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拜別 船上的人是什么職業,一……
船上的人是什么職業, 一眼就能大概猜測出來。有商人,旁邊跟著優伶,身上更是不加掩飾的富足, 也有同她一樣的人, 手上拿著書, 沉浸在書中無法自拔, 讀書人打扮。
這幾天船都不會停靠下來,下一站停靠補給的地方就是駱荀一想要去的地方。
上船的第一天, 駱荀一找到自己的房間,藏好包裹后,沒有急著出去。
一直快到夜晚降臨, 她才出去轉了轉。
這時候外面的人并不多,但都是同她一樣出來透氣。
隆冬時節, 尤其是在河面上,刮著猛烈的寒風, 不少人瑟縮了一下,腳上的皮膚受凍裂開都不知道。
她一出來,便看見幾人聚在一起在低聲討論, 曲水流觴,飲酒賦詩。
駱荀一站在船邊, 披散下來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碎發拂過側臉, 身上其他的配飾算得上沒有,腰間只有一個簡陋的玉佩。
沒一會兒, 里面也出來了幾人,腰間掛著白玉環,掛著香囊, 光彩鮮明。
四處只有山,駱荀一在外面停留了十分鐘左右,便打算回去。
天慢慢暗了下來,江水明月近在咫尺,偶爾看看水面上蕩開的水紋。
她沒聲響地回去,絲毫不在意別人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打發時間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謄抄,或者看書。
安靜沒有人打擾的兩天過去,一如往常在旁邊看風景的駱荀一被人打擾。
她似乎觀察了駱荀一好久,終于忍不住上前來交談,“你也是上京趕考的吧?”
開始時她有些局促,但是想到對方是跟她一樣的人,不由得放松平和下來,語氣帶上了幾分管教的意味。
看著突然眼前的人,駱荀一簡潔地回答,沒有多說什么。
白昕仔細盯著她的臉,一時間不知道是先看她的臉還是先看她的脖頸,“你也來自江州嗎?那里談論詩詞的也是江州人,你要不要同我們談論一番?”
由于風大,她一直都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指捏住袖口一點也不露出肌膚,脖頸只露出一點,在這群人當真格外吸引人。
這里的女人并沒有那么怕冷,衣著上并不如男人格外小心,不敢露出一點肌膚。
聽到這句話,她突然笑了笑,“這幾日看書眼睛有些累,只想好好休息。”
她委婉的拒絕,狹長的眼眸始終不帶有一點攻擊性,潤白的臉龐的確帶有些許疲倦。
“那好吧,明日呢?我們幾個一直想跟你討論討論,我叫白昕,你呢?”
“我叫駱荀一,明日,明日我便要下船了。”
“下船之前不是還有時間嗎?”聽到她的名字,她更是不讓步,像是沒聽到她的拒絕,“之前在書院時有人傳遞時興的文章,說是白鷺書院的駱荀一,你不會是那個人吧?你怎么會在這里呢?聽說有人想請你去汀州擔任縣學教諭。”
駱荀一的旁邊又聚集了幾個人,“誒,是駱荀一嗎?我這里有幾篇文章,能幫忙看一下嗎?”
她有些歉意的看著白昕,低眸接過那幾篇文章,低聲指出里面的問題。
隨著旁邊的人離去,駱荀一不再逗留,連忙回了自己的屋內。
翌日,臨近下船,駱荀一才從屋內出來。
還沒多久,她手上便被塞進了一篇文章,下意識掃過,標題便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
很快地,這種反應一秒鐘都沒有就隱匿下去。
“看看,這是我剛寫出來的,怎么樣?”
她的目光順著開頭往下看,文章盛氣凌人,自命不凡,排列枯燥乏味,虛張聲勢,一遍過后都不知道到底在講什么。
看完之后,駱荀一就收回了目光,眼前的女人臉上帶著蠢蠢欲動的期待,等待著自己被夸贊奉承,然后再收割一些人的羨慕和嫉妒。
顯然她之前就做過這種事情。
她頓了頓,覺得自己不該出口說一些掃興的話,不過是一個路人而已。
駱荀一把文章還給了她,拿捏著說話的范圍,“看上去很有技巧啊。”
同樣看過這篇文章的人直瞪瞪地盯著駱荀一,覺得她在說什么鬼話,同時又覺得她跟這個人一樣低俗,心里的緊張和壓力頓時消散了不少。
看來競爭對手水分還是挺大的。
船在預計時間內停靠了下來,船上的人和駱荀一都不受控制地輕輕晃了晃,她看向了岸邊。
“寫文章當然需要一些技巧,你看不懂自然是正常的……”
還沒等她說完話,急著下船的人經過她們的中間,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還推擠了說話的人,余光還不屑地掃了一眼駱荀一。
駱荀一匆匆把文章還給了她,臉上帶著歉意,同樣下了船。
還停留在原地的那個女人小聲嘟囔著,“真是一些沒有見識的家伙。”
下了船,駱荀一順著記憶的方向去老師的家走過去。
老師在這片地區德高望重,言辭和態度向來不委婉,要求頗高,最重禮儀規范。
她在其中深受老師的看重,無外乎與其他人相比,她更加恭順謙遜,禮節更加周到。
門被打開,里面的人探出頭來,“誰啊?”
看著眼前的女郎,她臉上出現了諂媚的笑容,“原來是駱女君,是來找家主的嗎?她現在在書房待著,我去給她說。”
“麻煩了。”
隨著門被打開,駱荀一抬腳進去,被其他人引到了大廳。
她站在大廳,身姿挺直,很快有人來上茶,聽到有人喚她的字,駱荀一回頭去看。
“樸初。”
一個頭發夾帶著白絲的女人趕來,著方巾長袍,走路時步伐穩健、端正。
“夫子。”
她微微俯身行揖禮,青絲隨著肩膀緩落而下,行動舒緩而有節律,眉眼端正安靜。
“怎么想著來這了?”棲籍眉眼露出笑意,平和欣慰。
“去京城前,當拜別恩師。”駱荀一緩緩道,眉目清明。
“坐下,喝口茶吧。”棲籍示意她坐下來,“明日就走嗎?多留幾天也好。”
“三天如何?”棲籍又道。
“好。”
一炷香后,駱荀一被引到外院,住在客房里。
放好行李,駱荀一在院子里待著,沒有注意到院外的男子。
走廊上,有一個少年微微探出身子,紗幔遮住了一些視線,他正要繼續往外探,旁邊的仆從阻攔了他。
“公子,等會兒會被發現的,家主知道定然會責備。而且不就是一個書生嗎?公子之前還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書呆子。”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他小聲嘟囔著,聽到仆從說的話,聲音微微拔高了一些,“你懂什么?母親常常在我面前夸她,她定是不錯的,說不定,說不定母親有意讓她娶我呢?”
目光緊緊盯在樹下的女君,胸腔中鼓跳的心臟砰砰的,少年的手微微蜷縮,呼吸都慢了一下。
他微微抿唇,小幅度笑了笑,“我要去找母親。”
“公子,你慢點。”
少年提著裙擺,朝母親書房的方向過去,微抿的唇輕輕顫抖著,似乎格外興奮。
母親一定會同意的,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女君。
書房內,棲籍就聽到外面的動靜,她停下手上的毛筆,撫了撫袖邊的褶皺,起身出門。
“怎么了?不要總是如此跳脫。”她有些無奈,看著跑到自己面前的兒子,不顧禮儀。
“母親,那個那個女君是誰啊?”他不好意思道,期盼地盯著她。
緊接著,他像是沒了羞怯,直白道,“母親,我可以選她嗎?”
“可不可以啊?”
“樸初嗎?”棲籍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突然笑了笑,“她的確不錯,可她同不同意就不一定了。”
她留樸初三日,除了許久不見,自然也有其他的心思。
棲樂去年便已經滿了14歲,今年便在尋妻家,一直不滿意她挑的人,也不滿意他父親挑的人。
如今到了年底,一直沒個結果。
男子16未嫁便算晚婚,不好在擇妻。
“母親這是同意了嗎?”他有些緊張,連聲音都細了一點。
“今晚我會安排,不要像往日那般跳脫了,樸初若是沒有這種想法,我也沒辦法。”
“哼,母親一點也不為我著想,好不容易遇見了心儀的人,母親又說沒有辦法,僅僅一面,她又如何同意?”他有些不滿,白凈的臉上還有些紅。
棲籍笑了笑,沒說什么其他的話,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回去吧,今日之事我就當作沒有發生,以后萬不可跑到外院去看外女。”
棲樂抬眸偷看了母親一眼,知曉她只是隨口說說,并未生氣,“那我先回去了。”
急匆匆懷著緊張來,又被打碎。棲樂出了院內,微微眨了眨眼。
“去準備一些糕點來。”
侍從嚇了一跳,“公子要去見那位女君嗎?”
“嗯。”少年輕輕應著,華貴的裙擺拂過走廊的枝葉,纖細的腰肢若隱若現。
“當然要去了,母親不是應允了嗎?不過是送糕點而已。快去。”
他先是回了院子,換了一身衣裙,又在銅鏡面前細細整理著自己的頭發,煩惱著該艷麗點還是素凈點。
想到她有些素的衣著,棲樂轉了轉發簪,挑了一個艷麗的簪子。
太素了不會顯眼,還是鮮艷點讓她記住。
第24章
挑釁 他的衣擺層層疊疊,涂抹……
他的衣擺層層疊疊, 涂抹了胭脂,又在額間貼了扇面狀的花鈿。
見裝著糕點的盒子被侍從拿來,他起身繞過屏風, 直接往外院跑去。
“公子……”
侍從試圖勸住他, 可公子像是聽不進去任何話, 滿懷欣喜地來到外院。
此刻。
駱荀一卻早已經不在院子里, 被人請到了書房中。
眼前擺著剛剛落了幾子的圍棋,她執白子。
“夫子在想什么?”
見她遲遲不下, 駱荀一放下手上的白子,擺手折袖,微垂頭詢問。
“想我那不省心的兒子, 如今馬上快16歲,卻遲遲未定下妻家。”
“夫子學識遠近聞名, 想來世弟自然也同夫子一樣,才氣過人, 嫻雅平和,夫子何必煩愁當下。”
“今晚家宴,你可得來參加。”她落子, 折袖收手。
聽到她不加掩飾的含義,駱荀一愣了愣, 垂眸看著棋盤,取白子在黑子的上方, “夫子明明知道我沒有那種心思,何必虛此一行。”
“萬一呢?”
駱荀一沒說話, 顧及身份,沉默不語。
屋內安靜了片刻,只能聽到棋子落子的聲音。
清脆響亮。
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清秀的少年站在那里,臉上帶著驕矜,一眼便知是被從小寵到大的,受不得一點委屈。
駱荀一沒有側身去看,只是低眸注視著棋盤,見夫子停手抬眸望去,她也跟著停了手。
“母親!”
