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工作是自己爭取來的(點頭) ……
霍華德, 法澤星當之無愧的地頭蛇,每一位星長都曾或多或少得到過霍華德家族的支持。
外來星球的執政官也往往先去拜訪霍華德家族,在霍華德待上兩天再給星長遞送拜帖。
法澤星最為知名的機械人產業也被霍華德家族牢牢掌控,任何新產品必然要先過他們的目。
然而, 如此龐大的霍華德家族至今從未出過一位星長。
“他要你進來干什么?”藺言問。
“一方面, 執法隊已經盯上霍華德了, 另一方面嘛, 克里斯曼的手下們最近很活躍。”
江舒游給了他一個眼神, “你懂的,監視他弟。”
“他讓你來, 你就來?”
藺言才不信江舒游, 他已經看透了, 這些人都是騙子。
桑德拉的名聲那么糟糕, 江舒游這樣養尊處優了前半輩子的人怎么會愿意跑來過苦日子,更何況,還有死亡風險。
“為什么不來?”
江舒游眸色一轉, 再次握住藺言的手, 向上一動,環住了他的腕骨,“我在外面要小心執法隊的追捕,在霍華德要擔心被克里斯曼的手下們暗害, 去邊緣星又要為吃食發愁, 還可能遇到星盜。”
“這么一比,桑德拉不是挺好的嗎?”
“至少, ”江舒游舔了下干燥的唇,“這里還有個熟人。”
指腹輕輕按住藺言的傷,江舒游露出在聯邦大學時最拿手的溫和笑容, “學弟,要不要我幫你包扎一下?”
傷口已經不再滲血,但江舒游一摸,藺言又感覺到了若有若無的疼,心里想什么,他就說什么:“學長,你弄疼我了。”
江舒游粲然一笑:“不是我,是崔堂。”
縮回手指,江舒游虛虛的拉著藺言的腕,繼續道:“而且,就算我不想來,霍華德讓我來,我難道還能拒絕嗎?”
克里斯曼的脾氣不好,克里斯曼的兄長當然也好不到哪去,江舒游不主動點,早晚有一天一覺醒來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平安落地桑德拉。
到那時候就有的哭了。
所以在霍華德家主第一次提到這件事起,江舒游就開始籌劃了,結果他籌劃了半天都打水漂了。
霍華德家主一句話的事。
“嚴安的保鏢是霍華德的人,我大搖大擺走進嚴安的房間都沒人攔。”江舒游語氣有些遺憾。
藺言抿了抿唇,嘴角拉成了一條直線,“那他真討厭。”
【藺言:要是老板強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我立刻辭職。】
【夏娃:別的老板不知道,霍華德的話,你要去火葬場找新工作嗎?】
【藺言:我現在希望當初贏的是克里斯曼了。】
【夏娃:如果這樣,你會說克里斯曼真討厭。】
好吧。
藺言想,霍華德家的兄弟倆真討厭。
他特地圈了重點,以免地圖炮。
嘆了口氣,藺言蹲下身,和江舒游四目相對,聲音中抱有些微的希冀:“他給你發工資嗎?”
“發,來桑德拉算加班,工資翻三倍。”江舒游說這話倒沒露出多高興的表情。
他又不缺錢。
藺言張了張嘴,眸光震動,他拍了拍地面,學著江舒游的姿勢盤腿坐了下來,拘謹的笑了一下。
少年眼睫翻飛,反手回握住江舒游的手腕,“那個,學長,我是你最喜歡的學弟吧?”
江舒游眼皮一跳。
“算是吧…”江舒游有些遲疑:“我也沒幾個相熟的學妹學弟。”
他長期在實驗室和邊緣星兩邊飛,很少回校,回去也是演講和接受采訪,幾乎不會和學妹學弟們打交道。
藺言聞言驚喜的彎起眼,嘴里發出兩聲得意的哼哼,璀璨的眸子眨了兩下,拉著江舒游的手放到身前。
手心包住了江舒游的手背,溫暖的觸感和S區潮濕陰暗的環境格格不入。
“學長,你給我也介紹一下唄。”少年仿佛知道自己這招百戰百勝,用起來得心應手。
他低下頭,用臉側蹭了蹭江舒游的指背,柔軟的發絲搭在虎口,像一團抓不住的云。
“你看啊,學長,老板不就是想要往桑德拉塞人嗎?我啊,我多合適啊,根正苗紅自己面試進入桑德拉的,監獄長懷疑誰都懷疑不到我頭上。”
八字還沒一撇呢,藺言這就直接叫上老板了。
【夏娃:骨氣呢?】
【藺言:吃了。】
【夏娃:這么餓?】
【藺言:換你天天啃生菜你也餓。】
江舒游被他突如其來的親昵嚇到了,聽到藺言后半句話,又氣又好笑,“你不是根正苗紅的獄警嗎,霍華德這種黑色產業起家的你也敢應聘?”
藺言嘴一撅,垂下眼委屈巴巴的說:“那總不能餓死吧。”
自從機械人普及之后,人力資源已經廉價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所有星球中最為繁華的中央星更是如此。
各個星球的人都削尖了腦袋往這里擠,藺言除了是本地人不需要額外租房外沒有任何優勢。
既然普通的企業擠不進去,那只能考慮一些“歪路”。
藺言看著眼前這個沒畢業就找到工作吃喝不愁的學長,可憐的露出狗狗眼,“我為什么要來桑德拉實習,還不是其他人不敢來,我來了分數能比他們高點。”
晃了晃江舒游的手,藺言漂亮的藍眸一下一下的眨著,故意用夾著的嗓音說:“學長,我可是你的親學弟,這樣你出獄了回霍華德也有熟人了。”
江舒游輕笑一聲,“行了,別晃了,給我捏一下臉我就答應把你介紹給霍華德家主。”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江舒游入獄時的日子。
藺言當初不給捏,現在為了十斗米折腰。
鼓起兩頰,少年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后緩慢的放開江舒游的手,將側臉湊過去,“你輕點捏哦。”
江舒游應了一聲。
昏暗的牢房和他的實驗室還是有不少相似之處的,比如血腥味,比如痛楚,比如藺言。
在藺言昏迷的那段時間里,他也曾輕輕捏過少年的臉,只不過他當時帶著手套。
作為代價,江舒游的后背被碎玻璃扎成了漏氣的氣球,耳廓上永遠的留下了一道疤。
伸出手,一捏,江舒游沒有任何表情,捏完迅速松開了。
“嗯?”藺言已經做好被報復的準備了,結果就這么簡單。
他疑惑的問:“好了嗎?”
江舒游咬破舌尖,咽下血絲,笑著說:“好了。”
這一次,他要付出什么代價呢?
問清楚一切,又得到了江舒游畫的大餅,藺言打算離開S區了,臨走前,康拉德叫住了他。
銀發男人抬起下巴,聲音低沉,帶著點嘶啞,暗紅色的瞳興奮的睜大:“長官,您受傷了嗎?”
手指緊緊握住欄桿,康拉德強忍著喘氣聲說:“我聞到了血的味道。”
“長官,是您的血嗎?”
藺言轉過身,隔著幾米遠的距離望著康拉德問:“你很喜歡我的血嗎?”
康拉德沒想到藺言會這么問。
他是虐待犯,顧名思義,喜歡折磨獵物,從他們充滿了恐懼和痛苦的表情中謀得快感。
在叫住藺言之前,他已經在腦內無數次模擬少年惶恐的神色了,甚至為此全身血液沸騰。
事情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發展,康拉德有些不高興,但他還是回答了。
“長官,我非常喜歡您的血。”
一只手放在胸前,康拉德低頭略略彎腰行了一禮,他慣會欺騙年輕人,謊話張口就來:“今天是我的生日,善良的長官啊,您愿意送我一份禮物嗎?”
藺言聽到了褚沙的輕笑聲,充斥著輕蔑與嘲諷。
也聽到了重物撞擊欄桿的聲音,僅僅一下就消失了,多半是擔憂的弗朗澤。
收回發散的思維,少年雙手環在胸前問:“你要什么禮物。”
“咕。”
咽口水的聲音過于明顯,康拉德摸了摸喉結,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
緊接著,他就暴露了本性:“沒有比您的血更好的禮物了。”
他等著藺言憤怒的拒絕他,恐慌的逃離,或者強忍恐懼的送上一只手,滿足他的愿望。
無論哪一種都好。
桑德拉太無聊了,S區沒一個好欺負的,康拉德迫切的渴望從藺言的反應中獲得趣味。
紅瞳愈發深邃,男人五指收緊,掌心磨下了欄桿上的銹末,這個味道也和血有微妙的相似之處。
“只要這個?”藺言問。
康拉德頷首,“只要這個。”
“可以。”
褚沙眸光一動,半靠在墻上的身體略略坐了起來。
他瘋了?
藺言走近兩步,看著康拉德略微驚訝的神色,嘴角揚起笑:“我可以送您禮物,但是,加西亞伯爵,您知道禮尚往來嗎?”
“當然,”康拉德愉快的笑起來,雙手張開做擁抱狀,“你想要什么回禮?我有座城堡,在各個星球還有莊園和種植園。”
眨了眨左眼,康拉德壓低了聲音說:“我都可以送給你。”
事實上,康拉德沒有親屬繼承家業,在他入獄之后,這些財產就已經被全部充公了。
只剩下一個伯爵的名頭。
康拉德確信藺言不知道這些,給他開了個空頭支票。
“不用那么多,我不是貪心的人,”藺言舉起槍,正對康拉德的面門:“我送血,你也還我血就夠了。”
面對著槍口,康拉德偏過頭,發出一聲“哈”的氣音,“長官,您耍我?”
“明明是你先騙我。”
藺言收起槍,不輕不重的瞪了他一眼,“我走了,你老實點。”
S區下方,尹玉成和執法隊成員背對背沉默,執法隊成員知道尹玉成是什么德行,不想搭理他。
尹玉成也知道自己名聲多差,自覺的閉上了嘴。
直到藺言下來,兩人才從強制發呆的狀態中解脫。
藺言要趕場子,叫來杰森陪執法隊成員回宿舍,然后拉著尹玉成的手直奔審訊室。
路上,藺言從尹玉成嘴里問了不少關于霍華德家主的事,這些是克里斯曼不會對他透露的。
尤利塞斯霍華德,霍華德家族現任家主,哪怕在歷代家主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狠角色。
他是一位紳士,不愛見血,也不喜歡殺人,用尹玉成的話來說:“怕臟了他的手。”
“克里斯曼喜歡親自動手,他享受殺戮,尤利塞斯認為這樣的行為太粗魯,一點也不符合霍華德的身份。”
尹玉成聳了下肩,語氣嘲弄:“傲慢成這樣,有本事別吃動物的尸體啊,也不怕臟了嘴。”
藺言聽出了什么,問:“你不喜歡他?”
“他把我的客戶都搶了,”尹玉成有些郁悶的咋舌,“我是不太上流,也學不會品茶品酒,但我真誠啊,我的真心不足以打動他們嗎?”
“嗯……”藺言從喉嚨里發出一陣長音,最后拍了拍尹玉成的肩:“沒事,總會有人看到你的真心的。”
反正藺言看不到。
“還有呢?”
“還有?尤利塞斯喜歡收藏藝術品,十分看重規矩,以霍華德為傲,無論出席什么宴會都會佩戴刻有霍華德家族象征物的戒指。”
尹玉成點評道:“他比克里斯曼還要自大,但是他又注重形象,所以不會明顯的表現出來。”
藺言又問:“尤利塞斯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你知道嗎?”
尹玉成眉頭一挑,“長官,你好奇這些干嘛?”
了解一個人的生平和性格,尹玉成能夠理解,了解一個人的喜忌,那就變了味。
藺言總不能告訴他自己已經在準備找下家,只含糊的說:“哎呀,你別問那么多,到底知不知道?”
眸光幽幽,尹玉成輕輕咬住唇內側的黏膜,心下有了猜測。
繼克里斯曼之后,您打算對尤利塞斯下手,把他也拖進地獄了嗎?
由于尹玉成對藺言單方面的扭曲印象,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藺言打算折磨玩弄尤利塞斯了。
這感情好啊。
尤利塞斯和藺言誰輸了他都拍手叫好。
“知道,當然知道,”尹玉成笑瞇瞇的說:“我本來也把尤利塞斯納為客戶群體的,特地調查過他。”
藺言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驚喜。
【藺言:是他割尤利塞斯腰子還是尤利塞斯把他灌水泥沉海?】
【夏娃:為什么不能是兩敗俱傷?】
【藺言:……?】
【藺言:你最近怨氣有點大哦。】
【夏娃:我是人工智能,我沒有怨氣。】
夏娃確實沒有怨氣,但是尹玉成有,尤利塞斯不做他的客戶,沒關系,反正尹玉成還有其他客人。
尤利塞斯搶他客戶,也沒關系,尹玉成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尤利塞斯要他給霍華德賣命…欺負老實人是吧!
“霍華德的橄欖枝就像那個蒲公英種子一樣到處飄,但凡有點名氣的都收到了,”尹玉成閉了閉眼說:“進了霍華德,終身屬于他們家,不死不能脫身,跳槽更別想,但是沒多少人敢明明白白的拒絕。”
拒絕了現在就死。
尹玉成嘴上說我考慮考慮,行為上是一拖再拖,好消息,入獄了,霍華德也追不過來。
壞消息,真的入獄了。
“尤利塞斯喜歡聰明人,尤其是只辦事不說話,還聽話的聰明人。”
尹玉成掀了掀眼皮,“長官,你是這樣的人嗎?”
前方已經能看到審訊室了,藺言停住腳步,道:“我可以學。”
“哦,那巧了,”尹玉成笑道:“他討厭愛學習的人。”
學的太多就不好操控了。
藺言腮幫子一鼓一擠吐出一口氣,“我也可以做一個咸魚。”
“咸魚會被當成炮灰。”
“那我上進一天擺爛一天,做一個有夢想的咸魚呢?”
“真遺憾,”尹玉成微微歪頭:“霍華德家似乎不是慈善機構。”
無論藺言說什么,尹玉成都會毫不猶豫給出否定答案。
“那怎么辦?”藺言沒辦法了,往墻上一靠,在他的右手邊就是門,與牧聞一墻之隔。
他們就這么站在走廊,像是今天白天那樣,只不過明秋陽不在,尹玉成也徹底摸清了藺言的真面目。
審訊室外沒有燈,道路兩旁的路燈也不足以照亮這個角落,藺言的側臉蒙著模糊的、朦朧的光暈。
這不合常理。
光不眷顧他,他的眸子便自己亮起來,崔堂留下的傷痕被衣袖掩蓋,眼下的紅淡了,一晃眼,又好像還盤踞著不愿走。
真漂亮。
尹玉成想,他一定知道自己多漂亮。
也一定知道愛他的人多痛苦。
是的,尹玉成將之稱為“愛”,哪怕克里斯曼嘴里說什么“朋友”。
當然,尹玉成對“愛”的定義和普世意義上的“愛”有些許不同。
在他看來,“愛”是最淺薄的東西,只要那人符合內心的想象,那他就是克里斯曼追求的“愛”。
尹玉成不知道克里斯曼的取向是什么,但顯然,現在他的取向已經完全變成藺言在他面前展現出的“片面形象”了。
克里斯曼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的想法,也就桑德拉這群不通人性的野狗們看不出來。
就像江舒游追求利用D-19窺見人的本性一樣,尹玉成也很好奇,克里斯曼真正認識藺言的那一天。
可憐的克里斯曼。
當尹玉成將可憐二字用在克里斯曼身上時,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搖搖頭,尹玉成凝眸再次看向藺言。
細細的呼吸聲連綿,他在思考什么?
怎么處理牧聞?怎么對尤利塞斯下手?還是怎么平衡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
尹玉成自己都沒發現,在無意識中,他已經確信藺言能夠把尤利塞斯變成獵物。
輕輕呼出一口氣,熱氣在低溫環境中凝成了白霧,藺言仰起頭,又問了一遍:“怎么辦呢?”
他不是在問尹玉成,只是自言自語。
尹玉成心知肚明,但他還是動了。
“要我說,長官,您何必在意尤利塞斯的喜惡呢?”
尹玉成低下頭,湊到藺言耳邊,在如此近的距離下,藺言身上混著檸檬香精的血腥味便清晰可聞。
他的手輕輕搭在藺言的右臂上,金屬飾品扎到了指腹,就像藺言一樣扎手。
尤利塞斯,他可真敢想。
簡簡單單的動作瞬間浸滿了曖昧的氣息,藺言毫無所覺,尹玉成也沒多想。
他是騙子,騙子總是要利用一切,人設、環境,臉,只要能達成目的就夠了。
尹玉成沒有移開手指,就這么按住獄警制服上尖銳的金屬制品,笑著說:“說白了,尤利塞斯也是人。”
“您可以打碎他的脊梁,絞爛他的血肉,重新為他塑造喜惡。”
“法澤星自己就有那個技術吧,洗腦之類的。”
尹玉成慢悠悠的說:“這不是比您想方設法符合尤利塞斯的喜好簡單多了?”
藺言眼珠震顫了一瞬,他倏地抬起眼,映入眼簾的是尹玉成貼的極近的側臉,已經那副不懷好意的笑容。
不是,哥們兒。
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說什么?
【藺言:他自己都擰不過霍華德,怎么攛掇我跳火坑啊!】
【夏娃:他覺得你能行。】
藺言更迷惑了。
他能行什么?行萬里路都做不到。
【夏娃:你來桑德拉之前不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這里有很多普世意義上的非正常人。】
【藺言:……】
就算這樣,尹玉成也太變態了。
好心的夏娃沒告訴他,藺言在其他人眼里也屬于這個行列,甚至能保二爭一。
“停。”藺言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看尹玉成的眼神已經和先前大不相同。
他本以為尹玉成只是一個詐-騙犯,沒想到他是純變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用說了,”藺言屈起手臂將他隔得遠一點,心有余悸的說:“我要進去了,你別跟著。”
尹玉成被推開也沒說什么,依然笑吟吟的站在那。
藺言的手搭上門把時,尹玉成突然說:“我們的賭約您可別忘了。”
少年回過頭,手指插進了發間一捋,沒什么表情,“贏了怎么說?”
“我告訴您一個關于我的秘密。”
“輸了呢?”藺言平靜的問。
尹玉成揚唇:“我還以為您會說,您不會輸。”
“如果您輸了,就告訴我一個關于您的秘密吧,長官,”尹玉成輕佻的眨了下右眼,“我會替您保密的。”
門把手很冷,藺言縮回手蜷起五指,望著尹玉成沉默了一會兒。
“我不需要你的秘密。”
更何況,尹玉成說出的秘密恐怕也是真假摻半。
放下手,撩起的發重新落下,側著身的少年說:“我要是贏了,等你出獄,帶我去見你在中央星的客戶。”
中央星三個字一出來,尹玉成臉色一變。
中央星都是大人物,一塊磚頭砸下去都能砸中審判長的侄子,藺言想要做什么?
不等尹玉成追問,藺言已經打開了審訊室的門。
“咔”的一聲,光線消失,徒留尹玉成一個人站在門外。
背對著門,藺言看向光下的牧聞,垂在身側的右手緩緩松開。
【夏娃:你問這個干什么?】
【藺言:給他們遞簡歷。】
第52章 我來桑德拉就是來當皇帝的 ……
就算成為了桑德拉第一偵探, 牧聞還是要在審訊室里再待一晚上。
牧聞餓了一天了,胃里都在發酸,長期保持坐姿,肩、背、腰沒一個好受的。
他不動聲色, 像是往常一樣吊兒郎當的翹起二郎腿, 從藺言的全身上下每一處細節去推測他今天見了什么人, 做了什么事。
“其實, 長官, 我和您說句真心話。”
牧聞突然認真的語氣把藺言嚇了一跳,他左右看看, 確定審訊室里沒有其他人, 猶豫了一下, 抬眸問:“什么真心話?”
牧聞的真心話真不真還有待商榷, 但藺言是真的有點好奇。
彎下腰,少年湊過去問:“你說,我一定不告訴別人。”
“其實…”
牧聞也仰起臉, 對著藺言的耳朵吐了口氣, 眼見藺言要躲,他立刻道:“封荊以前在桑德拉挑釁過克里斯曼,當時克里斯曼懶得理他,讓其他人去教訓他。”
“封荊說, 克里斯曼的兄長在外面弄了個有意思的東西。”
“什么東西?”藺言追問道。
“改造人。”
牧聞不懷好意的笑起來, “最看不起機械人和人工智能的人,居然一手推動了改造人法案, 向人類的器官中插入芯片,使器官特化,延長使用年限。”
一顆即將壞死的腎也能茍延殘喘十幾年。
藺言眨了眨眼, “那尹玉成的生意不是做不成了?”
“何止啊,”牧聞用夸張的語氣說:“一旦這個法案真的通過并實施,那有錢人就能不停的依靠更換器官活下去。”
“長官,你覺得,尤利塞斯想做什么?”
藺言茫然的抬眸,問我干嘛,我像是懂這些的人嗎?
少年將問題拋了回去:“他想做什么?”
牧聞沒覺得藺言不懂,只覺得藺言在跟他對答案,眼角一彎:“我猜,他是真的身體出問題了。”
尤利塞斯疑似身患隱疾的事藺言之前從克里斯曼的手下嘴里聽過。
大家都一副尤利塞斯快不行了,未來是克里斯曼的天下的模樣,但藺言不太信。
隱疾,什么是隱疾,不便告知他人的病就叫隱疾,既然如此,痔-瘡算不算?
【夏娃:猜的有點太大膽了。】
【藺言:老師說思維發散才能多得分。】
好學生要學以致用。
看牧聞的表情,藺言終究沒把自己的猜測說出口,只點點頭,似乎表達了認可。
牧聞也覺得他們倆的想法完全一致,都不說話,兩人對著笑了好一會兒。
【夏娃:我不好說,你們倆看起來比尤利塞斯更需要醫生。】
【藺言:傷心了,夏娃。】
【夏娃:你比牧聞癥狀輕一點。】
這么一比,藺言又能接受了。
伸了個懶腰,他繞到牧聞身后檢查了一下手銬,確定沒問題后對著青年揮了揮手,“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牧聞沒想到他這就準備走了,下意識抬頭想看鐘,后知后覺的發現審訊室什么也沒有,連忙叫住他。
“長官!”
牧聞看著駐足的少年,笑著問:“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等待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尤其你根本不知道你等的人究竟會不會來。
桑德拉折磨犯人的法子很多,牧聞不怕電擊的痛苦,只怕無聊。
對于一個表演欲望強烈的話癆人士來說,讓他一天不和人說話簡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藺言歪頭想了一會兒,“等你什么時候想我,我就來了。”
騙子。
牧聞笑吟吟的望著藺言,眼底縈繞著淡淡的冷意,他微微屈指勾住手銬邊緣,用勒進肉里的痛楚驅散惡念。
我想你的九個小時里,你在哪呢?
門再一次打開,藺言離開了,牧聞似乎看到門口有人,對方藏在黑暗之中,上半身完全看不見。
不過,那熟悉的感覺——
“尹玉成?”
牧聞下意識想坐直身體,身后手銬一拉,就重新摔回了椅背上。
牧聞呼吸漸快,手指像啄木鳥的嘴巴一樣“篤、篤、篤”的敲著椅背。
尹玉成居然和藺言一起來,他們是什么關系?
**
好累。
最后一個月了,為什么這些犯人都不讓他省心呢?
將牧聞繼續關在審訊室,藺言站在海邊吹著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惆悵。
他本來想冷靜一下,但是把頭埋進海里好像有點太冷了,人類除了大腦還有其他地方發熱嗎?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藺言蹲下身撥弄了兩下細碎的沙子,想到了另一個冷靜辦法。
海風帶著濕冷的氣息席卷上皮膚,他站起身,踩著沙子走近,浪花輕輕拍打他的靴面,垂著眸,少年思索了幾秒,又向前跨了一步。
一步一步踩在松軟的沙灘上,腳印蔓延到海邊,最終消失在海水中。
帽子和終端被它們的主人放在了礁石上。
“好冷啊,”藺言注視著已經淹過腳踝的海水,連連吸了幾口氣,“程北那天也這么冷嗎?”
有小魚從腳邊飛快的竄離,藺言“呀”了一聲,伸手去撈,只掀起了一陣空浪。
【夏娃:當心感冒。】
“我只是在思考,”少年小聲嘟囔道:“實習結束之后該去哪呢?”
霍華德的大餅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吃到,尹玉成會不會遵守約定也不好說。
執法隊更不收他這樣的體能廢物。
撿垃圾…根本搶不過退休的老人家。
【夏娃:先活過最后一個月再想這些。】
藺言撇撇嘴,桑德拉危險歸危險,他也不是毫無防備,正想著,身后突然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和沙子流動時悉悉索索的聲音。
“藺言!”遠遠的有人在叫他。
跺了兩下腳,藺言稍微從低溫中恢復了知覺,一回頭就看到了面色焦急的閔盛。
男人站在岸邊,慌亂的張著嘴,下唇快速的顫抖著,他的帽子被風吹掉了,歪著陷在沙子里。
透過平光鏡片,藺言隱約瞧見了閔盛的無措和恐懼,男人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一開口又破了音:“藺言,你快上來!”
探照燈正好打了過來,閔盛看不清藺言的臉,金棕發在海風中肆意的飛動,外套也在飛,好似少年下一秒就要乘風而去。
他彎了一下腰,整個人好似融進了光中,閔盛眥目欲裂,急得胃部隱隱作痛,全身都僵硬了般完全動不了。
下一瞬,白光移開了,藺言的眉目重現,他伸出手,眼睫一下子彎起:“前輩!我抓到魚了!”
一只只有鋼筆大的小魚在少年的手心撲騰,尾巴“啪嗒啪嗒”扇了兩下,海水濺到了藺言的臉上,換來幾聲笑。
“噗!”小魚成功脫身,再次落進了海里,一眨眼就消失了。
藺言用手背擦了一下臉,面上笑意不減,剛開始有點冷,但是動起來之后又不冷了,甚至還有些興奮。
夏娃評價為:抓魚抓上頭了。
閔盛松了口氣,緊縮的眉頭卻還沒放開,“不冷嗎?”
搖搖頭,少年踢起一簇水花,“不冷,還挺好玩的。”
閔盛低眸,將外套一脫,也走進了海里,他身體素質比藺言好,但剛碰到海水時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藺言卻急了,他連連擺手道:“別下來,冷呢。”
閔盛三兩步跨到藺言面前,他脫了外套,御寒能力大減,嘴都發白了還硬是說了一句:“我不冷。”
藺言:“?”
這是什么奇怪的勝負欲嗎?
“為什么要脫外套?前輩,你不怕冷嗎?”藺言只摘了帽子,沒脫外套,他想不明白閔盛這么做的理由。
閔盛抿了下唇,鏡片下的眼珠向右動了動,避開了藺言的目光,“進了海里外套也容易濕,一會兒上去你直接穿我的,干的暖和。”
藺言驚喜的捂住心口,“嘿嘿”的笑了一聲,兩頰泛起紅,夸道:“前輩你是好前輩。”
“嗯。”
閔盛記得藺言很喜歡被夸獎,原封不動的還了一句:“你也是好后輩。”
這類話閔盛從沒說過,他在職場上對待同事都是一副死人臉,說完之后不自在的咬了下牙。
藺言倒沒覺得有什么,笑嘻嘻的環住閔盛的手臂,濕漉漉的五指悄悄將海水擦在了閔盛衣服上,“那是當然,我最好了!”
夏娃欲言又止。
哪個好后輩拿前輩衣服擦手的。
“好了,上去吧。”閔盛握住藺言的手,掌心和手背緊緊的貼在一起,互相傳遞熱度。
藺言微微頷首,一抬腳就發現雙腿有些不聽使喚,凍僵的腳血液流速緩慢,他一時控制不住,膝蓋一彎就要往下摔。
閔盛伸手去攬,“嘩啦”一聲,兩人雙雙倒進了海里,還好這里是淺灘,只有幾條小魚被無辜牽連,暈頭轉向的擺了幾下尾巴,這才找到原來的路。
“哇,嚇死我了。”
藺言雙手后撐,坐在沙子上,發尾的水滴流進了眼睛,那汪藍色抖動了兩下,咸腥的海水把眼角刺的發紅。
他身體向前一探,撩開閔盛同樣濕成一團的頭發,“前輩,你沒事吧?”
閔盛什么時候這么狼狽過,一時間哭笑不得,“我要是有事,你負責嗎?”
話一出口,閔盛瞬間臉色一變,笑容不見了,眼眸也垂下去了。
他清楚藺言對他沒有任何心思,只是前輩和后輩之前的普通情誼,這樣的話有些越界了。
藺言摸了下他的臉,將不知道哪來的鱗片撥掉,無所謂的說:“負責啊,等我吃到霍華德的大餅,養你還不是輕輕松松。”
“前輩,你等著,”藺言高高舉起右手比了個耶,“等我撿垃圾成為大戶,就讓你做我的接班人。”
閔盛不知道藺言究竟是真的不明白他那句話的意思,還是聽明白了但裝傻。
星空之下,浪花接連不斷的撞擊礁石,閔盛心里發堵,但還是配合的當捧哏,“那我是不是還要叫你老板?”
藺言低下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老板有點太普通了。”
“能不能叫我Boss啊?我可以給你加工資。”
大學生偶爾也想裝一下,偷偷抬眸,見閔盛面色古怪,藺言又連忙說:“不叫Boss也行,那可以叫我陛下嗎?”
話落,少年捂住嘴搖搖頭:“好了好了,我不做夢了,前輩我們上去吧,感覺腦袋好暈,一定是尹玉成在背后蛐蛐我。”
閔盛一腔復雜的情緒全被他打碎了,男人無奈的嘆了口氣,扶住藺言從水里站了起來。
回到岸上,藺言發出了一聲土撥鼠般短促的尖叫,搓了搓手,少年皺著臉說:“這才是活人的溫度。”
“你現在知道冷了?”閔盛拿起自己丟在地上的外套,拍去上面的沙子,想給藺言披上。
藺言彎腰一鉆跑開了幾步,“前輩,你自己穿吧,當老板的怎么能剝削下屬的衣服。”
而且這一幕太熟悉了,藺言差點脫口如出一句:我別無二心啊。
【夏娃:黃袍加身是吧?】
【藺言:這是謀反,這是逼宮,這是大逆不道之罪!】
閔盛挑眉,“真不穿?”
藺言剛想倔強的搖頭,一陣風撲面而來,倔強的小白菜就這么水靈靈的蔫了。
他悲憤的咬住下唇,背對著閔盛張開雙臂:“朕穿,不是,我穿還不行嗎?”
這樣的姿勢像是立在沙灘里的十字架,閔盛笑著搖了搖頭,走上前幫他披上,幾乎是外套碰到身體的一瞬間,藺言立刻緊緊的將自己抱住了。
好冷好冷好冷。
就算cos耶穌也沒有火來暖他。
【夏娃:因為你手上沒有洞,下次帶克里斯曼出來,他cos耶穌正合適。】
【藺言:那我呢?】
【夏娃:你是圍觀群眾。】
扁了下嘴,藺言抬眸望向身后的閔盛,“前輩,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閔盛眼神閃了閃,“有監控。”
“啊?”藺言嚇得向前一蹦,“你還監視我啊?”
“不是,”閔盛臉色有些微妙,“你白天不是去了監獄長辦公室嗎?監獄長覺得你…”
“我什么?”
藺言也心虛了,他確實是想找下家來著,但嚴安不至于這么神機妙算吧?
他覺得你來頭不小。
閔盛將這句話咽了下去,只說:“他覺得你的檔案有問題,讓我盯著你。”
閔盛只是隨便應付一下嚴安,根本沒放在心上,也就是剛才聽到杰森說藺言和尹玉成一起去審訊室了,他擔心尹玉成對藺言做什么,這才特地調了監控。
好消息,他看到藺言一個人在海邊,身邊沒有那些犯人的身影。
壞消息,藺言往海里走了。
藺言聽完,疑惑的眨了眨眼,“我的檔案有什么問題?”
