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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舊情人(四)

    第五十一章:舊情人(四)

    一大清早, 檀棠生如期赴約。

    后花園內(nèi)的柳樹,生長正茂,少年挺拔身姿站立其下, 雙手背后,支起脖子, 悄無聲息欣賞起來。

    滿目青山, 無邊風(fēng)月, 翩翩書生,一襲白衣,簡直美如畫卷。

    檀棠生比約定的時(shí)辰來早了約莫一個(gè)鐘頭, 這倒顯得薛均安有些匆匆來遲, “在此等待很久了嗎?”

    她闖入這副畫卷之中。

    聲音從身后側(cè)傳來, 檀棠生轉(zhuǎn)過身, 緩慢的搖頭, 行禮,“沒有的事, 皇后娘娘。”

    “免禮。”二人跳過寒暄,薛均安滿目愁容,直奔主題, “拜托你的事, 怎么樣了?”

    他低眼垂眸,對(duì)上她那雙焦急的杏眼, 如實(shí)回答,“楊管事應(yīng)該沒騙娘娘。薛府被害那日,他的確出宮辦事,也確實(shí)見到過一個(gè)穿著紫袍的女子出現(xiàn)在薛府內(nèi)。”

    頓了頓,男人補(bǔ)充, “我問過了,那女子承認(rèn)自己是鶴丹。不過……她否認(rèn)自己殺了薛譚。”

    薛均安抿了抿嘴。

    不是東淵來的妖孽國師殺的?

    那還有誰如此殘暴不仁?

    竟敢對(duì)當(dāng)朝皇后的親人動(dòng)手?

    難道是徐讓歡?

    可那瘋子沒理由殺我薛府之人。

    左思右想,沒想個(gè)明白,檀棠生打斷她的思緒,“另外,”

    他看著薛均安的眼睛,“那位名叫‘鶴丹’的女子似乎料到我和皇后娘娘是一伙兒的。她點(diǎn)名道姓,說是要皇后娘娘親自去找她。”

    “還說待到那時(shí),皇后娘娘想知道的真相,她自然會(huì)雙手捧上。”

    “要本宮親自去找她?”薛均安擰眉,重復(fù)了一遍檀棠生的話,“去何處尋她?”

    雙指插/入腰間,夾出一張白紙,檀棠生將紙條遞到薛均安面前,“請(qǐng)皇后娘娘過目。”

    紙條展開,一串密密麻麻的東淵字映入眼簾。

    好在薛均安對(duì)東淵文字略有耳聞,大致翻譯后,內(nèi)容如下。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若有意了解隱情。明日申時(shí),東宮別院后見。”

    薛均安喃喃自語讀出上面的文字,而后像是意識(shí)到什么,女人偏了下頭。

    鶴丹點(diǎn)名的那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徐讓歡修煉的密室。

    難道,這二者之間有何種聯(lián)系?

    她想得入神。

    “娘娘?”

    ……

    “娘娘?”

    待到檀棠生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抬起頭來。

    一抬眼,恰好撞見是柳葉飄飄欲墜,蕩落在對(duì)面男子耳邊的畫面。

    薛均安愣了一秒,慢吞吞眨了下眼,而后沖他指了下自己的耳朵。

    檀棠生一愣,沒動(dòng)。

    薛均安又指了指耳垂。

    檀棠生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霎時(shí)間,她突然覺得對(duì)面男子似乎有些蠢鈍,絲毫比不上那瘋子半分機(jī)靈。

    嘆了口氣,女人踮起腳來,芊芊玉指采摘掉那片落在檀棠生耳邊的花朵,吹落在泥土之中。

    “好了。”

    她頂著白月光的音容笑貌,溫柔的看著他歪頭笑。

    似乎是真的不知道這樣做對(duì)他會(huì)有多大的殺傷力。

    檀棠生雙頰微紅,不到半秒后,趕忙撇開視線,后退一步,行禮,“多謝皇后娘娘。”

    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沒事。”薛均安垂下眼簾,不再看他,注意力再次集中在那張紙上。

    二人各懷心事,氣氛一時(shí)間陷入久久沉默。

    殊不知,這里還有第三個(gè)人的存在。

    不遠(yuǎn)處的涼亭內(nèi),二人一舉一動(dòng),薛均安一顰一笑,皆被徐讓歡收入眼底。

    面色陰沉的不像話,徐讓歡唇線繃直,欲要上前,又不敢上前。

    兩相糾結(jié)。

    他不愿再看下去,忍無可忍,最后只得緘默離開。

    那日,一大清早。

    年輕的帝王便喝的爛醉如泥,就連早朝都沒去成。

    不過,醉成這副模樣,他倒是還記得去往未央殿的路。

    慢條斯理踏入未央殿內(nèi),男人穩(wěn)穩(wěn)站在她眼前。

    薛均安沒看出他醉了,直到聞見酒味,才了然于胸,“陛下大清早便喝醉了?”

    徐讓歡沒有理會(huì)她。

    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將她的氣息全部包裹其中。

    二人就這樣對(duì)視了很久,薛均安嘆了口氣,準(zhǔn)備任他去了。

    就在她垂眼之時(shí),徐讓歡陡然間紅著眼睛,用力拉住她的手腕。

    薛均安吃痛的“嘶”了聲。

    男人手上力道才逐漸放輕。

    他就這么瞪了薛均安好久好久,薄唇冒出一句狠話,“孤討厭你……”

    薛均安一愣,抬眼,“陛下這是怎么了?”

    徐讓歡我見猶憐,可憐巴巴的抱住她,削瘦的下巴抵在她的脖頸,小小聲說,“孤討厭你和別的男人說話。”

    氣氛一時(shí)間安靜下來。

    徐讓歡靠在薛均安身上,胸膛緩慢起伏,“夫人,可不可以……只看著孤,只愛孤?”

    “就像……”

    “就像孤愛你一樣愛孤。”

    說完,男人的重量全部壓下來。

    徐讓歡意識(shí)消散,倒在薛均安身上。

    *

    “這叫什么事?”取了塊冰毛巾,敷在男人額頭上,薛均安坐在床邊,沒好氣的看著他。

    本來就為家父一事操心至極,現(xiàn)在倒好,又多了個(gè)要照顧的瘋子。

    春桃捂著嘴笑,“說明陛下心中有娘娘呀,就連醉了酒,都是第一時(shí)間來找娘娘。”

    薛均安冷哼一聲,起身,“有本事喝醉,就自己把自己照顧好。”

    真是個(gè)礙事鬼。

    起身之際,手腕處突然伸出一只手,徐讓歡拉住她,氣息微弱又喘,“別、別走。”

    “放手。”薛均安冷冷回頭。

    下一秒,男人似乎被人奪走心愛的寶貝,不僅沒放,反而拉得更緊。

    僵持不下,薛均安覺得自己沒必要和一個(gè)喝醉酒的人慪氣,于是嘆了口氣,“好好好,我不走。不走。行了吧?”

    她坐在床邊,語氣中頗有幾分誘哄的味道,“松手。”

    到底是徐讓歡,即使是醉了酒,疑心病也是異于常人的重。

    薛均安拗不過他,軟下聲來,“夫君,松手好不好?”

    ……

    也不知道這人哪兒來的力氣使不完。

    硬拉著薛均安,她是想走也不行。

    徐讓歡唯一的短處,便是這酒品不濟(jì)。喝得太多,再加上夜以繼日為國事操勞不止,他這一睡便睡了一天。

    與此同時(shí),薛均安也不得不守了徐讓歡一夜。

    第二天,徐讓歡酒醒之時(shí),一睜眼,便看見薛均安坐在一邊,手撐著腦袋,像是馬上就要睡著。

    小腦袋一下一下,一點(diǎn)一點(diǎn)。

    沒由來有幾分可愛。

    徐讓歡沒出聲,安靜的看著她,忍俊不禁。

    可惜,薛均安沒給他欣賞她的機(jī)會(huì)。

    下一秒,女人的腦袋重重往下一點(diǎn),睡意全無,清醒過來。

    一垂眼,就看見徐讓歡正盯著自己看。

    被抓了個(gè)正著,徐讓歡絲毫不慌,假裝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似的,緩慢松開薛均安的手腕。

    他掀開被褥,慢慢起身,裝作完全不在意她的樣子,抬腳準(zhǔn)備離開。

    薛均安叫住他,“陛下今晚可有空?”

    “何事?”徐讓歡頭也沒回。

    “無事。”薛均安看著他的背影,“臣妾今晚想邀陛下來未央殿共飲美酒,也順便為這些天冷落陛下的事給陛下道歉,不知陛下可有空?”

    徐讓歡緘默一瞬,嘴硬道,“孤且看吧。”

    *

    次日申時(shí),薛均安準(zhǔn)時(shí)出現(xiàn)在密室內(nèi)。

    此處光線極暗,不禁讓佇立門外的薛均安有些猶豫。

    不得不說,鶴丹和徐讓歡還真是氣味相投,蛇鼠一窩,都喜歡在這暗無天日的陰暗潮濕之處過活。

    在門外踟躕了好幾秒,薛均安這才伸腳,下定決心踏入那片漆黑之中。

    反觀鶴丹,同薛均安的視力不佳相比,鶴丹可謂是來去自如。

    女人身著紫袍,百無聊賴坐在徐讓歡平日里修煉的玉床上,打量著薛均安蹣跚的動(dòng)作。

    雙腿交疊,一只手靠在桌邊,撐起下巴,腳尖一下下點(diǎn)落在空氣中,待到薛均安走近些,鶴丹猛然點(diǎn)一盞蠟燭,聲音中略帶幾分淺淺笑意,“皇后娘娘,您終于來了。”

    “微臣已在此等候您多時(shí)了。”

    視野一下子變得清晰可見。

    薛均安冷著臉看向鶴丹。

    嘖。

    瞧瞧。

    薛均安擰了下眉。

    瞧瞧那詭計(jì)多端的東淵人,言行舉止間哪里還有半分下人的樣子?

    薛均安很是不愉快。

    不過,鶴丹將她的不愉快理解為對(duì)自己的嫉妒。

    于是,她很開心,換了條腿,倚在另一條上面,儼然擺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態(tài),仿佛她才是真正的皇后。

    雖然,鶴丹心里也確實(shí)是這樣想的。

    薛均安不稀罕和她講理,疾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何事非得要本宮親自過來?”

    “你的小算盤現(xiàn)在可能說出來給本宮聽了?”

    話里話外透著幾分威嚴(yán)。

    語畢,鶴丹嗤笑一聲,而后半掩住唇,輕笑了好一會(huì)兒后,才悠然自得的看著薛均安,“皇后娘娘可真是性急。”

    她揚(yáng)了下下巴,示意薛均安朝對(duì)面看去,“您看那把帶血的斷劍可美?”

    順著女人視線望去,那里的的確確裱著一把斷劍。

    劍身裂痕諸多,碎裂如白骨成塊。

    然,與斷劍的可怖截然不同,它的包裝倒是無以倫比的精美。

    薛均安鄙夷又帶著幾分不解,“你煞費(fèi)苦心把本宮約見到這兒來,到底想說什么?”

    “娘娘難道不覺得,這斷劍上的血跡……與娘娘身體里流淌的血液,有何種聯(lián)系嗎?”鶴丹從床上一躍而下,站在薛均安和那把斷劍之間的位置上,粲然一笑。

    她饒有興致打量著薛均安接下來的表情。

    聽完鶴丹的話,一瞬間,無數(shù)種可能性鉆入薛均安腦中。

    其中,最具可能的便是那一種。

    薛均安幾乎脫口而出,“是你用這把劍殺了家父?”

    并沒有預(yù)期之內(nèi)的驚恐亦或者害怕。

    唉。

    鶴丹嘆了口氣。

    皇后娘娘果然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即使是點(diǎn)到這個(gè)份兒上,居然還是臨危不亂。

    沒能看到薛均安落魄顫抖的樣子,鶴丹無趣的搖搖頭,“不是哦,皇后娘娘。”

    她走到斷劍之前,朝薛均安歪頭笑,“是陛下用這把劍殺了您的父親哦。”

    尾音落下,薛均安瞳孔放大,沒有說話。

    徐讓歡?

    ……徐讓歡?

    好看的眉毛擰成深重的顏色,薛均安有些難以置信。

    不、不可能吧?

    徐讓歡?

    徐讓歡最近除了跟她鬧些小情緒外,再無任何越界之舉,甚至,甚至他終止了飼養(yǎng)毒蛇,也不再執(zhí)著于毀天滅地了。

    徐讓歡,不可能……吧?

    沉浸在想象中,鶴丹朝她探了探頭,又直起身子,笑著打斷她,“娘娘,您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話呀?”

    一抬頭,薛均安看見鶴丹笑瞇瞇的。

    “這樣吧,我給您看些東西。”鶴丹說。

    她從柜子里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名冊(cè),遞到薛均安手中,雙手抱胸,“這些,是近些天來,大臣們陸續(xù)上報(bào)的失蹤女子名單。”

    “哦對(duì)了,差點(diǎn)兒忘了。而且這些失蹤女子全部都是朝廷武將之后,”鶴丹勾了下唇,“想必是何人將她們捉走,拐走她們又是作何用處,這兩點(diǎn),就不必由我向娘娘多做解釋了吧?”

    是啊,不必解釋了。

    徐讓歡曾說過,武將之后,血液至純,用以養(yǎng)蛇,最為合適。

    幾乎不給薛均安消化的時(shí)間,鶴丹又說,“除此之外,微臣這兒還有位證人。想必也是娘娘的老熟人了。”

    說罷,鶴丹朝門外打了個(gè)響指,待命已久的侍衛(wèi)立刻送進(jìn)來一個(gè)巨大的籠子。

    薛均安怔怔的看著那巨大的鳥籠。

    鳥籠中裝著一個(gè)黑色的布袋,而那布袋里似乎還裝了什么東西,此刻正像一只蠕蟲一般,動(dòng)來動(dòng)去。

    “哎呀,中原的侍衛(wèi)怎么也如此粗魯呢?”鶴丹嬌媚不已,佯裝呵斥,“都下去吧。”

    “是。”侍衛(wèi)行完禮便離開。

    就在薛均安愣神的片刻,鶴丹已經(jīng)蹲在鐵籠前面,從籠邊伸進(jìn)去一雙手,微笑著解開黑色的布袋。

    緊接著,布袋脫落,里面出現(xiàn)一個(gè)女子。

    一個(gè)臉被刮花,無法說話的女子。

    她那張臉被刮得面目全非,實(shí)在惡心恐怖,以至于薛均安沒能認(rèn)出她是誰。

    可鳥籠中的人似乎認(rèn)出了薛均安,一見到她就發(fā)出“嗯嗯啊啊”的聲音,似乎是在向她求救。

    鶴丹很喜歡掌控全局的感覺。

    她蹲在地上,雙手撐頭,露出一副賞心悅目的表情,“看吶,嘖嘖嘖,這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兒都被刮花了。”

    “陛下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呢。”鶴丹說。

    說著,鶴丹扯掉女子口中塞著的布條,隨意丟在地上,仰頭看著薛均安,“娘娘。不如就由您的親姐姐來告訴您,究竟是何人屠了薛府滿門吧?”

