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醫……
醫務室亮著燈, 刺目的白光照進了崔堂的眼底。
男人恍惚了幾秒,用手背擋住眼皮緩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擺脫了夢境。
夢和現實的縫隙之中,那雙湖藍的眸越來越模糊, 崔堂再試圖去回憶時, 已經變成了一片空白。
他想坐起來, 五臟六腑傳來的痛意又逼著他做一具僵硬的木乃伊。
崔堂醒來的第二分鐘, 兩名守在受傷獄警身邊的機械人立刻將他控制住了。
無機質的機械音聽起來比海水還冷:“躺下, 你需要休息!
崔堂一點都不想休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那位不知名的獄警, 可惜, 崔堂的身體狀況不能支撐他這么做。
重新躺回床上, 男人眼珠轉了轉, 看到了脖子上裹著厚重紗布的獄警,許久不曾喝水的嗓音聽起來干澀又磨耳朵:“他怎么了?”
機械人燈泡大的眼睛閃了閃光:“A區犯人程北惡意襲警,從明天起關上為期一周的小黑屋。”
“才一周?”崔堂忍不住想笑, 一笑, 腰側的彈孔就被牽動著疼,吸了兩口氣,男人嘲諷道:“我可是在里面關了半個月。”
機械人上下掃描了崔堂一遍,將他的過往違規記錄翻了出來。
【S區犯人崔堂
三個月前, 奪走了一名獄警的手槍, 致兩名犯人一名獄警死亡,關小黑屋一個月。
出來后不知悔改, 試圖潛入地下倉庫未果,關小黑屋一個月。
再次出來時狀況堪憂,精神渙散, 調理恢復后再次試圖襲警,關小黑屋半個月!
“你,”機械人說:“半個月關少了。”
崔堂嗤笑:“程北的一周也關少了!
他見過程北,那家伙也是個犟骨頭,關小黑屋根本不可能讓他長記性,只會迎來更加瘋狂的反撲。
崔堂側過身體,將全身的重量壓在傷口處,笑著問:“這位快要退休的超老款機械人,你知道打傷我的獄警是誰嗎?”
兩名機械人同時歪了一下腦袋,發出“嘎達嘎達”的脆響。
沒有回答崔堂的問題,一名機械人背后伸出了細長的機械臂,將支起上半身的崔堂再次按回床上:“你的傷口崩開了!
溫熱的血溢出了紗布,崔堂無所謂的說:“小傷而已!
另一名機械人無情的拆穿了他:“小傷不會讓你昏迷這么久。”
藺言很會挑地方,既不會傷到根本,也不會讓崔堂恢復的太快。
好學生。
腰間的紗布被解開,崔堂五指蜷縮了一下,機械臂太冷了,一碰過來,崔堂全身都生理性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沾滿血的紗布被丟進了垃圾桶,干凈的紗布重新裹住了傷口,崔堂忍不住抱怨道:“嚴安掙了那么多錢,怎么不給你們裝個表皮?”
“因為他不需要我們治療!
“那可不一定!贝尢貌粦押靡獾男α诵Α
“下個月,他要回桑德拉待上五天,你們覺得我能不能在五天之內給他一場難忘的回憶?”
機械人替他蓋好被子說:“前提是你下個月不在小黑屋里!
崔堂笑容一僵,他跳過了這個話題,問:“所以,擊傷我的獄警是哪位?”
“看著很面生,不會是才來的吧?”
機械人依然沒有給予回答,崔堂將他們的沉默當成了默認,若有所思的看著天花板。
桑德拉的獄警百分之九十都來自低等星,低等星的治安有多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低等星生活的孩子必須學會各種防身的手段,才能順利活下去。
除了獄警,不少B區甚至A區的罪犯也來自低等星。
老鄉,但不同的選擇注定了不同的結果。
那位獄警會是哪個星球出來的?
崔堂正一個一個排除記憶中的低等星,醫務室門口突然傳來了騷動聲,男人被打斷了思緒,不悅的擰眉看去。
兩名犯人托著一名昏迷的犯人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名獄警。
崔堂瞳孔驟縮,站在門口的分明就是當時對他開槍的少年!
醫務室里有燈,外面卻是一片漆黑。
藺言倚在門口,燈光只能照到他的側臉,蓬松的金棕發被帽檐壓住,尾部微微翹起。
那張熟悉的臉被光影斜斜的切割成兩半,一半隱沒于黑暗之中,一半是融化的藍。
是你。
就是你。
崔堂沒有開口,也沒有輕舉妄動,他只是看著,用雙眼囚禁那道高挑的身影。
牧聞和里德將昏迷的程北往空出來的病床上一扔,一個眼神也沒分給崔堂,快步跑回藺言面前。
“長官,您要在這里守著嗎?”牧聞嬉皮笑臉的問。
“嗯!碧A言緩步走進醫務室,坐到程北床邊。
牧聞見狀也拉了個椅子坐下,里德不敢坐,拘謹的站在一邊。
崔堂忍不住好奇,受傷的人是誰?
機械人滑了過去,將程北被海水浸濕的頭發撩了起來,露出毫無血色的臉。
崔堂一愣。
程北?
他又看向病床上氣若游絲的獄警,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下唇。
嘗到了淡淡的血絲,崔堂震驚的神色漸漸隱沒了下去,心中依然驚疑不定。
即使剛才只是瞥了幾眼,崔堂也能確定程北傷得有多重,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都被某種不知名的動物咬爛了。
他就像是從海里撈出來的一樣,身上還在滴著水,沒幾秒就把床單洇出大面積的濕痕。
克里斯曼就放任他的手下被折騰成這樣?
還是說,崔堂瞇起眸子,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程北有異心,克里斯曼借獄警的手教訓他?
那也不可能,以克里斯曼那種傲慢自大的性格,對于有異心的手下,絕對會親自動手。
那就是克里斯曼也護不住程北?
崔堂幾乎被自己的猜測逗笑了,克里斯曼要是都護不住自己的手下,那獄警們此舉就是在殺雞儆猴。
克里斯曼怎么可能甘心當猴。
左思右想得不出合理的結論,崔堂也累了,他無所謂的歪過腦袋,注視著坐在病床邊的少年。
“長官!
男人輕聲喚道。
藺言聞聲望去,臉色難看的男人躺在病床上,身上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黑色的碎短發壓在枕頭上,眼神有些古怪,至少藺言看不懂。
誰啊你?
藺言茫然的看著他,等待著男人的下一句話。
空氣凝固了十多秒,崔堂什么也沒說,藺言不明所以的看向牧聞:“他為什么不說話?”
當初夏娃的馬賽克打的太厚,以至于藺言根本沒認出崔堂,但親眼目睹一切的牧聞就不一樣了。
他認出來了,但他沒想到藺言沒認出來,只當藺言想給崔堂一個下馬威。
因此,牧聞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哪邊他都得罪不起,置身事外最好。
藺言點點頭,將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程北身上。
“怎么樣,他不會死吧?”
機械人“嘎巴嘎巴”的搖搖頭:“都是皮外傷,暈過去只是因為太累了!
牧聞咋了咋舌:“天天啃草,能不累嗎?”
藺言也想起了食堂的神奇菜譜,好消息是獄警吃的比犯人好些,壞消息是也沒多好。
【夏娃:明天周六,有甜品吃!
【藺言:犯人也有嗎?】
【夏娃:他們有肉!
人畢竟不是草食動物,桑德拉雖然黑心,每周六、日還是會給犯人吃點肉的。
當然,小黑屋里的家伙還是繼續啃草。
替程北上了藥,機械人滑到一邊,再次進入休眠狀態。
它已經很老了,距離報廢還有一年左右。
另一名機械人無聲的站在一邊,藺言小小的打了個哈欠,腦袋一歪抵在了牧聞的肩上。
“我也好累!
牧聞不知道他哪里累,活兒不都是他和里德在干嗎?
“長官,您可以不用這么盡職盡責,”牧聞勸道:“摸摸魚就不累了!
你說的有道理,那誰來幫他應付夏娃?
藺言連連搖頭,發絲在空氣中劃出飽滿的弧度,“不行,我絕對不會摸魚的!”
夏娃你聽到了嗎?
夏娃沒給出回應,倒是崔堂的眉頭高高挑起,眸中閃過一絲不解。
少年將克里斯曼的手下折騰成這樣,居然和牧聞關系這么親密?
牧聞不也是克里斯曼的走狗嗎?
他只不過在小黑屋里待了半個月,怎么桑德拉突然就變得這么陌生了?
又打了一個哈欠,藺言站起身來回走了兩步,對著牧聞勾了勾手指,“你跟我出來!
里德忍不住抬起眼,藺言只叫了牧聞,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他。
松了口氣,里德站的更直了。
牧聞笑瞇瞇的伸了個懶腰,跟著藺言走出醫務室,一邊走嘴里一邊不消停。
“長官,有什么事不能當眾說,我膽子小,您可別找個隱蔽的地方把我弄死了,要是想策反我,那也用不著,天無二日…”
“停。”
藺言轉過身,戴著手套的掌心輕輕捂住了牧聞的嘴:“安靜點!
牧聞眨了眨眼,點點頭。
靴底和地面發出輕輕的撞擊聲,藺言找到了一處安靜的地界,終于停了下來。
牧聞沒了最初的松弛,緊張的轉了轉眼珠,背后靠在墻上,防止被襲擊。
“長官,您想說什么就直接說吧,這樣我怪害怕的!弊炖镎f著害怕的男人一只手緩緩握緊,警惕的掃視四周。
“我聽前輩說,程北襲擊獄警時使用的兇器是空掉的藥劑瓶!
藺言轉過身,盯著牧聞問:“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牧聞食指扣了扣墻壁,笑容不變:“我不知道啊,長官,程北怎么弄到藥劑瓶的,你應該去問他!
藺言嘟囔了一句:“騙子。”
牧聞聽到了,立刻露出冤枉的表情,他確定自己不會有危險,又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長官,長官,好長官,你信我啊。”
牧聞圍著藺言走了一圈,食指指著自己的心口語氣堅定的說:“真的不是我給他的!”
藺言才不相信他的鬼話。
“不是你給的,那就是你故意放在能讓他拿到的地方!碧A言退后一步,不讓牧聞繼續圍著他轉圈。
“我只是隨便放了個地方,誰知道他會拿走,”牧聞緊跟著湊了過去:“長官,這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藺言定定的看著他,問道:“沒有?”
“沒有!
“要是有怎么辦?”藺言又問。
“那就罰我明天吃不到肉,”牧聞可憐兮兮的說:“在桑德拉,沒有比這更嚴重的懲罰了。”
藺言終于信了,垂眸思索了幾秒,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握住牧聞的手,聲音很輕:“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夜風吹起了少年的發,他應該很少遇到這樣窘迫的處境,臉皮也不如牧聞厚,耳根幾乎紅得能滴出血。
眼皮小心的抬起,又很快落下,藺言含糊的問:“你不會生氣吧?”
被濕手套握住手指的感覺并不舒服,牧聞卻笑了:“長官,您是獄警,有質疑任何人的權利。”
“像杰森長官、閔盛長官,都是先來一電棍再審問,您比他們溫柔多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藺言就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少年頭壓的更低了,但是嘴還是和心站在一邊:“你那個時候真的很討厭!
“我現在也很討厭。”
牧聞反手握住藺言的手,貼到少年的耳邊輕聲說:“程北拿的是另一瓶藥劑!
不是牧聞喝的那瓶。
藺言意外的睜大了眼,追問道:“你怎么知道?”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牧聞笑著說:“看到的啊。”
“長官,你不是夸過我知道的很多嗎?”
牧聞聳了聳肩,提醒道:“崔堂既然醒了,您就要小心了,他絕對不會安分太久。”
崔堂?
藺言愣了一下,意識到牧聞指的是剛剛醫務室里那個一直盯著他看的男人。
原來長這樣啊。
沒有圣光和馬賽克之后終于像個人了。
“但是,他傷勢愈合后就會被重新關進S區吧,哪有時間來報復我?”
“那就不好說了!
牧聞搓了搓發冷的大臂,搖了搖頭:“只要他想出來,總能找到機會!
牧聞猜的沒錯,崔堂確實打算給藺言一個驚喜,但這份驚喜建立在他能夠雙腳走路的前提上。
沒有人會害怕一個只能躺在床上的病號。
**
S區
杰森絕望的看著終端上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逼近十二點,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與之相對,褚沙愉悅的瞇著眼,手指一下一下在小臂的傷口上摳挖,血疤重新裂開。
“啪嗒”
血一滴一滴順著手腕滑落,褚沙干裂的唇揚起,死皮被他撕了下來,又是一股血腥氣。
康拉德背靠著欄桿,嫌棄的捂著鼻子抱怨道:“沒人想聞你那骯臟的血,褚沙!
褚沙緩緩扭過頭,搖晃的發絲遮住了左半張臉,圓溜溜的右眼眨了眨,問:“你在聞嗎?”
康拉德嫌惡的揚起下巴,“我不能不呼吸!
褚沙又問:“很難聞嗎?”
沒等康拉德再說話,青年已經移開了眼,他攥起沾滿血污的繃帶,對著康拉德的牢房扔了過去。
康拉德發出一聲尖叫,傲慢的姿態不在,只剩下滿臉的厭惡。
他想把繃帶扔出去,又不愿意觸碰,最后只能恨恨的閉上眼退到牢房的角落里。
褚沙緩緩爬到康拉德的牢房前,雙手握住欄桿抹了兩下,陰森森的笑起來:“習慣了就不難聞了!
見他還想得寸進尺,康拉德受不了了,忍著嫌惡抓起地上的繃帶,隔著欄桿環住了褚沙的脖子。
“唔!”褚沙發出一聲悶哼,氧氣被阻隔在氣管之外,無頭蒼蠅般找不到入口。
康拉德是抱著殺了他的心去的,下手絲毫不留情。
他緊緊的拽著繃帶,似乎聽到了骨骼移動的咯吱聲。
“呃、赫你要、殺了我嗎?”褚沙艱難的喘息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眼球突起,面部充血,浮上了詭異的色塊。
心跳緩慢而沉重,褚沙的視野邊緣開始模糊,世界仿佛倒轉了過來。
康拉德沒說話,動作已經充分表達了他的觀點。
褚沙不掙扎,也不反抗,滲著血的手臂自然垂在地面。
血液和他的生命共同流逝。
“彭!”杰森一電棍甩在了康拉德的手背上,心有余悸的看著倒在地上的褚沙,蹲下身替他扯開繃帶。
“大少爺,我求你了,別再給我增加工作量了!
杰森拍了拍他的臉,確定褚沙還有意識,深深的嘆了口氣。
褚沙沒覺得自己給杰森添了多大的麻煩,五十萬,買杰森一條命都夠了。
低低的喘息著,褚沙雙眸幽幽的盯著天花板上的時間,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五十。
再過十分鐘,他就可以離開S區了。
“還有十分鐘!瘪疑硠恿藙铀崦浀牟弊,歪過腦袋提醒道。
“是是是,十分鐘!苯苌藗白眼,將褚沙從地上扶起來,讓他靠著墻壁坐好。
明天周六,褚沙想出來不會是為了吃肉吧?
甩掉腦子里的胡思亂想,杰森盤腿坐到一邊看終端。
今晚發生了很多事,杰森一點開消息欄就被密密麻麻彈出來的短信撲了一臉。
咋了咋舌,杰森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點開閔盛的聊天框,一目十行掃了過去。
“我艸,”男人忍不住說了句臟話:“程北這狗崽子居然襲擊獄警!”
嗯?
褚沙動了動眼珠,等著他繼續說。
然而,杰森話音頓住,表情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怎么了?”
杰森下意識想回答,意識到問話的是褚沙,又沉默了下去。
亮起的屏幕上,閔盛的消息就和他本人一樣,語氣波瀾不驚。
【閔盛:藺言把程北扔進了海里!
原來,當時在海里的是程北嗎?
【閔盛:程北被送去醫務室了,你應該很快就能見到他!
杰森苦笑了聲,本來是能見到的,現在見不到了。
抬起頭,杰森看了眼半個血人一樣的褚沙、目光充滿惡意的康拉德以及不知道底細的江舒游,緩緩捂住了臉。
這還不如和程北當病友呢。
江舒游一手托腮,布料下的唇揚起:“喂,長官,我學過醫。”
“可以讓我給那位被襲擊的獄警看看!
杰森立刻警惕的搖搖頭:“不麻煩你了,我們有機械醫生!
江舒游遺憾的聳肩:“在外面,想要我幫忙可貴了!
多貴杰森也不敢把命交到江舒游手里,他干笑了聲,移開視線。
現在是十一點五十五,還剩下最后五分鐘,就是周六了。
藺言和牧聞回到了醫務室,比起他們離開時,醫務室里多了幾個人。
明秋陽、克里斯曼。
“喲,長官,你回來了?”克里斯曼雙手插兜,懶散的靠在墻上,金發下的深邃雙眼在牧聞身上停了一瞬,很快移開。
“你怎么來了?”藺言左右看了看,沒見到閔盛的身影,腮幫子無意識的鼓了起來。
“前輩沒帶你們回A區嗎?”
克里斯曼伸出自己纏著繃帶的雙手,道:“我是傷患,傷患來醫務室很合理!
明秋陽不動聲色的瞄了眼克里斯曼,眼中流出一絲譏誚。
“可是你白天的時候沒有纏紗布!碧A言指出了疑點。
隨后得意的叉腰,看穿了克里斯曼的謊言讓他頗有成就感,揚著下巴說:“你別想騙我。”
“那您可真細心,”克里斯曼輕輕拍了拍掌心,腳尖勾住一張椅子踢了過去:“長官,坐!
藺言沒坐,拉著明秋陽讓他坐:“你怎么了,你也受傷了嗎?”
明秋陽搖搖頭,按著藺言的肩讓他坐下,道:“我沒事!
“真的嗎?沒事你來醫務室干嘛?”
藺言仰著脖子,同低頭的明秋陽四目相對,眼中明晃晃的擔憂火球一般灼人。
明秋陽避開了他的視線,解釋道:“我不放心你!
嗯?
藺言眨了眨眼:“我有什么值得不放心的?”
【夏娃:也許他怕你被醒來的程北套麻袋!
【藺言:不能吧,你不是說程北會悔改的嗎?】
夏娃自知失言,沉默了一瞬。
【夏娃:那就是怕克里斯曼套你麻袋。】
【藺言:可是我和克里斯曼是朋友!
你真的以為用槍換來的朋友算朋友嗎?
夏娃不知道說什么好,它的資料庫里沒有搜到任何相似的案例。
最終,夏娃選擇了閉嘴。
反正里德肯定套不了藺言麻袋。
明秋陽還沒說話,克里斯曼低笑了聲,視線飄到了崔堂身上,嘲諷道:“是啊,你不放心什么,不就是S區的犯人嗎?長官既然制服了他一次,還怕再來第二次嗎?”
這話是赤裸裸的拱火,崔堂聽懂了他的意思,給了克里斯曼一個陰冷的眼神。
克里斯曼不怵他,繼續道:“長官,您說是吧?”
藺言不好說。
他還記得白天時明秋陽說的那番話,估計明秋陽是以為他怕崔堂了。
藺言身子后傾,用后腦勺蹭了蹭明秋陽的肋下,安撫似的說:“我不怕,你也不用太緊張!
明秋陽“嗯”了一聲,搭在藺言肩上的手卻沒收回去。
明秋陽對待藺言是全然保護的姿態,牧聞看著只覺得好笑。
明秋陽又不是沒看到程北的下場,真以為長官是軟柿子讓人隨便捏嗎?
蠢貨。
他又看向克里斯曼,對著自己名義上的老大笑了笑,“老大,你們都在這陪程北的話,我就先回去睡覺了。”
“急什么,”克里斯曼指尖朝下點了點:“待在這,等程北醒了你再走。”
牧聞立刻垮了臉,求助藺言:“長官,您忍心看我一晚上不睡覺嗎?”
藺言也困,他搖搖頭,又點點頭:“不忍心,但比起其他人,還是對你比較忍心!
克里斯曼嗤笑出聲,“長官,這么說我在您心里地位還挺高!
藺言抿了下唇,遲疑道:“大概吧!
大概是什么回答?
克里斯曼正要追問,就聽少年說:“不是忍不忍心的問題,是我讓你留下你也不會聽!
現在笑的人輪到牧聞了。
第22章 食堂是怪物刷新地點嗎? ……
藺言帶著牧聞、里德以及昏迷不醒的程北走了, 例行檢查卻遠遠沒有結束。
因為程北的所作所為,今晚獄警們都憋著股氣,動作也略微粗暴了些,電棍時不時落到某個不服從命令的囚犯腿上。
囚犯們有真痛的, 有故意裝痛亂叫的, 海邊一時間熱鬧不已。
話是這么說, 真正不服管教的那位卻根本沒人敢靠近。
克里斯曼一手插兜, 一手無聊的搭在后頸上, 頭顱高高揚起,面對著海灘靜靜站立著, 像在月下擺pose的石膏像, 也像行為藝術者, 反正不太像懺悔的罪犯。
閔盛提著電棍從他身前身后反反復復路過了四次, 都沒能讓克里斯曼眼神動一下。
最終,閔盛什么也沒說。
體諒一下大少爺接受不了生活落差吧。
“不管一下嗎?”圓臉獄警用手背擋著嘴低聲說,眼里有些許憂慮:“他要是腦子出問題了, 我們很難和霍華德家族交代!
另一名咬著煙的獄警聞言翻了個白眼, “交代什么,霍華德根本不會管失敗者。”
“但是,那位家主不是說有隱疾嗎?”
圓臉獄警的聲音放得更低了:“說不定哪天克里斯曼就被接回去作為繼承人了!
這種沒有權威認證的小道消息聽聽就算了,閔盛從來不會當真, 但圓臉獄警有句話沒說錯, 腦子出問題得早點治。
桑德拉不能再有第二個褚沙,不然獄警和犯人誰都不好過。
他推開八卦的幾名獄警, 徑直走向了克里斯曼。
其他故意嚎叫賣慘的犯人也瞬間收了聲,眼神在閔盛和克里斯曼身上來回移動。
一個藺言不夠,閔盛也來湊熱鬧?
“克里斯曼。”閔盛叫了他一聲。
克里斯曼掀了掀眼皮, 將左手放下,語氣輕慢的問道:“長官,有事嗎?”
閔盛提起電棍,在他腿側揮了一下,扇起一陣風,“入隊,克里斯曼!
“什么隊?”克里斯曼面露譏誚,“您要我和那群廢物站在一起嗎?”
被罵廢物,其他犯人也大氣不敢出一聲。
罵罵唄,又不會少一塊肉。
明秋陽倒是耿直,微微皺起了眉,但他沉默慣了,細微的面部情緒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容我提醒你,克里斯曼,你和這些廢物的生活在同一個監獄,吃同樣的食物,受同一批獄警管理!
閔盛對待罪犯從不委婉,直接戳中了克里斯曼的痛處:“你和他們沒有任何不同。”
克里斯曼的自視甚高,會被現實粉碎的一干二凈。
空氣瞬間凝固了,有古怪的氣味在其中飄蕩,如果不是血腥味,那一定是即將到來殺戮。
閔盛的話比任何電擊都有效,精準的讓克里斯曼破防了。
幾名獄警齊齊后退了幾步,免得閔盛的血濺到自己身上,大家都是同事,感情也就比路邊的螞蟻多一條觸須。
“怎么辦,閔盛要是死了,藺言不會把克里斯曼也扔進海里吧?”
“閉嘴,別瞎說,呸呸呸!