看到屋內背對著自己的女君,棲樂歇了聲。
“這是我的兒子,單名一個樂字。”
見此,她側身注視,朝他輕輕頷首。
她臉上沒什么表情,也沒有他想像中的那樣,對他微笑。
即使她如此冷淡,他的心臟依舊跳得很快,比剛剛知曉她來了母親這里的慍怒還要激動。
他的耳尖很快攀爬上一抹紅,眼底出現羞怯。
棲樂繞過花瓶來到母親身邊,抬眸注視著她,聽她說話。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腦子暈乎乎的,只知道自個的心全落到了她的身上。
“公子?”旁邊的侍從輕聲喚他,“公子怎么跟丟了神一樣。”
棲樂小聲回答著,“她真的好看,跟仙人一樣。不止是容貌,聲音也好聽……”手也好看,尤其是上面的青筋。
如果能被她抱入懷里,定然十分安穩可靠。
想到這里,白凈的臉上霎時紅了滿臉,不管旁邊的人說什么,他一股腦地跑回了自己的臥室。
夜晚。
駱荀一坐在一側,她的對面是今日出現在書房的棲樂。
她低聲回應著老師的話,一餐下來也未進食多少。
坐在棲樂旁邊的男人,她之前見過,來書院給老師送給衣食,是老師的夫郎。
他仔細打量完駱荀一的模樣,也估量著她的言談舉止,回眸看著自己兒子這副不值錢的模樣,抬手給棲樂倒了一杯果酒。
他壓低聲音,“這么挪不開眼睛嗎?”
棲樂喝了一口,聽到父親打趣的話,微微蹙眉,“父親明知故問。”
家宴過去,駱荀一跟在侍從的身后,打算回自己的臥室。
“女君……”
少年的聲音細細的,含著明顯的羞澀,腳步聲也有些凌亂。
他叫喚住她,示意侍從把盒子給他,“我見女君在宴上未吃什么,特意讓后廚備了一點壓腹的吃食,可緩解夜里饑餓。”
昏暗的光線下,他朝她走近,白皙的面容越發引入注目,“女君收下吧,不過是一點心意而已。”
駱荀一頓了頓,“只是胃口不佳,我接過也是浪費食物,公子還是給旁人吧。”
說完,她示意帶路的人繼續往前走,朝他歉意地頷首,沒一會兒就離開了他的視線。
昏黃的光在燈籠內溢散出來,此刻安靜一片。
待在原地的棲樂緊緊攥著食盒的把柄,咬著下唇,氣得將其摔在了地上。
“她什么意思?就這樣避之不及?我是鬼不成?”
少年白凈的臉蛋上出現怒意,胸口積郁著悶氣,卻又不甘心如此,氣得無處可發。
食盒內的東西鋪灑出來,連里面的瓷碗都碎成了兩半,小路上一時難以經過。
旁邊的侍從都噤了聲,不敢說一句話。
回到院內的駱荀一待在屋內,抬手撫額,臉上出現疲倦。
屋內屋外都十分安靜,想到今日發生的事情,駱荀一有些后悔答應住下來。
翌日。
她走在的街道上,這個時候人還不是很多。
她坐在攤販旁邊點了一碗餛飩,吃過后繼續漫無目的地閑逛了起來。
等回到府上,她又被請了過去。
低眸看著眼前的棋盤,駱荀一抬手落子,“夫子之前很喜歡跟人詭辯,如今怎么窩在這里下棋?書院中的學子,想來都盼著你回去,好尋幾分見解。”
“我要那么多的學生做什么?人老了,自然也安分不少。此次你去京城,只需記得言過必失,少學那些人亂站黨派。”
“學生知道。”她收子,又重新落子,“夫子好像又要輸了。”
“咄咄逼人也不好,也要學會吃點虧。”棲籍補充道。
從書房出來,外面不知不覺中便下起了小雨。
旁邊的侍從將紙扇遞給她,她剛打開走進雨中,便看到走廊處的棲樂。
看著雨中撐傘的女人,棲樂輕聲哼了哼,像是沒看到她一樣繞過她離開。
回到屋內,她拂了拂身上的雨,剛收傘便有侍從上前接過。
“女君,把傘給我吧。”
侍從穿著跟昨日有些不一樣,此刻更為彰顯身材,領口透著肌膚,微微抬眸含著嬌羞和欲拒還迎的姿態。
她像是沒看到,遞過之后進了屋。
當她脫下外袍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門被推開,毫無聲音,只有一個男人穿著薄衫站在門口。
站在屏風旁邊的她微微蹙眉,“你進來做什么?”
“奴是來伺候您沐浴的。”侍從連忙跪在地上,刻意露出姣好的身材,楚楚可憐。
“我不需要,你離開吧。”女人沉聲道,聽不出喜怒。
“是。”侍從睫毛微微顫了顫,身子僵住,有些不甘地從屋內退出去。
一連三日,駱荀一幾乎都跟夫子待在一塊,偶爾會碰到棲樂,但大多數都帶著怒氣離開。
拜別恩師后,駱荀一再次乘船前往京城。
大多數人早早便已經到了京城,駱荀一選擇前往的時間算是晚的。
剛剛上船的她尋找著房間,還沒等她踏進狹窄的小道,就有人喚她的名諱。
“駱荀一,你怎么在這里?”
聲音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震驚。
聽到熟悉的聲音,駱荀一側身抬眸望去,只覺得有些倒霉。
一個身著華服的女人旁邊站著幾個人,想來是她的朋友。
那是張和,向來跟她有些不對付。
“這就是你說的人?”站在她旁邊的人看過來,眉眼夾雜著輕視。
“有事嗎?”駱荀一問道。
魏冼率先出口,“你與渠安同窗一場,只想邀你喝杯酒,也好見識見識渠安常掛念在嘴邊的人。”
駱荀一神色莫名,“是嗎?”
張和盯著她,“怎么?不敢嗎?”
另外一個人也不出聲,謝循若有所思地盯著駱荀一,看她想怎么樣。
“可我不想同你敘舊。”駱荀一直白道,“有什么話可說的呢?現在就直接說吧。”
她靜立在那里,半張臉隱匿在陰暗處,露出的面部線條有些冷漠,似乎很不耐煩。
看著她這副姿態,同書院時完全不一樣,像是不想演了,渾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張和瞬間就惱了,“你還以為在書院嗎?你不想去也得去。”
旁邊的侍衛見狀上前去圍人,旁邊的人都看了過來,疑惑發生了什么。
張和走上前來,看著被圍住的人,“還不走嗎?”
“你不該帶路嗎?”
她梗了一下,示意那些人散開,“走吧。”
旁邊看著的兩人沒說什么,進了包間。
駱荀一最后踏進去,屋門很快被守想外面的人關上,生怕她跑了。
“砰”的聲音響起,駱荀一伸手開門,門口的人看到是她立馬合緊了一些。
她看向屋內的三人,目光最后停放在張和身上,語氣輕柔,“所以你想做什么?”
其他兩個人已經坐下,低頭喝著茶,跟那些世家一樣,矜貴,不屑于底層的人說話。
聽到她這個語氣,張和后退了一步,像是顧及她等會兒會做什么。旁邊兩人看到她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收回目光不再看。
她試探道,“你去見夫子了?”
駱荀一試探著再次想打開門,“不然你覺得我在這里做什么?沒有其他的話,我就走了。”
門起初還有些打不開,駱荀一面一冷,手上用力,門被突然打開,外面的人都跌了進來。
“有嗎?”她側身看張和,眸光有些冷。
“我就問問你,你有必要這么兇嗎?”張和看著地上的人,腦子飛速運轉,微微蹙眉,“連個門都關不緊,真是廢物。”
地上的人都噤聲不說話,站起來往外面走。
見人要離開,旁邊的魏冼站起身,“真是請你過來喝杯酒而已,不必這么沒耐心。”
她拍了拍手,從另外一扇門進來的侍從倒酒,有人歌舞。
“既然相遇一場,何不喝一杯酒,都是緣分。”
魏冼腰間掛著白玉,金絲繡著云紋,領口與袖口以細膩的錦緞鑲邊,腰間束一條鑲玉的絲絳,顯露出幾分矜貴來。
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張和,當然不會以為這真的是喝一杯酒的事情。
除了上門挑釁,駱荀一不會想到其他。張和做過太多次這種事情,從第一次的稀奇到煩躁,駱荀一根本不想搭理她。
她沒說什么,坐到座位上,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杯盞,狹長的眼眸盯著眼前的歌舞。
第25章
優伶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張好……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 張好看到她沒什么反應,挪了幾步遠離她。
魏冼余光始終停留在駱荀一身上,張好也有些無所適從。
謝循抬眸示意那些優伶過去。
在旁邊倒酒沒坐相的優伶順著謝女君的目光看了過去, 他微微抿唇, 起身搖曳多姿地走過去。
隨著他起身, 對駱荀一有想法的優伶一并起身。
優伶們的衣著并不保守, 刻意露出自己的腰肢和鎖骨,甚至還取了紗幔遮住了一半的腰, 身上的銀飾一晃一晃的。
“女君。”
第一個走過去的優伶率先軟了腿,跪坐在她腿邊,抬眸討好地注視她, 甚至還抬手掀了掀自己的頭發,露出小巧的耳朵和白皙的脖頸, 等候著眼前的人垂憐撫摸自己。
駱荀一望著謝荀,收回觸碰杯盞的手指, 語氣正常,“回去。”
正常到似乎只是一個友好的問候,根本沒有把他們當男人。
沒有把他們當男人——意識到這點, 跪坐在地上的男人微微瞪大了眼睛,腔調又軟了幾分, “女君……”
走過來的幾個男人一時沒了主意,期期艾艾地回望過去。
他們微微咬唇, 似乎埋怨主子給他們找了一個這么不解風情的女君。
張和在旁邊欲言又止,覺得謝循有病。
駱荀一一看就是個不解風情, 冷情冷性的性冷淡,她就沒見過駱荀一跟哪個男子說過幾句話。
拿男子這種最淺薄最直接的方式去試探,她都覺得在侮辱人。
駱荀一垂眸看著腳邊的男人, 覺得有些煩躁。
她真的受夠了。
最近這一段時間她都不想看到這種男人——故作柔弱委屈,又慣會演戲,心眼子又賊多的。
又迫于壓力,顧及他們那些脆弱可憐的神經,不得不忍讓。
“回來。”謝循終于張口,面色沉沉。
看著那兩個人想先給個下馬威,再施舍般同她結交,張和先給自己灌了一碗清酒,陰陽怪氣道,“她們只是想同你結交,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這么容易生氣,看來表面功夫還是做得不夠好,只擅長在夫子面前裝有什么用呢?”
