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染不知許汐言是何時把這盒胃藥放進她抽屜的。
是許汐言自己來的特別早,還是托她們班哪個同學放的,她通通不得而知。
若這時向四周探聽:“誰幫許汐言把藥放進我抽屜的?”
會不會被視作一種炫耀。
于是聞染靜靜坐著,直到下了早自習,她和陶曼思準備去買早飯,有女生叫住她:“聞染。”
聞染回頭。
“你跟許汐言是不是很熟?”
心怦怦跳了起來——幫許汐言把藥放進她抽屜的,是這個女生嗎?
可女生只是說:“有道英語題,怎么也搞不懂,好想問問從國外回來的她。”
陶曼思看聞染一眼。
聞染緩慢搖頭:“不熟,我說很多次了,一點都不熟。”又跟女生說:“要不,你拿過來,我跟陶曼思一起討論下。”
還好她倆英文成績都不錯,三人討論一番,這題也就解了。
從禮貌上來說,許汐言惦著她昨晚隨口說的一句胃不舒服、給她送了藥,她應該去向許汐言道謝。
可她沒有。
跟陶曼思一起買完面包、從小賣部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許汐言和白姝并肩走來。
陶曼思:“誒許……”
聞染一拉陶曼思:“走了走了。”
陶曼思走出食堂還在說:“許汐言什么時候和白姝這么要好了?她倆怎么認識的?”
“不知道。”
聞染也不想知道。
總而言之,許汐言有了新朋友,若說學校里有什么人最適合跟許汐言做朋友,那或許就是白姝。
同樣的漂亮,同樣的出挑,同樣的家境優越。
按理說聞染應該覺得心里澀澀的,事實上她覺得松了一口氣。
這時陶曼思輕輕一搡她的胳膊:“是張哲文。”
聞染抬眸,見張哲文一個人走在前方。
陶曼思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架:“啊要不要去跟他說話……”
聞染笑:“想去就去呀。”
陶曼思一拽聞染:“你得陪我。”
“哎……”
陶曼思拉著聞染快跑兩步:“張哲文。”
張哲文回眸。
聞染的確覺得張哲文跟其他同齡男生不一樣,在他們還鬧騰聒噪的時候,張哲文早早呈現出一種寧然氣質,這讓他在全校女生中人氣很高。
找話題的是陶曼思,張哲文回應的很禮貌。
從英語作文聊到沒時間看的番劇。
這時許汐言和白姝一起從食堂走出來,白姝看到許汐言的視線投向前方:“你看什么呢?”
“沒什么。”許汐言收回視線。
因為陶曼思不好意思跟張哲文站得太近,所以這時三人行的隊伍是,張哲文在左,聞染居中,陶曼思在右。
許汐言只是看了眼聞染素來安靜、這時卻言笑晏晏的臉。
心想:這不是挺會聊天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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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跟張哲文揮手告別,聞染一揉自己的臉:“臉都要笑僵了。”
對于她這么不擅找話題的人,每次陪陶曼思去找張哲文說一次話,簡直都要她半條小命。而且,陶曼思還每次都要她走中間。
陶曼思這會兒問她:“我表現得明顯么?”
“沒有吧。”
“他會不會看出來我喜歡他?”
“應該不會。”
“算了,看出來就看出來吧。”陶曼思笑笑:“等高考完以后,我想告白。”
聞染嚇一跳:“你這么勇!”
“第一次喜歡的人誒,總要給自己的青春一個交代吧。”陶曼思看向聞染:“說起來染染,你好像從來沒有過喜歡的人哦。”
“……嗯。”
“也沒對哪個男生表示過興趣。”
“……嗯。”
“果然還是對你那個青梅竹馬的鄰居哥哥……”
“不是啦!”聞染打她胳膊。
陶曼思低低的笑。
過了會兒,又下定決心般的重復一遍:“嗯,等到高考完,我就去找他告白。”
聞染忽然有些羨慕陶曼思。
她忽然想,要是她喜歡上的,也是一個再普通些的人。是校園風云人物也沒關系,哪怕喜歡她的人再多一些,可總歸,你知道她跟自己是一國的。
或許聞染也會鼓起勇氣,一次次去跟許汐言搭話,甚至設想著,等高考結束后,要鼓起勇氣去跟許汐言告白。
可她自從見到許汐言的第一眼起,就知道憑許汐言的天資,會飛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
高到無論她怎么跑、怎么追,也只是憑一雙腳在地上狂奔的凡人,哪里追得上高遠的風。
所以她從來就沒想過把對許汐言的喜歡宣之于口。
她情愿這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許汐言跟白姝變成朋友是好事,這意味著她不用再為自己躲開許汐言生出什么愧疚。
反正許汐言有人陪了嘛。
一個多月過去,她和陶曼思的生活一如既往,變成班里不起眼的小角色。許汐言開學時來找她的那幾次,漸漸被人淡忘,沒有再來問她跟許汐言熟不熟。
所以,聞染的暗戀從小心翼翼,變作明目張膽。
比如課間上廁所,每次都會路過五班教室。有時許汐言坐在里面撐著頭發呆,有時站在走廊里跟白姝聊天。
聞染每次都目不斜視的路過。陶曼思問聞染:“你現在怎么總想上廁所?要不要你媽帶你到醫院檢查一下啊?”