“你呸的是閔盛死還是克里斯曼被扔進海里啊…唔!唔唔!”
捂住同事的破嘴,圓臉獄警貓著腰努力讓自己的存在感更低一些,用氣音罵到:“都讓你閉嘴了!你也嫌自己脖子太光滑了想開洞嗎?”
聽到這話,那獄警立刻沒了聲。
他們都看到了受襲擊獄警的慘狀,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唾沫。
咸腥的海風吹動單薄的囚服,克里斯曼屏住了呼吸,脖頸處青筋暴起,金發下的雙瞳危險的折射出野獸般的光芒。
如果是以前的克里斯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扯掉閔盛的舌頭,但他只是深吸了幾口氣,將怨毒從臉上扒了下來,換上虛假的平靜。
“那我也提醒你一句,閔長官,我殺了你,也不過是再加幾年刑期罷了,但你敢殺我嗎?”
克里斯曼上前一步,狠狠的撞了一下閔盛的肩膀,從他身側路過時刻意拔高了聲調:“廢物!”
好一個美式霸凌。
對得起他這一頭燦爛的、充滿刻板印象的金發和高大體格。
克里斯曼就這么慢悠悠的走了,閔盛看著他的背影,將手中的電棍直接扔了出去,克里斯曼耍了個帥,反手接住電棍——“嘶!”
開啟自動模式的電棍帶來劇烈的灼傷感,金發男人瞬間松開手,看著陡然焦黃了一片的掌心,扯了扯唇角,“果然是低等星出來的貨色,只會使這種不痛不癢的下作手段。”
克里斯曼的嘲諷對于閔盛來說同樣不痛不癢。
他的出身從來不值得嘲笑,閔盛能走到這一步,兒時的經驗功不可沒。
但他懶得和克里斯曼這種自視甚高的上等人多說什么,撿起滾落的電棍,回身走到排好的犯人面前,“報數!”
大家都對流程都不新鮮了,懶洋洋的挨個報了起來,動作間止不住發出竊笑。
然后就被閔盛的電棍教會了安靜。
克里斯曼將手掌在褲縫上擦了兩下,轉身向著醫務室走去。
桑德拉的路燈比在黃沙中掙扎著釋放光輝的星星還少,有時候克里斯曼真的會懷疑桑德拉是不是快倒閉了。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兄長再看不慣他也不會允許霍華德的血脈落進時刻有可能倒閉的廢棄監獄里。
嚴安從霍華德手里不知道吃了多少好處呢。
克里斯曼就不同,他不愛做冤大頭,也不喜歡形式主義,如果當初的贏家是他,兄長就會死在他繼位的當天。
當然。
這就是他輸給兄長的原因。
人們總是偏愛愿意給好處和利益的冤大頭,哪怕這個冤大頭會在事后一滴不剩的全挖回來。
走著走著,克里斯曼聽到了機械輪滾動的聲音,還有布料的摩擦聲,克里斯曼腳步一頓,思維一瞬間歪向了脫軌的方向。
可惜,桑德拉的環境不容許人類考慮太多,保暖思淫-欲的兩大前提一個都達不了標。
他是沖著藺言來的,卻有了意外之喜——崔堂醒了。
以及,一個不起眼的B區罪犯捧著一雙手套站在機械人對面,機械人背后的管子接在了洗手池的水龍頭里,再從它的五指指尖噴了出來。
醫務室有太多可以對付頑固血漬的方法了,沒一會兒,里德就得到了一副近乎全新的手套。
剛欣喜的抬起頭,他就和門口的克里斯曼對上了眼,里德先是一驚,緊接著露出諂討好的笑容。
“霍華德老大,晚上好!”
聲音擲地有聲,和軟骨頭一樣的姿態全然不符。
克里斯曼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饒有興趣的看著里德手中濕漉漉的手套,問道:“這是誰的?”
克里斯曼想知道,隨時有人告訴他,里德也沒有撒謊的必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是藺言長官的!
這個回答符合克里斯曼的猜測,也更加讓他興致高漲。
“他的手套怎么在你這?”
里德將藺言進入桑德拉監獄第一天時發生的事情刪刪減減的概括了一遍,把自己塑造成了完美受害者。
至于在監獄外受到的“小教訓”,里德只字不提。
克里斯曼也不在乎他話里有幾句真幾句假,從里德手里捏起手套的一角,甩了甩,隨手拿起桌上的空藥盒裝了進去,往自己兜里一塞。
一套動作坐下來行云流水,里德連制止都沒來得及,手里就空了。
不是,這,你,啊?
里德努力了這么多天的鴨子飛了,第一反應是松了口氣,不用面對藺言,第二反應是完了,克里斯曼要是拿這個去見藺言,最后倒霉的還不是他嗎?
搓了搓手,里德彎著腰靠近了些:“老大,這我要還給長官的…您,能不能……”
話不用說完,克里斯曼已經理解了他的未盡之意。
“不能!
克里斯曼直截了當的拒絕了,里德也不敢再多說什么,退開兩步站到機械人身旁,心和它的肢體一樣涼。
機械人歪了下腦袋,安撫的拍了拍里德的肩:“喝牛奶嗎?”
里德勉強的笑了笑,好意心領了,心領就夠了。
目睹了全程的崔堂記下來他們對話中提到的名字。
藺言。
短短兩個字在舌尖轉了一圈,夢中那道身影終于有了實影,同樣的,一次次瀕死的痛苦和難熬也再次清晰起來。
昏迷前,藺言對他開了一槍。
他會連本帶利還給藺言三十七槍。
或許是崔堂白日夢做得太入神,當克里斯曼走到他的床邊時,男人僅僅給了一個警告的眼神,沒做什么。
克里斯曼是個愛得寸進尺的,一腳踩在崔堂的枕邊。
如果明秋陽在這里,他也許會覺得這一幕無比熟悉,動作、角度、神態,全都如出一轍。
或許是專門對著鏡子練習過嗎?
“這不是S區的崔堂嗎?怎么淪落到和程北一樣的下場了?”克里斯曼面露憐憫,在那淺薄的憐憫之下,是根本藏不住的譏嘲。
崔堂腦袋都不動一下,冷聲道:“帶著你的破腿滾遠點!
克里斯曼還能怕他,雙手抱臂,幽幽的笑起來:“我的腿好得很,能跑能跳,你呢,能從床上站起來嗎?”
崔堂看到了他的手,也笑了。
他夸贊道:“確實好,比你的手好多了!
他這么一說,里德才看到克里斯曼灼傷的右手,被電流灼傷的皮膚呈現一股灰黃色焦皮,掌心的軟肉低陷了進去。
有經驗的都知道,這是電棍造成的傷痕。
里德忍不住腹誹,怎么會傷到這里,又不是戒尺。
克里斯曼注意到了里德的視線,陰狠的剜了他一眼,里德立刻腳一跨躲到機械醫生背后,小聲說:“牛奶給我留著!
今天好像真的要喝了。
機械醫生高興的點點頭。
克里斯曼才不管里德現在是什么心情,沒好氣的問:“藺言呢?”
私下里,他是不愛叫藺言長官的。
牧聞才是那個滿嘴長官,恨不得一腳插進獄警行列分工資的家伙。
當然,他們都知道,實習生沒有工資。
里德唯唯諾諾的說:“和牧聞出去了,就在您來之前五分鐘吧!
聽到牧聞的名字,克里斯曼下意識皺了下眉,A區犯人里,比起明秋陽,他更不喜歡牧聞,他總是喜歡背地里搞一堆小動作,防不勝防。
克里斯曼只能先讓機械醫生給自己包扎,搞定后,就靠在墻上繼續擺pose。
藺言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
牧聞被留在了醫務室,明秋陽和藺言并肩走了出來,沒人邀請,克里斯曼也跟了上來。
問就是朋友。
“獄警宿舍怎么這么偏,還舊,上個世紀的老古董嗎?”克里斯曼看著陰影中的高樓,嘖嘖稱奇。
一聽這話,藺言立刻跟著吐起了苦水,“就是啊,我之前想吹頭發,吹風機還壞掉了,幸好前輩房間買了新的。”
“哪個前輩?”克里斯曼挑眉。
藺言叫誰都是前輩,根本分明不清。
“閔盛前輩,他人真好。”藺言說完又點了點頭,像是在贊同自己的話。
掌心隱隱作痛,克里斯曼嗤笑道:“我倒是看不出來!
明秋陽也看不出來。
閔盛的口碑無論在獄警之中還是在罪犯之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差,知道的說他唯利是圖,不知道的說他寡義薄情。
反正,不是值得交心的人。
不過藺言都這么說了,明秋陽也不是會當面詆毀別人的人,左右他和閔盛也不熟。
“送到這里就好了,”藺言給了明秋陽一個大大的擁抱:“我進去啦,你自己回A區!
明秋陽點點頭,他是難得讓人省心的罪犯,不怪藺言最喜歡和他相處。
克里斯曼又被無視了。
藺言快步跑進打開的宿舍大門,回過頭對著二人揮了揮手臂,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樓道里之前,克里斯曼聽到了少年明朗的喊聲。
“你也是,晚安!”
陰云密布的心情瞬間轉晴,克里斯曼輕哼一聲,手心的痛意都淡了。
他就知道,沒有人可以一直忽視他。
第二天早上,藺言看到了杰森凌晨兩點發來的消息。
【好心的杰森前輩:今天就待在宿舍里,不要出門!不要出門!不要出門!】
【好心的杰森前輩:肉和甜品讓閔盛給你打包回去,總之你絕對不要踏出宿舍樓半步!
【好心的杰森前輩:褚沙出來了!】
【該消息已撤回】
【該消息已撤回】
【該消息已撤回】
【好心的杰森前輩:明天見!
【好心的杰森前輩:討厭的藍眼睛!
不用猜,最后兩條消息一定是褚沙發的。
【夏娃:麻煩的角色來了,你要聽勸嗎?】
【藺言:一天不上班,我會扣學分嗎?】
【夏娃:扣全勤分!
夏娃都這么說了藺言還能在宿舍坐以待斃嗎?別說褚沙了,就是監獄長他都要請對方吃一頓。
飯錢從校園貸扣。
【夏娃:他很危險,你考慮清楚,褚沙做事全憑喜好,沒有邏輯,他不是可以講道理的人!
你說的對,可是學分更重要。
藺言果斷選擇了胡說八道,將兒時看過的童話故事和狗血偶像劇結合了一番,第一句話就把人工智能干沉默了。
【藺言:雖然他說討厭我,但是他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我,所以他其實是暗戀我吧?】
【夏娃:?】
【夏娃:不必為了學分犧牲這么大。】
不,人工智能根本不懂。
只要不扣學分,別說被精神病罪犯恐嚇了,就是和他上演一番七擒七縱也是可行的。
問題是褚沙已經在監獄里了。
遺憾的藺言試圖用自己單身十九年的零戀愛經驗說服夏娃。
【藺言:你想啊,他嘴上說討厭我,但是他叫我藍眼睛哎,這不是愛稱嗎?】
【藺言:我還是覺得他喜歡我!
你這話自己信嗎?
夏娃知道藺言嘴硬,就是放不下學分,沒再說什么,反正必要的時候,它會啟動電擊鐐銬的。
確保藺言不受傷,是它的第一職責。
更何況,雖然總是說藺言傻,但夏娃絕不會真的將中央星聯邦大學的優秀學生和沒把握就以身犯險的傻子掛鉤。
藺言總是能給它驚喜。
將消息截圖發給閔盛,藺言重新躺回了床上,既然杰森都這么說了,那他稍微賴一下床也是合理的吧?
【夏娃:或許是還活在夢里嗎?】
好強的攻擊性。
掀開被子,少年重重的哼了一聲,乖乖下了床,對著鏡子整理了半天發型,藺言越看越不滿意。
【藺言:我聽說頭發軟的人性格也軟,真的嗎?】
【夏娃:我沒有頭發。】
哦。
那真是抱歉。
藺言戴好帽子,心虛的抿了下唇,輕手輕腳的溜進了走廊,做賊似的鉆進了電梯。
要是被杰森發現他偷偷跑出來,不會挨訓吧?
正想著,電梯下降到二樓,門“叮”的一聲開了,藺言和閔盛四目相對,雙方都有些無措。
這么快?
藺言往左邊挪了挪,將位置空出來:“前輩,早!
閔盛“嗯”了一聲,和他肩并肩站到以前,目光落在對面的門上,藺言的倒影盡收眼底。
少年眼神躲閃,腦袋低垂著,每隔三秒看一次終端,屏幕反復亮起又熄滅,像是在等消息,但他的聊天對象恐怕已經睡死過去了。
看得出來,人尷尬的時候真的會假裝很忙。
沒等到閔盛說話,藺言已經在心里背了七八個臺本了,等著等著,電梯在一樓停住。
少年風一樣沖了出去,然后就被閔盛無情的扯住了后領。
“杰森都提醒你了,你還要去?”
藺言轉過身,先把自己可憐的制服從前輩的魔爪中救了出來,這才慢吞吞的解釋道:“總要見的,今天見不到,以后也要見。”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以褚沙的身份,他真想見藺言,三個月的時間,有的是機會。
閔盛沒說贊同,也沒反對,只問:“你不怕嗎?”
少年心虛的表情褪去,忽的笑起來,海水從瞳孔中濺出來,凝成細閃的碎星。
“前輩,我都來桑德拉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藺言向前跨了一步,環住閔盛的一條胳膊,親昵的說:“獄警不可以在犯人面前露怯,不然犯人就會變本加厲,對吧?”
這是藺言簽的合同上的語句,聽到他背出來,閔盛眼神閃了閃。
按照嚴安的說法,藺言直接翻到了簽名頁,一個字都沒看。
但閔盛沒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點了點頭,替藺言壓了一下帽子,將后腦一小縷倔強的翹起的頭發塞了進去,道:“走吧,今天食堂有巧克力曲奇,一人兩塊,我的那份也給你!
少年猛地跳了起來,連帶著閔盛的的胳膊都被往上拽了起來。
他緊緊抱住閔盛的肩,和男人臉頰貼著臉頰,聲音蜂蜜般粘膩:“前輩!為了巧克力曲奇我可以愛你一輩子!”
閔盛猝不及防被抱了滿懷,整個人立在原地,直到藺言松開手時憋著的氣才呼了出去。
“走吧走吧,前輩,我來帶路!”
藺言歡快的走在前面,閔盛被他牽著手跟在后面,路上靜悄悄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看來褚沙出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其他獄警也小心謹慎,盡量避免在外晃蕩。
食堂
一樓是罪犯的用餐處,二樓屬于獄警,三樓獨屬于監獄長。
褚沙直接去了三樓。
嚴安半個月的伙食預算他一次性全花了,然后對著滿桌子的菜挑剔了半天,最后只動了一口香草冰淇淋。
“好冰啊!
失血過多的時候,身體好像也這么冷。
褚沙說這話的語調幾乎沒有起伏,以至于杰森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喜歡還是不滿。
他試探的問:“那,吃點熱的?”
褚沙緩緩放下勺子,捧起一碗冒著熱氣的湯晃了晃,直接對著一樓砸了下去。
湯碗正中桌面,打翻了一名犯人的盤子,發出刺耳的噪音。
一樓的犯人驀地靜了下來。
這熟悉的感覺,不會是褚沙吧?他又出來了?
犯人們面面相覷,沉默了幾秒后,不約而同的捧起滿盤的肉大快朵頤起來,趕緊吃完趕緊跑。
牧聞就是那個被打翻了盤子的倒霉蛋。
他躲得快,湯倒是沒濺身上,可惜了好好的肉和湯。
不管多么罪大惡極的犯人,只要在桑德拉待上一周,都會學會珍惜糧食。
沒看天天叫著血的康拉德也安安分分的啃草嗎?
嘆了口氣,牧聞走到打飯口,重新要了一盤肉,這次他長記性了,直接站在角落里吃。
褚沙趴在圍欄上,漆黑的瞳靜靜的注視著下首的犯人,他們都很討厭,但他今天不是為了這些人來的。
“人呢?”
杰森沒聽清,問道:“什么?”
“藍眼睛。”
褚沙扣住圍欄的十指“收緊,“那個藍眼睛,沒來吃飯嗎?”
你都看到聊天記錄了還問什么,藺言肯定不會來啊。
杰森隱晦的翻了個白眼,裝傻道:“不知道啊,可能他不餓吧,或者飯菜不合胃口!
這個敷衍的答案褚沙顯然不滿意,他歪了歪腦袋,用雙臂撐起身體,一只腿踩在了欄桿上。
年久失修的圍欄不堪重負般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插進地面的金屬根部晃動了兩下。
一樓的犯人瞬間聞聲看去,脖子都險些扭歪了。
“這個瘋子……”有人呢喃道。
與此同時,食堂的門開了。
“呼——!”
風聲在耳邊作響。
藺言走進食堂時,正好目睹了一具從三樓墜落的身影,黑發在空中吹拂,露出眼下濃重的黑眼圈。
那人也看到了他。
身軀與長桌相撞前,褚沙的唇動了動,無聲的念道:藍眼睛。
“轟——”
一呼一吸間,褚沙已經狠狠的砸在了餐桌上。
煙塵四散,木屑漫天。
藺言猛地收回自己邁出的左腳,土撥鼠一樣鉆到了閔盛的身后。
救命啊!
有人碰瓷啦!
第23章 那猹卻將身一扭,從他**鉆走了 ……
看到褚沙時, 閔盛下意識想要伸手攔住藺言,藺言倒是動作快,說躲就躲。
摸了一手空氣,閔盛一時間哭笑不得。
將藺言從背后拉了出來, 男人說:“別躲了, 你昨天才立了威, 今天怎么又在犯人面前露怯!
藺言磨磨蹭蹭的露出半個身體, “實習生的事能叫露怯嗎?”
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
木質的桌面裂開, 中間向下凹陷,褚沙躺在廢墟之中, 艱難的喘了兩口氣, 眼珠干澀的動了動。
藺言鉆出來的動作頓了頓, 重新縮到了閔盛身后。
好的, 先讓我們來算一下存款吧,根據桑德拉的法律,一條人命的價值是——
三萬星幣。
約等于四等星三口之家一年的收入。
但是玉吉星星長私生子的命顯然不能按照市場價算, 面對一位疑似碰瓷的囚犯, 合格的獄警應該怎么做?
選項一,窩囊的告訴他我沒有錢,實在不行我也跳一次,咱兩扯平了。
主打一個比誰更不怕死。
但是藺言很惜命, 他只是實習生, 不是敢死隊,學分可以買他的尊嚴, 不能買他的命。
選項二,指著他說“你怎么裝死啊”然后迅速離開現場,連夜逃跑。
此事在《水滸傳》中早有記載。
但是沒有飛行器, 藺言無法離開鏡環星。
選項三,有問題找夏娃。
藺言果斷選擇了三。
【藺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夏娃:你要的天降來了,喜歡嗎?】
【藺言:TD!
有溫綸就挺好的,藺言決定從今天起堅定一個竹馬原則。
【夏娃:溫綸一定會很高興!
震驚的犯人們反應了過來,食堂里傳來一陣騷動聲,牧聞捂著嘴小小的發出一聲驚呼,褚沙犯病的次數多了,直接從三樓跳下來還是第一次。
他幸災樂禍瞇起眼,褚沙跳下來的地方正好是之前湯潑下來的位置,怎么不算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都安靜。”閔盛抬手掌心朝下壓了壓,走到褚沙身邊觀察了幾秒。
褚沙的雙臂搭在木板上,瞳孔沒有渙散,呼吸放緩,雖然臉色蒼白,但是沒有生命危險。
閔盛和褚沙是老相識了,知道這人命有多硬,蹲下身問道:“站的起來嗎?”
褚沙根本沒理他。
他翻了個身,從躺在地上變成跪在地上,十指蜷縮扣著地面,向前爬了兩步,從木塊碎片中脫身。
“哇”的吐出一口血,褚沙保持著這個姿勢緩了幾秒。
手臂的傷口再一次裂開,他也沒有多施舍一個眼神。
喘了口氣,黑發青年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語氣遺憾,又帶著詭譎的陰森感:“好像,沒我想的那么疼!
褚沙的身體曾在一次次傷痛中反復愈合,各種各樣的治療藥劑,有副作用的,沒副作用的全灌了進去。
科技與狠活雙管齊下,多年下來,這具身體的耐受性早就超過了普通人。
只要頭部不受到致命重創,褚沙可以隨便折騰自己的身體。
推開試圖扶他一把的閔盛,褚沙一步輕一步重的走向門口的藺言。
少年背光而立,五官在晨曦中模糊的像一副油畫,但不妨礙那雙湖藍的瞳依然抓人眼球。
“藍眼睛,你好啊。”
褚沙一步步走近,唇角向臉頰兩側揚起,嘴邊的血絲在毫無血色的臉上顯得無比突兀。
目睹了全過程的杰森從三樓跑了下來,停在樓梯口處,沒再上前。
完了。
真讓他們倆遇上了。
藺言定定的站在原地,兩人的距離越來越短,他似乎已經聞到了褚沙身上的血腥味。
【藺言:他來了他來了,他朝著我的方向走來了!】
【夏娃:別緊張。】
【夏娃:記住,先退縮的人先輸!
記住了有什么用,人生難道是迎難而上就能贏的嗎?
藺言仿佛在和褚沙玩一二三木頭人,可惜褚沙從不遵守游戲規則規則。
“褚沙…”閔盛開口想攔,得了對方一聲閉嘴。
最終,褚沙在藺言面前半米處停住。
“我叫褚沙,沙灘的沙,不過我不喜歡沙子。”褚沙一邊說,目光一邊在藺言身上反復掃射。
少年的長相和打扮與昨晚監控中一模一樣,氣質卻截然不同。
那股子危險的感覺消失了,只剩下陽光曬過后的柔軟和溫暖。
褚沙上半身向下彎,腦袋伸到了藺言面前,被黑發遮住的左眼隔著縫隙盯著他瞧。
牢牢將夏娃的告誡警記于心,藺言任他看,比聯邦大學門口的校長雕像還敬業。
沉默了半晌,褚沙說:“你比昨晚更討厭了。”
啊?
什么昨晚?
等一下,昨晚發生什么了?我怎么一點關于褚沙的內容都不記得?
【藺言:難道我失憶了?】
是克里斯曼偷偷給了他一悶棍還是牧聞在他的水里下毒?
【夏娃:想點有可能實現的!
想不出來。
藺言確定自己和褚沙在今天之前沒有任何交集。
猹般矮下身子,藺言從褚沙旁邊小跑溜走了,一路跑到閔盛肩旁,少年才回頭問:“昨晚,我們見過嗎?”
“沒有!
褚沙站在原地,沒追上來,他抬起右手,亮出杰森的終端:“但是我對你打過招呼了!
“藺言!
褚沙第一次念他的名字,語調有些怪異:“你沒有回復我。”
這不禮貌。藺言下意識在心里接了一句。
靠著墻角啃肉排的牧聞玩味的睜大了眼,褚沙居然是沖著藺言來的,有膽子啊。
倒是杰森,牧聞搖搖頭嗦了口肉湯,怎么連自己的終端都保不住,像他們這樣天天違法亂-紀的,每次出事了第一時間就是銷毀終端。
不一定有用,但流程不能少。
杰森還是經驗太少了,退休之后可以考慮入他們的伙兒,看在這幾年的交情,牧聞不介意多多關照他。
只不過——牧聞眼珠子轉了轉,借著碗邊掩蓋自己的笑容。
在此之前,得先出去才行。
食堂里的味道并不好聞,肉香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容易引起一些不好的聯想。
藺言皺了皺鼻子,從閔盛的左邊繞到了閔盛的右邊,嘀咕道:“前輩,我突然沒食欲了!