“連個男人都不敢碰,怎么,心里有鬼?攀上哪家貴子了?”見她沒有說話,她繼續得寸進尺,像是覺得自己發現了她的秘密。
魏冼先是故作被誤解的語氣朝張和喊道,無奈又無措,“渠安。”
“我們不過是真心想與你交個朋友,真情切意。”
駱荀一并沒有搭理這種做作的行為,她抿了一口酒,微微蹙眉,隨即放下,“不就是交個朋友嗎?不必如此鋪墊,這里只有我一人,我一個人看有些浪費了,哪里有這么大的臉請得動幾個人在我面前搭一出戲。”
“若是想為張渠安找場子,何必如此呢?我站在這里,只需讓她過來爭論就是。不以文章才學政論,卻要靠一些不入流的玩意,早些棄玉從官才是。”她繼續說道,起身撫了撫袖子的褶皺,朝門口走去。
“你……”張和起身,氣得想要上去爭論。
“今日酒水宴請,且先謝過。”她側身站立,嘴角微微提起,語氣平靜毫無波瀾,“他日定全君之雅意,酬謝一番。”
一副古板頑石,嚴苛冷硬,無半分通融轉圜之念。
隨著屋門再次被關上,屋內安靜十分安靜。
魏冼直勾勾地盯著門口,“往后若無貴人在身后撐腰,如此不懂變通,為官怎么會長久呢?”
謝循勾起跪坐腳邊的男人的下巴,指腹摩挲著他的唇角,“這張臉不就是好的招牌嗎?”
似乎想到駱荀一往后凄慘的下場,魏冼突然笑了起來,肩膀不停地抖著。
張和:“……”這兩個人有病啊。
駱荀一長得好看跟這兩個人有什么關系。
顧及兩人跟自己有點宗族關系,張和眼皮子直跳,起身就走。
剛開始的前幾天,并沒有什么事情發生。
船短暫停泊在岸邊,放任船上的人下去采買,以及接待第二波客人。
駱荀一沒有下去,只站在外面吹風。
突然四周吵鬧了起來,追趕的那人目露兇相,推開阻攔著在眼前的人,“抓小偷,快抓住那個人。”
她剛側身去觀望,自己就被撞了一下,緊接著,懷里撞進了一個人。
四周的人亂了起來,剛剛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
她愣了一下,推開懷里的人,“你沒事吧?”
那個人面容都透著驚慌,又藏著濃重的疲倦。他猛得抬頭,又往后退,裹好臉上的布匆匆離開,什么話也不說,連空氣都滯留著他慌張害怕的緊繃感。
很快,船的四周出現了很多人,在四處搜查。
聽到旁人低聲的討論,駱荀一聽過就拋在了腦后。
一個雙親驟然離去,只留一個獨子被其他旁氏覬覦磋磨的事情。
雙親遺留的財產被覬覦,又被伯父隨意指了一個紈绔妻家,竟然逃跑了。
很快的,還在下面逗留尋找的那些人上了船,要求查找。
駱荀一抬腳的方向變了變,看了一眼船板的方向。
里面堆放著貨物,很容易藏人。
此刻,那里露出了一個衣角,白色的,還是亞麻。
那個衣角很快被藏好,好像剛剛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看了一眼出來看好戲的那幾個人,又看了看此刻在走廊處聚在一塊討論脂粉的優伶。
駱荀一頓了頓,朝那個方向過去。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里面傳來了動靜,里面藏著人往其他方向躲去,還沒做出行動,一個人就擋在了自己面前。
意識到眼前是一個女人,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渾身緊繃,蒼白的小臉上含著驚恐和害怕。
突然身前被拋下衣裙,“換上。”
那個女人轉身朝旁處走了幾步,緊接著,離開了他的視線。
他看著手上優伶的衣裳,猶豫了一瞬,脫去身上的衣物,很快換上。
那個人似乎已經離開,他扶著旁邊的箱子起來,沒有被面紗遮蓋的面容蒼白沒有一點血色,身體微微前傾,手指不停搓捻著衣角,時而用力攥緊,時而又緩緩松開。
目光在四周游移不定,快速地從一個點移到另一個點,卻又不敢在一處停留太久。
他起身朝著優伶的方向過去,站在最后面,隨意取了他們放下來的面紗,帶著輕佻和引誘。
見到人來,少年眼瞼不時跳動,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胸脯微微起伏,喉嚨不時吞咽,像是在努力壓制內心的慌亂。
露出的肌膚極白透著艷色,纖細的腰肢沒有被紗幔遮住,這種只暗示著他沒有任何要求,可以隨意被索取欺辱,是極為沒有底線放浪的優伶。
經過的人頓了頓,目光打量著這優伶,壓身過來,雙手在他的腰身討著便宜,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
惡心的氣味瞬間占據了他的呼吸,惡心作嘔的感覺從胸腔涌起。
少年身體都顫抖了一下,忍住想要謾罵喝止的話,眼眸瞬間紅了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能聽到哽咽聲。
“矜持什么,不是剛從哪個女人床上下來嗎?”
他頭發披散,露出的皮膚上面留有淤青,的確像是從誰的床上下來。
他徹底僵住了身子,垂下來的手顫抖著,瞳孔內密布著恨意和怒氣,藏在手腕處的小刀露出尖部。
“有人找你。”
那個人像是想起來什么,匆匆站直離開。
剛剛被壓在門上的優伶抬眸看著過來的女人,眸內泛著水光,卻警惕而絕望。
“你的伙伴在那里待著,你不過去嗎?”
女人指了一個方向,剛剛還在自己旁邊的優伶已經轉移的地點。
“一個人待在這里會很孤獨吧,剛剛這個,是你掉的嗎?”
女人手上拿著紗幔,朝他遞過來。
他僵硬地取過來,抬起來的手在空中顫抖著,緩慢而僵硬,而剛剛仿佛驟然停下來的心臟開始跳動起來,跳得極快,下一刻往那邊逃去,什么話都沒說。
他踉蹌著,雙腿都發軟,被凍紅的肌膚也沒有在意。
駱荀一往其他方向離開,沒再管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而在那邊看熱鬧的幾人也有些無趣而返,也沒看到駱荀一的身影。
四處搜尋的人看著那一群優伶,目光隨意往里面看了幾眼。
她的目光停留在還帶著面紗的男人身上,眼睛微微瞇了瞇。
“看什么看?”
被遮住一半身影的男人被全然露了出來,他腰間殘留著紅痕,眼睛紅腫迷蒙,頭發凌亂的披散,身體疲軟的靠在旁邊。
女人喉嚨緊了緊,舔了舔嘴唇,身體里的蠢蠢欲動讓她想要把那個男人壓在身下。
這顯然是從哪個女人床上下來,又沒有時間休息,顧及還要找人,女人不舍地挪開視線,又往四處張望。
她們也不敢去冒犯一些大人物手下的優伶,看一下臉就行。況且,她們要搜尋的人還是一個貴子。
意識到人離開,少年把臉埋進了臂彎,眼淚緊接著打濕了面紗。
“他這是怎么了?”
“可能身子疼吧?是剛剛被帶過來的優伶嗎?之前沒見過啊?”
“管他呢?剛剛我還看見他跟一個女人不要臉的摟抱,剛從一個女人床上下來,轉眼就跟另外一個女人摟抱,身子不疼才怪。”
小聲的討論越來越遠,少年抬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裳,起身跟在他們后面。
夜里,駱荀一的門被敲響。
她打開門,一個女人抱著棋盤繞過她走了進來,
“我有些睡不著。”她看著駱荀一,憨然笑了一下。
“陪我下棋吧。”
眼前的人是駱荀一不久前碰到的人,錢財被偷,餓得不行,被駱荀一臨時救急了一下。
孟泉見她沒有出現不悅,松了一口氣,“等到京都了,說不定我們還能住同一個客棧。”
她擺放好棋盤,眉宇間的老實讓人無法提起任何興趣和警惕。
“喝口茶吧。”駱荀一遞給她一杯茶,平靜地盯著她擺放棋盤。
她的目光從孟泉的臉上掃視挪移,“賺到錢了?”
“嗯,今日給人寫了賀文,恰好有一人生辰。”
她把黑子挪到對面,想到今日賺到錢,臉上出現了開心的笑容。
“嗯。”她低眸取黑子,放到左下的位置,聲音懶散。
昏黃的燈光下,孟泉費力地看著棋盤,思索著要下到何處,琢磨了許久才猶猶豫豫放下。
駱荀一一如既往地很有耐心,也未作催促。
即使知道自己要下在何處,停頓了幾秒才放下來。
孟泉抬眸看著眼前清雅矜貴的女人,突然晃了晃眼。
見她不解地抬眸,孟泉倉促地低眸看著棋盤,隨意放下一個棋子。
“真的要下在這嗎?剛剛你在想什么?”
她眼神微斂,背脊突然彎了一下,執黑子放在了白子上方,吃了孟泉好多白子。
……
過了十余天,船停靠在京都。
駱荀一下了船,孟泉也跟在她旁邊。
“我們先去找客棧吧。”
這個時候客棧可能已經被住滿,駱荀一并不抱希望。
兩個人走在街上,孟泉四處張望著,“沒想到,這里又比之前熱鬧很多,比曲州繁榮很多。”
駱荀一一邊應著,一邊側身躲避過去的馬車。
她不怎么四處望,自然不知道馬車上的少年直勾勾地盯著她。
“你在看什么?”坐在他旁邊的男人微微蹙眉,“不是不舒服嗎?”
面容艷麗的男人湊過來,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他頓了頓,竟然主動伸手合上了簾子,“不要被那些賤民看到你的臉,要是想去玩,有的是機會。”
“嗯。”少年小聲地應著,有些不舍。
男人若有若無地看向簾子,指尖戳破了精致的糕點,旁邊的侍從連忙遞上手帕。
馬車緩慢地朝前挪動著,很快到了盡頭,拐彎進了皇宮。
來到客棧的駱荀一付錢后,與孟泉分離上樓。
幸運的是,這個客棧還多出了幾間房間,雖然條件并不好。
上樓后,她放下自己的包裹,門外就有人敲門。
“您要的熱水給您提過來了。”外面的人微微拔高聲音。
駱荀一開門,就見著一個女人提著熱水,手臂處的衣裳被卷起來,露出富有力量的肌肉。
她很高,跟駱荀一一樣,體格卻比她更為健壯。
“還有別的需要,盡管吩咐。”女人出門站直身子,胸前的飽滿讓她看上去更不好惹。
“好。”
她點了點頭,正要關上門,卻被一只腳抵住。
那個女人壓低聲音,像是做賊一樣,“我們這里還提供夜宵,有需要可以跟我說啊,雖然比不上那處的,卻也別有風味。”
“不需要。”
“誒”
門被關上,女人有些可惜地下樓。
旁邊的男人上前拉住她手臂,“怎么樣?”
“人家根本不需要,你要求不要那么高。”女人湊近他,嗅了嗅他的頭發,輕輕拍了拍他的腰,“我怎么樣?又不是沒睡過,不是一樣讓你下不來嗎?”
