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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背叛 那只白色的兔子還窩在籠……

    那只白色的兔子還窩在籠子里和它的同胞兄弟姐妹們一起吃著可口的蔬菜葉, 對朱瞻基猛然湊過去的臉和投下的巨大的陰影沒有一點反應,大概是因為這段時

    日被宮人們伺候著膽子大了氣來,沒有那般怕人了。

    朱瞻基看清一群灰黑之中的一團純白色絨毛, 先是表情一空, 愣愣的出神, 接著臉上突然出現了胡善祥早先預知的狂喜, 他眨了眨眼睛, 不敢置信的又仔細看了一遍,然后轉頭看先胡善祥說道:“你還真是神了。”

    “這我可不敢邀功。”胡善祥抿唇一笑, 拒絕朱瞻基給她賦予的神通,解釋道:“還不是你兒子和閨女鬧著要看兔子, 我才讓人去找了一只懷孕的母兔逗她們玩, 沒想到這生出來的一窩兔子里居然就這么稀奇的有了一個白兔子。”

    朱瞻基聽了這話, 眼睛看向一臉期待和警惕的看著他的兩個孩子, 然后在胡善祥驚訝的目光中, 搶過了孩子, 一人來了一個空中飛人,逗得兩個孩子驚叫連連, 卻又覺得非常的好玩,畢竟往日里朱瞻基有空的時候, 兩個孩子就時常纏著他要舉高高。

    “你們兩個小東西,可真是你們爹我的福星,解決了我的心頭大患。”等朱瞻基依依不舍的將兩個孩子重新放下,小朱祁鈺和小朱皛皛那兩張白凈可愛的臉上還露出了意猶未盡的神色。

    “還要飛。”

    “爹爹,還要飛飛。”

    兩個孩子不懂爹娘在高興什么,但能很敏銳的感受到最近一直悶悶不樂的爹娘好像變得非常高興,見到今天無論是爹爹還是娘親, 都空出了時間陪他們玩鬧,就纏著兩人撒嬌。

    又陪著孩子們玩了一陣后,朱瞻基提著個裝著小白兔的籠子去找太子告知這個好消息。

    皇帝的萬壽節正常舉辦。

    晚膳的時候,這個好消息已經在整個紫禁城里傳的人盡皆知,而隨著這個消息廣為流傳的,則是祥瑞白兔的存在。

    它的出現代表了君王有大德,這就和前幾日宮殿著火而流傳的皇帝失德相悖了。但白兔的出現不是假的,而宮殿著火也可能和宮人燃蠟燭時的不小心有關,但是總而言之,前朝沸沸揚揚的鬧出的讓皇帝下罪己詔一事被徹底壓了下來,幾乎無人再感提。

    而宮內對這次三殿同時失火的原因也做出了通告,就是幾個馬虎的宮人夜間偷懶打盹,不小心打翻了燭臺,而偏偏那夜風又刮的急,小火便借著風勢徹底燃了起來,最后的結果是,除了揪出了幾個犯錯的宮人被送去宮正司處罰后,再無人敢對此事指指點點的竊竊私語,而皇帝的萬壽節就這樣正常進行。

    胡善祥對自己這段時間的辛苦勞動成果沒有白費覺得很高興,后面幾日給太子妃吩咐各處的細枝末節時也很是上心,帶著兩個孩子去交任務的時候,太子妃對著兩個孩子和孩子娘胡善祥更是表示了十分的歡迎。

    “難怪都說你有祥瑞之氣呢,我原本還不信,這世上那有什么天降祥瑞之類的,多的是用些神鬼莫測的手段造假的來的,但這次太子爺能逢兇化吉,少不了你們獻上的祥瑞。”太子妃的態度非常的熱情,但也不能說她從前對待胡善祥這個兒媳婦就不親厚了,只是這個太子妃的態度格外的親昵罷了。

    胡善祥也知道太子妃為何如此模樣,皇帝不想下罪己詔,所以躲在自己的寢宮里,做出一副什么都聽不到,看不到的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明顯是不想接茬,但皇帝不接招怎么辦?

    朝臣們下定了心,必須要皇帝給此次三殿的火災一個交代,皇帝不搭理,那就只能推到太子身上了,誰讓太子是監國的副皇帝呢。

    而就在漢王和趙王開始使壞,把責任往太子的身上引導的時候,胡善祥那邊就即使的獻上了代表祥瑞的“瑞兔”,對太子和太子妃而言,可不就是救命的及時雨嗎。

    胡善祥的嘴角抽了抽,看了兩個孩子一眼,沒有說話。

    糟心喲,她該怎么解釋其實這個代表著祥瑞的兔子也是造假的,畢竟白色的兔子哪怕在古代沒有多少,但是在現代胡善祥真是見得不能再見了,如果一只兔子就能代表祥瑞,那現代的所有人都去買只白兔子后,再去逛彩票店,每個人都能中大獎了。

    但是見到太子妃的心情這么好,而且胡善圍也在一邊贊許的看著自己,胡善祥還是咽下了解釋的言語,對著太子妃道:“善祥和孩子可不敢居功,說到底還是太子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才能逢兇化吉,避開一切厄運。”

    沒有說什么漢王和趙王不懷好意、攪屎棍之類的話,婆媳兩個心有靈犀的相視一笑,同時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朱棣對朱瞻基獻上的“瑞兔”很是驚喜,當即就不龜縮了,直接宣了朝臣去上朝,并且宣布了自己要大赦天下的圣旨。也就是現在朝廷和皇帝都富裕了,朱棣才敢直接就開口免除了永樂十七年以前各地拖欠的稅糧、課程、鹽課、馬革等項以及糧草,畢竟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這比帳都是能讓太子帶戶部的官員盤起賬目來,會頭禿的存在。

    而胡善祥也是突然發現,在她告訴了朱瞻基倭國有銀礦后,這才幾年的時間,大明已經富裕的和她從前所見迥然不同,而這還是從皇帝接下來的幾年頻頻親征北伐開始的。

    眾所周知,古代的軍隊如果要出門打仗,那肯定是要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的。從前,朱棣撒了歡的往北邊跑,每次提起要親征,就被監國的太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沒有銀子,而現在,太子已經有數年沒有對朱棣哭訴過了,國庫里的銀子堆得朱高熾每每僅是從賬本上看到,就覺得愁的慌。

    別急,不是愁銀子少,而是發愁這么多的銀兩堆在國庫里再用不掉,他就得再動工修一座或者幾座庫房了,而這還緊緊是其中的冰山一角,后續從海上運來的銀子還在斷斷續續卻不見停跡的運來。

    因著又是遷都,又是代表祥瑞的“瑞兔”的出現,這場萬壽節也舉辦的格外盛大,大明不缺銀子了,皇帝更是想要一個萬象更新的開始,于是這次的萬壽節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聲勢浩大。

    在萬壽節的當日,朱棣更是當著所有參加萬壽節宴席的百官和命婦的面,表達了對曾孫和曾孫女的看重,也給太子和太孫了一顆安心丸。而漢王和趙王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不過所有人有志一同的無視了兩人難看的神色,仍然自顧自的推杯換盞,共賀佳節。

    “呵,不過是一只兔子就這么大肆慶賀,要是我抓住了綽羅斯馬哈木獻給咱爹,那我朱高煦是不是就成大明第一戰神了?”朱高煦喝了一杯酒,表情很是不好,冷冷的諷刺道。

    坐在他身側的漢王妃嘆了口氣,語氣很是不好的諷刺道:“你要真能把那個瓦剌首領的人頭獻給皇上,說不定皇上一高興,把太子之位都給你了呢。”

    這明顯是諷刺的意味,任何人都知道的很,太子和太孫的地位無可比擬的穩固,穩固到無論漢王有再大的軍功,也得不到朝堂上文臣和大半武將的擁戴,想要覬覦太子之位,那更是難上加難。

    然而,漢王明顯是烈酒喝多了,竟然沒從自家的王妃話中察覺那一絲諷刺,而是在心里把這句話來回不停

    的反轉,越想覺的越有可能,渾然忘了他爹當年是怎么那“勉之,世子多疾”這張空頭支票給他保證的。

    而漢王則把自己沒能借著這次機會讓太子引咎退位讓賢的責任歸到了逃跑的馬哈木身上,捏著酒杯又恨恨的喝了一口,帶著幾分醉意的想著,下次一定要把那個狡猾的綽羅斯馬哈木斬在馬下。

    而此時逃回草原的綽羅斯馬哈木已經和他的族人先匯合,正準備對上次他攻打大明軍隊時,因為不小心中了土豆的毒,而倉皇狼狽的被擒,然后立刻陣前倒戈幫著大明的軍隊打殺他們的阿魯臺發動了攻擊。

    因為阿魯臺部在上一次幫著大明的軍隊對付瓦剌,以此像朱棣表示投誠之意,不但向明朝稱臣,還派遣了使者來大明進宮,姿態擺的很是低,一副從此為大明馬首是瞻的模樣,讓朱棣很是開懷,當即就封了阿魯臺的首領為和寧王。

    然而,外族畢竟是外族。有句老話怎么說來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話在阿魯臺部、兀良哈部和瓦剌這些野心勃勃的部族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在所有人都以為阿魯臺部以后就是大明在關外的內線的時候,因為長時間的休養生息,阿魯臺部竟然逐漸強大,吸收了不少來投奔的小部落,竟然又生出了背叛之心,對大明的使臣或者恣慢侮辱,或者強行拘留,而所有的一切在馬哈木帶著瓦剌的軍隊朝阿魯臺部奔來的時候,徹底的無法控制了。

    阿魯臺的首領面對綽羅斯馬哈木帶領的來勢洶洶的瓦剌軍隊,居然又一次的臨陣倒戈,不但殺了拘留在部落里的大明使臣,割下對方的頭顱送給了朝廷,甚至和瓦剌合謀,帶著軍隊襲掠興和殺死了守將都指揮使王煩,這一下,朝野震動,朱棣更是氣的幾天幾夜的睡不著覺,當即就要發兵讓言而無信的阿魯臺部血債血償。

    第112章 出征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朕……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朕要是再不給阿魯臺部一點也顏色瞧瞧,恐怕他們真以為朕拿不動刀了。”朱棣陰森森的咬牙切齒道。

    朱高熾低頭不語,沒再說什么打仗有傷天和, 國庫沒銀子之類的話, 阿魯臺部的投降和反盤, 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些異族的卑劣和狡詐,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他朱高熾再怎么荏弱,一個男人該有的血性還是有的。

    “太子, 此次我大明顏面掃地,被阿魯臺部欺到頭上來了, 朕已經決議御駕親征, 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朱棣看著往日他一提親征, 就立刻有諸多借口勸誡的太子, 此刻沉默的低著頭, 冷冷的問道, 然而話中滿滿的都是威脅。

    朱瞻基擔憂的看了一眼他爹,想要替他爹回話, 然而下一秒,朱瞻基剛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 就被朱棣瞪了一眼,只能抿了抿嘴,然后在心里默默祈禱他爹一定要識時務點,千萬別在他皇爺爺的雷區蹦跶。

    還好這一次朱高熾沒有讓朱瞻基失望,他沉默了下開口道:“阿魯臺部反復無常,是該吃些教訓,爹您要御駕親征, 兒子舉雙手贊成,至于軍餉您不用擔心,兒子會和戶部商量給您備齊。”

    朱棣一揚眉,對大兒子識時務的態度很是滿意,然后直接開口道:“宣召戶部尚書夏原吉、禮部尚書呂震、兵部尚書方賓、刑部尚書吳中來養心殿議事。”

    至此,大明對阿魯臺部和瓦剌部的進攻正式開始,然而,或許是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心知肚明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怕被抓到了報復,阿魯臺部的首領不知從何處無師自通了望風而遁的本事,居然回回都能從皇帝的手下提前逃脫。

    永樂二十年,阿魯臺部接到了皇帝帶著大軍北伐的消息,離開就帶著部族一路往更北方跑去,朱棣當然不會就這么讓人跑了,帶著軍隊一路窮追猛打,然而他們在大漠上還是不如自小在大漠長大的外族更適應,追了一個多月后,還是沒能找到阿魯臺部的老巢。

    無奈之下,朱棣只能帶著手下的將領挑了個軟柿子兀良哈捏捏,然后就帶著大軍回朝了。

    永樂二十一年,阿魯臺部又犯了先撩著賤的老毛病,對著大明的伸出了蠢蠢欲動的爪子,別說朱棣了,脾氣好的太子也也不再慣著這個反復無常的外族,于是積極的參與到皇帝親征的會議里,忙上忙下的給大軍提供出征的糧草。

    然而,讓胡善祥哭笑不得的是,皇帝此次出征居然又是無功而返。

    “我去,這人也太能逃了。”胡善祥吐槽道:“要不你們下回進入大漠的時候每個將領都備一個指南針,省得再讓他們逃了。”

    朱瞻基卻搖了搖頭,說道:“跟這個無關。”

    “大明的軍隊有最精良的武器和裝備,要收拾個阿魯臺不在話下,你說的指南針大營里就有,并且每個將領都配備了一個千里眼,哪怕距離還有千米之遙,也能發現他們的蹤跡。但是……”朱瞻基苦笑一下,對阿魯臺部那種望風而遁的本事是真的覺得無言以對。

    都有膽子殺大明派去的使臣了,卻沒那個和大明軍隊硬碰硬的干上一仗的決心,除了逃就是跑,這樣的人當初是怎么有的膽量覺得可以和大明杠的?