難道他其實是豪門流落在外的真少爺,身世顯赫,家財萬貫,嚴安正好是他親生父母的朋友,看他長的像某一方,于是心生懷疑?
【夏娃:要不你還是想想怎么登基吧。】
【藺言:我不要白手起家了,我要天上掉餡餅。】
【夏娃:當心食物中毒。】
嚴安給的餡餅,誰敢吃?
“沒事,就是嚴安好奇你有沒有在其他地方的工作經歷,他覺得你對待犯人的手法很熟練。”閔盛說的是實話,嚴安確實想過這一茬。
終于,藺言昂首挺胸,終于能夠說出那句明秋陽和牧聞都說爛了的話
他擺擺手道:“熟能生巧罷了。”
努力兩個月就是為了今天能夠說出這句臺詞,藺言抿住下唇,幾乎要熱淚盈眶。
閔盛不知道藺言內心的波濤洶涌,眼看著他眼角通紅,不再說這個,推著少年的肩說:“走吧,這里風大,我送你回宿舍。”
藺言:“……”
不是,我才裝了一秒。
你不再問問了嗎?
**
中央星
被迫跟著上司一起熬夜加班的溫綸捧著兩杯咖啡,屈指敲了敲執法隊隊長辦公室的門。
幾秒后,里面傳來男人隱隱藏著怒火的聲音:“進。”
溫綸推門而入,低眉順眼,不敢看坐在沙發上的兩人,將茶杯發下,他彎腰鞠了一躬,迅速退出房間。
斯科特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將咖啡一口悶了下去,眉宇間難掩怒火。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食指、中指、小指上各戴著一枚金色的環戒,他挑唇輕笑了聲,語氣不知是夸贊還是嘲諷:“斯科特隊長,慢點喝,我又不是以后不來了。”
“下次,我們還有一起聊天品茶的機會。”
斯科特冷哼一聲,重重的將茶杯砸在碟子上,發出近乎碎裂的聲音。
“法澤星的事還不夠你操心嗎?大老遠跑來中央星壞我的事,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嗎!”
尤利塞斯瞇起鐵灰色的眸,捏著茶匙攪動了幾圈,在茶杯邊緣輕輕一敲。
“您這就是誤會我了。”
“霍華德的雇主受害,我當然要第一時間伸出援手,怎么能叫壞了您的事。”
抬眸,尤利塞斯慢斯條理的撥開略長的金發,眼神譏誚的望向斯科特。
“我明白了,”他輕輕頷首,唇角拉出一個笑,“您生氣的不是霍華德保護了雇主,而是執法隊丟了臉。”
斯科特肩膀顫抖了幾下,險些沒忍住一拳砸在尤利塞斯的臉上。
狗屁的執法隊丟臉,從斯科特鎖定目標到動手抓捕那名涉嫌違法的官員一共花費了半個多月。
然而,就在那人終于要落網的時候,霍華德突然橫插一腳,把人帶走了不說,還大搖大擺的進了執法隊總部。
沒有預約也沒有拜帖,點名就要見他。
怎么,執法隊是你家啊?
“霍華德,我勸你管好你的嘴,”斯科特挑起眉,松開茶杯,一只手搭在桌面上,“再激怒我,我就給你松松骨頭。”
尤利塞斯面色毫無變化,笑著說:“如果我的話讓您不高興了,那確實是我的不對。”
“不過,斯科特隊長,我還是勸您一句,有的人你帶不走,就不要勉強。”
將一口未動的茶杯拿起,尤利塞斯手腕一轉,連杯帶碟全都嘩啦啦砸進了垃圾桶中。
男人微笑著說:“抱歉,手滑了。”
斯科特“呵”了一聲,“拿不穩茶杯沒事,可別拿不穩槍,要是失手傷了自己,我們執法隊都不知道去哪抓傷兇手。”
兩個人一說話就夾槍帶棍,幾番下來,尤利塞斯也累了,他輕咳了聲,笑道:“斯科特隊長,我這次來,其實是有事拜托您。”
斯科特夸張的張開嘴,不可思議的拍了拍手掌,“天哪,這我可真沒猜到。”
“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麻煩的!”
任他怎么陰陽怪氣,尤利塞斯直接當做耳旁風,提出了自己的訴求:“我想要接一名桑德拉的犯人出獄。”
什么玩意兒?
斯科特都要氣笑了,“你當桑德拉是你開的啊,說接走就接走,你怎么不把桑德拉全買了?”
尤利塞斯微笑著點頭:“您的想法我當然也考慮過,但是買下桑德拉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放在手里指不定就砸了。”
你還真考慮過啊?
斯科特無言,半分鐘后,他沉著聲音問:“你要接誰?名字,身份,理由。”
尤利塞斯眼尾一瞇,“聽您這話,是同意了?”
“呵呵,”斯科特回了他兩個字,意義不言而喻。
尤利塞斯自詡貴族,哪怕被他這樣下面子也沒露出惱怒的表情,自然的說:“我要接A區的封荊出來,身份想必您也知道,我就不多說了,至于理由……”
尤利塞斯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笑吟吟的說:“他的性子很適合霍華德,能力也夠得上。”
一聽到封荊的名字,斯科特臉色驟變,“不行。”
“為什么?”
尤利塞斯微微揚起眉頭,“他只是A區的,不是S區,總不會有人在我之前先把他要走了吧?”
那怎么可能,封荊根本沒人要。
白送都要被退貨。
斯科特不語,只一味的沉著臉搖頭。
比起背景不干凈的霍華德,斯科特打心底里更偏向軍團,尤其是駐扎在邊境星球,以“團結”著稱的第三軍團。
“斯科特隊長,您何必這么生氣,我只是想要一個犯人而已。”尤利塞斯察覺了不對勁,鐵灰色的雙瞳透出冷調的光。
封荊身上有秘密?
還是說,尤利塞斯輕輕捏住食指上的環戒轉了兩下,封荊和執法隊有什么特殊的關系?
兩人沉默著坐了一會兒,斯科特先開了口:“你換個人,封荊不行。”
“換個人您就同意了?”
斯科特真的想打人了,和尤利塞斯說話怎么就這么累呢?
“你先說名字。”
“尹玉成。”
尤利塞斯說的很果斷,斯科特拒絕的也很果斷。
“不行。”
不等尤利塞斯再開口,指著房門,斯科特沒有半點猶豫:“你,現在給我滾。”
尤利塞斯也不惱,他早已經習慣了和他說話人露出怒不可遏的神色,只不過,這一次換成了斯科特罷了。
主人都下了逐客令,尤利塞斯當然不會厚著臉皮硬留,他十分遺憾的嘆了口氣,站起身,撥弄了一下衣擺。
“斯科特隊長,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可以隨時聯系我,我愿意開的價足以買下整個桑德拉。”
話落,他沒再看斯科特的表情,走出了房間。
關門前,尤利塞斯側身說:“下次來,我會記得先遞拜帖。”
斯科特皮笑肉不笑的說:“不要有下次了。”
趕緊滾。
溫綸將尤利塞斯送出執法隊總部時,尤利塞斯接到了一個通訊。
來自遙遠的鏡環星。
星艦緩緩升空,終端不斷的震動著,靠在躺椅上的男人不緊不慢的用濕帕擦著手。
兩旁侍立的仆人統一穿著黑色制服,臉上帶著口罩,只露出雙眼。
一名仆人低著頭走近,在尤利塞斯的膝蓋上蓋上一層薄薄的毯子,他小心翼翼的收回手,不敢碰到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畏寒,當然不是因為他有老寒腿,只是單純的抵抗力差罷了。
至少,和身強體壯的克里斯曼比起來,尤利塞斯確實有些不夠看。
桌上的終端屏幕反復亮起又熄滅,備注為醫生的來電者鍥而不舍,一連給尤利塞斯打了七個通訊。
屏幕第八次亮起,尤利塞斯終于接通了。
“江醫生,這么著急,你要死了嗎?”
江舒游的聲音透過終端帶上了失真的電音,“我要是真的遇上死亡危機,您這個接通速度,連我的遺體都看不到。”
“那確實有些可惜,”尤利塞斯丟開帕子,悠哉的閉上眼,全身放松的靠在柔軟的椅背上,“看樣子,你還沒到死的時候。”
“在遇到二少爺之前,我覺得我還是安全的,”江舒游調侃道:“遇到他就真要死了。”
克里斯曼不喜歡任何一個跟在尤利塞斯身后的人,哪怕他們只是單純的雇傭關系。
尤利塞斯直接跳過了有關克里斯曼的話題,閉著眼問道:“你怎么弄到終端的?”
“跟杰森要的,我入獄的時候獄警把我的終端收走了,哦,您可能不認識,就是嚴安安排給我的一對一陪伴獄警。”
江舒游笑了聲,“老板,有沒有興趣從桑德拉引進人才?”
尤利塞斯提起了點興趣,微微睜開眼,身體依然躺著,“哪個人才?”
“封荊,尹玉成,還是牧聞?”
他沒說明秋陽的名字,因為有了尹玉成就等于有了明秋陽,業內都在說,尹玉成要是有對象,離婚了明秋陽都得判給他。
明秋陽屬于尹玉成的財產,而不是人類。
“都不是,”江舒游頓了一下,道:“但是我說的這個人才,比他們都有用。”
昧著良心說話一點都不心疼,為什么,因為根本沒有良心。
尤利塞斯略略坐起了身體,鐵灰色的瞳幽幽的盯著終端屏幕,“別賣關子,我的時間很寶貴。”
江舒游又低笑了一聲,尤利塞斯聽著都煩。
“是獄警。”
他說:“桑德拉有個很適合犯罪的獄警。”
尤利塞斯緩緩睜大眼,心思千回百轉之間,唇角已經先挑了起來。
**
第二天,藺言收到了監獄長的召喚,讓他去遛喰骨獸。
藺言:?
這掛羊頭賣狗肉的卷須獸還需要遛?繩子綁哪里,它斷掉的須上嗎?
雖然昨晚閔盛匯報說沒問題,但嚴安對藺言的身份依然保持懷疑,他笑呵呵的將鳥籠往前一推:“去吧,帶它玩一會兒,我聽說喰骨獸精力旺盛,幸好我買的這個聰明又乖,趴在籠子里能睡一天。”
藺言又是一陣沉默。
因為它根本不是喰骨獸啊。
【夏娃:算了,遛吧,就當帶薪休假。】
藺言低下頭,和籠子里的異獸對視,對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人心軟,一張嘴的臭氣又讓人避而遠之。
“老板,您見過其他喰骨獸嗎?”
嚴安搖頭,“星網上有不少,但是畢竟是危險異獸,大部分星球都嚴禁飼養。”
藺言提起籠子,忍不住又問:“老板,您說有沒有可能這不是喰骨獸?”
“怎么可能,”嚴安立刻笑了起來,“你不知道,它的前主人可是中央星的大人物,人家愿意理我都是我高攀了,總不至于騙我。”
嚴安可不是隨便叫個價就能把這只異獸買下來的。
他和一群想要討好大人物的人爭破了腦袋,一咬牙一跺腳大出血才成功在大人物面前露了臉。
他還記得,那場宴會的自己是何等的春風得意,連往日里看不起他的小貴族都主動來搭話了。
要不是嚴安比較要臉,當天晚上估計能把整個宴會所有人的終端好友全加上。
“那有沒有可能,”藺言放下籠子,雙手撐著桌面,輕聲說:“大人物也被騙了。”
至于是尹玉成,還是尹玉成的客戶轉手的,那就不知道了。
嚴安愣了愣,隨機瞳孔震顫,握著筆的手都松開了,“啪”的砸在桌面上。
“哈、哈。”
嚴安勉強露出笑容,干笑了兩聲,想重新拿起筆,手都的失敗了兩次才成功。
舔了下發白的唇,嚴安道:“小藺啊,你這個玩笑不好笑,下次跟你閔盛前輩多學學,他雖然來自邊緣星,畢竟來得早,經驗豐富。”
【藺言:閔盛前輩還會講笑話嗎?】
明明那么悶騷。
【夏娃:他的意思是,和閔盛學習如何少說話。】
藺言是個愛干凈的孩子,用監獄長的顏面掃地。
從夏娃那里學到了新知識,藺言不好意思的低頭摸了下鼻尖。
人太誠實也不好。
“那,老板,”藺言晃了晃手里的籠子,“我帶它去海邊遛了?”
正好今天他要去海邊監督捕魚,克里斯曼應該還不知道,給他一個驚喜好了。
嚴安抬起左手,打斷了藺言的思緒,“停,先等會兒,讓我思考一下。”
在腦內回憶了一下自己當時出的價格,男人偏過頭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扭回臉時表情堅毅的能入伍。
“真不是?”
“不是。”
“那它是什么?”
“染成白色的卷須獸。”
“你怎么知道?”
“…看出來的。”
藺言到底還是沒有出賣尹玉成,免得他被怒火中燒的嚴安代替異獸放生。
“嗬、”深吸一口氣,嚴安用大拇指按住自己的人中,狠狠的掐了一會兒,放開手時已經笑容滿面。
“小藺啊,你真的太懂事了!讓你前輩們都好好跟你學學!”
“哎喲,”嚴安又摸了摸鳥籠,“瞧這小東西,多可愛。”
大人物賣了假貨給他,雖然不是主觀意愿,但是既定事實。
嚴安只要雇個人在某次聚會中裝作無意的指出來這不是喰骨獸,再稍微操作一下,不讓大人物丟臉,就能在事后得到大人物一個人情。
想明白一切,嚴安心情舒暢,看著藺言的也眼神愈發和善。
大人物都認不出來的假貨,藺言居然一眼就分辨出來了。
真就是皇太子微服私訪來了?
第53章 做保安少走四十年彎路 是不是皇太……
是不是皇太子不知道, 但是社畜應該是真的。
從嚴安的辦公室出來之后,藺言左手一盤嚴安送的果盤,右手提著鳥籠,鳥籠里的假喰骨獸真卷須獸正直直的盯著果盤。
口水已經連成透明的絲了, 如果不是鳥籠限制了它的行為, 藺言相信它一定會撲上來大快朵頤。
“別看了, 你又吃不著。”藺言晃了晃籠子, 只見那軟乎乎的異獸一個翻滾撞到了欄桿邊邊, 又團成一團滾了回來。
暈乎乎的異獸甩了甩頭上的斷須,伸出圓潤的觸手抱住自己, 似乎十分委屈。
藺言:“……”
“噥, ”少年用牙簽插起一塊切的方方正正的西瓜遞了過去, “就這一個。”
“咕。”
一眨眼的功夫, 連西瓜帶牙簽都沒了,只剩下一只睜著水汪汪大眼睛的異獸坐在籠子里充它眨眼。
意思不言而喻。
【藺言:它怎么不把我的手一起吃了?】
這是餓死鬼投胎吧?
【夏娃:你不好吃。】
【夏娃:小心點,別被誤傷了。】
卷須獸的胃比黑洞都好使, 什么玩意塞進去都能順利消化, 又被稱為“垃圾桶獸”。
唯一和垃圾桶不同的地方是卷須獸會為了覓食主動發起攻擊,低危險性不代表沒有危險。
藺言微微頷首,昂首挺胸大跨步前往海邊,他只監督過挖礦和抄寫文書, 還沒見過犯人們怎么捕魚呢。
海灘
藺言這次的搭檔, 長相憨厚老實的圓臉獄警站在沙灘椅旁,手里捧著一個盤子, 盤子上是一疊生菜和一杯生菜汁。
克里斯曼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腳邊的鐵桶里有兩條還在撲騰的魚,這都是手下們上供的。
“老大, 您看這個,這個魚夠不夠肥?”一名犯人雙手捧著魚跑了過來,全身都濕漉漉的,小腿上還黏著沙子。
克里斯曼看了眼,隨手揮了揮,“就那樣吧,再去抓,越大越好。”
“好嘞老大!”
犯人彎腰將魚放進桶子里,轉身跑進海中,和其他犯人爭搶目標。
明秋陽不和他們一道,獨自走到另一邊,雙手無所謂的在水面劃拉了兩下,憑借著敏銳的觀察力和靈活的身體,兩手一合就將一條小魚困住了。
獄警只說要抓滿三十條,從來沒規定過要抓多大的魚。
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抓了七八條小魚,明秋陽甩了甩手,提著鐵桶沿著沙灘向另一個方向走去,打算換個捕撈點。
身后有人叫了他一聲,“喂,明秋陽,別去那邊,上次A1669就是那里被沙蛟襲擊了!”
明秋陽腳步一頓,隨后繼續向著自己選定的方向走去。
見他這么固執,身后的犯人聳了下肩,“怎么還有人上趕著去找死?”
“明秋陽啊,正常,他一直都是認死理的,”同伴搓了搓因海水而冷的發僵的手,“別看了,咱們還差不少魚才能交差。”
犯人收回視線,他一時半會不想繼續摸海水,雙手插進口袋里,繼續閑聊似的問:“今天怎么就來了一個長官,另一個呢?”
“那我哪知道,受傷了或者睡過頭了唄。”
那犯人神神叨叨的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是。”
“你想啊,昨天崔堂是不是襲擊獄警了?我猜今天監督我們的就是被襲擊的藺言。”
他只是猜測,同伴卻跟吃了炮仗一樣一巴掌扇在他的頭上,“別別別,你別提那個名字,萬一真是他,我怎么搶B區的魚湊數?”
誰不知道藺言一向守規矩,從來不會對違規現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這些最愛偷奸耍滑的遇到藺言就和作弊上癮者高考時被一個人分到單獨的考場一樣。
完蛋了。
“要真是他,我不說他也要來的呀,你打我有什么用!”犯人被打了心里不舒服,說話也有了火氣。
同伴“嘖”了聲,不再說話,彎下腰捕魚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克里斯曼喝了半杯生菜汁,難受的胃里發酸。
“藺言怎么還沒來?”他側頭問圓臉獄警。
圓臉獄警攤手,“我也不知道,今天排班是他沒錯,可能遇到什么事耽誤了。”
克里斯曼眉頭擰緊,他不知道圓臉獄警指的是“宿舍門壞了被鎖在里面”、“宿舍電梯壞了下不來”“宿舍樓塌了被埋在里面”等一系列由于桑德拉獄警宿舍年久失修而導致的小問題,單方面的認為是崔堂的錯。
“狗東西。”低聲罵了一句,克里斯曼有些坐不住了,一踮一踮的腳快的像在踩縫紉機。
一看就是熟練工。
圓臉獄警不知道他在罵誰,看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接話,只沉默的給生菜汁倒滿了。
克里斯曼呼出一口氣,拿起生菜汁噸噸噸的灌了兩大口,胃里更難受了。
他一抬眼,遠遠的看見明秋陽彎著腰在海里不知道搗鼓什么,浪花飛的都快有人高了。
放下杯子,克里斯曼對一名小弟招了招手:“去,看看明秋陽在干什么?”
小弟應了一聲,立刻跑過去,還沒到明秋陽面前,滿面笑容的小弟瞬間停住了,他直愣愣的站在原地,表情逐漸變為了驚恐。
克里斯曼感到奇怪的站起身,突然,明秋陽身邊的海水洇上了大片的紅色,血被浪打到岸邊,吸引來了大批肉食魚。
犯人們立刻遠離了那片海域。
踢開幾條試圖靠近的肉食魚,明秋陽慢吞吞的轉過身,克里斯曼終于看清了他手上的東西。
一只被開膛破肚的幼年沙蛟,只有不到兩米的長度,嘴巴大張著,露出尖銳的牙。
“我靠,”之前提醒明秋陽的犯人嘆為觀止,“他今天打雞血了嗎?抓魚抓到沙蛟頭上了,又不加分。”
“誰說不加。”
另一個犯人冷笑了聲,示意他往岸上看,“這不是加上了嗎?”
周圍的犯人齊齊看了過去,不遠處的沙灘上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由于之前的沙暴,桑德拉連續幾天都是陰天,天氣冷不算,可見度也低,走在路上一晃眼都要以為自己旁邊的是鬼。
今天終于出了太陽。
那穿著制服的少年笑吟吟的站在高處,頭發下的耳朵似乎被冷風吹的發紅,因為沐浴著日光,發絲似乎都金燦燦的。
“小明同學!”
只見那少年放下了右手的籠子,高高舉起手晃了兩下,“我給你們帶了水果!”
此話一出,犯人們也不捕魚了,爭前恐后的向著沙灘上的少年沖了過去,雙腿被魚咬了也沒感覺。
克里斯曼斜眼瞪了過去,興奮的犯人們瞬間像是被砍了腦袋一樣,脖子向下一彎,腰也彎了。
“長官,你怎么才來,聽說您昨天受傷了,沒事吧?”克里斯曼雙手插兜,動作如風,搶在所有人之前走了過去。
藺言本來都快忘了,他一說才想起這茬,“沒事,就只是咬了一口而已,他應該沒有什么病。”
閔盛說過,每個犯人入獄前都要體檢的。
咬了一口,說的這么輕描淡寫。
克里斯曼牙尖發癢,他頂了一下腮幫子,從藺言手上接過果盤道:“萬一呢,長官,你不知道,S區有的犯人已經爛到骨子里了。”
藺言不置可否。
他不知道他們爛不爛,反正桑德拉的伙食挺爛的,克里斯曼的針對也挺明顯的。
“好了,不說這些了,”藺言用肩膀輕輕撞了克里斯曼一下,“快點吃,難得老板這么大方。”
克里斯曼挑眉,“嚴安吃錯藥了?”
要不就是想把藺言洗洗賣了。
“不知道啊,”藺言低頭指了指一塊芒果:“你吃這個,我喜歡這個。”
克里斯曼嘴角不自覺的揚起,“我為什么要吃你喜歡的。”
話落,兩塊芒果已經入了口。
藺言笑嘻嘻的又給他插了一塊,“好吃嗎?”
克里斯曼不語,只是把所有的芒果切塊都吃了。
“還行吧,法澤星的芒果味道更好些。”
大少爺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你以后來霍華德家,我可以請你吃。”
藺言欲言又止,從一開始的笑容到之后的呆滯只用了一分鐘的時間。
“你把芒果全吃了…”藺言抬眸看著他,眉毛都垂了下去,“那我吃什么?”
克里斯曼得意的神情一凝。
他垂下眸子看向果盤,前所未有的感到了無助,語氣干巴巴的問:“這些里面沒有你喜歡的了嗎?”
藺言幽怨的盯著他。
克里斯曼瞬間慌了神,捧著果盤手足無措,日光直直的打在他的側臉上,以至于克里斯曼的臉都因為焦急而發熱。
“要不,”男人終于想到了解決方案,“我去嚴安辦公室再給你拿一份回來?”
他大概是真的心虛,低著眼不敢和藺言對視。
頭頂傳來了一聲輕笑,藺言捧著克里斯曼的臉幫他抬起頭,一雙笑眼彎彎:“開玩笑的,西瓜我也喜歡。”
克里斯曼懷疑藺言是在安慰他,反問道:“真的?”
問完又暗自竊喜,藺言愿意花心思安慰他恰恰說明了他在藺言心中還是有點分量的。
克里斯曼怎么想的藺言一無所知,他牽起克里斯曼的手,讓他插了一塊西瓜,然后“啊”了一聲。
“你只有一次機會,”藺言說:“快點快點,我到現在還沒吃到呢。”
克里斯曼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想,光是伸手就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少年的臉湊近,一張一合的唇含住了西瓜,轉瞬間又遠離了。
藺言幸福的瞇起眼,用頭發蹭了一下克里斯曼的肩,“好吃!”
說完,他又戳了一下克里斯曼,“真是讓你小子享福,那么多芒果全吃了。”
克里斯曼有些想笑,他享過的福都是豪艦莊園,一塊芒果算得了什么。
“哦,”藺言像是反應過來一樣,嘴巴里嘀咕了一句:“差點忘了你是富二代。”
“富二代先生,我以后跟你去霍華德,你愿意每天給我一盤芒果嗎?三二一請回答!”
這個問題,克里斯曼仿佛幻聽了婚禮司儀的那句你愿意親吻你的愛人嗎?毫無疑問的,克里斯曼的回答是——
“我愿意。”
脫口而出,克里斯曼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時,藺言已經驚喜的抱住了他。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也給你好好打工,助力霍華德更上一層樓。”藺言笑的看不見眼睛。
少年的呼吸噴在頸側,克里斯曼瞬間定住不動了。
【夏娃:霍華德再向上就遭了。】
一等星之上,只剩下中央星了。
【藺言:支持霍華德收購中央星,然后封我做中央星星長。】
【夏娃:?】
【夏娃:比起這個,你還是想想怎么復辟封建帝制吧。】
后者的可能性相對來說大一點。
藺言鼓了鼓嘴,不和夏娃爭辯,反正兩個都不太有可能。
“嘩啦啦”
身后傳來水聲,藺言松開克里斯曼的脖子,轉身看去。
只見明秋陽一只手抓著沙蛟的尾巴一步一步踩著沙子走了過來,被血染紅的海水在他的后方蔓延。
更多的犯人不知何時已經上了沙灘,遠遠的站成一排,血吸引來的不只是肉食魚類,還有不少體型龐大的海生異獸。
多虧了牧聞之前的所作所為,異獸們興奮的在海中徘徊,尋找著合適的獵物。
它們的體型雖然靠近不了海灘,但這么一大群異獸直勾勾的盯著人還是有些恐怖。
“小明同學,你沒受傷吧?”藺言小跑了幾步,在明秋陽面前站定。
男人的袖子挽起,手臂上有兩個血洞,多半是沙蛟咬出來的。
“沒事。”
明秋陽將沙蛟的尸體放在沙灘上,雙手在囚服褲子上擦了擦說:“長官,您的傷沒事吧?”
克里斯曼眼神一變,你什么檔次,和我說一樣的臺詞?
藺言笑著搖搖頭,“我也沒事。”
“來,吃水果,”他指了指果盤,興奮的揪住明秋陽的袖子說:“你老板都沒得吃!”
明秋陽慢吞吞的點點頭,克里斯曼“嘖”了聲,眼不見心不煩的扭開臉,正好看到了沙灘上的籠子。
里頭的異獸如臨大敵一般貼在欄桿上,眼睛緊緊閉著,好像克里斯曼是什么大型異獸一樣。
不知道的都以為克里斯曼在藺言把異獸寄養給他的那天虐待它了。
克里斯曼剛走過去一步,異獸立刻發出了急切的“嘰”聲。
藺言被吸引了注意力,“怎么了,克里?”
克里斯曼才不管異獸怎么叫,提起籠子問:“今天要放生了?”
異獸立刻嚇得縮成了一團。
“不是,”藺言失笑:“監獄長讓我帶它出來遛一遛。”
說遛那還真遛上了,反正克里斯曼不需要自己捕魚,干脆和藺言兩個人沿著海岸散散步,果盤被犯人們一窩蜂分了。
日光不刺眼,海風吹著也很舒服,藺言手里牽著一根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繩子,繩子末端繞著異獸的“脖子”捆了兩圈。
如果那個圓鼓鼓的身體真的有脖子的話。
為了防止它帶著繩子一起跑掉,藺言將繩子在自己的手指上也繞了一圈。
“真好,”藺言邊走邊看著海景說:“我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不錯的。”
是嗎?
克里斯曼欣賞不了風景,他的視線始終只鎖定在藺言身上。
克里斯曼有幾天沒見到藺言了,他聽說了封荊逃出小黑屋的事,也聽說了牧聞被關進審訊室的事,還聽說了崔堂襲擊藺言的事。
聽說,聽說,全是聽說。
克里斯曼不喜歡從別人口中知道藺言的消息,尤其那還不知道是傳了幾手的消息。
“長官,”克里斯曼踢開一塊貝殼,語氣平和的不可思議:“封荊怎么從小黑屋逃出來的,我記得他沒那么厲害?”
不等藺言開口,克里斯曼又問:“牧聞做了什么,值得關到現在?昨天晚上,崔堂和你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一個接一個問題宣之于口,克里斯曼停止腳步,背對著巨大的礁石看向少年。
藺言也驚訝的抬眸看他,有什么東西在空氣中燃燒。
克里斯曼面無表情,喉結滑動了一下,咽下一口干沫,拉的嗓子疼。
我要聽你說。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久違的出現了一陣子的太陽再一次被云層遮蔽,光線從藺言的臉上爬走,直至徹底消失。
他比克里斯曼矮,看他必須得抬頭看。
“你不知道嗎?”
少年語氣疑惑,“我以為你都知道。”
緊接著,他又微微頷首,垂下眸子說:“你肯定知道,監獄里到處都是想要討好霍華德的人,他們不可能不告訴你。”
“所以,克里。”
藺言重新看向他,“你為什么要問我。”
克里斯曼說不出話,舌頭像被割掉了似的,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為什么?
很好,為什么呢?
因為我不甘心,因為我嫉妒,因為我對你別有用心。
藺言,你要聽這樣的回答嗎?
呼吸困難,克里斯曼雙手攥緊又放開,鐵灰色的瞳孔找不到焦點,他想看藺言,又覺得心慌到不敢看藺言。
于是他只能越過藺言的肩去看海。
比起剛才,克里斯曼能欣賞到海的美了。
沒有日光照射的、像被蒙了一層暗色的紗的海更像藺言的眼睛。
看著看著,克里斯曼恍惚了一瞬,再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在無意識的情況遵從本心,盯住了藺言的瞳。
海成了徹頭徹尾的背景。
藺言彎起眼笑起來:“你終于看我了,所以,可以回答我了嗎,克里?”
“為什么要再問一遍?”
藺言手里握著的繩子似乎系在了克里斯曼的脖子上。
高大的男人在礁石的掩護下微微傾身,心跳幾乎要和雷鳴一爭高下。
他說:“長官,再等等,再等等,等我出獄。等我得到霍華德家族,等我獲得一切,我就告訴你。”
現在的囚徒不配向長官挖出他的心,他的心毫無價值,霍華德家主的心才是配得上藺言的禮物。
藺言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問:“我們還是朋友嗎?”
克里斯曼笑了。
“只要你想。”
他們之間,任何事情的決定權從來不屬于克里斯曼。
這很可悲,克里斯曼想,哪怕他斗倒了討人厭的兄長,重新回到權利頂端,他還是不能左右藺言的想法。
但這也沒什么不好。
總比藺言松開繩子,一去不復返來的好。
克里斯曼可不想被放生。
**
法澤星
篝火在壁爐中“噼里啪啦”的燒著,窗戶緊緊閉合,一點兒風都透不進來。
尤利塞斯面前是一塊巨大的屏幕,江舒游的臉赫然在其中,“老板,你仔細聽我說,我要介紹的這位獄警不但聰明好學,而且只學該學的,做事熱情認真,你交代的事一定用心完成,心地不好說,一半一半吧,最重要的是,他特別忠誠!”
尤利塞斯挑眉:“忠誠?”
江舒游頷首。
尤利塞斯面露譏色:“我不認為跳槽的人可以被夸贊忠誠,他既然能夠背棄嚴安,就能背棄我。”
“那怎么能一樣。”
江舒游笑著說:“嚴安什么德行,您又不是不知道,誰能對他交付忠心?”
“另擇明主,人之常情,用背棄這個詞多不好聽。”
尤利塞斯笑容不變,沒再抓著這一點繼續說,轉而問:“心地一半一半又是什么意思?”
“有的時候善良,有的時候不像善良的人,”江舒游聳肩:“我還沒摸清楚。”
這話說的太不負責任,尤利塞斯的眼神冷了下去。
“沒摸清楚就敢介紹給我,江醫生,你是扶老奶奶過馬路被他拍到了,還是成心想害我?”