    親姐姐?

    薛均安對(duì)上籠中人那雙驚恐不安的眼睛。

    ……月娥姐?

    薛均安如被雷擊,身體僵直,無法動(dòng)彈,很久之后才吐出四個(gè)字,“把她放了。”

    鶴丹摁了摁耳朵,假裝沒聽見。

    “本宮說,把她放了!”薛均安朝她大叫,手中名冊(cè)捏成一團(tuán)。

    “是。皇后娘娘。”鶴丹這才慢條斯理拆開鎖,她悄無聲息瞄了眼薛均安的臉色,笑意漸濃,“陛下放棄了一切惡事都是假的,陛下的本性本就是極惡之人,又怎會(huì)因?yàn)橐粋(gè)娘娘就改邪歸正呢?”

    “娘娘是不是……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了呢?”

    握著名冊(cè)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薛均安從未想過僅憑一己之力能夠阻攔徐讓歡作惡,只是她沒想到,他竟會(huì)對(duì)她的家人下此毒手。

    所以他,從來都沒有改過自新。

    那么近些天來,他對(duì)她的好,也都是源自于殺掉她父親的愧疚?

    也就是說,瘋子還是那個(gè)沒有心的瘋子,他從未對(duì)她付諸真心。

    哈。

    薛均安如夢(mèng)初醒,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哈。

    她還真是天真,邪魔本就是不可能被感化的。

    只有將他殺掉,才是通往完美結(jié)局的唯一路徑。

    扶著薛月娥離開密室,薛均安將其安置在春桃屋內(nèi),囑咐春桃好生照顧并保密后,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就在離開的前一秒,薛月娥似乎感覺到什么,拉住她的胳膊。

    一雙美麗動(dòng)人的眼睛會(huì)說話似的,眨呀眨呀。

    “放心,”薛均安回過頭來,極其溫柔的看著她,安慰的拍拍薛月娥的手背,笑,“小妹去去就來,不會(huì)有事的。”

    另外一邊,漆黑一片的未央殿內(nèi),徐讓歡一直從傍晚等到現(xiàn)在,遲遲不見薛均安的身影。

    夫人可是被何事牽絆住了腳步?

    就在他猶豫是否要出門去尋她時(shí),門外傳來悉悉窣窣的動(dòng)靜。

    想必是夫人回來了。

    聞聲,徐讓歡垂眼,迅速檢查衣衫是否穿戴整齊,以及自己那張臉是否沾上什么臟東西,一切準(zhǔn)備就緒,正襟危坐在桌邊。

    他等待已久,此刻終于能見到夫人,所以并沒有覺察到薛均安的殺氣。

    女人走進(jìn)大門。

    徐讓歡裝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樣,冷嘲熱諷道,“夫人的待客之道真是叫人欽佩,竟把客人晾在一旁如此之久……”

    話沒說完,被薛均安打斷。

    “徐讓歡。”女人面無表情,一雙猩紅的眸子似乎想將對(duì)面之人生吞活剝,“你可是……殺了我父親?”

    第52章 第 52 章 我愛你(一)

    第五十二章:我愛你(一)

    女人氣息喘又急。

    但凡是個(gè)識(shí)大字的正常人都能聽得出來, 她那是氣急敗壞的顫音。

    可就是這道顫音,進(jìn)入徐讓歡耳中,竟讓他產(chǎn)生幾分難捱的興奮。

    夫人終于知道, 是孤替她除掉薛譚的了?

    嘴角勾起一道微弱的弧度,他笑起來, 笑得極其鬼魅與不正常, “是啊。”

    修長手指豎立, 緩緩撫上她的臉龐,徐讓歡溫柔的望向她,“夫人都不知道, 那日他苦苦哀求孤別拿走‘赤霞卷’之時(shí), 有多慘。”

    指尖劃過女人的臉頰, 他感受到薛均安全身緊繃, 整個(gè)人處在一種無法自控的顫栗里。

    徐讓歡笑容褪去, 緘默一瞬,再次輕笑起來。

    孤明白了。

    想必夫人是同孤一樣, 聽到這個(gè)好消息,所以開心壞了吧。

    也不知道,夫人會(huì)如何獎(jiǎng)勵(lì)孤呢?

    可惜, 沒有預(yù)想中的夸贊, 薛均安強(qiáng)忍住顫抖,一把拍開他的手, 瞪大眼睛看他,“就為了區(qū)區(qū)一個(gè)‘赤霞卷’,你連我父親的性命都要毫不留情的取走,徐讓歡,你還是人嗎?”

    她看起來很生氣, 是真的生氣。

    從指尖到到雙頰都透著慍色的粉。

    被打掉的手懸停在半空中,徐讓歡一頓,沉默看著薛均安那張氣瘋了的臉。

    如實(shí)說,他甚至不知道薛均安為何不開心。

    明明他幫她除去了最礙事的親人,她卻反倒不開心了?

    難道夫人不明白孤的良苦用心?

    怕夫人誤會(huì),徐讓歡的情緒也跟著變得有些激動(dòng)。

    雙手?jǐn)n住女人消瘦的肩頭,他一字一頓解釋道,“安安,孤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為了你!”

    “為了我們的將來!”

    “你為何……為何就不懂孤呢?”

    子時(shí),房中未點(diǎn)燈燭,徐讓歡整個(gè)人籠罩在黑暗中,只有腰間軟玉時(shí)不時(shí)散發(fā)出微弱光芒。

    薛均安緩慢拿出藏于腰間的匕首,面無表情,“哦?難道我應(yīng)該懂陛下的心狠手辣嗎?”

    “陛下的意思妾身明白,”薛均安冷冷道,“莫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冷笑一聲,“陛下的生父實(shí)乃窮兇極惡之人一個(gè),可殿下因?yàn)樽约旱母赣H對(duì)你不好,就要將妾身的父親也腦補(bǔ)成大逆不道的罪人嗎?”

    話音落下,男人雙手抖了幾下,緩慢松開她。

    烏黑長發(fā)遮在眼前,讓他周身呈現(xiàn)出一種病入膏肓的極致美感。

    男人垂眼,淡淡道,“母妃生前唯一的心愿。便是我們二人幸福一生。”

    “孤有了這‘赤霞卷’,自然可以護(hù)夫人終生平安。”

    溫柔消散,下一秒,徐讓歡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那老東西,那老東西居然想阻止孤?阻止孤拿到‘赤霞卷’?阻止孤和夫人白頭到老?”

    “所以你就把他殺了?”薛均安冷靜的有些過頭,反倒顯得有幾分詭異。

    徐讓歡眉眼溫柔,“所以孤就把他殺了。”

    “全天下的爹都是一個(gè)模樣,他們不配為父。”徐讓歡看著薛均安,笑得瘆人,“夫人。孤愛你。孤比那老東西愛你千倍萬倍。全天下,沒有人比孤更愛你。”

    語畢,他傾身而下,將她攬入懷中。

    溫和的鼻息灑在她的脖頸,薛均安也伸出雙手,回抱住他。

    除卻軟玉微光,屋中驚現(xiàn)第二道零星的光線。

    女人雙手持刀,狠狠將那把鋒利匕首刺入男人后背。

    一下,

    兩下,

    三下。

    那該死的屏障無論如何都不見被毀掉的影子。

    她實(shí)在忍不到徐讓歡付諸真心的那天,眼下就想依靠蠻力將這道屏障刺破。

    可惜,還是失敗了。

    沒幾秒,徐讓歡靈敏的覺察到什么,松開薛均安,一把奪走女子手中的短刀。

    短刀被男人夾在雙指之間,徐讓歡居高臨下睥著她,“夫人這是想要孤的命?”

    他說這話的時(shí)候,嗓子里發(fā)出近乎癲狂的笑容,眼尾也跟著抹上猩紅。

    不禁讓薛均安下意識(shí)后退半步。

    他好像……更興奮了?

    胸腔劇烈起伏,徐讓歡冷笑著靠近她,“原來夫人竟這樣癡迷想得到孤的身子?”

    薛均安眉頭漸深。

    她知道徐讓歡是瘋子,一直都知道。

    可她沒料到他這么瘋,竟把“殺他”理解為“愛他”。

    可他眼里寫滿痛苦,不禁讓她懷疑是否傷了他的心。

    下一秒,笑容暗去,徐讓歡一把抓住薛均安的手腕,面無表情睨著薛均安的眼睛,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手還是眼睛?”

    薛均安冒出一身冷汗。

    他想剁了她的手!取下她的眼睛!

    她咽了口唾液,另外一只手重新摸上腰間。

    “妾身只是好奇為何刀刃無法近陛下之身。”

    拙略的謊言,不過徐讓歡愿意配合她演戲。

    “哦?是嗎?孤的皇后,何時(shí)變得如此關(guān)心孤的身體?”他一把摟住女人的柳腰,將她圈在懷中,唇齒停在薛均安耳邊,低聲警告,“再有一次,孤真的會(huì)動(dòng)手哦。”

    “孤的小嬌嬌。乖乖留在孤身邊,別做壞事。”

    說完,他松開她,笑瞇瞇的,令人后怕。

    望著徐讓歡的背影,薛均安指尖微顫。

    她應(yīng)該再等等嗎?

    可是……錯(cuò)過這次機(jī)會(huì),她真的還有機(jī)會(huì)嗎?

    方才,那屏障分明已被她的蠻力鑿出一個(gè)裂口。

    現(xiàn)在只要……

    只要再往前一步……

    這般想著,薛均安快速掏出隨身攜帶的另一把刀。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她撲向男人,將刀狠狠扎向男人胸膛。

    女人雙眼緊閉,雙手持刀,用盡全力朝他身上刺了一下又一下。

    幾秒又或者是十幾秒后,刀尖如愿以償刺入柔軟的肌膚。

    她睜開眼。

    她成功了?

    然而,現(xiàn)實(shí)并非想象中那般順利,徐讓歡面無表情被她壓在身下,掌心被刀刃刺穿,此刻正一滴一滴往下流血。

    “皇后如此不聽話,這叫孤如何是好呢?”男人看著她的臉,滿目漠然。

    薛均安騎在男人身上,垂眸,與他對(duì)視不到半秒,將刀從他掌心拔出,再度狠狠刺向他的左胸膛。

    這次她瞄得很準(zhǔn),足以一刀致命。

    可惜屏障還在,即使只剩薄薄一層,可它的威力依舊巨大。它護(hù)住了徐讓歡的命,讓他只受些許淺薄的皮肉之傷。

    刀尖插/入胸膛分毫,血液滲出,染紅衣衫。

    徐讓歡毫無反抗的念頭,痛苦的笑著。

    似乎在笑,又似乎是在流淚。

    “夫人難道,只是想取孤的性命嗎?”長睫毛垂落下來,男人喃喃自語。

    薛均安沒聽清他的話,微微蹙眉。

    而就在她準(zhǔn)備再次把刀拔出,重新刺穿男人心臟之時(shí),徐讓歡陡然間抬眼,自己將刀拔出心口,丟在一旁。

    他仿佛一個(gè)沒事人一樣,淡漠起身。

    也是,如今他修為頗深,這點(diǎn)小傷的確奈不了他何。

    漆黑的眸子盯了她很久,徐讓歡的唇動(dòng)了動(dòng),想說什么終于沒有說,朝外喊道,“來人,給孤把皇后關(guān)進(jìn)水牢!”

    頃刻間,諸多侍衛(wèi)將未央殿包圍。

    “沒有孤的命令,誰都不準(zhǔn)放她出來!”徐讓歡轉(zhuǎn)過臉去,不再看她。

    沒有反抗的余力,三下五除二的功夫,薛均安被眾多侍衛(wèi)制服。

    她被好幾個(gè)侍衛(wèi)壓著跪在地上,怒目圓瞪,“徐讓歡!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薛均安大喊道。

    話音落下,徐讓歡只覺胸口被人擊了一劍。

    他慢條斯理捻了捻胸口血跡,欣賞了一會(huì)兒,將它含入口中。

    好一會(huì)兒,薄唇輕啟,他轉(zhuǎn)身看著薛均安,“孤要,世人都臣服于孤,然后,全部被孤的利刃染紅。”

    男人緩慢的俯身,單膝跪在她眼前,與她平起平坐。

    他一手撐在膝蓋骨上,另外一只,挑起女人的下巴,笑,“還有,更重要的是,”

    “我要夫人,永永遠(yuǎn)遠(yuǎn),屬于我一個(gè)人。”

    第53章 第 53 章 我愛你(二)

    第五十三章:我愛你(二)

    伴隨著徐讓歡詭異的笑容, 男人修長手指在她鼻下一晃而過,一陣芬芳的氣味傳入鼻腔中,薛均安立刻沒了意識(shí)。

    再次醒來時(shí), 不出她所料,又是這個(gè)地方。

    徐讓歡最愛的地方——充斥著濃烈血腥氣味的水牢。

    手腳都被捆上沉重的鐵鏈, 薛均安背靠冰冷的墻面站著, 宛若一個(gè)十惡不赦的千古罪人, 馬上就要被賜予死刑。

    滴答滴答。

    耳邊傳來水滴的聲音,她淡漠抬眼,望著對(duì)面的那片愈發(fā)腥臭的血潭, 冷笑一聲。

    與其說是冷笑, 倒不如說是自嘲似的笑了。

    “哈啊。”

    此處除她之外, 還有另外一人。

    鶴丹坐在一邊, 打了個(gè)呵欠, 揚(yáng)頭,“皇后娘娘, 這是陛下特意命人替您做的餐食,您趁熱。”

    聞聲,薛均安緩慢的偏頭看過去。

    映入眼簾是鶴丹喜上眉梢的模樣。

    薛均安嘴角繃了繃, 又順著鶴丹的眼神看過去。

    只見, 在她面前的地上,擺放著幾個(gè)白饅頭和咸菜。

    就這么怔怔的看了幾秒, 薛均安垂下眼睛,烏黑長發(fā)遮住眸光,緘默一瞬,她道,“他沒來?”

    也是,

    就算是瘋子,

    遇到刺客,也會(huì)避之不及的吧。

    語畢,鶴丹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而后慢吞吞伸了個(gè)懶腰,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她走近些,“您放心,這幾日,陛下都不會(huì)來見您了。”

    鶴丹走到薛均安身前,伸手撫起薛均安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皇后娘娘真是好狠的心吶,竟要謀殺親夫?”

