最終,瑞寧再也不想重生了。
但祝侖還在毀滅世界。
高墻之下,瑞寧披著大氅。
雪花落下來,融在她白色的細絨之上。
瑞寧向著改頭換面、奇裝異服的短發女子走去。
“這是第幾次了?”她似有感慨,“若是讓世間萬物都毀滅在這場大雪之中,倒是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凈。”
祝侖肩扛著三十米大刀,對瑞寧的話充耳不聞。
她向著身前排成一隊各有千秋的美男子發出趕豬一樣的啰啰啰聲。
“快點,要是沒在最美的時刻跳下城樓,我就把你們都紅燒了。”
后一句輕飄飄的,卻是壓迫感十足,“就像是瑞寧的前夫君和表哥一樣。”
不論是高冷暗衛、風流王男、無情樓主、心機世男、陰狠質男、病弱太男,還是瑞寧這個見過無數次祝侖瘋起來的人,都不由脊背發寒,如毒蟻啃噬。
無它,只因那時的場景太過慘烈。
祝侖適時露出懷念的微笑,看起來變態極了。
瑞寧別開目光,看向別處。
她是可以不跟著這個瘋子的,但她還是跟著了。
瑞寧看著暮雪紛紛而下,皇宮的城樓修得多么氣派,又是多么牢固啊。
太男曾經是想過要將她迎入其中的,倘若她沒有為了氣庶妹去搶同那個男人的昏約,第一世應該一生都會待在這里面了吧。
瑞寧恍惚地想起了未曾與夫君和離之時,那個在幽竹小筑對著殷娘大放厥詞的妹妹。
“我只是覺得瑞寧可憐。”
當時那種怒火中燒、厭憎至極的感覺怎么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一片茫然。
瑞寧……可憐嗎?
不,瑞寧才不可憐。
瑞寧一點都不可憐。
她討厭后來的妹妹,比之前的庶妹還要討厭。
因為在庶妹的眼里瑞寧看到的都是愚蠢的不甘與無能為力的愱忮。
而后來的妹妹?
可憐她瑞寧只能為了一點肉沫汲汲營營?
呵呵,瑞寧緊咬著牙、惡狠狠地想,說什么她是想要闖蕩江湖,說什么學那自梳女,說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都只是推脫的借口,最后還不是找了世男依靠。
最后還不是和她一樣,都要斗啊,都要比啊。
唯獨眼前這個瘋子,她不和瑞寧斗,也不跟瑞寧比,她直接把斗的地方跟彩頭毀了。
瑞寧真的很奇怪。
上城樓的時候她又問:“既然討厭高墻,那為什么不禁止建造高墻呢?……你都有殺死建造高墻之人的能力了。”
祝侖沒有說話,就在瑞寧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開口了。
“需要天外來人才能拯救的是垃圾世界,垃圾世界不值得拯救。”她神色懨懨,那是一種瑞寧從未在她臉上看過的表情,“我祝侖有的只是三十米長刀,為的就是去砍自己看不順眼的東西。”
還、真是傲慢啊……瑞寧沒敢說。
“原來你叫祝侖。”
祝侖看她一眼,笑了一下。
那笑瑞寧捉摸不透,還怪嚇人的。
登上城樓,祝侖揮舞著三十米長刀,活像個孩子,那樣興奮地喊叫:“跳啊,你們跳啊,都給小娘跳好看點!”
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皆是一臉苦相。
見他們猶猶豫豫,祝侖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下來。
“跳啊,你們怎么不跳呢?”
她很是不解的樣子,“難道比起在夕陽下跳城樓殉國這樣凄美的死法,你們更喜歡我一點一點地將你們切碎喂給你們的親人?”