閔盛依然警惕的盯著褚沙,隨口回道:“那我們走?”
他這么一說,藺言瞬間挺直了腰,人怎么能因為遇到小小的碰瓷就放棄一周一次的巧克力曲奇,還是雙份!
伸出右手,藺言眼巴巴的問:“那個,不喜歡沙灘的褚沙同學,我餓了,有什么事可以等我吃完再說嗎?”
位置扭轉,現在褚沙才是背著光的那個,藺言的五官清晰起來,平心而論,這一是一張挑不出錯的臉。
更討厭了。
褚沙還是喜歡殘缺的東西。
“我已經等了很久了,從昨晚到現在,我一直在等!
青年抹去臉上的血,問道:“杰森,不邀請一下你最喜歡的后輩和我們共進早餐嗎?”
共進早餐,明明是十分友善的四個字,由褚沙說出來就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一直當透明人的杰森被提溜了出來,背地里對著褚沙翻了個白眼,杰森笑嘻嘻的問:“閔盛,藺言,你們要吃什么,今天褚大少爺買單!”
立刻有圍觀的犯人起哄,牧聞也在里面渾水摸魚,多吃一口就是賺了。
二樓有獄警悄摸探頭向下看,褚沙每個月都要從S區跑出來,但鮮少有為了誰而特意出來的情況。
和崔堂一樣,褚沙的情報同樣保密級別極高,只有監獄長可以查看。
知道褚沙討厭藍色的,整個桑德拉也就嚴安和藺言兩個人而已。
獄警們難得見褚沙如此反常。
“說起來,藺言到底是什么來頭,我只聽說他是中央星的,有人知道具體點的消息嗎?”
“你管人家什么身份,反正三個月之后就要走了,你還指望他帶你一起走嗎?”
“問一句都不行?”那獄警抱怨了聲,沒再說下去。
下方,閔盛直接拒絕了褚沙。
男人用鞋底蹭開地面上的血,提醒道:“你還是去醫務室看看吧,別讓星長擔心。”
驟然聽到星長兩個字,褚沙的瞳孔擴大了些,眼白的空間被壓縮的更加狹窄,和細密的血絲爭奪最后一席之地。
“閔盛!
褚沙輕輕叫了他一聲。
“你在故意激怒我嗎?”
藺言一聽這句就知道褚沙和玉吉星星長的關系恐怕不太好,他左右轉了轉腦袋,緩緩向著杰森的方向移動了一步。
見褚沙還在看閔盛,藺言又挪了一步。
很好,距離逃到杰森背后還差三十步,加油啊藺言,再努力一下,你很快就安全了!
正給自己打氣的時候,夏娃就這么不湊巧的開口了。
【夏娃:沒有哪個獄警遇到鬧事的罪犯時想的是逃跑!
誰說沒有,我啊。
藺言理直氣壯的昂起了腦袋,怕吸引到褚沙的注意力,又悄無聲息的縮了回去。
【藺言:你不會要我和他當面對線吧?】
他敢從三樓跳下來哎!
藺言連樹都爬不上去。
【夏娃:你不是說他暗戀你嗎?】
藺言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睜著無辜的雙眼盯著靴面,沒作聲。
人工智能原來真的會把玩笑當真啊。
沒辦法了,為了學分,硬著頭皮上吧。
捏了兩下手指,藺言重新以任何人都發現不了的小幅度動作挪了回去,隔著閔盛的肩,少年第一次認真的看向褚沙。
褚沙和他想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因為獄警和犯人對S區的妖魔化形容,導致藺言一直把褚沙和“瘦長鬼影”、“電鋸狂魔”之類的形象掛鉤。
實際上,褚沙看起來危險性并不高。
或許是長期失血外加伙食沒營養的原因,褚沙面頰瘦削,走在路上跟個披了衣服的骷髏架子一樣。
要是在桑德拉之外遇到他,藺言說不定會好心送褚沙去流浪漢收容所。
“不愿意去醫務室的話,我可以叫學過醫的犯人過來,”藺言上前一步,擋在閔盛面前道:“S區新來的那個,你和他相處的好嗎?”
“隨便你喜歡我還是討厭我,我的職責就是對你負責!
確認褚沙沒有暴起的意圖,藺言悄悄握住后腰的手槍,再次向前跨了一步。
“先和我出去怎么樣,你也不喜歡被人當猴看吧?”
藺言的動作其實并不隱蔽,褚沙的視線順著少年的右手偏移了一瞬,心下了然。
這點把戲也想偷襲他嗎?
也正是在褚沙的視線從閔盛身上移開的剎那,藺言歪了下腦袋,閔盛和杰森同時掏槍。
“砰!砰!”兩聲槍響,一顆子彈擊中了青年的小腿,另一顆好巧不巧擦著地板飛了出去。
藺言疑惑的“嗯”了一聲。
這么近的距離,杰森也能空靶?
傷上加傷,褚沙徹底歪倒在地。
他虛弱的動了動脖子,雙臂撐著地面想要重新站起來,這一次,他不像剛才那么順利了。
在地上掙扎了兩下無果,褚沙重新躺了回去,空氣中似乎有烤肉味,不知道是從腿上飄來的,還是誰的碗里。
杰森收起槍,三步并作兩步跑到褚沙身邊蹲下,“行了吧大少爺,非要這樣才能老實!
“監獄長說了,你今晚就得回S區。”
著重強調了一下真正的罪魁禍首,杰森撈起褚沙的一條胳膊,將青年半拖半拽的帶出了食堂。
直到門關上,藺言才放松了下來。
轉身沖到閔盛身邊,藺言海豹般“啪啪啪”鼓了幾下掌:“前輩,你和我真有默契!”
閔盛想笑,但他在犯人面前一直都是不茍言笑的形象,拉著藺言走上二樓,這才稍微掀起唇。
“杰森也和你很有默契!
藺言鼓了鼓嘴:“杰森前輩故意打偏了,他害怕得罪褚沙,前輩,你不怕嗎?”
替藺言拉開椅子,閔盛在他對面坐下,解釋道:“杰森害怕得罪的不是褚沙,是玉吉星星長!
褚沙多好得罪啊,誰都能殺了他,反正他也從來不反抗。
“有區別嗎?”藺言歪了歪腦袋。
接過閔盛遞來的筷子,藺言將尖端仔細對準,問道:“得罪褚沙不就是得罪玉吉星星長?”
閔盛擦了擦手,端來兩盤曲奇餅干放在藺言面前,又替他扶了下袖子,這才說:“玉吉星星長已經不需要他了!
所有競爭者都沒了,他的位置也坐的穩穩當當,參與下次選舉的五位候選人中有三個都是玉吉星星長的擁躉,現在,玉吉星星長可以準備安享晚年了。
見藺言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閔盛繼續道:“褚沙明年出不了獄,玉吉星星長希望他死在桑德拉。”
“?”
藺言松開曲奇,想了想,又重新拿了起來,“前輩,你怎么知道?”
閔盛還以為藺言會問為什么,陡然聽到這么一句,驀地收了聲。
藺言的直覺還在發力。
他一只手握拳支著下巴問:“杰森前輩肯定不知道這個,不然他對褚沙不會是那樣的態度,前輩,你和玉吉星星長有私交嗎?”
“還是說,監獄長?”
藺言的敏銳再次讓閔盛感到驚訝,這孩子有的時候看起來傻,有的時候又十分會抓重點。
直覺系確實令人頭疼。
見閔盛不說話,藺言自顧自猜測了起來:“能把死刑犯秘密送進桑德拉,玉吉星星長和監獄長一定有過密切聯系,當時他只是為了給自己留個后手,現在不需要了,打算借桑德拉處理掉兩年前那起案件的唯一知情者!
“監獄長基本不在桑德拉,這事他做不來,肯定交給了信任的人去做!
藺言緩緩放下雙手,湖藍的眸子定定的盯著他瞧,“杰森前輩說,您經常去S區見褚沙,是為了這個嗎?”
閔盛將盤子向前推了推:“先吃,吃完我再告訴你!
突然吃到這么大的瓜,誰還吃得下巧克力曲奇啊?
答,藺言。
吭哧吭哧的啃完了四個巴掌大的巧克力曲奇,藺言雙手捧著濕巾捂住嘴唇,悶悶的問:“可以說了嗎?”
原來只要把吃飯當成工作,幸福的事也會變得很累。
閔盛給他倒了杯水,解釋道:“監獄長確實把這個任務交給我了,但是,我不會殺褚沙!
藺言低落的情緒散去了些,捧著杯子問:“真的嗎?”
閔盛“嗯”了一聲。
“殺了褚沙,得利的是監獄長,我什么好處也沒有,白給人打工!
就像旁人說的那樣,閔盛有野心,還不小,當然不會滿足于給別人當刀子。
聽他這么一說,藺言眉心一跳,“所以你去找褚沙是為了什么?”
“一個小小的交易,我會在出獄日期之前偽造一場越獄事件,反正沒有飛行器,一段時間后,所有人都會認為褚沙死在黃沙里了!
“實際上呢?”藺言像在聽故事一樣,喝了兩口水就保持那個姿勢不動了,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閔盛。
快說,急死我了。
【夏娃:我也急。】
人工智能的工作太枯燥了,實習生打工,它們監視實習生打工,難得能聽到八卦。
【藺言:你先給我加分。】
【藺言:這個我也急!
“實際上……”
閔盛遲疑了一下,有些事情他不確定該不該讓藺言知道,少年三個月后就走了,沒必要淌這潭渾水。
“醫務室的機械人快報廢了,一年后會被當做垃圾送出去,把那個機械人身體內部拆開,塞他一個綽綽有余!
也就是褚沙把自己折騰成一副干尸的模樣,比較好塞,要是換克里斯曼,那就只能分成幾塊塞了。
“等一下。”藺言放下杯子,學生的習慣還在身上,說話前先舉起了手。
“意思是,褚沙會被送到回收機械人的地方嗎?”
桑德拉的醫療機械人型號十分老舊,市面上幾乎見不到,以嚴安的摳門程度,不可能重買高級貨,多半是送回去換幾個新零件再拿回來。
如果藺言沒有記錯,書上說,最早發展醫療機械人的星球是——
法澤星。
克里斯曼的老家。
**
中央星
斯科特接到了來自玉吉星星長的通訊。
梳著背頭的中年男人身形高瘦,臉上幾乎看不到什么肉,雙頰凹陷,一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他輕輕的笑著,眼角的褶子并不和藹,只顯得老謀深算。
除了那雙同樣陰測測的眼睛,褚沙的外貌與玉吉星星長相似度并不高。
“您有什么事嗎?”斯科特合上文件,正襟危坐。
玉吉星星長笑而不語,眸光先是打量了一圈背景里的程設,接著才落到斯科特身上。
斯科特倫納德,倫納德這一代的長子兼第一順位繼承人,同時,也是S區犯人弗朗澤戴維的表哥。
和其他滿手人命的罪犯相比,弗朗澤的罪名根本不夠看。
普普通通的經濟犯,但騙錢騙到了聯邦審判長的頭上,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還真讓弗朗澤騙到手了。
最后被審判長親自量刑,扔進桑德拉思過五年。
斂下眸子,玉吉星星長笑呵呵的問:“斯科特隊長,前些日子,您的手下找到了我這里,要求我提供一名逃犯的下落,并且送來了一張照片,不知道您是否知情?”
“我讓的,你有什么意見嗎?”
斯科特二郎腿一翹,雙手往膝蓋上一疊,道:“既然你已經看到照片,那我們也順便聊聊褚沙的事吧!
玉吉星星長掩面搖搖頭:“您明知我喪子心痛,還送來這樣一張照片,置我于何地?”
“喪子?”
斯科特只覺得好笑:“那么大個人不還活的好好的嗎,還是說你想親自進桑德拉見見?”
玉吉星星長又嘆了一口氣,眉毛深深的擰緊:“您這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兒子在兩年前就去世了!
見他還裝傻,斯科特也不給臉了,“非要我把人扔你臉上你才認嗎?”
玉吉星星長放下手,表情依然悲戚:“您追查的那名逃犯,有下落了嗎?”
包庇罪是不敢認的,轉移話題倒是快。
斯科特嗤笑一聲,沒跟他繼續掰扯,桑德拉就是個大型付費垃圾桶,什么人都往里面扔,褚沙這樣的漏網之魚只多不少。
真要算起來,里面有一半都該死刑。
“人追丟了,在你的地盤丟的,星長,您確定這事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嗎?”
“如果真的和您無關,一個逃犯在玉吉星待了那么久,您都一無所知,如果您對玉吉星的掌控力只有這么大,那還是今早退休吧!
玉吉星星長眉毛下壓,愁容滿面:“執法隊的精英親自追捕,我也派人協助了,您何必惡語相加。”
跟他說話好累。
斯科特還是喜歡和罪犯們交流,沒別的,可以使用暴力。
翻了個白眼,青年換了個坐姿,食指敲了敲桌子問:“窩藏逃犯,七年起步,您已經五十多了吧?還能熬幾個七年?”
這話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斯科特長官,”玉吉星星長終于收起了浮夸的表演,黑瞳陰沉沉的看著他,“您可以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隨意對我定罪嗎?”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斯科特比兵還不講理。
“喲喲喲,這就生氣啦?”
青年拍了拍桌子上的文件,笑起來:“你都能把死刑犯盤成活的,我還不能把白的涂成黑的嗎?”
看著眼角紋路猛然加深的玉吉星星長,斯科特笑的更開心了,“溫綸,給星長把這個文件寄過去。”
“讓他看看,我到底有沒有證據!
靜候在屏幕外的溫綸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拿起文件后微微抬眸,對著玉吉星星長點頭示意。
玉吉星星長眼神一凝。
離開會議室,溫綸將文件放進包里,刷卡走出了辦公大樓,他謹慎的繞了遠路,在偏僻的巷子口找到了一家復印店。
店里堆滿了各種雜物,店主躺在椅子上睡覺,顯然沒什么客人。
聽到動靜,他掀了下眼皮,從椅子上爬了起來:“客人,要復印東西嗎?”
十分鐘后,兩份文件同時從中央星發往了不同的方向。
藺言也在走出食堂時收到了來自溫綸的消息。
【溫溫綸綸:蛋糕明天到,記得拿。】
第24章 大少爺下鄉變形計 玉吉星……
玉吉星
溫綸離開后, 斯科特還說了些不中聽的話,玉吉星星長耐著性子聽完后,單方面掛斷了通訊。
陰沉的臉色緩緩平靜了下來,男人揉了揉額頭, 給自己點了根煙。
秘書按住玉吉星星長的手臂, 將煙拔了出來, 在一沓公文上按滅, 淡聲道:“醫生說了, 您的身體不能抽煙。”
玉吉星星長當然記得醫囑,他沒有追究秘書的越權,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嚴安還沒動手嗎?”
“快了!
秘書低下頭, 一板一眼的說:“監獄長大人前幾天剛玩到斯維希島, 說不定他玩到安多巴郡的時候就記起答應您的事了!
聽起來真是毫無希望。
玉吉星星長又從煙夾里抽出了一根煙,沒點,就這么夾在指尖, “斯科特身邊有個人, 挺眼熟的!
秘書沒搭腔。
玉吉星星長是典型的無利不起早,能讓他留下印象,那人應該不是普通身份。
閉上眼,玉吉星星長靠著椅背躺了好一會兒, 夾著煙的手一上一下的緩緩晃動, 慢悠悠的說:“好像,是四年前吧!
四年前, 他還不是玉吉星的星長,只是個到處演講拉票的參選人,論家世背景, 不算多差,但也不拔尖,泯然眾人。
為了立親民人設,他冒著暴雨還帶著競選團隊去慰問災民們,不過,這樣的作秀手段早就被前人用爛了,激不起什么水花。
媒體預料中的下一任星長不是他,而是真正平民出生,從政二十多年,口碑極好的另一名參選者。
四年前,他參加過那人的五十歲生日。
那人也知道自己穩了,做事逐漸高調起來,將宴會定在了中央星,并且特意邀請了每一位競爭者。
“叮!”
酒杯碰撞,發出悅耳的脆響,褚兆冶笑著攬住壽星的肩膀,對著媒體露出爽朗的笑容。
壽星也在笑,手卻垂在身側,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拍完照,褚兆冶就舉著酒杯走出了大廳,他和這里的賓客們都打過無數次交道了,能拉攏的不會拖到現在,不能拉攏的也沒必要浪費時間。
走到酒店門口,背對著他抽煙的司機立刻將煙往地上一扔,急急忙忙用鞋底碾滅了。
拍了拍身上的煙灰,司機彎著腰問:“老板,咱們這么快就走嗎?”
褚兆冶嫌棄的扇了扇空氣,命令道:“煙撿起來扔了,再去二街買瓶貴點的酒。”
“好嘞老板!
司機跑遠了,褚兆冶無聊的靠在車門上,他的支持率不高不低,沒什么希望,估計只能等下屆再選。
沒什么可失望的。
他手上沒做出什么實績,民眾當然不會記得有個叫褚兆冶的競選者。
即使這么自我寬慰,男人依然有些不順心的從鼻腔重重呼出一口氣,左右看了看,褚兆冶看到了一家亮著燈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靜默了片刻,男人雙手插兜走了進去。
機械收營員站在柜臺后方,連歡迎光臨都不說。
褚兆冶隨便逛了兩圈,門口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他扭頭看去,十多個年歲不大的少年人涌了進來。
他們身上穿著墨綠色的西裝制式校服,規規矩矩的打著領帶,左胸口處別著十字星形狀的胸針,下方繡著兩個小字:興竹。
興竹中學,褚兆冶聽說過這所學校,中央星數一數二的頂尖學府,無論多么顯赫的出身,進了興竹都一樣,階級只由成績劃分。
有人說興竹是平民唯一能和權貴平等交友的地方,對此,褚兆冶嗤之以鼻。
騙小孩的話罷了。
少年們都是第一次來這種街邊的便利店,滿臉寫著好奇。
頂著一頭亞麻色卷發的少年眼神挑剔的掃過置物架上的商品,不可置信的吸了口氣:“這么便宜,這種東西真的能吃嗎?”
旁邊的學生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扇在卷毛的后腦勺上:“你會不會說話,藺言生氣了怎么辦?”
另一人倒是接受良好,他彎腰看了會兒,揚聲問道:“藺言,你要吃什么?巧克力棒還是芝士蛋糕?”
門口,兩名同樣穿著校服的少年走了進來,左邊的黑發黑眼,戴著副眼鏡,肩上挎著包,看著性格冷淡。
右邊的臉上掛著笑,一進門先對機械人打了個招呼:“晚上好啊,我又來了!”
被褚兆冶以為消極怠工的機械人對著他點了點頭:“歡迎光臨!
藺言打完招呼就拉著溫綸鉆到了學生堆里,有的人天生就是視覺焦點,無論是之前說話不過腦的卷發少年還是其他人都自發的圍著他走。
只有他一個人在說話,其他人全是點頭附和的,好似一群應聲蟲。
特別的孩子,褚兆冶想,如果這孩子選擇走政途,說不定能大放異彩,他有讓人忍不住聚在身邊的魅力。
或許是褚兆冶的目光太過明顯,溫綸側身擋住藺言,抬頭回望了過去。
視線相接的瞬間,褚兆冶立刻低下頭,假裝拿口香糖,隔了幾秒,再抬頭時,溫綸居然還在看他。
身為政客,褚兆冶也是臉皮厚的,直直的盯了回去,沒想到溫綸居然亮出了終端上的新聞,無聲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那是褚兆冶在雨中作秀的照片。
褚兆冶當場用袖子遮住臉縮回了貨架之后,他雖然暫時知名度不高,但好歹也是公眾人物,絕對不能被拍下有可能損害名聲的照片。
藺言回頭扯了扯發小的袖子,問道:“怎么了?”
“沒事!
溫綸關上終端,對著藺言笑了笑:“你挑好了嗎?”
此話一出,藺言像個采蜜的蝴蝶鉆回了花叢中,見一個愛一個,又做不出選擇,最后提了一大包零食。
“感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機械人毫無起伏的聲音像是游戲結束的提示音,待幾人走后,褚兆冶才從貨架最后方鉆了出來。
將隨手拿的口香糖扔到收營臺,“結賬!
機械人對待他的態度一如褚兆冶進門時那樣消極,沒有說感謝語也沒有送客。
褚兆冶心情不佳的走出便利店,被他差去買酒的司機已經回來了,守在車旁恭恭敬敬的等著。
糟糕的一天。
褚兆冶想,他應該趕緊回玉吉星的。
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他在第二屆選舉中脫穎而出,成了玉吉星的星長,五十歲的生日宴,褚兆冶同樣辦在了中央星。
這一次,他沒有提前離席。
“星長,您該休息了,”秘書打斷了男人的回憶,“唰”的一聲將窗簾拉上,“明天,我會替您聯系監獄長!
鏡環星,桑德拉監獄
S區
江舒游鍥而不舍的用試圖從地上挖出一個洞來,天殺的杰森光帶褚沙出去了,把他丟在里面,和這群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犯人作伴。
服務態度太差了,必須差評。
走廊盡頭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江舒游動作一頓,警惕的抬起頭,無聊的康拉德也循聲望去。
鼻尖動了動,康拉德興致缺缺的收回了視線。
明秋陽又來了。
在S07號牢房前站定,青年蹲下身,屈指敲了敲欄桿,三下后,那道背對著牢門躺著的身影動了動,很快歸于平靜。
明秋陽將手里捧著的盒子放在地上,盤腿坐下:“老板,今天有肉!
被他稱為老板的人依然躺著。
明秋陽也不是來尋求他的反應的,說完自己打開飯盒吃了起來。
和他的寡言一樣,明秋陽吃飯也沒什么動靜,江舒游只能看見那人嘴一張一閉,一塊肉就消失了。
他的嗓子眼一定很寬敞。
吃完飯,明秋陽將蓋子蓋好,淡聲道:“我找到了兩根韭菜!
“長的很高!
床上的男人翻過身,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他踢了踢腿,又伸開雙臂做了一套舒展運動,這才蹲到欄桿前問:“哪兩個?”
“牧聞和程北!
尹玉成摸了摸下巴,反復摸了摸下巴,最后微微頷首問:“你確定不是他們倆嘎你的腰子嗎?”
兩個都是克里斯曼的手下不說,牧聞那趨利避害的味兒都腌入骨頭里了,還能被他們騙?
“程北最遲今晚就會被關進小黑屋,我一個人對付牧聞夠了。”
尹玉成也坐下了,一條腿屈起,手臂搭在膝蓋上,細長的狐貍眼瞇起:“昨晚,我聽杰森說,程北襲警了。”
不等明秋陽開口,尹玉成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安靜,繼續道:“前幾天晚上,我還聽到了個廣播,崔堂被一名獄警打傷了,你知道具體是什么情況嗎?”
明秋陽一聲不吭的點點頭。
等了幾秒,沒等到明秋陽說話,尹玉成來了興趣,“你和那個獄警有交情?”
明秋陽還是不說話。
尹玉成笑得更加耐人尋味了,這次,他問:“你覺得,那個獄警適合當韭菜嗎?”
明秋陽垂下的眸子抬了起來,尹玉成等著看他發脾氣,青年卻只是看了他兩眼,又把頭低了下去。
什么意思?
尹玉成對明秋陽最大的意見就是這不愛說話的性格,每次都要他來猜。
“和我說說他吧,”尹玉成狐貍眼眨了眨,聲音放低了些:“那位叫做藺言的獄警,是什么樣的人?”