    “真是個(gè)……蛇蝎美人。”鶴丹瞇起眼。

    薛均安面無表情偏開頭。

    手上突然一空,鶴丹倒也不勉強(qiáng),漫不經(jīng)心轉(zhuǎn)臉,拆開薛均安手腕上的鏈條,“皇后娘娘還是吃些東西墊巴墊巴吧,免得還沒等到斬首那天,就提前餓死在這牢獄之中。”

    鶴丹那語氣極輕,輕的好似一片羽毛,可又那樣強(qiáng)有力,宛若那羽毛是系在一把箭上的,狠狠射中薛均安的心。

    她似乎是想告訴薛均安。

    昔日皇后娘娘風(fēng)光不再,命不久矣。

    此刻留薛均安一命,只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王想要再折磨她一段時(shí)日,將她的痛苦最大化后,然后再送她上西天。

    鏈條解開落地,隨之落下的,還有薛均安那顆不愿放棄任務(wù)的心。

    發(fā)絲凌亂的女人一言不發(fā),抓起地上的饅頭,一下一下往自己嘴巴里塞。

    沒人知道此刻的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望著薛均安被磨破泛紅的手腕,鶴丹慢條斯理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眉眼含笑。

    “皇后娘娘怎就如此不愛惜自己的羽毛呢……”

    這皇后之位一旦空出,就是我鶴丹大展宏圖的時(shí)機(jī)了。

    吊詭的氣氛里,鶴丹看著薛均安,不自覺陷入幻想。

    肅殺的高樓之上,徐讓歡手持利劍,親手抹掉薛均安的脖子。

    頭身分離,血花四濺,濺在他英氣十足的臉龐。

    而后,男人利落的收起佩劍,將薛均安送的軟玉一舉拋下高臺(tái)。

    徐讓歡言笑著牽著自己的手,向眾臣子宣布,將我鶴丹封為新一任的皇后。

    再然后,他會(huì)和我拜堂、成親。

    紅蓋頭下,我羞澀的等待他到來。

    他輕輕掀開蓋頭,笑著看我,告訴我,他愛的是我,和薛均安的婚事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他說,他不在乎我臉上的傷,更不怪我刮花了薛月娥的臉。

    他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臉,輕輕吻上我的傷口,溫柔至極,“夫人這般美麗,孤今生只愛你一人。”

    沉溺于想象之中,鶴丹幸福的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整個(gè)人縮在椅子里,感受徐讓歡留下的氣溫和余溫,就好像男人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一樣。

    好一會(huì)兒,她才看著薛均安,說起事不關(guān)己的風(fēng)涼話,“你知道嗎?打從見到陛下的第一眼,我就深深愛上了他。”

    她看著薛均安。

    可薛均安眼神空洞,似乎根本不在乎她說的話。

    鶴丹“嘖”了聲,“無奈陛下的眼光真是不佳,竟喜歡上你這個(gè)丑八怪。”

    說罷,鶴丹臉上露出憧憬的神色,仿似徐讓歡曾救過她的命,“像陛下那樣風(fēng)流倜儻的翩翩公子,就該和我這樣的美人兒在一起。”

    紫黑色的面紗被摘下,露出底下被刮花的半張臉。

    觸目驚心的紅色疤痕讓薛均安不免一愣。

    鶴丹立刻露出陰狠的眼神,“怎么?皇后娘娘是對(duì)我的話有質(zhì)疑?”

    薛均安看著她被毀掉的半張臉,緘默一瞬,低下頭,繼續(xù)啃手中的饅頭。

    鶴丹也繼續(xù)自己的獨(dú)角戲,“皇后娘娘怕是不知道吧?”

    “很久以前,陛下曾經(jīng)來過我的國家。”

    “那時(shí),四處硝煙彌漫,戰(zhàn)亂不息。身為敵國質(zhì)子,在東淵那個(gè)小國,陛下自然不受人待見。”

    “而我呢?”鶴丹仰著脖子,發(fā)呆似的說,“我的處境也沒好到哪兒去。因?yàn)椋沂俏讕煹暮笠帷!?br />
    “那些人將戰(zhàn)亂的緣由全部歸結(jié)到我的頭上,說都是因?yàn)槲倚M惑民心,挑起爭端,這才搞得百姓們民不聊生,終日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無法自救。所以,他們提議,要將我活活燒死。”講到這兒,鶴丹臉上露出戲謔的神情。

    “我也不傻,知道那群人想將我燒死之后,自然是要跑的。”鶴丹說。

    “這跑著跑著,誰人知曉,竟誤打誤撞跑到幾個(gè)兇神惡煞的大漢手里。”

    鶴丹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來,“或許是我命不好吧。他們欺負(fù)我,蹂躪我,其中兩個(gè)起了爭端,為了完全占有我,一個(gè)大漢一刀一刀,刮花了我的臉……”

    “我的絕色,”鶴丹顫抖著撫上自己的臉,“我的絕色!我的絕色容顏就這樣被毀于一旦。”

    鶴丹神情痛苦,“我本以為我的命就該如此了。可是,陛下出現(xiàn)了。”

    提到徐讓歡,鶴丹難得露出少女懷春的表情,“少年時(shí)的陛下好像救世主般,下毒毒死了那群人。”

    “我以為他是專程來救我的。”

    “后來我才知道,他也被這群人綁起來,每日拳打腳踢。他更多的是為了自救。”

    話鋒一轉(zhuǎn),鶴丹繼續(xù)說,“可我不在乎。”

    “逃跑的全程中,我們沒有和對(duì)方說過一句話,可我能感覺到,我們倆同病相憐,”鶴丹的呼吸陡然間變得急促萬分,“我們倆就是天生一對(duì)!沒人能看出他藏匿于心的野心,可我能看出。因?yàn)椤覀兪峭活惾耍 ?br />
    同一類人?

    都是瘋子?

    薛均安譏笑了下。

    果然,還是瘋子最懂瘋子。

    終于,鶴丹要說的話全都說完了。

    可她卻沒有要走的念頭。

    說來也怪,這日,鶴丹硬是一直待到薛均安將餐食吃完才走。

    薛均安雖已隱隱感覺到什么,但并未聲張。

    這或許是她見到徐讓歡唯一的法子了。

    “都吃光了?”拿著空碗,鶴丹似乎很開心,開心薛均安把她親手做的飯菜都吃完了。

    “那我們明天見了,皇后娘娘。”

    *

    一晃幾日過去,徐讓歡果真如鶴丹所說那樣,一次都沒露面。

    徐讓歡不肯見薛均安,只派鶴丹每日前來給她送飯。

    他知道也好,不知也罷,總之,薛均安心里清楚,鶴丹肯定在飯里動(dòng)了手腳。

    而且很有可能是東淵的劇毒。

    否則,她的身體也不至于每況愈下,現(xiàn)在甚至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

    大約七日過后,薛均安在鶴丹離開之前叫住她,“那個(gè)……”

    鶴丹笑著回頭,“皇后娘娘有何事?”

    薛均安晃了晃腦袋,企圖晃掉眼前的重影,“我身體不適的緊,能否請(qǐng)你幫我請(qǐng)鄭太醫(yī)過來?”

    話音落下,氣氛寂了寂。

    鶴丹的一只眉毛逐漸挑起,好一會(huì)兒,嗤之以鼻,大笑起來,“御醫(yī)?”

    那笑聲張狂,張狂到不像是一個(gè)矮小的異域女子能夠發(fā)出來的。

    “你……”鶴丹上下打量薛均安,“你當(dāng)你是誰啊?”

    “還當(dāng)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呢?”

    “御醫(yī)……哈哈,真是好笑。”鶴丹是真的覺得好笑,胸膛起伏不止,上氣不接下氣。

    薛均安沒再看她,用力保持著自己的最后一絲意識(shí),忍痛擰眉,再次說明自己的訴求,“麻煩您……請(qǐng)鄭太醫(yī)過來。”

    她現(xiàn)在身子虛得慌,多說一個(gè)字都嫌累。

    鶴丹對(duì)此很是滿意,頗有些興奮的看著薛均安,“想知道您的身體為何變得如此之差嗎?皇后娘娘?”

    薛均安沒說話。

    鶴丹靠近些,湊到她耳邊,半掩住唇,“因?yàn)檠剑荚谀娘埐死镞叄铝怂幇 !?br />
    自作聰明的語調(diào)令人委實(shí)不爽。

    薛均安沒想點(diǎn)破,也沒來得及點(diǎn)破。

    下一秒,眩暈的感覺襲上頭頂,女人視線模糊,原地暈倒。

    在這之后發(fā)生的一切,她一概不知。

    *

    再度醒來之時(shí),薛均安平躺在一張床上。

    玉制的床。

    之前水牢里并沒有這張床。

    粘膩的風(fēng)里帶著股熱感。

    薛均安雙手交疊,放在平坦的小腹前。

    纖細(xì)的手指微微動(dòng)了幾下,她且剛要起身。

    就聽見熟悉且淡漠的聲音。

    “醒了?”

    第54章 第 54 章 我愛你(三)

    第五十四章:我愛你(三)

    聞聲, 女人手指不自覺僵住,就這么保持著平躺的姿勢(shì)木訥幾秒,這才緩慢偏過頭來。

    此刻, 徐讓歡正冷冷坐在她對(duì)面的那把椅子上。

    漆黑眸光深不見底,男人單手撐頭, 另一只百無聊賴把玩著扶手。

    四目相對(duì)無言, 薛均安嘴巴動(dòng)了動(dòng), 想說什么,最終一字未說。

    原本,按照她的計(jì)劃, 徐讓歡會(huì)因?yàn)樗蟛《撇剿巍?br />
    可男人確實(shí)來了, 她卻無法像計(jì)劃中一樣, 對(duì)徐讓歡俯首稱臣, 下跪求饒。

    真正與邪魔見面的這一秒, 薛均安那份服軟的心思消失得蕩然無存。

    她對(duì)他只有恨,濃濃的恨意讓她想抹掉他的脖子。

    嘴唇緊繃成一條直線, 薛均安略有些吃力的撐著床面坐起來,言語譏諷,回答他的上一個(gè)問題, “陛下眼睛出了毛病?難道看不出我醒了?妾身若是沒醒, 莫非現(xiàn)在是鬼魂在同陛下說話?”

    一連串的問句讓徐讓歡臉色一沉。

    他沒說話,淡淡睥著她的動(dòng)作。

    這時(shí), 薛均安的身體已經(jīng)虛弱至極。

    她宛若一根即將凋零的野草,風(fēng)一吹就會(huì)折腰。

    徐讓歡不忍也不想與她置氣,于是主動(dòng)放下臺(tái)階。

    薄唇輕啟,他放下臉面,“給孤道歉……”

    “孤便原諒你。”徐讓歡說。

    他這語氣怪異得很, 身為帝王,他這話分明該是命令,可沒由來鉆入薛均安耳中,更多的是懇求和隱忍。

    夢(mèng)寐以求能聽到的這句話,徐讓歡順意。

    薛均安不知怎的,偏是不想如了他的意。

    難得一次,她想守護(hù)住自己的尊嚴(yán)。

    女人雙手撐在玉床上,艱難的抬眼看他。

    她面無表情,“做夢(mèng)。”

    在惹怒徐讓歡這方面,薛均安幾乎可以說是天才。

    話音落下,男人果真沉不住氣,大步流星走到她跟前,大手掐住她纖細(xì)的脖。

    高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將她圈在懷中。

    薛均安并不知道徐讓歡究竟想做些什么。

    她虛弱得不行,哪怕只是這一會(huì)兒功夫,額間就已滲出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

    徐讓歡掐的地方,剛好是之前鐵鏈拴住她的地方。

    白皙的頸窩中,紺紫色的傷痕觸目驚心。

    徐讓歡就順著她的傷口,狠心摁下去,一字一頓,“給孤道歉。”

    男人力道之重,不禁讓她懷疑,他想直接殺了她,就在現(xiàn)在。

    這一次,她絕沒聽錯(cuò),是命令的語氣。

    薛均安雙手不自覺撫上男人的手腕,掙扎著,吃痛的擰了下眉,全身上下要數(shù)她的嘴巴最硬,生死攸關(guān)之時(shí),依舊不肯松口,她看著他的眼睛,字字誅心,“不可能。”

    “絕無可能!”

    下一秒,徐讓歡反身將她壓在身/下,雙腿張開,跨過她的柳腰。

    薛均安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shí)玩命抵抗起來,口中不時(shí)叫著,“你想干什么?”

    聲音略帶幾分生病時(shí)候的沙啞。

    徐讓歡沒有回答。

    不過,她那兩雙胡亂撓人的手實(shí)在礙事。

    男人有些不耐煩,索性一把撈起女人的雙手,束縛起來,置于薛均安頭頂。

    氣氛在這一秒終于安靜下來。

    薛均安不自覺屏住呼吸,望著面前的男子。

    二人鼻息,如此之近,近到薛均安都能數(shù)的清楚徐讓歡有多少根長睫毛。

    差之分毫,徐讓歡在即將觸及到她唇瓣的地方停下。

    這一次,他喚了她的大名,似乎是在給她下最后通牒,“薛均安。”

    “最后一次機(jī)會(huì)。”

    “你到底……”男人語速極慢。

    “不必再問了,”薛均安漠然打斷他的話,“不管你問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樣的。”

    她定定看著他的眼睛,“不可能。”

    說著,徐讓歡后移幾分,指腹在薛均安的嘴唇上廝磨,意味深長,“真是好硬的一張嘴。”

    男人動(dòng)作溫柔。

    好像在撫摸愛人的身體。

    可她摸不清他的想法,不知道他的這份溫柔會(huì)持續(xù)多久,是否下一秒就會(huì)重新帶上陰毒的面具。

    于是,她主動(dòng)出擊,直接張嘴,一下咬住徐讓歡的手指。

    她承認(rèn),她很用力。

    因?yàn)樗胫苯右У羲氖种福呐轮皇且桓持福蚕胍У簟?br />
    可她現(xiàn)在實(shí)在是弱,完全不是對(duì)面那人的對(duì)手。

    指節(jié)微痛,徐讓歡看著她猙獰的表情,輕輕擰了下眉。

    他任由她咬了自己許久,待到女人沒了氣力,這才毫不費(fèi)力將手指從她口中拿出,而后以唇替指,堵住她的尖嘴獠牙。

    柔軟的唇觸上來,帶著唾液的甜意。

    難以置信。

    霎時(shí)間,薛均安瞪大眼睛,幾乎沒思考,像是咬住手指一般,狠狠咬住他的嘴唇。

    血腥的味道很快充滿整個(gè)口腔。

    好惡心,

    好惡心的味道。

    薛均安想往外吐。

    可是徐讓歡不準(zhǔn)。

    他硬要她喝下他的血液。

    夫人的血液里有了孤的血液,想想就讓人血脈膨脹,興奮不已。

    遇上徐讓歡這種等級(jí)的瘋子,薛均安別無他法,只得悻悻然繳械投降。

    她不再咬他,他也軟下力道。

    用力撕咬變成了溫柔親吻。

    徐讓歡緩慢的閉上眼睛。

    一寸一寸,男人的嘴唇緩慢落在她的唇角、脖頸、鎖骨……落下一個(gè)又一個(gè)細(xì)密纏綿的吻。

    與此同時(shí),薛均安產(chǎn)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不知是否為錯(cuò)覺。

    男人動(dòng)作輕柔,鼻息攀附在她耳邊,用誘哄的語氣,“給孤道歉,孤便原諒你。好不好?”