男人紅了臉,差點軟腿,見她沒有說假話,也就順著答應下來。
他匆匆離開,女人站直去了后廚。
房間里。
她將外袍放在屏風上,脫下衣裳,隨即被水全部覆蓋。
她的后背殘留著一道疤痕,很難痊愈。
她的眉眼微微展開,手臂處的肌肉放松下來。
駱荀一偏向于清瘦,但也并非瘦弱,非常符合這個時期的審美。
寬肩窄腰,筋肉緊實,體型勻稱。
過了半柱香,她穿上里衣,濡濕的發尾被她卷了起來。
碎發遺落在她的側臉,她的臉上還殘留著水汽,狹長的眼眸內懨懨的。
經過十幾天的乘船,駱荀一洗完澡便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直到晚上,她才撐著手起身下樓。
這個時間段還有人。
她坐在角落里,平靜地注視著不遠處親密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駱荀一挪開視線,只看向了眼前的桌子。
點的食物還需要一點時間,駱荀一撐著下巴,露出了一截手腕。
還有一個多月便開始考試。
駱荀一頓了頓,覺得可能來早了半個月。
其余人來早點是為了參與宴會,好接觸一下跟主考官有聯系的人,或者交流得知一些消息,也好應付考試會出現的問題。
亦或者是為了提前打好關系,結交一點人。若被人看重,提前在那些人留個印象,即便未考中,也有些好處,比如推舉當官。
駱荀一沒有這個想法,與其利用這個花時間去跟人交流,還不如跟老師多說幾句話。
眼下時政十分明顯,太女遲遲未立,而女帝身體越發不好,之前被壓著的幾個皇女越發蠢蠢欲動,私下底更是跟官員來往密集。
女帝雖心有不滿,卻任由如此。
此處若去參加什么宴會,定然會提前進入黨派之爭。
跟對了人還好,跟不對,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埋藏。
夜里并不好過,尤其是在大廳。
冷風順著門縫吹進來,更別提有人進來吃東西。
還沒等食物端上來,門口突然被打開。
駱荀一抬眸去望,這是唯一能緩解無聊的事情。
這次不止一人,反而四五個。
看起來剛從哪個宴席上回來,身上酒味濃重,腳步虛浮。
她們依舊嘴里討論著,在討論哪篇文章。
隨著她們進來,在門口守著的小二連忙把門關上,免得其他客人不滿罵人。
“夜夜這么晚回來,真是瀟灑。”小二嘟囔著。
隨著她們上樓,說話聲更是大了起來。
“明明是我的觀點好,為什么她們要夸李覺……不就是得了皇長子的欣賞嗎?她傲什么傲?沒骨頭的軟蟲!!”
“指不定背后怎么被人打罵呢?有什么用。”
她們像是顧及什么,說到一半又不說話了。
她們鬧著,但好歹沒有亂碰東西。
等她們回了屋,原本安靜下來的大廳又出現了雜亂小聲的說話。
食物被端了上來。
“客人久等了,后廚剛剛在殺羊,有點慢了。”
“沒關系。”駱荀一搖頭,“你忙去吧。”
小二離開,駱荀一喝了一口熱湯。
直到她吃完飯,剛剛發生的事情仿佛沒有發生一樣,沒有在有第二批的人進來。
她起身上樓,此刻大廳的人只有十幾人。
有人喝得爛醉如泥,倒在桌子上,還沒等小二去扶人,又晃著身子繼續喝。
有人還在憤憤不平,暗暗咒罵著。
回了屋,駱荀一點燃蠟燭。
她隨意翻了翻書,這本書她翻看了學詞,早已經倒背如流。
垂下來的睫毛在眼瞼投下淡淡的陰影,掩去眸中的情緒。
她開始思考起來,如果有人被內定該怎么辦?
這種時候并非沒有可能。
大抵過了一個時辰,門口被敲了敲。
她有些疑惑,誰會來敲門。
她并沒有安排人給她送什么東西。
是孟泉嗎?
她應該在休息。
門口只是被敲了幾下,不像是女人在敲門。
她沒反應,也沒說話,外面的人停留了一下,沒一會兒就走了。
駱荀一吹滅了蠟燭,起身回到了床上。
走遠的人嘟囔著,“睡這么早做什么?”
大廳的人幾乎沒了人,大門也被關上不再接待客人。
第26章
宴會 隨著天色漸漸亮起,街道……
隨著天色漸漸亮起, 街道上的人陸陸續續出現,橦橦黑影慢慢消去。
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這么快嗎?
剛剛說自己要什么早食,現在就送過來了?
早上天冷, 不少人選擇在屋內進食。
她打開門, 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
“女君, 這是旁人托我給你的書信, 說是明日等你的回信,要我過來拿。”說話的人是昨晚的小二。
她接過來, 低眸看著手中材質極好的信,眉心輕跳。
“我先走了,您要是有其他要求盡管叫我。”
她的語氣比昨天還要熱忱, 面容諂媚。
駱荀一默了一下,關上門, 隨即打開了信封。
【后日午時,馴良館, 旬陽宴,女君若愿前往,奴家在此等候——晉瑞。】
信封的下面蓋了印章, 代表官學。
晉瑞,是皇長子的封號。
晉瑞深受女帝喜愛, 喜怒無常,乖張暴戾, 一些皇女都得避他風頭。
馴尋館,旬陽宴。
怕不是為他的入幕之賓所設。
但她昨日才到京都, 怎么就有信送到了她的手上。
駱荀一微微蹙眉,把信封隨意放在一側,只取毛筆另寫一封。
吃完早食后, 孟泉找了過來。
“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她語氣有些興奮,很期待這一天的安排。
孟泉拉著她往屋外走,下樓梯時便被為首的人撞了一下。
駱荀一還記得她們,昨夜醉酒回來的人。
“走路不看人嗎?”她語氣不好,甚至夾帶著輕視。
孟泉回頭看著已經離她兩三步的人,強忍下。
越過駱荀一的幾人,隨意看了她幾眼,鬧哄哄地上樓。
駱荀一看了一眼情緒低落的孟泉,微微側身看了一眼已經上去的幾人,眸光閃了閃。
出客棧時,不遠處有人在修路,只是一小節,錯亂的石頭被擺放在一旁,有幾個直接脫離。
孟泉顯然還有些憤憤不平,跺腳踩了那一堆松散的石頭,絆了一下,差點扭傷。
駱荀一扶了扶她,出語沉靜,“既然生氣,剛剛為什么不叫住她們呢?”
“京都還是不要惹事,誰也不知道會惹到誰。”孟泉小聲道。
雖然這樣說的,孟泉依舊惱恨著想要撞回去。
憑什么這樣。
她臉上出現了很淺的笑意,隨即應著,“嗯。”
白日里并沒有什么好逛的,孟泉在攤販上買了幾個保暖的零件,便興致缺缺地提出想回去。
“你不買一些東西嗎?”
駱荀一搖頭,“沒什么好買的,可能不怕冷。”
街道上人來人往,有馬有駱駝,時不時能夠聞到羊湯的氣味。
燈籠一個一個連接在一塊,從二樓連接著對面,夜里時便會亮起來。
話剛停,她又繼續說,像是起了興趣。
“魚鮮?”
“你想吃魚鮮?”孟泉迷茫了一下。
孟泉看著不遠處抱著一團黃花的男子躲著攤販后面,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旁邊的人。
“那那進去吧。”
駱荀一抬腳進去,孟泉也連忙跟了上去。
“你沒有看見有一個男人在盯著你嗎?”孟泉壓低聲音。
“有嗎?”駱荀一挑了一個靠窗戶的座位,提起了別的話題,“說起來,再過幾天,我可能要去廟里一趟,你要去嗎?”
“我可能去不了,還有其他事要做。”孟泉想到受邀去參加宴席,還是拒絕了。
駱荀一每次考試前都會去城外的寺廟,間隔一個月便去還愿。
兩個人剛坐下,外面就進來了一個女人。
她先在店內左右看了看,看見駱荀一,便腳步堅定地朝她走來。
來到駱荀一旁邊,她先是笨拙地鞠躬,顯然有些不適應這種行為,“我家主子想請您過去一趟,想同女君敘舊。”
“敘舊?”她先是疑惑地看向說話的人,語調又低又平靜,“你家主子是誰?”
仆從先是猶豫了一番,像是燙口一樣吐出那幾個字,“是魏家魏冼。”
“我與她沒什么好敘舊的。”
仆從的臉先是漲得通紅,面露惶恐,剛剛的神氣一下子沒了,“女君還請過去,不要為難我。”
魚鮮被擺放上來,有熱湯和一些配菜。
駱荀一的目光從仆從挪動了魚鮮上,她像是有些為難,“你看,我也沒有時間,下次吧。”
孟泉附和:“對啊,也沒有時間,魚鮮就要趁新鮮了才好吃。”
兩人不理她,她開始焦急起來,額頭上的汗都快流下來。
她咬牙離開,孟泉看了一眼她離開的背影。
“你得罪魏家了嗎?”
魏家的家主魏敏在朝中任戶部侍郎,張和的父親是魏敏的哥哥,魏冼是家中第二個女郎。
“也不算得罪,只是魏冼討厭我。”她頓了頓,換了一個說法。
孟泉無語,這有什么區別。
“你不去她會怎么樣?”