“老板,別打他的主意了。”
明秋陽認真的說:“你沒有崔堂抗打!
尹玉成確實不太能打,他是玩騙術起家的,曾經還騙了個獄警把自己放出了監獄,雖然很快就回來了,但確實算得上桑德拉第一人。
反倒是整天囂張得心比天高的克里斯曼,在桑德拉內部都做不到來去自如。
“這么說,那位獄警很厲害?”
尹玉成有些意外的揚眉,“如果是這樣的話,褚沙今天可踢到鐵板上了。”
男人輕輕笑起來,語氣中多得是幸災樂禍:“你不知道吧,褚沙今天出去了,沖著那位獄警去的。”
等他笑完了,明秋陽才說:“知道!
“我看見褚沙進醫務室了!
尹玉成狹長的狐貍眼瞬間震驚的瞪成了杏仁形。
啊?
醫務室
程北已經醒了,躺在床上發呆,機械醫生放在床邊的水早就冷了,上面飄起一層淺淺的浮塵。
崔堂也躺著,他幸災樂禍的拍了拍床沿,制造出些許響動:“褚沙也來了,三缺一,下一個是誰?”
程北和褚沙都沒理他,守在褚沙床邊的杰森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走到第四張床上坐下。
別人不知道,杰森知道,S區那個新來的明顯對藺言很有興趣,這張床指不定就是留給他的。
“怎么都不說話?”崔堂翻了個身,一只手壓在腦袋下面:“褚沙,你這是誰打的?”
衣物和床單摩擦的聲音響起,褚沙將自己埋進了被子里,呼吸聲又輕又緩。
臟掉的囚服被機械獄警換掉了,褚沙打理完之后看著沒那么陰森,藍白病服一穿也是人模人樣,那雙鴉色的眸子卻盯著墻壁,始終沒有合上。
“褚沙?”崔堂又叫了一聲,“你舌頭被拔了嗎?”
遲遲得不到回應,崔堂“嘖”了一聲,他閑不住,將視線移到了杰森身上。
男人眼中剛凝起惡意,程北突然“噌”的從床上坐了起來,病床發出“嘎吱嘎吱”的噪音,聽得人眉頭直跳。
程北我行我素慣了,才不管其他病友需不需要安靜的休息,掀開被子問:“今天的勞動任務是什么?”
杰森怔了一下,身體已經快大腦一步握緊了電棍,聽他這么一說,才緊急收住抽出去的棍子。
“文書工作,你問什么,跟你又沒關系。”
杰森警惕的繞到程北身側,棍尖敲了敲床沿:“躺下,別亂動,你還想再吃一次苦頭嗎?”
程北隔著被子用腳踢開電棍,卻沒有進行下一步攻擊,坐在床上沉著臉攥緊了拳頭,強行克制住動手的欲望。
一個星期的時間已經夠長了,程北暫時還不打算爛在小黑屋里。
更何況,藺言才教過他,要禮貌。
禮貌。
咬牙笑了笑,程北被子一拉躺了下去,布料下的四肢僵硬的繃緊,頸側的青筋時不時突起。
這點工資拿的真燙手啊。
杰森翻了個白眼,小心翼翼的退到門外,將醫務室的門一關,躡手躡腳的跑了。
江舒游還在等著他呢。
跑到S區,杰森正好遇到了從電梯里走出來的明秋陽,那人手里捧著個飯盒,眉眼壓低,心情似乎不太明朗。
明秋陽常來見尹玉成,按道理來說,這是不合規的,但是沒人特地去管。
還是那句話,指甲蓋大的工資糊弄糊弄就行了,誰真拼命?
杰森算是有責任心的那一批了,他舉起電棍橫在明秋陽胸口,吩咐道:“盒子打開,讓我檢查一下。”
普通的飯盒,走個流程罷了,但明秋陽卻拒不配合。
“怎么,尹玉成躲里面了?”杰森屈指敲了敲蓋子,“喂,尹老板,在嗎?”
那當然不可能在。
明秋陽看著杰森的眼神逐漸古怪起來,沒聽說崔堂把杰森的腦袋也打壞了啊?
緊接著,明秋陽又釋然了。
杰森長官當韭菜雖然長得比較慢,但也不是不行。
“咳、行了行了,你回A區吧!
杰森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么幼稚,揮了揮手放明秋陽走了。
倒不是他不怕盒子里有什么違禁物品,而是就算有也無所謂,桑德拉是私企,一切損失由嚴安自己買單。
杰森才不幫嚴安省錢。
“叮!
電梯抵達頂層,杰森伸了個懶腰,剛笑起來,就被眼前的一幕嚇住了。
尹玉成趴在血泊里,江舒游蹲在他的臉側,有一下沒一下的扒拉他的身體。
“你們……發生什么了?”
杰森給了自己一巴掌,閉了閉眼,問:“你怎么從牢房里出來了?尹玉成被誰打了?不是,到底發生什么了?”
江舒游拉下臉上的布,露出一張熟悉的臉,赫然是尹玉成,他笑吟吟的說:“杰森長官,您在說什么呢,我才是尹玉成啊!
地上趴著的青年也抬起了頭,撥開頭發,“杰森長官貴人多忘事,我們換個衣服就認不出來了!
杰森皮笑肉不笑的問:“兩位這么閑,先進牢房怎么樣?”
尹玉成聳了下肩,自己把自己關了回去。
每個S區牢房都有專門的密碼鎖,尹玉成早就在第一次越獄的時候從獄警嘴里套出來了。
論危險性,尹玉成遠不如其他人,嚴安甚至連鎖都沒換。
江舒游卻不樂意了。
“褚沙能出去,我應該也能吧?”
拍了拍衣服,江舒游從地上站了起來,“杰森長官,我還沒和藺言長官仔細打過招呼呢!
你也想打?
凡事和藺言打招呼的犯人,都去醫務室走了一遭,依杰森看,江舒游也要步入他們的后塵。
“想出去,行啊!
“每月一日可以讓親人來探監,你有親人嗎?”
江舒游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探監啊…確實是個好機會!
此時,監獄長休息室。
藺言一手插兜,一手舉著張名單靠在門沿上,金棕發被壓出了卷曲的形狀貼在頸側。
一排犯人站在走廊里,抬頭挺胸,像是昂揚的公雞一般,吃飽喝足后,他們干活都有精神多了。
比起又累風險又高的挖礦和捕魚,抄寫檔案輕松愜意,是大多數犯人的第一選擇,人多了競爭自然也大了。
藺言苦惱的看著這些犯人,將手里的名單放下,按順序叫道:“B0528出列,寫幾個字我看一下!
“是,長官!”
B0528的長相很年輕,字比人還年輕,遺憾落選。
藺言咬了咬下唇,叫來了下一位犯人,半個隊伍陸陸續續的試完后,藺言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些人,是文盲。
要求罪犯的文化水平高顯然不人道主義,藺言對著這些滿是熱切的眼神也說不出責備的話,對每個人都比了個大拇指后,他終于敲下了最終人選。
“克里斯曼,你進來吧!
克里斯曼得意的挑起唇,“長官,就我一個人,工作量會不會太大了?”
藺言用對著的名單擋住下半張臉,眸光詫異:“怎么會呢,你可是克里斯曼霍華德!”
克里斯曼“嗯哼”了一聲。
藺言又重復了一遍:“進來吧,克里斯曼!
克里斯曼得意的表情凝滯,眉尾挑起,“沒了?”
一般不是還要接上幾句溢美之詞嗎?
“沒了。”
藺言將手一攤,自己進了辦公室,嘴里催促道:“快點吧,要抄的東西真的很多!
克里斯曼失語,雙手插兜不情不愿的走了進去,腳尖一勾,甩上房門,男人往沙發上一坐,翹著二郎腿拿起最上面的文件翻了兩下。
獄警們的年終報告。
“這些東西有什么好抄的?”克里斯曼捏著文件晃了晃,面露嫌棄。
“就是用來消磨犯人精力的!
藺言坐到他旁邊,小聲說:“礦區挖來挖去不全是石頭,你難道真看到礦了嗎?”
“還有每周一次的捕魚,你在桑德拉這么久,吃過一次魚嗎?”
少年一邊說一邊將各個文件分門別類的擺好,推到克里斯曼面前:“偉大的克里斯曼霍華德啊,文書之神賜予你力量,開始干活吧!”
克里斯曼扯著唇笑了一下。
別誤會,不是高興的笑。
是大少爺下鄉做牛馬的笑。
第25章 看一眼,再看一眼,又看一眼 ……
舉起雙手, 克里斯曼晃了晃掌心的紗布,“長官,我還傷著呢!
藺言握住他的手吹了吹,雙手在空中畫了個半圓, 又掐著嗓子念了一段雞飛狗跳的擬聲詞, 最后說:“呼呼, 不痛不痛!”
“好了, 可以抄了。”
克里斯曼:“……?”
好荒謬。
好無力。
感覺被耍了。
克里斯曼搖了搖頭, 將剛才看到的一幕從大腦中清空,隨便挑了張紙開始抄。
為了讓克里斯曼認真工作, 藺言寸步不離的坐在旁邊, 拖著下巴看他。
看著看著, 藺言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你和你哥關系很不好嗎?”
“嗯。”
克里斯曼專注的時候還挺像個人,一心二用的回道:“我們差了八歲,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我還在喝奶。”
藺言算了下年齡, 最后皺著鼻子說:“你哥比我大十歲, 我第一次考滿分的時候他已經成年了。”
滿分?
克里斯曼斜了藺言一眼,還是個好學生?
“我看到你哥,是不是得管他叫叔叔。俊
藺言又打了個哈欠,他總是很困, 可能是因為水土不服, 也可能是因為犯人們太難管教。
克里斯曼哼笑了聲,從高高堆砌的文件山上拿下一小疊紙, 道:“那不用。”
“等你見到他的時候,他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死刑犯!
克里斯曼壞笑了下, 模仿藺言和他第一次正式見面時的語氣說:“犯人A1019,出列,嘖,聽起來真爽!
藺言不明所以的眨眨眼,“你也想當獄警嗎?”
克里斯曼立刻搖搖頭,臉上寫滿了拒絕:“我可不要繼續留在桑德拉吃該死的清水煮菜。”
一聽他說菜單,藺言也蔫了。
蜂蜜蛋糕明天才到,這個世界怎么能對他這么殘酷。
傷心的猹只能在瓜田里尋找最后一絲快樂,藺言將下巴擱在克里斯曼的手臂上,語氣委屈的問:“你哥會給你買蜂蜜蛋糕嗎?”
這個問題把克里斯曼都問的一愣。
仔細思考了一下兄弟兩人為數不多的溫馨時刻,克里斯曼最終道:“他會請我吃下了毒的!
“或者發霉的。”
藺言震驚的瞪圓了眼,湖藍的瞳孔仿佛要從里面滾出來:“好可怕!
說他哥八歲殺人,藺言無動于衷,說給他吃發霉的蜂蜜蛋糕,這人倒覺得可怕了。
克里斯曼捏了捏鼻梁,再一次將藺言和瘋子掛鉤。
我就說桑德拉沒好人。
“那你們是不是親兄弟啊,我聽說很多有錢人都會有私生子、養子之類的……”
執著于吃瓜的少年腦袋越來越近,頭發已經戳到了克里斯曼的臉。
克里斯曼只要稍微偏過腦袋,就能將鼻梁整個埋進藺言的頸間。
“大概是吧!
就算不是他也不知道。
檸檬味。
克里斯曼又聞了一下,好像還有點海風的味道。
他嘴一張,就那么順暢的問了出來:“你喜歡蜂蜜蛋糕?”
藺言鼓起臉,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喜歡!
那為什么不用蜂蜜味的洗發水?
這話克里斯曼沒問,怕自己聽起來像個變態一樣。
比起真正的變態罪犯,克里斯曼只是脾氣差又不把人當人,他自認為自己和那些不入流的家伙不是一類人。
不過,在外人眼里,他比變態還值得繞道走。
真正的變態罪犯,康拉德加西亞正在和新來的室友詢問外界的情況。
江舒游所說的中央星和他的記憶中完全不同,幾年的時間能夠改變很多,卻改變不了某些人。
“現在的執法隊隊長是斯科特了嗎?”康拉德瞇起暗紅色的眸子,感慨了一聲:“我進來的時候他才剛入隊呢!
江舒游也嘆了口氣:“我運氣是真不好,斯科特一直在追捕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毅力!
康拉德好奇的撥了撥銀發,揚起下巴問:“你犯了什么罪被他盯上了?”
“一點小小的藥物走私而已!
江舒游兩指舉起,比了個捏起的手勢:“副作用好像很難熬,但我沒試過!
“哦,”康拉德若有所思的彎起唇:“賣藥的!
“那你跟尹玉成一定很有話題!
尹玉成不賣藥,賣器官。
“我可比不上尹老板,”江舒游謙虛的擺擺手,語氣里卻是十足的炫耀:“也就賣了那么千百萬吧!
坐在角落里的尹玉成“嗯”了一聲,身體后仰,腦袋靠在了欄桿上,“多少?”
你小子賣了多少?
江舒游彈了下囚服外套上別著的銘牌,輕描淡寫的笑道:“從行一年多,小本生意,賣了一千萬星幣!
那銘牌是尹玉成的,江舒游賣的錢卻不歸尹玉成。
尹玉成捂住心口,狐貍眼悲戚的瞇成縫,“哥們兒,要不我們把衣服換回來吧!
嘎腰子的我怎么配穿賣藥郎的你的衣服?
江舒游才不換。
桑德拉的囚服不一定質量多好,但總比繼續穿著那身紫外線過敏服好,他已經被藺言認出來了,沒必要繼續偽裝。
可惜,原本準備好的驚喜根本沒派上用場。
江舒游摸了下耳朵上的口子,遺憾的嘆了口氣。
杰森聽得耳朵一抖一抖的,一千萬星幣,他做夢都不敢夢那么多,果然能進S區的人都有一技之長。
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再次檢查了一遍各個牢房里的人,確保他們沒有失蹤也沒有死,只是單純插不進話題,杰森放心的走了。
尹玉成扭過身趴在欄桿上,好心勸道:“你一個人做生意,很不安全,不如加入我的園區,我可以給你提供更多客人,還可以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跟了我,十年賺五萬!”
“尹老板,您來晚了。”
江舒游笑嘻嘻的攤開手,“我已經有老板了!
至少在接下來三年里,江舒游的命掛在霍華德家族身上。
**
“喂。”
抄東西有什么意思,克里斯曼無聊的轉了轉筆,用手肘撞了一下藺言,“要不要看看監獄長有沒有藏什么好東西?”
就像高中里不學無術的壞學生一樣,克里斯曼伸出兩根手指在空氣中彎了彎,笑得不懷好意:“說不定我們能發現一些小驚喜!
藺言也有樣學樣的伸出手,將兔耳朵比在自己頭頂:“噥,驚喜。”
“好了,快抄吧!
克里斯曼失笑了聲,將筆往桌上一扔,二郎腿一翹,雙手壓在后腦勺,拒不配合。
“長官,你來實習不就是為了以后找個好工作嗎?我給你介紹一個不就行了!
克里斯曼身體前傾,猛地將藺言壓在了沙發上,“霍華德家族的名聲,不好聽,但不能不聽。”
雖然還是階下囚,但克里斯曼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法澤星可是一等星,待遇好工資高,有霍華德護著,沒人敢給你臉色看!
他摘下藺言的帽子,將那頭蓬松的發揉得亂七八糟,“長官,考慮一下?”
藺言上半身深深的陷進沙發里,被揉頭發的時候也不掙扎,懶洋洋的動了一下脖子,就隨他去了。
等克里斯曼說完了,藺言將自己像個蘿卜一樣從坑里“嘿咻”一聲拔了出來。
晃了晃腦袋,將翹起的頭發一點點撥好,藺言才認真的搖搖頭:“路邊的大餅不能亂吃。”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法澤星最目無王法了,我在那里人生都不熟的,去了被你剝皮抽筋個丟進鍋里煮了都沒人會救我!
藺言掰著手指給自己選擇一百種死法,從物理到化學到超自然生物,克里斯曼聽得嘆為觀止。
任霍華德家族如何手眼通天,王后的毒蘋果這個真弄不到。
平替倒是可以。
“而且啊,”藺言戳了戳克里斯曼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你自己都是無業游民,就別替我操心了!
“先好好服刑,表現好了早點減刑從監獄里出去吧,嗯?”
明明年紀最小,藺言說話的口吻卻像是大人在哄小孩一樣,克里斯曼聽得眼皮一抽。
他在藺言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正想著,地面突然劇烈的晃動起來,桌面上的文件“嘩啦啦”滑了一地。
高大的書架不斷的震動,發出悶悶的聲響,沒拆封的大頭書掉了下來。
“怎么了?”藺言扶著沙發穩住身體,奇怪的抬起頭。
克里斯曼見怪不怪,“沙塵暴吧,每年都會有!
話音剛落,震感更強了,建筑物在搖晃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書架仿佛隨時要倒塌。
藺言突然睜大了眼,抓著克里斯曼的衣領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小心!”
克里斯曼猝不及防,順著力道低下頭,一根斷開的木棍擦著男人的發頂飛了過去。
迸射出來的木屑險些刺中克里斯曼的眼睛。
男人驚魂未定的吸了口氣,拉著藺言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砰!”
一腳踹開門,克里斯曼拽著藺言往樓梯口跑,犯人們早就在第一時間各自奔逃了,藺言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到了空曠的地界,藺言遠眺四周,遠方的天際翻涌著土黃色的云團,像是繁殖的癌細胞一樣快速擴大,吞噬了日光。
天空暗了下來,藺言有些害怕的握緊了克里斯曼的手指:“桑德拉經常遇到沙暴嗎?”
克里斯曼表情凝重的壓下眉:“以前沒這么大!
“那我先送你回A區吧,”藺言抬眸:“那邊的建筑更牢固!
“你送我?”
克里斯曼挑眉:“長官,是你比較需要我送吧?”
藺言用鞋底蹭了下地面,握著克里斯曼的手指向下拽了拽:“你走不走?”
不走藺言就自己走了。
克里斯曼聳肩:“走走走!
這里距離A區并不遠,一路上風聲呼嘯,本就不茂盛的植被刮的沙沙作響,黃沙從臉上割過去,生疼。
藺言從走到跑也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
他跑,克里斯曼就陪他跑,但克里斯曼還沒動幾下,身旁的藺言就慢了下來。
少年喘了幾口氣,不好意思的移開視線。
可悲的大學生。
【夏娃:別擔心,閔盛來找你了!
藺言眼前一亮,左右看了眼,拉著克里斯曼往就近往醫務室跑,邊跑邊解釋:“我去醫務室等前輩接我,正好,你的手要換藥。”
藺言一說,克里斯曼才想起來自己的手還沒痊愈,抄了這么久文書,他都沒覺得疼。
算藺言還有點良心。
醫務室的門罕見的關著,藺言一進去就受到了萬眾矚目的待遇。
“嗨!
揮了揮手,藺言抿唇笑了笑:“大家身體恢復的好嗎?”
一張張床看過去,臉色蒼白的程北、面壁思過的褚沙、動彈不得的崔堂,每一位傷員都有他的份。
杰森只比他早幾分鐘到,看到克里斯曼進來,欲蓋彌彰的抬起手遮了一下臉。
藺言眼神躲閃的四處看了看,挪到了杰森旁邊坐下,小聲說:“我帶克里斯曼來換藥。”
杰森往床內側讓了一下,也小聲說:“機械醫生出去了,紗布和藥在柜子下面的箱子里!
藺言定睛一看,就是明秋陽當初用來縫人頭的箱子。
彎下腰將箱子拖出來,藺言壓著克里斯曼的肩讓他坐到小板凳上,問道:“你會不會那個?”
“哪個?”
“就是,熟能生巧!
藺言指了指他手上的紗布,“你自己來可以嗎?”
克里斯曼都氣笑了,“長官,我的兩只手都受傷了!
那怎么辦?
我也不會啊。
藺言從箱子里翻出針線,學著明秋陽的模樣捏在手里,問:“那我給你縫起來?”
勇敢實習生不怕困難,不就是縫傷口嗎?學,現學!
【夏娃:失敗的話就是醫療事故了。】
【藺言:成功的話我的簡歷就更加豐富了!
沙暴侵襲,實習生不辭辛勞,挑燈為受傷犯人縫補傷口,患難警囚情!
聽起來就很加分。
克里斯曼看看閃著冷光的針,又看看自己的手掌,喉結滾動了一下。
沒口水硬咽。
電擊傷需要縫嗎?
藺言到底想把他的什么縫起來?
想起杜良臉上的縫合線,那具死不瞑目的尸體像個布娃娃一樣被明秋陽拖回來,藺言給了他體面的全尸,卻只是為了送全體A區犯人一個下馬威。
醫務室里一共有四張床,正好,除去程北他們,還剩下最后一張。
那是留給他的嗎?
克里斯曼背后發寒,他沉住氣,從藺言手里搶下了線團,“長官,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可是,你兩只手都…”
“沒事,”克里斯曼咧開唇笑了下,“霍華德不會因為小小的困難就喪失行動力!
藺言還想掙扎一下,萬一成功了那就是到手的學分啊。
“長官,他不愿意你就別強迫他了!
關鍵時候,崔堂開了口。
黑發男人躺在病床上,脖子幾乎斜著伸出了兩里地,擱在床邊看他們倆。
“克里斯曼有手有腳,換個藥還不簡單,長官,你與其關心他,不如關心關心我!
崔堂冷笑了聲,被子下的身體動了動,一條胳膊虛弱的抬起,隔著被單按住腰側的彈孔:“您給我的那一槍,現在還痛著呢!
“你先動手的,怎么能怪我?”
藺言的愧疚心并不是免費發放的洪水,當他確定自己沒錯時,誰也別想忽悠他。
指了指杰森,藺言控訴道:“要不是你想殺了杰森前輩,我也不會對你開槍,你向杰森前輩道歉了嗎?”
杰森捂著臉咳嗽起來,眼神慌亂的恨不得打碎墻爬出去。
藺言說的理直氣壯,崔堂沒理,但他夠壯。
“長官,我家鄉的規矩是雙方對著對方各開五槍,活下來的給死去的道歉,杰森長官要是愿意,我們不妨試一試!
還有這種習俗?
藺言愣了愣,求助的看向杰森,杰森不像藺言那么好騙,知道崔堂存心嚇唬他,抽出腰間的電棍在床腿上砸了一下。
“都躺這了還學不會安分,想再進一次小黑屋嗎?”
杰森說著又敲了兩下,“哐啷哐啦”的聲音刺的崔堂耳膜發疼。
崔堂陰狠的抬起眸,他一點都不把杰森放在眼里,說話自然也更加無禮:“脖子,想再斷一次嗎?”
杰森臉色瞬間難看了下去。
“砰!”
電棍狠狠的砸在了崔堂的肩上,杰森惡聲惡氣的提醒道:“我也是低等星出來的,真當誰沒殺過人嗎?”
第二棍停在了半空,崔堂五指扣緊,忍著掌心傳來的劇痛,一腳踹在了杰森的腹部。
“呃、”杰森痛得彎下腰,從崔堂手里抽回電棍,退開幾步緩了緩。
看著他們莫名其妙打起來,藺言回頭看向克里斯曼:“這又是哪個星球的習俗?”
克里斯曼也不知道。
“前輩,你別招惹他了,”藺言攬著杰森的肩,將電棍接了過來,“沙暴來了,閔盛前輩一會兒也來了。”
聽到閔盛的名字,克里斯曼發出一聲不易察覺的冷笑。
咬開手心紗布,將藥水嘩啦啦澆了滿手,克里斯曼陰陽怪氣道:“閔盛這么忙,一個人拿幾份錢啊?”