    薛均安眉頭緊鎖,不再看他,“我已經(jīng)說過了,你、做、夢(mèng)。”

    就是她的這句話,將她推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簡單幾字,再度割斷徐讓歡的理智。

    陡然間,男人睜開雙眼,埋頭,用力蠶食起她的肌膚。

    女人的唇被含住,說不出一句話一個(gè)字。

    削瘦的脊背被汗液浸透,滴落下來,鉆進(jìn)她的脖間,撓得人心癢。

    之前總聽老一輩說,這是美好的事,代表著,你已經(jīng)長大,成為一個(gè)女人。

    可是,長大的代價(jià)當(dāng)真如此痛苦嗎?

    血線順著軟玉緩緩落下,宛如綻放的花瓣。

    薛均安此刻,除了痛便再無其他感受,任何一星半點(diǎn)美好的感受都不曾存在,整個(gè)人忍不住渾身顫抖。

    透過男人的肩頭,她看見屋頂?shù)姆苛海问幹问幹恢v。

    好像要用它的堅(jiān)硬將薛均安的內(nèi)臟盡數(shù)攪碎,成為一灘肉泥血水。

    痛。

    好痛。

    薛均安緊擰著眉,又無力掙扎,雙手孱弱的做起無畏抵抗,頭一遭在徐讓歡面前露出屬于弱者的抽泣。

    耳中聞見女人細(xì)微的哭聲,男人動(dòng)作一停,抬眼,便看見薛均安紅了的眼圈。

    緘默一瞬,徐讓歡狠下心來,沒有給她擦去眼角淚珠。

    結(jié)局并不完美——薛均安昏迷了。

    望著女人的臉龐,徐讓歡這才抬手,撫去她眼角的淚痕,喃喃自語,“夫人為何就不愿接受孤的愛呢……”

    他溫柔替她穿戴整齊,仿似是在打扮一件自己心愛的人偶。

    結(jié)束,男人沉默著坐在床邊,低頭,修長手指深入她,認(rèn)真研究起來。

    原來如此,

    徐讓歡挑了下眉。

    夫人確是被他傷到了。

    他收回手,仔細(xì)看著指腹上沾染的黏膩液體,想也沒想,便將其含入口中。

    那是……夫人的味道。

    男人詭異的看著薛均安安然的臉龐,嘴角不自覺勾起一個(gè)詭異的笑容。

    如此……夫人身體里有了他的味道,他的身體里也有了夫人的味道了。

    夫人傷勢(shì)嚴(yán)重,若是不及時(shí)上藥,怕是有好幾日都不能走路。

    一連幾日,徐讓歡每日都來,并下令不得他令,旁人不得入內(nèi)。

    他每日小心翼翼給她上藥,耐心的喂她喝粥,溫柔的替她梳妝打扮……

    其實(shí)這樣也挺好的。

    徐讓歡淡淡看著薛均安的臉。

    至少現(xiàn)在,夫人不吵不鬧,終于愿意安靜的留在孤一人身邊了。

    只是……如此安靜,倒是不像他夫人了。

    他恍然若失。

    徐讓歡背地里做的這些事,或許薛均安這輩子都不會(huì)知道。

    畢竟在她心里,他從來都只是個(gè)偽善的瘋子而已。

    這不能怪她,因?yàn)檎驹谒慕嵌龋熳寶g就是這樣一個(gè)人。

    一個(gè)沒有心的瘋子,一個(gè)殘暴的君主,還有,一個(gè)不懂得愛人的傻子。

    且剛蘇醒,是在雷雨交加的夜里。

    四野漆黑一片,空曠的屋內(nèi)只有兩人。

    下/身的劇痛還在,薛均安忍痛,想要下床去門邊點(diǎn)燈。

    她不喜歡黑暗。

    她在黑暗中看不清東西。

    徐讓歡和她恰恰相反,最愛在黑暗里行動(dòng)。

    就要走到門邊,手指陡然間觸及一個(gè)堅(jiān)硬的物體。

    薛均安驚呼一聲,徐讓歡這才出聲,“夫人見孤,難道不開心?”

    說罷,男人伸手點(diǎn)燃一盞燈。

    火光照映在二人之間。

    薛均安這才看清徐讓歡的臉。

    她不知道那瘋子站在黑暗里看了她多久。

    可想想都覺得后怕。

    還沒從驚嚇中緩和,薛均安緩步重新回到床上,縮成一團(tuán)。

    在此期間,那瘋子沒說一句安慰的話。

    當(dāng)然,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在他們分崩離析之時(shí),他也確實(shí)不可能說出寬慰她的話。

    可是,他的話也不見得有多適宜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兒說。

    沒幾秒,男人薄唇輕啟,嚴(yán)肅認(rèn)真,“薛均安,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第55章 第 55 章 我愛你(四)

    第五十五章:我愛你(四)

    屋外, 雷雨交加,瓢潑大雨順著墻壁往下流,嘩嘩作響。

    久違的, 給這燥熱的夜添上幾絲冷意。

    屋內(nèi),男人不懂憐香惜玉, 生硬扣住她的手腕, 捏得她腕骨生疼。

    “嘶。”薛均安緊閉雙眼, 倒吸一口涼氣。

    殊不知到底是因?yàn)槭滞筇幍奶郏是因?yàn)樯?下傳來的疼。

    一朝穿越為凡人,再怎么說, 也是肉體凡胎。

    她無力招架這般撕心裂肺之痛, 卻又不想在徐讓歡面前表現(xiàn)出自己狼狽脆弱的一面, 思來想去, 最后不得已, 只能硬生生咬住自己的嘴唇。

    唇齒間磨破出血,鮮紅血液掛在貝齒上, 與唾液融為一體。

    即使是這樣,她還是選擇強(qiáng)忍著,不肯在徐讓歡面前發(fā)出一絲一毫示弱的聲音。

    男人就站在她面前。

    他冷眼看著這一切, 面無表情, 重復(fù),“薛均安,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說話!”

    他突然急聲呵斥,將她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shí)向后退了半步,腳踝上拴著的鐵鏈隨之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下一瞬間,唾液包裹著血液,薛均安抬眼張口, 將口中鮮血全部噴吐在徐讓歡臉上,“我?”

    “我……為什么要愛你?”薛均安譏笑著反問。

    腥甜的液體濺在男人白皙削瘦的臉頰,順著精致的眉峰淺淺下滑,謫仙般的面容染上一絲罪孽的痕跡,給人以一種觸目驚心的破碎感。

    她看著他,目不轉(zhuǎn)睛,“真應(yīng)該讓你的臣子們來瞧瞧。瞧瞧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徐讓歡,是如何低聲下氣詢問一個(gè)女人愛不愛他的?”

    “哈哈!”她粲然一笑,“真是天大的笑話。”

    找到攻擊他的痛點(diǎn),薛均安向來毫不費(fèi)力。

    她惡劣的嘲笑他。

    他略帶幾分痛苦的咬緊牙關(guān),手中短刀隨即威/脅似的逼上薛均安的脖子,“說你愛孤!”

    “說!”

    男人一手持刀,另外一只手控制住她的手腕。

    眼尾猩紅,頗有幾分欲將面前之人生吞活剝的架勢(shì)。

    如此近距離下,薛均安甚至能看清男人眼底藏匿的不舍。

    她支起脖子,笑著等待男人臉上的血液滴落在自己臉上,而后鬼魅般道,“你真是個(gè)瘋子。”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訴你。”

    “我從沒愛過你。”女人一字一頓,語音語調(diào)里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

    事實(shí)也確實(shí)如此,他既為十惡不赦的千古余孽,她又怎會(huì)愛上他這種人?

    他是瘋子。

    但她不是。

    “從一開始,你把我丟入蛇海,對(duì)我百般羞辱,如今,又對(duì)我苦心折磨……你覺得我應(yīng)該愛你嗎?”薛均安笑瞇瞇的,朱唇一開一合,沒有半句廢話,每一句都能將徐讓歡的心剜出一個(gè)大洞。

    “我愛你什么?是愛你殘忍無情,還是愛你陰暗極端?”說著,女人掙脫開他的禁錮,食指點(diǎn)在徐讓歡的左胸膛,“徐讓歡,你捫心自問,你配嗎?你配得上我的愛嗎?”

    “不。你當(dāng)然不配。”她取笑起他,“我告訴你,我處心積慮的靠近你,在你面前示弱,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偽裝這一切就是為了奪得你的信任,然后……親手殺了你。”

    “是啊。徐讓歡,我只是想要你的命而已。”薛均安繼續(xù)說。

    尾音落下,耳邊只剩驚雷,再無其他。

    雷電交錯(cuò),一閃一暗。

    她給他溫柔一刀,“徐讓歡,像你這樣的人,是不配得到愛的。”

    “窮盡此生,你都不會(huì)被任何人所愛。”

    “妾身咬字清晰,說得如此通俗易懂,現(xiàn)在您可聽明白了?”薛均安問。

    可惜,未等到徐讓歡的回答,“轟隆”一聲,雷聲大作。

    陡然閃起的光,于頃刻間照亮男人的臉,隨即又暗淡下去。

    徐讓歡面無表情,瞧不出任何情緒。

    她原以為男人會(huì)因?yàn)楸凰づ?br />
    豈料十幾秒的沉默后,徐讓歡緩慢垂下腦袋。

    烏黑長發(fā)遮住他的半邊臉,他像個(gè)做錯(cuò)事的孩子,望著自己的腳尖,喃喃自語,“對(duì)不起。”

    “對(duì)不起,安安。”

    手中短刀逐漸滑落,最終落在地上。

    徐讓歡雙手扣住薛均安的肩膀,有些癲狂,“我、我知道我對(duì)你做了很多錯(cuò)事。”

    “我將你丟進(jìn)蛇海,讓你割腕放血,我強(qiáng)迫你和我……對(duì)不起,對(duì)不起。”

    “安安,原諒我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我求求你了,別和別的男人走。好不好……我不想,不想再一個(gè)人了。”

    薛均安冷冷看著他分裂的表現(xiàn),頓了頓,嗤笑,“太子殿下這又是在演哪一出呢?”

    “這苦肉計(jì)的套術(shù),妾身也不吃呀。”

    這一秒陽光明媚,下一秒,女人便沉下聲來,“原來太子殿下也知道自己所做的非人之事。怎么?當(dāng)初做的時(shí)候那樣興奮,如今裝裝可憐就想叫人全都忘了,一筆勾銷?太子殿下還真是,真是很會(huì)做買賣。”

    許是和徐讓歡待得久了,她也學(xué)會(huì)變臉。

    她冷心冷面給他最沉重的一擊,“陛下且寬心吧。妾身就算是死,也不會(huì)愛您分毫。”

    語畢,男人垂下眼簾,整個(gè)人處在一種不自控的顫抖中無法消解,而后,薛均安眼前一亮。

    因?yàn)椋宄匆娦熳寶g周身的屏障終于碎裂成塊,羽化消散如偏偏絲縷,紛紛掉落在地。

    *

    哈……

    她明白了。

    她全都明白了!

    愛情的酸甜苦辣都已嘗過,獨(dú)獨(dú)剩下這痛還沒有體味。

    他對(duì)她愛而不得,苦苦哀求不得果,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了何為愛。

    原來,原來這就是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薛均安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她小心翼翼吞咽了一口唾液,換了副嘴臉,略帶興奮的看著徐讓歡的眼睛,“我愛你。”

    她知道,若是錯(cuò)過了這最后一次機(jī)會(huì),她就真的再無機(jī)會(huì)了。

    話音落下,男人身子一僵,徐徐抬眼,和她四目相對(duì)。

    是陷阱吧?

    徐讓歡緘默一瞬,緊抿著唇。

    那分明是陷阱。

    女人甜蜜的謊言背后,定然隱藏著一顆伺機(jī)而動(dòng)的心。

    可是,男人眉眼溫柔。

    哪怕是假話,哪怕知道是假話,孤也愿意同夫人一起騙自己。

    “當(dāng)真?”徐讓歡問。

    “自然。妾身何時(shí)騙過陛下?”薛均安眉眼彎彎,說著,晃了晃腳上的鐵鏈,“夫君這般困著妾身,妾身心中真的好生難過。”

    不會(huì)有事的。

    左右不過是個(gè)女子,又能奈得了他何呢?

    男人彎身,小心輕柔的松開鐵鏈。

    或許夫人說得是真的,她也是愛我的,只要孤松開鐵鏈,她就會(huì)更愛孤的……會(huì)更愛孤的!

    這般想著,男人難掩興奮,解開鐵鏈的動(dòng)作也順勢(shì)加快了些。

    然而,鐵鏈解開的那一秒,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薛均安立刻撿起鐵鏈,拉長,狠狠圍在徐讓歡脖上,拴住他。

    情理之中的展開,徐讓歡苦笑,“夫人就這么想要孤這條命嗎?”

    他沒有反抗。

    她殺紅了眼,聽不見他的廢話,腳尖踢起徐讓歡丟在一邊的短刀,準(zhǔn)準(zhǔn)踢進(jìn)手中,一字未說,直直插入他的心臟。

    一下,

    兩下。

    血花四濺,沾染上她的眉梢。

    薛均安心跳極快。

    他死了?

    應(yīng)該是死了?

    她露出亢奮不已的笑容。

    殊不知此刻的她有多像徐讓歡。

    他是要死了,但還沒死透。

    修長手指撫在她臉邊,指腹溫柔,捻去她眉間血漬,徐讓歡唇上毫無血色,柔柔望著她,“夫人這般愛美之人,血液浸到了,可就不好看了。”

    與之對(duì)視,薛均安的眉毛擰成深重的顏色,女人心狠,再度拔出刀刃,用力插/進(jìn)他的心臟。

    這一次,他絕活不了。

    她親眼看見徐讓歡痛苦的閉上雙眼,緩慢在她身前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shí),石門被打開,段堯及時(shí)出現(xiàn)在門外,“住手!”

    段堯幾下制服薛均安,將她和徐讓歡分離。

    然而,薛均安已然不在乎了。

    刀刃三次直插徐讓歡的心臟。

    不會(huì)錯(cuò),那妖孽肯定是死了!

    想著,薛均安放肆的大笑起來。

    女子尖銳的笑聲格外刺耳。

    段堯?qū)⑺搅嘶厝ィR走之前看了看她,抿唇,“來人!救駕!”

    *

    徐讓歡被帶走后,瘋掉的是薛均安。

    因“刺殺皇帝”一罪,她的責(zé)罰更重了。

    手指被夾的血肉模糊,骨肉分離,薛均安痛徹心扉,熱淚盈眶。

    不過,她不是因?yàn)樯眢w上的痛才哭的,她是因?yàn)殚_心才哭的。

    徐讓歡死了……他終于死了!