“生氣?”她隨便猜了猜,“這關我什么事,魏冼能做什么?找人把我打一頓?她母親是官,她又不是。”
駱荀一并不在意魏冼如何,她有功名,魏冼家中老二,既無功名,頭上又有一個姐姐壓著,她能搞什么幺蛾子出來。
她嘗了一口魚鮮,“很甘甜啊,之前我在旁處就沒法吃到,如果你有機會,你可以去試試另外一條街的羊湯,很鮮。”
孟泉見她不在意,也沒說什么,低頭也跟著吃了起來。
街道上,仆從心慌地去稟告,見主子摔杯,連忙跪了下來。
“廢物。”
魏冼顯然臉色不好,主動過去又丟面子,不主動過去便要遭殃。
她站起來,有些粗暴地整理衣袖,腰間的玉佩晃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音。
魏冼氣勢洶洶去了對面的店鋪,見到不遠處的人,又放緩腳步,恢復成往日的神色。
“駱荀一,你真是好大的架子。”她語氣輕飄飄的,卻格外陰冷。
坐在旁邊的孟泉不自覺抖了一下,臉上有些憂愁。
駱荀一沒在意她的到來,但對于她來的確有些驚訝。
按理說,她不會過來。
“不知道你想和我敘舊什么呢?”她溫和道,平靜地注視她,仿佛再看一個不懂事蠻橫無理的孩子或者學生。
甚至她臉上還浮現了疑惑,不在意的疑惑,狹長的眸中打量著來人,覺得魏冼沒事找事。
魏冼見她這副樣子,臉色鐵青,忍住想要罵人的話,突然覺得張和被她氣得跳腳并非沒有道理。
“想必你還沒參加過青材宴,設宴的人聽說你來了,想要邀請你去,她不是你能得罪的人。”
她反駁地說著,“我不覺得我有什么能力能讓別人第二天就能知道我,除了你自己自作主張,我全然不知道啊。”
“即便對方是五皇女,你也不去嗎?”魏冼冷笑。
“什么五皇女,我不知道啊。”她裝傻充愣,和氣道,“我不知道什么宴會,我怕生人。”
魏冼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來你是拒絕了。”
駱荀一寧愿去參加什么荀陽宴也不會去參加什么青材宴,她像是沒聽到魏冼說的話,將魚鮮放置熱湯中,隨即吃了起來。
“我也沒時間,就不送魏女郎了。”
“你會后悔的。”
她不但不會后悔,還會有很好的睡眠。駱荀一理都沒理她的話,沒再給她一個目光。
孟泉在旁邊一句話都不敢說,見人生氣拂袖離開,才慢吞吞地問她。
“你這下真得罪人了。”
五皇女一看就不能惹啊。
“剛剛發生什么了嗎?”駱荀一疑惑反問,“我們不是吃得好好的嗎?沒有人來打擾我們啊。”
孟泉沉默下來,有些精神上的焦慮,甚至感到恍惚,覺得她變了。
她之前一個標標準準的正直君子,從外表到談吐,沒有人比她更像,即便駱荀一跟她說她是哪個世家大族的女郎都不會懷疑,甚至覺得她不該有這樣的出身。
如今怎么耍起無賴了。
為什么不答應五皇女的邀請呢?這是多好的機會,甚至可以得到五皇女的舉薦,甚至得到她的提拔。
五皇女是如今呼聲最高的一位,更甚至可以得到她的重用。
孟泉覺得她過于隨意了,這個時候沒必要維持所謂的清高。
不抓住機會怎么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呢?這是多么好的機會。
孟泉甚至開始思考如果她得到了這個邀請,一定會去應邀參加。
見她心不在焉,駱荀一以為她在想后果,“怕我連累你嗎?若是五皇女真要追究,不會連累你的。況且,我不過還是一個尚未及第的人。”
“沒有沒有。”她像是清醒過來,有些結巴道。
回去后,駱荀一覺得她有些奇怪,可能是今天的心情被打破。
夜里跟昨晚一樣,沒什么變化。
待在屋內的駱荀一甚至沒有出門去看。
天黑后,她合書沒再看。
門外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敲響門,見沒人理,繼續咚咚咚地敲著。
駱荀一起身拿了回信走到門口,開門面無表情地盯著敲門的人。
那人冷不丁地往前倒,連忙抓住門這才沒摔到地上。
“我來拿信。”她尷尬地摸了摸頭,不自覺小聲地說,“明日這不是怕打擾女君休息嘛。”
“給。”
她眼前一亮,收了過來好生保管著,“女君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她拿到信便立馬離開,想到即將得手的五兩銀子,臉上都要笑出花了。
駱荀一微微抿唇,覺得有些不對勁。
科考的名次她并不是很拔尖,也沒必要很拔尖,只需要最終考試得到好名次就行。
她甚至沒有出現在任何的宴會上,一個很普通的考生,為什么接連有兩個找上她。
一個可能是魏冼搞出來的事情,那另外一個呢?
第27章
按理說,女君該娶我的 兩日后……
兩日后。
院子內無不彰顯著主人的身份, 一個披著雪貂毛及云肩的少年往地上砸著玉,漆黑漂亮的眼眸內詭異瘋狂,像是從地獄里來的惡鬼。
他的外貌顯然是輕靈溫順的, 可眉梢不加掩飾的惡劣和冷漠直接撕毀了他的好外表。
可偏偏他的聲音軟弱乖巧, 一時分不清怎么回事。
他未穿鞋履, 在地板上走著, 像是突然累了跌了下來,卻恰巧跪坐在墊子上。
旁邊的門扇像是屏風一樣, 紗幔被風吹起,院子里寂靜無聲,可仆從不少。
侍從們不敢四處張望, 不知道剛回來沒多久的公子怎么變了性情。
可能取消了婚約,一下被刺激到了也情有可原。
但好在并非沒有好處, 公子被封了郡主,再加上自己的身份, 除了皇子,沒有比他身份更貴重的男子了。
可為什么公子卻不開心呢?時常砸玉和瓷瓶,短時間內還好, 可日日如此,也不是個辦法啊。
徐韞起身坐在銅鏡旁邊, 抬手撫了撫碎發,低眸看著銅鏡里的自己, 恍惚便想到昨夜。
仿佛那日的折磨入了骨,日日折磨得他無法安睡。
眼尾的紅暈緩慢出現, 漆黑的眼眸泛著水色,眉眼的冷漠徹底消失。
他突然呼吸劇烈起來,突然拂開了眼前的胭脂首飾。
那些昂貴的物品跌在地上, 玉質的簪子耳飾碎成了兩半。
侍從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屋內的情況,連忙跪在地上。
他不受控制的顫抖著,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怎么了?”
聲音冷冷的,刻意壓著里面的軟聲,哪里見閨閣公子的溫婉可人。
“公子讓找的人找到了,去了城外的寺廟,幾日前,皇長子傳了信封給駱女君。”
“還有,侍衛抓住了羅鄔。”
說完,小侍就不再說話,頭抵地,不敢做什么其余的動作。
“剛去嗎?”
小侍愣了一下,連忙回復,“是。”
他緩了好久才說,“備車。”
“是。”
小侍退出屋內,松了一口氣。
被找回來的公子性情大變,家主和家主君心疼公子,他想要什么便送到他手上。
聽說三皇女冒著頂撞女帝的風險,說什么也取消了定親的圣旨,娶了太傅的嫡子。
太女應先立嫡再考慮長的問題。
太女因病逝去,如今遲遲不立太女,在三皇女,五皇女之間徘徊。若按照立嫡的規矩,應該封三皇女為太女,可如今的形勢,誰都說不好。
屋內的徐韞坐在榻上,低眸看著清理的小侍,突然冷笑了一下。
他去了屏風后面,被侍從伺候著換了一身衣裳,露出來的肌膚白得像雪一樣,輕輕按壓一下便會留下印子。
很快地,馬車備好。
得知自家兒子出門的主君招來了他院內的小侍,知道他只是去玉泉寺后便沒說什么。
他有些憂心忡忡,放下茶盞思考著。
也許該給阿綿再找門親事,可親事又如何找。
馬車上,擺放著火盆,案桌上擺放著水果和糕點,徐韞靠在裘上,精致矜貴的臉上冷冰冰的。
他穿著湖綠色的衣裳,披著白色的貂裘,碧色的耳墜輕輕晃著,珍珠鑲嵌的絲帶柔順地垂掉著,通透細膩的臉上被敷了一層薄薄的脂粉。
穿得很是漂亮精致。
等下了馬車,他這才拿過面紗遮住臉。
不過是過了幾月,之前含著的青澀慢慢褪了去,眉眼越發矜貴蠻橫起來。
不遠處,先一步到達的駱荀一側身回望過去,看了一眼便收回。
想來是哪個世家的貴子。
旁邊的侍從連忙將公子扶了下來,沒等公子主動開口詢問,便給公子示意了一個方向。
這個時候男子并不多,想來是知道這個時候科考的女郎比較多,便減少了出門。
徐韞一出來,不少女郎的關注都到了這邊,瞬間蠢蠢欲動起來。
玉泉寺有人求姻緣,也有人求平安。
徐韞踏上階梯,才走了不過一炷香功夫,就有些體力不佳。
他在亭子里歇著,低眸不說一句話。
把她抓來,抓來做什么?打一頓,還是殺了?
他微微咬唇,定然是要殺了,否則他這一個月白受了苦。
他又莫名的不安和焦灼起來,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緊,眼眶慢慢濕潤。
又發病了?
“公子,人來了。”
并非是駱荀一走得慢,前面的人烏泱泱擠在一起,刻意晚點出發。
徐韞起身,被面紗遮住下,紅唇微微張開,似乎在喘著氣。
見人真來了,他突然彎了眉眼,面無表情地朝她走了過去。
駱荀一被前面的人攔住,有些不解地看向來人。
她并不認識哪家的貴子,也沒有與其他世家接觸。
一個著華服的少年腳步不穩地朝她走來,還不過一米,便見他急匆匆地跑來。
他旁邊的侍從連忙跟著,生怕主子有什么意外。
“駱荀一”
聲音又軟又細,還帶著埋怨和委屈。
她愣了愣,見著在自己面前站著的少年,微微蹙眉。
“徐韞?”
徐韞垂著的手微微顫抖著,咬唇注視她。
他低聲對著旁邊的侍從說道,“你們都離開。”
侍從低眉順眼地退開,離公子五六米遠。
徐韞走近了幾步,焦急地握住她的袖子,下一秒,直接往她懷里撲了過去。
“?”
駱荀一微微瞪大眼睛,下意識就要推開他。
聽見嗚咽聲,駱荀一頓了頓,還是推開了他。
“你這是做什么?”
眼淚打濕了面紗,隱約透了起來,他壓低聲音,聲線顫抖,格外可憐。
“你抱抱我好不好?這都是你造成的。”
什么這是她造成的?
見著眼前的人開始哭泣起來,低垂著頭,肩膀微微抖著,駱荀一抿唇有些疑惑。
“你要知道,女男要保持距離的,你未出嫁。先前的事,是我沒有想到,不該讓你一個人待著。”
“那天晚上過后,我就得了病,太醫也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能夢到那天晚上,待在那臟亂惡心的角落里……”
他猛得抬頭,“這都怪你,為什么不待在我身邊,是不是你故意的,故意把那水給我喝。”
徐韞的眼睛都哭紅了,耳邊的耳墜輕輕晃著,打在面紗上,格外可憐。
不知道還以為是被誰給辜負來討要說法。
“事情已經過去,你想要如何?”駱荀一余光看了看四周,緩和語氣道。
“你答應我三個要求,你不能拒絕。”他微微抿唇,打濕的睫毛微微顫著,淚珠掛在上面也不落下來。
駱荀一噎了一下,“你不怪我?”
他突然笑了笑,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
眼前的女人穿著青衣,優越的長相,身長玉立,那雙眼睛看人久了都帶點深情。
且不論這個,舉止氣度都讓人離不開眼睛。
他要怪如何怪?殺了她嗎?
殺了她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他突然說道,“按理說,女君該娶我的。”
駱荀一默了一下,不回復這個問題。
娶他?先不說他是什么身份,就憑他這個性子都夠人喝一壺。
她若要娶夫,定然要娶個性子溫順聽話的。
徐韞見她不說話,聲音柔柔的,“女君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如今全然忘了嗎?我回京都,那些人都說我早就沒了清白,就該絞發常伴青燈。”
“若不是家中雙親憐惜,我如今都不知道在哪個破地方活著,如今還有誰愿意娶我,女君不愿意負責嗎?”