不知道。
反正藺言一分錢也沒有。
少年心情低落了下去,蘑菇一樣縮起脖子,崔堂正揉著肩,一抬眼就對上了藺言拱橋似的嘴。
和夢里完全不一樣。
從昨晚到現在,短短的幾次接觸里,崔堂找不到藺言和夢里那人有任何相似之處。
他不會和他赴死,不會用槍在他的腦袋上開一個孔,不會給他附骨之疽般的恐懼和陰影。
藺言的眼神幾乎不會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他的注意力就像熱氣球,風一吹就飄遠了,每個人在他的世界里都是醒目的紅標。
換句話說,每個人都無足輕重。
你真的是他嗎?
崔堂幾乎要以為那晚開槍的是另一個人了。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在小黑屋里待的太久了,所以當時腦子出了問題,才會對藺言產生強烈的殺戮欲?
“長官,您還記得我嗎?”
崔堂一開口就收到了杰森和克里斯曼的視線,多有意思,當他針對杰森時,克里斯曼只會埋頭搗鼓他的手。
你也想殺了藺言嗎?
藺言“嗯”了一聲,輕飄飄的說:“記得啊!
沒有人可以忘記超大號一米九人形馬賽克,簡直就是精神污染。
記得。
看來不是夢。
崔堂躺了回去,指腹輕輕的撫摸被繃帶纏住的彈孔,三十六個夢外,有一次是真實。
克里斯曼等了會兒,沒等到崔堂繼續找事,無趣的給自己纏上繃帶。
外面的風聲越來越大了,藺言有些不安的看向窗外,可見度越來越低了,明明還是白天,卻像入了夜一樣冷。
【最喜歡的后輩:前輩,你別過來了,外面不安全。】
【AAA火鍋批發商:你現在安全嗎?】
【最喜歡的后輩:包安全的!
發完消息,藺言走到了褚沙床邊,褚沙占據了半張床,藺言正好能把剩下一半補上。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幾秒后,褚沙身后多了一道熱源。
“哇,你身上好冷啊!
褚沙聽到了那人不斷抽氣的聲音,明明已經見識過他發瘋的模樣了,藺言居然還敢靠近他。
不怕死嗎?
褚沙面無表情的想。
他早就習慣了過低的體溫,反而覺得別人身上太熱,每次褚沙殺人的時候,都會避開對方的血。
那種熱度讓人皮肉發燙。
藺言沒有靠過來,就這么躺著,他的體溫停留在被子下方,無處可去,最后鉆向了褚沙。
明明沒有碰到血,褚沙卻熱的難以呼吸。
等了又等,青年翻身轉了過來。
藺言縮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偏偏是他最討厭的眼睛。
沉默的對望了一會兒,褚沙說:“閉眼。”
藺言左右晃了下眼珠表示拒絕。
褚沙:“五十萬,閉眼!
被子下的少年似乎在笑,因為褚沙看到了他彎起的眼尾,沒等他再看仔細些,藍色消失了。
藺言閉上了眼。
褚沙也緩緩閉上了眼。
“轟——!”狂風撞上玻璃窗,震顫的窗戶下方,二人隔著一條線面對面躺在一起。
耳邊噪音不斷,即使褚沙閉上了眼,藍色依然充斥了視網膜般無處可躲。
他心煩的再次睜開眼。
卻沒能從藺言眼中看到熟悉的顏色。
好煩。
第26章 給他窒息的痛楚,再讓他自由 ……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 室內的靜謐在狂風的侵襲下顯得更加怪異。
克里斯曼無聊的靠著墻,杰森為他空出了第四張床,但克里斯曼拒絕躺在病床上,用行動表明自己比那些傷患們強得多。
這么站了好一會兒, 克里斯曼終于意識到自己看起來像個傻子了。
走到藺言的床邊, 克里斯曼推了推床柱, “長官, 你還在上班呢!
藺言沒睜眼, 蒙著被子說:“這不是事發突然嗎?”
伸出手摸索了一會兒,藺言握住了克里斯曼的手, 安撫的捏了一下:“好了好了, 你也去躺著吧!
克里斯曼低頭看向藺言, 少年整張臉都快埋進被子里了, 帽子和袖章摘了,整整齊齊放在床頭,明顯對于上班摸魚抱有極高的熱情。
克里斯曼輕輕“嘖”了一聲, 褚沙不耐的抬眼, “滾開。”
出門之前沒想過今天會這么糟糕。
討厭的藍眼睛,討厭的閔盛,討厭的克里斯曼,桑德拉的一切都這么討厭, 褚沙在這里待著的每一天都厭煩至極。
但他閉不上眼。
在嚴安從玉吉星星長手里撈出足夠多的好處之前, 嚴安不允許褚沙死,同樣的, 在閔盛得到想要的東西之前,他也不會讓褚沙死。
他的生死好像很重要,又好像完全不重要。
和閔盛的交易大概只是因為褚沙不甘心罷了。
令人意外的是, 克里斯曼居然沒有和褚沙起沖突,他用一種憐憫中混雜著嘲諷的目光看著褚沙,那是自認為自由的人對被束縛之人的傲慢。
“珍惜能活著的日子吧,褚沙,”克里斯曼說:“你說不定會是S區第一個死者!
褚沙不理他,慢吞吞的扭過頭。
藺言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他能聞出劍拔弩張的火藥味,輕輕掀開被子,藺言問:“老板,我可以睜眼嗎?”
“不可以。”
褚沙的聲音聽著很近,實際上,他們確實靠得很近。
藺言能感覺到褚沙的不悅,比起那股縈繞不去的陰冷氣味,這樣外露的情緒讓褚沙更像人了。
向著褚沙的方向挪了一下,藺言輕聲說:“可是,老板,我好冷啊!
“你不冷嗎?”
褚沙當然冷,他的囚服比藺言的制服薄多了,但哪個S區犯人會在獄警面前哭訴自己太冷了?
崔堂一眼就看出褚沙在想什么,似笑非笑的彎起唇,“長官,你冷可以來我這,我陽氣重。”
藺言捂著眼睛搖搖頭:“我有職業素養,堅定一老板一員工原則!
第一次當老板怪新奇的,褚沙表情古怪的斜了眼藺言,又看向另一個收了他五十萬員工,高下立判。
杰森立刻移開眼,假裝沒看到褚沙。
“咔!
門開了,一股裹挾著沙礫的勁風刮了進來,克里斯曼連忙屈起手肘擋在眼前,另一只手被藺言捏著,派不上用場。
“呼——”風聲戛然而止。
機械醫生關上門,在醫務室里轉了幾圈,抖落大批大批的黃沙,一回頭對上幾雙眼,機械醫生驚訝的晃了晃身體,“好多人啊。”
話音剛落,身后的門又開了。
閔盛壓著帽檐走了進來,“砰”的反手關上門,掃了一圈或站或躺的人們,最終在鼓鼓囊囊的被子中發現了藺言,臉色總算緩和了些。
【夏娃:閔盛來了。】
有了夏娃的提示,藺言松開克里斯曼的手,對著空氣揮了一下:“前輩,你也來啦!
閔盛警告的瞪了眼克里斯曼,緊接著頭疼的走到藺言床邊,“你不是說你現在很安全嗎?”
克里斯曼、褚沙、程北、崔堂,這些人聚在一起都能養蠱了,藺言居然還敢躺在這里。
掀開被子給閔盛看了眼自己全須全尾的身體,藺言飛快的重新裹了回去,點點頭說:“完好無損!
“長官,我比沙暴安全多了,”克里斯曼俯身,一只手輕輕的壓住藺言的肩,“對嗎?”
藺言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回答,他知道閔盛和克里斯曼關系不好,現在這種情況更不能隨便站隊。
萬一他們倆生氣了把他扔出去怎么辦?
【夏娃:你想多了。】
【藺言:這叫居安思危!
“我覺得,”藺言糾結了一下,說:“是這樣的,沙暴畢竟是沙暴,對吧,沙暴就是這個意思,自然災害嘛,所以,嗯,我在這里很安全!
“啪”的拍了聲手,藺言和完了水泥:“總之,就是這樣!
說完,藺言從床上爬了下來,瞇著眼找到了閔盛的位置走了過去,和閔盛肩并肩站在一起,“前輩,你來的時候沒有受傷吧?”
為了轉移話題,藺言直接趴到了閔盛的肩上,扒拉著男人的手臂問:“沒事吧,真的沒事吧?”
閔盛哪里看不出少年的逃避,無奈的笑了聲,“我沒事!
“沙暴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停止,我們要在這里待一會兒了。”
杰森一聽這話,心道不好,果然,只聽閔盛說:“先給所有犯人注射肌肉松弛劑吧!
。
藺言嚇得睜開了眼,和面露絕望之色的杰森四目相對,杰森的表情證明了藺言沒聽錯,于是那雙藍眸睜得更大了。
閔盛沒覺得自己說的話聽起來有多么驚悚,轉身向機械醫生要來了藥物箱,不咸不淡的解釋道:“現在是白天,大家都有精力耗著,等到了晚上,要是哪個犯人不懷好意,殺了你你都醒不過來!
“我們如果今晚要在這里過夜,必須先排除安全隱患!
拿出一根針管,閔盛推了下眼鏡,黑瞳幽深:“肌肉松弛劑也不傷身體,總比把他們綁起來或者丟出去好!
藺言簡直嘆為觀止。
“這也是人道主義嗎?”
杰森點點頭,“理論上來說,這是符合桑德拉監獄的人道主義,實際應用起來,比較容易吃官司!
三人的交流根本不避人,所有犯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三名獄警,四名罪犯,聽起來好像是罪犯占上風。
但四個人里只有克里斯曼一個能動的。
“長官,我就不用注射了吧?”克里斯曼攤開雙手,自己纏的紗布看起來有些簡陋。
“不行,你最危險!苯邮芰松5吕闹贫群螅A言迅速融入了進來。
握住克里斯曼的左手,藺言用棉簽沾了水,在他的手腕上擦了兩下,最后舉起針管,放下針管,舉起針管,放下針管。
反復幾次后,藺言挫敗的將針管遞了過去,“這個你能不能也自己來。俊
萬一扎錯了,藺言怕克里斯曼碰瓷。
克里斯曼幾乎氣笑了,他咬著牙抽回自己的手,“長官,我來的應該是醫務室不是自助餐餐廳吧?”
藺言也不好說。
從架子上拿下一瓶牛奶遞過去,藺言坐到克里斯曼旁邊,滿懷歉意的說:“給,自助!
還真有啊。
克里斯曼接過牛奶拋了拋,他出生名門,從來沒喝過這種地攤上的三無產品,看了幾眼就放下了。
“長官,這個可沒法打動我!
讓克里斯曼主動給自己扎一針是不可能了,藺言沒辦法,只能先找程北。
棘手的克里斯曼最后處理。
程北倒是配合,除了一雙眼睛幾乎長在了藺言身上之外,沒有任何問題。
藺言也順利的達成了第一次扎針。
【藺言:我做到了!】
【夏娃:你做到了!
學會了新技能的藺言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下一個練習對象,比如褚沙,又比如崔堂。
閔盛和杰森一左一右壓住了崔堂的身體,但只剩下頭的犯人依然具備一定的攻擊性。
藺言一靠近,崔堂立刻露出了尖銳的犬齒,威脅道:“長官,你也不想被我咬斷脖子吧?”
四肢行動不便是真的,一身狠勁也是真的,崔堂哪怕只是躺在那里依然足以威懾大多數人。
可惜,藺言從一開始就不怕他,以至于之后他再怎么逞兇,都無濟于事。
慢斯條理的摘下手套,少年在崔堂的臉側站定,他柔下了嗓音,輕聲道:“別擔心,很快的!
崔堂緊緊的咬住牙,下頷輕輕鼓動,隱隱能看到頸側暴起的青筋。
黑白分明的瞳中倒映出少年逐漸逼近的手,暗下去的視野仿佛回到了那個飽受痛楚的夜晚,崔堂的呼吸急促起來,全身肌肉繃緊,蓄勢待發。
只要藺言再近一點,男人就會讓他嘗到鮮血的教訓。
“長官,你沒教好啊,這家伙看起來比程北沒禮貌多了!
頭頂傳來克里斯曼戲謔的笑聲,崔堂的注意力偏移了一瞬,下一秒,他的臉被藺言掐住了。
手套薄薄的布料壓住口鼻,少年專注時的臉上是沒有表情的,近在咫尺的呼吸細軟。
“唔、”崔堂想說話,藺言更加用力的壓住了他的臉,氧氣在外盤旋,無處可入。
“別動。”
他聽到跪在床邊的人這么說。
長針扎進了頸側的血管,藥液被一點點推了進去,崔堂眼前一陣眩暈,肺部劇烈的呼喚著氧氣重新進入,滋潤這具即將干涸的身體。
藺言卻沒有松手。
少年低下頭,認真的打量了一遍崔堂的雙眼,男人眸中的兇狠散去了,只余下驚愕和些微的怒意。
“克里斯曼說得對,崔堂,你也有些沒禮貌。”
少年說完又笑了下:“不過沒關系,你還是比程北好一些的!
藺言輕輕抬起掌心,氧氣涌進的瞬間再一次封住入口,平靜的看著崔堂痛苦的扭動身軀,藺言再次給了他少許空氣。
一點點,一點點,稀薄的氧氣吊著男人的意識,讓他在全身肌肉失去控制的同時被迫清醒著。
藥效起作用了,崔堂就像一條砧板上的死魚,那雙眼睛也如同魚目般憎惡的突起。
藺言終于將呼吸的權利還給了他。
“呼——”
崔堂眼前一亮,急切的索取氧氣,胸膛起起伏伏,恨不得化身巨大的氣球。
耳邊響起了嗡嗡的鳴響,崔堂沉浸在劫后余生之中,也就沒聽到藺言的最后一句話。
A區
沙暴的到來對于犯人們來說也不是好事,嚴安不會因為惡劣的自然環境就好心給他們假期,如果明天沙暴沒有散去,他們極有可能要在狂沙中勞動。
溫度和可見度一同降低,牧聞冷得打了個寒噤,搓了搓手問:“克里斯曼還沒回來?”
“沒!闭f話的是和克里斯曼一同前去監獄長休息室的男人。
男人解釋道:“他被獄警選中了,留下來抄東西,我們跑的時候他們倆還沒出來。”
牧聞“哦吼”了一聲,嘴邊溢出笑:“老大不會和獄警死在一塊兒吧?這么浪漫,值得我用一生去銘記。”
那男人眼神閃了閃,用肩膀撞了一下身側的犯人,那人也撞了回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飄來飄去,沒人回答牧聞的話。
明秋陽從牢房里伸出一顆腦袋,他今天在S區見過杰森,和克里斯曼一起的應該不是他。
除去杰森,可供選項寥寥無幾。
藺言,還是閔盛?
明秋陽潛意識里希望是閔盛,他在桑德拉待了很久,應對沙暴很有經驗。
死了也無所謂。
牧聞笑完了,用食指抹了下嘴角,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悲戚了些,這才問:“老大和哪個獄警在一起?”
兩人不約而同的垂下了眼,又同時抬起,齊聲道:“藺言。”
牧聞靠著墻的肩突然有點痛,站直身體,男人活動了一下肩胛骨,再次確認了一遍:“誰?”
“藺言!
桑德拉有幾個叫藺言的?反正牧聞只認識一個。
重新靠回墻上,牧聞換了個肩膀當支撐,臉上的笑容還沒淡去,虛浮的五官拼湊在一起,像是一張薄薄的畫紙。
幾秒后,牧聞敲了敲墻壁,笑道:“明秋陽,你不去保護長官了?”
明秋陽坐在自己的牢房里,雙眸沉靜如水,“克里斯曼不會在這種時候動手,沙暴這么大,得不償失。”
牧聞雙手抱臂,輕輕搖了搖頭,眼中浮起一絲惡意:“那你就不了解克里斯曼了!
沙暴算什么,天塌了克里斯曼也不會放在心上,他無法無天慣了,又幾乎沒受過教訓,做什么都無比大膽。
“不過嘛,”牧聞話鋒一轉,“閔盛要是在藺言身邊,克里斯曼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比如,先殺閔盛之類的。
牧聞確實比明秋陽更了解克里斯曼,不過他搞錯了一件事,那就是,醫務室不是閔盛的地盤,也不是克里斯曼的地盤。
是機械醫生的。
克里斯曼滿臉不爽的被機械醫生按在椅子上,雙手雙腳都被金屬鐵環扣死,而此時身經兩戰的藺言也終于敢在克里斯曼身上下針了。
“長官,你確定沒拿錯藥吧?”
“沒,你放心,”藺言拉著一張椅子坐到克里斯曼旁邊,“我還等著以后給你家打工呢。”
“先說好,工資不能低,不然我不去!
克里斯曼挑眉:“這次怎么不怕我給你剝皮抽筋了?”
“你不是說霍華德家是你哥做主嗎?我和你哥又沒仇!
藺言說的輕飄飄的,落在克里斯曼耳朵里就堪比千斤頂,男人閉了閉眼,氣不打一處來。
“只是現在而已!
克里斯曼不爽的說:“等我出去了,霍華德還要再重新洗牌。”
藺言配合的連連點頭,“那你加油哦,我的工資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藺言這么說了,克里斯曼還是不滿意,他能感覺到藺言在敷衍他,但任克里斯曼怎么生氣,藺言都笑吟吟的,最終,男人無奈的閉上了嘴。
“我還以為你會反抗的很激烈,”藺言將藥物注進克里斯曼的身體時,輕輕感慨了一聲:“要是我,肯定不愿意被注射肌肉松弛劑!
克里斯曼輕笑了聲,眼神譏誚:“長官,你來桑德拉時間短才會這么想!
“A級及以上的罪犯中,凡事手上人命超過五條的,第一次進入桑德拉時都要注射肌肉松弛劑,注射滿五天!
“五天?”
藺言一愣,“每天都躺在牢房里嗎?”
“對啊,就像小白鼠一樣無力反抗,”克里斯曼說話的聲音低了下去,“這是嚴安給他們的下馬威,確保犯人們不會一來就鬧事!
這五天里,在外多囂張的犯人都會清楚的認識到自己不是無所不能。
機械醫生將失去行動力的克里斯曼抬到了床上,藺言緊挨著他坐下,問:“你也注射了嗎?”
“他比較特殊!
閔盛插了進來:“霍華德家主特別交代了,克里斯曼性格桀驁,普通的肌肉松弛劑不足以讓他控制脾氣,克里斯曼只會躺在床上睡五天!
“所以?”藺言問。
克里斯曼動了動逐漸失力的手指,抓住了藺言的袖子,眼中光芒閃爍不定:“靠過來,我告訴你。”
壓低的嗓音仿佛預示著危險,克里斯曼定定的看著藺言,少年背后,閔盛陰冷的瞳也釘子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哈——
閔盛在擔心什么呢?
怕我傷害藺言嗎?
克里斯曼咽下嘲笑聲,惡意爬滿了胸腔,他曖昧的瞇起眼,催促道:“長官,您不想知道嗎?”
藺言對瓜根本沒有抵抗力。
少年俯下身,側耳貼到克里斯曼心口,男人的心跳和呼吸充耳可聞,克里斯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緩緩笑了起來。
“藥物,D-19!
“長官,您聽說過嗎?”
藺言驚訝的抬眸,“你確定嗎?”
“當然!
克里斯曼笑的更夸張了,眸子深處燃燒著暗恨,他的兄長確實夠狠,對他毫不留情。
“長官,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吧,我來告訴你。”克里斯曼虛虛的握著藺言的手,不懷好意的說:“那是……”
“閉嘴!边@是閔盛。
“我知道。”這是藺言。
藺言一開口,閔盛和克里斯曼都愣住了。
“你知道?”
閔盛呼吸都慢了下來,藺言不是中央星來的嗎?他怎么會知道D-19?那玩意兒在低等星暢銷,也在低等星惡名累累。
那是毒液,它能逼出一個人最丑陋的一面。
藺言,難道也注射過嗎?
克里斯曼扯了下唇,又問了一遍:“長官,你確定你知道D-19嗎?”
他用視線反復掃射藺言的臉,試圖從中捕捉到一絲說謊的痕跡。
“確定。”
藺言微微頷首,漂亮的臉在陰沉沉的天色下顯得模糊而陌生。
江舒游給他注射的藥就叫D-19。
第27章 竹馬就是竹馬呀,天降是不會懂的 ……
克嶺星, 位于敦吉川星系邊緣的一顆四等星球,相比起飯都吃不飽的五等星,四等星居民的日子還算過得去。
克嶺星擁有十分特殊的能源礦,多年來, 半數以上的克嶺星居民將生命維系在采礦活動的中, 由于星長惡意低價收購, 在外界炒成天價的能源礦在本地居民眼中只值兩頓飯。
長年累月近距離接觸能源礦, 大多數居民都身患疾病, 通常情況下,他們活不過五十歲。
于是, 這些人成了江舒游的第一批“實驗者!
排成長隊的居民們一個個從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手中接過裝著陌生藥液的試管, 三三兩兩聚集到一起, 眼神充滿了疑慮。
這位自稱來自中央星的大人物真的有那么好心嗎?
沒有人敢第一個嘗試, 江舒游也不著急,雙手插兜隨意的走了一圈,蹲下身撿起細碎的石子揣進兜里。
一名佝僂著腰的中年女人始終看著他, 江舒游走到哪, 女人的視線就緊緊相隨,她的手里握著所謂的“免費藥物”,警惕的將自己的親人護在背后。
江舒游的長相具有一定的欺騙性,外人第一眼看過去只會覺得這是一個斯文青年。
而不是帶來噩耗的潘多拉魔盒。
又過了一會兒, 人群中傳來了私語聲, 人們不安的互相看著,那藥瓶燙手似的, 從左手傳到右手,再傳回來。
“就是這里在發藥?”突然,遠處傳來了男人的喊聲, 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小心的與自己的親友擠的更近。
“就是這,”說話的另一人笑瞇瞇的跟在男人身后,“聽說是中央星來的!
江舒游聞聲望去,遠處走來了十幾名壯漢,他們穿著灰色的工服,雙臂裸露在外,上面蹭了不少深褐色的泥土。
他們的手臂很奇怪,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塊黑色的圓形痕跡,像是裂開的石塊一樣攀附在皮膚上。
領頭的男人偏頭吐了口唾沫,“還中央星,中央星的來我們這干嘛,我們可沒錢招待他!”
江舒游退后半步,免得男人的口水濺到身上,笑呵呵的說:“這位大哥,不用你招待,我只是來給大家送點東西而已!
那男人哼了一聲,表情依然不善:“星長都舍不得給我們發柴米油鹽,你一個外來的,怕不是想偷礦!”
他環視一圈,看到了居民們手里拿著的藥劑,眼神閃了閃,來之前聽說有人在發藥,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只是一名好心的醫生罷了!
江舒游微笑著遞上一個盒子:“所有人都有份,免費藥物!
免費的才是最貴的,這個道理人人都懂,但真的遇到了,就沒幾個人能保持定力了。
身后的眾人立刻伸長了脖子圍過來,稀罕的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藥瓶,嘴里不斷發出嘆息。
領頭的男人“啪”的一巴掌拍開亂摸的人,看著江舒游的眼神和善了許多:“那個,老板,這是什么藥啊?”
“叫我江醫生就好!
江舒游人畜無害的揣著手說:“我聽說你們常年挖能源礦,得了嚴重的基因病,這藥是我專門針對這種基因病研究的。”
男人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問:“這個能治?”