    她的任務(wù)終于完成了!

    一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爆發(fā)出笑聲。

    這讓對(duì)面鞭笞她的鶴丹很是不爽。

    搞什么?鞭笞還不夠疼嗎?這女人居然還在笑?

    鶴丹擰了下眉,又一鞭子抽在薛均安身上,“笑什么?不準(zhǔn)笑!”

    “笑……笑你啊。”薛均安的眼神看過來,她癡笑著譏諷道,“笑你黃粱一夢(mèng),皇后夢(mèng)碎。”

    “你!”鶴丹氣不打一處來,又一鞭子打了過來,直接在她的臉頰上打出一條血痕。

    這東淵進(jìn)貢的鞭子,委實(shí)厲害。

    不出半秒,毒液便在皮下遍布,皮膚表面立刻浮現(xiàn)幾道腫脹的紫斑,頃刻間毀掉薛均安的好皮囊。

    可她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

    “你以為這點(diǎn)痛奈得了我何?”薛均安樂呵呵的,“反正我也是個(gè)將死之人了。痛點(diǎn)兒就痛點(diǎn)兒吧。”

    說完,薛均安懶得廢話,雙眼一閉,準(zhǔn)備咬舌自盡。

    好在鶴丹眼疾手快,趕忙在她口中塞進(jìn)一個(gè)布條。

    鶴丹看著她,臉色黑的不像話,“無陛下準(zhǔn)許,皇后娘娘今生都不能死,不準(zhǔn)死。”

    咬著布條,薛均安緩慢睜開眼睛,緘默一瞬,又重新閉眼。

    也好。

    晚幾日便晚幾日吧。

    待到親耳聽見徐讓歡的死訊,日后她也好走得更安心些。

    第56章 第 56 章 我愛你(五)

    第五十六章:我愛你(五)

    可是, 她的愿望落空了。

    徐讓歡并沒有死。

    “你、你沒死?”

    兩日內(nèi),他再次現(xiàn)身她眼前。

    薛均安被捆在墻邊,瞳孔放大, 難以置信面前一切。

    徐讓歡冷冷睥著她驚慌的神情,緘默一瞬, “是啊, 孤沒死, 夫人怕是……傷心壞了吧?”

    這一次,他宛如陰間來的陰曹使者。

    昏暗的水牢中,光線透著鐵窗射進(jìn)來, 將他照耀得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胸口綁著無數(shù)道紗布, 他似乎剛從鬼門關(guān)里走了一遭, 此刻, 正冷笑著盯著薛均安的脖子, “聽鶴丹說,夫人想咬舌自盡?”

    他走近些, 笑瞇瞇的,修長食指伸過來,挑起薛均安的下頜, 強(qiáng)迫她看著自己。

    就這樣四目相對(duì)好一會(huì)兒, 男人臉上笑容隱去,一字一頓, “尋死之事,夫人就別想了。”

    “因?yàn)椤乱闵蝗缢馈!?br />
    那是薛均安倒數(shù)第二次見到徐讓歡,自那日以后,徐讓歡再未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取而代之,每日清醒之后, 迎接她的,就只有無窮盡的酷刑與刁難。

    她恨徐讓歡,卻不知道徐讓歡也如此恨她。

    鞭笞、杖刑、拶行……幾乎所有的刑具都在她身上試了個(gè)遍。

    每每等到她瀕死之際,他又會(huì)悄無聲息伸出一雙無形之手,幕后操控一切,將她從鬼門關(guān)里拉回來。

    被人摁進(jìn)血水中,薛均安氣息微喘,即將溺亡之時(shí),被鶴丹薅起頭發(fā),一把拉了上來。

    薛均安雙手撐著地面,滿臉是血,大口大口貪婪的呼吸著水牢中腥鮮的空氣。

    可算是應(yīng)了那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個(gè)一腔熱血、一心報(bào)國的少年將軍不復(fù)存在,他不再會(huì)紅著臉,嬌羞的同她娓娓道來。

    剩下的,只有那高高在上、殘酷暴虐的帝王。

    好在這樣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日子觸底反彈,熬過了一日又一日,約莫五十幾個(gè)日頭過去,終于迎來一線生機(jī)。

    某日清晨,約莫卯時(shí),水牢的石門被緩緩移開,露出外面的幾縷陽光,又迅速合上。

    今日送餐的時(shí)辰比以往早了許多。

    薛均安并未多想,余光瞄了一眼來人的裝束,只一眼便能看出,來人不是鶴丹。

    此人身穿侍衛(wèi)服,腰間攜佩劍,身形高大且瘦,兩手清白無繭,是男子,但絕非宮中侍衛(wèi)。

    男子看見薛均安的慘狀,手指難免顫抖。

    看樣子是新來的,沒見過這陣仗吧。

    薛均安沒多想,再次死氣沉沉垂下腦袋。

    每日,她的腦袋都極沉,像是被人灌了鉛。

    這人是困乏得緊,可身上的傷千瘡百孔,又痛到她幾乎日日不能眠。

    “安安,是我。”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薛均安的耳朵動(dòng)了幾下,迅速抬眼擰眉,看清對(duì)面那人的臉后,不可置信中帶著一絲疑問,“檀棠生?”

    “是我。”男子扯下蒙面,大方方露臉給她瞧。

    他原以為有了自己這根救命稻草,安安會(huì)很開心的。

    豈料,薛均安并不想牽連無辜的人,“你來這里作甚?”

    薛均安有些激動(dòng),混亂之時(shí)不小心把鐵鏈撞在了墻上,好在似乎并沒有人監(jiān)視她。

    她四處張望片刻,壓低聲音,看著檀棠生,“快走!這里很危險(xiǎn)!不是你一介文弱書生該來的地方!”

    可是,哪怕是讀萬卷書的孱弱公子哥,也會(huì)有自己想保護(hù)的東西,也會(huì)有堅(jiān)定的決心。

    檀棠生將她的話置之腦后,靈巧的幫她松開鐵鏈。

    沉重的鐵鏈掉落在地,發(fā)出不小的聲響。

    檀棠生垂眸,恰好看見薛均安白皙手腕上的紅紫色傷痕。

    他心中一緊,心疼擠出一個(gè)笑,朝她伸手,“跟我走。”

    “我?guī)愠鋈ァ!?br />
    “去沒人認(rèn)識(shí)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她低著頭,呆呆望著男人白皙的掌心,不合時(shí)宜想到與徐讓歡初見時(shí)的場景。

    大雪紛飛的皇宮內(nèi),徐讓歡頂著謫仙般的俊容,微笑著朝她伸出手。

    那時(shí),她毫不猶豫信任了徐讓歡的鬼話。

    可此刻,當(dāng)真遇到一個(gè)值得托付之人時(shí)候,她卻猶豫了。

    薛均安抿了抿唇。

    一個(gè)水牢出得去,那之后呢?

    出去之后的路,又將會(huì)多兇險(xiǎn)呢?

    “安安,跟我走。”沒給她時(shí)間思考,檀棠生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接著,不由分說便帶她往外跑起來。

    剛邁兩步,她便跪倒在地。

    差點(diǎn)兒忘了,她的手腳筋被砍斷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辦法行走了。

    跪在地上,女人一下縮回手,將自己蜷縮成一團(tuán),喃喃,“不用了。你走吧。”

    檀棠生看著她,面上難掩心疼。

    他跪在地上,不依不撓將薛均安橫抱在懷,“安安,你放心。我一定、一定會(huì)帶你出去的!”

    外面的世界,天光大亮,檀棠生的臉龐逆在巨大的光圈里,整個(gè)人柔和又美麗。

    哈……

    順著男人的下頜往上看。

    薛均安抬起胳膊遮眼。

    有多久沒見到外面的天日了。

    事實(shí)證明,她想多了。

    這一路走來,出奇的通暢。

    通暢到有一絲古怪。

    檀棠生打點(diǎn)好宮中一切,順利將薛均安抱上逃離的馬車。

    車夫和馬兒都十分給力,“吁”的一聲便一路向北,直奔碼頭。

    馬車上,檀棠生輕拍薛均安的手背,寬慰似道,“安安,你放心。等到了碼頭,上了船,我們就安全了。”

    余光掠過她小臂上蜿蜒曲折的疤痕,他不敢再看,偏開視線,“安安,你永遠(yuǎn)都不會(huì)再遭受如此非人待遇了。”

    可惜,他想錯(cuò)了。

    全都錯(cuò)了。

    碼頭不是解救他們的港灣,而是開啟另一個(gè)地獄的大門。

    這一切,包括檀棠生的營救,全都在鶴丹的算計(jì)之中。

    與車夫道謝后,檀棠生背著薛均安下馬。

    一直潛藏在背后算計(jì)二人的布局者也終于出現(xiàn)。

    “陛下,臣早就說過,皇后娘娘與那書生有染已是不爭的事實(shí),”鶴丹站在碼頭對(duì)面不遠(yuǎn)處的高臺(tái)之上,媚眼彎彎睨著下面,“陛下又何必苦心困住一個(gè)不愛您的人呢?”

    遙遙相望,薛均安依附在檀棠生背上,舟車勞頓,她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

    居高臨下,徐讓歡也看著她,臉色沉得不像話,他只說兩個(gè)字,“過來。”

    他盯著薛均安。

    另外一邊,檀棠生覺察到背上之人的不對(duì)勁,也順著薛均安的視線望去。

    瞳孔于一瞬間放大,檀棠生牽著薛均安的手,拼了命似的搖頭,“不要過去,安安,不要過去!信我,我會(huì)帶你離開這是非之地的。我一定會(huì)的!”

    緘默一瞬,薛均安像是意識(shí)到什么,她笑著看他,連微笑都帶著虛弱與無力,“不必了。檀棠生。”

    “放我下去吧。”

    檀棠生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dòng),“安安,我知道你是不想連累我,你放心,不會(huì)的,你擔(dān)心的事都不會(huì)發(fā)生。我已約好船夫,只要按時(shí)趕到,我們就能逃離這深宮!”

    不。

    不是這樣的。

    “我不跟你走,不是因?yàn)檫@個(gè)。”薛均安擰了下眉。

    不止是因?yàn)檫@個(gè)。

    還因?yàn)椤?br />
    “我不走,是因?yàn)槲覍?duì)陛下情深意重。”薛均安嘆了口氣。

    是啊,情深意重到……必須要親手看他咽氣才肯罷休。

    況且,以徐讓歡那樣多疑的性子,這碼頭附近定藏著不少暗衛(wèi)。

    若是她不聽話,她的命是能被徐讓歡留下慢慢折磨,可檀棠生的命就不得而知了。

    她是個(gè)壞女人,也是個(gè)好人,她不愿意拖累旁人。

    聽不見他們的對(duì)話,徐讓歡冷眼旁觀著眼前戀戀不舍的二人,唇線繃緊,他冷笑一聲,“說完了嗎?”

    “薛均安,我給你三秒。”

    說罷,他豎起手指,“一。”

    “二。”

    可是,就在他分心數(shù)數(shù)的這一秒,一支利箭快速劃過余光,筆直朝著薛均安的方向射過去。

    就在徐讓歡眼前,一支箭箭法精準(zhǔn),干凈利落,刺穿了薛均安的心臟。

    血花四濺。

    他怔怔看著薛均安在自己面前倒下去的畫面,口中喃喃的還是沒念完的倒數(shù),“……三。”

    一瞬間,記憶深處薛均安為自己擋箭的畫面與此刻交織重疊。

    徐讓歡身子僵直,愣在原地。

    整個(gè)人處在一種不可名狀的顫抖中。

    身后,鶴丹放下箭,自言自語般感嘆,“背叛陛下的人,又何必留著呢?”

    “臣做這一切,可都是為陛下考慮啊。”

    *

    如果說,她是初來乍到人間的薛均安,或許,中箭后還能自行療愈。

    可現(xiàn)如今,法力盡失不說,經(jīng)過長時(shí)間的摧殘,她的身子比身體健康的凡人還要弱,就如同一根易折的蘆葦,將死未死,現(xiàn)在好了,終于有人,徹底折斷她的根,只怕無力回天。

    長箭裹挾著毒液,直直刺穿她的心臟。

    好疼。

    真的好疼。

    眼淚不自覺簌簌從眼角流出,薛均安緩慢的低下頭,看見被血液染紅的左胸膛。

    恍然間,她雙腿打顫,倒在檀棠生背上。

    “安安!”

    一聲大叫,檀棠生將她放在地上,一把將她摟在懷中。

    檀棠生顫顫巍巍捧起她的臉,一點(diǎn)兒力氣都不敢用,生怕把她弄碎了,磨破了。

    “安安……”

    血色蔓延,染紅男人的白衣,檀棠生輕輕喚她的名字。

    薛均安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最后,竟是死在檀棠生懷里的。

    她非常慢的眨眼,一瞬不瞬,氣息奄奄躺在他懷里。

    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檀棠生顫抖著將她抱在臉邊,哭成淚人,“安安……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一定有辦法的!御醫(yī)!你是皇后對(duì)不對(duì)?御醫(yī)!御醫(yī)!”檀棠生發(fā)了瘋似地朝空曠的碼頭哀嚎。

    無人理會(huì)。

    臨死之際,薛均安不舍得無辜的人難過,嘴角艱難的扯出一個(gè)笑,準(zhǔn)備和檀棠生說明真相,“其實(shí)我不是……”

    其實(shí)我不是你的安安。

    所以,檀棠生,我死,你不需要如此難過。

    話沒說完,就被檀棠生打斷,“我知道。”

    男人眸含淚花,也跟著笑,“安安,其實(shí),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安安了。”

    “可是我好想她啊。”檀棠生看著她,眼底落寞,“我好想好想她啊。你也覺得我很可笑吧?就算是這副皮囊,這雙眉眼……只要是和安安有關(guān)的一切,我都不想拱手讓人。”

    如此。

    如此甚好。

    我對(duì)你也算未曾欺瞞虧欠。

    讓我想想,除了檀棠生,來人間這一趟,我還虧欠過誰呢?

    啊……薛府滿門。我該如何彌補(bǔ)對(duì)他們的虧欠呢?