駱荀一低眸看著眼前打扮矜貴的少年,雖然京都有幾家姓徐的人家,第一位就是徐國公,家中只有一個獨子,而其余幾家也身居要職。
她頓了頓,斟酌話語,“我不過一個窮困潦倒的書生,前途堪憂,即便你下嫁,也輪不到我,何必如此自暴自棄,跌了身份,京中自然有諒解你的女君,謠言若輕易相信,便不會是良人。”
“你說的那些,不過是情急之下所逼,我不說便無人知道,你何必受此干擾。我今日便能對你做出保證,之前的事情我全然不知道,也不會跟別人說我認識你,就當你沒遇見我這個人。”
“你你”徐韞氣得眼睛都紅了,手上的帕子直接扔了過去,氣極轉身離開。
那能怎么辦,她不可能真娶他。
駱荀一接過扔在她身上的帕子,上面還留有少年身上的香味,一如他剛剛撲在她懷里的氣味。
該怎么處理?
遠處等候的侍從見公子回來,連忙迎了過去。
見著公子哭過的模樣,眼睛還紅紅的,摻著水色,又氣又嬌。
侍從閉了嘴,想起剛剛見到的女君,心中頓時無比震驚。
公子真心儀那位女君嗎?
“公子還要繼續上去嗎?”
“走。”他低聲道。
還留在這做什么,徐韞忍著怒氣,緊緊抿著唇。
沒人攔了,駱荀一余光瞥了一眼亭子里不知道什么情況的少年,剛靠近那邊就有人攔住了她。
駱荀一溫和道,“這是剛剛你家公子掉下來的手帕,你把它送回去吧。”
旁邊的小侍不知道如何做,眼前的人顯然跟自家主子關系說不清楚,只好接過手帕朝亭子里過去。
“公子,那人把您的手帕送過來了。”
站起來的徐韞抬頭望過去,便看見她站了一會兒隨即離開,低眸看著那帕子,越發覺得礙眼。
他突然彎了彎眼睛,身旁的茶盞頓時被他摔在了地上。
茶水濺起來,但好在沒打在少年的衣擺上。
旁邊的侍從恍惚了一瞬,果然,剛剛的公子不過是個錯覺,正常還是這個樣子。
拿著帕子的人驚覺惹惱了公子,連忙跪了下來。
第28章
這都是你害的 “公子,到了。……
“公子, 到了。”
馬車停了下來,一只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攥著被掀開的簾子,他俯身走下來。
大門守著的侍衛連忙下階梯迎人, 徐韞微微攏了攏裘衣, 面紗被風吹偏了一下。
他的眼睛還有些紅, 瞳孔被水浸染, 瞧著無害又溫軟。
一回來,徐韞便待在自己院子里沒有出去。
安靜地過于正常, 仿佛哪天突然爆發出來都讓人覺得情有可原。
“這么快就回來了?”徐主君有些訝然,“公子去做什么了?”
“公子遇見了一個女人,然后就回來了。”小侍回道, 有些猶豫。
想到今日公子見到的那個女君,以及露出的神色, 還是沒有如實說出來。
“女人?”
他微微蹙眉,雖然阿綿這一月性格變了變, 近日做事越發乖張,但大抵是受到了委屈,不過好在清白還在。
“去查一查。”
夜里。
沐浴完的少年趴在被褥上, 只有一塊布遮住了腰下,白皙細膩的背脊露出來, 腰窩陷進去,展露出半掩的細腰。
挺翹的臀部被布遮掩著, 誘人的曲線淋漓盡致,少年動了動, 起身跪坐起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著。
他掀了掀身前的長發,露出緊致細膩的腰腹。
盡管是冬天, 屋內的溫度與外面天差地別。足夠的炭火,暖玉的溫室,滿地昂貴的絨毯。
他的眉眼媚態橫生,緋紅的眼尾,水潤的眼眸內卻含著鮮明的怒火。
他緊緊攥著身下的被褥,身體細微的顫抖著,不安焦慮的情緒攀爬上他的大腦,緊緊束縛著他的身子。
想要擁抱。
想要被人緊緊抱著。
他蜷縮在床上,用力的咬牙,有些尖尖的下巴抵在被褥上,手指緊緊攥著被褥,額上的碎發遮住了他的視線。
他幾乎羞恥地要哭出來,覺得這種想法真是下賤放蕩。
他半張臉都埋在了紫色被褥里,上揚的眼尾像貓一樣,這讓有些迷離的眼瞳看上去更像是勾引挑逗人。
還帶著引入虐待的可憐,床上的艷色幾乎讓人眼睛都看直了。
屋內的燭火搖曳著,暈黃的色彩印拓在他露出來的肌膚上,露出的小腿輕微抽搐著,低低的輕喘聲從被褥傳出來。
……
“客人回來了,需要什么吃食嗎?后廚剛宰了一頭牛。”
小二看見眼熟的客人,揚起笑臉迎人,熱情地提醒她們可以點什么新鮮的食物。
剛進來的女人神色淡淡,聽到她的問話,神色又緩和下來,好脾氣道,“給我上一碗牛肉面吧。”
她就近找了一個桌子坐下,小二揚聲告訴后廚做一碗牛肉面。
外面天色已經慢慢黑了下來,行人慢慢變少,大廳也安靜下來。
感覺今日人少了很多。
吃完晚飯后,她又繼續喝起了熱茶。
比想象中還要來得早,一伙人抱團似地沖進來,落在后面的人反倒讓她有些訝然。
是孟泉。
她神色沮喪地跟在她們后面,眉眼聳搭,肩膀坍塌,瞳孔緊縮著,似乎還沒緩和過來,看上去并不好。
駱荀一抿了一口茶,斂眸看著茶杯里浮動的水,指腹輕輕摩挲著。
同樣看到駱荀一的孟泉反常地沒有主動過去打招呼,甚至躲避她投過來的眼神,腳步匆忙離開。
有些奇怪。
去一次影響這么大嗎?
她收回目光,覺得有些稀奇。
她第一次去時,是一個非常簡易的學術交流,每個人對詩談論,寫于紙上,其中優勝者被掛上以供之后的人參觀。
去了一次便有第二次,后面才慢慢減少次數,去也是去沒有組織的聚會,只是一些可觀賞文人常去之地,從未去過這種由哪個官員組織,更或者是皇女組織的宴會。
孟泉去的是哪種?
無論是哪種,也不應該出現這種被打擊狠了,甚至呆滯毫無思考的能力。
被人打擊了嗎?
喝完茶水后,駱荀一上了樓。
她哪里都沒有去,關緊門便繼續看書。
翌日。
孟泉主動找上了她,卻說著前言不搭后語的話。
“怎么了?你看上去有些緊張?”
“可能沒有睡好。”她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神情勉強。
見她欲言又止,駱荀一沒有繼續問下去。
孟泉見狀有些尷尬,只是沉默地喝著茶水,肉眼可見的緊張憂愁起來。
“大考在即,還是應該整理一下心態。”
免得心態崩了,人也完了。
她不輕不重地囑咐,神色淡淡,跟平常一樣。
“我知道。”她嘴唇蠕動了一下,垂著眼皮,手指亂動。
空氣突然凝滯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安靜到可以聽到自己的吞咽聲。
見眼前的人站起來,孟泉有些無措,“你要走了嗎?”
“嗯,我還得去還書。”駱荀一微笑回道。
“那好吧。”
“你要有什么急事,現在可以告訴我,我可能會晚點回來。”她側身站直,瑩潤的眼眸靜靜的凝視她,“有沒有事要說?”
孟泉怔住,有些結巴,“你你先去忙吧,我不要緊。”
她默了一下,慢步離開,衣擺逶迤,背脊挺直,有些曲卷的長發披散在身后,遮住了勁瘦的腰身。
出門后,駱荀一便先去了書店還書。
外面下了雨,她撐著傘避開那些朝她方向走來的人,朝書店的方向過去。
到了店門口,她收了傘放在一旁,剛進去便把包裹起來的書放在桌臺上。
“還書。”
“這么快就還嗎?可租七日,現在才第三日。”她檢查了一下,合上書,把書推回去,“四日后再來吧。”
“不用了。”駱荀一示意她登記好,“我去看看書。”
從書店出來,已將近午時。
她用布把書包裹好,撐開傘便注意到停在自己前面的馬車。
馬車上只有一個車夫駕馬,里面的人率先出來撐開傘,來人是誰便看得清清楚楚。
徐韞伸手下馬,抬眸看著幾米遠的人,抬手撫了撫頭發。
見人朝自己走來,她愣了愣。
他想做什么?
若要追究卻又不說什么,只這樣折騰是做什么?
“女君。”
徐韞襲著淡紫色的衣裙,他的眼尾微微上挑,被遮住的半張臉隱隱約約地露出面容的線條,此刻瞳孔內卻布著不滿和惱怒,格外明亮。
雨淅淅地下著,不大不小。
他連忙走到屋檐下,扯下了面紗,朝駱荀一站著的方向過去。
小侍收傘里面跟上,眼睛不敢亂瞟。
“女君見到我是不高興嗎?”
他見她沒什么反應,甚至還想離開,下意識伸手就攥住她的衣袖,抬眸不滿地盯著她。
“你來買書?”她輕輕扯了一下袖子,沒扯出來。
“當然是來找你的。”他又湊近了一些,微微仰頭,鼓了鼓臉。
她沉默了一下,覺得有些荒唐,“你來找我做什么?”
“姐姐是覺得我礙眼嗎?”他面上浮現委屈,薄薄的眼皮幾乎要接不住那涌出來的眼淚。
陸陸續續有人看了過來,駱荀一低眸看他,耐心問,“你找我做什么?”
“我來找你一同去吃午飯。”
眼見著要哭,他卻突然輕輕抿了抿唇,嘴角微微翹起來,浮現笑意。
他甚至都懶得去理那些目光,繼續嘟囔著,“姐姐,我們去吧。”
駱荀一一時間懷疑他的腦子到底好沒好,他在跟她開玩笑嗎?
“我回到家里,誰也不認識,生怕跟之前那樣被打死,不過是吃一頓飯而已。”
他的聲音慢慢消了去,臉上出現惶恐和不安,“每天都有好多人圍在我身邊,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我都要瘋了。每天晚上我都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那天晚上。”
攥著她衣袖的手顫抖著,他漸漸松了去,手放在胸前,連著手腕,細微地顫抖。
旁邊的小侍:“?”是這樣的嗎?
他的碎發拂過他的脖頸,那片雪白細膩的肌膚處,輕輕顫著,青澀又夾雜著引誘。
駱荀一微微皺眉,輕嘆了一口氣,“走吧。”
他眼睛微亮,小步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再進一步觸她底線。
包廂內。
侍從在門口守著,屋門緊閉。
徐韞從坐在她對面,一步一步挪動她一臂長的距離。
“今日過后,你就不要再來找我。”
“旁人欺我,姐姐也不管嗎?我生病了,姐姐也不在乎嗎?”
端坐在那的少年睜大眼睛,往日里的跋扈消失得干干凈凈,他身上的裘衣被取下來,露出削瘦的肩膀,和單薄的背。
“欺負?生病?”她嘴里捻過那兩個字,“難道你日后嫁入妻家,受了委屈,也要我去給你討公道嗎?你我無血緣,我一個外人去給你討公道?”