尤利塞斯威脅的語調并不能讓江舒游收起笑容,“我要是想害您,肯定要先把您的遺產轉了,不然害了您,我又拿不到好處。”
“老板,我就直說了,這是我學弟,你要不要吧。”
聽到是江舒游的學弟,尤利塞斯反而臉色緩和了,“聯邦大學的?”
“嗯。”
知道這些資本家學歷歧視,江舒游加了一句:“自己考上的,他沒什么背景。”
聯邦大學的學生去桑德拉當獄警?
嚴安配嗎?
尤利塞斯聽出了不對,摸了摸垂在肩頭的金發,眸色晦暗不明,“這么想把他推進來,江醫生,我不得不懷疑你們的關系。”
“舉賢不避親嘛。”
江舒游無所謂的說:“我們有什么關系都不影響他適合霍華德。”
空氣沉了沉,陷入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當中。
見江舒游這么直接的承認了,尤利塞斯一手支著頭,一手輕輕的劃拉了兩下終端屏幕。
聯邦大學的官網首頁,一張張優秀畢業生的照片密密麻麻占據了屏幕,他們無一例外穿著白色的制服,面帶笑容。
他們都曾為聯邦大學獲得過榮譽,個個都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確實有資本進霍華德,但也只是有資本。
法澤星資源不輸中央星,真要是來了,他們未必能和法澤星本地的年輕人一爭高下。
這其中有些,尤利塞斯在執法隊見過。
江舒游本來也在其中,自從他變成執法隊追捕的逃犯之后,他的照片就被打了馬賽克。
尤利塞斯從上到下粗略的掃了一遍,最后問:“你說的是哪一個?”
江舒游清了清嗓子,表情波瀾不驚:“他不在這里面。”
“不在?”尤利塞斯扔開終端,語帶嘲意,“江醫生,你不會拿一個普通學生來糊弄我吧?”
“當然不是。”
江舒游到現在依然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我的意思是,他還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在這里掛上照片。”
抬眼,看到尤利塞斯意外混雜著不解的臉,江舒游低聲咳嗽了一下。
“是這樣的,老板,我這個學弟還在實習。”
眨了眨眼,江舒游提議道:“要不這樣,你先給他一個空崗位,等他拿到實習證明再來?”
既然能有預制菜,當然也能有預制崗位。
尤利塞斯笑了聲,眼神陰沉沉的,像是藏著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
江舒游這是在耍他玩嗎?
先是適合犯罪的獄警,再是心地善良的學弟,現在好了,甚至沒畢業。
再問細一點,江舒游是不是要說他還沒成年?
“霍華德家能做到今天這一步,每個崗位都至關重要,你讓我交給一個沒畢業的學生,江醫生,出了事誰來負責?”
尤利塞斯一邊說一邊按了一下墻壁上的花紋,“嗡”的一聲,墻上出現了一塊長方形的洞,里面是一把槍。
拿起槍顛了顛,尤利塞斯對著屏幕中的青年微微一笑,“你們倆的命加起來也不夠還。”
江舒游不笑了,他將終端拿遠了些,屏幕中的臉也一下子小了。
他鎮定的笑了笑,“老板,我就是推薦一下,你不要那就算了。”
尤利塞斯卻不打算算了,轉了轉槍,他輕輕頷首道:“我重新想了想,你說的對,江醫生,不如這樣好了。”
“讓你這個學弟來霍華德當保安吧。”
輕笑著,尤利塞斯說:“從基層做起,先做個五六七八年,等經驗豐富了之后再考慮升職,你覺得怎么樣?”
聯邦大學的學生,哪怕是最差的那一檔都比一般人強上太多,讓他們當保安無異于折斷他們的脊梁骨。
江舒游聽明白了尤利塞斯的意思,臉色短暫的陰沉了下去,幾秒后,男人抿著唇說:“我會轉告他的。”
不等尤利塞斯說話,江舒游單方面掛斷了通訊。
尤利塞斯不悅的評價道:“沒規矩。”
“吩咐下去,等他那個學弟來了,就讓他去城南的葡萄種植園當保安。”
先搓一搓他的銳氣,至于這個所謂的學弟到底能耐,尤利塞斯暫時不關心。
有能耐的人到處都是。
桑德拉監獄,S區
“真的嗎!”
藺言驚喜的捂住臉,“尤利塞斯同意我去霍華德工作了?”
江舒游抓了一下臉,說話吞吞吐吐的,“同意是同意了,但他對你的職位做了點調整。”
“我是幫你說了不少好話的,但是,尤利塞斯說,先讓你從保安坐起。”
“啪!”
藺言猛地抓住江舒游的手,滿眼的感動,“學長,你真好。”
這才是我們年輕人該做的工作。
“不…”
藺言急切的打斷他,“我最喜歡當保安了,學長,什么時候入職啊,保安服是自備嗎?有沒有五險一金?”
【藺言:我也是好起來了,都能當保安了!】
【夏娃:等我找一下放煙花的電子音效,你是我帶過第一個實習期還沒結束就找到足以安穩過完下半輩子的好工作的學生。】
江舒游茫然:“你不生氣?”
藺言雙臂舉過頭頂,比了一個大大的心,“我愛你學長,等我入職了,你再也不用找停車位了。”
藺言給他留一個。
【夏娃:這算動用私權嗎?】
【藺言:這是人道主義。】
感謝桑德拉,感謝嚴安,藺言學到真東西了。
第54章 哥們兒我也沒招惹你啊(已修) ……
執法隊成員從嚴安和克里斯曼嘴里問不出實話, 自己在桑德拉溜達了一圈,也算是開開眼。
桑德拉這些年早就在傳聞中妖魔化了,提到桑德拉不是說尸橫遍野就是說人間地獄,但他看藺言在這實習的好好的, 桑德拉也沒那么可怕。
雙手背在身后, 執法隊成員慢悠悠的走著, 他不熟悉路,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礦區附近。
挖礦的犯人一抬頭看見他, 立刻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推了把身旁的同伴, 犯人道:“操的, 那邊來了個執法隊的。”
他聲音不高, 執法隊成員沒聽見, 幾個犯人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偷瞥了眼在一旁閑聊的獄警,犯人露出戲謔的笑容,“落單的執法隊, 這可不常見啊。”
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 執法隊成員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了閃光燈似的,所有犯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幽幽的盯著他。
執法隊成員略微向后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在罪犯面前不能示弱, 不然就會被追著打, 大步向前,一只手摸上了槍。
不是為了開槍, 只是為了震懾。
然而,這些犯人大多都和執法隊有過節,甚至說痛恨執法隊也不為過, 對執法隊的行為模式早就摸的一清二楚。
一名犯人歪了歪頭,另一名犯人立刻繞到了男人的身后,執法隊成員瞬間警惕起來,視線從一張張不懷好意的臉上掃過。
“呲——”鞋底擦了一下地面,執法隊成員已經抽出了槍,獄警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捏著電棍走了過來。
“那邊干什么呢!挖礦就挖礦,聚在一起干什么!”
一棍抽過去,外圍犯人猛地跳開,里面的犯人一轉身攔在獄警前,“長官,別激動啊,我們又沒干什么。”
獄警知道這幾個是B區的,喵了眼他手里的鐵鍬,冷哼一聲,“少在這里浪費時間,早點干完活去食堂吃飯。”
“好嘞,長官。”隨口應了一聲,犯人們依然站在原地沒動。
“聽懂了還不讓開。”獄警擰眉,他認出來包圍圈中的執法隊成員,赫然是昨天被杰森帶回獄警宿舍的、藺言的學長。
那B區犯人笑了下,“長官,別多管閑事。”
獄警比了個中指,嘴里罵罵咧咧,“誰多管閑事,啊?你知道你后面那是誰嗎?我不管你就等著死吧!”
聽到這話,犯人愣了愣,不就是執法隊的嗎,就算是斯科特親自來了他也不怵。
外圍的犯人已經低著頭退遠了,一邊挖礦一邊在嘴里模擬“嘿咻嘿咻”的聲音。
互相看了看,最里面幾名犯人略略讓開了一條路。
執法隊成員也沒想到自己面子這么大,他出了包圍圈,對著獄警道了謝,腳步一刻不停的走遠了。
領頭的犯人依然有些不甘心的問:“長官,他什么人?”
“藺言的學長,你說他什么人?”
那名犯人瞬間就站直了,假裝挖礦的犯人也嚇了一跳,腳下不穩滑進了土坑里,發出一聲“嗷!”
從坑里爬起來,心有余悸的犯人低罵了句:“我靠,差點死了。”
是死于腳滑還是死于得罪藺言,不得而知。
此時,一無所知的執法隊成員不知道自己腳下這條路通往另一個挑戰地點。
A區
A區犯人們熱情的歡迎了他,左一個喊學長的右一個喊同志的,都說讓他把A區當自己家。
執法隊成員承受不住他們的好意,落荒而逃。
最終,他來到了S區
藺言昨天沒帶他上來,執法隊成員回去后卻惦記了很久,這里關押的不但有聯邦重刑犯,還有執法隊隊長斯科特的表弟。
這誰能忍得住,上司表弟入獄,做下屬的不得去關心一下?
更何況,他懷疑S區里有秘密。
電梯緩緩升高,執法隊成員握緊了槍,背后緊緊在墻上,雙眼盯著右上角的數字,心跳一下比一下沉。
“叮”
電梯門開了,入目的卻是一張熟悉的臉。
“藺言?”
“學長?”
少年眨了眨眼,“您怎么來這了?”
執法隊成員有一瞬間的心虛,他摸了摸褲縫說:“難得能來桑德拉一次,我想著來S區長長見識。”
見識什么,如何犯罪嗎?
藺言不理解,但他還是笑了笑說:“那我給你當導游吧,S區的犯人我都還挺熟的。”
能和藺言多待一會兒,執法隊成員當然是喜不自勝,連連點頭。
【藺言:快快快,寫進我的簡歷里,曾在桑德拉監獄最為兇險的S區帶領執法隊成員深入,與犯人們斗智斗勇,最終全身而退。】
【夏娃:是不是有點包裝太過了?】
【藺言:所以我讓你寫進簡歷里,而不是我的論文里。】
【夏娃:fine。】
藺言轉身走在前面,這里的走廊幽深狹窄,執法隊成員幾次想和他并肩而行,最后的遺憾的失敗了。
“說起來,學弟,”或許是這里有些冷,執法隊成員總覺得背后陰風陣陣,忍不住找話題道:“你為什么要來桑德拉實習?”
“我的同學們都不來,競爭壓力小。”藺言回答。
評上最佳實習生,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
“哦,”執法隊成員腦子里有些亂,沒太關注藺言的回答,又問:“那你剛剛為什么來S區?”
他見到藺言時藺言已經準備走了,他的衣著很整齊,顯然沒有發生任何沖突。
職業習慣在這一刻突然占據了思緒,明明正和自己頗有好感的學弟單獨相處,執法隊成員卻忍不住揣測藺言來這里的用意。
他應該也認識弗朗澤戴維,難道藺言也是來大少爺面前刷臉的?
不,不可能,藺言從來不是那種狗腿的人,一定是有犯人違規了,藺言來處理情況。
沒過幾秒,他又退回了第一個想法。
藺言也是人,人都想往上走,他討好弗朗澤戴維也沒什么好指責的。
神經被兩只無形的手拉來扯去,執法隊成員糾結的咬住下唇,只聽身前的少年說:“我來給他們送早飯的,S區犯人不能隨便離開這,食堂的飯菜都要由獄警親自送過來。”
“哦,哦!”執法隊成員呆滯了一瞬,緊接著十分雀躍的發出了兩聲短促的音調。
藺言回過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學長,就是這里了。”
從他的肩頭往前看,狹窄的道路瞬間變寬,兩側是安靜無聲的牢房。
【夏娃:他要是發現江舒游怎么辦?】
【藺言:抓江舒游不就是為了讓他入獄嗎?現在人已經自覺入獄了,總不能給他釋放吧?】
【夏娃:事情不是這么簡單的。】
抓江舒游治標不治本,重點是讓江舒游親口承認他研發D-19的時候得到了霍華德的資助。
只有這樣,執法隊才能按規定對霍華德下手,徹底搗毀霍華德名下的制藥廠,禁止D-19出售。
而霍華德要是倒了,藺言新到手的offer就飛了。
【夏娃:懂我意思了嗎,藺保安?】
【藺言:我們這日子過得可真苦啊,指揮官大人。】
【夏娃:為了大餅,努力藏住江舒游吧,藺總監。】
【藺言:我升職可真快啊,指揮官大人。】
【夏娃:好了,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藺星長,你該出發了。】
【藺言:我一定會帶著希望的火種回來的,指揮官大人!】
越演越慷慨激昂,藺言右手一揮,指著S02牢房介紹道:“這是褚沙,沙灘的沙,但是他說他不喜歡沙灘,所以建議你叫他褚褚。”
執法隊成員:“啊?”
躺在墻角的褚沙也扭過了腦袋,黑瞳一眨不眨的盯著兩人,濃重的黑眼圈很好的證明了有錢人也會失眠。
執法隊成員怎么都不能對著這張臉叫出疊詞。
沉默了幾秒,執法隊成員抬起頭,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藺言咳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叫他S02。”
比起溫馨的疊詞小名,還是冷酷的數字更符合他們的關系。
剛想開口,執法隊成員大腦轉過了彎,他驚訝的壓低聲音問:“是那個,玉吉星星長的…?”
藺言頷首。
執法隊成員惹不起玉吉星星長,對著褚沙干笑了一下,轉身看向S06牢房,快步走了過去。
“學弟,要不我們還是認識一下這位吧,這哥們兒看著就是個好說話的。”
藺言伸手“哎”了一聲想阻攔,然而執法隊成員走的太快,一溜煙就已經蹲在了S07號牢房門前。
“來,哥們兒,我們認識一下。”執法隊成員皮笑肉不笑的說。
坐在地上的男人看著他,眼角流露出冷意,手從欄桿中伸了出來,“交朋友,可以啊。”
“長官,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加西亞,康拉德加西亞,你可以叫我——”
兩人的手快要握上的時候,藺言橫插一腳,直接用電棍擋在了兩人之間,“不好意思,學長,我們這不允許觸摸、投喂危險犯人。”
康拉德收回手,仰頭對著藺言露出笑容,“長官,我不是野生動物。”
藺言十分認可的說:“你當然不是,野生動物不吃的你也吃。”
拉起執法隊成員,藺言推著他走到了弗朗澤的牢房,“來,這位是熟人,弗朗澤戴維。”
熟?
熟在哪里?
執法隊成員和弗朗澤戴維的關系就像蹲在河床等待金子自己爬進口袋的業余淘金漢,挺想和金子認識一下,但更想把金子賣了。
所有S區犯人里,弗朗澤戴維算是脾氣最好的了,藺言一介紹,他也給面子的打了個招呼。
執法隊成員連話都沒敢多說兩句,已經被自己一片光明的前途亮瞎了眼。
“你們很熟嗎?”執法隊成員忍不住問。
藺言笑了聲:“嗯,我們是高中同學。”
弗朗澤連忙補充:“不是普通同學,是經常一起出去玩,能夠睡在同一家酒店的朋友。”
說完,弗朗澤又去看藺言,見藺言沒反駁,心中松了口氣。
執法隊成員臉都快笑爛了,攀上弗朗澤的高枝,以后升職加薪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亂花迷人眼,因此,當他們走到最后一間牢房時,執法隊成員還飽含著期待的問:“這里關的是誰?”
“這位你也認識。”
藺言笑吟吟的拍了拍手:“出來見客人啦,S12號。”
執法隊成員正好奇,里面那人一轉過臉,他瞬間噤了聲,幾個呼吸之后,男人面色凝重的看向藺言:“他怎么會在這?”
執法隊追捕了這么久的江舒游居然就在桑德拉!
“這個要問監獄長,”藺言攤了攤手:“我只是個實習生,我什么都不知道。”
執法隊成員沒說信還是不信,從口袋里掏出終端,急急忙忙也跟斯科特匯報。
江舒游被發現了也沒覺得有什么,反而笑著說:“我不建議你這么做。”
“說起來,我們倆也是同學吧,你該叫我一聲學長的。”
執法隊成員緩緩抬起頭,聲音有些干澀:“什么意思?”
藺言垂下眸子,原本只是搭在他手背上的手輕輕握住,“監獄長不希望江舒游的事情傳出去,如果你真的這么做,今天恐怕就別想離開桑德拉了。”
執法隊成員剛想發表一兩句對于嚴安欺軟怕硬性格的評價,就聽藺言說:“弗朗澤也是這么想的。”
這下,執法隊成員真的頓住了。
弗朗澤是不是真的這么想不重要,反正他是和藺言關系近,而不是他。
哪怕江舒游背后一連串的勢力都被挖出來,執法隊成員這樣職位不高的小嘍啰也只能分點湯喝,實際拿不到多少東西。
但是弗朗澤戴維是實實在在的寶箱,無論是在執法隊,還是去審判庭都是能夠送他一飛沖天的魔豆。
江舒游也笑了,“霍華德會記住你的。”
無論執法隊成員選擇哪一邊,霍華德都會記住他。
至于是長達幾十年的追殺報復,還是尤利塞斯指頭縫里漏下來的金粒,就看他怎么選了。
良久,男人放下了終端。
他一言不發的轉身原路返回,一直走到電梯,男人獨自站了進去。
藺言站在門外,兩人對視了幾秒,門關上前,男人說:“學弟,我們中央星再見吧。”
低低的轟鳴聲響起,電梯下去了。
藺言站在原地,表情并沒有多么明朗,保住了offer并不讓他感到開心,反而擰起了眉。
【藺言:這樣的話,D-19得不到抑制,還會有更多人受害。】
沉溺在幻覺世界中,與真實脫節,他們或許能夠通過服用D-19短暫逃避痛苦,但等他們的積蓄全部耗盡,買不起D-19時,現實就是噩夢。
到那時候,會有多少人鋌而走險,為了金錢去犯罪,又或者大肆報復社會,藺言完全無法想象。
【夏娃:換個想法,你暗地里進入霍華德,從保安做大做強,一路坐到霍華德話事人的位置,然后親手毀掉D-19,夠不夠勵志?】
【藺言:要不我們還是聊聊怎么復辟封建帝制吧。】
保安成為話事人,先不說尤利塞斯答不答應,就算尤利塞斯主動把位置禪讓給他,藺言也服不了眾。
更何況——
【藺言:對于霍華德來說,我這種當過獄警的算不算有案底啊?】
【夏娃:拿不到實習證明就算沒當過。】
這就是恐怖片了。
想來想去,藺言還是沒辦法面對自己的良心。
【藺言:我也不是只有霍華德這一個選擇,對吧?】
【夏娃:你想說什么?】
藺言沒說話,只低頭給溫綸發了條消息。
【希望你幸福:江舒游在桑德拉。】
作為斯科特隊長的秘書,溫綸比他更適合處理這件事。
發完消息,藺言轉身走回監獄最深處,在那里,江舒游正笑吟吟的看著他,“學弟,他走了?”
“嗯。”
“你也該走了,學長。”
藺言將終端屏幕遞到江舒游面前,看著男人驟縮的瞳孔,少年微微抿唇,“逃吧。”
看在江舒游替他介紹offer的份上,藺言不會讓他一無所知的被捕,哪怕最初,是江舒游先對他注射藥物的。
“學弟,你真的,一點兒都沒變。”
江舒游托著腮笑了下,看藺言的眼神像在看不諳世事的孩子,“要是我們在霍華德家族重逢,我會記得送你入職禮物的。”
“要是在監獄呢?”
藺言問的不只是在監獄見到江舒游,還有尤利塞斯等一眾有可能被拖下水的人。
江舒游聳肩道:“那就請你多多關照了。”
“哦,對了,記得幫我打尤利塞斯一棍,我真的煩他很久了。”
藺言“嗯哼”了一聲,最終說:“好。”
【夏娃:江舒游要是告訴尤利塞斯是你泄的密,你也會被尤利塞斯盯上。】
【藺言:那怎么辦,總不能假裝不知道吧?】
要知道,藺言現在可是獄警。
這是他的職責。
江舒游沒急著動,他從欄桿縫隙伸出手,輕輕握住藺言的手,“你在不安?因為一瞬間為了私欲違背良心?”
藺言沒說話,鼓著嘴吐出一口氣。
“你擔心的太早了,學弟,”江舒游露出毒牙,笑著說:“等你真的見識過霍華德的潑天富貴,見識過能夠讓人近乎永生的改造人計劃,你才知道,私欲是多么可怕的東西。”
“好好珍惜現在吧。”
藺言直覺自己好像在被pua,所以他問:“你會復活嗎?”
江舒游:“啊?”
藺言看懂了他的表情,拍了拍江舒游的手背:“繼續加油。”
**
藺言在S區,尹玉成這個本該在S區的卻在小黑屋門口。
房間里關著崔堂和封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要不是知道獄警那邊會監控犯人們的生命體征,尹玉成都要以為他們倆死了。
明秋陽換了身干凈的囚服,站在尹玉成身后,眼珠不解的左右來回轉。
“老板,你在看什么?”
尹玉成雙手環臂靠在樹下,似笑非笑的說:“看他們倆誰先破門而出。”
又或者說,誰先把藺言招來。
明秋陽用鞋尖蹭了蹭地面上的沙子說:“長官已經很忙了,不該什么事都讓他來處理。”
閔盛、杰森、伊索…桑德拉剩下的獄警又不是吃干飯的,小黑屋要是出事,前輩更應該頂在前面。
尹玉成眉心一跳,“你還挺關心他的?”
明秋陽在尹玉成面前,或者說,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心口合一,怎么想就怎么說。
他點點頭道:“我們關系很好。”
第二次聽到明秋陽堅定的用這兩個字形容他和藺言的感情,尹玉成側過臉翻了個白眼。
明秋陽太好騙了也不好,隨便來個人都能把他騙走。
怕明秋陽真的跳槽,尹玉成委婉的問:“最近有什么心事嗎?”
突然被關心的明秋陽:?
“沒有。”
尹玉成還是有些不放心,“你確定,你沒有什么和藺言有關的事要解決?”
明秋陽面露茫然。
他指了指自己問:“老板,你要我去解決長官嗎?”
現在無言以對的變成尹玉成了,青年無奈的抿唇,對著他揮了揮手:“行了行了,回你的A區去吧。”
每次和明秋陽交流完,尹玉成都會無數次慶幸當初帶著明秋陽一起進來了。
要是把他一個人放外面,等尹玉成出獄,明秋陽指不定已經跟著新老板改叫暗冬瓜了。
將手里的盒飯放下,明秋陽一點沒猶豫,直接往A區的方向走去。
尹玉成轉身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腦子疼。
“藺言要是讓你走,我看你是不是也走得這么干脆。”嘀咕了一句,尹玉成重新靠回了樹干。
按照他的猜測,時間也差不多了,雖然這么干等著挺無聊,但之后的好戲配得上這份等待。
小黑屋內的兩人也很無聊。
封荊已經在小黑屋里待了三天了,這三天里,藺言從未出現過,反而給他送了個不友善的室友。
左邊的床上躺著封荊,右邊的床躺著崔堂,兩個男人一個失血過多,一個中槍,此時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著。
其實也看不見什么,小黑屋太黑了,彼此只能察覺到一道直勾勾的視線。
封荊最討厭別人吵他,比如在執法隊總部時那個被關在他隔壁的男人,如果不是一直試圖和封荊搭話,封荊也不會殺了他。
巧的是,崔堂很煩人。
男人脖子抬了抬,示意封荊看中間的桌子,“那是什么?”
“你瞎嗎?”封荊面無表情的問。
崔堂脾氣已經夠差了,封荊比他還差,崔堂都氣笑了,那不然呢?
這破光線換誰來都得瞎。
沉默了一會兒后,崔堂又問:“你怎么二進宮了,不怕被克里斯曼殺了?”
封荊翻了個身,直接背對著崔堂。
崔堂不爽的“嘖”了一聲,也就是現在封荊不能動,要是再過兩天,封荊徹底緩過來,他就危險了。
要么,崔堂在這幾天里殺了封荊,要么,崔堂從小黑屋里逃出去,沒有第三種選擇。
藺言還真是不給他活路。
“咔。”
門突然開了。
背著光的青年站在門口,一眼都沒看表情愕然的崔堂,對著封荊招了招手:“封荊,出來,有人要見你。”
封荊收回視線,重新躺了回去,好像門口那個人根本不存在。
獄警蹙起眉,在門邊威脅道:“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就只能動用武力了。”
封荊還是沒反應。
門口的尹玉成笑了,“長官,要不你讓我進去吧,我去把他拖出來。”
獄警立刻警惕的看向尹玉成,“別靠近,監獄長不準我們和你說話!”
被扣工資的那段時間里,每個獄警都對尹玉成避之不及,如今已經養成了看見尹玉成就繞路走的習慣。
尹玉成笑容僵了僵,后退兩步,雙手舉到胸前問:“長官,這樣行了嗎?”
獄警表情緩和了點,但他依然沒有同意尹玉成的提議,“你去拖封荊,封荊還不殺了你。”
他們倆本就有舊怨,哪怕封荊現在身體虛弱,也不是沒可能給尹玉成來一下。
尹玉成戲謔的笑了笑,“不讓我進去,那長官您是打算自己進去嗎?”
這話嘲諷味都要溢出來了,獄警理都不理他,轉身和另一名獄警耳語了幾句,兩人并肩走了進去。
封荊眼珠子動了動,一股電流突然從腳踝向上,貫穿了全身,肌肉瞬間被凍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兩名獄警熟練的給他戴上電子鐐銬,一人一邊鉗住封荊的雙臂將全身無力的男人拖了出去。
崔堂也借著門外照進來的光看清楚了桌上的東西,那是一個攤開的筆記本,上面畫著一副畫。
赫然是昏迷的封荊。
一只手撐起上半身,崔堂再定睛一看,畫中的封荊扭曲成了一眼膿水似的,四肢都失去了原本的形狀。
哪怕沒有什么藝術細胞,崔堂也看的頭皮發麻。
隨著關門的聲音,光線忽的消失了。
崔堂回頭一看,門是關上了沒錯,但房間里多了一個人。
尹玉成。
“你瘋了?”崔堂看著漆黑的空間問。
尹玉成摸索著走到封荊的床邊坐下,二郎腿一翹,“我這是在給你制造報復的機會,懂不懂?”
“獄警沒空的的時候,監控室有機械人盯著 ,很快就會發現我進來了,到時候,藺言多半會來。”
尹玉成笑著問:“你和封荊,總該有一個人想見他。”
崔堂臉色難看,要說封荊想見藺言,那絕對沒可能,那尹玉成的意思就是他想見藺言嘍?
不是,他哪里表現的想見藺言了?尹玉成在胡說八道什么!
“你呼吸好重,”黑暗中傳來尹玉成驚奇的聲音:“看來那個想見藺言的是你了。”
聽到這話,崔堂的呼吸更重了。
**
會客室
封清嘉已經聽嚴安說了封荊這些天的遭遇,女人靜靜的微笑著,深淵巨口像個棉花一樣任由她揉來揉去,動都不敢動。
“少校啊,您放心好了,封荊在桑德拉很乖的,到現在一個人都沒殺。”嚴安笑呵呵的說。
如果不殺人就能叫做乖的話,那中央星也沒幾個不乖的孩子。
封清嘉沒有和嚴安打官腔,直接問:“封荊在哪?我要見他。”
嚴安摸了一下下巴,笑容不像一開始那么大了,多了點無奈的口味:“他在小黑屋。”
“不是說乖嗎?”
“乖的一陣一陣的。”
嚴安搓了搓手說:“不乖的時候就在小黑屋里。”
封清嘉挑眉:“可是他才來沒多久。”
“剛開始還好,正好就這幾天不乖,”嚴安已經說不下去了,拿起茶杯喝了幾口,“您來的比較巧,他本來明天就能出來了。”
封清嘉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溫和的笑了笑,算是默認了嚴安的解釋。
沒多久,封荊被獄警押過來了。
一看到封清嘉,封荊立刻精神了,他甚至直接無視了嚴安,低頭看著沙發上的女人問:“少校,您是來救我的嗎?”
封荊看著像是受了不小的傷,臉色蒼白不說,走路是腳步也不穩,如果不是有兩個獄警架著,指不定就直接趴地上了。
封清嘉看著這個曾被她寄予厚望的孩子,緩緩搖了搖頭,“我是來看你怎么死的。”
“那您可能要失望了。”
封荊垂下頭,陰冷的眸子也被藏了起來,他低聲說:“我不會死。”
“桑德拉沒人能殺得了我。”
封清嘉放開深淵巨口,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問:“我聽說了一些關于你的事,那名叫做藺言的獄警也不行嗎?”
封荊依然低著頭。
許久之后,他說:“我會先殺了他。”
“我會,親手殺了藺言。”
剛剛收到助理的消息,被叫來會客室,猝不及防聽到暴言的藺言:“?”
他低下頭,看了眼自己才邁進門的左腳,陷入了沉思。
最近幾天都沒見啊,火氣這么大干嘛。
【藺言:我哪里招惹他了?】
【夏娃:太久不理了。】
第55章 被打之后立刻說謝謝 只知……
只知道實驗室的菌子會死, 沒想過它會想要把觀察員變成養分。
別說,這菌子怪勵志的。
藺言默默無言的看著會客室里的青年,收回左腳,立定向右轉, 消失在了墻后。
保鏢目不斜視, 站軍姿似的背對著會客室, 在他的身側, 是同樣站著軍姿的藺言。
可惜, 沒工資的人到底不如有工資的人信念堅定,短短半分鐘就垮了。
背靠著墻, 藺言歪著腦袋偷聽里面的對話, 封荊放完狠話之后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封女士斷斷續續的提起了一些往事。
封荊少年時期在第三軍團也是數一數二優秀的存在, 他們都曾期盼封荊能夠為聯邦效力,如今變成這樣,實在令人惋惜。
嚴安在一旁附和了兩聲, 哪怕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也沒見過封荊小時候。
封荊眼珠動了動,落到了嚴安的身上。
他也好吵。
殺了算了。
嚴安不知道,又一個想要謀害他的男人出現了,封女士看出了端倪, 聲音一停, 溫和的笑容淡了淡,“封荊, 你在想什么?”
低笑了聲,封荊抬起頭,頸部纏繞的繃帶像一條勾著脖子的白綾, 將他的頭拉高。
又好像他早就頭身分離了,全靠這么一卷繃帶強行連接。
“我十分贊同監獄長的話,”封荊一笑,臉上的痣也跟著動,他陰森的撇了眼瞬間變得坐立不安的嚴安,道:“您不必惋惜。”
“我只是選擇了最喜歡的生活方式。”
封荊在第三軍團的庇佑下吃喝不愁,生活優渥,唯一缺少的就是精神上的滿足,為聯邦效力不能讓他感到喜悅,殺人卻可以。
殺掉礙眼的家伙時,一切負面情緒都會被興奮的掩蓋,封荊享受這種掌控別人生死的感覺。
封女士沒有對他的生活方式發表任何評價,只說:“我已經請了獄警過來,你可以和他分享分享你的生活方式。”
話落,封女士對著空蕩蕩的門口說:“進來吧,藺長官。”
跟個木頭人一樣戳一下動一下的封荊猛地扭身,什么都沒看見就被兩旁的獄警重新按了回去。
藺言來了?
什么時候?
封荊的表情像是融化的顏料,各色復雜的情緒攪和在一起,最終什么也看不清。
身后傳來了輕而緩的腳步聲,靴底和木板擁抱,吱呀不斷的喘息聲像是借了封荊的喉嚨,可惜,藺言聽不懂。
三天不見,封荊藏在眼瞼下方的眸子微微抬起,他的角度只能瞧見一束從窗邊傾瀉的日光。
終于,那腳步聲消失了,日光也消失了。
藺言正好站在他的右手邊,截斷了慷慨的日光,藍眸在光下熠熠生輝,封荊能看到他的側臉,藺言卻不看他。
“監獄長,女士。”
挨個打了個招呼,藺言又偏頭對著兩名獄警同事笑了笑,封荊像是一團空氣般被無視了。
嚴安站了起來,指著自己右手邊的單人沙發說:“小藺啊,坐吧,這位是封少校,也是封荊的長輩,找你來是想和你確認一些事。”
少校?