    月娥姐姐還在皇宮里等著我呢……

    想著想著,薛均安突然覺得好困。

    眼皮好重,重到睜不開眼。

    懶得與眼皮抗?fàn)帲怂餍噪p眼緊閉,安詳?shù)奶稍谔刺纳鷳牙铮p手垂地,虛弱的、微弱的、似有非有的呼吸著。

    胸膛起伏逐漸變慢,最終消失。

    她徹底離開了人世間。

    可惜,那副骨瘦如柴的尸體閉眼太早,也就沒能看見——

    曾經(jīng)那個(gè)高高在上、不曾輕易垂眸看她一眼的年輕帝王,

    在那一刻,竟是踉踉蹌蹌,連跑都不會(huì)跑了。

    第57章 第 57 章 孤要她活(一)

    第五十七章:孤要她活(一)

    往日生機(jī)不再, 女人此刻面容發(fā)白,長發(fā)凌亂,倒在地上。

    而那文弱書生似乎還沒從巨大的悲痛中緩過神來, 全身顫抖著將她摟在懷中,泣不成聲。

    與此同時(shí), 那位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年輕帝王也終于舍得走下神壇, 踉踉蹌蹌, 飛奔到二人面前。

    徐讓歡在二人身邊停下,垂頭看著薛均安的面龐,身體止不住顫抖。

    緘默一瞬, 他伸出手, 想要從檀棠生手中接過她的尸體。

    可檀棠生并沒有將薛均安的尸體拱手相讓的想法。

    為此, 他丟了禮數(shù), 抬眼, 紅著眼睛瞪徐讓歡,猩紅的眸底掩藏著殺意。

    “是你!”他仰著頭, 沖徐讓歡破口大叫,“是你害死了安安!”

    “你還我安安!還我安安!”

    說著,眼淚從眼眶中涌出, 大顆大顆往下掉, 檀棠生怒不可遏,幾近要用眼神將徐讓歡和他的好手下千刀萬剮。

    破天荒, 這一次,徐讓歡沒有對(duì)這番刺耳的話反唇相譏。

    明明是居高臨下俯視二人,可往昔高高在上的風(fēng)范不再,徐讓歡身上,盡顯落魄狼狽。

    氣氛吊詭的寂了寂。

    徐讓歡這才緩緩俯下/身來。

    他跪在地上, 跪在檀棠生對(duì)面,跪在薛均安身邊。以一種極為虔誠恕罪的姿態(tài),神情木訥盯著薛均安的臉。

    “不會(huì)的。”

    突然,他笑了一下,在這悲切至極的情景里,顯得十分詭異。

    “夫人不會(huì)棄我而去的……”徐讓歡喃喃自語。

    他無法接受女人離世的噩耗。

    說著,伸手想觸女人的傷口。

    下一秒,徐讓歡的手被檀棠生一把打掉,檀棠生給他沉重的一擊,“呵,安安能落得如今這副田地,還不是多虧陛下所賜,陛下現(xiàn)在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是演戲給誰人看呢?”

    檀棠生的這番話簡明扼要,直截了當(dāng)指出殺害薛均安的罪魁禍?zhǔn)住?br />
    這無疑是將徐讓歡的心臟挑出來,無情踐踏、蹂躪。

    陡然間,徐讓歡喉間一緊,有種酸澀的感覺從心底緩慢蔓延。

    他沒想殺掉夫人,從沒想過。

    他只是想讓夫人留在自己身邊,想要夫人愛他,想要夫人也能切身體會(huì)到他的痛苦……僅此而已。

    他從未想過要?dú)⒌舴蛉恕?br />
    那可是他的夫人啊,天底下,他最愛的人。

    徐讓歡看著薛均安,失神片刻。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檀棠生反手掏出藏在腰間防身的匕首,舉起欲要刺向徐讓歡的胸膛。

    欺負(fù)安安的人,都該血債血償!

    只可惜,檀棠生的愿望落空了。

    鋒利的刀刃劃過半空,在刺入徐讓歡胸膛之前,被一把長劍挑在地上。

    “啪嗒”一聲,伴隨著匕首落地的聲音,鶴丹用劍指著檀棠生的喉嚨,冷眼相向,“大膽刁民!竟敢對(duì)圣上行刺!”

    “那又何妨?”檀棠生絲毫不膽怯,瞥眼看著徐讓歡,“他的行徑令人發(fā)指!根本不配做皇帝!”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竟敢對(duì)圣上口出狂言!”鶴丹說。

    “如何?大不了你現(xiàn)在就殺了我!”檀棠生回答。

    “你以為我不敢嗎?”鶴丹說。

    二人于愈吵愈烈,起了不小的爭執(zhí),但彼時(shí)的徐讓歡無暇顧及。

    自始至終,徐讓歡沒有說一句話。

    他只是呆呆看著躺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身穿破爛囚衣,胸口血紅一片。

    絢麗的顏色在她心上勾勒出一朵凄美凋零的花。而那朵花上,插著一把鋒利的長箭。

    徐讓歡舔舔干燥的唇,顫顫巍巍撫上薛均安的臉。

    他看著她,不自覺咽了口唾液,微笑著寬慰自己,“夫人,夫人一定是在同孤玩笑……”

    “對(duì)!一定是這樣的!當(dāng)初放血救母,夫人不也沒死嗎?”徐讓歡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他徐徐伸手,將那把裹著毒液的長箭從女人心口拔出。

    血液染紅他的手指,他顫抖著將女人抱在懷中,血淚如珠。

    “對(duì)啊!我夫人,怎么會(huì)、怎么會(huì)那么容易就死呢?那可是我夫人啊。我徐讓歡的夫人。當(dāng)朝皇后娘娘。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呢?”徐讓歡如鯁在喉。

    他耐心的勸導(dǎo)自己。至于這話里虛虛實(shí)實(shí),幾分真假,自己又信了幾分,旁人無從得知。

    他溫柔的將她抱起,抱在懷里,連自己都沒發(fā)覺,眼淚已然從臉邊簌簌滑落。

    面對(duì)女人的死亡,徐讓歡表現(xiàn)得極為不正常。

    時(shí)而溫柔,時(shí)而痛楚,跌宕起伏,好不瘆人。

    他就這樣抱著她,溫柔的親吻她身上的每一寸傷口。

    像是哄小孩般哄她,也哄自己。

    “不會(huì)有事的。夫人不會(huì)有事的。”

    “為夫帶夫人回家。”

    “這就帶夫人回家……”

    *

    在他眼中,他們的家,是未央殿。

    是這冷漠寡情的皇宮之中,唯一一處溫暖的地方。

    男人失魂落魄橫抱著薛均安,將她帶回家,即使他知道,她儼然沒了氣息。

    他抱著她,將她放在床上,溫柔的陪伴她左右。

    屆時(shí),未央殿內(nèi)殿外已被太醫(yī)們圍得水泄不通。

    太醫(yī)們一個(gè)接一個(gè),為床上的女人把脈。

    可是即使是醫(yī)術(shù)再高明的御醫(yī),面對(duì)這樣一個(gè)已經(jīng)斷氣的女子,也是束手無策。

    幾番曲折,為首的太醫(yī)還算有勇氣,上前,朝徐讓歡叩拜,“陛下節(jié)哀,皇后娘娘她……她已經(jīng)……”

    只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徐讓歡打斷,“不會(huì)的。”

    徐讓歡后退兩步,用力的搖頭,“不會(huì)的!”

    沒等太醫(yī)繼續(xù)說些什么,徐讓歡又沖上前去,一把抓住太醫(yī)的衣領(lǐng),拎一件物件兒似的,將太醫(yī)從地上拎起來,“不。我夫人不會(huì)死的。給我救活她!救活她!”

    漆黑的瞳孔頃刻間被瞪得巨大,兩顆眼珠子幾乎要爆出來,徐讓歡發(fā)了瘋似的吩咐太醫(yī)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許是行為太過火,嚇得太醫(yī)們紛紛低頭,不敢和徐讓歡對(duì)視,更有甚者連大氣都不敢喘。

    女人徹底離開這個(gè)世界的消息這才如回旋鏢般擊中他的心。

    男人難以置信,一言不發(fā)站在她身邊緊盯著她。

    很久之后,徐讓歡才無力的松開太醫(yī)的衣領(lǐng),宛如失心瘋般,喉間爆發(fā)出癲狂的笑聲。

    瘋狂的笑聲回響在偌大的宮殿內(nèi)。

    男人仰著頭,直直跪在地上,痛苦的閉上眼睛。

    “滾!都給孤滾!”徐讓歡喊道。

    太醫(yī)們面面相覷,連忙離開這是非之地,嘴中小小聲,“……是。”

    臨走前,他們特意為徐讓歡關(guān)上了房門。

    殊不知這一關(guān),就關(guān)了整整三日。

    整整三日,徐讓歡都呆在屋內(nèi),沒踏出房門半步。

    每日,段堯都會(huì)來門外,送吃送喝。

    可惜,那木門始終沒能打開過半分。因?yàn)樾熳寶g從屋內(nèi)反鎖了。

    他想,這或許是為數(shù)不多的,他能和夫人單獨(dú)相處的日子了。

    直到第三日的傍晚,段堯再次端著御膳房準(zhǔn)備的餐食,出現(xiàn)在門外。

    段堯看著緊閉的房門,深深嘆了口氣,俯身,將餐盤放在門外,“陛下,皇后娘娘的死……您不必過分自責(zé)。”

    “我相信,皇后娘娘的在天之靈,也不會(huì)希望看見您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

    話音落下,里面依舊沒動(dòng)靜。

    段堯繼續(xù)說,“人死不能復(fù)生,您還得保重身子。”

    “還有就是,邊疆來報(bào),東邊各國對(duì)我朝虎視眈眈,欲要強(qiáng)攻。陛下再傷心,也得關(guān)心我國的江山社稷不是?”段堯舔舔嘴唇。

    “畢竟,皇后娘娘一直期盼一個(gè)太平盛世,不是嗎?”

    語畢,屋內(nèi)一片寂靜。

    段堯只得悻悻作罷。

    也罷,這幾日,他幾乎每天苦口婆心的勸解,奈何徐讓歡每次都置若罔聞。

    這般想著,段堯拽了拽背上的長劍,轉(zhuǎn)身,靠在門邊,雙手抱胸,緊閉雙眼。

    沒成想,今日的徐讓歡許是將自己的話聽進(jìn)去了。

    終于,他打開了那扇緊閉的木門。

    木門緩緩打開,露出里面的光景。

    門內(nèi),俊美的臉龐盡顯頹廢,徐讓歡眼下泛起淺淺烏青,和削瘦的下巴一起,似乎是在提示段堯,這三天三夜,徐讓歡都沒合眼,寸步不離守在那具不能復(fù)生的尸體前。

    “陛下。”段堯見他,先是一頓,而后朝著徐讓歡行禮。

    “平身。”徐讓歡淡淡道。

    禮畢,段堯起身,眼神下意識(shí)瞄了一眼屋內(nèi)情景。

    只見,屋內(nèi)一盞燈都沒點(diǎn),只有一束落日余暉透過窗照在陰暗里。

    薛均安此刻正穿著新婚那日的紅嫁衣,如一個(gè)人偶那般,被人梳妝打扮的精致萬分,乖順的靠在床上。

    只可惜,厚厚的粉黛可以藏住女人身上的尸斑,卻掩蓋不了她身上散發(fā)出的、死尸的腐爛氣味。

    沒來得及看下去,徐讓歡向左一步,完美擋住段堯的視線。

    他看著段堯,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虛無的笑。

    四目相對(duì),徐讓歡聲音空靈,“把那道士找來。”

    段堯看著徐讓歡的眼睛,一愣,“……道士?什么道士?”

    他有些懵。

    奈何徐讓歡并沒有解釋,反之,對(duì)段堯的話充耳不聞。

    說完這句話,徐讓歡再次宛如行尸走肉一般,雙眼無神的轉(zhuǎn)身,重新回到房間內(nèi)。

    木門緩慢合上,將透進(jìn)去的光線再度截?cái)唷?br />
    長發(fā)遮住額角,徐讓歡垂著眼,口中還在喃喃,“孤要她活。”

    “她就不準(zhǔn)死。”

    第58章 第 58 章 孤要她活(二)

    第五十八章:孤要她活(二)

    徐讓歡口中所說的道士, 是助傅氏復(fù)活的那位道士。

    段堯的效率還算高。

    次日子時(shí),院內(nèi)燃燈無數(shù),黃旗飄蕩, 當(dāng)中就圍著念念有詞的老道士。

    不遠(yuǎn)處,徐讓歡一襲玄衣黑袍, 面無表情注視著一切, 心中難免閃過一絲凄涼。

    此情此景, 仿佛歷史重演。

    以前,他為了保存母親尸身,殺人招魂;現(xiàn)在, 他為了保存薛均安尸首, 殺人招魂。

    可笑, 實(shí)在是可笑。

    他垂眼, 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

    不過, 也有不同。

    不同的是,傅氏確確實(shí)實(shí)是復(fù)活了。

    可一次, 兩次,三次,薛均安卻沒有一次真的復(fù)活。

    又一次, 新找來的老道士面露難色, 步伐緩慢從高臺(tái)上走下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徐讓歡面前停下, 將頭埋得極深,“陛下恕罪。”

    “皇后娘娘的靈魂似乎不愿回到身體里……”意識(shí)到自己的話無意間戳中了面前這位年輕帝王的軟肋,老道士趕忙換了副說辭,“抑或、抑或是,皇后娘娘的魂魄早已轉(zhuǎn)世輪回, 不在世上。”

    老道士舔舔干燥的唇,頭又向下埋得更深幾分,“恕老衲無能,無法將皇后娘娘的靈魂招回。”

    老道士對(duì)面,徐讓歡雙手背在身后,連一個(gè)眼神都沒落到老道士身上,他眉目淡淡,淡淡望著高臺(tái)之上,女人保存姣好的尸首。

    要知道,為了保存薛均安的尸首,他重新?lián)炱痼a臟舊業(yè),以無數(shù)武將后代的血液為祭,這才消除她身上的尸斑無數(shù)。

    空氣靜了片刻,徐讓歡甩了下衣袖,司空見慣,“罷了。”

    他徐徐走上高臺(tái),坐于棺邊,溫柔的撫摸薛均安的臉龐,而后,口中冷冷,“你知道該怎么做。”

    聞言,緊隨其后的段堯點(diǎn)了下頭,隨即拔出佩劍,“是。”

    手起刀落,又一位無用的江湖術(shù)士一命嗚呼,喪命于此。

    手下的侍衛(wèi)按部就班將尸體埋下,一切做完后,徐讓歡才抱著薛均安的尸體往密室走,與段堯擦身而過之際,徐讓歡輕輕留下一句話,“重新找一個(gè)。”

    段堯不敢不從,“是。”

    段堯一直低著頭,直到徐讓歡的腳步走遠(yuǎn),才緩慢抬眼。

    望著徐讓歡的背影,段堯不自覺嘆了口氣。

    年復(fù)一年,兩年過去,尋來道士無數(shù),無一能將召回皇后娘娘的魂魄。

    也不知道……陛下何時(shí)才能接受這個(gè)事實(shí):皇后娘娘,再也回不來了。

    *

    好在,徐讓歡醒悟的還不算太遲。

    兩年徒勞,最終讓他看透了些什么。

    起初,薛均安且剛離世的那段日子,他瘋魔至極,整日將自己鎖在房內(nèi),和那具逐漸腐爛且散發(fā)著異味的尸體溫存。

    他不懂如何把握分寸和力度,好幾次差點(diǎn)兒將她的骨頭撞碎撞爛,事后一個(gè)勁兒不知所措的道歉。

    “對(duì)不起,對(duì)不起……”

    望著薛均安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身體,男人眼眶泛紅,將她抱在懷中。

    “對(duì)不起夫人……”削瘦的下巴埋在女人脖間,他小小聲說,“孤好想你……”

    “好想你……”

    他鎖住了自己的身體,同時(shí),也鎖住了自己的心。

    他抱著她的尸體,來到一處在她生前為她打造的宮殿。

    精巧華美的門被打開,偌大的屋內(nèi),滿壁掛著薛均安的畫像,以及無數(shù)個(gè),以她為原型所制成的人偶。

    他站在中央,橫抱著薛均安,眉眼溫柔的向她介紹,“這里,是孤特意為夫人打造的。”

    “只屬于我們倆的地方。”他垂下眼簾,“好讓夫人明白,孤到底有多愛夫人。”

    “好讓夫人明白,夫人說不愛孤的時(shí)候,孤有多難過,才會(huì)下令將夫人一直關(guān)押在水牢。”

    說到后面,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小。

    “孤錯(cuò)了,夫人回來……好不好?夫人說什么,孤都依你,好不好?”