    “他們跑的太快了,每次我們的偵查兵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但帶著人追上去的時候往往已經晚了,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對這樣的答案,胡善祥也沒有解決之法,畢竟論速度,雙方軍隊騎得都是戰馬,論裝備,大明軍隊有火炮、火銃,這些都是阿魯臺和瓦剌等部族害怕的,然而哪怕雙方力量懸殊,只一個追不上,就只能讓大明軍隊望著阿魯臺部逃竄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齒,望而興嘆了。

    然而,哪怕次次被朱棣打的望風而逃的阿魯臺部,依舊沒有長記性,在永樂二十二年的正月初七,大明朝堂正沉浸在過年的氛圍中是,阿魯臺部又一次進犯大同、開平兩地的消息,被守將奏報了朝廷。

    這屢次鍥而不舍的撩虎須的行為讓朱棣甚微震怒,連著今年就是第三年了,他被阿魯臺部接連三年不斷的進犯行為徹底激怒,哪怕大部分的朝臣因為前兩次親征的無功而返,反對皇帝繼續親征,然而他們還是低估了皇帝的決心,那怕御醫說皇帝的身體不能勞累,朱棣還是堅持要出征。

    永樂二十二年正月初九,距離阿魯臺部進犯大明才兩天,朱棣就下令征山西、山東、河南、陜西、遼東五都司及西寧各衛的士兵,以三個月為期限會合于北京及宣府。

    四月初四,連十幾日后的萬壽節也不打算過了,直接就命皇太子朱高熾監國,三楊輔佐,帶著太孫朱瞻基和漢王、趙王兩個兒子就從京師出發了,值得一提的是,朱棣此次出行居然把時任兵部侍郎的于謙給帶上了。

    是的,于謙升官了。

    在從軍營回來之后,于謙也不復朱瞻基和胡善祥對他的期待,短短三年間就爬上了兵部侍郎的位子。

    胡善祥每每從朱瞻基那里聽到于謙又升官了的消息,為人高興之余不免有些郁悶。

    小朱祁鈺和小朱皛皛已經四歲了,到了可以開蒙的年紀,胡善祥一直都很想讓于謙來做他們的老師,可這注定只能是失望了,因為皇帝哪怕再寵愛兩個重孫,也覺得把于謙派去教導剛開蒙的孩童有些大材小用。

    但朱棣也沒有把話說死,給了朱瞻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等孩子長大后懂事些了,再讓于謙去教導。當然,肯定是只有朱祁鈺的,至于朱皛皛,朱棣覺得,女子應該貞靜嫻熟,識大體、懂規矩就行了,學那些無用的四書五經根本就是浪費時間,這讓胡善祥很是郁悶,覺得潛意識里朱棣也是噶大男子主義的人。

    但就算胡善祥不喜歡朱棣的大男子主義,但也無法說朱棣對自己的兩個孩子不好,因為大概是重孫輩的第一人,朱棣對兩個孩子的寵愛甚至有時候讓朱瞻基這個他自小手把手養大的孫子都吃醋。

    胡善祥知道永樂二十二年,就是朱棣最后一次親征阿魯臺了,等他這次從阿魯臺回來的時候,她們見到的只會是皇帝的棺槨,而非活生生的本人,這大概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怎么了,表情這么難看,看著心事重重的?”朱瞻基和胡善祥帶著兩個孩子告別的時候,不經意的從胡善祥的臉上看到了那一絲的惆悵和哀傷,忍不住狐疑的問道。

    “沒什么。”胡善祥搖了搖頭,想了想,看了一眼兩個孩子,對朱瞻基說道:“皇上要出征了,你帶兩個孩子再取給皇上請一次安吧,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胡善祥的語氣帶著遺憾和黯然,朱瞻基本就是聰明人,幾乎是瞬間就從這樣的情緒中察覺出了一絲異樣。

    從永樂二十年開始,到現在永樂二十二年,在這三年間,幾乎每年皇爺爺都會御駕親征一次,可前兩次出征的時候,胡善祥也有帶著兩個孩子送行,卻從來沒說過讓孩子再給皇上請安的話,朱瞻基的心里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他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了胡善祥,卻見胡善祥注視著他的目光,不躲也不閃,在看清了他面容下的不敢置信后,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確定的答案。

    霎時間,朱瞻基的心里就是一空,覺得周圍安靜的仿佛獨成了一個世界,但他很快回過神來,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想這些事。

    胡善祥的意思很明顯,讓皇爺爺御駕親征前,再見一面自己的重孫,言下之意,毋庸置疑就是說這是最后一面,以后就再也見不到了。

    朱瞻基想起

    御醫一直說的皇上的身體不能勞累,有心想勸勸皇爺爺不要御駕親征了,但等他回頭看向皇爺爺的方向時,才發現一直在車架中端坐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騎在了馬上,英姿勃發的身影不輸他這樣的年輕人,這一刻,朱瞻基紅了眼睛,卻再也說不出勸人留在京城的話。

    皇帝不可能活著回到到京城了。

    朱瞻基在這一刻徹底的明白了,但他沒有辦法阻止,與纏綿病榻相比,死在征戰的途中,也許更符合皇爺爺心里的想法。

    他看了一眼胡善祥,對著她點了點頭,蹲下身抱著兩個孩子就往皇帝的方向走去。

    胡善祥注視著他的背影,默然無語。

    孩子們去和皇帝道別,而胡善祥也沒能閑著,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雖然有歷史認定了太子朱高熾會上位,但漢王朱高煦也不容小覷,此次出征,他也跟在皇帝的身邊,萬一皇帝在回程途中駕崩的消息被他所知,說不定他就直接帶著手下的將士兵變了。

    而歷史上皇帝駕崩的消息被瞞的死死的,其中少不了皇帝身邊人的干預,胡善祥的視線看向皇帝身后的內侍和文臣們,可以說只要他們不讓消息外傳,那么漢王肯定不會察覺到蛛絲馬跡。

    胡善祥還在胡思亂想,而朱瞻基已經抱著兩個孩子回來了。讓乳娘將兩個孩子抱到太子妃的身邊,胡善祥對著朱瞻基小心的叮囑道:“皇上御駕親征的心意堅定,勸是勸不回來了,此次出征若是出意外必然是返程的時候。我已經和妙涵給你們準備了足夠的金瘡藥和止血散,你千萬要保重自身,我和孩子還等著你回來呢。”

    第113章 交戰 朱瞻基沒問御醫能不能救……

    朱瞻基沒問御醫能不能救治皇帝的事, 醫者救得了病卻救不了命,明明御醫給皇爺爺看診的時候都說了,身體不能勞累的話, 可還是沒能阻止皇爺爺御駕親征, 也許這就是皇爺爺想要的吧。

    而朱瞻基唯一能做的, 就是做一個孝順的孫子, 時時刻刻陪在皇爺爺的身邊, 再最后的日子里盡一回孝道。

    “保重,等我平安回來。”朱瞻基說道。

    遠處皇帝正派人喊著盡快出發, 胡善祥也不想這個時候給朱瞻基拖后腿,拉住朱瞻基即將轉身的胳膊上的衣袖, 語速飛快的說道:“注意點你的表情, 千萬不要讓漢王起疑心。”

    朱瞻基深知自己身上壓著的是整個東宮以后的命運, 當即眨了眨眼, 把一直忍著的眼眶中的淚眼消去, 才對著胡善祥點頭, 然后轉身和大部隊會和。

    “所有人就等著太孫您了,這架子可真大啊。”漢王冷冷的看了一眼最后過來和他們集合的朱瞻基, 嗤道。

    朱瞻基心里正不好受,不想在這個時候和漢王對上,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漢王已經像只刺猬一樣,渾身上下豎起了防御,就想到了剛剛胡善祥說的,不能引起漢王懷疑的話,壓了壓心里的酸意,懟道:“又要離家一年了,我自然要交待太孫妃照顧好兩個孩子, 畢竟皇爺爺可喜愛他們的很,若是有一個冷了傷了,別說我了,皇爺爺也心疼的緊,二叔還沒有孫輩,自然是不懂皇爺爺這種隔代親的心情,沒事兒,我明白的,等堂弟們大婚后有了孩子,二叔您就能明白皇爺爺愛護小輩的心了。”

    愛護小輩?開什么玩笑。就朱高煦的性子,呵呵,聽到朱瞻基的話,幾乎所有人都是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表情。

    “祁鈺和皛皛被太孫妃教的很好。”朱棣聽到孫子和兒子打嘴仗,倒是沒有憤怒,他還沉浸在剛剛兩個孩子奶聲奶氣的給他問安中,一個說祝他旗開得勝、早日歸來,一個崇拜的看著他,不見其他人對他的害怕和恐懼,羨慕的看著身穿鎧甲的他,居然開口想要和他一起去打壞人。

    哈哈哈,哈哈哈。

    才到他膝蓋那么高的孩子,連打仗是什么估計都不知道,可卻敢說出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話,不愧是他們朱家人的子孫,不愧是他朱棣的血脈。

    朱棣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是他想到這一次朱祁鈺的年齡還小,等下一回,朱祁鈺年齡大一些,至少長到七八歲的時候吧,畢竟他們的父親朱瞻基也是在那個年歲被他帶到戰場上長見識的,到時候,就把朱祁鈺也一起帶到戰場上,他也手把手的教他。

    “當年你也是七八歲就隨我一起上了戰場,一晃眼都這么多年過去了。”朱棣感慨的說道:“等再過幾年,祁鈺就到了和你初次跟隨我上戰場的年齡了,咱們也把這孩子帶上,磨礪磨礪。”

    朱瞻基強行壓下的酸意又不受控制的在心里橫沖直撞,他低了下頭,不讓眼前的人看出自己的不對勁兒,但還是附和的說道:“都聽皇爺爺的。”

    他還能怎么說呢,說沒有日后了?這是皇爺爺您最后一次御駕親征了,甚至剛剛和朱祁鈺的見面也是最后一次,日后就是相見,見到的也只會是您的靈位?

    朱瞻基什么都沒有再說,在皇帝一聲令下,命令大軍開拔之后,騎著馬跟在了皇帝的身后。連漢王故意過來挑釁說:“嘴上沒毛的小屁孩兒還想打仗?還沒有馬腿高,別剛坐上馬背,就摔了下來,到時候丟的可就不是太孫你一個人的臉了。”

    冷冷的瞅了漢王一眼,朱瞻基沒再搭理他,任由這個惹人煩的蒼蠅在一邊嗡嗡的叫。

    而朱高煦諷刺了朱瞻基幾句后,見對方一副萬事勿擾的模樣,好像他無論說些什么,都不理睬的樣子,也覺得很是無趣,又察覺到周圍都是若有若無在偷瞄他們的視線,也不想做戲臺子上的戲子給人觀賞,只能無趣的驅馬離去。

    朱瞻基的心里愁緒萬千,但卻無人可以傾訴,只能把什么都悶在心里仔細琢磨。

    最初的那股感情和不舍過去后,冷靜下來的朱瞻基就開始為自己的日后做打算了。

    皇爺爺若真的出事,在軍營里肯定是瞞不過二叔的,而唯一能幫他隱瞞,不讓消息泄露的就是皇帝身邊的親信了,可只有親信還不行,他到時候不能離開皇帝的身邊,所以那時必須有一個身份夠而且向著他們東宮的內閣大臣回京城給他爹報信。

    那這個人是誰合適呢?