和軍團有關系,藺言表情認真了些,規規矩矩的坐好,雙手和封女士一模一樣的疊著放在膝蓋上。
封女士捂著臉偏頭輕咳了一聲,笑道:“不用緊張,只是一些小問題而已。”
藺言嘴里說著不緊張,拘謹的頭都快埋進胸口了。
【夏娃:冷靜點,加分的好機會你把握住。】
【藺言:加多少?】
【夏娃:看你表現。】
清了清嗓子,只見金發小鴕鳥昂首挺胸,雙手從交疊變成了放在大腿上,腿也想故作松弛的張開,但他顯然不習慣這么做,張了一下,又并攏了。
于是,封女士就看到了一只上半身驕傲的像孔雀下半身乖巧的像兔子的神奇動物。
更割裂的是他的臉,雙眼亮晶晶的,好像眼前的不是封女士,而是一盤剛從烤箱中端出來的蛋糕,而他的唇又嚴肅的緊抿著,脖子也繃直了,隱隱透出青色。
【夏娃:有點太過了,你放松點。】
【藺言:我好像抽筋了。】
【藺言:脖子動不了。】
【夏娃:……】
【夏娃:堅持住,很快就可以跑了。】
就在藺言試圖用眼神向最擅長看人臉色的陳助理求助時,封女士已經開了腔:“孩子,我聽說你是和封荊相處最久的獄警,你覺得,封荊人怎么樣?”
長輩問你對她家孩子什么看法,那藺言能往壞了說嗎?
少年一開口就因為抽筋疼的發出了顫音,但這更顯得情真意切:“封荊人很好,他幫了我很多,我們獨處的時候,他在,我就安心。”
人很好,指躺在小黑屋根本動不了,也就惹不了什么麻煩。
幫了很多,指作為實驗室菌子,為藺言的論文做出了卓越貢獻。
至于安心,因為藺言怕黑由怕鬼,他相信桑德拉就算有鬼也不會靠近封荊,因為封荊比鬼還有威懾力。
綜上所述,藺言眼中的封荊是一個能夠驅邪的植物人。
封女士睜圓了眼,眸中閃過驚訝之色。
兩個獄警早就習慣了藺言時不時的驚人發言,無聲的對視了一眼,互相看到了對方眼里的“果然如此”。
嚴安端起茶杯就是一大口,牛嚼牡丹用在他身上一點都不夸張。
作為當事人的封荊反倒沒有任何動靜,或者說,他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了。
和重刑犯獨處很安心?
你的心是肉做的嗎?
沒人說話,只有藺言在努力維持他的微笑,疼痛無法打敗頑強的大學生,只會讓他越挫越勇。
才怪。
【藺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夏娃,你的學生要死掉了!】
【夏娃:我在想辦法了。】
【藺言:我犧牲這么大,你要是不給我加分,我就吊死在桑德拉。】
這次藺言沒得到夏娃的回答,只有一連串機械運行的聲音,漫長的等待最終被封女士打斷。
“我沒想到,你對他的評價居然這么高,”封清嘉神色復雜的看著藺言,看似蒼老的雙眸光彩四射,“你是第一個,在封荊犯罪后說他是個好人的人。”
藺言猛地屏住了呼吸。
這是什么意思,他回答的不對嗎?
難道他要說封荊是個壞東西嗎?那也對,他確實是個壞東西。
可是總不能當著別人的長輩的面罵人呀,封荊再壞也不是他的小輩,他有什么資格管人家的家事。
“但是,”藺言一個高聲的轉折把封女士嚇了一跳,她驚訝的挑眉,只聽少年繼續說:“雖然他好像人還不錯,但是,他也確實犯了錯,我覺得他理應接受懲罰。”
“比如?”封女士問。
藺言眨了眨眼,“關小黑屋?”
這已經是藺言能夠想象到最嚴重的處罰了,然而封女士并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的瞧著他。
她在等。
等藺言還能說出什么。
藺言突然福至心靈,杰森前輩說過,封女士和封荊關系不好,雖然封女士來探監了,但看她都的態度,他們倆的關心應該不只是不好那么簡單。
藺言是個好學生,比如,他很好學,又比如,他真的會記住自己學過的東西。
在接下來的十五分鐘里,藺言詳細為封女士介紹了中央星各門閥對待背叛者的處刑方式,其血腥程度與酷刑無異,有些甚至單純是為了泄憤而發明出來的。
說到五馬分尸時,藺言話音一頓,想起來封荊已經少了一條胳膊,細心的將五馬換成了四馬。
他沒有添加任何個人情緒,每一句話都是從書里照搬下來的,但封女士不知道,嚴安也不知道。
守在門口的保鏢聽的頭皮發麻,躲在墻后給同事發消息,這么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保鏢都知道了。
藺言說完后,房間里只有深淵巨口還在發出“嘰嘰”聲,其他人卻都閉上了嘴。
封女士半輩子都在戰場上,戰場瞬息萬變,他們追求的永遠是速戰速決,盡可能在有限的時間中爭取優勢,藺言所說的,聞所未聞。
這是一個矛盾的孩子。
封女士想,他的表情和肢體相悖,語言和行為也不在同一條軌道上。
“你剛剛還說他讓你感到安心,”封女士忍不住問:“你究竟是對他有好感,還是有惡感?”
藺言不好說。
這個問題聽起來像相親。
【夏娃:就算是相親,封荊有案底,配不上你。】
【藺言:如果他能在第三軍團給我安排一個錢多事少的工作,我可以不介意他這小小的缺點。】
【夏娃:之前不知道,但在你說完十大酷刑之后,封女士應該是不會同意你進第三軍團了。】
【藺言:啊?怎么這樣?】
喜怒形于色的少年一不高興眼尾和嘴角就一起下垂,茫然的封女士偏頭看向嚴安,嚴安回了個同樣一無所知的眼神。
封荊動了動手臂,低聲說:“讓我轉過去。”
一直背對著的藺言的感覺很奇怪,將后背坦露給一個疑似會狠狠折磨你的人,與其說有風險,倒不如說瘋了。
沙發上的幾人也注意到了封荊,嚴安不好意思的對封女士笑了下,手一揮示意獄警們趕緊轉過來。
藺言終于看到了封荊現在的樣子,三天不見,他其實沒什么變化,脖子上繞著藺言親手纏上的繃帶,像是白色的枷鎖,緊緊的錮著。
失血導致的臉色蒼白,中槍而直不起來只能微微佝僂的腰,虛浮的腳步,一切都在向外人訴說著封荊在桑德拉過得不太好。
但這也是他自找的。
藺言對封荊有好感嗎?
當然有,他很少會真的討厭一個人,哪怕那個人做了他不喜歡的事。
藺言對封荊有惡感嗎?
當然有,每一個沾著人命的犯人都理所當然的會被藺言扣分。
只不過,有的人能靠努力把分加到正數,有的人一輩子都是負數。
保持著這個雙腿合攏肩膀打開脖子梗直的坐姿真的很累,為了盡快結束話題,藺言只能故作平淡的說:“我對他,什么感情也沒有。”
咱們萍水相逢,日后不必再見。
封女士聞言很是意外,“他在,我就安心”和“我對他這么感情都沒有”居然是同一個人說的。
“我大概明白了,”封女士微微頷首,“你先回去吧,這些天辛苦你了。”
既然封荊沒有任何悔改的跡象,那她也不用再猶豫,是時候催一下尹玉成了。
瞥了眼嚴安,封清嘉又收回了視線。
將事情交給嚴安并不保險,嚴安太容易被利益打動,想殺封荊的人很多,同樣,想保封荊的人也不少。
一旦封清嘉尋求嚴安的合作,那么為了能夠繼續從她、她背后的第三軍團討要好處,貪得無厭的嚴安會一直確保封荊活著。
作為一株招財樹活著。
終于走到了分數結算尾聲,藺言立刻笑起來:“不辛苦,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站起身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股陰冷的視線,極具穿透力,似乎要把藺言的皮肉都剖開。
他抬眼回望過去,果不其然,是封荊。
男人低垂的眼不知何時睜大了,眸子黑沉沉的,他對著藺言做了個口型,似乎是怕藺言看不懂,封荊又重復了一遍。
他說: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藺言沒感覺到威脅,自從他來桑德拉,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個想要殺了他的人了,封荊排隊都領不到號。
笑容從臉上轉瞬即逝,封荊期待著藺言的反應,火焰在胸腔熊熊燃燒,憤怒和惡意像汽油,只需一滴就能炸開。
應該做的?
你是這么想的嗎?
你對每一個犯人都這樣嗎?
那如果,我想殺了你,你又會露出什么表情,你還覺得我和其他犯人一樣嗎?
一個盡職盡責的獄警該怎么對待想要殺死他的犯人,藺言,你來告訴我吧。
藺言轉身就走。
審訊室里還有一個兩天沒吃飯的牧聞呢,他在封荊身上多費一點時間,牧聞得到的就少一點。
桑德拉的犯人們該學到的第一個知識——珍惜時間。
【夏娃:脖子不疼了嗎?】
【藺言:沒感覺了,斷了吧。】
【夏娃:四分,恭喜你。】
【藺言:好奇怪啊,又有感覺了,嘶,還是有點疼。】
【夏娃:五分。】
【藺言:一點都不疼了,妙手回春啊夏醫生!】
夏娃已經開始替霍華德的大門擔心了,保安,保衛平安。
藺言真的能做到嗎?
審訊室
這是牧聞今天第一百九十二次默念藺言的名字,就像圣誕夜不會真的有圣誕老人從煙囪里掉下來一樣,牧聞也沒有看到藺言。
但他確實是個很會自娛自樂的人,所以牧聞又閉上了眼,臉往左邊一扭,嘴里默念著:“金蘋果、銀蘋果、鐵蘋果,你掉的是哪個蘋果?”
掐著嗓子將臉扭到右邊,牧聞興奮的叫起來:“啊!是河神嗎?我掉的不是蘋果,是西瓜,請給我一個金西瓜吧!”
“貪心的男人啊,我只能給你一個和蘋果一樣重的西瓜,你確定還要金西瓜嗎?”
牧聞演著演著自己都笑了起來:“我確定,偉大的河神,給我金西瓜吧。”
半分鐘后,牧聞伸長了脖子發出一聲尖叫:“你、你撞爛了我的金西瓜!”
緊接著,光聽聲音都讓人感到忠厚老實的男人說:“很抱歉,我會賠償您的,非常抱歉。”
明明是牧聞主動撞上來的,他卻絕口不提。
“我這西瓜原本有六斤,看在你態度這么誠懇的份上,就按照五斤給吧。”
得到了五斤黃金同等價值的星幣,牧聞美滋滋的回到河邊,就像之前那樣扔進去一個蘋果,接著沮喪的說:“哦,我的蘋果掉進去了。”
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碰瓷?”
“嗯?”
牧聞睜開眼,只見笑吟吟的少年站在門口,赫然是藺言。
從監控里看到了一切的少年雙手背在身后問:“你怎么連人帶神一起碰瓷啊?”
牧聞也笑:“長官,您不也騙了我嗎?”
藺言沖他眨了眨眼,“你已經想過我了?”
“當然。”
牧聞夸張的嘆了口氣,“我無時無刻不在想您。”
但您現在才來。
【夏娃:你信他還是信我是主腦?】
【藺言:誰v我五十我信誰。】
門外的犯人搖了搖頭,“那就是你的不對了,牧聞,長官每天日理萬機,要處理那么多破事,你應該體諒才對。”
誰啊說話一股pua的味道?
牧聞一看,哦,克里斯曼的手下,資本家的一員,那沒事了。
“他是來接你回A區的,”藺言走到牧聞身后,替他解開手銬:“今天食堂有肉,別吃的太飽。”
牧聞偏過頭,臉險些碰到藺言的頸,言笑晏晏:“我的胃會為您留一點空位的。”
藺言隨手拍了一下他的頭:“我要三室一廳,漢尼拔先生。”
牧聞立刻哭天喊地起來,從還在服刑,存款全部充公說到他有案底,出去了也找不到不歧視人的行當,怎么攢錢給藺言三室一廳。
克里斯曼的手下:“……”
你說的全是我的詞啊。
藺言也嚇了一跳,牧聞動不動隨地大小演,根本不考慮他這種社恐的心情。
【夏娃:你社恐?】
要不再好好想想呢?
藺言不管,堅定自己社恐的定位,他阿巴阿巴了一會兒,接道:“要不算了,咱們不住三室一廳了,一室一廳也行。”
比他的員工宿舍都大。
“那怎么行,”牧聞收斂了浮夸的表情,目光堅定而誠懇,“我一定會讓您住上三室一廳的。”
【夏娃:你信他還是信…】
【藺言:我姓藺。】
“行了,別玩了,”克里斯曼的手下拍了拍手叫牧聞出來:“老大在A區等著你呢,牧聞。”
笑容燦爛的男人雙手插兜走了出來,他沒問霍華德找他干什么,只一拳狠狠的砸在了那人的肚子上。
“嗷!”男人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發難,捂著肚子倒在地上,胃袋都扭成了麻花似的,痛得眼白發紅。
牧聞笑著扯住那人的衣領,強迫他抬頭,“現在我才是不玩了。”
斗毆被牧聞一句話說成了玩樂,男人偏頭啐了一口,還有些不堪入耳的臺詞咽進了食道里。
他甩開牧聞的手,從地上爬了起來,道:“算我倒霉,今天被安排來接你。”
“行了,走吧。”
打算去主持公道的藺言:“?”
你們霍華德家族都是用拳頭打招呼和交流溝通的嗎?
別說,你還真別說,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真的有可能這么說早安。
只不過不是拳頭,是槍子。
【夏娃:要不你上班的時候用拳頭問候一下尤利塞斯試試?】
【藺言:想讓我死就直說。】
打中了,藺言要死,并且要帶著無數傳說死,什么尤利塞斯一生之敵、無法預料的殺手之類的。
打不中,藺言會在出手的瞬間被尤利塞斯的保鏢打成篩子,尸體多半也會成為“改造人計劃”的一環。
目送兩人走遠,忙碌了一天的藺師傅終于可以休息了。
中央星
斯科特收到了封清嘉的消息。
他先前已經將尤利塞斯想要封荊的事告訴封清嘉了,雖然他表示了拒絕,但尤利塞斯未必會就此收手。
【封少校:我見過封荊了,以他現在的樣子…尤利塞斯不會想要他的。】
封少校或許不懂年輕人的想法,但她這么多年的閱歷不是假的,只要藺言還在桑德拉一天,封荊就不會跟著霍華德走。
但這對于藺言來說也是一件危險的事。
封清嘉明白封荊是什么樣的爛人,離開前,她拜托嚴安能夠多多照顧藺言。
嚴安當然是滿口答應。
答應完的第三天,嚴安照例坐著星艦去度假了,順便帶走了一大幫子保鏢和助理。
小黑屋也迎來了新的客人。
尹玉成。
“長官,我又沒殺人放火,也沒挑釁獄警,怎么就要關三天反省反省了?”
閔盛冷笑:“你既然偷偷跑進小黑屋,不就是懷念當初待在這里的感覺了嗎?滿足你的愿望。”
當時全體獄警都收到了機械人的警報消息,尹玉成和崔堂,一個陰險,一個不怕死,他們倆湊到一塊兒指定沒好事。
閔盛趕到小黑屋的時候直接讓全體獄警舉槍,門一開,里面的尹玉成和崔堂都麻了。
他們預想的藺言沒來,倒是看到了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空氣中甚至能聞到火藥味。
尹玉成條件反射的舉起了雙手,崔堂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皮和子彈的威力,最后選擇了躺回床上。
“尹老板,出來吧。”防止閔盛說什么話刺激到里面兩人,杰森主動承擔了這個任務。
識時務者為俊杰,尹玉成更是俊杰中的第一人,不但出來了,出來的時候還不忘問候一下被迫加班的獄警們。
他看了一圈,居然真的沒看到藺言。
后來尹玉成才知道,那天晚上藺言早早的就睡了,根本沒看到機械人發來的警報。
秋后算賬一向是桑德拉監獄的拿手好戲,尹玉成就是那個被算賬的。
杰森煞有介事的點頭說:“尹老板,請選擇你的室友。”
“第一位,殺人不眨眼有背景有后臺的第三軍團少校養子,封荊!”
“順便一提,他和你有舊怨。”
尹玉成只是微笑。
清了清嗓,杰森向右跨了一步,“第二位,生命不息挑釁不止,身負執法隊錦旗的星艦攔截者,最高戰績一個月之內搶了七艘商艦,崔堂!”
藺言在旁邊忍不住笑了聲,拿著杰森寫的紙條聲情并茂的說:“傷勢輕,性格差,遇到趕緊跑。”
這個之前還行,自從那天尹玉成被獄警帶走后,崔堂就不再相信他說的話了。
一次失敗被記一輩子。
杰森對藺言比了個大拇指,接著說:“第三位,哦,沒有第三位了,好,尹老板,選吧!”
二選一,從垃圾和大垃圾之中選一個腐爛的沒那么徹底的。
尹玉成不解:“我不能單獨一間嗎?”
封荊之前就有這么好的待遇,憑什么他尹玉成不能有?
藺言折起紙條,誠懇的說:“是這樣的,老板覺得單人一間有點浪費資源,除非你能把室友殺了證明你不適合合籠,不然只能住多人間。”
比如封荊,他就是殺室友的典型,戰績可查。
要把室友殺了才能獲得單人間,但殺室友的前提是先從這兩個人里選一個室友。
很好,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
“可是,是您安排他們倆做室友的,要是因為我,把他們硬生生拆散,是不是有些可惜?”尹玉成笑道。
當初藺言是為了給崔堂一點警告,但是他發現,比起崔堂,尹玉成更需要這樣的待遇。
藺言淡聲說:“我相信他們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夏娃:你是信他們還是信…】
【藺言:我知道你很想當主腦,但是主腦不是這么當的。】
【夏娃:哄我高興不行嗎?】
【藺言:主腦大人,請給我加十分。】
【夏娃:你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尹玉成眼睜睜看著藺言撿了片葉子在手里來回搗鼓了一會兒,最后伸出兩只手說:“有葉子就是封荊,沒葉子就是崔堂,怎么樣?”
“要不我們換個規則吧,長官,”尹玉成隔空點了點藺言的槍,“您對著門開兩槍,打中誰,我就選誰當室友。”
靠在門上偷聽的崔堂:“啊?”
什么也沒聽到的封荊:“你聽到什么了?”
崔堂不語,只轉身走到了床邊,被子一蓋,陷入了假寐之中。
封荊疑惑的坐了起來,他能聽到崔堂上床的聲音,但也僅此而已。
崔堂還是不說話,被子一裹,將自己卷成了一團從床上滾了下去,發出一聲悶響。
“你在干什么?”
封荊這下真的好奇了,他緩緩爬下床,在完全看不到的環境中摸索著前進,手心按住了一張紙,不用多說,一定是藺言的筆記本。
封荊停了一會兒,移開手,一彎腰,摸到了崔堂的床柱,失去視覺時聽覺就愈發靈敏,他能夠聽到崔堂的呼吸聲,就在床與墻之間的狹小空位。
意識到不對,封荊二話不說立刻后退,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此時,門外的幾人已經合計出了所有人都滿意的方式。
尹玉成拋起葉片,藺言打中了就是封荊,打不中就是崔堂。
“長官,您可千萬不要打中啊,”尹玉成瞇著狐貍眼說:“我要是和封荊一間,恐怕活不過一天。”
杰森忍不住道:“當初明明是你折斷了封荊的手臂,他都打不過你,你怕什么。”
尹玉成意味深長的笑了下,捏著手里的樹葉說:“我怕再給他折斷了,機械臂太貴,我賠不起。”
“沒事,”藺言扭了扭手腕說:“監獄長報銷。”
熱身對于他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麻煩的是這次的射擊目標是在空中移動的物體。
藺言在學校只對著靶子開過槍。
【夏娃:來吧,讓他們見識一下你的實力。】
【藺言:打不中多尷尬啊。】
在桑德拉的兩個多月以來,藺言一共只對兩個人開過槍,一個是崔堂,另一個是克里斯曼。
這一次——
“砰!”
槍聲瞬間驚動了樹上淺眠的小型異獸,它們驚慌失措的順著樹干跳了下來。
第一槍擦著樹葉過去了。
藺言目不斜視,手腕微微向下傾斜,第二槍和第一槍幾乎沒有間隔,瞬間飛了出去。
“砰!”火光一閃而過,完整的樹葉被燒掉了一個橢圓形的邊緣,像是被蟲子啃咬了似的。
“嘶——”緊張的杰森倒吸了一口涼氣,“我靠,這么厲害!”
尹玉成一直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開兩槍,長官,這不符合我們的游戲規則。”
藺言手腕又向下移了一寸,槍口直接對準了尹玉成的頭頂,沒有任何猶豫,藺言直接扣下了扳機。
沒有槍響。
沒子彈了。
尹玉成瞳孔震顫,剛松一口氣,頭頂傳來了一股鈍痛感。
他擰著眉摸了一下,接住了一顆果子,果子頂端的樹枝斷了,正好砸中了他的頭。
藺言眉眼彎彎,“第一槍是為了送你一顆金焰果,謝謝你之前好心的建議。”
什么建議?
尹玉成稍一思索,想起了他對藺言說過的,關于給尤利塞斯洗腦的事。
我靠,他來真的?
震驚之余,尹玉成又忍不住興奮的笑起來,尤利塞斯知道一生作惡多端,終于要有人來治治他了。
當然,如果藺言失敗了,尹玉成會說,藺言一生作惡多端,終于有人治治他了。
舉著金焰果,尹玉成唇角一彎,“謝謝您,長官。”
閔盛眼神閃了閃,終究什么也沒說。
【夏娃:哪個建議?】
【藺言:就是他之前報菜名一樣報了一堆不可信人員的名單。】
【藺言:只要加上他自己,就齊全了。】
這個名單不是藺言自己用的,是給克里斯曼用的,他不能帶著這些人回霍華德,不然霍華德遲早被他們吃空。
當然,如果是尤利塞斯掌權就不用擔心了。
尹玉成將金焰果塞進口袋,彎腰撿起地上的樹葉,藺言打中了,那他的室友自然也已經確定。
“您可真狠心,長官,”尹玉成靠近藺言,將葉子塞進了他的手里:“我要是被封荊殺了,一定會記得給您托夢的。”
藺言只是笑。
【藺言:不要啊!我不要被托夢!】
【夏娃:別跟我說,跟他說。】
小黑屋里,封荊和崔堂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接連兩聲槍響過去之后再無動靜,要么尹玉成已經死了,要么開槍的藺言已經死了。
前者的可能性非常高。
崔堂猶豫了一下,從夾縫中站起來,再次走到門邊,出乎意料的,他聽到了尹玉成的聲音。
男人多半在笑,聲音都透著笑意,“謝謝您,長官。”
啊?
他對你開槍你還說謝謝?
身后的封荊又看不到畫面又聽不到聲音,按耐不住的問:“外面什么情況?”
崔堂摸了摸下巴,遲疑道:“藺言對尹玉成開了兩槍,尹玉成說謝謝他。”
封荊沉默了。
第56章 真不理你你又不高興 法澤……
法澤星, 霍華德莊園
沒有機械人,霍華德莊園卻像一個巨大的機械一樣有條不紊的運轉著。
剛睡醒就聽到執法隊行動了的消息,尤利塞斯眉心一跳。
“什么情況?”
“江醫生在桑德拉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被執法隊知道了,斯科特隊長親自帶人上了星艦, 大概明天下午就能抵達鏡環星。”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跪在他的床邊說。
江舒游怎么一天天凈給他找事?
尤利塞斯欣賞人才, 千金買馬骨的事也不是沒做過, 江舒游值得他從執法隊撈人, 前提是, 這件事里沒有其他人從中作梗。
“別告訴我,我們安插在執法隊的眼線一無所知。”
尤利塞斯掀開被子, 披著一件長的能和桌布相提并論的袍子走了出去。
黑西裝男人垂下臉跟在后面, “目前他還不知道具體情況, 沒有任何商議過程, 像是斯科特一拍腦門決定的。”
“哼。”
尤利塞斯禁不住發出一聲嗤笑,“斯科特要是拍拍腦子就能知道這么多,審判長該拿他的頭當籃球打。”
一旁的仆人輕手輕腳的捧來衣物, 尤利塞斯隨手揮了揮, 他們放下衣物,立刻退了出去。
站在洗手池前,尤利塞斯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他年近三十, 還能再支撐霍華德五十年, 這五十年,審判長也好, 執法隊也好,誰都別想從他手里討便宜。
鏡中的男人微微挑起唇,凝眸看了一會兒, 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
“我和克里斯曼以前就長的這么像嗎?”
黑西裝男哪里敢說像,但他如果說不像,又成了對老板撒謊,尤利塞斯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發揮自己僅有的文學素養,黑西裝男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來了,他擲地有聲的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男人的本意是兄弟倆長得像但心靈不像,只不過這個用詞實在容易引人誤會。
尤利塞斯側過身,眸光微涼,“那你說,我是什么心,克里斯曼又是什么心?”
這不是為難人嗎?
西裝男都快哭出來了,他死死的盯著金色的地磚,看著看著眼前一陣重影,頭頂又傳來了一聲清脆的“砰”聲。
是尤利塞斯在敲洗手臺。
他不緊不慢的催促道:“說啊。”
黑西裝男沒辦法,只能苦哈哈的說:“您是七竅玲瓏心,他是一顆熊心。”
說完他只想給剛才的自己一拳,克里斯曼不是熊心,真正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是他,瘋了一樣觸尤利塞斯的霉頭。
尤利塞斯偏過臉,表情已經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雙陰測測的眸子。
手按在冰涼的洗手臺上,良久,尤利塞斯說:“滾出去。”
西裝男忙不迭的跑了,退出房間,他看到了一排戴著口罩、比機械人還不像人的仆從,他們斂眉垂眸,幾乎要和墻融為一體。
不懂尤利塞斯怎么敢和他們生活在同一個莊園里的。
西裝男腳一跨,插進了仆人的隊伍中。
這么一大幫子人就在外面等著,等到尤利塞斯洗漱完畢走出來的時候,西裝男已經快變成死西裝男了。
斜了眼男人,尤利塞斯道:“派人去撈江舒游,遇到執法隊不用多說,直接殺了完事。”
“好的老板,”西裝男立刻說:“我一定會把江醫生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不用。”
尤利塞斯不太在意的說:“手和腦子還能用就行。”
他只需要江舒游發揮價值,至于他是癱了還是廢了都沒關系。
尤利塞斯日子過得舒服,克里斯曼在桑德拉當老大,日子也算是順風順水,不高興的只有江舒游和尹玉成。
打開小黑屋的門,藺言警惕的躲在墻后等了幾秒,這才探出頭瞄了眼室內,封荊和崔堂一個盤腿坐在床上,一個站在房間正中央。
他們的表情和被砸了頭的尹玉成有異曲同工之妙。
“出來吧,崔堂,”杰森笑瞇瞇的喊道:“你要換室友了。”
崔堂看了看尹玉成,又看了看封荊,二話不說走了出去,比起封荊,有腦子的肯定選尹玉成。
“砰!”門重重的關上了。
但只有崔堂一個人。
“不是說換室友嗎?我的室友呢?”崔堂扒著門板問。
“尹玉成選了封荊當室友,你一個人住,”門外傳來杰森賤兮兮的聲音:“給你單人間你還不滿意了,懂不懂什么叫知足啊,這可是尹玉成求都求不來的待遇。”
“操,”崔堂冷笑了聲,“他們倆混一塊了,排擠我是吧?”
就知道桑德拉沒一個好東西。
此時,隔壁的封荊和尹玉成倒是相處的很好。
封荊狀態不佳,閉目養神,尹玉成摸黑啃果子,屋子里除了“嘎吱嘎吱”的咀嚼聲外什么也沒有。
藺言確定他們沒打起來之后就走了,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S區有兩名犯人可以出來放風了。
江舒游、康拉德加西亞。
剛走進S區,藺言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下意識去看褚沙,那人卻只是閉著眼躺在床上,并沒有大礙。
見到藺言,弗朗澤焦急的喊道:“那邊那兩個打起來了,你先躲遠點!”
藺言安撫的壓了壓掌心,示意弗朗澤閉嘴,屏住呼吸響深處走去,血泊在地面上蔓延,幾乎要碰到藺言的靴子。
少年神色驟變,他快步走了進去,只見江舒游像個破布麻袋似的倒在地上。
施暴者正站在江舒游旁邊,銀發被挽了起來,露出從耳后一直貫穿到頸側的細長疤痕。
“長官,您怎么來了?”康拉德的手里拿著一根支鐵叉子,末端滴著血,在他腳邊的江舒游只能不斷的發出重重的喘氣聲。
僅僅藺言一眼看過去,江舒游全身都被血泡了,別說從地上爬起來了,他能動一下都是奇跡。
【藺言:不是,他哪來的叉子?】
剛問完,藺言自己反應過來了,只要去過食堂,任何犯人和獄警都有可能藏匿兇器。
就像程北和牧聞一樣。
而去不了食堂的S區犯人每天也會有人來給他們送飯,從中拿走一支叉子易如反掌。
小偷!你們這群小偷!下次拿了東西不能先報備一聲嗎,又不是不給!
江舒游氣若游絲的躺在地上,側過臉看向藺言:“學弟…”
他只是叫了一聲,后面沒有接任何話,或許是想讓藺言救他,又或許是想讓藺言快跑。
少年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被嚇傻了似的。
康拉德用袖子擦了擦叉子上的血,慢斯條理的在空氣中揮動了兩下,“我挺喜歡這玩意兒的,手感很不錯。”
“嚴安還算是有眼光。”
藺言不好說,嚴安挑的肯定是便宜量大的批發款,康拉德這種養尊處優的貴族沒見識過也情有可原。
放下手,康拉德一腳踢開江舒游,向著藺言的方向走了過來。
“我已經三個月沒有出來過了,長官,您知道我憋的有多難受嗎?”
我不知道啊。
藺言暗自腹誹,他又不是康拉德肚子里的蛔蟲,也不是康拉德的晴天娃娃。
康拉德拉長的腔調像在表演歌劇,他輕輕笑著,眸光涼薄:“您之前說,您愿意給我生日禮物,不會忘了吧?”
藺言先是可憐了一下江舒游,接著鎮定的說:“可今天不是你的生日。”
“沒關系,”康拉德完全聽不懂人話一樣,“我可以為了你提前過生日。”
藺言禮貌的沒有翻白眼,但他的心里已經把康拉德和尹玉成劃到了同一檔。
眼看著康拉德越走越近,藺言的心也越來越沉。
【夏娃:左手電棍右手槍,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輸。】
“先停一下,”藺言舉起右手做了個手勢,“加西亞伯爵,看在你是初犯,我給你分析一下哦,如果你繼續往前走,我會給你一電棍或者一槍,然后讓你進小黑屋和崔堂作伴。”
“順便一提,崔堂現在情緒不是很好。”
藺言對著他眨了眨眼,試圖傳遞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情報,又道:“如果你現在停下,那么你的罪行就只有攻擊江舒游,我會帶你去審訊室,然后再給你一電棍。”
說到這,藺言頓了一下,“雖然都是電棍,但是這一下會稍微輕一點。”
“最后一條路,你現在放下兇器,主動認錯,和我一起抬江舒游去醫務室,算你將功補過,罰你去礦區勞動半個月。”
說完,藺言拍了拍手問:“你也不想在小黑屋里過生日吧?”
