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手搭在方向盤上,目視著前方:“她下午五點要參加宣傳,時間很緊。”
她的語氣平淡,卻很好的熄滅了于霏的怒火,于霏切了一聲,看在工作的份上,只得作罷。
夏雨舒這才把搭在車門把手上的手收回來,打開手機,開始背導演給她準備好的詞,足足有十頁,讓她看得頭疼。
從這方面也能看出,宣傳的重心從大男主轉移到了主角身上,否則她哪用背這么多答案呢?
收到文檔時,她問過宣傳人員,明明是大男主劇,宣傳卻沒男主什么事,全是她這個背景板主角的,真的不會讓觀眾和粉絲反感嗎?
她畢竟是宣傳的重要一環,對方面對這種傻瓜問題也能好言解釋,“咱這劇的主線是什么?大男主搞事業,怎么搞?他忙前忙后把你送上皇位,成全你的‘高光時刻’。這么說吧,如果要拍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片子,你覺得螳螂和黃雀,誰戲份多?誰是片子的核心?”
不用想也知道,導演會用大量鏡頭去拍螳螂狩獵的情節,還會極力渲染它捕獵有多困難、有多努力、有多機智,但她的目的是為了贊揚螳螂嗎?
不,是為了襯托黃雀在后。
在那之前的漫長的十幾分鐘,都是為了最后的幾秒服務,而觀眾印象最深的,也是那幾秒。
導演和編劇在【主角稱帝】這段劇情的拍攝上,耗費了不少心血,拍出來的效果很不錯。缺點是篇幅不多,但道具精致又還原,臺詞嚴謹有古風,截取下來做個宣傳片,把觀眾騙進來還是綽綽有余的。
雖然是大男主劇,但誰是主角,誰是“男主角”,劇組還是分得很清的。
——就是不知道觀眾沖著宣傳片來看,卻發現主角戲份不多,會是什么心情。
導演每次想到這點都會深深嘆氣,沒辦法,成片已經寄出去了,也審核通過了,實在沒法改。
主角的確戲份不多,可只要有臺詞,那段戲就絕對是她的高光時刻,量少,但質優啊。
想到這里,導演心里好受多了,再按照她計劃的來,讓夏雨舒在戲外以角色的身份多參加幾場宣傳,多和觀眾互動,彌補一下,應該就沒什么問題了。
反正她要求不高,這部劇保本就行,不奢求它賺錢。
畢竟她以后不打算拍大男主劇了。本來嘛,導演拍這種以男孩子為受眾的大男主劇,和那種甜寵愛情劇,就是因為上面有補貼。
前段時間補貼被取消,影視公司紛紛聞風轉向,一些尚在備案中的男主戲都被緊急撤回,通通換成了正常女主戲。
她看了眼手機,即將下午四點半,又等了十分鐘左右,夏雨舒才趕過來。
她開口的第一句就是:“問答題背得怎么樣了?”
“不怎么樣。”夏雨舒很誠實,“沒記住幾條,到時候就靠你了。”
導演點了點頭,沒拒絕,“我盡量幫你遮掩。”
夏雨舒又說:“為什么咱這劇要提前播出啊,電視劇也要趕春節檔嗎?”
“這倒不是,最近網上很火的那個男殺人犯案件你看了嗎?”
“沒有,”在對方驚訝的眼神中,夏雨舒補充道,“但我大致猜得到情況,怎么了?”
所有人都在熱議殺人案的時候,夏雨舒正好也在上網,到處問“今年還有哪個縣沒辦月經狂歡節”。
就在那一個月里,她在網上問的問題,變成“一年可以辦兩次月經狂歡節嗎”,又變成了“有哪個縣想再辦一次月經狂歡節嗎?我可以出錢贊助”。
而殺人案的話題還沒有過去,熱度經久不衰,長期霸占著榜單。
眼看別人都關注殺人案,沒幾個人回答她的問題,夏雨舒逆反情緒上來了,愣是一次也沒點進去看過。
也正是因為殺人案熱度很大,哪怕她沒點進去,不斷更新的網絡詞條也會提醒她案件進行到哪一步了。
認罪了、宣判了、死刑了、火化了、骨灰撒海里了……
夏雨舒覺得很煩,怎么骨灰都揚了,這個男殺人犯還霸占著熱度呢?
“怎么說呢,你知道吧,女人基因更穩定,不容易犯罪,男人嘛,小腦子小胳膊小腿的,也沒有犯罪的能力。所以新周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大型案件了,反響很大,造成的結果就是,大家這段時間都不太樂意看到男的。”導演說。
夏雨舒懂了,這部是大男主劇,男主角戲份又多,會受影響也正常。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么要提前播出,“不應該延遲播出嗎?壓個一年兩年的,等大家都把這茬忘了,再播出來。”
哪有往人槍口上撞的道理。
“往后推,我倒也想,往后推就更沒有人看了,女人哪有愛看大男主劇的?”
現在拿主角當噱頭,播出來還有些男人會看,往后嘛……
“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現在還是趕緊準備一下上臺吧。”導演睨了她一眼。
**
連著參加了好幾場宣傳會之后,夏雨舒終于擺脫了那種被記者問得語塞、不得不向導演求助的日子。
也可能是她的表現太差了,導演實在帶不動,才含淚取消了后續的宣傳計劃。
不管怎么說,夏雨舒現在有時間玩了,她打開手機,發現那個案件相關的詞條還在,后面一如既往,有個“爆”字。
想到導演的話,她點了進去,隨便瞥了幾眼評論。
“不想生男孩,我的卵子,我一個月才一兩個、一生才有400多顆的卵子,萬一長成那玩意我得心塞死。”
“封將軍那么完美的人,男兒卻……總之,性別篩查不被允許,什么時候能確保百分百生女孩我再生。”
“能確保是女孩我也不生,什么時候雙雌再生,我可不想因為我非要選配子,害得我孩子比同齡人少三十年壽命。”
這些評論讓她挑了挑眉,又點進其她相關詞條,拼湊出了一個事情經過。
這件事呈現在大眾面前,就是皇男一連殺了好幾個男人,被判死刑,至于為什么殺人?不知道。
夏雨舒卻是知道的,她撫了撫胳膊上炸起的汗毛,深呼一口氣。
因為愛情嗎?