    朱瞻基想到了跟著他們一起出征的內閣大臣,大學士楊榮和金幼孜,三楊中的另外兩個人,楊士奇留在京城輔佐他爹監國處理政務,而楊浦早就在幾年前就被關進錦衣衛的詔獄讀書呢,所以能幫他的人只有楊榮和金幼孜了。

    打定了注意,朱瞻基就把自己全副的身心都投入在了趕路上,此時的他當真是恨急了連續三年了一直騷擾大明百姓的阿魯臺部,恨不得早日找到他們的蹤跡,大開殺戒,一洗自己的郁氣。

    而留在京城里的胡善祥也沒閑著,皇帝駕崩的具體日子她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事,必須要趕在漢王得到消息之前讓太子朱高熾登基,所以無論是皇帝身邊,還是京城里的訊息,都必須瞞住了,不能讓漢王府的人帶著一點消息離開。

    好在朱瞻基走之前把他手上的人脈告訴了自己,胡善祥

    當即吩咐他們監視漢王府和趙王府的一切動靜,務必不能放一個人離開京城。

    她倒是有心全城戒嚴,但胡善祥手上沒權,若是提出了這樣的建議和舉措,不說太子不答應,太子妃也不可能同意,恐怕還會以為她瘋了,而留在京城輔佐太子的楊士奇恐怕更會以為她想要牝雞司晨了。

    哎,想把萬事俱備,好讓朱瞻基沒有后顧之憂,怎么行動起來這么難啊,果然還是她的話語權不夠,否則,直接下令全城戒嚴,看誰能說一個不字。

    胡善祥在京城里等消息,以便自己能隨時隨機應變,而半個月后,大明的軍隊已經到達了隰寧。

    正如朱棣曾經預料過的那樣,阿魯臺的大軍聽到他帶著五十萬大明軍隊御駕親征的消息,早已在去年逃之夭夭,聽派出去的斥候說,他們逃到了達蘭納穆爾河,朱棣當即就下令全軍加速追擊。

    然而,或許是上天注定不想讓朱棣完成心愿,進入五月開始,草原就頻頻下起了大雨,這下,所有人的心情更沉重了。

    神機營的火銃和大炮最怕的就是受潮,而這種天氣,他們大明的火炮根本無法拉到戰場之上,也就等于是說他們大明對付這些關外的異族最厲害的武器不能用了。

    而讓眾人沒有預料到的是,大明軍隊的災難居然還沒有結束,在連續幾天的大雨后,軍隊中的很多士卒受了濕寒,無奈之下,朱棣只得下令暫停趕路,撫恤士兵。

    朱瞻基帶著人去軍營中的藥材庫查看了一番,他想著軍中備下的成藥可能會不夠,便想讓軍中的大夫把缺少的藥材列一份清單出來,好盡快派人送回京城。

    誰知,等他到了藥材庫后,才發現哪怕用了兩天的治療濕寒的藥材了,醫者告訴他,暫時沒有缺少的藥材,軍中的藥材還可以用不少時間。朱瞻基也是這個時候才突然想起,臨別前,胡善祥好像有叮囑他,備齊了一些藥材之類的。

    朱瞻基瞬間松了口氣。

    將士們有了足夠的藥材,一個個的,身體的恢復的很是迅速,沒過幾天,在皇帝的指揮下,他們終于追上了一直和老鼠一樣,非常會躲藏的阿魯臺部的殘余部隊,一個個就跟瘋了似的,追上去,三下兩下殺了個盡心。

    許是上天對大明或者皇帝的磨難終于過去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他們的軍隊終于和瓦剌、阿魯臺部正面碰到,開始了正式的交鋒。

    火銃和大炮還不能用,那他們就真刀真槍的上,看了一眼在觀察地圖的皇帝,朱瞻基突然請命要去做前鋒。

    原本,他是想要牢牢守在皇爺爺身邊的,但朱瞻基不想讓皇爺爺在最后的日子里留有遺憾,無論是馬哈木、也先,還是阿魯臺的首領本雅失里,他都不想放過他們,不能再讓這樣的機會錯過,讓他們再次逃跑。

    “去吧。”朱棣看了朱瞻基一眼,不明白自從來到大漠之后,一直跟在他身邊,趕也趕不走的孫子怎么突然想做前鋒了,但朱棣沒有想太久,只以為朱瞻基是想要立功,所以同意了。

    朱瞻基帶著人馬來戰場支援了,他在心里給自己下了死命令,綽羅斯馬哈木、也先、本雅失里,無論哪一個也好,他一定要帶回一個人的腦袋。

    戰場不是鬧著玩的,朱瞻基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一上來就和綽羅斯馬哈木碰了個對臉,看到那張臉,朱瞻基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就拿著武器在馬上前和人打了起來。

    綽羅斯馬哈木的年紀太大了,他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誰,但他知道能在大明軍隊中打頭陣的人必然不可小覷,因此也不顧兩人之間體力和年齡的懸殊,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還沒有打敗大明的軍隊,沒有同意草原,他不能死在這里。

    朱瞻基最后只是重傷了馬哈木,而人卻被在亂軍中一直關注著他的手下給救走了,朱瞻基遺憾的看了一眼他們逃遠的背沒有追過去,因為在和綽羅斯馬哈木交戰的時候,他看到了在不遠處被一群人護在當中正奮力殺出重圍的本雅失里。

    第114章 皇帝駕崩 朱瞻基沒有追過去也……

    朱瞻基沒有追過去也有自己的考慮在內, 瓦剌雖然可恨,這幾年卻沒有故意對大明挑起過戰爭,而阿魯臺卻不一樣。

    明明已經接受了臣服于大明的命運, 然而卻又出爾反爾、背信棄義, 數次騷擾大明邊境, 更何況他們此次出征的目的就是打擊阿魯臺部, 反正綽羅斯馬哈木也已經被自己重傷, 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沒有足夠的藥材, 也必然會因為傷勢加重而亡,是生是死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朱瞻基騎著馬氣勢沖沖朝本雅失里的所在沖去, 速度帶塊, 周圍不停砍殺的兩軍人馬都有意無意的避開了這位, 本雅失里砍殺人的時候, 也沒忘記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隨時準備沖破重重圍擋逃跑, 然而朱瞻基確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阿魯臺部的首領本雅失里最后看到的一眼是朱瞻基的劍隨之落下,劍光折射在他的眼中, 讓他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從此后再也沒有睜開。

    朱瞻基帶著本雅失里的頭顱回到了軍營大帳中獻首, 朱棣愣了一下,雖然已經從報信的士卒中知道了此事,但當他的孫子勇猛的在萬軍之中取得本雅失里的項上人頭,并獻給自己的時候,朱棣還是不由自主的開始激動和自豪。

    這是他的孫子,是他留給大明江山的第三代繼承人,日后會繼承大明, 帶著他的志向讓大明有一個不遜于貞觀之治的盛世。

    “好,好,瞻基,你果然沒讓爺爺失望。”朱棣笑呵呵的說道。

    “是皇爺爺教導有方,否則瞻基也不能萬軍之中取下他的首級。”朱瞻基沉默了一下,還是將自己打傷了馬哈木一事告知。

    “請皇爺爺下令盡快派人追擊瓦剌殘存部隊,絕對不能給他們足夠的修養時間。”

    朱棣也甚至乘他病要他命的道理,同意了朱瞻基的請求,吩咐道:“陳懋、金忠,朕命你們二人為前鋒,帶上一路人馬沿途騷擾瓦剌的殘部,絕對不能給他們休養生息的機會。”

    “末將領命。”

    朱瞻基沒想到自己的提議雖然被通過了,但自己作為前鋒的請求卻被皇帝給無視了。忙請求道:“皇爺爺,我想跟著兩位將軍一起前去。”

    朱棣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他剛剛沒順著朱瞻基的話令他前去追人,就是不想讓朱瞻基在這種時候遠離他身邊的意思,因為朱棣感覺到他的精神日漸流失,身體也漸漸地虛弱無力起來。

    大限將至了嗎?

    朱棣不知道,但這樣的念頭卻在心里徘徊,無法消弭。他不敢傳太醫來給他診脈,怕這樣的消息傳出去后影響了軍心,到時候他的二兒子只怕也不會再受控制,像一頭出籠的猛虎般對著他的孫子瞻基,而后便是他再也不想看到的畫面。

    “朕還有其他的事吩咐你,接下來你去傷兵營看看,京城里送來的藥材是否足夠,若有缺少的盡快傳信回去,令人補上。”朱棣隨意找了個借口就將朱瞻基打發了,然而朱瞻基卻沒有再反駁,或許是從朱棣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堅持,便領命而去。

    接下來的幾天,朱瞻基每天都會去傷兵營巡視了一圈,慰問了受傷的士兵,幫著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軍中的將士們見到高高在上的太孫竟然如此的禮賢下士,不光態度溫和的給傷病包扎,還把自己的靴子脫給了一個在戰場上丟失了靴子的即將死去的士兵,讓他沒有遺憾的上路,所有的士兵對朱瞻基的好感和敬意有內而發的高漲。

    而這樣一個在朱瞻基看來無足輕重的舉動,卻為他贏來了料想不到的軍心,也給日后打敗造反的漢王的失敗壓上了一根稻草。

    然而今天,朱瞻基從內線處得到了一個消息,于是他沒有回自己的大帳,而是轉個了彎,往楊榮的帳中而

    去,當然,他也沒忘記一路上避開著點人,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到達楊榮的帳中,竟然發現金幼孜也在。

    這倒是省事了,否則朱瞻基還要讓楊榮派人去請他來。

    “太孫怎么來了?”

    楊榮是從朱棣的皇帳中剛剛回來,因為皇帝服了藥讓人伺候著歇息了,所以處理完了事務的楊榮也正準備躺下休息一會兒,結果還沒沾到榻,金幼孜就悄咪咪的做賊一樣的來了,兩人剛說了幾句話,就見帳簾被掀開,太孫朱瞻基步履如風的走了進來。

    問話的是金幼孜,他和楊榮不同,他是鐵桿的太子黨,和在皇帝面前從不故意個太子一脈說好話,好似站中立的楊榮不同金幼孜和東宮的關系可以說是極為親密,但他來找楊榮也只敢悄默默的,而朱瞻基居然就這么直接的進來了,連在門口問一下都沒有,把金幼孜給嚇得立馬掀開簾子左右的瞧,就怕后邊跟著尾巴。

    “我來的時候四下里注意了,沒有人跟著。”朱瞻基把金幼孜拉進帳中,然后看著楊榮道:“楊大人,我聽說皇爺爺今晚休息前,將英國公張輔叫了過去。”

    朱瞻基深明點到即止的道理,他說這句話就是想試探一下楊榮的立場,畢竟在所有人看來,楊榮既沒有戰隊太子,也沒和漢王沆瀣一氣,是鐵桿的帝黨。

    來之前朱瞻基說這句話還有些猶豫,怕打草驚蛇,萬一楊榮沒有站隊他,而是接受了漢王的拉攏,那自己這一下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然而令朱瞻基沒想到的是,金幼孜居然在此,那這件事就好張嘴的多了,誰讓金幼孜是鐵桿的太子黨呢。

    金幼孜也緊隨其后,看著楊榮道:“我就是因為這事才來找的你啊。”

    “皇上的身體只怕是不成了,能不能回到京城都不知道,但是我們不得不防,張輔畢竟和漢王的關系太親近,誰知道他會不會偷偷的給漢王高密。”

    金幼孜說的正是他們三人都擔心的,楊榮沉默了下,意識到無論是太孫還是他的同僚,只怕都要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否則今晚不會善罷甘休。

    隱藏了半輩子的楊榮無奈的嘆了口氣,把白日里皇帝下達的旨意簡單的說了幾句。

    “前日里,陳懋和金忠兩位將軍傳來消息,說是瓦剌首領馬哈木因為傷勢太重、無藥可以,死在了被他們追擊的路上,他的孫子也先丟下了他的尸體,帶著剩下的殘部往更北方逃去了。”

    “皇上的心腹大患已經被解決,也覺得身體日漸不適,已經生了想要班師回朝的想法,估計明天諭旨就會下達。”

    楊榮的如實以告讓朱瞻基和金幼孜都松了口氣,三人再交談了幾句手里的情報和消息后,便各自離去。

    第二日,皇帝果然頒布了班師回朝的圣旨,軍隊匆匆的便開始拆除營帳。

    朱瞻基這幾日一直隨侍在皇帝的身邊,斟茶遞水、暖床按摩、種種行為讓朱棣感到受用之余,也因為朱瞻基把自己當成了個易碎的琉璃一般什么都不讓干,而感到嘴角為之抽抽。

    “太孫這是犯了什么錯了?居然不在自己的營帳中呆著,跑到皇上的跟前鞍前馬后的噓寒問暖,怎么,這是怕被秋后算賬?”朱高煦雖然不明白朱瞻基為什么做這幅姿態,在京城中給皇帝當孝子賢孫還嫌不夠,跑到大漠居然還裝模作樣。