“不能。”
江舒游遺憾的捂住半張臉,鳳眼輕輕瞇起:“暫時只能緩解痛苦,不過,如果你們能夠給我提供更多樣本,我說不定可以研究出根治的藥。”
此話一出,不只是這些男人怔在原地,旁邊的居民們也陷入了驚喜之中,激動的握住親人的手,有人甚至當場哭了出來。
但四等星不是個安全的地方,居民們也不是傻子,哪怕江舒游這么說了,依然沒有人喝藥。
大家都在等,等待第一個踏出這一步的人。
“江醫生,”先前那名中年女人緩慢的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這個藥有副作用嗎?”
“當然沒有,女士,您可以放心,我的藥很安全!苯嬗屋p笑著回答。
“如果不放心,您可以先存著,我相信,會有人用給您看的!苯嬗握f話的語氣很平靜,也很令人不適。
話落,領頭男人已經驗證了江舒游的話。
“彭!”那人一拳將身旁的小弟打倒在地,接著雙腿一彎跪在小弟的肚子上,確保對方無力反抗,再掐著小弟的脖子將藥灌了進去。
一邊灌,男人一邊說:“這可是好東西,便宜你了!
小弟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痛苦的扭著腦袋躲避,險些被涌進來的藥嗆死。
“咳、咳咳老大…唔!”
江舒游在旁邊搖搖頭,這種藥注射的效果比口服強多了,這么浪費簡直是暴殄天物。
雖然漏掉了一半,但小弟也喝進去了不少藥,男人抓著小弟的肩膀,把他從地上提溜起來晃了幾下:“喂,感覺怎么樣?”
小弟沒反應,昏昏沉沉的閉上了眼。
領頭的男人有些心急的再次掐住了小弟的脖子,江舒游連忙制止:“先把他放下,等一會兒就好了。”
男人斜了他一眼,照做了。
小弟躺在碎石地里,雙目緊閉,全身像是融化的水泥一樣軟,幾分鐘后,他的臉肉眼可見的白了下去,同樣的,手臂上的黑色圓斑也消失了。
領頭的男人立刻抓住了小弟的手臂,對著那塊皮膚仔仔細細的看了半天,又狠狠的搓了兩下,只搓下了一片皮屑。
真的消失了。
圍觀的居民們大喜過望,急急忙忙將手里的藥喝了下去,甚至有人當場對身旁的人動手,只為了多搶兩瓶藥。
“砰!”爭執之中,一瓶藥砸碎了,飛濺出來的碎玻璃割傷了幾個年輕人的皮膚,藥液緩緩流進了身體。
只聽轟然幾聲悶響,地上已經倒了十幾人。
江舒游笑吟吟的站在一邊,目光掃過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安撫道:“沒事,他們第一次喝藥,身體一時半會兒沒適應,你看,他不是已經醒過來了嗎?”
他這么一說,眾人都看到了恍惚的躺在地上的小弟,他盯著天空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從地上爬起來。
“老大……”小弟喊著領頭男人,向著他走了過去。
拿著藥瓶的男人不耐煩的回過頭:“叫什么叫,我還沒喝藥呢!”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小弟的拳頭砸在了男人的臉上,他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一手拽著男人的衣領,一手不斷的揮舞。
“打我是吧!啊?拿我試藥是吧?老子打死你個鱉孫!今天就讓你知道誰才是老大!”
拳頭一下一下落在男人的面門,小弟打得紅了眼,手背見血了也不停。
旁邊的眾人也沒去攔,所有人都待在自己該待的位置,沒人知道小弟突然爆發是因為藥物影響,他們都覺得這是長期遭受壓迫后的反抗。
江舒游摸了摸下巴,輕輕笑起來,這就是小弟的深層想法,他想要翻身當老大。
那他們呢?
江舒游好奇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其他人,失去理智的你們醒來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事實證明,江舒游的藥效果很好。
在這一天,他目睹了兄弟相殘爭奪藥物的丑態,也看到了母女情深共享一瓶藥的和睦,但這些不足以滿足江舒游觀察人類的欲望。
這些人的情緒太單薄了,他們的最大夢想就是吃飽飯,過好日子,江舒游意識到,如果他想品嘗更復雜的情緒,必須將藥物用在更多人身上。
尤其是那些衣食無憂的上等人,他們的欲望比黑洞還深。
江舒游的第一個選擇是法澤星。
D-19的研發得到了霍華德家主的大力支持,被霍華德家族毀掉的其他勢力成員都成了江舒游的樣本。
隨著研究深入,D-19的效果也越來越全面,如果說最初的D-19只能夠引出人類內心深處的渴望,那么現在的D-19就是真正的毒藥。
服用D-19能夠讓人產生幻覺,非常適合一些試圖逃避現實的低等星居民,他們整日里沉淪在假象中,直至死亡。
但D-19也確實能夠治療不少疾病,它是一把雙刃劍,端看握著的人怎么用。
不幸的是,現在握著刀柄的是法澤星大名鼎鼎的魔鬼。
法澤星
霍華德莊園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外界的光線,壁爐里熊熊燃燒的火焰圈出半徑一米的圓環,在這僅有的光暈之中,身著黑西裝的青年靠在躺椅上,膝上蓋著一條毛毯。
青年捏著試劑瓶仔細看了會兒,輕輕的嘆了口氣,眼角卻帶著笑:“研究這種東西,只是為了滿足你的窺私欲嗎?”
“不然呢?”
江舒游雙手插兜站在陰影之中,“老板,您只需要給我批經費就行了,不用過問我的私人興趣。”
青年將藥劑瓶扔進了壁爐里,火花一閃而過,碎玻璃迸裂,噼里啪啦的聲響很快被燃燒聲掩蓋。
“江醫生,你要多少經費我都能批,但是,你也不要給我找額外的麻煩!
青年苦惱的屈指點了點額角,比克里斯曼淺上一些的鐵灰色眸子不悅的睜著:“執法隊這個月已經往法澤星跑了兩次了,江醫生,你不會希望他們第三次也無功而返吧?”
被警告了江舒游也依然笑著,他和執法隊打過太多次交道,早就失去了畏懼之心。
“老板,別擔心,大不了我去其他地方躲躲,就算我被抓了,執法隊也不會知道我和霍華德有關系!
話是這么說,如果江舒游真的落入法網,霍華德卻不打算救他的話,江舒游發誓,他會在第一時間把霍華德拖下水。
大家都是自己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青年長長的“啊”了一聲,恍然大悟般:“原來你知道自己該躲?看你那么有恃無恐,我還以為執法隊已經被你買通了。”
“江醫生,我有個不錯的躲藏地點推薦給你,去了那,執法隊再也別想動你。”
江舒游直覺不對,但他還是多問了一嘴:“哪兒?”
“桑德拉監獄。”
躺椅上的青年輕輕晃了晃椅子,愜意的瞇起眼:“那可一定是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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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看惡劣的自然環境、簡陋的員工宿舍、敷衍的食堂菜單以及不值錢的人命的話,桑德拉確實算是一個好地方。
江舒游來了之后感覺整個人都升華了,普通的清水燒菜都能讓他感到滿足,質量堪憂的囚服也不覺得嫌棄。
有的時候室友們態度好一點都會覺得受寵很若驚。
完了。
人一旦來了桑德拉就完了。
不管是多么驕奢淫逸大奸大惡之人,在桑德拉待過一段時間之后就都會覺得世界真美好。
“尹老板,我冒昧的問一句,您的園區,在法澤星有分區嗎?”
江舒游一開口就冒昧過了頭,尹玉成腦袋一扭,驚訝的問:“你平常都是這么賣藥的嗎?”
江舒游蹭了下鼻尖:“主要靠藥物質量過硬。”
不太依靠口才。
隔行如隔山,尹玉成只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理論上來說,所有星球都有發展我的下線,技術上來說,法澤星已經有山中老虎了,不太需要第二個霸王,從實際角度出發,法澤星受教育水平太高,不好騙,從我個人的觀點上看,惹不起!
“所以?”
江舒游總結道:“沒有?”
尹玉成一錘定音:“有!
“被執法隊端了三分之一,跑了三分之一,還剩下三分之一!
尹玉成托著下巴嘆了口氣,“要不是執法隊塞了臥底進來,我也不至于淪落到這個下場!
江舒游挑眉,“臥底?怎么臥?”
尹玉成的園區賣的都是身體零件,執法隊難道要把自己拆了混進去嗎?
“嗯…就,”尹玉成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一下臉,“那天晚上干了票大的,我帶著人在延山新島的酒吧慶祝,當時醉了,遇上一個搭訕的,順口就答應他一起賺錢!
“誰知道他揪著這句話不放,一直催我拉他入伙,”尹玉成的狐貍眼都瞪成了杏仁眼,“我能讓他一個外人隨便進來嗎?那肯定不行!”
“所以,我就讓他去嘎一個我看看水平。”
執法隊的水平還用多說嗎?為了潛伏成功,執法隊成員經歷了專業的嘎腰子訓練,嘎得干凈利落又快又好。
專業科班就是比野路子強,尹玉成見獵心喜,很快就同意了他的加入。
本來想著和明秋陽一起好好培養,沒想到剛挖的好苗子還沒捂熱,尹玉成就和明秋陽一起被打包送進桑德拉了。
江舒游“哇哦”了一聲,問道:“真的很利落嗎?”
“真的!
尹玉成拍了拍胸口,“我打包票,沒有十年經驗做不到他這么好!
“那明秋陽呢?”江舒游又問:“你不是說他也是天賦型選手?”
“明秋陽還不太一樣,”尹玉成抿唇:“他是五等星出身,經常受傷,對于人體構造的了解全靠自己摸索!
都是熟能生巧,但方向截然不同。
江舒游了然,垂下眸子輕笑了聲。
克里斯曼周邊的幾名罪犯,一個明秋陽與世無爭,一個牧聞看熱鬧不嫌事大,都不是能夠擁護他的人。
程北即將進小黑屋,克里斯曼的劣勢只會更明顯。
馬上就到每月一次探監的時候了,不知道克里斯曼會不會愿意看到他這位“兄長的私人醫生”。
不愿意也沒用。
入夜
醫務室
自從藺言說他知道D-19到現在,醫務室里一直處于怪異的沉默之中,獄警和犯人都好似被堵上了嘴。
【藺言:他們反應好大,我是不是不該說?】
【夏娃:沒事,職場上就是要多說同事不愛聽的話!
【藺言:那同事也說我不愛聽的話怎么辦?】
【夏娃:假裝沒聽見!
藺言知道D-19是什么,事實上,早在江舒游第一次被捕時,他就已經被科普過了,溫綸也帶著他去進行了身體檢查。
好消息,藺言注射的是D-19初代未完成品,已經被身體代謝掉了。
壞消息,由于注射過初代,如果日后藺言再注射新款D-19,受到的影響會比其他人大得多。
普通人一支藥致幻一天,藺言一支藥下去能致幻三天到五天不等。
“根據目前我們從購買者口中得知的情報,不同的人看到的幻覺也不同,流浪漢看到過黃金屋,上班族看到過全勤獎,歸根結底,就是服藥者本人的內心渴望!
說話的男人將藺言的體檢報告單推了過去,表情凝重的告誡道:“不管怎么樣,還是小心點吧!
想起醫生的話,藺言忍不住戳了一下克里斯曼的臉,被男人瞪了回來。
藺言一邊戳一邊瞪回去,瞪的眼睛都酸了,才哼哼唧唧的問:“你當時,看到什么幻覺了?”
克里斯曼反應了一會兒才想明白藺言是問D-19的致幻效果,他艱難的扭過頭,用兩只眼睛一起瞪藺言。
“少問!
“我好奇,”藺言也伸出另一只手,從兩頰戳克里斯曼的臉:“告訴我唄,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此話一出,藺言自己都笑了。
醫務室里這么多人,克里斯曼說了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拍了拍自己的臉,藺言認真的說,“你小聲點,我替你保密!
克里斯曼皮笑肉不笑的牽了一下唇,“我不告訴你,就不用你替我保密了!
藺言“哎呀”叫了一聲,“別跟我客氣,我愿意為你戰戰兢兢保守秘密一輩子!
“克里斯曼,你想清楚哦,這個世界上只有我這么會保密,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了!
【夏娃:你知道了就等于我知道了,就等于所有人工智能知道了,就等于其他學生都知道了!
【藺言:。俊
【藺言:那你怎么不把其他學生實習期的八卦告訴我?】
【夏娃:這是重點嗎?】
這當然是重點,除了八卦,還有什么能夠滋潤枯燥的實習生活?
克里斯曼無奈的問:“長官,你真的很擅長保密嗎?”
“真的!碧A言重重的點頭。
“那巧了。”
克里斯曼笑起來:“我也很擅長保密!
藺言愣了一下,緊接著鼓著臉呼出一口氣,身子一歪趴在床沿,用克里斯曼的手臂當枕頭。
少年小聲嘟囔道:“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好朋友之間是沒有秘密的!
克里斯曼挑眉,誰說好朋友之間沒有秘密?
“你有其他朋友嗎?”
“有啊!碧A言半瞇著眼,累的犯困。
克里斯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和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秘密?你所有的事情都會告訴他們?長官,你仔細想想,你真的有無論什么都坦誠相待的朋友嗎?”
克里斯曼說到最后自己都覺得好笑,眼底浮起一絲嘲意。
這個世界上連他的兄長都值得防備,更何況是所謂的朋友。
藺言從喉嚨里發出一聲長長的“嗯”,他轉了一下腦袋,讓自己的右臉重新壓在克里斯曼的手背上。
少年沉吟了一會兒,說:“有吧。”
“我有一個發小。”
克里斯曼“嘁”了一聲:“發小算什么,非要說的話,我有幾十個發小,都是爛大街的詞!
霍華德家族的勢力注定了克里斯曼一出生周圍就群狼環伺,各個家族的繼承人們都擠破了腦袋想要成為他的玩伴。
“不一樣的!
藺言拉住克里斯曼的手,聲音輕柔的像云朵:“我的發小對我很好,他會給我買蜂蜜蛋糕,還會記得我的每個生日,還允許我在作文里給他編大雨發燒背著我去醫院的感人故事……”
“總之,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我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少年輕輕撥開克里斯曼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眉眼彎彎:“我沒有你那么厲害,我只有這一個發小。”
第28章 他對你是特殊的,你是這樣想的嗎? ……
藺言太喜歡親密接觸了, 不管是罪犯還是獄警,都能夠被少年當做毛絨玩具。
這樣過于直白的行為讓克里斯曼像是被迫潛水捕獵的北極熊,可以接受,但難以適應。
在他的一生中, 每一次肉貼肉的接觸不是為了置對方于死地, 就是裝模作樣的虛與委蛇, 當藺言的體溫靠過來時, 克里斯曼下意識的想要收回手。
少年不容拒絕的勾住了他的手指, 虎牙在唇縫間若隱若現:“別躲啊,老大, 你這么厲害還怕跟我牽手嗎?”
克里斯曼動不了, 只能躺在床上當木乃伊, 多有意思, 閔盛一直在往這邊看,自己卻站的遠遠的。
“你叫我老大,我叫你長官, 你聽著不覺得怪嗎?”克里斯曼故意提高了聲音, 方便閔盛偷聽。
果然,站在墻邊的男人又一次投來了目光。
嗤笑一聲,克里斯曼別開眼,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食指向外抽, 然后在半道被藺言重新握住。
“那怎么辦?”藺言苦惱的晃了晃他的手指, “不然我叫你克里?”
“嗯,決定了, 就叫克里。”藺言一錘定音,根本不給克里斯曼反駁的機會。
“好了克里,我的朋友, 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快點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毙跣踹哆兜恼f著,藺言將被子向上一拉,把克里斯曼整個人埋了進去,再細心的壓好被角,最后比了個開花的手勢說:“晚安!親愛的克里。”
莫名其妙被被單糊臉的克里斯曼:“……”
藺言轉行去當幼教說不定比獄警賺得多。
拍了拍手,藺言轉身跑到了閔盛旁邊,小聲問:“前輩,你有什么事嗎?”
閔盛一愣:“什么?”
“你剛剛不是一直在看我嗎?”藺言疑惑的問。
“我已經把克里斯曼打發了,你想跟我說什么呀?”藺言挪了一下身下的凳子,半個腦袋都快擠進閔盛懷里了。
閔盛哭笑不得,“沒什么事,克里斯曼性格不穩定,我盯著點!
藺言了然,腦袋更近一寸,“那我們今晚就在醫務室待著嗎?”
四張床全都被犯人睡滿了,他們三個獄警只能可憐的在椅子上坐一晚,直到沙暴散去。
或者,鋌而走險,冒著沙暴回寢室。
“你想回去嗎?”閔盛問。
藺言當然想,但是外面的情況不容樂觀,比起以身犯險,當然是待在醫務室里安全些。
微微頷首,少年小聲說:“想是想,就想想!
杰森抖了下腿,笑道:“別光想啊,你真要回去也不是不行,從醫務室到宿舍的距離不遠,運氣好的話就是吃幾口沙子。”
“運氣不好呢?”
杰森聳了聳肩,“被沙子吃!
藺言立刻歇了心思,雙手交疊往桌子上一趴,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沒多久就睡著了。
杰森彎下腰,湊近仔細看了看,“這都睡得著,心真大啊!
小小的醫務室里聚集了四個重刑犯,稍有不慎就會成為犯人們厚重履歷中的一頁,藺言被嚇暈過去都比睡過去合理。
閔盛推開杰森,小聲道:“安靜點!
杰森退開兩步,雙手交叉伸了個懶腰,感慨的問:“你是真護著他還是想借他跳到中央星啊?閔盛,騙小孩兒可不道德!
閔盛沒說話,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杰森安靜下去之后,醫務室終于成為了一個舒適的睡眠場所,閔盛一言不發的刷著終端,藍光在鏡片上反射出一行行文字。
五個時后,兩人挨個給犯人們注射了第二針肌肉松弛劑。
又過了五個小時,天空終于再次亮了起來。
把手和臉同時睡麻了的藺師傅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B區
哐啷哐啷的砸門聲比任何鬧鐘都好使,犯人們見怪不怪的走出牢房,按照序號排成了四條長隊。
單薄的囚服根本提供不了多少保暖功能,犯人們只能一邊跺腳一邊捂著嘴吐氣,才能讓自己不至于抖成篩子。
“哪個鱉孫踩老子!”
“別弄亂了我的頭發,我對象今天來看我!”
“你夢里的對象,滾一邊去!”
每到探監的日子,桑德拉的犯人們都打了雞血似的激動,對于獄警的指令也會盡可能的配合。
除非他們想要熬到下個月再和親屬見面。
天色依然灰蒙蒙的,藺言一手叉腰,一手捏著電棍在隊列旁邊走了一圈,他披了件風衣外套,齊至小腿的制服衣擺在狂風中颯颯作響。
幾天積累的班味似乎也被風吹散了,里德第一眼看到他時險些沒認出藺言。
他或許是沒睡好,眼下有一圈淡淡的紅印,一直蔓延到眼尾,天氣冷,雙頰便凍的白了,玻璃似的要被漫天的黃沙敲碎。
捏著電棍在空氣中揮了一下,藺言道:“犯人B1690號,出列。”
B1690是一名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他低著頭小跑到隊伍最前方,中氣十足的喊道:“長官好!”
“嗯。”
藺言微微頷首,從那人手里接過銘牌,“進去吧,十五分鐘。”
不知道是沾了血還是生銹的金屬銘牌堆成了一座小山,藺言緊跟著最后一名犯人的步伐走了進去。
這里大約是嚴安最舍得花錢的地方,墻壁上涂了一層漆,天花板上吊著燈,地面一塵不染,干凈明亮,犯人們坐在玻璃墻對面,和自己的親屬互訴衷腸。
里德的同伙兒也來了。 :
戴著帽子的男人上半身伏在桌面上,低聲問:“皮亞斯,你準備什么時候越獄?”
里德一聽這話,眉毛都抖了一下,“你小聲點,獄警還在這呢!”
他做賊心虛的回頭看了眼藺言,藺言回以一個淺笑,風衣立領遮住了下唇,這笑便變了味。
里德咽了口唾沫,回身說:“別說那個了,我覺得桑德拉挺好的,包吃包住,獄警們說話又溫柔,待在這里也不錯!
同伙兒沒想到他會這么說,表情呆滯的沉默了幾秒,不死心的問:“你認真的嗎?皮亞斯,你不是在這里吃沙子吃傻了吧?我飛行器都開來了,還有炸藥,皮亞斯,我可是躲過了獄警的檢查帶了一管炸藥進來,你不會想讓我再帶出去吧?”
里德險些叫出來,牙齒在嘴里上下撞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你、你,你要害死我嗎?”
里德顫抖著雙手拍在玻璃墻上,嘴里噴出的熱氣在墻面上凝成一片霧,他咬牙切齒的問:“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的?”
被發現就是當場入獄!
同伙沒見識過桑德拉的內部情況,笑著說:“不就是從機械檢測下混過去嗎?我們以前都成功多少次了?倫特星的博物館都查不出來!”
你說的對,但那只能證明倫特星廢物,不能證明桑德拉比倫特星差。
里德深吸一口氣,勸道:“帶著你的炸藥趕緊滾,我生是桑德拉的人,死是桑德拉的鬼!”
還越獄,死在海里你就知道怕了。
同伙收了笑,“那恐怕輪不到你做主。”
“皮亞斯,你是我們之中玩炸彈玩的最好的,我的最新犯罪計劃需要你。”
同伙兒隔著玻璃墻,用篤定的語氣說:“如果你不愿意走,我就把這里炸了,再趁亂把你帶走!
“咕嘟!
喉結滾了滾,里德干笑了一聲,抬手抹了下臉。
他的耳朵和腦子總得有一個壞了,不然怎么會聽到這么荒誕的話。
同伙兒得意的笑起來,問道:“怎么樣,里德,你考慮好了嗎?”
頭皮發麻的再次扭過臉,里德對著藺言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笑容。
長官,我是被陷害的!
藺言看不懂里德的表情,但善解人意的長官理應問兩句情況。
走到里德背后,藺言輕輕彎下腰問:“你怎么了,里德?”
藺言一靠近,玻璃墻外的同伙立刻警惕的坐直了身體,雙目炯炯的盯著藺言,以防這位獄警發現他們的計劃。
里德一邊大力點頭一邊說:“我沒事,長官!
說完又重重的上下甩了甩腦袋,像是在用下巴砸核桃。
【藺言:他看起來事情很大!
連搖頭和點頭都分不清了。
【夏娃:一個合格的獄警應當為同事解決麻煩,顯然,他需要你的幫助。】
就在藺言和夏娃交談的幾秒鐘里,里德的同伙已經快用眼睛給藺言刮下一層皮了。
和里德一樣,同伙兒也是監獄常客,一眼就看出藺言入行時間不長,年輕人總是好騙又心善,同伙兒很快給他打上了標簽。
同伙笑呵呵的問:“這位長官,最近天氣冷,我想給里德送兩床被子,可以嗎?”
“可以,但是桑德拉的犯人們比較有個性,你送的東西或許會被其他人搶走!
藺言說完,一只手按在里德的肩上,俯身,呼吸逼近,聲音便游蛇般爬進了耳道:“里德,你需要幫助嗎?”
男人的肩不自然的繃緊,他猶豫著要不要出賣自己的同伙兒,當然,不是因為不忍心,而是擔心撇不干凈關系。
眼珠轉了轉,里德笑著抬起頭:“長官,距離探監結束還有五分鐘,我可以和他接觸一下嗎?”