康拉德搖搖頭笑了聲,“長官,您說的這些都嚇不到我。”
“哦。”
藺言道:“那你怕不怕我關門放克里斯曼啊?”
躺在地上的江舒游都聽不下去了,他動了動手指,聲音細的像蚊子叫:“長官,我快不行了。”
“我知道,你再堅持一下,”藺言看都沒看江舒游,目光始終鎖定在康拉德身上,“加西亞伯爵,三個月不夠久,你想關六個月嗎?”
就在這時,藺言背后傳來了叫聲:“長官,我也想出去。”
藺言回頭一看,是褚沙,他默默收回了視線,裝作沒聽到,“咔噠”一聲子彈上膛,“現在,你做好選擇了嗎,加西亞伯爵?”
康拉德一只手抵住下巴,細長的眸子不懷好意的瞇起,“長官,我當然愿意配合您。”
“但是,”彎腰揪住江舒游的衣領,康拉德像拖米袋一樣拖著江舒游說:“他的命我也不想讓。”
什么意思?
藺言聽懂了,康拉德這一出不是沖他來的,而是沖江舒游來的。
所以剛剛跟他要禮物只是走程序是吧?
“你非要他死?”少年問。
康拉德手里的江舒游也一副遭了霉的表情,“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你一出來就對我動手?”
“你不知道?”康拉德眼神冷淡的問。
江舒游真不知道,他一生作惡多端,有霍華德庇佑后更是膽大妄為,哪里記得自己都得罪過哪些人。
藺言看看康拉德,再看看江舒游,嘴里發出一聲:“嚯。”
你們倆的舊怨,我來收拾爛攤子,這就是實習生嗎?
江舒游痛的五臟六腑都快變成一團漿糊了,臉上還笑嘻嘻的問:“你不說清楚,我怎么想得起來?”
又喘了口氣,江舒游看到了康拉德手背冒起的青筋,下一瞬,他整個人都摔了出去。
“我艸、”江舒游吐出一口血,全身痛得蜷縮成蝦子,即使如此,江舒游的嘴依然不愿意下班,“你不會是被霍華德收拾過,找不了尤利塞斯的麻煩,所以遷怒到我身上吧?”
對于江舒游的明嘲暗諷,康拉德連表情都沒變一下,“趁著你還能說話,把遺言也一并說了吧。”
“你弄出來的D-19害的我的種植園里的員工們全都沉迷幻境,我一年損失了多少錢,你知道嗎?”
江舒游緩緩抬起頭,與康拉德暗紅的眸對視。
懂了,又一個被D-19坑了的。
江舒游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嘴挺賤的,干嘛告訴別人他是賣藥的,干嘛告訴別人他賣了多少錢,干嘛告訴別人他和霍華德有關系。
哈哈,完蛋。
康拉德似乎有些難以壓抑怒氣,說話時咬牙切齒:“我的領地里的子民也失去了理智,成日里就想著白日做夢,我某次離開城堡時,居然看到一個男人因為長期逃避現實,忘記了進食,已經活生生餓死了。”
【夏娃:這種還屬于情況輕的,嚴重點的已經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襲擊所有見到的人了。】
【藺言:啊?那他是什么幻覺?】
【夏娃:格斗游戲。】
康拉德五指收緊,聲線發冷:“江舒游,他們死了,我要你的命,是不是合情合理?”
藺言挑眉,光聽他的語氣,不知道的都要以為康拉德多挺愛民。
實際上,他只是把子民當做了財產的一種,康拉德厭惡自己的財產被他人染指,僅此而已。
眼看著康拉德又要動手,藺言正要上去攔,只聽一聲轟鳴,地面劇烈的晃動了兩下,藺言連忙扶住墻,低頭躲開從天花板掉落的碎石。
沙暴又來了?
正想著,耳邊出來了巨大的“嗡嗡”聲,藺言二話不說跑到了江舒游身邊,抓著男人的手臂將他拖了起來,“學長,快躲開!”
江舒游順著他的力道撞到了墻壁上,剛站穩身體,他回頭一看,原本躺著的地方已經被一塊切割完好的石板砸中了。
如果沒有藺言,江舒游現在就是一團碎肉。
在這塊石板的正上方,一道日光從破開的天花板射了進來,嗡鳴聲越來越明顯,藺言難受的捂住了耳朵。
“怎么回事?”康拉德站在對角線的墻角處,擰著眉問。
江舒游靠在藺言肩上,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心中凝聚。
他扯了一下藺言的衣袖說:“你先走,等會兒這里就不安全了。”
“啊?”藺言捂著耳朵根本沒聽見江舒游在說什么,拔高了聲音問:“學長,你說什么?”
他不會唇語,看江舒游的口型跟看天書一樣。
江舒游凝重的表情瞬間垮掉,他拉開藺言的右手,湊到少年的耳邊說:“我讓你趁現在趕緊跑。”
藺言秀氣的眉難受的皺起,他也抓著江舒游的衣領讓他低下頭,在男人的耳邊問:“你知道發生什么了?”
“大概猜到了。”
這么高調又土匪的行為,基本上是霍華德沒跑了。
果然,又是一道激光穿透了天花板,像是加熱的刀刃切割黃油一樣絲滑,輕輕松松又是一塊石板砸了下來。
飛濺的碎石朝著藺言射了過來,藺言下意識將臉往江舒游懷里一埋,本就傷痕累累的江舒游又挨了一擊。
疼著疼著就麻木了,江舒游扣掉身上的石頭,哭笑不得的拍了拍藺言的后腦勺,“祖宗,你救我就是為了拿我當盾牌啊?”
懷里的少年警惕的微微抬起頭,露出一雙澄澈的藍眸,理直氣壯的說:“我救了你,現在是你報恩的時候了。”
“讓你跑你不跑,”江舒游嘀咕了一句,“一會兒可就跑不了了。”
光線越來越亮,終于,他們透過天花板上的大洞看到了懸停在空中的星艦。
那是一艘純黑色的、沒有任何圖案和花紋的星艦,非常適合做一些違規的事。
康拉德眼神一凝,猛地看向江舒游,他沒說話,嘴角已經勾起了諷刺的笑容。
“長官,你會為你的心軟后悔的。”
被嗡鳴聲弄得腦袋發暈什么都沒聽清楚的藺言:“?”
都說了我不會唇語。
【藺言:他說什么?】
【夏娃:他夸你盡職盡責。】
【藺言:算他有眼光。】
“喂,學弟,”江舒游手指勾住藺言的帽子,微微掀起,低頭用臉壓著他的頭發說:“你沒見過劫獄吧?”
藺言抬起頭,茫然的看著他。
江舒游壓低了嗓音:“一會兒就能看見了。”
星艦越來越低,船艙打開,從中飛出了五架小型飛行器,直奔著江舒游三人而來,卷起的狂風幾乎要把藺言掀翻。
江舒游抱著藺言就地一滾,兩人一起撞上了牢房的欄桿。
江舒游痛的“嘶”了一聲,藺言緊緊的扣著他的腰背,擔心的問:“學長,你不會死吧?”
“不會,”江舒游頭一偏,又吐出了一口血,“我要是死了,這幾個家伙可沒法回去交差。”
以尤利塞斯的性格,好一點的發配去礦星當苦力,壞一點的直接送去種植園當肥料。
“霍華德的人啊…”藺言意味不明的感嘆了一聲,“我以后的同事們都這么可怕嗎?”
“可怕?”
江舒游望著藺言白凈的臉,微微低下頭,將自己的血蹭到了藺言的臉上,惹眼的紅色像是凝固的巖漿。
而藺言的皮膚就是裂開的火山口,在這具漂亮的皮囊下,是足以泯滅一切的可怖天災。
江舒游笑了,“學弟,等你去了霍華德,再看看到底誰更可怕吧。”
藺言投去疑惑的目光,江舒游卻沒再說話。
另一邊,康拉德也不好受,他抓緊了欄桿穩住身體,掌心被摩擦的破了皮。
就像暴雨前的烏云一樣,飛行器懸在天花板上空,遮住了日光,藺言瞇著眼看去,兩個男人從中跳了出來,站在僅剩的一部分天花板上,俯身看著里面的他們。
他們的衣服也毫無特色,像是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一樣。
【夏娃:人臉掃描中,掃描完畢,系統庫中無數據。】
沒有數據,也就是說不是聯邦公民。
這種人在聯邦很常見,出生于邊緣星的很多居民都不愿意花額外的錢登記身份,又或者是孤兒,不知道要去登記身份。
等他們長大之后,幾乎都已經身負案底,更不可能自投羅網,崔堂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要不是因為進了桑德拉,他連公民身份號都沒有。
不少大人物都會專門養些黑戶在家里,以備不時之需。
他和藺言對視上了。
江舒游背對著兩人,他沒認出江舒游的背影,卻認出了藺言身上的制服。
“喂,找到江醫生了嗎?”他的同伴問。
“沒看見,”蹲著的男人興奮的笑起來,“但是,我看到了一個可憐的獄警。”
縱身一躍,男人直接跳了進去,一落地就踩到了江舒游的血,男人不爽的“嘖”了聲,向著藺言的方向走來。
同伴知道他已經在監獄里待過,看獄警不順眼,也沒阻攔,反正都來劫獄了,殺一兩個獄警又有什么的。
“別忘了我們的任務。”提醒了一句,同伴便蹲在上面看戲了。
下方的男人隨口應了一聲,視線從藺言的臉移動到了江舒游的背上,他嘖嘖稱奇,“犯人保護獄警,這個世界瘋了嗎?”
又看了眼藺言的臉,他了然的笑了,“獄警和犯人有私情,看來桑德拉的環境真的能逼瘋人。”
【藺言:不是,他怎么赤口白牙的污人清白啊!】
【夏娃:電棍別在左腰,手槍別在后腰,剩下的應該不用我多說了。】
藺言略略垂下眸子,江舒游的情況不太妙,呼吸都像細管吸珍珠一樣費力。
他試著動了動左手,手臂被江舒游夾在臂彎里,動彈不得,藺言又動了動右手,這邊倒是松一些。
藺言剛握住槍,疑似奄奄一息的江舒游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背,用氣音說:“別動,他們來了五個人,你處理不了。”
藺言回以一個“那你來”的眼神。
江舒游又想笑了,但他太痛了,嘴角牽了幾次都提不起來,身后的男人已經走到了江舒游的腳邊,再進一步,他就能踩斷江舒游的腿骨。
“亡命鴛鴦,真可憐,”男人搖搖頭,殘忍的笑起來:“怎么這么倒霉,偏偏遇到了我。”
“是啊。”
江舒游撐起身子扭過頭,露出一張站著血的臉,“怎么遇到你了呢?”
男人抬起的腳猛地縮了回去,不可置信的喊道:“江醫生!”
我靠,怎么是你啊!
不是,你保護獄警干嘛!
蹲著看戲的、坐在其他飛行器里的、假裝上班其實在偷偷刷終端的…所有人全都忙不迭的跳了下來,將江舒游和藺言圍在了中間。
順帶被圍的藺言左右看了看,選擇了做一個安靜的掛件。
男人笑瞇瞇的彎下腰,搓了搓手說:“江醫生,家主派我們來接您。”
江舒游眼皮跳了一下,“扶我起來。”
男人剛想動,看了眼江舒游和藺言的姿勢,他不敢碰江舒游,也不敢碰藺言,怕江舒游記仇,為難的說:“要不您自己起來一下?”
“你看我像能動得了的樣子嗎?”江舒游說完又低聲咳了幾下,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地上的血、石頭、以及江舒游的態度共同構成了一個誤會:幾人認為他身上的傷都是為了保護藺言而受的。
互相看了眼,男人們紛紛感到不能理解。
這么愛嗎醫生?
藺言推了江舒游一下,低聲說:“你再不起來我就要被壓死了。”
江舒游無奈的說:“祖宗,是我不想起來嗎?我要是能起來我就起來了,趴你身上又沒錢撿。”
藺言只能一手撐著地面,一手扶著江舒游的肩幫他坐起來,他們分開的瞬間,一人抓住機會卡進了中間,抓住江舒游的手臂,扛起來就跑。
藺言只聽到江舒游罵了一句臟話,人就已經上去了。
墊后的男人回頭看了眼藺言,少年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好像被帶走的不是他的戀人,而是個無關緊要的角色。
真絕情。
男人忍不住問同伴:“我們要不要把江醫生的姘頭一起帶回去?”
“帶什么帶,家主的命令就只要江醫生一個,你少在這里自作聰明。”
正說著,一名眼尖的同伙兒瞄到了遠處趕來的獄警,連聲催促道:“快走,獄警們來了!”
幾架飛行器重新升空,向著巨大的星艦飛去,藺言被飛起的塵土嗆了一下,捂著臉閉上眼。
再睜開眼時,天空中的鋼鐵巨獸已經沒了蹤跡。
當獄警們沖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昏迷的康拉德和站在日光之下的少年。
潮濕的光從穹頂的洞中落下,像是撒下一層糖霜,少年則成了盤中的餌食,被不知名的存在所窺伺。
他的周身似有瑩白的光暈,再仔細看時卻消失了。
一身江舒游的血的藺言立刻被送進了醫務室,哪怕什么都查不出來也必須在醫務室待滿一天。
劫獄事件發生后,他的一切工作也被強制暫停。
他要去巡邏,七八個前輩攔著,他要去監督捕魚,克里斯曼直接提著一桶魚來宿舍門口釣,他要去小黑屋看看犯人們反省的怎么樣——這個真沒辦法。
他們總不能把尹玉成和封荊放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藺言時不時去一趟小黑屋,有的時候甚至會在里面待上一整天。
坐在封荊的床邊,藺言就這臺燈的燈光給他講睡前故事,講著講著,隔壁床的尹玉成突然來了一句:“長官,您是不是實習快到期了?”
“嗯,”藺言翻了一頁,道:“還有最后一周。”
七天之后,藺言就要離開桑德拉了。
“上帝用了七天創世,但第七天,他只是休息。”藺言讀完了最后一句話,抬手捂住了封荊的眼睛,“好了,睡吧。”
尹玉成若有所思的斂眉,也閉上了眼。
A區此時也不平靜。
牧聞一直給藺言算著日子,當他這么告訴克里斯曼的時候,金發男人差點被反抗的魚咬上一口。
克里斯曼驚訝的問:“只剩下七天了?”
“最后七天,”牧聞笑著問:“老大,你覺得我們長官走之前會不會記得和你道個別?”
“道什么別。”
克里斯曼嗤了聲,“我早晚會出去,這不是分別,只是一段時間見不到而已。”
牧聞托著下巴只是笑。
裝什么裝,真不道別你又不高興。
第57章 正確的表白方式是我喜歡你 ……
藺言覺得最近桑德拉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先是杰森前輩鬼鬼祟祟的找不到人影, 連巡邏都遲到了,同伴在獄警群里叫了他好幾次才找到人。
再是閔盛,以前除了工作之外都待在宿舍里看書的人居然幾次三番被人看見出現在海邊。
最后是克里斯曼。
“你跑來小黑屋干嘛?”藺言有些頭疼的揪著克里斯曼的臉頰向下一拉,看著男人變了形的臉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別笑了, 你天天來這里有什么意思, 那里面就是三個植物人, 不如和我一起。”克里斯曼從藺言手里救出自己的臉, 身體往門上一靠, 堅決不讓藺言進去。
他的手也被克里斯曼緊緊攥在掌心,熱意籠罩。
少年眨了眨眼, 換了一只手去拉克里斯曼另一邊的臉, 嘴里小聲嘟囔道:“干嘛呀, 這是我的工作。”
克里斯曼反手將他兩只手都抓住了, 眉骨的疤與挑起的眉頭一同拔高:“又沒工資,你那么敬業有什么用?”
藺言立刻睜圓了眼,“不許說, 我不喜歡聽。”
他可以沒有工資, 但是克里斯曼不能強調這一點。
克里斯曼“哼哼”了兩聲,換了個話題,“跟我一起有什么不好,我都答應給你介紹工作了。”
藺言想起了同樣給他介紹工作卻傷痕累累被杠走的江舒游, 心虛的挪開了眸子, 手指無意識的回握住克里斯曼的手。
一接觸到冷空氣,剛探出來的指尖又縮了回去。
“你的手好暖和啊, ”藺言感嘆了一聲,又看看克里斯曼高大的身形,發出一聲羨慕的低叫, “腿砍了分我一半,我今天陪你。”
“那不行,”克里斯曼直接半蹲下來,跟扎了馬步一樣,從下往上看藺言:“你看看,我要是這么矮,怎么跟我哥斗,我要是輸了,你就沒有新工作了,知道嗎?”
【夏娃:該怎么告訴他,尤利塞斯當家你也有工作?】
【藺言:一份簡歷投給兩個人的壞處就在這。】
偏偏兩個人都錄用他了,這下真是完蛋。
藺言沒說話,像是怕冷一樣縮了縮脖子,將下半張臉都埋進了領子里,克里斯曼一看,手握的更緊了。
“你先站起來,”藺言伸出腳尖輕輕撞了一下克里斯曼的小腿,道:“這樣看著好奇怪,我踩高蹺了一樣。”
“這就高了?”克里斯曼瞄了眼藺言的腰,在把長官抱起來體驗一下高海拔和挨上一槍之間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動手。
要是今天被打了,就只能去醫務室躺著了,白白便宜了封荊他們。
【藺言:他是不是對我的身高有什么意見?】
【夏娃:多吃多動多睡覺,你還能再長。】
不是藺言矮,是克里斯曼太高,人種上的差距一時半會兒彌補不了。
藺言又輕輕踢了一下克里斯曼的小腿,“那你蹲回去,我再體驗一會兒踩高蹺的感覺。”
克里斯曼聳肩,雙腿一張馬步一扎,“好嘞,長官,你的要求我全都滿足了,那你能不能也聽聽我的要求?”
藺言吐出一口氣,在低溫下甚至能看見薄薄的霧氣,他低下頭說:“你先告訴我,你要我陪你去哪,要是比小黑屋有意思我就考慮一下。”
克里斯曼氣笑了,“長官,不去任何地方,單純和我在一起就很無聊是嗎?”
“那到也沒有…”藺言看著克里斯曼復雜的表情,小聲說:“就是你老是讓我不高興。”
克里斯曼皮笑肉不笑的扎的更低了,仰著頭問:“長官,你都這么高了還不高興啊?”
看在他這么努力的份上,藺言做出思考的表情,喉嚨里發出一聲長長的“嗯……”
嗯的九曲十八彎,嗯的跌宕起伏,嗯的像是克里斯曼的人生一樣曲折,終于,藺言拉著克里斯曼的手上下晃了晃。
少年笑得像個向日葵,金發也一左一右的晃起來,“披荊斬棘的勇者啊,你的誠心打動了我,我決定今天和你一起。”
被稱為勇者的黑-手黨二少爺終于能夠伸直他的腿了,他煞有介事的鞠了一躬,道:“感恩您,惡龍。”
“什么惡龍,我是國王,”藺言屈起手指彈了一下克里斯曼的額頭,“不敬國王,斬首!”
克里斯曼無奈的笑了一下,“好好好,偉大的國王陛下,我們什么時候去拯救被惡龍擄走的公主?”
藺言茫然的眨眼,“我們國家還有公主嗎?”
克里斯曼對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然后,克里斯曼就水靈靈的在保鏢的視線中走進了嚴安的辦公室,捧出了一盒點心和茶葉。
嚴安走時帶走了深淵巨口,去找大人物要人情去了,他在時克里斯曼都如入無人之境,他不在的時候更不用說。
克里斯曼就是把監獄長辦公室搬空了那些保鏢也不會攔他,甚至會原地轉職貨拉拉司機。
獄警宿舍
克里斯曼和藺言在桌子的左右兩側面對面坐著。
屋子里沒有什么多余的家具,藺言坐的是床,唯一的椅子給了克里斯曼。
“等一下,”藺言指著克里斯曼帶回來的贓物問:“這算不算不問自取?”
克里斯曼搖頭,語氣囂張的說:“嚴安不知道收了霍華德多少錢,我拿一點怎么了?”
【藺言:強盜啊這是。】
【夏娃:舉報他?】
【藺言:舉報了嚴安敢管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嚴安不但不管,還要給克里斯曼送禮。
見藺言不吃,克里斯曼和土匪沒什么不同的思維終于轉了過來,他笑了聲,將點心推到一邊,“我差點忘了,長官是個好人,做不來這種沒道德的事。”
【藺言:我怎么感覺他在陰陽我?】
【夏娃:語氣問題,這么多年都是這么說話的,改不過來。】
“那我們去捕獵吧,長官,桑德拉有不少小型異獸,”克里斯曼繞開桌子,俯身靠近,鐵灰色的瞳閃過一絲光,“天氣這么冷,您需要多活動活動。”
藺言又是一陣沉默。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誰捕獵誰還不好說呢。
拉了拉克里斯曼的衣袖,藺言直接挑破了最后一層窗戶紙,“克里,你要是有什么想說的就直接說吧,東拉西扯了半天,我都快暈了。”
少年面露不解,但他還是很有耐心的問:“你今天一大早就來獄警宿舍門口攔我,一直跟著我到了小黑屋,還堵門,克里,你到底要做什么?”
克里斯曼也沉默了,英俊的男人唇角下壓,似乎壓抑著憤怒,又好像在醞釀情緒。
他直勾勾的盯著藺言,喉結突然滾動了一下,一開口聲音便艱澀無比,“長官,您真的不知道?”
克里斯曼不相信藺言一無所知,他很聰明,他一直都很聰明。
不聰明的人早就死在犯人們的試探和挑釁之中了,又或者像以往的實習生一樣驚恐的辭職離開。
他一定知道。
克里斯曼拉開藺言的手,傾身環住了少年的肩,以幾乎禁錮的姿勢將藺言抱進懷里,他又問:“長官,你真的不知道嗎?”
情緒能夠吞噬人類的理智,克里斯曼的心臟像是被沸水澆灌的幼苗,滾燙的幾近死亡,翻涌的熱與痛沿著血液流過全身,無處不痛徹心扉。
他再也說不出話了,舌頭也被活生生的燙熟了,粗重的呼吸在寂靜的室內回蕩著,比他的心跳還要清晰。
克里斯曼能夠用余光瞄到藺言的側臉,那蔚藍的眸子在克里斯曼的影子下變成了灰藍色。
黯淡了嗎?沒有。
是克里斯曼強行讓自己的影子闖進他的眼底,迫使那一抹澄澈的藍被污染。
也對,對于正直善良的獄警來說,罪犯就是骯臟的污泥。
可長官啊,我的長官啊,你不正直,也不善良,當你脫下這身獄警制服和罪犯站在一起的時候,誰能分得清?
回答我,誠實的回答我。
別再騙我。
藺言,不要再戲弄我了,不要再捉弄我了,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真是的。”
克里斯曼聽到了藺言的嘟囔聲,尾音帶笑,又多了點無奈。
少年輕輕環住他的腰身,“你干嘛弄的好像我傷害了你一樣,克里,你今天好奇怪。”
藺言將臉埋進了克里斯曼的胸口,像一團沒有骨頭的棉花糖一樣借著克里斯曼支撐身體,“你想要我知道什么,你該自己告訴我啊。”
少年的抱怨聽著和撒嬌也沒什么兩樣,反正他總是這樣。
藺言像只雛鳥一樣輕聲說:“我都帶你來宿舍了,尹老板他們還在等我,我也沒去,陪你來了,你還在不開心什么呢?”
“要說生氣也該是我先生氣吧,你攔我的路,不讓我工作,害得我上班時間摸魚。”
藺言這話是說給夏娃聽的,蒼天在上,日月可鑒,他不是故意摸魚的。
克里斯曼低下頭,心中五味雜陳,藺言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他壓抑的怨念卻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一眨眼就癟了下去。
有時候克里斯曼會慶幸藺言雖然有犯罪的天賦,卻時常會心軟,不然他的示弱就換不來任何東西。
“長官,”克里斯曼說:“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
藺言“嗯”了聲,從克里斯曼懷里抬起頭,正襟危坐一樣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你說吧,我在聽呢,霍華德老師。”
少年笑的眼睛彎彎,和克里斯曼的表情完全是兩個極端。
深吸一口氣,克里斯曼說:“六天之后,您就要離開桑德拉了,對嗎?”
他一邊說一邊注視著藺言的臉,仔仔細細的打量每一個微小的變化。
“轟!”的一聲驚雷,像是一個開關,平靜無風的天被突如其來的大雨吞噬,密云蒙住了日光,將兩人一同卷進了黑暗之中。
雨簾之外的一切都模糊了,像是失焦的老相片,克里斯曼能看清的只有藺言近在咫尺的臉。
藺言先是眨了下眼,再是唇角一彎,明亮的眸子睜圓,聲音含著笑意:“你已經知道了嗎?”
“雖然還有六天就要走了,但我會想你們的。”
藺言不是遲鈍的人,他笑著拉住克里斯曼的衣擺讓他坐到自己旁邊,“就因為這個生氣啊,我只是暫時離開而已,又不是以后就見不到了。”
“就算,”藺言伸出一根手指說:“就算見不到,你可是克里斯曼霍華德,發動霍華德的勢力,一分鐘之內就能把我的下落查個底朝天不是嗎?”
克里斯曼坐在床沿,身體有些僵硬,他之前在牧聞面前表現的滿不在乎,現在自己打了自己的臉,更加覺得難以啟齒。
雨聲依然在不斷的響起,它們狠狠的砸在窗戶上,克里斯曼的側臉倒映在窗戶上,滑落的雨水在他的臉上爬行,取代了眼淚的位置。
“…一分鐘做不到。”
克里斯曼說:“一分鐘,我的命令都沒傳到執行者的耳朵里。”
“哦,我看電視劇演的都是一分鐘。”
藺言又被逗笑了,“較真干什么,反正,管他是一分鐘,一小時,還是一年,你都會來找我的,對吧?”
【夏娃:在霍華德家找到你就好笑了。】
【藺言:那就不是他找我,是我等他。】
“好了,克里,你不會再生氣了吧,”藺言掐著他兩邊的臉來回拉扯,“我們之前不是約定好了嗎?你出獄的時候我會回來接你的。”
“錦旗上你要寫什么字?重生之我要奪回屬于我的一切,還是二人轉奪嫡之這次該輪到我做霍華德家主了?”
克里斯曼就著這樣臉部扭曲的模樣說:“太浮夸了,簡單點。”
藺言“啊”了一聲,“那就叫華麗歸來,逆轉人生?”
克里斯曼眉心跳了跳,“沒有更短一點了嗎?”
藺言嘴一鼓,“再短就沒有氣勢了。”
藺言喜歡玩,克里斯曼也樂意陪他玩,但是他出獄那天會來的不只有藺言一個人,還有克里斯曼的手下、尤利塞斯的手下、忠于霍華德而無所謂是兄弟倆誰贏的中立派。
甚至還有嚴安、想要討好克里斯曼的人、桑德拉里的犯人和獄警們。
在這么多人面前拉這個錦旗,克里斯曼覺得自己的臉皮暫時還需要再練練。
“不能四個字嗎?”克里斯曼咬咬牙,想再爭取一下,“不是說,濃縮的都是精華嗎?”
藺言定定的看著他。
克里斯曼感覺到臉上的力道消失了,緊接著是一股巨大的沖擊力,藺言直接撲進了他的懷里,兩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柔軟的觸感從背后包裹,但更柔軟的是藺言捧著他的臉的手。
少年低下頭,親昵的用鼻尖碰了一下他的鼻子,“那就歡迎回來吧。”
歡迎回來。
克里斯曼躺在床上,雙目呆滯的看著藺言,天色已經被烏云遮蔽,藺言的眼睛還是灰藍色。
但他越看越覺得不對,那不是天空,那是反復無常的海洋,如果克里斯曼沉溺進去,等待他的就是粉身碎骨。
伸出一只手,克里斯曼遮住了藺言的眼睛。
顫動的睫毛撓的他掌心發癢,藺言疑惑的問:“怎么了,克里。”
“沒事。”
克里斯曼這么說著,手卻遲遲沒有放下。
他不動,藺言也不動,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等待了良久,克里斯曼的手都發酸了,藺言才說:“要我閉上眼嗎?”
或許是因為克里斯曼也不喜歡藍色吧,藺言想,就和褚沙一樣。
雖然克里斯曼現在給不了他五十萬,但以后可以用工資補償他。
然而,克里斯曼說:“不用。”
“你不該閉眼。”
不是天空的錯,不是海洋的錯,也不是藺言的錯。
是他的錯。
克里斯曼一開始就不該輸給尤利塞斯,不該在失敗之后被送來桑德拉,不該放任手下挑釁獄警,不該遇到藺言……
他有太多不該,每一步匯集到一起,走出了現在的局面,那么下一步呢?
下一個不該做的事是什么?
“喂,藺言。”
克里斯曼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長官。
藺言看不見克里斯曼現在是什么表情,輕聲應了一下,道:“克里,我在呢。”
緊接著,又是一段沉默,藺言不知道克里斯曼到底在想什么,他也無意掙開克里斯曼的手,靜靜的等待著。
獄警宿舍樓的其他房間亮起了燈,一盞一盞亮起的燈光包圍著唯一昏暗的房間。
遠遠看過去,藺言的房間像是處在另一個世界里。
雨絲在燈光中顯形,墨色的天空中翻騰著若影若現的電光,時不時發出悶聲轟響,窗外升起薄薄的霧氣。
“如果我又輸給尤利塞斯了怎么辦?”克里斯曼聲音干澀的問。
“不怎么辦啊,我又不是因為你有潛力贏尤利塞斯才和你做朋友。”
藺言無所謂的說:“你怎么老是想那么多啊,克里,大膽一點嘛。”
說的好像克里斯曼是什么膽小鬼一樣,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藺言還沒學會說話呢。
“好。”
既然藺言讓他大膽一點——
克里斯曼抬起頭,一個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觸之即分。
不該個屁,他可是克里斯曼霍華德,他想干嘛就干嘛!
克里斯曼已經等不了了,什么殺了尤利塞斯、奪得霍華德之后,他難道要硬生生等上四五年嗎?
五年之后,藺言說不定已經不記得他了。
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克里斯曼的用詞依然囂張:“藺言,你要不要以后跟我?”
什么也看不見的藺言:“?”
“跟你做什么?”藺言沒反應過來。
“就是跟,跟我。”
克里斯曼還沒松開手,他畏懼注視藺言的眼睛,總怕從中看到抗拒。
“以后我活一天,你就享福一天,哪怕尤利塞斯殺了我,我也會給你留下一輩子用不完的遺產,我的手下會保護你的安全。”
說著說著克里斯曼發現自己好像也確實給不了藺言太多,有錢有權從來不是他一個人的專利。
“總之,”克里斯曼破罐子破摔的說:“你愿不愿意吧!”
藺言愣了一下,“啊?”
【夏娃:翻譯一下,他活著你花他的錢,他死了你繼續花他的錢。】
【藺言:我聽得懂,我只是沒反應過來。】
如果克里斯曼一直藏著不說,藺言就會假裝不知道,這么傻乎乎的以朋友的身份相處。
如果克里斯曼將一切挑明,藺言就必須給予回應。
克里斯曼這次是真的抱著孤注一擲的心來的,哪怕藺言明明白白告訴他,他沒可能,也比這樣每天自我折磨來的痛快。
“先把手拿開吧。”少年平靜的說。
眼神燃燒著火焰的男人僵了一下,手一動不動的舉著。
他明明已經豁出去了,但藺言一開口,克里斯曼又感到了心口一悸。
審判即將到來,懸在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究竟會不會砍下他的腦袋?