    是的,就是裝模作樣,在朱高煦的眼中,朱瞻基對皇帝的噓寒問暖一定是有預謀的,他非常的確定。

    而朱瞻基這一次卻連個眼神都沒有給自己的二叔,連諷刺的言辭都沒有,因為他了解他的皇爺爺,朱棣最想要的就是他們叔侄和睦,不要像他和朱允炆似的,為了爭搶皇位而自相殘殺。

    朱瞻基不想讓皇爺爺最后的日子里,看到的還是他們叔侄間的不睦,于是面對朱高煦的言辭挑釁,都將其無視了過去。

    “老二,你最近是不是吃了火藥了,這么想崩人就出去找瓦剌的殘部去,別對著自己的侄子胡言亂語,整天的以大欺小,也就是瞻基脾氣好容得下你。”朱棣狠狠的瞪了朱高煦一眼,然后將人趕出了大帳。

    “皇爺爺,你別生氣了,別為了二叔氣壞身體,二叔就是嫉妒我在戰場上立了大功,所有才總是在我面前說一些酸言酸語。”要是擱到以前,皇帝身體還非常硬朗的時候,朱瞻基根本不容朱高煦說出這種諷刺他的話,早就把人給懟回去了,但這不是他已經決定不讓皇帝在最后的日子還氣呼呼的么,于是只能下壓心里差點被朱高煦激起的怒意,寬慰皇帝。

    然而這樣祖孫間其樂融融的景象注定是有時效的,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朱瞻基接到了楊榮和金幼孜派來找他的人,跟著人一起進入了皇帝的大帳。

    “太孫,皇上駕崩了。”

    朱瞻基跟著小太監進入帳中,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預感,然而還不待他的腦中細想,就見滿面悲傷,卻強忍著的楊榮和金幼孜皺緊了眉頭,一見到他,就說了這句讓他覺得恍若晴天霹靂的話。

    “太孫,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我們必須盡快派人通知太子,讓太子準備好登基儀式,務必趕在漢王得知消息前,做好一切準備。”

    楊榮也在一邊說道:“我和金大人已經讓大總管瞞住消息,每日的膳食照常往大帳中送,但我們兩人的身份都太高調,這個時候無論誰離開,都可能會引起漢王的懷疑,所以就只能有勞太孫找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回京城傳信了。”

    第115章 大意失天下 找個信的過的人快……

    找個信的過的人快馬加鞭回京城傳遞消息?

    朱瞻基在巨大的沉痛過后迅速的回過了神, 現在不是該痛哭流涕的時候,如果皇爺爺龍御歸天的消息被漢王得知,只怕當即就會掀起一場兵禍。

    何況, 皇爺爺的離去朱瞻基早從胡善祥那里得知, 最近一段日子以來, 皇爺爺的身體狀況不好他也早有預料, 但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 朱瞻基還是不能免俗,巨大的悲傷籠罩心頭。

    “我親自回去送信, 這件事不能往外傳,一絲一毫的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 否則等待我們的就是滅頂之災。”朱瞻基強忍著悲痛, 將眼中即將溢出的淚水忍了回去, 對楊榮和金幼孜這兩位對他們東宮信重的大臣說道:“多謝兩位幫了我們東宮這么大忙, 只是我不能在這里久留, 我現在就啟程回去, 還往兩位能瞞就先瞞住漢王吧。”

    楊榮和金幼孜對視了一眼,都從雙方的眼中感到了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知道當前在軍中的將軍們大都是漢王的擁躉,若是皇上駕崩的消息走漏了一絲被漢王得知, 恐怕這北伐的大軍會當即認漢王為主,直接揮師南下,劍指東宮,當下,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太孫。

    朱瞻基沒有多留,去了屬于皇帝的御帳中陪在已經永遠沉睡的永樂帝的身邊,就那么默默地看著曾經壓在他和太子頭上的大山, 山陵崩。按理說皇帝去了,就該他爹太子登基,而朱瞻基也會從皇太孫晉級為皇太子,地位上升了,他應該高興才對,但是看著永樂帝的遺容,朱瞻基卻發現他一點高興的情緒都沒有。

    皇爺爺是沒了,可并不代表東宮和他的危機就停止了,在軍營的每一刻,都是陷入危險之中。周圍的將領大都是漢王的人,這個朱瞻基剛剛發現這個事實后實在無法放心。

    沒有時間再耽擱下去了,朱瞻基擦干凈再也忍不住的眼淚,就著御帳內銅盆里的水洗干凈了臉,看起來一副冷靜的模樣。他仿照著永樂帝的字跡寫了一封和往日一般對太子的訓斥的言語,裝好信封后,便走出了御帳。

    朱瞻基早有準備,因此在出軍營的時候看到迎面騎著高頭大馬向他走來的漢王時也鎮定自若的等著對方的發難。

    “這大晚上的,太孫這么急匆匆的是準備去哪兒啊?”朱高煦揚聲問道。

    按理說,朱瞻基身為皇太孫,朱高煦雖然是朱瞻基的長輩,但是太孫也是儲君,漢王到底是臣,臣子見到君主應該下馬行禮的,朱高煦卻穩穩當當的在馬上坐著,就那么大喇喇的開口問話,好似朱瞻基是他的囚徒般,很是不講規矩。

    但講規矩的就不是他漢王囂張跋扈的作風了。

    鎮定。

    “哦,是二叔啊。”

    朱瞻基告訴自己,不能泄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被漢王看出來。

    “哦,剛剛我爹的信送到御前了,皇爺爺看了之后大發雷霆,把侄兒也叫過去罵了一頓,親手寫了封信讓我送回京城給我爹,順便再警告我爹一番,這不,侄兒領了皇命,急著趕路呢。”朱瞻基做垂頭喪氣狀,神情郁郁的說道。

    “哦?”朱高煦心里升起一絲狐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朱瞻基,也沒聽出什么不對,就是覺得朱瞻基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的行為讓他不由自主的拉起警報,試探的問道:“星夜趕路,這么著急?”

    朱瞻基撇了朱高煦一眼,故作沒好氣的說道:“二叔不是應該高興嗎?我爹不知道又因為何時惹了皇爺爺震怒,還把我也從前線給趕了回去,不能掙軍功了,只能看著二叔您在戰場上大放光彩。”

    朱瞻基的態度太鎮定,面對著朱高煦也應對自如,毫無演戲的痕跡,朱高煦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對勁,一時也找不出個所以然來。又不想這么輕而易舉的放朱瞻基離開,遂再接再厲試探著問道:“你真不知道皇上是因為什么事震怒?”

    要不你自己去問問?

    朱瞻基似笑非笑的看著朱高煦,一副想知道就自己去問的態度,令朱高煦訕訕的止住了自己的懷疑。

    當然,朱瞻基也怕朱高煦真就這么大大咧咧的闖御帳去,到時候他和楊榮、金幼孜還有馬云他們要隱瞞皇帝已經駕崩的消息就再也無法瞞住了。朱瞻基甚至自己這個二叔的秉性,簡直就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說的就是他。

    “這是皇爺爺寫的罵我爹的信函,二叔想知道什么,就自己看吧。”朱瞻基把自己提前仿照就是用來準備搪塞朱高煦的信件拿出來,給端坐馬上的朱高煦遞了過去。

    接還是不接?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朱高煦心里打起鼓來,接了這封信,就表明他朱高煦不信太孫所言,而且還是皇帝給太子的信件,他若是接過來看了,有蔑視皇帝的意思。朱高煦可是看見了,信封上面蓋有皇帝私人的印信,除了收信人太子以外,就連太孫都不能隨意拆開。

    如果不接就沒有那么嚴重的后果。

    但看著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就等著他接過信件后,好因此惹怒皇帝的朱瞻基,朱高煦怎么都咽不下這口氣。

    不能被朱瞻基這小兔崽子看扁了。

    朱高煦緩緩身后去抓朱瞻基手中的信件,一時之間兩人雙目中各自迸發出激烈的火光,好似在一瞬間大戰了數百回合。終于,在朱高煦的手即將觸碰到信件的時候,嗖的一下,朱高煦將手縮了回去。

    “大侄子,你看看你,二叔就是逗你玩一下,怎么越長大越不禁逗了呢,都是你爹,把你教的太老成了,哈哈哈。既然如此,二叔就不耽誤你了,趁著時間還早,趕緊趕路吧,省得遲了你爺爺就更生氣了。”朱高煦一改剛才的威嚴正經,嬉皮賴臉的改口道。

    我就知道你不敢私自拆閱皇爺爺的信,你根本沒這個膽子。

    朱瞻基哼笑一聲,撇了自己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二叔一眼,悻悻的收回了信函,悄悄地將剛剛因為緊張而溢出了汗水的掌心在自己的身后擦干凈。也是在這個時候,一陣冷風吹過,朱瞻基情不自禁打了個顫栗,這個時候他赫然的發現,剛才在和二叔的交鋒中,自己居然緊張到后背幾乎冷汗密布。

    “那二叔,侄兒畢竟是奉了皇爺爺的命令回京,還得先行一步,這就告辭了。”朱瞻基說完一拱手,翻身上馬后,帶著身后的一行侍衛奔馳而去。

    朱高煦目光冷冽的盯著朱瞻基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終究沒有察覺出什么,悻悻的回轉了自己的營帳。此時的他還不知道皇帝已經駕崩,朱瞻基之所以快馬加鞭甚至連偽造皇帝書信的行為都做了出來,就是為了盡快給在京城監國的太子朱高熾通風報信,等日后朱高熾登基之后,朱高煦每每回想起今夜他心里那不詳的預感和放朱瞻基離去的行為都后悔不迭。

    如果世上真的有后悔藥,他朱高煦定不會再大意失天下,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要得到一份,把今夜的朱瞻基直接拿下,然后奪得軍權,揮師南下,登基為帝……

    駿馬疾馳,遠離了朱高煦的視線,朱瞻基也沒有放松下來,繼續揮鞭使身下的馬兒加快速度,一直到他回頭再也看不到北伐軍駐扎的隊伍后,朱瞻基才徹底的松了口氣,命令一行人快馬加鞭,不得有誤。

    此時的京城,夜晚的帷幕悄然降臨,如一潭沉靜的湖水將整個紫禁城籠罩在內,再也不見白日人來人往的嘈雜喧囂,星光如碎銀般和皎潔的月光交相輝映,好似一幅神秘而又寧靜的畫卷。

    看著如此星光熠熠的天空,胡善祥也忍不住陶醉在這寧靜的夜色之中,沒有朱瞻基在的日子里,也只有這樣的時候胡善祥才能有片刻的閑適。

    因為知道永樂帝這一次的北伐不能活著回來,所以自皇帝帶著北伐軍離開后,胡善祥一直處在不安和擔心之中,她雖然知道最終的結局一定是太子和朱瞻基大獲全勝,但不到最后一刻的塵埃落定,隨時都有可能讓漢王反敗為勝,畢竟現在不論是朱瞻基也好,還是北伐大軍也罷,一個在漢王的眼皮子底下,而對于軍中的將士來說,和漢王的同袍友誼,使他們天然的就親近漢王而不是東宮。

    兩個孩子早已被奶娘哄著睡著了,胡善祥終于不用被他們魔音貫耳,此時突然安靜下來,胡善祥忍不住的想念敘舊不見的朱瞻基。

    這才過了多長時間沒見面啊,怎么自己就這么想他呢!

    什么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胡善祥總算是明白了,但明白歸明白,她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思念。

    也不知道朱瞻基現在怎么樣了?