話落,里德連忙補充道:“您陪我一起,我保證不做多余的事!
房間最南邊有一扇門,從那里可以跨越透明玻璃,直接讓罪犯和親屬接觸,通常這是表現優秀的犯人才能得到的特殊待遇。
里德顯然不符合要求。
但當整個桑德拉都沒有符合要求的犯人時,里德就成了及格線以上的存在。
藺言看了看里德,又看了看玻璃墻外的同伙兒,輕輕笑起來:“我相信你!
“去吧!
里德意外的抬眸,“長官,您不跟我一起嗎?”
藺言真不怕他跑了?
少年壓了壓帽檐,從后腰抽出一把槍,笑吟吟的壓在桌面上,“我可以在兩秒之內清空彈夾,你能在兩秒之內從我的視野范圍中消失嗎?”
里德一時間啞口無言。
“去吧,親愛的里德,下一次見面就要等一個月了!碧A言毫無疑問是個善良的孩子,在例行公事之余也不忘關心犯人。
可惜,里德沒能察覺到他的善良。
從座位上站起來,里德一路走向南邊的小門,嘈雜的罪犯們驀地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盯著里德,好似要把這個獲得殊榮的家伙撕碎。
“草他爹的里德,背著我們偷偷討好獄警是吧?”
“他剛進來的時候就跟獄警走得近,原來在這里等著!”
“我就知道這小子有問題,”大漢擰緊了眉,拳頭握緊重重的砸在桌面上,“今晚搞死他!”
犯人們的聲音沒有絲毫遮掩,里德全聽見了,但他不敢露怯,笑嘻嘻的邊走邊四處張望。
啊對對對,我是獄警的狗,你們可不能隨便對我下手,不然我就去獄警面前上眼藥。
唾棄完自己的不要臉,里德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藺言,少年確實沒有跟上來,倚著墻站著,眼角含笑。
濕潤的紅色在藍眸下方盤踞,比蛇信子還要細,也比蛇鱗更加閃爍。
嚴安花的錢都成了藺言的背景板,除了讓他顯得更加出挑之外毫無用處。
他確實生的好,以至于里德一瞬間都覺得自己是被優待的那個。
我在他眼里是特殊的——這種想法簡直就是癌細胞,無聲無息的在大腦中擴散,等這具身體察覺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里德晃晃腦袋,強迫自己收回視線,推開門的瞬間,身后的罵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痛呼。
于是里德不可避免的再一次回頭。
“啊——!”
人高馬大的犯人跪倒在地,捂著焦黃的手背面目猙獰的滾來滾去,藺言居高臨下的踩住男人的肩,不太高興的抿唇。
“不要說臟話,好嗎?”
金棕發垂在耳邊,藺言慢斯條理的用電棍抵住男人的脖子:“這里還有小孩子,我不希望他們跟你學壞。”
“無論他是不是你的孩子!
里德恍然大悟。
玻璃墻外的人中有幾個尚且稚嫩的孩童,他們的個頭不高,要踮著腳才能摸到玻璃。
這些孩子或許根本聽不懂犯人們口中的臟話是什么意思,但人類是社會性動物。
學習、模仿是本能。
松開腳,藺言環視一圈,棍尖隔空點了點幾名面色難看的囚犯,“你們也是!
被點到的犯人們別開眼,不敢和藺言對視。
很好。
殺雞儆猴確實是有效的。
【夏娃:我很高興你終于主動了一回。】
在此之前,每次都是夏娃用名為學分的胡蘿卜在前面吊著,才能勉強讓他走一步。
【藺言:我也很高興!
滿意的對鴕鳥般的犯人們笑了笑,藺言看向里德:“站在那里干什么,你的同伴在等你。”
里德頭暈目眩,握著門把的手不自覺的攥緊,玻璃墻外的家伙已經不能叫做同伴了。
他的計劃會害了他。
那他就是敵人。
看著微笑的少年,里德也笑起來:“長官,我明天就把手套還給您!
從克里斯曼手里拿回手套,聽起來簡直是羊入虎口,還要從老虎的喉嚨里摳下一塊肉。
里德說完都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但話已出口,他也沒打算收回來。
藺言歪了下腦袋,后知后覺的想起來自己之前開的玩笑,“不用了,你留著吧!
里德沒回答,推門走了出去。
門后是另一個十分寬敞的房間,犯人的親屬同伴們聚集在這里,盼望著有朝一日玻璃墻能夠化為虛無。
里德的同伙兒直接守在門后等他,一見到里德,那人立刻迎了過來:“嘿!皮亞斯,你已經考慮好了嗎?”
男人擠眉弄眼的說:“獄警都是打工的,不可能和我們拼命,只要我引爆炸藥,他們絕對沒人會追過來!
炸藥傷不傷得了人是其次,只要讓獄警們放棄追捕,他就能帶著里德逃之夭夭。
這個計劃聽起來成功的可能性很高,但是里德知道,事情沒那么容易。
其他獄警或許不會追,藺言呢?
初生牛犢不怕虎,藺言連霍華德都不怕,更何況是炸藥。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獄警們選擇追上來,我們該怎么辦?”
里德一問,同伙兒怔了一下,隨即否定道:“怎么可能,他們又不是執法隊抓不到人就要受罰,獄警只要混日子不就行了?”
里德忍不住冷哼。
“我不會陪你冒這個險的,要么你給我一個周詳的計劃,要么我去向獄警舉報你攜帶炸藥!
同伙兒立刻急了,“你瘋了嗎?我們可是同伴,你把我弄進來有什么好處?”
里德翻了個白眼:“這不是你自找的?”
“桑德拉是你能胡來的地方嗎?還劫獄,我要是被你炸死了,你的命賠給我嗎?”
里德說著說著也生氣了,他不是沒考慮過越獄,但絕對不是用這種危險的法子,炸死幾個獄警和犯人就算了,炸到自己算什么事?
“皮亞斯,”同伙兒表情凝重的喊了聲他的名字:“你別想用這種借口糊弄我!
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的,里德自己就是玩炸彈的,怎么會怕炸到自己?
“我知道了……”
同伙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已經和獄警一道兒了,皮亞斯,你被獄警當狗養了!”
“少胡說八道!”
里德一巴掌呼在同伙的臉上,“我看你才是腦子抽了!”
一門之隔,藺言已經看到了一切。
早在藺言進入桑德拉第一天,杰森就告訴過他,除了浴室和審訊室,其他任何角落都有監控。
玻璃墻內,藺言看著終端中的兩人,屏幕最下方是一行AI字幕,將里德和他的同伙兒的對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藺言。
【藺言:他帶炸藥了哎……】
藺言只在犯人的戰績照片里見過這種東西。
【夏娃:沒事,跑得掉就跑,跑不掉就死。】
【藺言:一般人工智能不是該在我遇難時為我出謀劃策嗎?】
【夏娃:那我陪你一起死!
藺言才不要死。
玻璃墻外,里德默數著倒計時,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桑德拉是個吃草吃土吃沙的地界,但不代表這里的人會因為經常吃草就變成草食動物。
天真的同伙兒只會害死他。
里德可不想進小黑屋,連S區罪犯都受不了的地方,換他進去還不得瘋?
終于,里德下定了決心。
“砰——!”
第一聲撞擊是戰爭的號角,之后的一切都順理成章。
抓著同伙的衣領,里德將他的腦袋狠狠的砸在墻壁上,男人的額頭瞬間涌出了鮮血,順著眼皮往下流。
“砰!砰!”
里德咬著牙,下手毫不留情,眼中閃過一絲狠意,揪著男人的頭發,對準墻邊突起的棱角撞了過去。
“額。 蓖飪和纯嗟募饨辛艘宦暫,徹底沒了聲息。
松開手,里德歉意的對著面色驚恐的犯人親屬們笑了笑,“抱歉,我有點情緒激動了。”
“咔”
房門開了。
藺言和另一名獄警并肩站在門口,那高個獄警哈了口氣,快步走過去給了里德一棍子。
“你當我們這是火葬場嗎??要殺人不會出去殺?”
里德嬉皮笑臉的蹲下身,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長官,我錯了!我錯了!”
見他還在笑,高個獄警氣得又給了里德一棍子,“滾進去,今晚八點去審訊室待著!”
“好嘞,長官!”
聽到是審訊室不是小黑屋,里德立刻屁顛屁顛的站起來,給高個獄警鞠了個躬才走。
藺言攔在門口,一只手替里德撥開被濺出的血弄得黏糊糊的發絲,接著將手套一摘,扔到男人懷里。
里德呆愣了一下,只聽少年說:“今晚審訊室由我負責,到時候再還給我吧!
男人攥緊了指尖發紅的手套,低下頭應了一聲。
“是,長官。”
第29章 沒有哭墳經驗,但我可以學。 ……
B區探監結束后就輪到A區了, 在此之前,藺言需要先把程北送進小黑屋。
作為他的臨時搭檔,高個獄警緊張的握緊了電棍,亦步亦趨的跟在藺言身后, 干澀的唇已經起了皮。
“前輩, 你沒事吧?”藺言注意到了男人的情緒, 用手背在他的額頭上碰了一下, “要不然我一個人去好了!
“那怎么行?”高個獄警局舉起電棍晃了晃, “無論什么時候 ,桑德拉都絕不允許獄警單獨行動。”
兩人組隊不只是為了威懾罪犯, 更重要的是其中一人受傷時另一人能及時呼叫救援, 獄警的命也是命。
“那我走在前面?”藺言伸出右手, 掌心向上攤開, 笑吟吟的說:“前輩,你牽著我好了!
他的手套給了里德,露出白凈的腕, 一顆小痣綴在腕骨突起處, 淡青色的血管藏在薄薄的皮肉下。
高個獄警遲疑了一下,將電棍換到左手,右手在褲縫上擦了兩下,這才小心的握住藺言的手。
從昨夜到今天, 溫度驟降, 說話時都能吐出一陣霧氣,但藺言的手心很溫暖, 握著像在握一團絨球。
小獅子領隊出發!
遮天蔽日的風沙還沒有散去,時不時有細沙飛進藺言的領口,再被少年隨手撥下去。
“程北, 出來。”
藺言屈指在門板上敲了幾下,里面的機械人立刻開了門,細長的機械臂鉗住病床上的男人,“嘩”的一下連人帶被一起拖了下來。
“操!”
程北猝不及防,直接在地上滾了一圈,嘴里蹦出了句臟話。
一抬頭,就對上了雙湖藍的眸子。
程北下意識噤了聲,呼之欲出的罵聲重新咽了回去,他扯開卷住雙腿的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休息了一整晚,程北的體力恢復了不少,他規規矩矩的站好,將雙手握拳背在腰后,干巴巴的喊了聲:“長官好。”
藺言也笑著頷首:“下午好啊,程北!
沒有什么寒暄的過程,少年指了指門外說:“既然你已經沒事了,跟我們去小黑屋吧!
藺言一說我們,程北才注意到門外還有個獄警,他一看過去,高個獄警立刻高高揚起了下巴,像個即將進入攻擊狀態的火雞。
程北一眼就看出了這人的色厲內荏,輕蔑的收回視線,雙手舉起,伸到胸前,“請問,您需要把我拷起來嗎,長官?”
他刻意的重讀了“請”和“您”,像是在展示自己的禮貌,又像是在挑釁。
比起高個獄警,程北的雞冠更大更鮮艷,藺言看得忍不住笑了聲,“不用,你就這樣挺好的。”
崔堂忍不住插嘴:“等進去就不好了!
都是小黑屋的?停尢煤统瘫币菜闶前雮舍友了,他從床上翻了個身,側對著藺言說:“長官,您要是感興趣,可以在小黑屋多待一會兒,那里是整個桑德拉最有意思的地方!
男人這話顯然不懷好意,高個獄警當即厲聲喝道:“閉嘴,崔堂,你想被提前關回去嗎?”
崔堂陰冷的彎眼,“當然不,長官,這只是好心的建議,您不該這么大反應。”
藺言不語,轉身推了一下程北的肩:“走了走了,我今天很忙的,你最多只能占用我兩個小時!
崔堂更是一分鐘都占不到。
三人離開后,醫務室里重歸安靜,褚沙扭過腦袋,輕聲笑了一下。
笑完,青年重新閉上了眼,沒去看崔堂的臉色,反正不會好看就是了。
再次來到小黑屋,藺言謹慎的打開密碼門,冷氣從中涌了出來,讓門口的三人齊齊打了個寒戰。
“早知道剛剛就讓你把被子一起帶出來了,”藺言有些遺憾的推了一下程北的背:“進去吧,早點出來哦!
程北皮笑肉不笑的說:“長官,什么時候出來不是我決定的,是你決定的!
“哦!
“那你努力祈禱我早點放你出來吧!
藺言雙手捂著臉哈了一口氣,聲音都有些發抖:“放心大膽的進去吧,背后有我在呢!
就是背后有你才可怕吧?
程北忘不了自己在深海中沉浮時的絕望感,血腥味引來的不止普通的肉食魚類,甚至有異獸在他的身下徘徊。
如果程北沒有及時恢復行動力,如果異獸提前發起進攻,如果那晚的海水再冷一點……只要絲毫偏差,他就會徹底化為一灘爛肉。
他是何等的幸運,從藺言手里活了下來。
他是何等的不幸,在最囂張的時候遇上了藺言。
程北扭頭瞧了眼被罪犯們掛在嘴邊的少年,他和普通的大學生沒什么不同,外表人畜無害,逢人三分笑,有些觀點甚至天真的引人發笑。
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實習生以一己之力拉高了了桑德拉監獄罪犯死亡率。
藺言對著他彎起唇:“別看了,等你出來看個夠!
程北扯了下嘴角,上一個連關一周的出來時已經精神失常了,就算是崔堂這種硬骨頭,不也為了離開小黑屋而故意攻擊自己?
進了小黑屋,我從此不敢看獄警。
深吸一口氣,程北在一左一右兩名獄警的陪伴下走向了大門。
黑洞洞的門口像是異獸的嘴,水泥地板是它的舌,空蕩蕩的墻壁缺少幾顆割開獵物的牙,幸好,獄警們滿足了這一缺陷。
而走進這里的程北則是一盤長了腳的菜,犧牲自我喂飽異獸。
唯一不同的是這只異獸會反芻。
程北已經被吐出來五次了。
“有人來了?”
小黑屋里傳來虛弱的男聲,一根手指從黑暗中伸了出來,在空氣中晃了兩下后“唰”的收了回去。
“好多人,來了好多人、嗯…是人!
男人藏在黑暗之中,任藺言怎么睜大眼都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程北倒是熟,對著男人打了個招呼:“你還在這呢?”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語氣疑惑的問:“程北?”
他抬起頭嗅了嗅,往黑暗角落縮得更深,“你身上的味道變了。”
男人篤定的說:“你換主人了,不跟著克里斯曼混了。”
“屁!”程北一進自己熟悉的環境,說話也沒了顧忌:“不跟著克里斯曼我還能跟誰?克里斯曼難道會允許叛徒活著嗎?”
男人搖了搖頭,“不對,味道就是不對!
藺言舉起手問:“哪里不對?”
男人抬起頭,借著灰蒙蒙的光線觀察藺言,看著看著,男人低下了頭,啞巴似的往角落里走去。
藺言:“?”
怎么還區別對待?
高個獄警解釋道:“他在里面待太久了,腦子有點轉不過來,等出來休息幾天就能正常交流了!
“隔壁還有個以為自己是小蜜蜂的,每天用左腳踹人,說左腳是尾針!
藺言驚嘆了一聲,“那右腳呢?”
“是生-殖-器。”
?
“有人被他用右腿踹過,從此之后再也不和獄警唱反調了,讓吃草就吃草,讓挖礦就挖礦,堅決不愿意再回小黑屋。”
恐同了是吧?
藺言不再問了。
怪不得崔堂說小黑屋是桑德拉監獄最有趣的地方,比起每天喊打喊殺的罪犯,小黑屋確實和平多了。
只不過他們的和平是用理智換來的。
【夏娃:不用驚訝,人在極端無聊的時候什么都做得出來!
【藺言:我覺得他應該還做不到產蜜。】
【夏娃:那說明關的時間不夠長。】
不,關再長時間也不可能會產蜜吧,不可能的吧?
可是夏娃說可以。
變異了嗎?
關上門,藺言帶著滿腹的懷疑回到了A區。
有了里德的前車之鑒,獄警們對A區犯人看管的更加嚴格了些,恨不得直接在每個犯人身上裝竊聽器,以防這些人又給他們增加工作量。
高個獄警在犯人前來回踱步,中氣十足的吼道:“都給我聽好了,鬧事者下個月禁止參與探監,關審訊室,嚴重違規者去小黑屋和程北作伴!”
藺言站在他的身后,小雞啄米似的跟著點點頭。
牧聞高調的站在隊伍第一排,雙腿一岔占據了兩個人的身位,“長官,一天不見,您好像長高了!
“真的嗎?”
藺言欣喜的笑了起來,抬起手比了一下頭頂的高度,“我快和你一樣高了!
牧聞笑而不語。
不涉及違規的情況下,藺言很好哄,幾句話就能讓他心花怒放,比那些一句話十個心眼的客戶好應付多了。
牧聞眼珠轉了轉,一張嘴就換上了關心的口吻:“我聽說今天早上出事了,長官,您沒受傷吧?”
他刻意的學習明秋陽的說話方式,卻改不了一身吊兒郎當的氣質,學得不倫不類的,像是路邊搭訕的小混混。
好在,藺言包容所有關心他的人。
“我沒事,是里德,他和他的同伴鬧了點小矛盾,”少年無奈的嘆了口氣,“明明一開始他們還聊的挺好的,里德突然就動手了!
“里德?”
牧聞回憶了一下,問道:“是之前在醫務室那個?”
“是他。”
藺言有些懊惱:“早知道我就不讓他單獨見人了。”
牧聞笑了:“長官,他的同伴肯定也是一身案底的,狗咬狗一嘴毛,誰死了都不是壞事。”
“而且,里德肯定會受罰吧,這不就行了!
拽了下小辮子,牧聞笑嘻嘻的低下頭,湊到藺言耳邊問:“長官,你不知道,B區犯人普遍刑期不長,十年內表現好都能全須全尾的離開,他們很少會冒險在桑德拉殺人!
“所以——”
曖昧的吐息噴灑在藺言耳邊,他下意識縮了下脖子,牧聞緊跟著貼了上來,繼續說:“里德一定有必須殺了同伴的理由!
“今晚去審訊室好好問問,說不定有驚喜…唔!”牧聞話音未落,后頸突然傳來了一股拉力。
前襟卡在了喉結處,差點沒把牧聞弄得干嘔出來。
藺言扯著他的衣領將人拉開,揉了揉耳朵小聲抱怨道:“癢死了,你干嘛靠這么近。”
牧聞捂著脖子咳了一聲,可憐巴巴的說:“長官,我才是差點被勒死的!
“少嚇我,哪那么容易死!
藺言捂著耳朵用肩膀輕輕撞了牧聞一下:“里德的理由不重要,只要他以后不違規就行。”
桑德拉根本不在乎犯人的犯罪動機,他們要的只是犯人們學會聽話。
僅此而已。
牧聞當即遺憾的搖搖頭,“長官,人怎么能沒有八卦之心?這就像實習生不想轉正一樣,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好,閉嘴!碧A言兩指交叉,封條一樣抵住牧聞的下唇。
牧聞抿著唇用眼神表達抗議,藺言眨了眨眼,眼珠左右轉了一下,再次駁回。
牧聞像根軟掉的面條雙手下壓抵住腳尖,一百八十度對折,滿臉悲戚的說:“長官,您真是令人心寒!
藺言被他逗笑了,雙手抱臂靠在門邊,肩膀一下一下抖動著,“你別這樣,那么多A區犯人看著呢。”
“看唄,”牧聞無所謂的直起身子,“多看幾眼也打不過我!
素質有點感人。
藺言失笑,拍了拍手說:“時間差不多了,都安靜點,不要吵鬧,一個一個進去。”
門一開,A區犯人們魚貫而入,只有明秋陽做到了不要吵鬧,其他人倒也聽話,不遺余力的做到了要吵鬧。
挨個找到位置坐下,房間內很快掀起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藺言吸了口氣,雙手捂住耳朵挪到明秋陽身后。
明秋陽的玻璃對面坐著一個眉目慈祥的老婦人,手里握著一串鑰匙,一字一句的說:“這是一樓保險柜的鑰匙,里面有十萬星幣,這是二樓冷庫的鑰匙,里面藏了一張星卡,大概五萬吧,這是陽臺紫鷹蘭花盆里的小盒子的鑰匙,里面有一塊的能源礦,賣了也值幾萬星幣……”
【藺言:小明同學居然是富二代!】
深藏不漏啊你小子。
【夏娃:你怎么確定這是他的親人?】
【藺言:不是親人是什么?】
待老婦人說完,明秋陽終于開口了:“這么多不夠換你兒子,只能換半個!
。
老婦人眼眶一紅,“那就半個!
。
什么半個?
藺言對著老婦人笑了笑,雙手壓住明秋陽的肩,將男人轉了過來,“小明同學,你在說什么?”
明秋陽沒有一點做壞事沒抓的心虛,老老實實的說:“談生意!
好正經的回答。
藺言咬了下唇,“什么生意?”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進了監獄還在給自己疊加刑期吧?
明秋陽指了下面色緊張的老婦人,不咸不淡的說:“她的兒子即將被轉到桑德拉來,要我幫忙照顧一下!
藺言歪了下腦袋,手指在兩人之間來回點了點,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嘆道:“你業務還挺廣啊!
“沒辦法,十年兩萬不夠吃飯。”
明秋陽捏了下藺言的手指問:“長官,我違規了嗎?”
藺言阿巴阿巴了兩聲,雙手攤開:“桑德拉沒有禁止過收保護費的行為,理論上來說,沒有違規!
“但是,”話鋒一轉,少年再次掐住了明秋陽的肩:“你這價格也太黑了,這么多錢怎么才值半個人啊!”
“我們不能這樣坑老人家。”
明秋陽回頭和老婦人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垂下了眸子,最終,老婦人解釋道:“長官,不是這樣的,我兒子情況比較特殊,值這個價。”
“多特殊?”藺言好奇的問。
“他之前就是桑德拉的,出獄前把所有獄警和A區、S區的犯人都罵了一遍,還對著A區老大豎中指……”
老婦人說著頭壓的更低了,“本來想著以后安分守己,再也不回桑德拉,誰知道今年出了點意外,二進宮了!
“您說巧不巧,”老婦人拘謹的笑了下:“之前被他罵過的犯人們都還沒出獄。”
這兒子不如放在轉轉上賣了算了。
藺言沉默著拍了拍明秋陽的肩,幾秒后,少年建議道:“要不你再多收點吧!
這錢賺的不虧心。
明秋陽點點頭,回身和老婦人四目相對,又瞬間雙雙移開了視線。
藺言沒有發現兩人的不對勁,還在和夏娃抱怨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討厭的兒子。
【夏娃:既然能有小蜜蜂,當然也能有吸血鬼。】
【藺言:你說的有道理!
被豎中指的A區老大當然就是克里斯曼了,作為A區最棘手的犯人,他理所當然的得到了藺言的特別關照。
一身黑西裝的男人恭恭敬敬的低著頭,不敢看克里斯曼,更不敢看克里斯曼旁邊倚著的獄警,沉聲說:“少爺,家主前些日子離開法澤星,去臨近的通余星待了將近一個月,身邊只跟了兩個保鏢和一名私人醫生!
“兩個?”