他們在原著之中無不都是配給女主的驚才絕艷、美若天仙好少男,也是衡量她成功并且打臉女配的重要指標,要祝侖說,讓他們高高在上再施舍一點目光算不了什么,要讓他們從高處墜落成為一具艷尸才美呢。
大抵是被困在這個世界無事可做,祝侖才會干這種無聊的事吧。
她想起那些模糊不清的血塊,微瞇起眼,在刺目的雪色之中顯得那么孤寂疏離,仿若在另外一個世界看這里一樣。
瑞寧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一個紅衣美男冷笑著看了祝侖一眼,高呼一聲“豎子爾敢,士可殺不可辱,今日仇來生必報”,然后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祝侖將三十米長刀伸出在半空中刺中他的胸膛,語氣冷淡:“不夠凄美。”
然后嘴角微翹,在空中,在雪色里,在夕光之下,切水果一樣將他的身體都切碎。
血肉細骨落了一地。
“……”
其余人懼意更甚。
“情緒不到位。”
“跳得不夠好看。”
“這邊都是尸體,你換個地方跳。”
一個白衣男子深吸一口氣,嘲諷地望了瑞寧一眼,然后撐著病弱的身體,從高高的城樓上一躍而起,往上跳到寂寥雪色中,裙尾勾勒了下夕陽里的光,然后迅速下墜,在雪地與破碎的血肉里開出支離破碎的花。
“勉強可以,可惜沒有下次了。”祝侖評價道。
瑞寧一聲不吭,她感覺祝侖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不心疼?”祝侖似笑非笑,偏生眼睛里沒什么感情,“他可是前世……啊,不少個前世的前世也可以叫前世吧,嗯,暫時不討論這個,反正他就是那個什么光——”
還不等瑞寧回答,祝侖倒是想起什么好笑的東西,自己先笑了起來,“就是陪你渡過最難時光的光,唯一的光。”
瑞寧冷靜:“他無非也只是貪圖展示自己的圣人胸懷,偶爾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并不難,更何況事易時移,情隨事遷,前世今生不可混為一談。”
祝侖笑了一下,笑得讓瑞寧發毛。
“你對她可不是這樣做的?”
“她?”莫名地,瑞寧能感覺到祝侖說的是誰。
“是啊。”祝侖笑,“你明知道她已經不是曾經欺負過你的庶妹……不是?”
瑞寧一個激靈,她知道?
祝侖收斂起笑意:“所以你說,我為什么要為你們這些蠢貨……”
說到這,她又停了下來,失笑,“我竟跟……計較了。”
祝侖望了望絢爛如血的夕陽,就要離開。
瑞寧看著她轉身的步伐,莫名心慌。
“等等——”
祝侖沒有為她停留。
瑞寧氣急敗壞:“你知道你和她一樣討厭的地方在哪里嗎?”
可能是因為太過氣憤,她眼里已經有了淚光,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你們都一樣高高在上!”
祝侖依舊向前。
“祝侖,你看我就像看螻蟻一樣,焉知不會有更高的存在看你像你看我一樣?”
大概是知道祝侖不會為她停下,所以瑞寧主動去追上她了。
“所以憑什么啊,就因為你比我強大嗎?”
祝侖面無表情:“對,就因為我比你們強大。”
瑞寧怒目圓睜,不服氣。
“你一次次地把我們的世界毀滅,憑什么就斷言依靠我們自己有朝一日不能改變?”
祝侖:“你們改不改變關我祝侖什么事,如果有螞蟻在你家門口擋住去路,你也會想拿開水澆灌的,要怪就怪你們天道眼瘸了要把我困在這里。”
瑞寧愣愣的不太明白。
祝侖卻是來了精神,笑意更深。
“你知道每個被它綁架來的穿越者最后都會變成誰嗎?”
她幾乎是在瑞寧耳邊說的。
“就是你啊。”
最后祝侖說她要走了,瑞寧問她之前的話是真的嗎?祝侖微笑著說:“騙你的,傻丫頭。”
“那你要去哪里?”瑞寧有些猶疑,“可以帶我去嗎?”
祝侖嗤笑:“問題真多。”
瑞寧沉默。
“去殺一些無恥看客。”祝侖說。
“……我會留下來的,”瑞寧深吸一口氣,“我會證明給你看,我們也會改變的……只是沒那么快,只是缺少一些契機而已。”
祝侖表情依舊沒什么變化。
瑞寧有些失望,但她不知道的是,令無數小天道膽寒肝顫的滅世主祝侖原本也是要毀滅她所在的這個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