手拿開的瞬間,克里斯曼一個翻身,將藺言壓在了下面,鐵灰色的眸子認真的看著他。
“給我一個答案吧,藺言。”
他這么嚴肅,藺言也收斂了笑容,他雙手抬起,捧住克里斯曼的臉,視線從男人的額頭細細的打量,一寸寸向下。
“一定要答案?”
“一定。”
“如果這個答案和你想的不一樣呢?”
克里斯曼笑了,“那我就繼續問。”
“一直問到我想要的答案出現為止。”
驕傲了一輩子的克里斯曼哪怕在感情上也絕不放棄自己的執拗,他想要,就必然得到。
“不跟。”藺言毫不猶豫的說。
克里斯曼的眼神瞬間陰沉了下去。
“啪噠。”
血滴落的聲音很輕,融進了雨聲中。
克里斯曼咬破了下唇,血滴在了藺言的臉上,順著皮膚的紋理下滑,最終融進了被子里。
藺言的左臉仿佛被橫亙的血痕劃出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克里,你弄錯了一件事,”藺言不怕克里斯曼會情緒不穩定而對他動手,指腹按在克里斯曼的眉骨上,“我們中央星不流行這一套。”
“什么跟不跟的,”少年嘟囔道:“你倒是砸錢給我看看實力啊。”
“砸錢就行?”克里斯曼眼前一亮。
“那當然也不行。”
藺言推開他的臉,抓著克里斯曼的衣領去擦他嘴邊的血,“我可是要當國王的,別想這么容易分走我一半的王權。”
戳著克里斯曼的臉,藺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說:“表白不是你這樣的,你應該說我喜歡你,知道嗎?我喜歡你。”
克里斯曼張了張嘴,短短四個字卡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來。
藺言鼓勵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臉,“看我的口型,我喜歡你,說一遍試試?”
【夏娃:你怎么變成軍師了?】
【藺言:不教會他,難道以后每次都來問我能不能跟他嗎?】
鈍刀在喉腔切割,克里斯曼每說一個字都像被凌遲,但他還是成功了。
“我喜歡你。”
第一句話磕磕巴巴,第二句話就流暢起來了。
克里斯曼低下頭,將臉埋到藺言的頸側,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檸檬香氣說:“我喜歡你,藺言。”
“嗯,我知道了。”
藺言拍了拍克里斯曼后腦勺的金發,“現在學會了吧?”
克里斯曼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不明白藺言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出局了嗎?
他成功了嗎?
“怎么那么笨呢,”藺言說:“你還要繼續努力,明白嗎?”
看著男人依然呆滯的表情,藺言嘆了口氣,推開克里斯曼從床上爬了起來。
扯了扯凌亂的制服,藺言說:“我現在不喜歡你,可是我也沒有喜歡的人,所以你還是有機會的。”
點了點頭,藺言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話,“嗯,對,你還有機會。”
“咔嗒。”
走到墻邊,藺言按下了開關,最后一個房間亮了起來。
克里斯曼被陡然亮起的燈光刺得瞳孔一痛,泌出了生理性的眼淚,一只手伸了過來,遮住了他的眼睛。
藺言笑著問:“你剛剛,是不是趁我看不見偷偷做了什么?”
克里斯曼不說話,像個木頭人。
“不承認嗎?”
藺言松開手,指了指天花板,“你不會希望我調監控吧?”
宿舍裝監控?嚴安瘋了?
克里斯曼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然有一根漆黑的攝像頭對準了他們倆。
就在克里斯曼內心掙扎的時候,藺言話鋒一轉,“算了,我不問了。”
“等你以后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
克里斯曼喉結一滾。
“嗯。”
我會告訴你的。
早晚有一天。
**
小黑屋里,尹玉成拿著藺言留下的筆記本翻來翻去,反正看不見上面寫的什么,他就自娛自樂。
翻書的聲音在過于安靜的屋子里堪比噪音,封荊受不了了,翻過身陰沉的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殺不了你?”
尹玉成一點都不怵他,“你殺唄,把藺言招過來不是正合你意?”
“滾。”
一提到藺言,封荊瞬間收起了攻擊性,被子一蓋繼續假寐。
尹玉成止不住的笑,他合上筆記本,戲謔的挑起唇問:“你知不知道,崔堂咬了藺言一口?”
封荊覺得自己身上長了蟲,不然他為什么要反反復復的翻來翻去,又不是鍋上的烙餅。
“他干什么了?”平靜的語氣,封荊似乎并不在意。
尹玉成笑瞇瞇的趴在床邊,用氣音說:“就是,咬啊。”
不是夸張,崔堂真的咬了藺言一口。
幾秒后,尹玉成聽到了衣物和床單摩擦的聲音,他笑著提醒道:“崔堂在隔壁。”
沒聲音。
封荊似乎沒繼續動,尹玉成奇怪的挑眉,下一瞬,床發出了“吱呀”的聲音,封荊重新躺了回去。
封荊沒理尹玉成,手指緩緩蜷起,緊緊的握在一起。
不用著急。
還有六天。
藺言離開桑德拉的那天,就是封荊離開小黑屋的日子。
第58章 不要嚇人啊 霍華德的追求方式完全……
霍華德的追求方式完全在藺言的預料之外, 他像是一個第一次學習怎么養花的巨人,怕自己一個用力就把根莖掐斷了。
但是藺言需要提醒一下克里斯曼,他才是食物鏈的頂端。
哪有犯人保護獄警的,赤手空拳是能擋得了子彈還是能硬扛火箭筒?
獄警宿舍一樓大廳
藺言縮在沙發里, 克里斯曼左腿緊貼著他, 右腿高調的像是劈叉一樣伸長, 硬是把那么長的沙發全占據了。
于是其他獄警不得不選擇坐到別的位置去, 克里斯曼順理成章的和藺言你儂我儂。
才怪。
藺言一直在和獄警們聊天, 克里斯曼和人形擺件沒什么不同。
伊索坐在藺言左手側的沙發上,幾次看幾次覺得不忍直視。
為了防止自己憋不住的笑聲惹怒克里斯曼, 伊索只能雙目直勾勾的盯著藺言, 試圖用實習生的笑臉凈化大腦, 然而這樣的舉動更加惹怒了克里斯曼。
這里畢竟是獄警宿舍, 藺言的地盤,克里斯曼忍住了沒有一腳踹翻茶幾,只低聲咳嗽了幾下。
藺言“嗯”了一聲, 扭頭問:“你感冒了嗎?”
克里斯曼尷尬的摸了下鼻尖, “沒有,就是喉嚨癢。”
藺言不知道信還是沒信,點點頭繼續和伊索聊天,沒兩句, 身側又傳來了“咳咳”的聲音。
但藺言偏頭看去時, 克里斯曼又一副什么事都沒有的模樣正襟危坐著,除了那條過于狂放的右腿外, 一切都顯得歲月靜好。
【藺言:他的腿到底怎么了?】
沒聽說克里斯曼還有個芭蕾夢啊?
【夏娃:等著截肢呢。】
截完就比藺言矮了。
“說起來,藺言,你知道當時襲擊S區的人是誰嗎?監控全部都被毀壞了, 我們只看到了一艘通體漆黑的巨艦,沒有明顯特征。”
伊索十分苦惱的揉了揉額頭,“監獄長讓我們找人,我從哪給他編一個合情合理的背鍋俠啊?”
這劫獄嚴安自己都沒想到,你說你劫尹玉成、劫崔堂他都能理解,怎么劫到江舒游頭上去了?
當初可是江舒游自己要來的!
白吃白喝了這么多天,走的時候還給他轟兩個洞,真當他嚴安是軟柿子是不是!
仗著自己剛攀上大人物的枝,嚴安一怒之下命令獄警們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劫獄的家伙找出來,把他扔進桑德拉體驗一下最高級別的至尊待遇!
所謂至尊待遇,就是肌肉松弛劑、審訊室、小黑屋、醫務室四步走,中間各環節都可以任意加入電擊。
“我不知道啊…”藺言垂下眼,聲音輕的像飄落的容貌:“當時情況發生的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沒看見天花板就砸下來了。”
他害怕似的閉了閉眼,克里斯曼立刻環住了藺言的肩,緩了幾秒,藺言睜開眼說:“他們人不多,只有五個人,有口音,不是中央星人。”
至于是哪的口音,那藺言就說不清了,他一輩子都沒去過幾個星球,哪里能分辨的出來。
杰森在旁邊發呆,藺言說一句他就點一次頭,好端端的腦袋成了打地鼠的棒槌。
別人不知道,杰森多少猜到了一點。
江舒游跟他要走終端的事杰森沒匯報給嚴安,那個犯人當時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看著他,杰森等了很久,等到了江舒游開口。
“嚴安手底下還真沒一個忠心的啊?”
坐在欄桿另一側的男人拋了拋手上的終端,語氣不乏諷刺,“你可別指望我幫你教訓嚴安,我只是拿終端聊聊天而已。”
“隨你聊,”杰森面無表情的說:“你就是裸-聊詐-騙都不關我的事。”
江舒游笑容一僵,捏緊了終端問:“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好處?”
他不相信杰森沒有圖謀。
杰森只是翻了個白眼,“你以為誰都跟你們一樣做一件事都要想三個計劃和五個人暗暗較量預留十條后路嗎?”
“神經病。”
留下這句話,杰森轉身就走了。
他只是單純給嚴安找點事做罷了,問就是對嚴安有意見。
手指摳動沙發表皮,杰森不安的反復咬著唇內側,他沒想到江舒游的同伴居然回來劫獄,更沒想到藺言會那么巧的出現在現場。
幸好藺言沒大礙。
“杰森前輩?”
“啊、啊?”杰森抬起頭,茫然的看向藺言,少年擔憂的望著他問:“杰森前輩,你身體不舒服嗎,我剛剛和你說話你都沒反應。”
杰森干笑了聲,“沒事,就是有點累。”
伊索也說:“累了就好好休息,萬一再來一個劫獄小分隊,我們就別想干了。”
嚴安這次不一定是真的生氣,但要是相同的事幾次三番的上演,那桑德拉還開什么,犯人們進來直接等劫獄唄。
說到這里,伊索又罵了幾句那群劫獄的不知名角色。
藺言聽著眨了眨眼,他倒是知道劫獄的是誰,但是他要是說出來,要哭的就是嚴安了。
【夏娃:沒事,讓尤利塞斯來體驗一下真正的至尊待遇。】
尤利塞斯在桑德拉登基都沒人敢攔。
克里斯曼湊到藺言耳邊問:“你真的一點特征都沒看出來?”
他盲目的相信藺言善于洞察人心,說不定早就把劫獄者的身份猜了個一清二楚,只不過裝傻罷了。
對藺言有這樣一層厚重濾鏡的不止克里斯曼,其他犯人也這么想,尤其是牧聞,分析的頭頭是道。
在劫獄者出現到獄警趕到的二十分鐘內,只有藺言、江舒游和康拉德加西亞三人在場。
康拉德的頸側到耳后有一道細長的傷疤,雙手破皮流血,自己也暈了過去,一點貴族樣都沒了,還是被獄警抬進醫務室的。
地上那么多的血檢測出來了,是江舒游的,包括藺言臉上的血,也是江舒游的,光看出血量,江舒游基本上已經瀕臨危險線了。
而和他們共處一室,同樣經歷了劫獄全過程的藺言居然毫發無傷!
這可能嗎?
一個康拉德昏迷,一個江舒游失血過多,當時能夠和劫獄者周旋的只有藺言,他一定已經知道劫獄者的真實身份了。
克里斯曼也是被牧聞的分析誤導的犯人之一,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到底是誰劫的獄?”
藺言也陪他咬耳朵:“我不知道啊。”
“我不信。”
“那你不信唄。”
等獄警們一個個離開了,克里斯曼終于收回了發麻的右腿,低聲說:“你偷偷告訴我,我又不是牧聞那種大喇叭,保證替你保密。”
藺言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記得你在醫務室跟我說過的話嗎?”
沙暴,醫務室,藺言問過克里斯曼在幻覺中看見了什么,克里斯曼的回答是——
“你還記得啊,”克里斯曼眼珠一轉,唇角上揚,“大不了我告訴你,你也告訴我。”
“晚了。”
藺言鉆出克里斯曼的懷抱,從沙發上站起來,雙手叉腰說:“我現在不好奇了,你和樹洞說去吧。”
克里斯曼失笑,從鼻腔里發出一聲氣音,“這么記仇干什么。”
藺言立刻瞪圓了眼,“好啊,昨天還說喜歡我,今天就說我記仇,我就知道你的感情靠不住。”
克里斯曼哭笑不得,“我怎么就靠不住了?”
他拉著藺言的手一拽,少年就這么順理成章的坐回了沙發上,“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唄,反正只是幻覺。”
藺言雙手抱臂,像是還在生氣,腦袋已經歪向了克里斯曼的方向,將耳朵遞上。
“是你非要說的,可不是我想聽。”
克里斯曼連連點頭:“是,是我強迫你聽,我是土匪,把你綁了讓你聽我講故事。”
“剛來桑德拉的時候,A區犯人組成和現在區別挺大,那個時候的我剛輸給尤利塞斯,情緒不太穩定……”
A區最深的牢房中,金發男人無力的躺在床上,他的手下們只是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劑,雖然動不了,但腦子還是清醒的。
克里斯曼不同。
他已經快被幻覺逼瘋了。
幻覺中,他回到了和兄長爭奪霍華德的那天,知道三把手不爭氣,他直接殺了三把手,然而此舉不能改變什么,他又輸了。
再次閉眼,一切從頭開始,克里斯曼留下了三把手,派人暗殺尤利塞斯,他知道尤利塞斯今天會做什么,他有未來的記憶。
這一次,他還是輸了。
尤利塞斯用那令人作嘔的語調說他沒想到親弟弟居然會想要自己的命。
他沒有把克里斯曼扔進桑德拉,直接把他扔進了異獸群。
第三次,克里斯曼親自闖進尤利塞斯的宅邸,對著那張可憎的臉清空了彈夾。
他又輸了。
尤利塞斯身邊有個醫生,硬生生吊著尤利塞斯的命,用新出爐的改造人技術救活了尤利塞斯。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每一次都以克里斯曼的失敗告終。
“要是讓我重回霍華德,我一定先殺了那個醫生。”克里斯曼咬牙切齒的說。
這個醫生除了江舒游,不做他想。
藺言眨了眨眼,勸道:“要不你把他收編了吧,萬一哪天你要死了,讓他救一下?”
“用不著。”
克里斯曼輕蔑的笑了聲,“醫療機械人就夠了。”
兄長極端看不起機械人和人工智能,弟弟倒是挺依賴這些科技產物。
“而且,那只是幻覺,誰知道醫生是不是真的那么厲害,能把被打成蜂窩的人救回來?”
克里斯曼哼了聲,道:“改造人技術根本不成熟,尤利塞斯不可能拿自己賭。”
藺言倒是覺得有可能。
聽江舒游在監獄里和他說話的口氣,改造人技術說不定已經在暗地里發展到了一種駭人聽聞的地步。
藺言推了一下克里斯曼問:“你哥不是看不起這些嗎,為什么還要推動改造人技術?”
“他看不起,有人看得起。”
克里斯曼往沙發另一邊的巨大空檔挪了挪,讓藺言可以直接靠在他的肩上,解釋道:“法澤星現任星長已經六十多了,再有半年就該退休了,如果他還想參加下一屆選舉,必須通過聯邦的體檢規定。”
“就他那步履蹣跚的樣子,誰相信他還能繼續競選?”
藺言了然,除了法澤星星長,年老的、重病的、還有單純愛屯保健品的,不少大人物嘴上不說,暗地里還是支持改造人法案的。
“哦,還有一個,”克里斯曼突然笑了起來,意味深長的指了指天花板,“玉吉星星長,褚兆冶。”
看著藺言因驚訝而瞪大了的眸子,克里斯曼得意的說:“你以為褚沙為什么那樣折騰還生龍活虎的,芯片研究出來后第一個就是給他試用。”
玉吉星星長的私生子,這樣的身份其實不夠準確,褚沙是玉吉星星長向霍華德家族投誠的工具。
在褚兆冶還不是玉吉星星長、尤利塞斯和克里斯曼還沒有走到競爭的最后一步時,褚兆冶帶著褚沙來到了法澤星。
用這個微不足道、精神不正常、多次給他惹麻煩的私生子換來了能夠成為玉吉星星長的支持。
霍華德的手哪怕伸到其他星球也一樣威勢浩大。
褚沙是最合適的觀察對象,他不斷的自殘,不斷的刺激著芯片,驅使他的身體不斷的自愈。
這些年過去,那已經不能被稱為人類的身體了。
褚沙只是個裝著人腦、流著人血,有著人類感知的機械人。
藺言沉默的垂下頭。
可是,玉吉星星長要閔盛殺了褚沙,那霍華德豈不是失去了一個觀察對象?
除非,霍華德家族不需要繼續觀察下去了。
改造人實驗已經十拿九穩。
此時的S區
弗朗澤正在做法,盼望著好心的嬸嬸姨姨叔叔表哥也來劫個獄帶他回家。
褚沙被他吵得難受,啞著嗓子說:“要我幫你一把嗎?”
弗朗澤全身一顫,警惕的大步后退,直到撞上墻壁才停下。
看洪水猛獸一樣看著褚沙,弗朗澤小聲問:“你要幫我什么?”
“幫你出去。”
褚沙握住一根欄桿支起上半身,垂下的黑發被另一只手撥開,露出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
“我幫你出去,你也幫我一個忙,怎么樣?”
褚沙對弗朗澤說話的態度比對杰森好多了,這當然不是因為弗朗澤有多好,而是因為褚沙需要他聽話。
弗朗澤是想出去,但他也不是傻子,褚沙在他心里不比尹玉成好多少。
咽了下唾沫,弗朗澤問:“你先說,你要怎么幫我?”
褚沙幽幽的勾起唇,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比了一個割開的手勢,“這樣就好。”
弗朗澤“呵呵”了兩聲。
好一個唯物主義。
“我還是比較信上帝。”弗朗澤說完閉上眼雙手合十繼續做法。
褚沙陰冷的盯了他一會兒,慢慢躺了回去。
念了一會兒不知道摻雜了幾個流派的經,弗朗澤心思又活躍了起來。
“咚!”
欄桿被敲擊時發出了刺耳的噪音,弗朗澤吸了一口氣,抬頭一看,褚沙果然也看了過來。
“那什么,你說一下你要我幫你什么,我考慮考慮吧。”
弗朗澤在褚沙面前說話有些沒底氣,眼神也飄忽不定,知道的他是富二代,不知道的當他是通緝犯呢。
“你知道玉吉星嗎?”
“知道啊,你老家。”
弗朗澤想了想,又說:“是不是說礦產資源特別豐富來著,我以前好像買過你們那產的玉石,不知道丟哪去了。”
抓了抓頭頂卷毛,弗朗澤大膽起來,問道:“怎么,你要我幫你帶一封家書回去啊?”
任由他自說自話,褚沙始終表情冷淡。
黑白分明的眸動了動,褚沙平靜的說:“幫我殺一個人。”
弗朗澤的笑容一點點瓦解,眼神中的驚恐幾乎要溢出來,他松開手里的欄桿,重新退回墻角。
差點忘了,這個病秧子也是殺人魔。
“殺誰啊?”弗朗澤小聲問。
“玉吉星星長。”
弗朗澤第一反應不是褚沙要殺他爸,反而驚訝的問:“那我殺完人不就又進來了嗎?”
對于他的質問,褚沙沒說話。
他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弗朗澤殺了人之后該怎么辦。
弗朗澤反應過來了,剛想指著他罵,一觸及那雙暗色的眼眸,又默默的收回了手指。
重刑犯了不起是吧?
等我表哥來了,我害怕你嗎?
窩囊的蹲下身,弗朗澤一句“我靠”脫口而出,在他的視線焦點是一塊金色的銘牌。
【尹玉成】
尹玉成的銘牌怎么在這?
弗朗澤拍了拍腦門,想起來尹玉成和江舒游互換外套的事,也就是說,江舒游的銘牌現在尹玉成的身上。
“嘶——”
鬼使神差的,弗朗澤將銘牌撿了起來,往自己的口袋里一塞。
**
法澤星
一下星艦,江舒游推開扶著他的兩個黑衣男人,扶著門框干嘔了起來。
一身沾滿血和灰的囚衣外套了件白色大褂,俊美的臉因為痛苦而猙獰,他的肚子里空空的,只能吐出一口和著血的白沫。
這里是霍華德的私人領地,不會有外人闖入,江舒游剛嘔了沒兩口,就聽到前方傳來一聲譏誚的笑聲。
江舒游不用猜都知道是誰,翻了個白眼繼續吐,那聲音卻越來越近,很快,江舒游的余光范圍內出現了一雙皮鞋。
沒有任何猶豫,江舒游立刻抬起頭,對準那雙皮鞋呸了一口,再一抬頭,好家伙,弄錯人了。
江舒游當然是不會道歉的,對著保鏢揮了揮手,示意他讓開。
倒霉的保鏢透過護目鏡幽怨的看了江舒游一眼,向右邊一跨,露出了身后的青年。
霍華德家的雖然性格差,但是臉還是看得過去的,尤利塞斯眉目深邃,高鼻薄唇,因為少年時期和克里斯曼相似度太高,所以特地將金發留長了一些,尾端幾乎碰到了肩膀。
尤利塞斯大概在這里等了有一會兒了,眉宇間有些許不耐煩,哪怕臉上掛著笑也一股子戾氣。
江舒游暗自翻白眼,長得像個人,做事怎么不人不鬼的。
尤利塞斯笑著卷起右手的衣袖,視線自上而下輕蔑的打量了一番江舒游現在的模樣,拿腔拿調的問:“怎么這么狼狽,江醫生,你去做苦力了嗎?”
做苦力都比這個好。
江舒游最煩尤利塞斯這幅嘴臉,一瘸一拐的從星艦上走下來,抓著白大褂的衣擺在嘴邊擦了擦。
尤利塞斯看著眉頭深深的擰起,待江舒游松開手,風一吹那外套便嘩啦啦的向著尤利塞斯的方向飄了過來。
男人臉色瞬間變了。
后退半步,尤利塞斯的左手無意識的橫在了身前,做出防備的姿態,“江醫生,你也太不講究了。”
“講究什么啊老板,”江舒游無所謂的雙手插兜,嗤笑了聲:“我都進桑德拉了,在那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待這么多天,啃生菜和白水,還有什么可講究的?”
尤利塞斯捏了捏食指指節,給身后的仆人使了個顏色,立刻有人走上來脫了江舒游臟兮兮的白大褂和囚服,給他裹上一件西裝外套。
順手打了個領結。
江舒游低頭看了看自己依然遍布黑白條紋的褲子,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老板,挺潮啊。”
尤利塞斯不理會他,轉身邊走邊說:“這里是我打算交給你那個學弟管理的地方。”
伸出食指,他遙遙的指向四周,“怎么樣,這么大的種植園,沒虧待他吧?”
江舒游皮笑肉不笑的牽起唇,再大又怎么樣,就算給他一整個星球,保安還是保安。
“老板,先別說這個了,我快死了。”
江舒游指了指自己的臉,“您看不出來我印堂發黑、唇色發白、頭頂一股死氣,背帶黑白無常嗎?”
尤利塞斯只當沒聽見,慢悠悠的走著,兩名仆人跟在江舒游兩側攙扶著他,但江舒游沒感覺到支撐,只覺得桎梏。
他像個被拔出泥坑的胡蘿卜一樣被兩人提溜起來,而尤利塞斯就是農場主,馬上要拿他這根胡蘿卜當下酒菜。
真要命。
早晚毒死他。
尤利塞斯仿佛能聽見江舒游心中所思所想,扭頭問:“我聽說,你在桑德拉還有了個相好?”
“啊?”
江舒游愣了愣,“哪個?”
他的本意是問哪個是他的相好,尤利塞斯理解偏差了,意味深長的瞇起眼,“哪個?你在桑德拉有好幾個相好?”
江舒游又是一聲:“啊?”
一輩子醉心研究人類的罪犯先生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助,他呆愣的看著尤利塞斯問:“誰說的?”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相好?”
跟在最后面的五個男人面面相覷,那個將江舒游和藺言形容成“亡命鴛鴦”的男人低聲說:“江醫生,是我說的。”
江舒游猛地扭過頭,“你說說,我的相好是誰?”
男人低下頭,唯唯諾諾的說:“就那個,在桑德拉,您懷里抱著的那個。”
江舒游一聽,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那是我的學弟。”
蒼白的辯解根本沒意義,親眼看到江舒游是怎么以身護人的男人說:“誰會冒死護著學弟啊?”
江舒游額頭青筋一跳,“不是我護著他,是他硬拉著我。”
天知道江舒游只是給藺言當擋箭牌的,要不是運氣好,來的是霍華德的人,江舒游指不定真的要死了。
尤利塞斯發出一聲嗤笑,“別解釋了,江醫生,我明白,也就是說,你特地把他推薦給我,為他的未來鋪路,遇到危險舍命相護,但他只是你的學弟,對嗎?”
不是。
不是,你怎么說的那么怪呢?
江舒游一時說不出話,明明是很普通的事,被尤利塞斯一總結就好像變了味。
“老板,他真的是我學弟。”
尤利塞斯似笑非笑的頷首,他什么都沒多說,又好像一切都在不言中。
就在這樣讓江舒游恨不得眼一閉腿一蹬就暈死過去的氛圍中,一行人走到了種植園大門。
上了車,尤利塞斯打開終端,一只手支著腦袋,一只手無聊的在終端上反復滑動。
執法隊那邊用不了多久就會知道有人劫獄的事,到時候斯科特說不定會親自來一趟法澤星。
正想著,一條消息框彈了出來。
【不值一提的A某:家主,嚴安從中央星離開了,目前正在飛往倫斯比峽谷,是否需要攔截星際軌道?】
又一條消息覆蓋了過來。
【不值一提的B某:家主,倫納德家遞了拜帖過來,下個月五號,斯科特倫納德將前來拜訪。】
尤利塞斯垂下眸,眼底閃過冷色,他輕輕一劃,消息便消失了。
“怎么這么不識趣呢?”
“誰不識趣?”江舒游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問:“我被弄成這樣都沒跟你要醫藥費,你還說我不識趣?”
“老板,做人不能這樣…唔、唔!”
兩側的仆人直接捂住了江舒游的嘴,尤利塞斯現在明顯心情不好,江舒游要是真把他惹生氣了,他們都得遭殃。
尤利塞斯看都沒看江舒游一眼,手指在終端上點了兩下。
嚴安折騰不出什么風浪,唯一麻煩的只有斯科特而已。
【霍華德的榮耀:給倫納德遞個消息過去,有一批星盜正在葉磷星附近聚集,規模龐大,疑似計劃入侵葉磷星:)】
【不值一提的B某:是,家主。】
【霍華德的榮耀:)】
至于遠離葉磷星數千光年之外的尤利塞斯是怎么發現有葉磷星附近有星盜的——那就不是斯科特該知道的事了。
到達霍華德宅時,江舒游已經暈過去了,失血過多外加長途跋涉,他的身體早就不堪重負。
尤利塞斯讓人把江舒游送去治療,自己慢悠悠的走進了江舒游的實驗室。
這里每天都有專人打掃,一塵不染,所有藥物都根據名字首字母排列整齊。
尤利塞斯拿下一瓶淺紅色的藥劑晃了晃,貼著的標簽最下方寫著四個字:中江藥業。
**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轉眼間就到了藺言實習結束的倒數第二天。
“好困啊,越到最后幾天感覺就越沒有動力,只想躺平。”藺言一邊和杰森抱怨一邊拉開房門。
宿舍里沒開燈,只能看見床和桌子的輪廓,藺言踏進門的一瞬間,腦內響起了夏娃的機械音。
【夏娃:房間里有人。】
一時間,各種入室殺人魔、入室搶劫犯的影片從藺言的腦內閃過,少年回頭想喊杰森,只看見了緩緩閉合的電梯門。
完蛋,杰森下去了,六樓只有藺言一個人住。
重新看向房間,藺言的呼吸又輕又緩,他看不清楚夏娃說的人藏在哪里,只能伸手去摸燈的開關。
“咔噠”
燈沒亮。
“咔噠、咔噠”藺言反復按了幾下,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就像一個不唯美的裝飾品,白白占據了空間。
【藺言:它怎么不亮啊!】
【夏娃:年久失修……要不我們先去電嚴安一頓吧。】
雖然藺言現在很贊同夏娃的建議,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把房間里的家伙揪出來。
燈沒用,藺言干脆打開了終端的手電筒,他先是左右掃了一下,沒有看到任何身影,這才慢慢走進去。
房間其實不大,但這么點地方如果藏了個人是很恐怖了,藺言慢吞吞的走到窗邊,“嘩啦”一聲拉開了窗戶。
風闖了進來,掀動了垂下的床單,藺言看著窗外的點點繁星,夜里的桑德拉很安靜,一點動靜就能驚動所有人。
【藺言:要不我直接把前輩們全叫過來圍毆他算了。】
【夏娃:發動人脈解決問題加三分,獨立解決問題加五分。】
【藺言:為什么?你知道人脈有多難攢嗎?】
人類和人類之間一旦欠了人情就像被綁架了一樣,你們人工智能懂不懂啊!
【夏娃:工作中,老板不會因為你和同事關系好就不剝削你。】
比起人際關系,夏娃更看重藺言的實際能力。
藺言在窗邊吹了一會兒風,最后老老實實的坐到了桌前,終端的手電筒照射范圍太小,藺言進來幾分鐘,始終沒有發現那人的蹤影。
恐怖片里是怎么演的,回頭一看看到有個人貼在自己背上,還是抬頭看天花板,上面有個壁虎一樣趴著的怪物?
藺言咽了口唾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扭過頭,很好,什么也沒有。
再一仰頭,空蕩蕩的天花板讓人感到安心。
【夏娃:脖子剛抽過筋,你也不怕扭壞了。】
【藺言:沒辦法,要趕在非生命能量反應過來之前。】
【夏娃:我說了,那是人。】
【夏娃:你認識的人。】
藺言為難的皺了皺鼻子,他認識的人可太多了,桑德拉普遍素質不高,道德更是低下,誰都有可能進入他的房間。
環顧四周,床底、衣柜、窗簾后…這些是最常見的躲避位置,但他的衣柜太小,又沒有裝窗簾。
只有床底。
視線小心的斜了斜,隨著風輕輕晃動的床單下是一片漆黑的陰影。
會在那里嗎?
起身,站定,靠近,少年的每一步都輕到了極致,連夏娃都感嘆他竟然能夠悄無聲息的做完一系列動作。
對此,藺言的回答是:熟能生巧。
經常半夜吃零食的人都知道,動靜大了就不是你一個人吃了。
樹葉輕飄飄的從枝頭落下,水龍頭里滴下水珠,有一顆沙子滾進了草叢。
人耳無法捕捉的細小聲音隱秘的響起,封荊雙手緊緊的貼在地面上,聽著自己的呼吸聲,默默數數。
怎么沒動靜了?
藺言從窗邊走到了桌前,然后呢?他坐在那里干什么呢?
無邊無際的靜謐很容易給人一種孤獨感,但封荊知道,藺言還在這個房間里,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聽不到任何有關藺言的聲音。
封荊忍不住焦躁起來,他本來就不是多么冷靜的性格,感到不對勁后更加容易胡思亂想。
風從床單最下方的縫隙溜了進來,封荊瞇了瞇眼,正當他打算調整一下姿勢時,床單被人猛地掀了起來。
“嗬!”下意識驚呼了聲,封荊被嚇得心臟驟停。
藺言一手捏著床單,一手舉著終端,刺目的白光照在他的臉上,那張漂亮的臉橫了過來,幽幽的盯著他。
一個錯眼,封荊幾乎以為藺言的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
趴在地上,封荊雙眸直愣愣的看著藺言,一時間失了聲。
“原來是你。”
險些把他嚇出心臟病的少年眉頭一豎,面露怒色,“你躲我房間里干什么,我差點被你嚇死!”