    “求求你了……”徐讓歡眼尾猩紅。

    后來,伴隨著招魂術(shù)的無數(shù)次失敗,久而久之,徐讓歡終于接受了這個(gè)事實(shí),接受了薛均安或許再也回不到他身邊的事實(shí)。

    可是,他不死心。

    如果沒辦法讓夫人回來,那孤……去找夫人呢?

    漆深的夜里,殿內(nèi)未點(diǎn)一盞燈。

    長箭持于掌心,他獨(dú)自站在未央殿內(nèi),薛均安身邊,準(zhǔn)備以最慘烈的方式,向薛均安贖罪。

    他柔柔的望著她,接著,手中鋒利箭頭狠狠刺入心臟。

    一下,

    兩下,

    三下。

    鉆心的痛從胸骨處襲來。

    徐讓歡悶哼一聲,止不住皺眉。

    鮮紅的血液順著箭柄,緩緩浸濕羽毛,滴落在地。

    他緩慢靠近薛均安,將她摟在懷中,相互依偎。

    胸膛傳來的痛叫他難以入眠,痛不欲生。

    可怪的是,他好似不是肉體凡胎,無論如何,都無法將自己殺掉。

    又一日的清晨,好看的長睫毛撲閃幾下,徐讓歡睜開眼,低頭,看向胸口已然干掉的血液,又看看懷中女子。

    緘默一瞬,他擰起眉,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

    難道……他這輩子,當(dāng)真再也無法與夫人相見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偶然間,他聽聞魔界至尊手中掌握著叫人起死回生的法子。

    為了救她,他苦練功法,妄圖墮入魔道。

    他本就是一身邪魂邪魄,邪術(shù)練起來可謂是輕而易舉。

    而就在他即將大功告成,開啟通往魔界的入口時(shí),恍然間,他想起一件事。

    混沌的紫色通道外,徐讓歡漠然轉(zhuǎn)身,往東宮外的密室走。

    對(duì)了,孤在這人世間,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做。

    *

    東淵國師鶴丹,串通侍衛(wèi),故意讓檀棠生闖入水牢,救走薛均安,將“紅杏出墻”四字扣在皇后娘娘頭上。

    這件事,曾一度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人盡皆知。

    自薛均安死后,鶴丹就被關(guān)押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整日與窮兇極惡的罪人和野鼠呆在一起。

    可那個(gè)時(shí)候的徐讓歡對(duì)任何事都不上心,一心只想著如何復(fù)活薛均安,也就忘記了,要向罪魁禍?zhǔn)讖?fù)仇。

    事到如今,他才終于想起她。

    那個(gè)心機(jī)頗深,能忍善嫉的惡女子。

    地牢的暗門被打開,撲面而來先是一陣難捱的惡臭。

    徐讓歡站在牢房前,一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禁不住抵在精致的鼻下。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打量了下牢獄中的女人。

    彼時(shí)的鶴丹身著囚衣,灰頭土臉,長發(fā)打結(jié),頭頂時(shí)不時(shí)還盤旋著幾只蒼蠅。

    看見徐讓歡,鶴丹眼睛都亮了,她趕忙從地上站起,雙手握住牢獄,急切的往外喊,“陛下,陛下您來了。您終于來了!”

    “我終于等到您了!”鶴丹的情緒頗為激動(dòng),口中唾液橫飛,險(xiǎn)些濺到徐讓歡身上。

    被徐讓歡一臉嫌惡的躲開了。

    “您一定是來放我出去的,對(duì)嗎?”鶴丹呼吸急促,而后又覺得自己失了禮數(shù),趕忙用臟亂的頭發(fā)遮住自己被毀的半張臉。

    她埋著頭。

    不……不能讓陛下看見我丑陋的模樣。

    可徐讓歡是真的不在意她,更不在意她說的話,以及她的樣貌。

    他只在意,如何羞辱她,如何讓她承受與夫人同等甚至加倍的痛苦。

    仿佛沒聽見她的話,徐讓歡自顧自道,“孤信任你,再加上你也是女子,不會(huì)對(duì)夫人行無禮之事。這才將此事交給你來做。結(jié)果,你就這樣辜負(fù)孤的信任?”

    話音落下,鶴丹心下了然。

    他不是來救她出去的,而是來找她興師問罪的。

    雙手顫抖著從欄桿上滑落,鶴丹癱坐在地上,而后又跪地,用力將腦袋往地上砸,“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這樣做,都是為了陛下著想啊!”

    “哦?”徐讓歡慢條斯理蹲下/身,笑瞇瞇望著她,“孤倒想聽聽,怎么個(gè)為孤著想法?”

    鶴丹抿抿嘴,雙手撐地,抬頭看他,“那女子對(duì)陛下出言不遜,不知悔改!況且,況且她不僅不自我反省,還妄圖再次對(duì)陛下行刺,”

    鶴丹的眼珠滴溜溜轉(zhuǎn)著,“甚至,甚至還和別的男人茍且!陛下留著她始終是個(gè)禍患!臣是為了陛下好,這才除掉這個(gè)禍患!”

    “禍患。”徐讓歡一字一頓重復(fù),“你稱孤的皇后為什么?”

    他冷笑一聲,“禍患?”

    鶴丹心中“咯噔”一下,猛然間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她咽了口口水,連連搖頭,“不、不是。方才是一時(shí)情急。臣并沒有對(duì)皇后娘娘不敬的意思。”

    “是嗎?”徐讓歡依舊在笑,皮笑肉不笑,“你當(dāng)真沒有對(duì)夫人不敬嗎?”

    “孤也是蠢,居然事到如今才看透你的把戲。”徐讓歡自嘲的笑了笑,“孤交代你,讓你看著夫人,不讓她離開水牢半步。于是你就自作主張,挑斷她的手腳筋?鶴丹啊鶴丹,你可真有本事。”

    說完,徐讓歡的笑容陰去,冷冷打開牢房的門,緩步走了進(jìn)去。

    男人居高臨下,像看一條狗一樣看著鶴丹。

    鶴丹慌慌張張,趕忙爬到徐讓歡眼前,抱住他的小腿求饒,“陛下,陛下恕罪,臣做這些,都是因?yàn)樘珢郾菹铝耍”菹码y道不懂臣的心嗎?”

    她當(dāng)然知道,這絕非是她表白的最佳時(shí)機(jī),可是,錯(cuò)過了現(xiàn)在,她怕她再也沒有機(jī)會(huì)同他表白了。

    “孤應(yīng)該懂嗎?”徐讓歡面無表情。

    鶴丹帶著哭腔,“自從陛下第一次從他人手中將我救下時(shí),我便深深的愛上了陛下,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著陛下,陛下您不也是愛我的嗎?否則又怎會(huì)將我一個(gè)東淵來的小臣留在身邊,親我信我呢?”

    她徐徐抬起頭,見徐讓歡沒有開口的意思,便繼續(xù)說,“我知,我知陛下對(duì)皇后娘娘有情,陛下是因?yàn)橛X得對(duì)皇后娘娘愧疚,所以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對(duì)不對(duì)?”

    “我不在乎,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每天陪在陛下左右就好。成不成親什么的,我不在乎!”

    她的這番話蠢得厲害,徐讓歡不自覺笑出了聲,反唇相譏,“成親?和孤成親?你也配?”

    過于直白的譏諷,不禁讓鶴丹的心涼了半截,她有些歇斯底里,“我哪里比不上她?我將一顆真心全部奉上!我助你稱王稱帝!她呢?她根本就不愛你!陛下也是聰明人,何不和我在一起,我們一起毀掉這世界呢?”

    說著,她松開他,拍拍自己的胸口,笑著哭,“我們,只有我們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duì)。”

    “我們有相同的志向,相同的喜好……我們,我們會(huì)是最合拍的夫妻!”

    語音落下,她再次抱住徐讓歡的小腿,深吸一口氣,貪婪的嗅著徐讓歡衣料上的氣味。

    “陛下,陛下……”她迷戀的叫著他。

    癡迷的表情,真叫人覺得惡心。

    徐讓歡擰了下眉。

    看夠了她自我感動(dòng)式的表演,一腳踢開她。

    在鶴丹吃痛的叫出聲之前,他伸腳踩在鶴丹的指骨上,一下一下,用力的往下踩。

    “陛下!啊!”鶴丹痛苦的叫起來。

    可她叫的越是慘烈,徐讓歡就越覺得興奮。

    直到女人纖細(xì)的雙手被踩成肉泥,徐讓歡這才滿意的收回腳。

    他蹲在地上看她,“不解氣呢。”

    她無暇去顧他是什么意思。

    “對(duì)了。”他想到什么,粲然一笑,“孤想到更好玩的東西。”

    說著,他將匕首豎在鶴丹臉上,“孤記得你,最小心的,便是這半張臉了吧?”

    下一秒,笑容褪去,徐讓歡陰著一張臉,“不如就由孤來毀掉吧。”

    *

    折磨鶴丹,以及,抱著薛均安的衣裳,時(shí)而大笑,時(shí)而奔潰大哭。

    這是自薛均安死后,徐讓歡最常做的兩件事。

    每每提到薛均安,他就瘋得特別厲害。

    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在少數(shù),他們偶爾夜會(huì)感嘆,新帝上位不久,就神志不清,簡直是天要亡我朝。

    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徐讓歡瘋歸瘋,他稱帝的這幾年,是千百年來、鮮少的和平盛世。

    因?yàn)樗浀茫姆蛉耍白畲蟮脑竿闶强吹教绞⑹馈?br />
    第59章 第 59 章 任務(wù)失敗(一)

    第五十九章:任務(wù)失敗(一)

    聽說, 人死之前,生前一切美好的事都會(huì)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

    美好的事情,薛均安想, 那會(huì)是什么呢?

    奇怪的,不可遏制的, 這一秒, 她想起那位浴血奮戰(zhàn)的少年將軍。

    少年一襲戰(zhàn)袍, 英氣十足,與平日里眉目俊朗的翩翩少年郎形象大相徑庭。

    她想起那位溫柔俊美的男人,料峭冬日, 將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浸入冷水, 為她清洗貼身衣物。

    她想起那個(gè)耳根子容易泛紅的少年, 只因她喚他“阿歡”, 冷白皮膚上泛起的紅暈便久久不能散去。

    ……

    細(xì)細(xì)想來, 確實(shí)是這樣的。

    她這一生,一直陪伴在徐讓歡左右。

    不管好的、壞的、難捱的, 全都是關(guān)于他的記憶。

    幾段說不清道不明的片段閃過眼前,薛均安還是沒有醒來,相反, 她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場夢(mèng)。

    她夢(mèng)見, 徐讓歡從檀棠生手中奪過她的尸體,發(fā)了瘋似的尋太醫(yī)為她救治。

    她夢(mèng)見, 不可一世的徐讓歡哭成淚人,整個(gè)人癱在地上,將她抱在懷中,撕心裂肺的叫喊。

    她夢(mèng)見,少年近入瘋魔, 一邊貪戀的與那具腥臭腐爛的尸體承歡,一邊手段用盡,想讓她睜開眼。

    她還夢(mèng)見,徐讓歡踩斷了鶴丹的指骨,抱著薛均安的衣裳,時(shí)而大笑,時(shí)而奔潰大哭。

    眾人感嘆,新帝上位不久,便已神志不清……

    直到——

    “妧妧。”

    她感覺到有人在用力推搡她的肩膀。

    “妧妧!”

    那人又喚她一聲。

    她這才擰了下眉,被迫終止了這段極具預(yù)知性的夢(mèng)。

    長睫毛微微顫抖,忽閃幾下,女人緩慢的睜開眼。

    首先映入眼簾是清汀道長那張滿目愁容的臉。

    見她醒了,清汀道長挺直的腰板這才松懈,他如釋重負(fù)的嘆了口氣,坐回床邊,“你終于醒了。”

    他聲音不大,怕驚擾到她。

    誰知,床上的女子似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視線依舊呆呆盯著天花板瞧。

    這是哪兒?

    她擰了下眉。

    她記得,她死在檀棠生懷中。再睜眼應(yīng)該回到天界,回到天界那個(gè)暗無天日培養(yǎng)精英殺手的秘處,而不是……不是此處微風(fēng)習(xí)習(xí)、舒適溫馨的屋內(nèi)。

    妧妧徐徐眨了下眼,

    一旁的清汀只覺她是還沒從任務(wù)失敗的陰霾中緩過來,他捋捋蒼白的長胡須,耐心的又問一遍,“妧妧,你可清醒了?”

    她如夢(mèng)初醒。

    對(duì)了,在人間呆的太久,久到她差點(diǎn)兒忘了。她本不叫薛均安的,她有兩個(gè)名字,一個(gè)是編號(hào)十七,一個(gè)是妧妧。

    妧妧緘默一瞬,看著清汀,點(diǎn)頭,“是,師傅。徒兒醒了。”

    頓了頓,她補(bǔ)充,“那任務(wù)……”

    清汀道長打斷道,“任務(wù)失敗了。”

    “抱歉。是徒兒無能。讓師傅失望了。”她頗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簾。

    清汀沒打斷責(zé)怪她,揮了揮衣袖,看向門外的景致,“罷了。這任務(wù)本就非比尋常,老夫知曉,你已盡力了。”

    老實(shí)說,他確實(shí)知曉,因?yàn)樗没舌嵦t(yī)的模樣,看到了她所遭受的一切。

    隨著清汀的話音落下,氣氛靜了幾秒。

    “所以我……還得回去嗎?”妧妧無奈的笑了下。

    清汀回頭,看著她,嘴巴動(dòng)了動(dòng),想說什么卻又最終沒說。

    他點(diǎn)點(diǎn)頭,再次移開視線,“你且先在這兒養(yǎng)傷吧。等傷養(yǎng)好了,再去也不遲。”

    這兒?