    胡善祥不后悔永樂帝出發之前將他即將逝去的事告訴了朱瞻基,以永樂帝從小將朱瞻基帶到大,含辛茹苦的教導為君之道,把帝王之術掰開了、揉碎了喂給好大孫的感情,若是日后朱瞻基知道了真相后,怕是會和自己生出隔閡來。

    好在此次北伐朱瞻基也隨之一同前去了,在永樂帝駕崩之前,朱瞻基也能在爺爺跟前盡孝,不辜負這對祖孫情深,不會留下遺憾。

    胡善祥這樣想著,不經意的抬頭看著遠方的天空,突然,天幕上的一顆星星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之后開始搖搖欲墜,胡善祥好奇的看著,就見這顆星星緩緩地,緩緩地從天際滑落。

    第116章 塵埃落定 后世史料記載,永……

    后世史料記載, 永樂二十二年七月十六日,永樂帝到達榆木川時,病情突然惡化, 留下遺詔傳位于皇太子朱高熾, 要朱高熾和諸位文武大臣按照明太祖朱元璋的遺制舉行喪儀。

    永樂二十二年七月十八日, 永樂帝朱棣駕崩,

    享年六十五歲。

    朱瞻基已經快馬加鞭提前趕回到了宮中, 和朱高熾商量迎回大行皇帝喪儀如何舉行,漢王和趙王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一步晚步步晚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沉重的鼓聲打破了寂靜的皇宮,每一下就像是敲擊在了人的心上, 讓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為之顫抖。

    伴隨著鼓聲的響起的, 是滿朝的文武百官紛紛跪地痛苦的震天悲聲, 胡善祥帶著兩個孩子跪在太子妃的身邊, 兩個孩子望著帝王棺槨的神情茫然而又無措, 胡善祥一時顧不上他們, 無論是前朝還是后宮需要交接的事情都太多了,便只能把他們托付給姐姐胡善圍照顧。

    好在吳心儀自告奮勇的來給胡善祥幫忙, 倒是讓她輕松了一陣。

    胡善祥不經意的抬頭,看到太子妃臉上的表情, 悲傷中帶著一點點的興奮,讓胡善祥一時間覺得既同情又理解。

    其實也不難理解,畢竟給永樂帝當了數十年的管家,但到底太子妃也只是皇帝的兒媳,終歸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現在就不一樣了,太子妃終于翻身農奴把歌唱, 名正言順的當家做主了。

    看到跪在她身后一點的胡善祥,太子妃輕聲問道:“祁鈺和皛皛安頓好了嗎?太子爺還未正式登基,這段時間千萬不能讓老二和老三抓到把柄,東宮上上下下這段時間都得小心一些了,我最近有些照顧不到的地方,你可千萬要把瞻基的后宅給穩住了。”

    胡善祥聞言也是慎重的點了點頭。

    “娘您放心好了,有姐姐看顧,善祥也會照顧好孩子,絕不會在這臨門一腳之際平惹風波。”

    想到胡善圍這個能獨當一面的女官在,太子妃瞬間放心不少。其他人也就罷了,胡善圍可是胡善祥的親姐姐,兩個孩子的親姨母,也是他們東宮信得過的人,有胡善圍嚴密的保護,她這個太子妃也能打起精神主持大局了。

    胡善祥看著哭靈也不忘記當家做主的太子妃,慶幸自己不太看重這些后宮大權。她的這個婆婆可還年輕著呢,史書都記在她歷經五朝,從世子妃一路坐到了太皇太后的位置,權利欲望什么的,不想要人來分薄也算正常。

    太子妃見胡善祥還是那副乖乖巧巧的樣子,覺得心里體貼了不少,這個時候她就怕這個兒媳婦即將一躍成為太子妃,來和她搶后宮大權,要知道,她這個太子妃馬上就要升職成皇后了,執掌后宮大全本就名正言順。但她年齡也大了,孫子都有了,本就該教兒媳管家了,這時候胡善祥什么都不說,只安安靜靜的待著,莫名的讓太子妃覺得欣慰。

    雖是這樣想著,太子妃想了想在前朝忙碌的朱高熾和朱瞻基父子倆,低聲在胡善祥耳邊叮囑道:“你明白就好,但也得注意著點,可千萬別因為一點小事被言官給抓住把柄了。”

    婆媳倆眼神對視,慎重的點了點頭。

    說罷,太子妃不再看胡善祥,而是把目光投降了正哭的淚流滿面的朱棣的妃嬪上,胡善祥剛才沒有注意到這些女人,但此刻震天的哭聲不絕,連昔日可以左右她選太孫妃的張貴妃都跪在永樂帝的靈前哭的悲痛欲絕。

    突然間,胡善祥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一個可怕的念頭閃現在她的腦海中——殉葬!

    胡善祥回憶起明朝歷史上妃嬪被殘忍殉葬的記載,整個人面色蒼白,看著那些先皇妃嬪的目光驚恐而又不安。

    她呆呆的跪著,突然心生恐懼。她并非圣母,但也不是多么惡毒的人,那些妃嬪有的她認識,有的胡善祥只是聽說過,但看著一群十八九歲的女孩兒就這么即將凋零,并且凄慘死去,胡善祥真有些接受不良。

    別說人了,就是一群貓,一群狗突然被人虐殺在自己面前,換成現代社會的任何一個人,恐怕都是無能接接受,這都是一個個的生命。

    胡善祥抬頭看看永樂帝的棺槨,再看看鎮定聞聽哭嚎的太子妃,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這皇家還真是無情啊。

    到了晚間,結束了一天的哭靈,胡善祥從胡善圍那里將兩個孩子接回了青宮,問過月影和月心之后,得知兩個孩子已經用過了晚膳,這才放心的先將兩人給哄睡著。

    朱瞻基依舊在前朝忙碌,直到胡善祥堅持不住的用過了點心,正準備也開始休息,畢竟明天她還得起早去忙碌,朱瞻基才風塵仆仆的帶著一臉的疲憊之色回到了青宮。

    看到躺在床上已經睡著的兩個孩子后,朱瞻基看著胡善祥,突然伸手毫無預兆的就將她抱入了懷中。

    胡善祥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就著被摟在懷中的姿勢,一遍遍的撫摸著朱瞻基的脊背。

    有多長時間了?她都沒見過這么心情低落的朱瞻基了?

    “善祥,讓我抱一抱吧!”朱瞻基的聲音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脆弱。

    “爺爺走的時候,我是真的害怕。幸好大臣們大都是支持我爹繼位的,你不知道,我帶著遺詔從榆木川趕回來的時候,剛出營帳,就被二叔給截住了,要不是我穩得住,沒讓二叔看出端倪來,現在恐怕早就沒命了。”

    想起當時那被漢王攔住那千鈞一發之際,朱瞻基仍舊感覺心里慌的不行。

    就差那么一點啊。

    胡善祥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改為抱住了朱瞻基,安慰道:“都過去了。”

    “皇爺爺靈柩已經返回了京城,所有的一切都將塵埃落定,是東宮勝利了,太子爺馬上就會登基,漢王和趙王再也掀起不了什么風浪了。”

    胡善祥這番輕描淡寫的話當然是在安慰朱瞻基了,就她知道的明朝歷史記載,那狗脾氣的漢王和趙王兩兄弟可沒這么容易就接受失敗的現實,不過是太子爺朱高熾技高一籌,登上皇位后把兩人給牢牢地壓制住了。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表明日后朱瞻基這個繼承人就一定會平穩的繼承皇位。

    昔日他們頭頂有永樂帝這座大山在,朱高熾和朱瞻基父子倆自然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但現在不一樣了,朱高熾這位曾經的太子爺終于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候,馬上就能登基為帝。但是朱瞻基怕是更危險了,畢竟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比皇宮更危險的是東宮,比皇帝更難當的是太子。

    朱高熾經歷了千難萬險闖過了這座危險的獨木橋,那么朱瞻基也得有樣學樣的孤身去闖蕩,否則別說漢王和趙王的虎視眈眈了,朱瞻基自己同母的弟弟和異母的弟弟們萬一有點小心思,他們怕是也防不勝防。

    也難怪太子妃囑咐胡善祥要讓人嚴密保護住兩個孩子,也要小心穩住朱瞻基的后宅了,幸好吳心儀已經向他們投誠了,否則在這種緊要關頭,青宮里出現個漢王或者趙王的間隙,難保不會被他們循著空子找事。

    “希望如此吧。”朱瞻基也明白胡善祥是在寬慰自己,畢竟他那兩個好叔叔是真的不安分的存在。“爺爺雖然走了,這大明的江山就由我爹和我來守護,那些宵小之徒休想妄圖染指。”

    朱瞻基的目光堅定,好似在發下宏愿一般,胡善祥贊同的點點頭,拍了拍他道:“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朱瞻基心情不好,再加上身心俱疲,也吃不下什么東西,只讓胡善祥陪著,看了兩個已經陷入沉睡中的孩子一會兒,就累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徹底亮起來,月影和月心就過來喊兩人起床,朱瞻基還要接著去前朝和朱高熾商量事宜,而胡善祥則讓兩人到時候了就把朱祁鈺了朱皛皛叫起來梳洗用膳,她則梳洗過后快速帶著人去了太子妃那里。

    路上胡善祥遇到了行色匆匆的胡善圍,兩個人便一同結伴而行。

    胡善祥和胡善圍到了太子府的時候,哪怕天色還早,太子府依舊可以說是人滿為患,太子妃正喝著茶等著

    兩人,胡善祥和胡善圍忙過去請安。

    叫兩人不用多禮后,太子妃也不說什么廢話,她原本就是極為利落的性子,直接就開始給胡善祥和胡善圍安排活計了,直接道:“先帝的喪儀前朝由太子爺來辦,后宮的本宮就當仁不讓了,不過善祥你好歹也是本宮的兒媳,也該給本宮幫幫忙,這也是你的孝心。”

    原來是讓自己來干活的啊!

    胡善祥放心了,她還覺得挺稀奇的,畢竟她這個婆婆可是出了名的宮里宮外一把抓啊。

    太子妃直接將手中的文書遞給胡善祥,道:“這份名單你拿過去看看,上面有記載該如何處理辦事,這些歸你負責,有不懂的你再來問我或者找你姐姐,她也是宮里的老人了,直到什么事該用什么規章制度。”

    或許是胡善祥沒想到自己還能被分些事做,太子妃直截了當告訴她道:“過些日子等大行皇帝的喪事辦妥,善祥你就是太子妃了,以往我怎么操持東宮的,你跟在我和你姐姐身邊也看過,以后就要你親自上手了。”

    看來她想當咸魚的日子是一去不復返了!

    胡善祥點點頭,道:“娘放心好了,善祥知道該怎么辦了。”

    太子妃都這么說了,真要遇到哪里不明白的,到時候她再來找太子妃和姐姐商議吧。

    第117章 虛偽的善良 胡善祥領了任務正……

    胡善祥領了任務正準備回去處理, 便向太子妃告退準備離去,卻見太子妃平靜的神色突然皺了下眉頭,讓胡善祥先等等, 又提出了另一件事。

    “你先等一會, 我這兒還有一件事沒說呢。”太子妃張妍原本想著自己琢磨這些事就成, 但想到胡善祥日后也要接替自己幫她處理公務, 還是讓人留了下來。

    “大行皇帝后宮嬪妃該如何處置, 太祖皇帝早有定列,這殉葬名單咱們要早些拿出來, 省得耽誤事情。”

    太子妃神情冷漠,語氣淡然, 說出口的話卻讓胡善祥心頭一緊, 莫名的有些緊張。

    胡善祥的手心攥的好似要出汗, 她眨了眨眼, 故作輕松的說道:“娘, 善祥從未經歷過這些, 不是很懂,這殉葬名單還是娘您拿主意吧。”

    殉葬這種喪盡天良的制度都廢黜了多少年了, 朱元璋究竟是怎么又把它給恢復了,腦子有坑嗎?

    胡善圍卻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 對此見怪不怪了,她嗔了胡善祥一眼,有朝太子妃看去,見太子妃沒有因為胡善祥的言行生氣,便打岔道:“還是善祥你年紀小,見識少,都是有孩子的人了, 還是一副小孩子的脾氣。也是太子妃平易近人寬宏大度,太孫溫文爾雅、文質彬彬,有這樣的婆婆和丈夫也是你的福氣。”

    這一副胡善祥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的與有榮焉,讓胡善祥本人心頭一梗,本能的想反駁,卻極其自己現下的不合時宜,只得閉口不言。

    太子妃確是贊許的看了胡善圍一眼,顯然是被胡善圍不著痕跡的馬屁拍的十分舒暢,可對著胡善祥卻是另一番極盡完美的解釋。

    “你姐姐說的是,后宮的女人不就是如此嗎?這些女人都是先帝的嬪妃,先帝在時對她們極盡寵愛,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連本宮這個太子妃,未來的國母都得敬著這些個庶民們。可這世上的事向來有舍有得,她們得到了富貴就命中注定要失去些什么,比如自己的命。如今先帝駕崩,有她們陪著一起上路,才對得起先帝生前對她們的厚愛和寬容。”

    胡善祥聽了這話心里沉甸甸的,什么寵愛,這些女人之中有幾個是真的被先帝寵愛的?好些個年輕的小姑娘,胡善祥可以用自己在宮中幾年的生活經歷來保證,他們怕是連永樂帝的一面都沒見過,可現在卻要為了這么一個荒唐的理由去殉葬,折讓曾在二十一世紀長大的胡善祥接受無能。

    沒有忍住,胡善祥還是開口想要試試,今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眉頭輕皺,為難的道:“娘您這話說的也沒錯,可是先帝的這些妃子里面,也不乏從未見過先帝一面的人,他們都是近兩年剛剛入宮的,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把她們也送去殉葬,是不是太過有傷天和了?”