封荊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字節怎么都吐不出來,一開口就是急促的喘息。
而當藺言將終端的光束移開時,封荊發現自己眼前都是一片模糊,大腦漿糊了似的滿是重影。
指了指藺言,又指了指自己,封荊翻了個身,耳畔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被嚇到的明明是他!
人類總是害怕未知的東西,任封荊殺人無數,惡名累累,被這么一嚇也有點緩不過來。
藺言堵著床邊的空隙不讓他出來,用終端的光束指著他,審問道:“堂下何人,為何要闖入本官的房間,速速交代!”
【夏娃:是床下。】
【藺言:在你給我加分之前,我一句話都不會和你說的。】
封荊瞇著眼躲開光,捂著嘴咳了幾下,才重新恢復了說話的能力,開口就是一句:“長官,我走錯路了,不知道這是你的房間。”
藺言嘴都張開了,他語無倫次的在空氣中比劃了幾下,“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
獄警宿舍和S區還能認錯?
外面那個宿管機械人沒把你攆出去嗎?
想到這,藺言臉色嚴肅的抿唇,“獄警宿舍必須要掃臉,強行闖入就會引起警報,你怎么進來的?”
“樓下有棵歪脖子樹。”
封荊根本不懂體育廢物的苦,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從樹上跳到二樓很簡單。”
簡單嗎?哪里簡單了?
大家不都是吃生菜的嗎怎么你進化成人猿泰山了,都能在樹上跳霹靂舞了,我還在腳踏實地。
【藺言:他居然說簡單。】
【藺言:我傷心了。】
【夏娃:電他。】
【夏娃:私自離開小黑屋,偷偷潛入獄警宿舍,還趴你床底嚇人,電他合情合理。】
藺言扭過臉掐了兩下人中,再扭回來時表情已經調整為了溫和的笑容。
他讓開了幾步,對著封荊笑吟吟的伸出手:“出來吧,床下面不干凈。”
封荊又是一怔,藺言性格變化的怎么比他殺人還快?
他又在盤算什么?
封荊狐疑的牽住藺言的手,少年既沒有扭斷他的胳膊,也沒有掏出電棍,真的將他從床下拉了出來,甚至體貼的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封荊全身肌肉都繃緊了,哪怕藺言表現的再無害,他也依然時刻保持警惕。
腦子里在陰謀論,目光卻時不時在藺言身上掃過,尤其是沒有衣物遮蓋的臉、手、脖子。
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崔堂留下的傷痕多半已經痊愈,但封荊還是想看看。
看看藺言這樣心思深沉的人,究竟是怎么吃虧的。
“你怎么從小黑屋出來的?”藺言問。
回了神,封荊背刺尹玉成一點兒也不猶豫,直接道:“尹玉成知道密碼。”
尹玉成是小靈通嗎這都知道?
反正明天就要走了,藺言也無所謂尹玉成又和哪個獄警做了交易,拉著他的手走到了窗邊。
“你說你從歪脖子樹跳到二樓的對吧?”
“既然走錯了,那就快回去吧,尹老板一個人待在小黑屋多孤單。”
“來,從這里下去,”藺言指了指正下方笑著說:“這也有棵歪脖子樹。”
只不過,這里是六樓。
封荊臉色一變,終端的光束下,藺言的笑臉和當時在小黑屋里的模樣逐漸重合。
呼吸驟停,幾秒后恢復正常。
微微頷首,封荊道:“好啊。”
猛地拽住藺言的手臂,封荊將少年整個人拉進了懷里,雙臂用力的錮住他的腰,似乎要將他撕成兩半。
風來不及轉彎,撞上了擁抱的兩人。
上挑的眸子里燃燒著熊熊烈火,封荊惡意的扯開唇說:“我們一起跳。”
第59章 顫抖吧,霍華德,你們的王要來了 ……
跳什么跳, 藺言馬上就要實習結束脫離苦海了怎么能跟封荊比誰更抗造?
“放開。”
推了一下封荊的手,藺言不高興的挑眉:“你還想讓我和你一起回小黑屋嗎?”
封荊想的比藺言大膽一些,他保持著這樣過于親密又過于危險的姿勢問:“你的筆記本不要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已經找到了能夠吃飽后半輩子的工作了, 區區筆記本, 區區畢業論文, 哼哼, 誰要誰拿去!
藺言掙了兩下, 從封荊的桎梏中抽出了右手,又像個努力破土而出的竹筍一樣拔出了左手。
最后, 雙臂恢復自由的少年欣慰的拍了拍封荊的肩, 一雙水色的眸子認真的看著他說:“還是你細心。”
“我明天就去小黑屋拿回來。”
【夏娃:不是說不要了嗎?】
【藺言:我說的十句話里你只需要記住一句話就夠了, 其他的不要硬抓。】
【夏娃:哪句?】
【藺言:給我加學分。】
夏娃果不其然安靜了下去, 大獲全勝的少年當著封荊的面掏出了終端,噼里啪啦操作了一番,接著語重心長的說:“你再不跳就來不及了。”
封荊輕蔑的笑了聲, “你叫了獄警來?”
“有你當人質, 他們恐怕不敢對我動手。”
藺言聞言贊同的點了點頭,“你說的對,但是我叫的不是獄警。”
臉向著窗邊的方向一扭,藺言示意封荊往外看, 一排機械人“咔噠咔噠”的滑了過來, 綠汪汪的兩個燈泡眼從下而上鎖定了藺言的窗口。
又是兩聲“嘎啦”,只見機械人的背后彈出了幾條細長的機械臂, “嗖”的一下朝著封荊的面門射了過來。
電光火石的瞬間,藺言抱著封荊向右一倒,機械臂準確的纏住了封荊的脖子, 一圈一圈的繞住。
“嗬、放…”封荊松開了藺言,雙手死死的扣住了機械臂。
但人力怎么能跟金屬抗衡,隨著機械臂的收緊,封荊眼球突起,頸側暴起了青筋,似乎隨時要窒息而死。
藺言看著他狼狽的模樣,雙手抱臂問:“玩夠了嗎?”
發出粗重喘息的青年表情空白了一瞬,緊接著再次痛苦的仰起了臉,藺言能看到他額角泌出的冷汗和咬緊的腮幫子,更加感到迷惑了。
他伸手戳了一下封荊的肩膀,另一只手托著臉問:“真的不行了?”
回應他的是封荊愈發難受的哈氣聲。
藺言鼓著臉點點頭,繞著封荊走了一圈,最后,少年坐回了床上,找到一張紙卷成了傳聲筒大聲道:“你好,封荊同學,你也有機械臂,就在你的左手上,請合理利用資源,不要裝聾作啞!”
這么一喊,封荊演都演不下去了,他收起浮夸的表情,左手成爪抓住脖子上的金屬條“刺啦”一聲直接扯斷了。
藍色的電光在斷口處閃動了兩下,很快徹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封荊隨手將殘骸扔到地上,當著藺言的面升了個懶腰,“就這種馬上要報廢的雜兵,我動動手指就能收拾它們。”
藺言一邊“嗯嗯”的不斷點頭,一邊用終端拍照取證發給陳助理,“破壞公物,錢從你的伙食費里扣。”
這么大的動靜理所當然的驚動了其他獄警,當獄警們齊聚在藺言房門口時,誰也不敢第一個進去。
圓臉獄警小聲問:“里面是誰啊?克里斯曼嗎?”
“不知道啊,我就比你快了一步,”伊索搓了搓手,大步向右一跨,將最前面的位置讓給了閔盛,“你來開門唄,閔盛。”
其他獄警齊刷刷退后,將閔盛一個人推了出去。
要是克里斯曼還好,最近克里斯曼脾氣好多了,都沒怎么殺過人,要是其他人,那就要命了。
萬眾期待的閔盛無言的掃了眼身后的獄警們,莫名有一種無奈感。
“咚咚咚”
閔盛敲了敲門問:“藺言,你在嗎?”
藺言下意識舉起了自己剛做的傳聲筒喊道:“閔盛前輩,我在。”
閔盛還想再問兩句,門突然被人拉開了,封荊的臉暴露在了走廊的燈光中,他一把拽住閔盛的衣領警告道:“都給我滾遠點。”
身后的獄警們如臨大敵,有槍的舉槍,沒帶槍的不動聲色的后撤了兩步,隨時準備逃跑。
閔盛眉毛都沒動一下,撥開封荊的手,越過他的肩問房里的藺言:“需要幫忙嗎?”
藺言盤腿坐在床上,雙手搭著膝蓋左搖右晃,笑吟吟的說:“不用了前輩,這么晚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罕見的,閔盛居然沒有提出任何質疑,以往遇到類似的情況他必然要插手的。
男人推了推眼鏡,囑咐了一聲早點休息,徑直走向了電梯。
留下的一眾獄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放任封荊待在藺言這?
藺言把他殺了怎么辦?
把封荊押送回小黑屋?
封荊把他們殺了怎么辦?
杰森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他相信藺言有能力應付封荊,也相信封荊命硬,沒那么容易死,這些人里最容易死的只有獄警。
“那我先走了,你小心點。”杰森說完一溜煙的躥了,其他獄警對視一眼,也跟著走了。
【夏娃:看來他們都對你很有信心。】
【藺言:這就是人脈,人工智能是不會懂的。】
走廊很快恢復了安靜,藺言和站在門邊的封荊對視,幾秒后,藺言招了招手說:“你就站那嗎?”
封荊掀了掀眼皮,“我在想給你什么死法比較合適。”
眨了眨眼,少年用卷紙“啪”的拍了下掌心:“你要殺我?”
封荊不說話,倚著門板等著藺言再說點什么。
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破口大罵,少年沒得到他的回答,再次舉起了那該死的卷紙,“喂喂喂,聽的到嗎?我問你是不是想殺我,聽到請扣1,聽不到請退出。”
“別喊了。”
藺言眉毛一挑,將卷筒的口對準了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
封荊眉心一跳,快步走到床邊奪走了藺言手里的傳聲筒,咬著牙說:“我說,我要殺了你。”
“哦。”
藺言好脾氣的從他手里將傳聲筒拿了回來,對著他晃了晃手指說:“前面還有好幾個人排隊呢,你先別急。”
封荊如鯁在喉,閉著眼呼出一口氣,接著擺出一個還算和善的笑臉,蹲下身說:“如果我非要今天殺你呢?”
你看起來很囂張嘛。
藺言坐在床上挺直了腰,藍眸一瞪,面色嚴肅的說:“可是我怕疼。”
封荊喉頭一動,藺言確實怕疼,嘴上破個皮都能擰著眉叫喚,他要是真的扭斷藺言的脖子——
“你求我。”
封荊握住藺言的手,充滿惡意的眸子微微瞇起,“你求我,我就給你一個痛快。”
藺言愣住了。
【藺言:不是,怎么提了條件的下一句還是要殺我?】
【夏娃:強盜邏輯是這樣的。】
藺言據理力爭:“你應該說只要怎么樣就不殺我,懂不懂啊?”
反手握住封荊的手腕,藺言一個用力,根本拉不動封荊,他又一個用力,還是沒拉動。
封荊抬起頭,靜靜的看著他,藺言低著頭,沒臉看任何人。
少頃,藺言蚊子一樣細的聲音響起,“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封荊的好人臉在這一刻格外有用,哪怕他性格再糟糕,當他問出:“怎么配合?”的那一刻,藺言仿佛看到了耶穌降世。
【夏娃:克里斯曼怎么說?】
【藺言:克里斯曼長得不像能被綁上火刑架的人。】
他像在底下點火的。
“就是,”藺言松開手比劃了一下說:“我一拉,哎,你就那么一倒,然后我就可以拿著槍指著你說,想好怎么死了嗎?對,就是這樣。”
已經過了中二期的封荊:“……”
“長官,要不你配合我一下吧。”封荊重新握住藺言的手,將床上的少年拽了下來。
藺言驚呼一聲,另一只手攥緊了床單,“嘩啦啦”床單整個滑了下來,將兩人裹了進去。
藺言趴在封荊身上,驚魂未定的看著他,床單蓋在他的背上,四面八方都被黑暗籠罩。
封荊不說話,藺言也不說話,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好似回到了小黑屋,除了呼吸和心跳,任何多余的聲音都像驚雷般震耳。
藺言摸索著找到了封荊的左手,用力拍了一下,機械臂沒有痛覺,反倒是藺言的手掌紅了一片。
“你真討厭。”
封荊聽到那近在咫尺的人抱怨道:“我又要重新鋪床單了。”
消失的蟲似乎從骨縫里再次爬了出來,封荊渾身發癢,喉嚨克制不住的想要發出聲音。
終于,他說:“你明天不就走了嗎,有什么好鋪的?”
這話里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對,但封荊沒去深挖,藺言也沒有多想。
“明天走,我今晚總要睡覺的吧?而且我是明天下午的星艦,又不是雞一叫人就消失了。”
少年說話時的吐氣噴在封荊的臉上,一下一下,斷斷續續的,哪怕什么都看不到,封荊也能在一片黑暗中描摹出藺言此時的表情。
他的眼睛在這里,鼻子在這里,嘴在這。
說著說著,藺言似乎是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雙手撐地想要起來,手臂突然感受到一股拉力。
“彭”的一聲,他又撞回了封荊身上。
封荊本來就傷勢未愈,這一下差點沒撞出一口血,但這是他自找的,只能壓著嗓音說:“你先別動。”
藺言“哦”了一聲,老老實實的趴著。
“我不動,你要干嘛?殺我嗎?”
封荊沒想到藺言還在想這個,視線偏移了一下,“我說了,我還沒想好給你什么死法。”
藺言怕疼,常規的死法當然是不符合要求的。
藺言沒吃過苦,最好能一擊斃命,不然拖久了,藺言肯定要罵他了。
藥物?
要是之前封荊還能弄到一些市面上不流通的藥,但現在人在桑德拉,他做什么都處處受制。
沉默了一會兒,封荊說:“你不怕死嗎?”
怕疼卻不怕死,這世界上哪有這種矛盾的人?
“誰跟你說我不怕的。”
藺言又拍了一下封荊的左手道:“我當然怕死啊,努力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上了聯邦大學,冒著風險來桑德拉實習,終于熬到了實習結束,馬上就可以迎接新生活了,要是就這么死了,我之前的付出不都打水漂了?”
藺言說了長篇大論,封荊一個字都不信。
男人用篤定的口吻說:“怕死的人不該像你這樣,你從進門時就發現了我,非但不叫人,也不離開,反而直接掀開床單和我正面對上。”
“而且,你進門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開窗,直到我動手才叫來機械人,你其實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是嗎?”
冷笑一聲,封荊繼續說:“明知道我是來殺你的,你還和我一直玩到現在。”
“不,不對,”封荊搭在地面上的手緩緩捏緊,“不是和我玩,是你在玩我。”
“藺言,你根本就不怕死,你知道我殺不了你,你可以有恃無恐。”
他一通分析的頭頭是道,藺言聽著只覺得他好像在說另一個叫做藺言的人。
不是,我真的怕死。
“你先等一下…”藺言想要解釋兩句,封荊的嘴已經搶先了一步,他越說越來勁,提到了他的室友,放他離開小黑屋的尹玉成。
“尹玉成也是你安排給我當室友的,你對桑德拉的犯人了如指掌,你故意讓尹玉成告訴我密碼,就是為了試探我今天究竟會不會來,對嗎?”
少年睜著一雙茫然的藍眸,抿了抿唇,最后嘆了口氣。
行吧,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破罐子破摔似的,少年說:“對,我什么都算計好了,行吧,我連宿舍燈會壞都算好了是嗎?”
話音剛落,只聽“噠”的一聲,白光瞬間穿透了薄薄的被單,驅散了被子下方的黑暗。
來電了。
完了。
藺言閉上嘴,看著封荊驀然縮緊的瞳孔和驚訝的神色,無言的閉上了眼。
這下真的解釋不清了。
當天晚上,藺言沉默著掀開床單,爬到自己的床上躺好,被子一蓋雙手張開說:“行了,你來殺我吧,我準備好死了。”
但是封荊是誰?他輕而易舉的腦補出了一堆藺言的后手,堅信這是藺言布的下一個局。
哪怕藺言睡著了,封荊也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最后,一直到天將將亮,封荊終于動了。
他走了。
藺言睜開眼時就從夏娃嘴里得知了封荊昨晚的所作所為,一時間無言以對。
“好神奇。”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藺言輕聲問:“我要是裝個機械臂是不是也會擁有這樣非人的腦補能力?”
【夏娃:別想了,你弄不到。】
人脈不夠。
傷心的實習生選擇閉上眼繼續睡他個昏天地暗,當了保鏢就沒有這么健康的睡眠時間了。
**
藺言離開桑德拉的那天,斯科特來了。
弗朗澤興高采烈歡欣鼓舞,不枉他天天求神拜佛,果然把斯科特給求來了。
但斯科特一來就直奔最深處,看都沒看其他牢房一眼。
執法隊成員分散開檢查劫獄后的現場,獄警們在斯科特面前就像被提了脖子的雞,安靜的不像話。
S區毀壞的天花板修了一半,還空著一個窟窿,斯科特仰著頭看了一會兒,突然縱身一躍,徒手爬了上去。
以嚴安摳門的德行,S區的樓頂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地的碎石和厚厚灰塵。
斯科特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找到了幾人的腳印,他低聲呢喃道:“五個人,和藺言描述的一樣。”
其中一個腳印沾了血。
他又走了一圈,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斯科特沉吟了一會兒,緩緩地踩住那個暗紅色的腳印。
當他和那名劫獄者的位置完全重合時,斯科特一垂眸就看到了兩根被撞彎的欄桿,在欄桿的前方不遠處,是獄警們所說布滿鮮血的位置。
斯科特的腦內模擬出了當時的場景,一名劫獄者從這里跳下去,踩中了一灘血,接著走向藺言,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總之,最后一名S區犯人被帶走了。
跳回地面,斯科特隨口問了句:“被帶走的是哪個犯人?”
被嚴安千叮嚀萬囑咐不能透露江舒游的名字,獄警們齊齊搖頭,都說那人身份不明,是監獄長親自帶回來的。
“嚴安?”斯科特有些意外。
繞著牢房走了幾圈,斯科特轉身向著弗朗澤的方向走去,和藺言一樣,斯科特只看到了一團鼓起的被子。
敲了敲欄桿,斯科特揚聲道:“出來,弗朗澤戴維。”
斯科特都叫他大名了,那弗朗澤還能不出來嗎?
可憐巴巴的大少爺掀開被子,一步一步挪到了斯科特面前,低著頭小聲說:“表哥,早啊。”
斯科特沒跟他寒暄,直接問:“你有沒有在這里見到一個叫江舒游的人?”
“啊?”
弗朗澤驚訝的抬起了頭,那個被帶走的不就是江舒游嗎?
掃了眼斯科特身后事不關己的獄警們,哪怕是被稱為戴維家族的敗筆的弗朗澤也想明白了。
口袋里的銘牌比千斤頂還重,他遲疑了一下,最終無言的搖了搖頭。
斯科特也沒指望弗朗澤能知道什么,例行公事般問了問他的生活情況,很快就走了。
弗朗澤眼睜睜的看著表哥越走越遠,一只手捂住臉,一只手抓緊了欄桿,不可置信的扭頭看向對面的褚沙。
“他走了……”
褚沙沒反應。
弗朗澤悲從中來:“他就這么走了!”
褚沙掀了掀眼皮,“你考慮好我的條件了嗎?”
弗朗澤閉上了嘴,又閉上了眼。
S區外,斯科特腳步一停,想起了尤利塞斯向他討要封荊和尹玉成的事。
“封荊呢?”
身后的獄警說:“在小黑屋。”
斯科特了然的點點頭,又問:“尹玉成呢?”
“也在小黑屋。”
這倒是新鮮,尹玉成向來是會趨利避害的,怎么會把自己折騰到小黑屋里?
斯科特沒去過桑德拉的小黑屋,讓一名獄警在前面領路,自己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反正尹玉成和封荊就在小黑屋里,早一點晚一點都無傷大雅。
想起本次劫獄事件里唯一一個毫發無損、全程保持理智的獄警,斯科特意味深長的摸了摸下巴。
“藺言在哪?”
先前回話的獄警沒說話,輕輕拱了一下旁邊的杰森,杰森說:“在小黑屋。”
“他怎么也在?”
“藺言心善,經常去小黑屋給犯人們普及法律知識,提升他們的道德素養。”杰森睜眼說瞎話的功夫雖然比不上尹玉成,但也足以在獄警中拔得頭籌。
斯科特忍不住咂舌,“聯邦大學的果然都不正常。”
比如江舒游。
身后的獄警們聞言不住點頭,幾個執法隊成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選擇了沉默。
執法隊每年招的最多的新人都是來自聯邦大學的學生,斯科特這一句不知道罵了多少人。
此時的小黑屋
藺言順利拿回了自己的筆記本,剛準備走,一直裝死的尹玉成叫住了他。
狐貍眼一瞇,尹玉成笑著問:“長官,我的室友昨天去找你了嗎?”
他和藺言的賭約沒有時限,但是依尹玉成的判斷,昨晚封荊不可能什么都沒做。
而且,今早藺言來得比平常都晚。
審視的目光在藺言身上移動,尹玉成一只手支著下巴,意有所指的問:“您今天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
躺在一邊的封荊發出一聲冷哼。
在他眼里,尹玉成和藺言是一伙兒的,現在提這事是來嘲笑他的。
“問這個干嘛,”藺言嘀咕了一句:“你今晚也要來趴我的床底啊?”
尹玉成笑容僵了僵,“趴床底?”
“對啊。”
藺言左手拿著筆記本,右手舉著臺燈,白光照在他的右半張臉上,邊緣都模糊成一團。
“他昨天晚上趴在我的床底下想要偷襲我,要不是被我發現了,今天我的筆記本就要變成流浪筆記本了。”
尹玉成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表情,但是應該不會太好看。
封荊可是在軍部訓練過的,他的隱匿能力遠超那些半吊子罪犯,藺言居然能在他主動出手前發現他?
還是說——
是封荊主動放了水?
想起封荊回來時的表情,尹玉成一時間有些抽搐。
距離他們定下賭約到現在也不過半個月,封荊這就舉白旗投降了?
斟酌了一下用詞,尹玉成剛想開口,門外突然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腳步聲。
藺言奇怪的回過頭,只聽杰森大喊了一聲:“斯科特隊長,尹玉成和封荊就在這里面!”
藺言沒想到執法隊居然來了,微微擰眉,“執法隊怎么來了?”
一直笑嘻嘻的尹玉成也低聲啐了一口,就這一下,藺言看到了尹玉成胸前的銘牌,赤裸裸三個大字:江舒游。
不是,怎么是江舒游的銘牌?
說時遲那時快,藺言將臺燈往桌子上一放,沖著尹玉成胸前的銘牌就撲了過去。
尹玉成完全沒反應過來,被藺言拽住了衣領,“我靠,干嘛啊長官,現在殺我也太早了,還沒過年呢!”
等他嚎完,才發現藺言只是摘下了他的銘牌。
尹玉成怔了怔,隨即反應了過來,一張臉笑得不懷好意,“長官,你果然知道江舒游是被誰帶走的。”
藺言連忙捂住他的嘴,“一會兒你什么也別說就行了,知道嗎?”
尹玉成還在笑。
只聽一聲輕響,門緩緩被人推開了,斯科特對著光一看,屋子里的三個人各有各的奇怪之處。
封荊木乃伊一樣躺在床上,尹玉成面上帶笑,眉眼都在笑,笑得人背后發涼。
藺言是唯一一個站著的人,他站在門口的光束照不到的位置,全然隱沒在黑暗之中。
斯科特此行的目的就是他。
可惜,當斯科特試圖從藺言嘴里問出有關劫獄者的消息時,這個在其他人口中表現的城府深重的少年卻一問三不知。
“你真的沒看到任何一個劫獄者的臉嗎?”
“沒有。”
藺言低著頭,似乎有些害怕,“劫獄者都蒙了面,我什么都沒看見。”
斯科特沉默了許久,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毫發無傷?”
坐在他對面的少年全身抖了一下,漂亮的藍眸在睫毛的陰影下變得灰蒙蒙。
“我也不知道。”
藺言好像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么荒誕的話,用一種認真而誠懇的眼神注視手背,道:“我到S區的時候只看到一名犯人躺在血泊里,我想帶他去醫務室,那群劫獄者就突然出現了。”
“他們只是帶走了犯人,什么多余的事都沒做。”
斯科特捏著錄音的終端,從鼻腔里呼出一口氣。
這簡直不可思議,但藺言只是一個普通的實習生,他沒有能力應對五名有可能手握人命的劫獄者。
能夠活下來已經很幸運了。
但斯科特的多疑不容許他就這么放藺言走。
思索了一會兒,斯科特上半身前傾,與藺言四目相對,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問:“有人能證明你的話嗎?”
藺言看著他,輕輕笑起來。
“有。”
“S區犯人弗朗澤戴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途經鏡環星,終點中央星的星艦就快就要在到了,獄警們守在門外,頻頻看向時間。
幸好,斯科特在最后關頭放了人。
藺言火急火燎的跑上了星艦,他沒帶什么行李過來,離開時就多了幾套獄警制服。
狂風吹起沙礫,藺言瞇著眼和下方的眾人揮手道別,有獄警,有機械人,甚至有異獸被驚動了,抬起頭向這里看。
藺言環視一周,一個犯人都沒有來。
幾天后,中央星
藺言收到了一條消息,對方的頭像一片空白,用戶名也是一條無規律的數字。
【f18499:下個月一號來法澤星,我會叫人去指定地點接你。】
【f18499:轉賬】
【f18499:星艦票錢,多的給自己買身衣服,見老板穿的正式點。】
毫無疑問,這是江舒游。
【夏娃:你考慮好了,真的要去霍華德?】
【藺言:江舒游已經在尤利塞斯面前提過我了,不去就是放他鴿子。】
【藺言:我能得罪尤利塞斯嗎?】
那當然是不能的。
除非克里斯曼把尤利塞斯踢下臺。
伸了個懶腰,過了幾天米蟲生活的藺言終于從床上爬了起來,雄赳赳氣昂昂的前往商場。
一個不會挑衣服的人陷入了沉思。
好在,他有一個只會依靠大數據搜索答案的人工智能。
【夏娃:根據我的判斷,你應該穿的商務風一點,比如襯衫長褲打領帶。】
藺言默默的放下了手里的格子衫。
【藺言:聽起來不是商務風,是社畜風。】
【夏娃:那你直接穿保安服去,都不用霍華德發了。】
【藺言:那樣會不會顯得我太不合群,不像人民群眾的公仆,像霍華德的走狗。】
【夏娃:……】
你本來就是去當走狗的啊。
漫無目的的逛了一圈,藺言還是沒找到合適的衣服,正苦惱著,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藺言抬起頭,瞄到了那人兜帽下半金半黑的小辮子。
嗯?
牧聞?!
“抱歉,撞到你了,”明顯是故意撞上來的青年歉意的笑笑,“你可以請我吃頓飯嗎,不然我就只能倒在地上碰瓷了。”
好不要臉。
“行啊。”
出乎牧聞的預料,藺言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少年雙眸放光,抓著他的衣袖高興的說:“終于來了一個懂行的!”
【夏娃:我不覺得他比我的數據庫更好使。】
【藺言:你錯了,夏娃,他或許不懂穿搭,但他一定懂霍華德。】
“走走走,”藺言拉著牧聞的手說:“我們好久沒見了。”
牧聞不明所以,就這么被藺言拖到了旁邊的餐廳里,點菜的功夫,少年已經對著他的臉笑了不下十次。
搞的牧聞都想照照鏡子,看看他的臉上是長了蘑菇還是錢,能讓藺言這么高興。
“長官,您別笑了,我這樣的打扮很奇怪嗎?”牧聞張開雙手問。
他確實和社會脫節了四年,但他穿的都是從普通市民身上扒下來的,總不能那人的審美也有問題吧?
藺言上下打量了牧聞一番,灰色衛衣,牛仔長褲,中規中矩,丟在人群里就像水滴進大海。
非要說的話也就那張不錯的臉還算出彩。
“挺好的。”
藺言笑瞇瞇的說:“先恭喜你出獄,你知道克里斯曼的哥哥喜歡什么類型嗎?”
牧聞既然跟著克里斯曼混,肯定也沒少接觸尤利塞斯,藺言相信他。
牧聞聽到前半句剛想解釋,聽到后半句直接愣住了。
一個克里斯曼不夠,尤利塞斯您也不放過啊?不怕狗咬狗一嘴毛嗎?
藺言的下一句話打消了他的胡思亂想,少年說:“我馬上要去面試了,你覺得哪種類型的衣服能讓我博得老板的歡心?”
牧聞的表情更加耐人尋味了。
“您的新老板是尤利塞斯?”
藺言“嗯哼”了一聲。
表情復雜的青年“嘶”了一聲,看著藺言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已經滅絕幾百年又橫空出世的生物。
驚訝過后,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男人重新笑起來,“這還不簡單嗎?”
“長官,您穿一身執法隊的制服去,不用去面試,尤利塞斯得親自來接您。”
“執法隊制服?”
少年吸了一口奶茶,嚼著珍珠說:“我沒有。”
牧聞笑了聲,“我開玩…”
“但是溫綸有,我可以借他的穿。”
牧聞噤了聲。
藺言要是真的這么穿去霍華德,牧聞簡直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
強行忍住笑容,男人呼出一口氣問:“長官,你怎么跑去霍華德工作了,中央星不好嗎?”
給溫綸發完消息,藺言雙手交叉抵著下巴說:“也不是特意去的,就是正好有機會。”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藺言問:“只有你出獄了嗎,其他人呢?”
他沒問克里斯曼,因為克里斯曼怎么想都不可能這么快出來。
牧聞沒有在“出獄”這個詞上多做解釋,只道:“程北也出來了,但是他跟我不是一道,現在估計在哪討飯呢。”
這話牧聞胡說的,程北搶劫的可能性都比討飯大。
藺言“啊”了一聲,目光有些狐疑,牧聞面色不變,等著他問。
卻聽藺言說:“他那個體格,要飯也太浪費了。”
這是重點嗎?
牧聞扶額苦笑,不再說話。
他很久沒吃過好的了,機械服務生剛上完菜,牧聞就充分的發揮了自己扔燃燒-彈的手速,如風卷殘云般進食。
藺言不禁同情的放下了筷子。
算了,先讓他吃吧,萬一和程北一起去要飯就遭了。
一餐用完,藺言起身離開,牧聞笑嘻嘻的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跟到藺言的公寓。
抵住即將關上的門,牧聞嬉皮笑臉的說:“長官,我身無分文,馬上就要餓死街頭了,您能收留我幾天嗎?”
藺言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所以他問:“你交水電費嗎?”
牧聞眨了下左眼。
“你交房租嗎?”
牧聞眨了下右眼。
最后,藺言無奈的嘆了口氣問:“你會做家務嗎?”
牧聞眉開眼笑,“這個會。”
本來以為牧聞只是厚臉皮,沒想到牧聞還真的會,藺言趴在沙發上,看著系著圍裙忙前忙后的青年,小聲說:“你這樣比在桑德拉討喜多了。”
牧聞直起腰,唇角微微上揚,“做家務就能討喜了?”
“那我要是給您弄個三室一廳,您不得愛上我嗎?”