克里斯曼推開藺言貼過來的腦袋,輕蔑的呲牙:“他也不怕死在通余星!
藺言像個不倒翁一樣再次靠了過來,克里斯曼霎時收了嘲諷的表情,雙手抵住少年軟綿綿的身體,幫他扶正了,這才繼續問:“那個私人醫生的底細查到了嗎?”
“暫時還沒有!
西裝男人繃緊了身體,十分緊張的說:“我會加快速度的,您放心,下個月一定能查到。”
克里斯曼沒心情對他發脾氣,拉著藺言的雙手幫他站直,“別動,我在談重要的事。”
“嗯,我在聽!
藺言昨晚趴著睡了一宿,到了下午難免犯困,尤其克里斯曼聊的內容也很無聊,他聽著更困了。
西裝男人小心的抬眼,試探性的問:“少爺,您知道家主有什么隱秘疾病嗎?”
“疾病?”克里斯曼被這話吸引了注意力。
“我覺得他腦子有問題算不算?”
“那應該不算,”西裝男人接道:“家主也是這么想您的!
克里斯曼挑起眉,不善的看向男人,西裝男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么,立刻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不是,少爺,不是,我,”西裝男趕緊給了自己一巴掌,“是我腦子有問題!
克里斯曼這才緩和了臉色。
“他有沒有病你把那個私人醫生抓了不就知道了?問我有什么用!
西裝男抿了下唇,為難的說:“少爺,那名私人醫生在一周前就失蹤了,我們找遍了整個法澤星都沒找到人,家主那邊也沒動靜!
“恐怕,”西裝男的聲音低了下去:“那名私人醫生恐怕已經被家主處理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藺言終于停止了人頭碰碰車的游戲,睜著圓溜溜的藍眸問:“處理了?”
得到西裝男的肯定答復,藺言抓著克里斯曼的手,秀氣的眉毛擰起:“你哥怎么連醫生都不放過,醫生不是救了他嗎?”
“救了又怎么樣?”
克里斯曼目露譏誚,“能為霍華德服務,是他的榮幸。”
藺言怔了怔,眸子緩緩垂了下去,鑲嵌其中的藍寶石被眼瞼遮住光。
少年眼尾紅了些,不是哀傷的紅,而是困倦與情緒的雙重作用,他的面頰也一并涌上了血色,睫毛因打哈欠而變得濕潤。
“你怎么跟你哥一樣討厭。”少年小聲說。
克里斯曼低頭看他,不贊同的挑起眉毛:“我怎么又和他一樣了?處理醫生的是他,跟我有什么關系!
藺言別開臉,“那你比你哥好一丟丟吧。”
說著,少年舉手右手比了個捏的動作,指腹之間的縫隙塞一顆沙子都夠嗆。
克里斯曼氣笑了,“行,我倒數第二,我哥倒數第一!
好歹壓了兄長一頭,克里斯曼又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藺言歪著腦袋用臉蹭了下克里斯曼的肩,“機械醫生最早發源于法澤星,說不定你哥的私人醫生是一名機械人,所以你才查不出他的底細。”
克里斯曼搖搖頭:“不可能!
“他最看不起機械人!
眼底涌起冷意,克里斯曼嘲諷道:“那家伙自詡是人類,比機械生命高級,從來不屑使用機械人,一個莊園里塞了七百多個仆人!
“七百多…法澤星的就業率一定很高吧,你家給開實習證明嗎?”藺言羨慕的問。
“不給!
克里斯曼知道他在想什么,戳了一下藺言的臉,“別想了,他不要實習生,只簽賣身契,進了霍華德,尸體都得留在霍華德名下的火葬場!
“那好吧……”藺言遺憾的呼出一口氣。
但堅強的大學生不會輕易放棄,藺言拽著克里斯曼的袖子攛掇道:“你之前不是說要給我介紹工作嗎?這樣吧,不要別的工作了,你好好表現,出獄之后弄個實習生合同,我去給你打工。”
克里斯曼指了指自己,“給我打工?”
“長官,你知不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死了都沒人給你哭墳。”
“沒事,我去給同事哭墳。”
藺言濕潤的眸子彎起,細密的睫在眼下洇出淡淡的陰影,“雖然我沒哭過,但我可以學!”
第30章 心甘情愿的為他發出悲鳴 ……
作為中央星執法隊大學優秀學生之一, 藺言干一行愛一行,并且十分好學。
【夏娃:什么都學只會害了你!
【藺言:什么都學只會讓我的簡歷更加豐富。】
你去中央星能找到幾個會哭墳的大學生?
克里斯曼把藺言的腦袋推到一邊:“別了,長官,我哪敢讓你去哭墳啊, 把人哭醒了算誰的?”
彈簧一樣的脖子晃來晃去, 藺言的腦袋一下一下輕輕的撞在克里斯曼的掌心, 柔軟的發絲摸上去干燥溫暖。
“我要是能把人哭醒, 那外人還不削尖了腦袋擠進霍華德家族給你賣命?”
拜托, 死而復生真的很酷。
克里斯曼皮笑肉不笑的問:“你知道我們械斗一次要死多少人嗎?”
比了個數字,克里斯曼晃了晃手:“你確定要看這么多人同時詐尸?”
藺言想了一下葬禮現場一整排的棺材板被掀開的場景, 渾身發毛的搓了兩下手臂, “你別嚇我!
“我可沒嚇你!
克里斯曼扶著藺言的肩, 不讓沒骨頭的獄警軟倒在地, 說:“長官,霍華德的事你少摻合,我脾氣好, 我哥可不好。”
世界笑話之克里斯曼脾氣好。
藺言小小的吸了口氣:“你這樣都算脾氣好的, 你哥是暴龍嗎?”
克里斯曼冷哼了聲,“他是大善人,最喜歡超度別人!
藺言懂了,他捂著嘴微微頷首, 將下巴擱在克里斯曼的頭頂, “還是你人好,中了我兩槍都不生氣!
誰跟你我們?不是, 誰不生氣?
藺言這么一提,克里斯曼眉心跳了跳,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 他都快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了。
松開手,克里斯曼扭過頭盯著玻璃墻,內心有些懊惱,都怪牧聞成天在他耳邊插科打諢,害的他忘了正事。
看到克里斯曼陡然紅了的耳根,藺言奇怪的重新握住克里斯曼的手問:“怎么了克里,你很熱嗎?”
冷不丁聽到藺言這么喊,克里斯曼全身流過一股寒流,骨頭都凍得脆了,他深吸一口氣,說:“別這么叫我!
可惜,藺言從來都只聽自己愛聽的。
“克里,今天我送程北去小黑屋的時候,崔堂和我搭話了,你和崔堂熟嗎?”
“不熟,還有,不要這么叫我!笨死锼孤廊徊涣晳T這個過于親密的稱呼。
“好吧,克里,連你都不熟的話我只能去找牧聞了,”藺言苦惱的用手腕內側拍了拍頭,“他看著好像人緣很不錯。”
這話像是在說克里斯曼人緣不行,但克里斯曼無從反駁,他確實不是牧聞那種八面玲瓏的性格。
“人緣好有什么用?”克里斯曼輕蔑的問:“牧聞死的時候都去哭墳嗎?”
藺言麻溜的點頭:“那樣就可以省下份子錢了。”
【夏娃:我以前沒發現你這么在乎錢。】
【藺言:我以前也沒想到實習居然沒工資。】
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貴的,藺言總算明白這個道理了。
見藺言已經開始四處張望尋找牧聞的身影了,克里斯曼腦子一熱,抓著少年的手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嘿,沒拉動。
藺言另一只手扶著墻面,強行穩住了身體重心,他瞪圓了眼喊道:“你怎么偷襲啊!”
簡直不講武德,幸好藺言反應快,不然今天又要去醫務室了。
克里斯曼啞口,松開藺言的手,故作傲慢的哼了一聲,“你給了我兩槍,我拽你一下,扯平了。”
藺言松鼠一樣鼓著臉向后跳了一步,“不對,你是不是還要再拉我一下才算扯平。”
他好像看穿了克里斯曼的陰謀一樣,得意的哼哼道:“你之前還說要從背后捅我一刀呢,怎么可能拉一次就扯平兩槍!
“那你要我怎么辦?”克里斯曼攤了下手,“長官,真把你捅了,我還怎么離開桑德拉,重回霍華德,拳打兄長腳踩敵族?”
除非克里斯曼想要一輩子蹲在桑德拉,不然他不會輕易對獄警動手,也就藺言會把戰前垃圾話當真了。
“那,你再拉一下吧!
藺言將手遞了過去,“先說好,不準太用力。”
“用力了怎么辦?”克里斯曼問。
藺言笑瞇瞇的說:“審訊室還有空位,你要和里德一起嗎?”
克里斯曼閉上嘴,直接握住藺言的手,將少年拉了回來,兩人的距離瞬間縮得只剩下一張薄紙,對方的體溫隔著空氣在彼此周身蔓延。
克里斯曼貼到藺言的耳邊說:“崔堂的身份,你去問閔盛最快,至于崔堂的性格,我和他也接觸過幾次,你真想知道的話,我可以透露一點!
藺言搖搖頭:“不是一點。”
少年的聲音沒了原先的黏糊,在空氣中清晰的炸響:“克里,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
慢斯條理的站直身體,藺言用沒有手套的那只手輕輕摸上克里斯曼的側臉,大拇指指腹壓住男人的眼尾下方,緊接著,緩緩俯身。
漂亮的面孔逼近,于是檸檬的氣味也在升溫的同時濃郁了起來。
這無疑是個曖昧的姿勢,當事人卻沒有半點旖旎,少年垂下眸子問:“克里,親愛的克里,你不該對我隱瞞,我們是朋友!
“朋友”二字一出口,克里斯曼從怔神中清醒,他撥開藺言的手,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腕:“長官,您不給我點好處,我憑什么全都告訴你?”
“崔堂是S區的,S區犯人的情報稀少又寶貴,”克里斯曼笑了起來:“長官,霍華德不做虧本的生意!
藺言也笑了:“在桑德拉,你首先是犯人A1019,然后才是霍華德!
“嘖!笨死锼孤凰牟[眼。
“你這又是和誰學的?閔盛?”克里斯曼捏著藺言的腕骨,掌下微微收緊。
藺言倒沒覺得多痛,他側身靠在玻璃墻上,任由克里斯曼這么握著,“就不能是我自學成才嗎?”
“我對你開槍難道是閔盛前輩指使的嗎?”
少年再次彎下腰,面對面和克里斯曼四目相對,湖藍的瞳被月牙般彎起的眼遮住了邊角,“不是告訴你了嗎?好好表現,離開桑德拉,你才是霍華德!
藺言反復強調了那么多遍,克里斯曼居然全當耳旁風了。
偏過臉打了個哈欠,呼出的暖氣噴在玻璃墻面上,化作一片薄薄的霧氣,透過玻璃,藺言看到了克里斯曼咬得發緊的腮幫子。
生氣了嗎?
【夏娃:你激怒克里斯曼,想要做什么?】
【藺言:想要加分!
才怪。
藺言只是有些好奇克里斯曼的底線究竟在哪里,崔堂的情報算是附加贈品,能問到當然好,問不到也不可惜。
反正,還有牧聞。
說起來,小明同學的老板好像在S區,他應該也知道不少吧?
和藺言想的差不多,克里斯曼的底線遠比他表露在明面上的性格低得多,即使藺言刻意的用“霍華德”的名譽激他,男人也沒有做出任何危險舉動。
克里斯曼從鼻腔噴出一股氣,雙手交握著放在膝蓋上,“長官,您錯了!
“霍華德在哪里都是霍華德。”
“瞧,就像您想要崔堂的情報,除了我,沒有人能告訴您更多!笨死锼孤従忂o右手,眉梢的疤痕隨著挑眉的動作變得更加醒目。
“嗯…”藺言一只手支著下巴,略微沉吟了一會兒:“你是這么認為的嗎?”
“當然!
克里斯曼抬起頭,眸光自下而上的盯著藺言:“桑德拉的犯人,我全都了如指掌!
一部分原因是霍華德家族全面的情報網,他們最愛玩千金買馬骨那一套,從一等星到五等星的犯罪分子,但凡有點名氣的,都收到過霍華德的橄欖枝。
當然,接不接是另一回事。
傲慢的克里斯曼錯估了一件事,那就是霍華德對于藺言來說只是一個陌生的詞匯,來自中央星的孩子從未接觸過那血腥的一面,因此,他毫無概念。
藺言提起霍華德時不會聯想到燃燒的尸體和遍地的血泥,他對于霍華德的一切了解都來自于克里斯曼。
而克里斯曼…他是霍華德中的失敗者。
少年無所謂的彎起唇,“如果我去問崔堂本人呢?”
“克里,你比崔堂還了解崔堂嗎?”
那肯定是比不上的。
克里斯曼又一次被迫閉上了嘴,如果牙齒能夠被咬碎,他今天就能靠牙果腹了。
“別生氣啊,克里,”藺言低頭用鼻尖蹭了蹭男人的金發,“我當然選擇問你了,你才是我的朋友!
朋友,又是朋友。
克里斯曼恨極了這兩個字,藺言總是將他們是朋友掛在嘴邊,但他對明秋陽的善意和對牧聞的縱容從不分到他的身上。
克里斯曼空占了個朋友的名頭,從那人的舌尖滾動了一圈,這兩個字就輕飄飄的消失了。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么?
我在你眼里是能夠用作消遣的貨色嗎?
克里斯曼想要推開藺言,少年卻先一步發現了他的意圖,抬手和克里斯曼十指相扣,“原諒我吧,克里,我是真的想知道有關崔堂的事!
克里斯曼滾了滾喉結,指腹搭在藺言玻璃似的手背上,嘴里吐出一口熱氣,“你先放開!
藺言才不聽他的,任性的獄警收緊了五指,用自己的掌心包住克里斯曼的指節,“說完我就放開!
克里斯曼抬眼,好似憤怒,又好似不解,他想直接把手抽出來,早已代謝干凈的肌肉松弛劑卻突然卷土重來似的,高大的男人只能無力的維持著這個姿態。
動動手指都好像能奪走他半條命。
兩人保持著這個姿勢僵持著,最終,克里斯曼低下了頭顱。
青年身體后仰,靠在椅背上,眼角的余光瞄到了西裝男人的的臉,平和的視線瞬間蒙上了警告的色彩。
西裝男人識趣的閉眼低頭,做一個聰明的聾啞人。
藺言站累了,干脆坐到桌面上,裸露的右手依然和克里斯曼十指緊扣著,他笑吟吟的晃了兩下,催促道:“快說吧,時間到了我就要去找里德了!
克里斯曼干巴巴的清了清嗓子,道:“崔堂是五等星的,五年前和同伙埋伏星際軌道,劫了一艘偽裝成商船的星盜船,但是他運氣不太好,這群星盜正在被執法隊追捕。”
“哦…”藺言發出了一聲充滿遺憾的長音,不用多說,崔堂這一劫多半逃不了了。
克里斯曼撇了他一眼,解釋道:“他沒被抓!
“五等星居民一半以上都是黑戶,崔堂沒有居民證,也沒有過往案底記錄,被無罪釋放了,甚至還得了一個見義勇為的錦旗,”冷笑一聲,克里斯曼繼續說:“拿到錦旗的第二周,他就因為劫了偽裝成商船的軍艦被捕了!
怎么都那么喜歡偽裝商船?
【夏娃:因為方便釣魚執法。】
無論船上裝多少重型熱武器,都可以用“大人物的貨”掩蓋過去,沒有哪個港口敢隨便攔他們。
“只是劫艦,怎么會被判進S區?”藺言好奇的追問。
這種聽起來好像很嚴重,實際上無一人傷亡的案件和里德性質差不多,送進S區簡直就是抬咖。
克里斯曼笑了,“因為他在五等星的輝煌過往被一起翻出來了。”
崔堂手里至少的人命可不比康拉德加西亞少,更何況他一周前還從執法隊手里得了張錦旗,執法隊丟了這么大的臉,絕不可能讓崔堂好過。
藺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就是說,其實只要隱瞞的夠深,崔堂說不定能直接一年速通桑德拉!
別把S級監獄說的像全息游戲一樣。
克里斯曼咧開唇,用膝蓋撞了一下藺言懸在空中的小腿,“長官,我說完了,你可以松手了嗎?”
藺言抬腿撞了回去,“你還沒說崔堂進來之后的事呢。”
克里斯曼覺得這樣撞下去太幼稚了,于是他收回了膝蓋,藺言卻偏要伸長了腿追過來,最后用腳踝夾住了克里斯曼的小腿。
現在好了,克里斯曼的手和腿都被他用脆弱的絲線束縛住了,于是男人只剩下了高傲的頭顱和勉強算得上自由的口舌。
他說:“長官,我的手下來探監,我都沒和他說上幾句,時間都耗在您身上了!
桑德拉的犯人毫無疑問是擁有言論自由的,藺言扭頭看向玻璃墻外,西裝男人仍然像個蠟像般杵在那。
藺言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屈指敲了敲玻璃,“你好,你還要和克里斯曼說什么嗎?”
西裝男人顯然還沒有被剝奪聽力,他小心的抬起一邊的眼皮,越過藺言去看克里斯曼,金發男人對著他做了個口型。
西裝男連忙道:“哦哦,少爺,我聽之前出獄的朋友說桑德拉的伙食比較樸素,給您帶了些食物,進門檢查的時候被獄警們拿走了,您別忘了去取!
藺言和克里斯曼同時挑眉,克里斯曼是沒想到西裝男看著五大三粗居然還挺細心,藺言則驚訝于他還有個桑德拉出去的朋友。
“說起來,小明同學說,之前有個從桑德拉出去的犯人,臨走前對你比了中指!
藺言收回腿,在半空中晃了晃,“他膽子真大啊!
克里斯曼臉上漸漸陰沉了下去,顯然想起了糟糕的回憶:“確實膽子大!
“等我出去,會親自和他敘敘舊的。”
“不用出去,”藺言言笑晏晏:“他要回來了。”
“封荊要回來了?”牧聞驚呼一聲,“啪”的一聲趴在了玻璃墻上,雙眼激動的放光。
“真的嗎?他真的要回來找死了?”
玻璃墻外的朋友幸災樂禍的點頭:“真的,判決已經下來了,下個月封荊就會被送到桑德拉,刑期四年!
牧聞“哎喲喲”的搖了搖頭,臉上笑容愈發燦爛起來:“這日子越過越有盼頭了。”
“盼什么?”
背后傳來一道疑惑的聲音,牧聞回過頭,只見藺言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后,雙手交握,乖寶寶似的微微向前傾身。
“長官,你怎么來了,剛剛我還看到你在克里斯曼那呢,”牧聞沒有一點被抓包的心虛,笑嘻嘻的拍了拍身旁的椅子:“來,坐坐坐!
藺言沒坐,反問道:“一個月一次的會面機會,你還有時間觀察我?”
“哪能啊。”牧聞連忙高呼冤枉。
“克里斯曼那么顯眼,我隨便掃一眼都能看見他,”牧聞說著站起身將藺言推到椅子上坐下,“長官,您巡邏辛苦了!
“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牧聞自來熟的說:“他案底不算多,還在努力中,爭取以后也來桑德拉走上一圈過過癮!
玻璃墻后方的青年摸了摸鼻子,對著藺言尷尬的笑笑。
藺言多看了他幾眼,勸道:“還是別來了,我們這待遇比較自由,預算也比較自由。”
“自由好啊,”牧聞接話道:“我就是看中了桑德拉自由的人道主義才來的!
藺言:“?”
活久了,居然看到有人吹桑德拉的人道主義了。
【藺言:他是水軍吧?】
【夏娃:桑德拉舍得花錢買水軍?】
【藺言:發自真心就更可怕了!
藺言站起身,又繞著整個房間走了一圈,確定沒有出現任何血腥暴力事件后,舉起手拍了兩下。
“時間到了,全體犯人列隊,準備回A區!
高個獄警也走了過來,和藺言并肩站著,雙目鷹一般掃過每個犯人的臉,看到克里斯曼時,高個獄警多停了幾秒。
克里斯曼立刻回以挑釁的笑容,歪頭時脖頸發出“嘎嘎”的骨骼活動聲。
藺言看過來時,克里斯曼的笑容又消失了,雙手插兜姿勢懶散的往那一站,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藺言對著他努努嘴,克里斯曼抽出雙手,慢悠悠的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有他帶頭,一些刺頭犯人也只能歇了延時的念頭,安安分分的排好隊。
臨走前,藺言回頭看了一樣,那名老婦人還站在玻璃墻后方,雙手緊緊的攥在一起。
【藺言:好奇怪啊。】
直覺系說不出哪里奇怪,只覺得不舒服。
【夏娃:畫個思維導圖試試?】
【藺言:其實人也不是一定要刨根究底的對吧?】
溜了溜了。
A區
犯人們像羊一樣被獄警們牧進了牢房,少數幾個脾氣倔的挨了電棍后也不情不愿的蹲到了墻角,高個獄警重重的哼了一聲,沉聲說:“審訊室還有一個位置,你們誰想過去,我就滿足你們!”
沒人回話,犯人們靜默的盯著高個獄警,陰冷的視線像是凌遲的刀刃,在男人的制服上留下烙印。
藺言一只手搭在高個獄警的肩上,和犯人們挨個對視了回去,不過幾秒,這些囚犯反倒先避開了眼。
又一次大獲全勝的實習生笑著瞇起眸子,“距離八點還有三個小時,我有足夠的時間從你們之中抓出里德今晚的室友。”
“都聽話一點,好嗎?”
依然沒有人回話,沉默的空氣在偏低的溫度下凝結,牧聞盤腿坐在地上,舉起一只手說:“長官,我聽話,今晚能和您當室友嗎?”
“不可以!
藺言歪過頭,果斷的拒絕了牧聞,“我的床已經夠小了,你要把我擠下去嗎?”
“我可以睡地板。”牧聞提出了解決方案。
藺言舉起手中的電棍:“去地底怎么樣?”
牧聞識趣的收回手,他只笑,不說話,用厚臉皮面對一切。
來回踱了幾步,藺言走到門口,對著外面守著的其他幾名獄警招了招手:“前輩,今天晚上負責A區巡邏的是誰。俊
幾人走了過來,圓臉獄警想了想說:“今晚好像是杰森和伊索吧!
“杰森不是說要去S區嗎?伊索今晚的搭檔還沒定下來。”另一人提醒道。
“那我來吧!碧A言說。
“今晚我和里德聊完之后,去找伊索前輩一起巡邏。”
實習生不愧是實習生,這份對工作的熱愛直接把一眾老油條燒成灰了。
圓臉獄警抓了抓頭發,“也行,我一會兒告訴伊索,你記得千萬不要單獨行動,一定要等和伊索匯合了再來A區!
“嗯!碧A言輕輕頷首。
當晚八點,審訊室
沒有外人在場,房間里只有坐在椅子上的里德,為了防止他暴起傷人,里德的雙手被手銬靠在椅背后方,動彈不得。
因為今早的事,里德事后得到了其他獄警留下的棍印,手臂到腰背都一陣陣的發疼。
“咔”
門開了。
里德抬眸望去,白熾燈的冷光打在那人的肩頭,擦著側臉射了出來,一條細長的影子從他的腳底向前蔓延,幾乎貫穿了整個房間。
他的右手赤裸的暴露在空氣中,指尖到腕骨都是融雪般的白,而這只漂亮的手中握著一根兇器,足以讓任何嘴硬的犯人發出悲鳴。
里德將頭抬得更高,脖子伸得更長,終于,他看到了藺言的臉。
帽檐的陰影下,是一雙變幻無常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