    明明人家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活,卻只能被迫給一個沒見過面的老男人殉葬,真是聽者流淚,聞者傷心。

    “妃嬪殉葬乃是祖制,是你能質疑的?”太子妃張妍皺著眉頭,低聲呵斥道,而后帶有警告意味的話在胡善祥耳邊響起:“娘知道你心地善良,覺得她們死的太可惜了,可這種事也是你能說出來的?昨天我怎么說的,那些不想太子和太孫上位的人正等著抓咱們東宮的小辮子呢,你這時候的良心發現,也忒不合時宜了。”

    太子妃難道心中就不為這些年輕女孩兒的生命惋惜嗎?她管理后宮事務的時候也曾數次和這些女孩兒有過交際,但交情歸交情,一旦這些人中的某人會壞了東宮的大事,第一個要她們死的就是太子妃了。雖然她也會心中難過,但和東宮一系的安危比起來就絲毫不值一提了,為了太子能夠順利登基,太子妃就只能請她們這些人去死一死了。

    眼見太子妃的神情如此堅定,不容置疑,胡善祥只感覺自己身心都是無能為力。站在太子妃的位置上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這其實是個殺死敵人的好機會,胡善祥不信一年后明仁宗朱高熾駕崩,太子妃不會把受太子寵愛的女人給殉葬了。

    對自己有利的制度,太子妃是不可能廢掉的,這樣看來,胡善祥突然發現自己確實是不合時宜的發善心了,太子還沒有登基,朱瞻基也沒坐上那個最危險的位置,他們暫時還沒有權利和能力去改變什么。一時間,胡善祥覺得腦袋有千斤重,沉沉的地下了頭,不再接著說什么。

    太子妃看著胡善祥的眼神里突然升起了幾絲不滿來,但想到自己的那一對龍鳳胎的孫兒孫女,又只能無奈的把那些不滿的情緒拋之腦后。

    罷了罷了,誰讓兒子是真的愛胡善祥,而且還有祁鈺和皛皛兩個可愛的孩子,太子妃也不能對胡善祥做什么。

    她看著胡善祥一副不堪重任的模樣,眼睛帶著些警告的說道:“殉葬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誰都不能輕易改變,否則等待他的將會是朝堂上的御史不遺余力的攻訐。別說太子爺現在還沒登上那個位置,就算太子爺性格寬容仁厚,也不會隨意更改祖宗的決定。所有有些人,我和你,還有以后的人是想都不要再想了。”

    胡善圍怕胡善祥再說些什么亂七八糟的話惹怒了太子妃這個婆婆,忙笑著出來打圓場道:“太孫妃只是一時糊涂,腦子不清楚沒想明白,太子妃您千萬別往心里去。您一向行事謹慎,也知道太孫妃只是一時的沖動而已,她這個人打小就心軟,沒別的意思。您放心,奴婢會好好開導她的,絕不會給太子和太子妃您惹麻煩。”

    說完后,胡善圍便拉著胡善祥匆匆告退離去。

    等回到了胡善祥的地盤,太孫的大本營后,胡善圍將伺候的宮人都屏退,又命月影和月心守在門口,省得有人偷聽,這才對著胡善祥開始了喋喋不休的訓斥。

    “我的好妹妹,你今天怎么回事?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你可是太孫妃,馬上就要成為太子妃了,以后甚至會成為皇后,那些妃嬪被殉葬和你有什么關系?她們死了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輪的到你去給他們強出頭嗎?!真以為人家會感激你?”

    “這件事你不想管就當個瞎子視而不見就好,壞人有太子妃來做,用不著你來咸吃蘿卜淡操心。”

    胡善圍的聲音帶著一股子的恨鐵不成鋼,根本沒想到后宮里該死的人沒給自己找事,反而是親妹妹過來給她添麻煩。可即使這樣,胡善圍也只能強忍不耐幫妹妹解決了,誰讓她們是血脈相連的一家子呢。妹妹如果在太子妃那逃不了好,她胡善圍也得受連累。

    胡善圍是從來都不會對胡善祥說一句重話的,尤其是在胡善祥已

    成成為太孫妃以后,而今日卻罕見的在胡善祥這個親妹妹面前拉下了臉。

    “哎,姐姐,你說的這些也都知道,也能明白。”胡善祥的神情和聲音都帶著些灰心喪氣,見胡善圍真的生氣了,忙解釋道:“我是想要把她們從死亡的邊緣給拉回來,但也知道好歹,如果幫她們會連累到我和東宮,那我也是不會去做的。我今天在太子妃面前說那些話也只是想要試試而已,萬一呢對不對。雖然失敗了,好歹我也試過了,就算她們不知道也沒事。”

    說到底胡善祥也沒胡善圍以為的那般良善,她只是想試一試,一試不成就立刻閉口不言,說到底也沒什么損失,只不過能讓自己心里好過幾分罷了。

    “姐姐,我知道自己的無能為了,殉葬這種大事也不是現在的我能撼動的 ,縱然有心救人也只能想想罷了,但是讓我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命一條條的死去,我也做不到啊。”胡善祥無奈嘆氣,再次感嘆弱小便是原罪果然誠不欺我。

    “妹妹。”胡善圍和胡善祥面面相覷,她對此也是無可奈何。“你要知道,我們什么都無法改變,只能接受現實。后宮從來便是如此殘酷,雖不如前朝的刀光劍影,卻也是殺人不見血的地方。”

    “更何況,太子妃說的對,殉葬這種事別說是她,就是太子爺也不可能阻止的了。”胡善圍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憂慮,就怕這么妹妹失心瘋了跑去找太子或者太孫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到時候太孫怕是也保不住她。

    可胡善圍不知道的是,胡善祥早就和朱瞻基互通來歷了,無論發生什么事,朱瞻基都會不遺余力的護住她。

    “特別是太子爺馬上就要登基了,在這種時候,就更要小心謹慎的應對,否則一旦被漢王和趙王抓住把柄,借此機會質疑太子殿下對先帝的孝心,一個不孝的大義壓下來,太子殿下還能否順利登基就難說了。而且還有太孫殿下,殿下的身份固然尊貴,封太子的旨意沒有下來之前,什么變故都會發生,妹妹,你想想祁鈺和皛皛,兩個孩子還小,就算是為了他們你也不能行差踏錯啊。”

    胡善祥心里一震,這才意識到自己確實操之過急了,現在還不是她能夠隨心所以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的時候。如果自己一意孤行,那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所以說,還是她胡善祥沒有掌握足夠大的權利,沒有話語權,就什么都做了,就算用盡心力最后也只會是一事無成,一敗涂地。

    第118章 怒火 朱瞻基回到青宮的時候,……

    朱瞻基回到青宮的時候, 胡善圍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留下胡善祥獨自一人坐在桌邊發呆,朱瞻基一進門就看到院外站著噤聲的宮人們, 進來一看, 見胡善祥呆呆地神情, 不禁好奇的走到她身邊坐下, 滿臉的關切。

    “善祥, 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宮務繁忙,所以身體不舒服了?”朱瞻基連連急切地問道。他也知道最近無論是前朝還是后宮都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們去處理和交接, 怕胡善祥忙不過來或者累著自己。

    胡善祥被朱瞻基的問話驚的回過神來,等回頭看到朱瞻基關切的眼神, 忙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張了張嘴, 看到因為忙碌而面容清瘦了幾分的朱瞻基, 心里的話在喉嚨處來回涌動, 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朱瞻基確實微微一笑, 一把摟住胡善祥輕聲道:“我們是夫妻,夫妻一體, 榮辱與共,有什么話該說就說, 還用得著彼此客氣么?”

    朱瞻基是真怕胡善祥有什么煩惱的地方瞞著他,自己一個人私底下心煩,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截了當的問出來,兩個人一起商量解決辦法呢。

    胡善祥愣了一下,本不準備說什么,想了想, 兩人確實如朱瞻基所說的那般,夫妻之間本該沒有隔閡才對,便鼓起了勇氣,干脆的問道:“先帝駕崩,后宮嬪妃無論侍寢與否是否都要殉葬啊?”

    嗯?

    朱瞻基真沒想到胡善祥在猶豫不決的居然是這樣的問題。他想了一下,這事按理來說應該是他娘安排處理才是,怎么會讓胡善祥煩心呢?看來他娘拉上胡善祥一起處理這些雜事了。

    沉思了一會兒,朱瞻基點了點頭,給了胡善祥一個肯定的眼神和答復。

    不過,想到當年胡善祥被參選太孫妃,背后張貴妃也出力不少,朱瞻基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才據實以告道:“不過也有例外,當年太祖皇帝駕崩,后宮妃嬪四十余人全部殉葬,只有張美人因為寶慶公主年紀小,需要母親的撫養被特攝免死。張貴妃的父兄皆為朝中重臣,現在二叔對皇位虎視眈眈,為了拉攏他們站在父親和我這邊,我也會盡量請求爹赦免張貴妃殉葬的。”

    朱瞻基覺得他爹應該會給他和張氏的父兄這個面子,畢竟現任英國公張輔在軍中的勢力是真的可以和漢王對抗,對他皇爺爺也中忠心耿耿,有張貴妃被赦免的恩德在前,張輔對他爹只會更加的敬重。

    就這一個嗎?

    胡善祥有些期期艾艾的看著朱瞻基,擔憂道:“如此,張貴妃也算是死里逃生了。但是其他人呢?有沒有可能把她們也給救下來?”

    不是所有人都像張貴妃似的有背景和價值,值得別人去救,朱瞻基對于其他人的死也只是無可奈何,只得如實相告:“皇爺爺的是,都是我爹和三楊全權處理,別看我現在忙得團團轉,其實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都沒有安排給我,所以這件事我們根本沒法插嘴。我爹就算平日里別人怎么夸他為人寬厚、明達,在關系到廢黜祖制的事情上他也不會讓步的。畢竟現在他還沒登基,比當太子的時候還要戰戰兢兢,小心謹慎呢。”

    朱瞻基怕胡善祥再胡思亂想聯想到自己身上去,忙給她保證道:“你放心,我和皇爺爺不一樣,我只有你一個人,如果我死了,你也要代替我好好活著,我也不用其他人給我殉葬,沒的膈應人。”

    見朱瞻基顧左右而言他的行為,胡善祥也知道這事是真的不能隨便伸手援助,她心里感慨萬千,被朱瞻基抱住的時候仍舊是心事沉沉的模樣。

    “我知道你心善,想救她們逃出生天,但這件事真不是你我現在能管得了的。但是我向你保證,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得償所愿。”

    “我相信你。”胡善祥對朱瞻基回以信任的微笑,“只是覺得害怕。”

    這些死亡距離她太近了,明明昨天還是一個個熟悉的笑臉,馬上就會變成一張張慘白的面孔,扭曲、僵硬的讓人觸目心驚。

    宮里為了給永樂帝舉行喪儀請來了許多的和尚和道士,殉葬的事情一出,也不用另外找人,直接讓這些人去偏僻的宮室給那些無辜喪命的女子超度亡魂,愿她們來生平安康樂。

    這件事讓胡善祥從往昔的平靜生活里驟然清醒過來,往后的日子里,她行事越發的小心謹慎了。

    永樂皇帝葬入長陵和徐皇后合葬后,就是皇帝朱高熾的登基大典,隨著新皇的登基,沉靜的紫禁城恢復了往日的生機。

    這一日,升職為太子妃的胡善祥帶著朱祁鈺和朱皛皛兩個孩子來給皇后請安,剛進門就感受到殿內氣氛與往日截然不同的陰沉,胡善祥定睛一看,原太子妃、現皇后娘娘正一臉難看的好像吃了X的表情,坐在上首的椅子上,一副生悶氣的模樣。

    胡善祥挺好奇的,誰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惹得皇后娘娘發脾氣?