比如課間操,聞染每次算著時間,拖拖拉拉,又忽然一拉陶曼思:“走,下樓排隊。”
這時間差不多剛好白姝從三班走到五班門口,跟許汐言匯合,然后兩人一起下樓。聞染和陶曼思混在人群中,剛好可以望見許汐言的背影。
海藻般的長發隨著她輕快躍下臺階的步伐一跳一跳。偶爾樓梯轉角時能瞥見許汐言的側顏,嘴角勾著笑,可那雙眼很淡。
比如許汐言偶爾也會留下來上晚自習,聞染會把書包收得很慢很慢,和陶曼思一起去車棚推車,可以望見許汐言站在路邊打車。
少女單肩勾著包,那時她們已換了長袖長褲的校服,許汐言大概有許許多多雙黯藍色高幫匡威換著穿,偶爾會在路燈下漫不經心嚼著口香糖。
停在路邊的出租車燈光打過來,映亮她的小半張側臉,那燈光一閃而過,隨著許汐言坐進出租車關上門,像一列轟隆隆碾過聞染青春的火車。
寂靜無聲,卻又振聾發聵。
十月份的大事是校運會,學校本想讓高三不參加,可上面好像來了要求,狠抓素質教育的這一套。
體委鄒宇恒站到聞染的課桌前嘻嘻的笑。
聞染嚇死了:“我不報名!我從小到大體育都很差的,也沒參加過運動會。”
“哎呀,不是找你報名。”鄒宇恒撓撓頭。
“那什么事?”
鄒宇恒:“算了放學再說。”
他一向是開朗性格,聞染簡直猜不到有什么事讓他這么吞吞吐吐。
晚自習放學,鄒宇恒找到聞染,陶曼思一見這架勢,溜了。
兩人一起去車棚推車,要不是鄒宇恒是校籃球隊隊長、學校里的人氣王,而聞染太過平平無奇,可能又要傳出另一段校園緋聞。
聞染都打開自己的車鎖了,追問鄒宇恒:“到底什么事呀?”
閑扯了一路,還沒說。
“誒你吃炸雞柳么?”
“我不吃。”
鄒宇恒心一橫:“你幫我寫一封情書吧。”
“哈?”
“我喜歡一個女生。”
“誰?”
“不能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怎么寫。”聞染有些無奈:“而且,為什么找我?像陶曼思這種文學社的文筆更好吧。”
“不是呀,寫情書也不是最看重文筆吧。”鄒宇恒撓撓頭:“有一次你的作文不是被老師在全班念過么?我覺得挺有感覺的。”
“……什么感覺?”
“說不上來。”
“不行啦,情書哪能代筆,必須自己的真情實感。”
“我有真情實感呀!我就是表達不出來嘛。所以,你替我寫一份,我看看,然后再跟你說我的感受,你再幫我改一份。”
“先不說我愿不愿意幫你,連目標對象都沒有,我怎么寫。”
“你按你自己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寫不就好了?應該都差不多吧。”一向高傲的男生勾下頸項,神情似虔誠的小狗:“拜托了聞染。”
說完怕聞染拒絕似的,轉身就跑……
“哎!”
從第二天一早開始,鄒宇恒一見到聞染就跟見了鬼似的,快速躲開。
陶曼思問聞染:“他昨晚跟你表白,你拒絕他了?”
“怎么可能。”
“那他看見你跑什么?”
“我告訴你,你不要跟別人講哦。”
“那肯定啊,我嘴最嚴。”
“鄒宇恒有個喜歡的人,想讓我幫他寫份情書。”
“誰?”學校里不知多少人或明或暗的對鄒宇恒示好,從來都鎩羽而歸。
“他不肯說。”
“那你怎么寫?”
聞染嘆口氣:“我也是這樣說呀。”
校運會舉辦在即,學校的公告欄里,各班的參賽名單公布了出來。
買完早飯,聞染拉著陶曼思去看。
陶曼思笑:“怎么了你?不是從來不在意運動會嗎?年年都找借口要練琴溜了。”
“隨便看一看,畢竟,高中的最后一年了嘛。”
她假意很認真的從一班開始看起。
然后是她們自己班,三班,四班,五班。
一行行移過來的視線定格在“四百米欄:許汐言”。
大概許汐言連名字也出挑,陶曼思只是站在聞染身邊隨意的看著,目光卻也鎖定在那一行:“哇,許汐言又不是體育生,她居然要跨欄!”
聞染淡淡應一句:“是嗎?”
裝得可真像,連十多年的好朋友也沒能看出來,此時校園里一陣淺藍色的風,吹著她鬢角的發,以及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