不,當然不是。
是因為武明熙要他這么做。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武明熙想做什么,她讓言希幫的又是什么忙。
造勢。
作為皇帝,她需要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來引爆輿論,為她的“幾十年計劃”鋪路。
考慮到“位高權重”和“男人”本身就是反義詞的,相對來說還算是地位高的皇男是最佳人選。
先帝對這個故人之男有沒有憐愛之情;在這個男人以柔順為貴的時代,養出他這個性格,是有心還是無意,沒人知道。
但武明熙肯定是故意的,她平時很縱容封肆,當他向遲宴揚和莊羽下手,她自然也是選擇了放縱。
暗衛全然聽命于皇帝,就算皇男下令要殺人,她們也會去問皇帝,等皇帝點頭。
池宴揚死得還算干脆;面對莊羽暗衛失手了一次;面對凌星津,暗衛又失手了,一次次失誤,是她們業務水平太差,連個男的都殺不死嗎?
是皇帝知道以封肆的莽撞程度,暗衛多次不成,他必然會親自下手殺人,反正皇帝姐姐會為他善后,他當然不用顧忌太多。
至于為什么會幫他,他單純的腦子還不足以思考這么深奧的問題。
所以沒辦法出宮的皇男才那么輕易溜出了宮,還成功殺死了凌星津,車內監控說明了一切,證據確鑿。
所以她事先讓言希幫她一個忙——試圖撬皇家秘聞的人太多了,言希所做的事情完全不必由皇帝出面處理。
只不過聲名赫赫的律師回歸,能為這個案子增加幾分談資。
夏雨舒起身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鎮飲料,噸噸噸灌了半瓶,才感覺自己身體里升騰的熱量降下了一些。
她現在明白,為什么自己有主角光環還干不過武明熙,需要聯合五個家族才能篡位成功了。
為了找回面子,她不屑地撇撇嘴,“所以我說她那心眼子至少有四五十斤重。”
她再次確定了一點,對武明熙絕不能搞妥協那套,誰信了她的鬼話,誰就是她那池子里的魚,要么因她的“溺愛”撐死,要么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被煮了吃。
要么先被撐死再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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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宴會,夏雨舒如約參加。
雖然武明熙說讓她禮貌拒絕,別來參加,但夏雨舒心里清楚,武明熙如果真不希望她來,就不會刻意在她耳邊提到“春節宴會”。
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妹妹沒禮貌。
再者說,自己不來,武明熙怎么炫耀她的高明手段?
皇室姊妹到齊,武明熙最后入場,坐下后環視一下在座姐妹,目光掃過夏雨舒時,她意味深長地頓了一下,揚了揚眉。
夏雨舒捏了捏拳頭,假裝自己沒看到,在心里罵:你厲害,你全世界最厲害,行了吧?
宴會還算輕松愉悅,和平常的姐妹聚會沒什么差別,只是菜色豐富了些,夏雨舒邊吃菜邊看別人聊天。
她只是在進入游戲時短暫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外貌,和武明熙有四五分像,和在場的其她姐妹就不怎么像了。
她把話跟旁邊的人說了,對方笑道:“不像不是很正常嗎?如果仔細查一下,說不定咱們之前的血緣已經淡到沒有了呢。”
夏雨舒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能是越沒有什么越在乎什么,凡是男人當權的時代,都格外講究血脈論,新周倒不怎么在意這個,否則《日月凌空》也不敢編康帝立首輔之女為太子的情節了。
“只是古代信息閉塞交通不便,舊時部落的擇優嬗讓雖好,卻不適合大范圍推廣,皇帝只能在皇室子和朝臣后代中擇優。”
對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想打斷這個話題,但夏雨舒沒理會她,自顧自地往下琢磨游戲設定,“我的意思是,現在信息不閉塞了,交通也方便了,能不能恢復嬗讓呢?比如,武明熙做了幾年皇帝之后,換個人上去。”
她轉頭尋求認同,卻發現對方用一種“我知道你急著當皇帝,但你好歹掩飾一下啊”的眼神看她。
夏雨舒后知后覺地笑了一下,“我的立場是不是不太適合說這話?”
宴會進行到一半,夏雨舒去廚房打包了幾道菜,離開了皇宮。
于霏知道她和家里人關系不好,特意邀請她去到她家,一起過除夕,正好夏雨舒也想對于霈興師問罪,就答應了。
所以她下半場要去于霏家。
到于霏家的時候,是姐妹倆一起來開的門,妹妹遞來一雙拖鞋,姐姐接過了她帶來的食物,吸了吸鼻子,“熏魚哪家店買的?聞起來好香啊,比我之前買的強,下次我也去你那家店。”
“不是買的,從我姐家里拿的,她嘴刁,所以廚師做飯都還不錯。”
于霏問:“你回家了?你不是說你和你姐因為家產鬧得不歡而散,她甚至為了家產想殺你嗎?你怎么敢去的啊。”
“還好,我有主角光環,不怕死,你懂主角光環啥意思吧?”
于霏橫了她一眼:“不懂,你上次和言希說的時候我都沒聽懂,能多說點人能聽懂的話嗎?”
夏雨舒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