    胡善祥偷偷的給了皇后身邊的宮人遞了一個眼神,以示詢問之意,那宮人猶豫了下,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后一眼,見皇后娘娘對此沒有什么表示,湊到胡善祥耳邊,輕聲說道:“昨日皇上將匠作坊進上的真子飛霜鏡送給了郭貴妃,皇后娘娘知道后正生氣呢。”

    真子飛霜鏡?胡善祥好似有幾分印象。她歪著頭想了想,哦,她好像聽說過。

    據說此鏡有八處葵花形,龜鈕,素緣。

    鏡的外區有一圈銘文:“鳳凰雙鏡南金裝,陰陽名為配,日月恒相會。白玉芙蓉匣,翠羽瓊瑤帶。同心人,心相親,照心照膽保千春。”真子即真孝子的簡稱,飛霜當是古琴曲調十二操之一履霜操的別稱,紋鏡的內容是尹伯奇放逐于野的喻意。

    鏡子的寓意先不說,只這鏡子上的鳳凰紋式樣便不是妃嬪可以使用的,只有皇后才可以使用帶鳳凰的物品,這是尊貴地位的象征,郭貴妃用了便是僭越,但這面鏡子又是皇帝賞賜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胡善祥恍然大悟,不禁感嘆郭貴妃是真受寵啊,當初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也沒見他這么寵愛郭貴妃啊。怎么一登上皇位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這是被永樂大帝給壓制的狠了,親爹一死,就徹底的放飛自我,再也不裝了?

    如果果真如此,胡

    善祥不得不為朱高熾的演技點一個贊,真心實意的!

    您老可真是個忍者神龜啊!

    怪不得她這個婆婆臉色如此難看呢,被身為皇帝的丈夫如此打臉,這是在曾經身為太子妃的時候從未有過的事,不生氣才是怪事呢。

    未免胡善祥被當成出氣筒,被皇后婆婆一頓輸出,她只能先把兩個小家伙推出去給自己探探路,好歹是親生的孫子和孫女,有他倆給自己當緩沖帶,胡善祥有很大的概率能躲過一劫。

    她蹲下身,哄著兩個小家伙道:“你們兩個,先去給奶奶問個安,母親隨后就到。”

    朱祁鈺和朱皛皛沒有洞悉親娘禍水東引的意圖,兩人齊齊答應后,手拉著手歡快的跑去了最喜歡的皇奶奶身邊。皇奶奶最喜歡摟著他們兩個哄了,所以兩個聰明乖巧的小孩子也最喜歡膩在皇奶奶的身邊。

    “皇奶奶,你怎么不高興了?”

    “皇奶奶,皛皛和哥哥來陪皇奶奶吃飯了。”

    朱祁鈺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機靈的關切問道,而朱皛皛也十分的伶俐,一骨碌順著皇后的腿往上爬,知道一屁股坐在皇奶奶的膝上,才可可愛愛的說道:“皇奶奶人最好,最溫柔,最漂亮了~”

    張皇后神情一動,從慍怒中回過神來,一摟一抱著兩個乖巧懂事的孫子、孫女,心里的憤怒瞬間煙消云散,只剩下對孫子輩的溫柔。

    她摩挲著兩個孩子柔軟的身體,含笑著認真給了他們答復,絲毫不因為兩人年紀小好糊弄就隨意搪塞:“皇奶奶沒有不高興,一看到你們兩個啊,皇奶奶的心就化成水了。”

    她張妍都是奶奶輩的人了,怎么就這么沉不住氣,因為一個小小的玩物生氣呢。沒錯,就是玩物,郭貴妃家勢貴重又如何,她張妍才是皇后,大明的國母,只要有她在一天,郭貴妃也不過是個卑鄙小人一樣的人物,根本不值得她動怒。

    想清楚后,張皇后給了胡善祥一個沒好氣的眼神,對她把孩子推出來擋災的行為表示不滿。

    見兩個孩子輕而易舉的就讓張皇后從百煉鋼華為繞指柔,胡善祥心里高興的給兩個孩子的討巧能力點了個贊。

    真不愧是她胡善祥的乖兒子和乖女兒,小小年紀就知道給親娘盡孝了。

    危機就此解除,胡善祥坐在張皇后的下首邊吃茶邊用著點心,給皇后婆婆稟報自己處理的宮務,張皇后邊聽邊點頭,時而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和見解,還不忘逗著兩個孩子,臉上洋溢著幸福、溫暖的笑意,讓整個坤寧宮都仿佛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

    宮人們看胡善祥和朱祁鈺、朱皛皛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感激涕零,謝太子妃和兩位小殿下的大恩大德,讓皇后娘娘不再生氣,讓他們幸免于難。

    然而,今天大抵注定不是一個好天氣,這份溫馨的氛圍很快就被打斷,殿外響起一陣請安聲和噠噠的腳步聲,隨后,一個美妙的身影款款而來,殿內眾人抬頭一看,只見來人赫然就是不久前讓皇后怒火中燒的主人公——郭貴妃。

    第119章 張狂的郭貴妃 “妾身給皇后娘……

    “妾身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哪怕已經見過數面,可是每一次胡善祥都會為郭貴妃的美貌震驚非常。

    膚白如雪,體態婀娜, 秀似空谷幽蘭, 清若凌波水仙。女子容顏姣好, 金灼睫毛長長彎, 在眸子上投下一方華美的陰翳, 只是黛色遠山眉下的眼眶周圍泛出微微青色,好似睡眠不足的熊貓眼。

    胡善祥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是都不用脂粉遮掩一下就過來請安了?這究竟是請安還是來耀武揚威,炫耀皇帝對她的寵愛的?郭貴妃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啊?莫非是胡善祥往日錯看了她?或者是人都會變, 如今她已經貴為貴妃了, 也就不用像在東宮時候隱忍了。

    張皇后原本心情已經被孫子和孫女的可愛和孝心怒火熄滅, 可見了郭貴妃明目張膽的囂張舉動, 怒氣蹭的一下像火苗暴漲, 顧忌著胡善祥和孫輩都在身邊, 不好讓他們看到這一面,胡皇后只能平復自己的心情, 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面無表情的問道:“郭貴妃這是心里煩悶, 晚上沒能休息好?若是身體不適,遣人來稟告一聲就是,看在幾個孩子的份上,本宮也不會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郭貴妃確是絲毫不在意張皇后的冷言冷語,聞言自顧自的說道:“哎,臣妾并非身體不是,只是沒有休息好罷了, 畢竟臣妾整日伴駕雖辛苦,但皇上一日也離不開臣妾,即使辛苦臣妾也心甘情愿了。”

    張皇后被郭貴妃看似榮幸實則炫耀的話語氣的七竅生煙,忍了又忍,道:“皇上身體不好,郭貴妃你既然經常伴駕應該知道分寸,不能縱著皇上胡來,影響了龍體安康,不是你能擔待的起的。”

    郭貴妃輕蔑一笑,似是不堪重負一般側躺在了座椅上,一副懶懶散散,坐沒坐相的模樣,道:“皇后娘娘多慮了,陛下圣明天子,有自己的想法,哪是臣妾能勸解的了的。臣妾自知比不上皇后娘娘您有本事,您是才女典范,臣妾只知道盡心伺候皇上就好,至于直言勸解這等事就不是臣妾能僭越的了。”

    胡善祥聽了郭貴妃的大膽發言都不禁咂舌,什么叫不敢僭越,難道身為妃嬪使用皇后才能用的鳳凰紋不算僭越?還給皇后不停的帶高帽子,把會惹皇上發怒的勸戒行為推給張皇后來做,分明是想讓張皇后去惹怒朱高熾,這么做最后遭殃的只會是張皇后、朱瞻基和她胡善祥他們。

    郭貴妃是真的心大了,這心眼兒也變壞了。

    張皇后怒道:“你有什么不敢僭越的?看看你現在的動作,站沒站相,坐沒坐相,身為皇上的妃嬪,規矩都忘到哪里去了?本宮看你的禮儀要重新再學了。”

    郭貴妃挑眉,就像是沒聽到張皇后這話一般,不以為意的哼笑道:“臣妾只是個嬪妃,規矩上比不上皇后娘娘您也是正常,只是啊……皇上就是喜歡臣妾這幅沒規矩的樣子,否則也不會這么寵愛臣妾,皇后娘娘若是看不過眼,那臣妾也沒有辦法,您是國母,亦是天下女子的典范,這規矩自然是所有人都比不上的,就別跟臣妾一般見識了。”

    我去,郭貴妃這性情大變的速度也太快了。

    胡善祥對郭貴妃這囂張的挑釁行為破覺無語,都說得了便宜就該老實點,別跳出來賣乖,郭貴妃卻偏偏反其道而行,這是生怕張皇后不生氣嗎?

    果然,張皇后聽了這話后,氣的一巴掌拍著身旁的桌子上,“啪”的一聲巨響,胡善祥嚇的一驚,再看兩個孩子,同樣的縮著腦袋躲在了張皇后的身后,卻不是嚇得,而是眼神亮晶晶的看著皇奶奶發威,好像在看什么有意思的好事一般。胡善祥頓時覺得好笑非常,也顧不上這是什么場合,瞪了兩人一眼。

    “郭貴妃你放肆,你什么意思?是在說本宮故意為難你嗎?”張皇后敢如此挑郭貴妃的禮,也是她自己犯錯在先,張皇后自覺身為皇室后妃應當謹言慎行,是不能讓人笑話規矩禮儀的,郭貴妃在東宮的時候對她畢恭畢敬,沒想到一朝升職為貴妃,往日對她的尊重就全都消失不見了,現在的狂妄放肆行徑讓張皇后恨得咬牙切齒。

    真是個慣會裝模作樣的妖精!自己昔日被她騙的太慘了!

    “臣妾可沒有這么說。”仿佛在強調自己所言非虛,郭貴妃輕松的笑了,理直氣壯地說道:“這不是有皇后娘娘在嗎?你的規矩是先皇和先皇后的滿口夸贊的,臣妾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趕得上您,何必顧此失彼呢,臣妾好好伺候皇上,不也是皇室規矩么。”

    聽著郭貴妃這挑釁又似挑撥的話,胡善祥忍不住頭皮發麻,心也跟著不自覺的跳動了幾下。忍不住扶了扶額,莫名覺得自己婆婆張皇后真是辛苦了,后宮里有這么個總是在蹦跶不息的郭貴妃,還整日整日在眼前炫耀皇帝對其的寵愛不知收斂,可真是讓人覺得頭疼。

    好歹是自己的親婆婆,兩

    人統一戰線,胡善祥無奈的搖了搖頭,覺得不能視而不見,但身為晚輩也確實不好管長輩后宮里的事,最后只能搖了搖頭,決定打個圓場。當然,胡善祥也有自己的立場,即使打圓場,也是偏著自個兒親婆婆的,誰讓她們才是自己人呢。

    胡善祥笑著道:“郭貴妃,按理說您是長輩,您和母后說話,善祥不該插嘴,只是祁鈺和皛皛也在,您也該有個長輩的樣兒,別讓我們這些小輩看了笑話不是。”

    “您現在不守規矩,母后也沒挑您的禮,只是指出您的不對之處,省的被人抓住把柄借此攻訐皇上。母后是好心才會提醒您,也是為了您好。”

    郭貴妃聞言嗤笑一聲,看向胡善祥的時候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斜著眼陰陽怪氣道:“許久不見太子妃了,沒想到小嘴還挺會說話的,道理講的是一套一套的,可本宮聽著怎么全是拉偏架啊,太子妃可真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好兒媳啊!”

    胡善祥嘆氣,胡善祥無奈,好言難勸該死鬼。

    現在郭貴妃這么囂張,等明仁宗朱高熾駕崩后她就該哭了,以她婆婆的記仇程度,不把郭貴妃給殉葬了怕是不會罷休。也不想想她死了,她生下的幾個孩子該如何是好。

    胡善祥站在后世人的角度上知道郭貴妃的下場,自然是覺得郭貴妃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可郭貴妃明顯不知道自己未來的下場,她認為她未必不能為自己的孩子搏上一搏那個尊貴的位置。于是胡善祥也不幫著打圓場了,準備和兩個孩子一樣就當看戲了。

    自覺把胡善祥給懟的啞口無言,郭貴妃得意一笑,便準備離去了。

    “皇后娘娘,若是沒有其他的事要告知,那臣妾就先走了,皇上那里還等著臣妾去伺候呢。”說著便起身,連禮都不行就準備走人。

    張皇后似是沒想到郭貴妃還能更囂張跋扈,直接咬牙切齒的命人將其攔住,下令道:“放肆,本宮看你是一點規矩都不記得了,既然如此就把宮規抄寫十遍,什么時候記住了什么時候離開,省的命婦請安的時候被人看了皇家的笑話。”

    郭貴妃一愣,似是沒有想到張皇后居然會真的懲罰她,十遍宮規,這要抄到什么時候?而且看著自己身前阻攔她離去的宮人,張皇后的意思怕是想讓她抄完再走,這可不行,她還等著去伺候皇上呢。

    不能讓張皇后目的得逞,郭貴妃笑著道:“既然皇后娘娘有令,臣妾認罰便是,臣妾這便回宮罰抄去了,等抄完了再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雖然張貴妃臉上帶笑,但話中的委屈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而且嬌滴滴的讓人心疼,胡善祥不禁暗嘆,幸好朱高熾此時不在,否則只怕得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來。

    而她的婆婆張皇后只怕就是陷害女主郭貴妃的惡毒反派皇后,自己就是惡毒反派身邊幫著欺負女主的小炮灰,這糟心的社會啊!