他僵了身子,垂下眼眸,呼吸都停滯了一下,放在腿上的手攪著那帕子,像是要撕碎了它。
什么嫁入妻家,什么受了委屈,明明自己被她占了那么多便宜,不應該是她娶他嗎?
“我生病了。”他聲音輕輕的,有些尖的下巴微微抬起,“旁人一靠近我就惡心發抖,可可我卻想抱什么東西,我每晚都睡不著,我感覺我要瘋了瘋了。”
他的聲音徒然尖銳起來,“這都是你害的,我什么模樣你都看過了,一閉眼我就會想到自己那晚像頭禽獸一樣想要被人觸碰,想要被人做那種事情。”
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他死死咬著下唇,甚至出現了嫣紅的血跡,明亮的眼眸被怒火灼燒,像團火一樣。
過激的情緒讓他半邊身子都陷入惶恐的無力中,澀然從身體傳達到大腦,被衣裙遮蓋的小腿輕微顫抖。
“而你現在卻說,我嫁人都跟你沒有關系?”
吐露出來的聲音并不刺人,反而在控訴自己的委屈,雜著沙啞和忍耐許久后的顫音,小聲而憤怒。
“你想我娶你?”
“不可以嗎?”他本能地反駁,為什么不可以。
第29章
只能聽一半 廢話,當然不行。……
廢話, 當然不行。他什么身份,她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我在外待了這么久,回來他們都懷疑我, 懷疑我早與人私通, 懷疑我早被許多人睡過, 他們不說話, 卻像都在我耳邊說話,我不敢見人, 我不想住在那了,他們的目光就像刀一樣,看我一眼就像刮在我的肉上, 姐姐是不是覺得我就沒有廉恥心,沒心沒肝?”
他慢慢抬手, 攥著她衣袖的一角,打濕的睫毛黏連在一塊, 因為哭泣和過于激動的情緒,那張漂亮美艷的臉蛋上出現熱潮。
“不可以嗎為什么不可以?”他面上又驚恐又不安,怯弱又敏感, 瞳孔緊縮著,活像是無人倚靠到處投親的寡夫, “是不是你也覺得我就該死在外面,活該去死。”
“冷靜一下。”她刻意緩和了聲音,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這般糟糕。”
當然不會這樣糟糕,相反, 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還得向他卑躬屈膝。他挪著身子,下半身離開凳子,腿一軟直接往她懷里撲。
好想被抱……
他扭動著, 渴望著,試圖讓滑膩的身子纏繞住任何可能給予慰藉的東西。
他輕聲喘息著,雙手緊緊摟著她的脖頸,那張臉埋在她懷里,碎發凌亂地黏在他的額上,脖頸處,呼吸聲急促地出現在她耳邊。
他身子軟得不像話,像被熱水滾燙過后,沒有骨頭,只能任人宰割。
為什么不說話,剛放松下來的神經一瞬間又緊繃具有攻擊性。
他真的恨極了這副木頭的模樣,為什么不像那些惡心的女人一樣,見到男人就急不可耐,為什么現在還這樣冷靜。
他微微將上半身往前傾,讓腰身看上去更細更有曲線,可攥著她衣袖的手卻越發用力,青筋暴起。
女人身上的氣息幾乎把他全身都覆蓋,他聞不到一點身上自己的氣味,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胸腔下心臟的跳動還有一層皮下微微的鼓跳。
突然一只手放在他的腰上,徐韞腰身顫抖了一下,連帶著肩膀直哆嗦一下。
酥麻的癢意順著手掌散開蔓延,連他的牙都在打顫,呼吸越發滾燙潮濕,剛剛還微微抬起的腰瞬間就軟了下去。
緊接著,那只手用力握住他的腰,指腹按壓他的腰側和腹部的部位,他的身子被移動了一下。
徐韞瑟縮了一下,像是在害怕。突然,他開始掙扎起來,被握住的腰出現的掙扎,堅韌又柔軟。
女人的呼吸顯然有些凌亂,她的腰腹緊繃著,胸腔內的心臟迅速的鼓動著,連帶著身上也燥熱發昏起來,狹長的眼眸越發鮮亮,緊緊鎖在他微微抬起的細腰上。
出乎意料地,她十分冷靜地,只是把人扶起來,垂眼打量著眼前香艷的一幕。
少年顯然是漂亮的,漂亮到讓人去忽略他的性子,還穿著她最喜歡的紫色,像個隨意把玩的玩具一樣。
連身軀都透著媚意,胸口輕輕起伏,微弱的喘息,濕潤的眼眸,含粉的臉頰,就連有些沒有意識的瞳孔都透著勾人的媚意,讓人蠢蠢欲動。
他驚呼了一下,語調都變了。
他的手脫落下來,額頭抵在她的肩膀上,修長細白的手無力搭在她的手臂上,指節還帶粉。
隨著他被推開,模糊的視線在她身上黏了一下,無力地倒在桌子上。
他將頭埋在自己的手臂里,沒有抬頭,細白粉嫩的手指緊緊攥著他自己的衣裳,像是被人糟蹋了只能躲在墻角里只能自己安撫自己。
還在哭嗎?
她站起來,吐了一口濁氣,感覺有些頭疼。
他的情況聽上去無比可憐,可他旁邊的侍從,他的衣著,以及她昨天打聽到的消息,卻沒一句話符合。
可能他的病會是真的,可他的話向來只能聽一半。
她若答應了,現在等著她的下場就是哪天夜晚被人打暈丟出城外。
這里的世家可不講究什么眾生平等,真愛無敵,一個普通窮苦的書生居然敢誘哄欺騙她們金枝玉葉的小少爺,第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讓她消失。
她緩緩開口,吐出的字盡量安撫他,“你先回去,我有空了便去找你。”
她不再久留,不等他說話就轉身開門離開。
盡管飯桌上的菜根本沒有動。
在門口守著的侍從下意識抬頭看是誰,見著她脖頸處的胭脂,嚇得瞳孔緊縮。
他盯著她離開的背影,細細的回憶她剛剛出來的樣子。
領口凌亂,身上還有公子身上淡淡的蘭花香味,最重要的是那個胭脂。
侍從頓時臉都嚇白了。
公子真是出來密會情郎,甚至還親密接觸,打情罵俏。
他不敢進屋,低垂著頭,手指不斷的攪著,不斷地咽著口水。
完蛋了完蛋了。
主君要是問起來,該怎么辦。
如實回答了,公子定然不饒他。若虛假回答,主君早晚會知道,他還是逃不了。
屋內。
過了好長時間,他才抬起頭來。
他的頭發早已經亂了一半,涂的胭脂也花了。
微微上揚的眼睛既冷漠又惡劣,他輕抿唇,抬手理了理碎發,扶著桌子站起來。
他沒有在意地離開,在門口守著的侍從見到出來的公子,默不作聲的跟在他后面。
公子已經帶上了面紗,只能看到他的頭發有些凌亂,衣袖等等地方都有些褶皺。
他想到出來時公子眼睛潤潤的,還有些紅,不經意間露出的手指還出現了劃痕。
像是受到了安撫,往日里尖銳惡毒的外表都軟了不少。
他的心跳得很快,握緊的手心出現了粘汗,感覺事實就是這樣。
可公子為什么會看上那個女人,除了外貌可取,但她是一個普通的人。
家主怎么可能會讓公子下嫁給這樣的女人。
“在想什么?”
冷淡厭惡的聲音響起,少年的視線落到他身上,抿了抿飽滿的唇。
“不管你想什么,今天發生的事情,都給你憋死在肚子里。”他警告道,微微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注視他。
上了馬車,徐韞才扯下面紗,低頭喝了一口茶。
他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撐著下巴的手蒙上眼睛,指縫被淚水打濕。
……
“你回來了啊!”
孟泉似乎等她很久了。
她一回來,孟泉就出現在她身邊。
“怎么了?”
“大后日,我想你陪我一起去昔卿宴上,我不敢一個人去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勉強地笑著,又惴惴不安。
“為什么不敢去了?”
“她們有小團體,還嘲諷我作的詩,沒有一個人理我,我感覺感覺”比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還要丟臉,羞愧地想把自己埋在地里。
她吶吶道,“但是我還想去。”
駱荀一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你應該去了不止一次了吧。”
孟泉突然臉都燒熱了,“之前的都是小打小鬧,上次不一樣,不一樣的。”
終于有人欣賞她了,還有人心悅她。
孟泉不自覺抿了抿唇,再次肯定道,“當然不一樣,這次都是達門顯貴,見見世面都是好的。”
“你就陪我去吧,就這一次,我肯定會練練的,說不定這一次就好了。”孟泉不好意思道。
“可我不喜歡去這種地方,會很麻煩。”
怎么會麻煩呢?客棧里的那些人不是天天去嗎?麻煩的話怎么可能天天去,她也不覺得麻煩啊,甚至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孟泉有些沮喪,“可我真的很想去,你陪我去就好了,你不用做什么,就陪在我身邊。”
“好吧。”駱荀一答應了下來。
孟泉臉上出現驚喜,“真是太謝謝你了,這一次后我肯定會調整過來的。”
“嗯。”她寡淡地笑了兩下,狹長的眼眸淡淡的,說不出什么意思來。
去一次也沒什么,只要安靜地待在角落里,看那些故作高貴的人捻詩作賦。
孟泉高興地離開,駱荀一回到了自己屋內。
在院考期間,駱荀一見到了比她有錢的人拿著買來的秀才名額進了官學,占了她的榜首,而她險些落榜。
在書院期間,甚至有人從官學過來來找她,花錢買文章,她沒給,后面聽說她們寫的文章被傳得神乎其說。
想到這樣,駱荀一把借來的書擦拭好,放在案桌上,推開了窗。
雨還沒有停,但很小,并不會被風吹的飄進來。
外面被雨水浸染的土腥氣混著草味透進來,并不是很難聞。
她坐在窗邊,靜靜地注視著,分了好久的神才反應過來。
窗戶的對面是茶館,里面有躲雨的人,也有喝茶的人。
感受到有人在看她,駱荀一看了過去。
是一個男子,帷帽遮住了他的四周,露出來的那雙眼睛溫柔又含著不易察覺的惡意,像黏稠的毒蛇,把自己偽裝成易斷的拂柳。
駱荀一收回目光,只看了一秒。
是個有病的人。
但是跟她有什么關系呢?
大家都多多少少有病吧,駱荀一漫不經心想道,掩了一大半窗,起身去換衣。
茶館里,男人旁邊坐著一個穿著帶著暗紋的白色衣裳的少年。
“怎么想到來這里喝茶?”
“只是突然有些渴了。”
第30章
倒大霉的宴會 “是嗎?”晉瑞……
“是嗎?”晉瑞聲音柔柔的, “我們該回去了。”
旁邊的人有些不滿,他看了一眼遠處的客棧,想要過去。
想要再碰面一次。
“母皇欲授你為郡主, 近日也在為你擇妻。舅母雖然不在了, 但之后的日子也算穩定下來。”晉瑞提醒他, “京都可沒幾個顯貴的郡主, 你是君后的侄子,這段時間不要輕易出來。”
“我知道了。”季珩垂眸看著茶盞, 蒼白的臉上十分平靜。
晉瑞微微扯了扯嘴角,知道?