“少貧嘴。”
藺言嘟囔道:“克里斯曼聽到了你就完了。”
牧聞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轉身去廚房切水果。
藺言的終端震動了一下,是閔盛發來的消息。
【AAA火鍋批發商:今早大批犯人越獄了,如果你遇到他們,立刻聯系執法隊,千萬不要硬碰硬!】
【AAA火鍋批發商:有犯人越獄時受傷了,他們可能會潛入居民樓養傷,你千萬小心。】
【最喜歡的后輩:好的前輩,我知道了。】
藺言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身體,退出聊天界面,打開新聞一看,赤裸裸的幾個紅色大字彈了出來,幾乎占據了整個屏幕。
【熱!中央星驚現桑德拉逃犯,請市民們注意自身安全,夜里盡量不要出門!一旦發現可疑人物,請立刻連線:xxxx xxxx】
下一條是執法隊發布的通緝令,每一個都是藺言熟悉的面孔,牧聞和程北赫然在列。
只要提供一名犯人的有效線索就可以得到一萬星幣。
一萬星幣!
牧聞這么值錢?
“篤、篤、篤…”兩米之遠的廚房里,刀刃一下一下的撞上砧板,像是死神靠近的步音。
牧聞帶著笑的聲音隔著磨砂門傳了出來:“長官,您喜歡吃梨嗎?”
阿巴阿巴。
藺言捏著終端驚惶了兩秒,然后毫不猶豫的說:“喜歡!”
不管了。
先吃個梨冷靜一下。
第60章 一來就給老板下馬威真是不好意思 ……
藺言松弛的態度連人工智能都自愧不如。
【夏娃:你不怕他們來報復你嗎?】
離開了桑德拉, 藺言沒有槍也沒有電棍,曾經能夠威懾犯人的武器外沒了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牧聞腳踝上的電子鐐銬不見了。
【夏娃:我的權限已經關閉了,你要是遇上封荊除了死別無選擇。】
藺言鼓起左臉, 又鼓起右臉, 小小的一口氣在嘴巴里來回轉了幾圈, 終于獲得了自由。
【藺言:封荊不可能對我動手。】
為什么這么自信?
因為藺言已經意識到他在封荊眼里是一個刀槍不入, 水火不侵的神奇寶貝了。
【夏娃:其他人呢?你在桑德拉樹敵不少。】
恰在此時, 牧聞已經捧著一盤切好的梨子走了出來,并且貼心的擺了盤, 看著還挺有格調。
【藺言:噥, 我的敵。】
只需要一個溫飽的屋子, 敵蜜變閨蜜。
【夏娃:他不算。】
牧聞的攻擊性并不能擠進桑德拉犯人第一梯隊里, 他更多時候喜歡渾水摸魚,又或者,攪亂一灘水。
藺言才不管夏娃怎么說, 美滋滋的從牧聞手里接過果盤。
“嗯?”瞄到青年指腹上的細小刀口, 藺言捏著竹簽的手停在了半空。
少年蹙起眉,臉色擔憂的問:“你受傷了?”
牧聞扯了扯唇,露出一個有些傷感的笑容,“太久沒用刀了, 有點手生。”
“抱歉, 長官,我可能不太適合做家務…”垂下眸子, 牧聞語氣低落,下頷微微繃緊。
眼皮掀起又落下,高挑的青年雙手不安的握在一起, 指節都發了白,聲音也微啞:“您不會趕我走吧?”
藺言無言。
雖然我是不太想讓自己的家變成罪犯收容所但是你也不至于這么真情實感。
【夏娃:這種小把戲也敢拿出來玩。】
【藺言:他好像玩的挺開心的。】
雙手托腮思考了一會兒,藺言終于想好了臺詞,“不能做家務的話,還有一個辦法交房租。”
牧聞可憐的問:“長官你說,我什么都愿意做。”
“既然如此,那…”
藺言勾唇笑起來,打開終端,將巨大的懸賞令直接懟到了牧聞的臉上,“當當當當,一萬星幣,夠你住到明年了!”
通緝令上的照片還是牧聞四年前剛入獄時拍的,頭發金燦燦的,光看外表,和克里斯曼真是一條心。
牧聞先是一愣,看到藺言臉上的笑容時心里有了底,悲痛的捂住臉,哽咽道:“長官,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壞事,但我已經悔改了,我想做個好人!”
順便踩了一腳克里斯曼。
“都是克里斯曼逼我的,”牧聞緩緩彎下腰哭訴道:“長官,給我一次洗心革面的機會吧。”
藺言捏著竹簽將第一塊梨子遞到他的嘴邊:“噥,幫我試毒。”
假情假意的演了半天對方一個字都沒聽還讓你吃梨怎么辦?
吃唄。
牧聞往地上一坐,斜倚在沙發腿上,仰著臉嬉皮笑臉的問:“長官,你不會真的把我送去執法隊吧?”
藺言輕輕用膝蓋撞了一下他的肩,將牧聞的手臂擠了回去,“那邊是你的,這邊是我的,不準越界。”
牧聞笑嘻嘻的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好的長官。”
“別叫我長官了,”藺言在一根竹簽上串了四塊梨子一口氣全塞進嘴里,含糊的說:“叫我藺言吧。”
藺言。
這個名字犯人們私底下都不愛叫。
就算是藺言不在的時候,他們都老老實實的用長官代稱,而不是像對待閔盛他們那樣嘴巴不干不凈。
牧聞放下手,有意無意的越過了藺言畫的三八線,笑著問:“怎么辦啊長官,我已經叫習慣了。”
藺言斜了他一眼,“你總不能一輩子叫我長官吧,我以后可是要給霍華德做牛馬的。”
牧聞意味不明的笑了聲。
霍華德可不敢要你做牛馬,別說克里斯曼了,哪怕是尤利塞斯也不敢,他不是傻子,怎么會分辨不出藺言好脾氣的皮囊下藏著什么樣的內里。
你是天生的罪犯。
“長官,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您要送我去執法隊嗎?”牧聞又向著藺言的方向挪動了一點。
藺言眉頭一挑,看著他沒說話。
小心思被戳破的男人只能退了回去。
“執法隊和我家就隔了一條街,你要是想去可以自己送貨上門,記得發件人填我的名字,一萬星幣不要白不要。”
少年此話一出,牧聞算是聽懂了。
執法隊就在附近,出門必須小心,藺言不打算主動押送他過去,但他自己被抓了的話記得幫藺言要懸賞金。
真是——長官怎么總是這么心軟。
窩藏罪犯,您會被我害死的。
“我會小心的。”牧聞一張笑臉融進了不知道多少不能宣之于口的謀算。
“藺言。”
叫出這個名字一點也不難,為什么在桑德拉的時候沒人敢叫?
因為他們都知道,他終將離開桑德拉。
消滅了半個梨子,藺言看牧聞的眼神也和善了,“藥箱在書架最上面,你想用的話自己拿。”
牧聞不太在乎自己的傷,破個皮而已,他被明秋陽打斷的手的時候都沒覺得有什么。
捏住藺言的小拇指拉了拉,牧聞笑著問:“長官,我晚上睡哪啊?”
藺言的公寓不大,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外加一個小陽臺,一個人住正好,兩個人住就有些拮據了。
藺言皺了皺鼻子問:“你喜歡沙發還是打地鋪?”
牧聞想的比藺言還遠,問道:“我不能和您一起睡嗎?”
少年瞬間睜圓了眸子,“我就那么大的床,放只貓都夠嗆。”
牧聞是不是想趁他睡著偷偷把他一腳踢下床?
太惡毒了。
“那我在您房間里打地鋪,怎么樣?”牧聞臉皮夠厚,完全不怕藺言的眼神攻擊。
藺言小聲嘀咕道:“你答應我的三室一廳還沒影呢,都開始搶我的一室了。”
“我只是擔心您的安危。”
牧聞伸出手蓋在藺言的手背上,輕輕嘆了口氣說:“既然您已經看到通緝令了,那您應該明白,有多少是沖你來的。”
“我睡在靠房門的位置,有人進來了第一刀也先捅我。”
青年彎起的笑眼緩緩睜開,認真的眸色與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完全不同。
他低下頭,半張臉壓在藺言的膝蓋上,輕聲說:“讓我保護你吧,長官。”
【藺言:這次是什么劇本?】
【夏娃:苦情劇?】
【夏娃:你要臺詞嗎?我的數據庫里有不少。】
看著十分入戲的牧聞,藺言醞釀了一會兒,一只手按住了牧聞的發頂,牧聞等了又等,沒等到藺言說話。
他剛想抬頭,后腦突然傳來一股力,將他的頭重新按了回去。
“長官…?”
“安靜點。”
看不到藺言的表情,牧聞只能從他的語氣中分析藺言此時的心情。
他不高興了?
為什么?
記憶像走馬燈一樣在牧聞的腦內回放,他剛剛應該沒有說什么會惹怒藺言的話才對。
藺言一只手按著牧聞的頭,另一只手拿著終端,門口的監控里似乎拍到了什么不對勁的東西,他沒法分心,只能讓牧聞先閉嘴。
【藺言:那是什么,異獸?】
【夏娃:我不覺得有異獸長了兩只手兩只腳還會直立行走。】
懂了,是靈長類。
正想著,終端里的黑色身影突然極速靠近,“砰!”
同一時刻,門口也傳來了敲擊聲。
牧聞心下一驚,后腦的力道松開了,兩人齊齊扭過頭,盯著不斷被敲響的門。
外面的不明生物力氣不小,門板都在輕輕的晃動。
“牧聞,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嗎?”少年按住他的肩,語氣認真的說:“到你表現的時候了。”
只是胡說八道的牧聞:“……”
不是,真有人來啊?
藺言的住所不難找,但沒錢沒權的普通犯人不可能有能力鎖定他的位置,牧聞直接把B區排除了。
外面的人只有可能是A區和S區的。
心思千回百轉之間,牧聞已經走進廚房挑了把刀,一把不夠,他又拿了一把。
于是藺言就看到自家“保潔”定位的新住戶拿著兩把刀走近了大門。
不是,那個…不,能不能和平一點?
【藺言:他要是把外面的捅死了,我要怎么和執法隊解釋?】
【夏娃:挺好,兩萬星幣入賬。】
還有道理。
差點被說服了。
但藺言是個有道德底線的人,在兩萬星幣和安安穩穩當保安之間糾結了一會兒后,他還是小跑到牧聞身后說:“你別把他弄死了。”
牧聞雙眸直勾勾的盯著門板,眸中閃著殘忍的光,聽藺言一說,他垂下眼簾笑了聲。
“yes,sir。”
“咔”門開了。
剛拉開細細的一條縫,牧聞的刀已經捅了出去,外面的人似乎早有防備,閃身躲開。
門縫變大的瞬間,藺言看到了那人戴著口罩的臉。
程北。
討飯討到他家了?
牧聞遺憾的收起刀,“怎么是你?”
程北根本沒理他,看了眼藺言,他指了指門口的臺階問:“長官,我今晚能睡這嗎?”
啊?
會不會太可憐了?
藺言微微蹙眉,中央星雨水豐沛,溫度也偏低,一不小心晚上就會感冒。
猶豫了幾秒,藺言掃過兩張熟悉的臉問:“你們都不回霍華德嗎?”
“回不了,現在霍華德是尤利塞斯當家,我們去了就是找死。”這是牧聞。
“老大讓我們別回去,他要去倫斯比峽谷一趟,讓我們自己先找個地方呆著。”這是程北。
夜風一吹,藺言縮了一下脖子,心軟的大學生最終收留了兩條流浪狗。
【夏娃:你完了,你這里要變成流浪狗之家了。】
【藺言:往好處想,都是儲備資金。】
“你們可以留在這里,每天的家務輪流做,冰箱里東西不夠可以在星網上采購。”
“但是!”
藺言拿著卷起的書敲了敲桌子,“你們倆只能在客廳睡,沙發還是打地鋪都行,不許進我的房間。”
牧聞和程北一左一右坐在沙發上,中間恨不得隔上一條黃色警戒線。
聞言,牧聞瞇著眼點點頭:“放心吧長官,我一向最遵守規則。”
程北沒說話,斜了牧聞一眼,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嘲諷的“哼”聲。
藺言聞到了他們倆之間的火藥味,果斷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當晚,只有藺言一個人睡著了。
窗戶被一層米白色的絨布窗簾遮著,只有一條縫隙透進了月光,躺在沙發上的和打地鋪的兩人正好被這條細長的亮線分開來。
牧聞偏頭叫了程北一聲,臉上沒什么表情,一貫的笑容都化作了陽光下的泡沫。
“你說,長官能活到什么時候?”
程北挑眉:“什么鬼問題?”
牧聞盯著那一絲微光,語氣平淡:“他得罪了那么多犯人,封荊想要他死,尹玉成也不安好心,剩下的菜名我就不報了,這么多犯人都盯著他,你覺得他能安穩的生活嗎?”
程北眼神閃了閃,沒說話。
藺言的處境相當危險,這也是克里斯曼為什么叫他來中央星的原因。
牧聞是尾隨藺言才找到這里的,程北不同,克里斯曼的手下輕而易舉的調查到了藺言的住所。
程北騙了藺言,也騙了牧聞。
“你想這些有什么意義,牧聞,你不也是想要殺他的人之一嗎?”
“冤枉啊,”怕吵到藺言,牧聞眉毛一扭輕聲叫起來:“我只是想蹭吃蹭喝的可憐人而已。”
“哼。”程北又是一聲冷哼。
牧聞的心思誰也說不清,哪怕他現在對藺言沒有殺心,以后呢?
A區向來盛傳一句話:防火防盜防牧聞。
相安無事的生活了幾天,藺言終于踏上了前往法澤星的星艦。
在藺言動身之前,家里的兩只流浪狗一個非要和他一起美名其曰保護他的安全,一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每天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他。
昨晚藺言終于受不了了,隆重召開了第一場家庭會議。
“一號選手請發言,你為什么要和我去法澤星?”藺言舉著充氣錘子問。
牧聞道:“法澤星太危險,路上扒手遍地,黑-道橫行,我比較熟悉,可以給您保駕護航。”
“啪”氣錘砸在了牧聞頭上。
藺言一手叉腰一手揮舞氣錘,“駁回,二號選手請發言,你到底想說什么,不要再用眼神暗示我了,我看不懂。”
程北抓了抓脖子,眼神飄忽的說:“您要是想毀掉尤利塞斯,不必特地去霍華德,那邊是他的大本營,做事不方便,把他騙出來再解決更好。”
藺言:“?”
牧聞:“?”
“我不想毀掉尤利塞斯,”藺言神色復雜的說:“謝謝你的建議,挺沒用的。”
程北驚訝的抬眸,“那您去法澤星干什么?”
“工作啊。”
程北搖搖頭,表情不贊同的說:“法澤星的監獄都被霍華德掌握了,獄警都是霍華德的人,您進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牧聞笑了起來,“長官不是去監獄工作。”
“那是哪兒?”程北不解。
牧聞嘿嘿一笑,捂著頭頂說:“他去給尤利塞斯打工。”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牧聞的手背就得到了氣錘的吻。
解釋清楚之后,藺言無力的發現程北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坐上了星艦,藺言才甩甩腦袋不再思考關于程北的事。
跑到衛生間換好從溫綸那里借來的執法隊制服,藺言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滿意的點點頭。
不愧是我,穿什么都好看。
從中央星到法澤星只有五個小時,藺言降落時正好是下午一點,陽光明媚,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不知道的是,從他左腳跨出星艦的那一刻起,整個法澤星暗潮涌動,站在大廳的工作人員差點暈過去。
年輕的女人敲了敲耳朵上的通訊器,語氣焦急的說:“執法隊來了,快點通知霍華德。”
幾分鐘后,霍華德的通訊人員驚訝的從座椅上蹦起來,“我靠,執法隊的來了,不是說五號嗎?”
旁邊戴著耳機的同事差點按錯按鈕,眉毛嚇得都快飛到了發際線上,“執法隊?!”
“今天才一號,居然提前來了…”
藺言的突然出現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他們原定的計劃全都被迫提前,一時間通許室里亂成了一鍋粥。
半夢半醒的通訊員打了個哈欠,給尤利塞斯發去了消息。
【不值一提的C某:老板,執法隊來了。】
此時,藺言正在漫無目的的瞎晃悠,江舒游說派了人來接他,哪呢?
不遠處,一輛漆黑的商務車緩緩靠近。
穿著黑西裝的司機摘下墨鏡,輕輕搖下半個車窗,只一眼就鎖定了同事口中的“執法隊成員”。
日光溫柔的吻著少年的發絲,他走到了人來人往的出口處,在一排椅子中隨意挑了一張坐下。
很年輕的長相,多半是執法隊的新人,頭發蓬松,尾部有些微的彎曲,眸子是法澤星少見的藍色,眼角和眉梢都漾著淺淺的笑意。
坐在副駕駛的黑西裝男人也看到了藺言,他奇怪的問:“這人長得像個好欺負的,執法隊什么時候這么不挑了?”
司機白了他一眼,“少以貌取人,我看他估計是個笑面虎。”
日光下的終端屏幕看不清楚,藺言正有些苦惱,頭頂的陽光突然被什么東西擋住了。
他抬頭一看,只見兩個身材高壯,戴著墨鏡穿著西裝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左邊那人微微鞠了一躬說:“老板讓我們來接您,請問您怎么稱呼?”
“終于來了,”藺言笑吟吟的說:“我姓藺,單名一個言。”
什么叫做終于來了?
兩個西裝男身形一僵,墨鏡下的眸子閃過震驚的神色,難道他早就知道他們在旁邊觀察他很久了嗎?
不動聲色的咽了口唾沫,先前搭話的西裝男身體一轉,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好的藺長官,車在那邊,請和我來。”
藺言高高興興的上了車,全程既沒有檢查車里有沒有隱藏的危險物品,也沒有要求兩人將槍給他。
司機吸了口氣,心中更加不安。
連斯科特都不敢這么大膽,難道真的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嗎?
“哦,我忘記問了…”
他一開口,副駕駛座的男人立刻掏出了槍,從兩個座椅中間的縫隙伸了過來。
“是我們疏忽,哈哈,都忘了主動繳械了哈哈…”
說完,男人撞了一下司機的手臂,“你也是,怎么都不提醒我。”
司機也把槍遞了過來,兩人一個笑得比一個爽朗,只有藺言無措的捧著兩把槍滿頭問號。
【夏娃:別想了,可能是本地的習俗。】
藺言明白了。
【藺言:就像克里斯曼說做朋友要背后捅一刀嗎?法澤星的習俗可真特別。】
但是藺言想問的還是要問:“一會兒我是先去見尤利塞斯還是先見江醫生?”
司機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副駕上的西裝男推了推滑落的墨鏡,表情幾近驚恐。
江舒游回來的事是秘密中的秘密,除了霍華德的自己人,任何同盟都不知道,更別說執法隊了。
兩人隔著墨鏡對視了一眼,哪怕什么都看不到,也能察覺到對方絕望的心情。
“您,”副駕上的西裝男顫抖著聲音問:“您想先見哪一個呢?”
藺言眨了眨眼,這是他一個新入職的保安可以決定的嗎?
【夏娃:尤利塞斯比較重要,先見他。】
【藺言:我有點緊張,一會兒怎么打招呼?】
【夏娃:第一句話先問工資。】
【藺言:太低怎么辦?】
【夏娃:你的左手有一把槍,你的右手也有一把槍。】
【藺言:你說的有道理。】
司機等的汗都快下來了,終于聽到后座的少年說:“先見尤利塞斯吧,江舒游那邊不著急,反正他跑不掉。”
確實跑不掉,司機想,您都追到這來了他還能往哪跑?
霍華德家族的車都是有特殊標志的,路上的車只要見到都會自行避讓,一路上通暢無阻。
藺言玩了一會兒終端,心里越來越緊張,有些沒底。
由于克里斯曼說的那些壞話,尤利塞斯在他心里的形象實在不怎么樣。
少年看了看窗外的車景,忍不住問道:“你覺得你們老板人怎么樣?”
不能聽克里斯曼的一家之詞,一個成功的皇帝要采納百官的意見。
司機開車時不好分心,只隨口說了一句:“我們老板挺好的。”
副駕的男人想的就多了,藺言無緣無故問這個,肯定別有用心,他不能亂回答。
斟酌了一會兒用詞,男人說:“我們老板對上嚴厲對下寬和心地善良仁名遠播,星長常常拜訪,執法官頻頻邀約。”
“總的來說,是個大善人!”
藺言:“……”
不是,當司機的都要這么會拍馬屁,那他這個當保安的是不是也要背幾句?
【夏娃:克里斯曼那么自大的原因找到了。】
怪不得程北叫程北,霍華德一家子都是這個風氣啊。
“我懂了。”藺言說。
前面的兩人不懂他懂了什么,只能附和的點頭笑笑。
沒多久,車輛在霍華德老宅外停下。
數十名穿著黑白配色制服,戴著口罩的仆人守在門前,低眉順眼的對藺言鞠了一躬。
一名大概是管家的男人語調毫無起伏的說:“這位長官,請跟我來。”
【藺言:怎么來了法澤星他們還是叫我長官?】
【夏娃:因為他們都有案底吧。】
**
此時,江舒游正懶洋洋的躺在躺椅上睡午覺,終端突然劇烈的震動了幾下。
被擾了清夢的男人不悅的抿唇,窗外的日光刺目不已,他難受的瞇起眼,突然想起來今天是藺言入職的日子。
“嗡嗡——”
終端還在震動,江舒游隨手點了接聽,一聲渾厚的男音從揚聲器闖了出來。
“江醫生,我沒見到你說的藺言啊,你確定他今天來嗎?”
“可能星艦晚點了吧。”
江舒游無所謂的說:“繼續等,今天一定要接到人。”
對面的男人哪怕看不到江舒游,臉上也掛著職業的諂媚笑容:“好的江醫生,您放心交給我吧。”
正說著,男人余光瞄到了一抹白色,嚇得心驚肉跳,終端差點飛出去。
“怎么了?”江舒游聽到了那人急促的呼吸聲,奇怪的問。
“執、執法隊…”那男人咽了口口水,聲音顫抖著說:“江醫生,我剛剛好像看到執法隊的人了。”
江舒游眉毛一挑:“好像?”
“沒看清楚,是個穿著白色制服的年輕人,應該是執法隊的。”
執法隊已經來來回回幾次跑到法澤星抓人了,法澤星的居民對于執法隊比中央星居民還熟悉。
熟悉的同時,也更加恐懼。
為什么?
因為中央星只是有人犯罪,法澤星是全員罪犯,誰都有可能被執法隊盯上。
江舒游心中暗道不妙,拜帖寫的是四天后,尤利塞斯也借著星盜給斯科特使了絆子,怎么這個時候突然來了?
掛斷通訊,閉著眼思考了一會兒,江舒游心中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
“噠噠噠”
指針一下下的繞圈,江舒游遲遲沒有等來那人的回復,看來他還沒接到藺言。
江舒游沒心思再等下去,直接給藺言發了條消息過去。
【f18499:你來法澤星了嗎?】
【藺言:我已經到了。】
【f18499:你在哪?我派去的人說沒見到你。】
半分鐘后,藺言發來了消息。
【藺言:我在霍華德祖宅。】
江舒游捏著終端呆愣了幾秒,一向引以為傲的大腦似乎停止了轉動。
霍華德祖宅,哪個霍華德祖宅?
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江舒游抖著手指給藺言發去了消息。
【f18499:定位發我。】
幾秒后,江舒游安詳的躺了回去。
藺言真的在霍華德老宅。
**
霍華德老宅
少年面前是一盤點心和一杯濃茶,茶梗豎了起來,在正中央輕輕的晃動著。
藺言乖巧的坐著,在尤利塞斯來之前,他一口都不會動的。
萬幸,尤利塞斯沒有讓他多等,很快,藺言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輕而緩,似乎并不著急。
下一瞬,腳步聲消失了,門卻沒開。
門外。
尤利塞斯輕描淡寫的掃了眼負責接藺言過來的兩名西裝男,輕聲問:“只有一個人?”
司機點點頭,“就他一個,沒有同伴。”
尤利塞斯意味不明的瞇起眼,問:“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嗎?”
兩人對視一眼,司機說:“他知道江醫生已經被霍華德劫回來了,還說,還說…”
“說什么?”
“他還說江醫生逃不掉的。”
尤利塞斯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輕哼,“執法隊的家伙還真是難纏。”
“你也說兩句,”他看向始終沉默不語的西裝男,“你覺得他有什么問題?”
西裝男一路上膽戰心驚,現在又被尤利塞斯點名,背后的冷汗幾乎要透出外套。
“老板,我覺得他應該是來找您麻煩的,路上他問了我們對您的看法…您看,咱們要不要小心點?”
尤利塞斯撥了撥略長的金發,眼底一片冷色,“沖我來的?”
“斯科特都不敢當面不給我面子。”
“行了,你們先守在這,”偏過頭,尤利塞斯吩咐道:“叫江醫生過來。”
“是。”仆人領命而去。
尤利塞斯也推開了門。
出乎他的意料,坐在沙發上的是個長相和善的年輕人,雙眸清澈,不摻雜一絲暗色。
尤利塞斯心中生疑,走到藺言對面坐下,“這位長官來之前怎么也不先遞個拜帖,斯科特長官的前幾日才送過來。”
他有意點藺言,但藺言聽不懂。
少年乖乖的喊了聲:“霍華德老板好。”
“我和斯科特隊長當然不能比,”藺言抿著唇笑了下:“老板,江醫生在您這嗎?”
問什么問。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我派人去叫他了,一會兒就到。”尤利塞斯輕輕啜了口茶,暗自打量藺言。
他其實生了張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的臉,但這張臉在執法隊不合適,在霍華德也不合適。
見他喝茶,藺言也喝了一口,濃茶苦的他臉都差點皺起來,但想著在老板面前要留下一個好印象,藺言硬生生忍住了。
【夏娃:別太拼,快問問工資。】
【藺言:等我緩一下,嘴巴好苦。】
放下茶杯,藺言沒對江舒游即將到來的事發表任何看法。
正襟危坐,少年露出一個淺笑,“那我們先談談錢吧,您愿意給多少?”
嗯?
尤利塞斯眉頭一揚,這是什么意思?
雖然最初有些疑惑,但他畢竟是見多識廣的霍華德家主,思緒一轉就明白了。
藺言是背著斯科特隊長一個人來的,他不知道通過什么渠道知道了江舒游被霍華德帶回來的事,偷偷跑來和霍華德談判。
他出價,藺言保密。
原來如此,喜歡錢好啊,喜歡錢的人最好掌控。
明白了藺言的來意,尤利塞斯也笑了,這世界上他最喜歡兩種人,一種是徹頭徹尾的蠢貨。
好拿捏,讓他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另一種就是貪婪的人。
尤利塞斯有的是錢,他能夠喂養這些人的貪欲,讓他們的胃口越來越大,最后把自己也吞進去。
摸了摸尾戒,尤利塞斯上挑的眸子彎起,“你想要多少?”
啊?
我可以自己決定嗎?
藺言捏著叉子的手停了停,將蛋糕完全咽下去后才小聲問:“我說多少都行嗎?”
見他這幅模樣,尤利塞斯更滿意了。
就是這個驚喜又渴望的眼神,這是裝不出來的,執法隊那群只會暴力解決問題的家伙更加裝不出來。
“當然,你可以稍微大膽一點。”
鐵灰色的眸瞇起,當尤利塞斯這么笑的時候,藺言還真的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克里斯曼的影子。
但是非要說的話,他們真的不像。
【藺言:夏娃夏娃,我說多少合適?】
【夏娃:別聽資本家胡說八道,你真說高了他又不樂意,咱們按照市場價稍微上調百分之二十。】
【藺言:所以是多少?】
【夏娃:一個月四千星幣。】
【藺言:保安工資這么高嗎?】
【夏娃:你可不是一般的保安,你保護的是霍華德,風險這么高錢要多一點怎么了?】
藺言呼出一口氣,獅子小開口:“霍華德老板,我想要一個月四千五星幣。”
是的,在夏娃的解釋下,藺言覺得自己的工作實在是太危險了,多要了五百星幣。
尤利塞斯笑容一頓。
他都做好了對方要幾億星幣的準備了,擰了下眉,尤利塞斯問:“每個月?”
“對,每個月。”
藺言靦腆的眨了下眼,“我也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每個月月底打給我吧。”
尤利塞斯了然,確實,藺言身處執法隊,斯科特要是發現了什么,對他嚴刑逼供,他也藏不了多久秘密。
想明白了這一點,尤利塞斯看藺言的眼神又柔和了回去,“可以,但是四千五太少了,這樣吧,我一個月給你五千星幣。”
“真的嗎?”藺言驚喜的笑起來。
執法隊到底有多摳門啊,五千星幣都這么高興?
尤利塞斯一時間有些困惑,在他的印象中,執法隊雖然不全是名門望族,但也不至于吃不飽飯。
怎么會有人千里迢迢跑來兇名赫赫的霍華德,冒著被殺和被執法隊踢出隊的風險跟他尤利塞斯談判,最后只要了一個月五千星幣?
“哦,對了,老板,”藺言想起了什么,問道:“我可以和江醫生單獨聊聊嗎?我有些事想和他說。”
“當然可以。”
尤利塞斯微笑著偏過頭,“進來吧,江醫生。”
江舒游面色麻木的走了進來。
尤利塞斯只當他以為自己行蹤敗露,馬上要被逮捕了,安撫的拍了拍掌心,“坐吧,江醫生。”
江舒游掃了眼被占據的兩個沙發,最后坐到了藺言的左手邊。
“江醫生,這位長官有話想對你說,正好,我也想問問,你認識這位長官嗎?”
尤利塞斯是真的好奇,一個出生似乎不太好、對錢有一種超越生命的執著、能力大約不差,不然也進不了執法隊的年輕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太矛盾了。
現實生活中居然真的有這種要錢不要命的人嗎?
江舒游干巴巴的笑了一聲,蒼白的臉上哪怕被日光照了也紅不起來。
“認識。”
“其實不只是我認識,老板,你也認識他。”
尤利塞斯挑眉:“是嗎?我怎么不記得見過這位小長官?”
江舒游捂著臉搓了兩下,“就是上個月,我不是給你推薦過一個人嗎?”
“這是我學弟。”
“也是,霍華德家葡萄種植園的預備保安。”
話落,尤利塞斯沉默了,門口的兩名西裝男也沉默了。
整條走廊的仆人們都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哪怕口罩遮住了臉,他們的眼神也透露出了巨大的震驚。
藺言雙手搭在膝蓋上,對著尤利塞斯笑著點點頭,“對,我是江醫生的學弟,謝謝老板給了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工作的!”
一個月五千星幣的工資,就沖這個,以后嚴安要是和尤利塞斯起了沖突,藺言一定站尤利塞斯這邊。
尤利塞斯沒說話,就這么看著他。
許久,發出一聲低笑。
他的臉帶笑,他的眼睛卻是一片空洞,大概笑容只是他的保護色。
“這么優秀的年輕人,我覺得,當保安委屈你了。”
尤利塞斯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他現在有點恍惚,他的大腦正在試圖接收信息,但他的嘴已經搶先了一步。
“藺言是吧,從今天起你就是保安隊長了,不是葡萄種植園,是霍華德老宅。”
手指向下點了點,尤利塞斯狹長的眸子睜成了杏仁狀:“這里,更適合你。”
完全沒聽出對方語氣不對勁的藺言雀躍的說:“謝謝老板!”
藺言高興了,守在門外的保鏢們不高興了。
他們平常競爭激烈,眼看著馬上就要選出保安隊長了,居然讓這么一個毛頭小子橫插一腳,憑什么?
司機瞄了他們一眼,小聲說:“憑他是江醫生的學弟。”
西裝男說:“不對,是憑他連五千星幣的工資都能高興成那樣。”
資本家最喜歡這種初出茅廬沒有見過世間險惡,一點工資就能釣著跑的人了。
保鏢們面面相覷,深以為然。
尤利塞斯說完就走了,他似乎不想繼續在藺言身上浪費時間,而藺言只是笑。
“老板慢走。”
江舒游拉住他的手,在藺言耳邊低聲說:“你瘋啦,一來就給尤利塞斯下馬威!”
藺言:“啊?”
誰給老板下馬威?
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