    一個普普通通的請安,被郭貴妃的囂張跋扈氣的張皇后也不冷靜起來,只見她一改往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模樣扶著身邊宮人的手頭疼的按著額角,怒氣沖沖道:“走,你今天不抄完就別想走。”

    “來人,將郭貴妃帶下去,讓她去側殿罰抄,什么時候抄完什么時候離開。”

    張皇后被郭貴妃氣的連體面也不要了,只想將人帶下去命人狠狠教訓。從前做太子妃的時候她都沒受過這么大的氣,如今都被個妾室給欺到頭上來了,若是不給郭貴妃個深刻的教訓,其他的妃嬪知道了,真當自己這個皇后是個軟弱無能之輩呢。

    在來給張皇后請安之前,郭貴妃就想過合適的應對法子,張皇后這人舊日里在太子府的時候就是個愛面子的,當初無論漢王妃和趙王妃如何過分,毫不掩飾的通過太子妃這個大嫂探聽太子府的消息,太子妃對著兩個妯娌也是微笑得體的面對,更別說她們這些后院伺候太子的人了,更是寬厚的人人夸贊其大度。

    因此,今日居然會被張皇后攔住罰抄宮規,郭貴妃著實沒有想到。

    而從另一方面來講,被永樂帝滿口稱贊穩重自持的好兒媳居然會被她給氣的差點抓狂,也是屬實難得。不禁郭貴妃沒想到,連胡善祥都一副驚呆了的模樣。

    我那溫柔大度的好婆婆啊,你怎么就被郭貴妃這個沒腦子的給傳染了,您要是也瘋狂了,這宮里還有一個正常人嗎?

    第120章 有恃無恐郭貴妃 郭貴妃難得見……

    郭貴妃難得見到如此時態的張皇后, 突然嗤笑了起來,屬實是沒想到,捂著嘴樂的不行。等笑夠了, 才嬌滴滴的說道:“皇后娘娘先別生氣啊, 臣妾并非故意僭越, 只是皇上有令不得不從罷了。臣妾與皇后娘娘在東宮姐妹多少年了, 還從未見過您如此模樣, 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您別見怪啊~”

    胡善祥聽著郭貴妃嬌滴滴般撒嬌的話語, 雞皮疙瘩差點掉了一地,也不知道明仁宗朱高熾是怎么忍受的了的, 反正胡善祥聽了簡直想打人, 張皇后也是和胡善祥同樣的反應, 一副便秘臉。

    也是突然間, 皇帝朱高熾突然出現在了坤寧宮中, 驟然看到出現的皇帝, 張皇后剛想告狀郭貴妃不守宮規、僭越祖制,胡善祥心里卻突然咯噔一聲, 心下暗道不好。

    郭貴妃分明是早就猜到皇帝回來,所以才故意惹怒她婆婆張皇后, 好讓張皇后嫉妒的面孔被皇帝朱高熾一覽無余,從而心有芥蒂,好機敏的心思。

    果然,就在張皇后上前幾步迎接皇帝,胡善祥也恭敬的請安的時候,郭貴妃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如鳥投林一樣依偎在了大胖胖皇帝朱高熾的懷里連連撒嬌, 胡善祥悄悄地抬頭看了張皇后一眼,張皇后已經氣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皇后啊,那件事說到底是朕疏忽了,與貴妃無關,你也知道,貴妃是個沒什么心眼兒的,你就別跟她計較了。”對給自己生了個好兒子的張皇后,朱高熾當然是敬重的,但郭貴妃也是跟了她數年的女人,膝下也有三個孩子,而且本人也極得他的心,皇后和愛妃對上,朱高熾自然選擇從心,要護住心愛的郭貴妃。

    而且朱高熾深諳端水之道,對妻妾之間的爭端好似已經習慣了般,熟練的態度讓胡善祥牙疼。而張皇后見朱高熾明面上對兩人公平的很,其實誰都能一眼看得出來的偏心郭貴妃,好似疲憊了一般什么脾氣都沒了。

    “郭貴妃這般張狂放肆,皇上也要一定要護著她,臣妾無話可說。”說罷,扭過頭去不再看朱高熾一眼。

    “行了,貴妃先回去吧,朕還有事和皇后商議。”朱高熾趕忙讓嬌滴滴訴委屈的郭貴妃退下,省的再被張皇后抓著小辮子不放,被罰宮規。

    郭貴妃撅了噘嘴,無奈的告辭離去。臨走前,還沒忘記遞給朱高熾一個曖昧的眼神,看得胡善祥忍不住低頭猛翻白眼,老房子著火太可怕了,簡直比她和朱瞻基私下相處的時候還要露骨。

    然而看著朱高熾明顯樂在其中的模樣,胡善祥簡直不忍直視。等朱高熾走近,胡善祥才看到被他那三百來斤的肥肉給擋在身后的朱瞻基,而朱祁鈺和朱皛皛兩個小孩兒早就看到親爹的人了,給皇爺爺請安過后就撲到朱瞻基的腿邊要抱抱。

    朱瞻基一左一右胳膊各抱一個孩子的哄著,也不耽誤她眨眼給胡善祥使眼色,示意他們一家四口趁皇上和皇后沒注意偷偷溜走。

    長輩的事他一個大男人不想插手,而且一個是他爹,一個是他親娘,他插進去偏幫哪個都不對,與其如此,還不如兩不相幫,誰都不得罪的好。

    朱皛皛是個膽子大的,在郭貴妃沒個長輩的樣,當著孩子的面給皇上拋媚眼的時候就一直盯著瞧,此時只剩下他們一家人,總算是可以大膽的問出自

    己不懂的問題了:“爹爹,娘親,為什么那個郭貴妃要惹皇奶奶生氣呢,皛皛都不會惹皇奶奶生氣。”

    “她心大了。”朱瞻基說道。

    “?”朱祁鈺也有這個疑問,但是妹妹既然先問了出來,他就靜靜地聽著答案就好。聽到爹爹的回答,兩個小孩兒明顯露出不懂的神情。

    胡善祥瞪了朱瞻基一眼,不滿道:“你別和他們兩個亂說,他們還都是孩子,說了也不懂,但是膽子大,萬一跑到父皇面前去問,那就糟了。”

    朱瞻基笑笑道:“我能不知道嗎?可誰讓我爹就這樣呢,以前有皇爺爺壓著還好,現在頭上沒了鎮山太歲,可不就放飛自我了么。”

    說完之后,朱瞻基突然意識到此時不就是一個很好的表白時機嗎?他對著胡善祥鄭重保證道:“不過善祥你放心,無論現在還是將來,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絕對不會讓別人惹你生氣。”

    胡善祥聽著這話,心里美滋滋的,不管是真是假,朱瞻基未來能否做到,至少現在他已經做到了。朱瞻基從太孫晉封為太子,胡善祥也被封為了太子妃,曾經的太孫側妃吳心儀現在也成了太子側妃,不過吳心儀早已向兩人投誠,平日里深居簡出的,再不見初進太孫府時的刁蠻爭取朱瞻基青睞的模樣。

    一家四口身后跟著十數個宮人往太子府走去,等回到了宮殿里,胡善祥想起郭貴妃如今張狂的模樣,感慨萬千。

    “居移氣養移體,我記得郭貴妃以前不是這樣的,沒想到父皇一登基,她和過去仿若兩個人一樣。當初母后還是太子妃的時候,郭貴妃對母后多恭順啊,在看看現在,活脫脫就是一個目中無人的寵妃模樣,可見這宮里啊,人人的演技都那么好。”

    這樣的人朱瞻基在宮里見得多了,不說他爹的妃嬪,曾經他皇爺爺永樂帝活著的時候,后宮里的妃嬪再會裝模作樣的不同,他自然不覺得驚訝,只是無奈的笑了笑,和胡善祥解釋道:“就像我剛才和你說的,或許是心大了,想要給她兒子爭上一爭,或許也是有恃無恐,畢竟父皇是真的挺寵愛她。”

    “而且郭貴妃不僅是開國功臣武定侯郭英的孫女,郭英長子娶公主,三女、四女皆嫁給皇子成為王妃,屬于勛貴之家,更是給父皇生下了三個兒子,于情于理父皇寵愛她都不為過,只是……”

    朱祁鈺和朱皛皛被趕出去讓月影和月心帶著去玩了,接下來的話就只是夫妻兩人的悄悄話了。胡善祥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郭英居然在永樂帝靖難的時候是建文帝朱允炆的鐵桿支持者,但是朱棣登基后并沒有為難郭英,只是將其罷官歸家,誰知郭英第二年便在家中去世。

    在郭英死后,永樂帝只追封了郭英為營國公,卻閉口不提武定侯爵位的傳承,此舉相當于廢除了武定侯的爵位。郭家因戰隊問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為了挽救郭氏一族即將衰敗的命運,郭家便決定采取曲線救國的方式——將郭氏女送入太子的東宮。

    郭家是老牌勛貴,雖然郭英已經去世,但其在軍隊里的影響力尚在,與其聯姻有助于籠絡勛貴集團。而且就像朱瞻基適才說的那樣,郭英的長子、三女、四女都和他們老朱家有聯姻,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親戚,永樂帝也不好拒絕,于是便樂見其成的答應了,郭氏女甫一入東宮便被封為了太子側妃。

    自從郭氏進入東宮之后,就深受朱高熾的寵愛,恩寵只比太子妃張氏少那么一點點。而且從永樂七年開始,郭氏女就接連給當時的太子朱高熾生下了三個兒子,而在此期間,太子的東宮中并無其他的庶妃產子,從這里就可以看出郭氏女進入東宮后,朱高熾對她的寵愛了。

    朱高熾對郭貴妃的優待還不僅如此,在愛屋及烏之下還破例賞賜給郭氏祖母一座宅院頤養天年,在郭氏所出幼子生病時,朱高熾還親自前往齋所為兒子祈福,兒子病愈后,朱高熾特意派人建壇還愿。

    寵愛郭氏至如此程度,這也難怪她的婆婆張皇后會有些嫉妒了。

    而且明仁宗朱高熾在擔任太子期間,一直疲于應對來自兩個弟弟漢王和趙王的攻訐,對郭氏的母族也不好太過于優待,直到現在登基后,朱高熾不在隱藏自己的心思,不僅冊封郭氏為貴妃,還將武定侯爵位還給郭家。

    胡善祥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明白了為什么之前的做為太子側妃的郭氏知書達理、恪守禮儀,現在的郭貴妃卻成了一個刻意逢迎,囂張媚上的寵妃。

    胡善祥想起了歷史上郭貴妃最終被迫殉葬的結局,再加上朱瞻基的解釋,這才恍然大悟。

    這就叫做被偏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吧!

    難怪同樣身為勛貴之后,出身顯赫,先帝張貴妃被赦免了殉葬的命運,郭貴妃卻慘遭殉葬。本身就因為皇帝的寵愛被皇后妒忌,不小心謹慎、謹言慎行,偏偏腦子還不清楚,屢次招惹頂頭上司,不是找死又作何解?

    胡善祥對郭貴妃的糊涂行為嘆為觀止,就聽朱瞻基繼續爆料道:“郭貴妃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私心。郭英死后,武定侯的爵位本應由其長子一脈繼承,但是皇爺爺在世時并沒有讓其承襲爵位,父皇登基后,因為郭貴妃的進言,把武定侯的爵位給了郭貴妃的弟弟郭玹。”

    原來如此了,胡善祥沒想到這其中還有利益和爵位的糾葛,聽了朱瞻基的解釋,對與郭貴妃性情大變也就不難理解了。

    朱瞻基爆料結束后卻沒有結束話題,而是嘆了口氣,略帶猶豫的把自己的懷疑和猜測說給了胡善祥聽,想讓胡善祥幫忙給他分析一下。

    “父皇登基以后,二叔和三叔那邊就安靜了很多,但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們這種安靜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涌,暗流涌動,畢竟按從前他們對東宮的動作來看,這根本不符合他們的性子。”

    漢王飛揚跋扈,不可一世,趙王盛氣凌人,心機深沉,這兩人什么時候這么安分守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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