他慢慢撕碎了下人遞給他的紙,鳳眼冷瞥著掉在地上的碎紙——泉。
“走吧。”
……
今日的天氣算不得好, 什么時候下雨都有可能。
門被敲響,駱荀一放下手上的書去開門。
“這么早嗎?”
這才剛吃完午飯不久。
“早去早熟悉一下四周, 免得去那里先怯了場子。”孟泉有經驗地說著,“現在肯定不少人去了, 我們又不是什么大才子,哪里需要卡時間去那。”
她看著脫去普通青衫的女人,眼前亮了亮, 雖然穿得并不突出,但中規中矩, 可一眼看過去就是讓人移不開眼睛。
月白色的衣袍,腰間掛著雕刻燕子的青玉, 其他什么多余的裝飾也沒有。
像是一塊上好的白玉,細膩如脂, 柔和溫潤,任誰看了都覺得昂貴珍稀,從骨子里都透著閑適的清朗。
濯濯如春月柳, 沒有絲毫尖銳的攻擊性,卻也不孱弱。
“走吧。”駱荀一取過錢袋和帕子放入袖袋,示意離開。
孟泉忙不迭地點頭,跟她并肩而行。
可能去得找,她們兩個人并沒有碰到疑似去宴會的人,當然也不排除她們乘坐馬車。
駱荀一被她越帶越偏,這里的一帶非富即貴,她一時懷疑孟泉是如何得到邀請來這里的。
要離開已經晚了,她看著孟泉將請帖遞給守門的人,微微蹙眉。
她想出口詢問,可根本沒有機會。
剛進去,孟泉就和人交談起來,甚至被帶離進了其他的團體。
她頓了頓,覺得有些不妙。
駱荀一借著剛剛的記憶原路返回,卻被守在門口的人攔住。
“時間沒有到,宴會未開始,女君不得離開。”
駱荀一默了一下,緩慢開口,“為什么?”
哪里有宴會還禁止人出去權利的。
“不知道。”被詢問的人甚至還示意了旁邊的人,如果有人硬要出去,就直接攔下來。
駱荀一裝作沒看到她的行為,“請問開辦的人是誰?”
“晉瑞殿下。”她回答了這個問題,就再也不肯回復,除了不知道。
“女君請回去吧,宴會快開始了。”
駱荀一:“……”
她再次原路返回,卻沒去找孟泉,而是待在假山附近。
突然聽到地上砰的一聲,駱荀一轉身去看地上。
是一個盆栽的瓷盆。
摔碎了,里面的黝黑的泥土裹挾著碎片泄露出來。
一個看上去瘦怯的人躲在柱子后面,慢慢探出了頭。
膚白發烏,骨骼均勻,白衫碧裙。
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駱荀一覺得有些眼熟,但是不記得在哪里看過。
那個少年從害怕轉變成驚訝,微笑轉盼,柔柔開口,“你不記得我了嗎?”
這是什么開頭。
為什么這里會出現其他的男子。
“我叫季珩,船上你救過我。”他緩緩開口,眼眸微亮,“今日幸然有緣,你叫什么?”
附近來往的人像是聽到剛剛的聲響,連忙朝這里趕來。
季珩有些猶豫,帶著一半羞怯一半喜悅,想要離開又依依不舍。
見她不說話,他微微咬唇,埋怨地看著眼前的女君,“你怎么不說話啊?你叫什么?”
終于,眼前的女君開口回答,“羅大勇。”
見鬼的羅大勇,見人真的要來了,少年只能憤憤離開。
幾人趕到這里,“怎么碎了?”
“可能是野貓吧?快弄好,那些貴人要來了。”
“這才一會兒的功夫,怎么就碎了。”說話的那人有些郁悶,手上動作不停,收拾好那些東西,打包離開。
離開的駱荀一站在偏僻的角落,估摸著宴會幾時結束。
冬天夜來得早,起碼還需要兩個時辰。
她前前后后拒絕了幾個人的交流,還沒等她消停多久,就有兩人結伴朝她過來。
她一時懷疑這里真的偏僻嗎?
“這位女君有些眼生啊,之前沒有見過你。”其中一個人眼底出現輕佻的情緒,上下打量她。
“為什么一個人待在這,來這里不就是交流的嗎?不說話豈不是白來了?”另外一個人微笑起哄。
“走吧走吧,我們過去,想來女君定然滿腹經綸,才貫二酉。”
駱荀一:“……”
“兩位先盡興吧,不用管我,我只是想休息一下。”她的語氣很正常,仿佛剛剛同人說話久了想休息,虛虛地推辭。
意識到她在拒絕,兩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突然干笑了兩聲,“即便五皇女想見你,你也要這樣回話嗎?”
五皇女當然沒吩咐她們,但不妨礙她們兩個借花獻佛,拿別人去上供,提前欺騙一下又怎么了。
“五皇女在這里?”駱荀一先是震驚了一下,語氣有些不陰不陽。
“當然在這里,沒有看到前面一堆人圍在附近嗎?”她說話惡劣,覺得眼前的人眼瞎沒有眼見,說話怪怪的,難怪躲在這里偷懶。
“可跟我有什么關系呢?我初次來這里?五皇女怎么可能知道我這個小人物,你們既然想過去,又不好意思過去,想要拉上我,可我也很累啊!你們都這么大了,兩個人還害怕嗎?”說完話,她上下打量眼前兩個人,效仿剛剛那個人的動作。
接著,面露鄙夷和嫌棄。
駱荀一微微挑眉,“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人在這里待著了。”
像一個廢物被如此打量著,兩個人氣得眼里直冒怒火,用力咬著后牙,沒有想到會被一個低賤的人鄙夷。
駱荀一越過兩人想要離開,那兩人顯然也不是委屈的主,抬手就要攔住她。
駱荀一想都沒想揮袖抬手打在了那人的手臂上,一點也不客氣。
啪的聲音響起,駱荀一愕然看向兩人,聲音有些發悶,擺出誠懇道歉的姿態,“你們對不起,我剛剛沒反應過來。”
被拍的那人疼的一瞬間臉都白了,駱荀一說什么她什么都沒聽進去,只覺得耳邊嗡嗡的,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駱荀一面露歉意,“你是原諒我了嗎?我也不是故意的,誰讓你來攔我呢?你不說話是原諒我了嗎?”
說完,她就面無表情離開。
這個動靜說大不大,但附近的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孟泉都懵了一下,旁邊有人跟她說話她都沒回答。
“女君請隨我來這邊換衣。”一個侍從朝她過來,低垂著頭。
可她的衣裳沒有被潑,也沒有被撕碎,有什么好換的。
駱荀一剛想回答不需要,就注意到后背有些發冷。
有人在注視她。
她微微側身,就看到一個滿身華貴的女人目光如炬地盯著她。
她的視線下移,就看到那人腰間的玉佩。
駱荀一到嘴邊的話轉了一個彎,微笑回復,“請帶路吧。”
……
“衣裳已經備好了,女君進去換就是,女君如果還有別的需要,可喚我。”侍從說完就退在一側。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一會兒,覺得不對勁。
四周都有人,旁邊的侍從見她遲遲不進去,開口詢問,“女君不進去嗎?快進去吧,已經不早了。”
駱荀一推開門,也不關上。
屋內光線明亮,衣裳被放在顯眼的地方。
仿佛真是普通的換衣,可提供的屋子是不是過于華貴了。
她剛踏進去,門眨眼的功夫就被關上。還沒等她去看是誰關的,耳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屋內有人。
紗幔朦朦朧朧,倚在榻上的男人起身朝她走了過去,腳步輕緩。
男人面容美艷,肌膚悅澤。
成熟的身軀被紈素的衣裳緊緊裹著,發髻被一根鏤空的扇形簪子松松散散地固定,挽發惑人。
幽怨妖嬈,艷態媚人。
他攏了攏身上的外袍,慢步走近她。
“你知道我是誰嗎?”男人嗓音微冷,眼睛上下打量。
“晉瑞殿下。”她垂眸不看其顏,“不知道殿下召草民為何事?”
“你說呢?我不喚你,你難道愿意去侍候女人?”晉瑞繞過她,取過沾滿琥珀色酒液的杯盞,歪頭抿了一口。
侍奉女人?駱荀一臉都繃了一下,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
他癡癡地笑著,目光黏稠地沾在她身上,“上次你拒絕了我,如今還不是得答應嗎?”
手上的杯盞一歪,里面的酒液倒出來濺在地上,打濕了駱荀一的衣擺,還有他的衣擺。
她目光冷冷,狹長的眼眸卻放置在桌布上,潤白的面孔因為怒火而微紅。
像極了質地堅硬的白玉。
晉瑞彎了彎眼睛,覺得這種反應實在激發了征服欲。
都是這樣的。
最后不都像條狗一樣俯趴在地上懇求食物嗎?
跟癩皮狗一樣,惡心得讓人想吐。
月白色的衣袍在屋內格外鮮明,晉瑞恍惚著,往她懷里撲去。
明明他身體柔軟地像軟綢一樣,可以隨意塑形,給駱荀一的感受卻像是蟒蛇纏身,難以脫去。
他身上的熏香像是要浸入人的骨髓里去。
意識到她要推開他,晉瑞蹭了蹭她的衣領,語氣輕輕地,像是在同情人調情,“敢推我,你不想活了嗎?”
她僵了僵,晉瑞愉悅地仰頭,飽滿的紅唇想要去親她,駱荀一僵著側頭,上身偏移,胭脂印在了她的衣領上。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徒然攥緊,指節泛白,晉瑞氣得肩膀都輕顫了一下。
“呵……”
他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脖頸處,潮濕又黏乎,喉嚨像是被人握住了一樣,輕悶了一下。
下一刻,晉瑞被推開,差點跌在地上,慌張的手匆忙地扶在桌子上。
駱荀一垂眸看著衣領上的胭脂,眸中泛冷,正欲離開,一聲呵斥制止了她。
晉瑞穩定好身子,語氣強忍著冷靜,卻不掩其慌張,匆匆出口,
“只要你答應了我的要求,往后前程你都不必擔憂,只要你不離開我。”
他越說越快,朝她走了幾步,又倨傲地盯著她,揚起下巴,依舊高高在上。
他是無比肯定她會答應。為什么不答應,除了侍奉他不容忤逆,他什么都可以給你,金銀財寶,前程地位。
站在不遠處的女人靜靜地盯著他,背脊挺直,半張臉浸在陰影處。
“即便不答應,那些東西對我來說又有什么重要的,不倚靠你,我也一樣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難道您能與圣上相比?殿下千金之軀,草民出身微末,才疏德薄,殿下還是另尋她人。”
說完,她不等他反應,抬腳匆匆離去。大門被驟然打開,外面的光線射進來,照亮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