    妧妧這才打量起四周,屋內(nèi)整潔淡雅,和清汀道長素來閑適淡然的形象契合。

    她猜測,這里是清汀道長的書房。

    此前,她從未來過這里。

    作為清汀散養(yǎng)的殺手,她只能呆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終日習(xí)武練功,與同輩互相殘殺。在這里,她沒有朋友,只有爭奪。

    他們必須爭出最強(qiáng)的那一個(gè)。

    而最強(qiáng)的那一個(gè),也就是她被入選下凡擔(dān)“拯救蒼生”之重任。

    那段只有血淚的記憶,她記憶尤存。

    或許從心底里來說,清汀道長只覺她是一顆低賤植株,不配踏入真正的天界大門吧。

    妧妧緘默一瞬,再次為自己的失責(zé)抱歉,“抱歉未能殺掉徐讓歡。”

    “但徒兒保證,在他毀天滅地之前,徒兒一定手刃他。”

    蒼白虛弱的臉龐,配上堅(jiān)定無比的復(fù)仇信念,顯得極為凄詭。

    清汀看著妧妧發(fā)白的面龐,于心不忍,“這些日子我亦培養(yǎng)了一個(gè)新的徒兒。你不必對(duì)此抱有太多執(zhí)念。若你不能完成,我便派她去便是。”

    語畢,屋外陡然間出現(xiàn)一男子的聲音。

    “你失敗了?”

    “真是沒用。”

    順著聲音望去,屋外陽光刺眼,妧妧微瞇起眼,才看清男人的身影。

    只見,男人一襲白衣白袍,烏黑長發(fā)如流云傾瀉而下,蕩落腰間,眉眼里噙著幾分玩笑,手中蒲扇緩慢煽動(dòng),截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架勢(shì)。

    不過,他說的話可沒那么討喜。

    這一瞬,妧妧像極了一只警覺的貓,毛發(fā)豎起,兇神惡煞盯著他的臉,似乎隨時(shí)都會(huì)撲過來,抓花他的臉。

    谷非看出她的敵意,雙手舉高走進(jìn)來,懶洋洋道,“前輩好,我叫谷非。是你任務(wù)失敗后的第二計(jì)劃。”

    谷非嘴角噙笑。

    妧妧盯著他那張陰柔的美人臉,沉默幾秒,看向清汀,“師傅,你要一個(gè)男人去取得徐讓歡的芳心?”

    簡直天方夜譚。

    清汀似乎早就預(yù)見她會(huì)問這個(gè)問題,笑了笑,看著谷非,“這便是我選他的原因。”

    “谷非。”說著,清汀沖谷非打了個(gè)響指。

    谷非收到指令,笑容戛然而止。他點(diǎn)了下頭,停下手中蒲扇,就在妧妧眼前,搖身一變,立刻幻化成女子形象。

    看著面前白膚紅唇、腰身纖細(xì)的女子,妧妧一愣。

    清汀解釋,“谷非的原身是金蟾,可以隨意轉(zhuǎn)換自己的身份。”

    “原來如此。”妧妧看著清汀。

    一轉(zhuǎn)眼的功夫,谷非已經(jīng)變了回來,男子形態(tài)的他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搖動(dòng)著手中蒲扇,他好似對(duì)她這個(gè)任務(wù)失敗的笑話很感興趣,一直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瞧,“論能力,我怕是遠(yuǎn)勝于前輩。”

    “休得無禮。”直到清汀呵斥他,他才識(shí)趣的癟癟嘴。

    “時(shí)候不早了,老夫也該走了。”清汀一把將那金蟾打回原形,對(duì)妧妧說,“這幾日你便在書房住下,老夫會(huì)吩咐下去,給你備好草藥調(diào)理身子,等你身體恢復(fù)了,我們?cè)僮h究竟要誰下凡之事。”

    說完,清汀提著金蟾的爪子,起身離開。

    那金蟾也是執(zhí)著,一直到臨走前,都還一瞬不瞬盯著妧妧的臉。

    *

    天界的草藥,效果極佳,沒幾天,妧妧便大病痊愈,恢復(fù)如初。

    比起金蟾,谷非更像是一條獵狗,聞著味兒就來了,“聽說前輩的傷勢(shì)已痊愈?”

    男人興致勃勃,妧妧卻露出提防的表情。

    谷非笑笑,繼續(xù)搖動(dòng)著手中蒲扇,“別緊張嘛。我要去個(gè)地方。前輩要不要一起去?”

    “哪兒?”她問。

    谷非笑容漸深,“自然是去望夷殿。”好看看前輩是如何狼狽失敗的。

    望夷殿是天界窺伺凡間的捷徑。

    其實(shí),大大小小的天官都具有自行查看凡間瑣事的能力。

    但如果是被明令禁止的天官抑或是仙力太低的外族,是不具備這項(xiàng)能力的。

    就此而言,望夷殿真是個(gè)好地方,能讓他們外族人也勘察到凡間的一舉一動(dòng)。

    出了清汀的書房,大片大片的桃花林映入眼簾,坐落在仙境般的云霧之中,景色絕美無比。

    美如畫卷的仙境和那人間的煉獄相比,透著一股截然不同的平和。

    妧妧跟在谷非后面,微微對(duì)這天界好奇卻又不敢外露,悄無聲息打量起周遭一切。

    可那金蟾好似背后也長了眼睛,而且長得還不是一雙普通的眼睛,而是一雙能夠窺探人心的眼睛。

    “別想了。”谷非馬上揭穿她的心思,笑著回頭看她,“這天界可沒你想象中那樣和諧。”

    說完,他意味深長,“天界也有天界的危機(jī)四伏哦。”

    “何出此言?”妧妧也看著他。

    女人皮膚白皙,身形清瘦,五官實(shí)屬上品,可眉眼卻透著清冷疏離之感。

    谷非看她一眼,不自覺撇開臉,繼續(xù)往前走,邊走邊說,“前些天,天界派去魔界的眼線送來消息,據(jù)說魔尊伺機(jī)攻我天界已久,終于按耐不住,近些日子就要出手來攻了。”

    說完,谷非一停,“不對(duì),我和你說這些作甚。”

    “前輩又沒有抵御外敵的能力。”

    他笑瞇瞇的,著實(shí)叫人不爽得緊。

    妧妧冷著臉看他,剛開口想說些什么反駁得話,谷非腳步一頓,轉(zhuǎn)身,“望夷殿。”

    “我們到地方了。”

    *

    路入望夷殿的通道金碧輝煌,可惜這里無人看管,也是,大小天官都具自行勘察凡間的能力,外族人又難以進(jìn)入天界,這里自然是人丁稀少。

    今天還算是最熱鬧的。

    “她究竟是誰!”還沒正式踏入屋內(nèi),走廊里,只聽女子撒潑似的大喊,“竟敢這樣對(duì)我日后的郎君!”

    聲音凄慘,回蕩在整個(gè)望夷殿內(nèi)。

    聞聲,谷非和妧妧雙雙停下腳步。

    接著,另外一道人聲傳入耳中,“哎喲喂!小祖宗您就別鬧了!再不走,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小的可擔(dān)待不起啊!”

    “實(shí)在不行了。你們,給我把仙子拉出去!可記著,千萬不能被天君發(fā)現(xiàn)!”

    谷非和妧妧來得晚,并未完整的看完這場好戲,來時(shí)已經(jīng)散場。

    下一秒,只見幾個(gè)丫鬟抬著妙齡少女,急匆匆就往外面走。

    路過二人之時(shí),丫鬟們先是一愣,而后面面相覷,這才離開。

    擦身而過之際,妧妧看清被抬那人的臉。

    女子肌膚勝雪,如新月生暈,穿著一襲流光廣袖仙裙,腰間系著的銀絲帶欲落未落。她眼巴巴的看著妧妧,四目相對(duì),那女子似乎是請(qǐng)求妧妧幫忙。

    只是還未等妧妧做出什么反應(yīng),身后的谷非就一把摁住妧妧的后脖,二人齊刷刷低頭。

    “恭送云曦仙子回宮。”谷非說。

    直到腳步聲漸遠(yuǎn),谷非才松開她的后脖。

    可這人是走了,順便也帶走了妧妧的心。

    妧妧看著云曦仙子離開的地方出神。

    此刻,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本能的看著云曦仙子離開的方向。

    好一會(huì)兒后,谷非伸手,在她眼前打了個(gè)響指,“別看了。人都走了。”

    妧妧木訥的回頭,看著谷非,“她這是怎么了?”

    谷非轉(zhuǎn)身,繼續(xù)往里走,“她呀。她是云曦仙子,天君的小女兒。自小和仙君定親,可今年呢,仙君下凡歷劫去了,元神欲燃欲滅。云曦估計(jì)是怕未來夫君死在凡間,于是不吃不喝,以死明志,等著仙君的消息呢。”

    妧妧邊聽邊點(diǎn)頭,跟上谷非之前,還悄悄撿起仙子掉落在地上的絲帶,不動(dòng)聲色收入腰間。

    她走的急,恰逢谷非剛好轉(zhuǎn)身,鼻尖直直撞上他的心口。

    谷非不甚在意,“也不知仙君此次下凡歷劫如何。”

    “仙君?歷劫?”妧妧摸了下鼻子,下意識(shí)發(fā)出疑問。

    谷非看著她疑問的表情,這下全明白了,他捧腹大笑,“合著你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妧妧皺了下眉。

    話總說一半的人,她素來不喜。

    “沒事。”而谷非就是這樣一個(gè)人,“你以后就會(huì)知道的。”

    “什么?”妧妧面無表情看著他。

    谷非還在笑,“我不都說了嗎?這天界,本就危機(jī)四伏。”

    第60章 第 60 章 任務(wù)失敗(二)

    第六十章:任務(wù)失敗(二)

    谷非的自說自話且剛結(jié)束, 一個(gè)天官打扮的男子從旁邊的屋內(nèi)走出來,小官看見二人,手中拂塵落在肘間, 不自覺皺眉,“二位是?”

    谷非陪著笑臉, “見過天官, 我們是清汀道長的徒兒, 這廂奉清汀道長之命前來。”

    小官看著谷非的后腦勺,又看看妧妧,遲疑的問, “方才你們可曾看見、聽見什么?”

    “不曾。”谷非一口回絕。

    小官松了口氣, 將二人領(lǐng)到絡(luò)凡鏡前, “喏, 進(jìn)去吧。”

    “謝天官。”谷非說。

    *

    絡(luò)凡鏡鏡面極大, 宛若一湖晶瑩剔透的冰,平鋪在巨大的石塊上面。

    二人心照不宣朝絡(luò)凡鏡走去, 垂眸,人間之事一樁未見,相反, 妧妧倒是第一次看清自己的臉。

    作為一名從小習(xí)武的戰(zhàn)士, 她不像普通仙子那般,過分在意自己的皮囊容貌、在意自己日后是否能夠嫁給一個(gè)好夫婿;她在意的, 從來就只有如何變強(qiáng),以及如何更好的完成使命。

    所以,絡(luò)凡鏡內(nèi),出現(xiàn)一張和薛均安截然不同的臉。

    如果說,薛均安是嬌憨頑皮的大小姐。

    那么, 妧妧便是清冷淡漠的戰(zhàn)士,自帶一番冷傲無求的氣質(zhì),讓人為之所攝、不敢褻瀆。

    很快,她的身影從鏡子里消失,取而代之,出現(xiàn)薛均安的臉。

    谷非看起來對(duì)這里熟門熟路,馬上讓絡(luò)凡鏡里出現(xiàn)自己想看的內(nèi)容。

    薛均安的畫面一閃而過,很快,徐讓歡的一顰一笑映入眼簾。

    絡(luò)凡鏡里,出現(xiàn)她和徐讓歡初次相遇的場景。

    那是她和徐勝大婚當(dāng)天,她慌慌張張,在宮中四處逃竄,不愿嫁給一個(gè)年老的昏君侍寢。

    而徐讓歡呢?

    他頂著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微笑著向她伸手,“姑娘,若是不想嫁給父皇的話,可要跟我走呢?”

    ……

    接下來的橋段就沒那么唯美了,更有甚者,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作為當(dāng)事人,妧妧似乎不用再看下去。

    當(dāng)然了,她也確實(shí)沒看下去。

    此刻,她擰眉看著此前和徐讓歡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掠過眼中,滿心都在想著另外一件事。

    谷非津津有味看著前輩被徐讓歡折磨的畫面,“嘖”了聲,搖頭,“前輩你也忒慘了,是我我就跑啊。”

    誰知妧妧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樣,薄唇微微顫動(dòng)幾下,猶豫片刻,最終問出口,“你方才說……魔界準(zhǔn)備攻打天界?”

    “是啊。”谷非偏頭,看著妧妧,“怎么?前輩怕了?”

    妧妧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反問道,“魔界急著攻打天界的原因,可是因?yàn)橄删辉冢俊?br />
    “可能吧,”谷非聳了聳肩,“這可不是咱們這個(gè)階級(jí)能知道的事兒。”

    說完,谷非若有若無看她一眼,“前輩問這個(gè)作甚?”

    “沒什么。”妧妧淡淡移開視線,一雙好看的眉毛擰成深重的顏色,心亂如麻。

    谷非口中那位即將攻打天界的魔尊……究竟是何人?竟如此急著要?dú)鞙绲亍?br />
    莫非……

    想到什么,女人的瞳孔陡然間放大。

    莫非是徐讓歡已經(jīng)墮入魔道?成為魔君?

    這般想著,女人的喉結(jié)抑不住滾動(dòng)了幾下。

    難道任務(wù)失敗后根本沒有任何補(bǔ)救的途徑,只能放任歷史重演,天地被毀?

    不。

    不行。

    絕不行!

    垂在身側(cè)的手握成拳,女人身體一瞬間僵直在原地,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可神經(jīng)大條的谷非卻是完全沒覺察到她的變化,照舊是一臉漫不經(jīng)心。

    男人雙手從背后抱住腦袋,看著絡(luò)凡鏡,仰天長嘆,“唉。前輩這完全就是單方面被碾壓嘛。沒什么好看的。”

    說完,他大手一揮,絡(luò)凡鏡上的畫面悉數(shù)消散。

    谷非放下手,揉揉從剛才就一直咕咕叫的肚子,笑瞇瞇的,“肚子餓了。咱吃飯去吧。”

    然而,和谷非不同,妧妧此刻就像是一具每天都生活在高強(qiáng)度精神緊張中的行尸走肉。

    魔界即將攻打天界一事,更是徹底扯斷了她腦中的那根弦。

    望夷殿內(nèi)的空氣突的凝固,稀薄得叫人窒息。

    “你自己去吧。”妧妧抬起眼,聲音冷冷,“我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

    妧妧口中的要緊事不是別的,正是去找剛剛碰面的那位云曦仙子。

    多虧云曦掉落的絲帶,否則她還真沒正當(dāng)理由這么堂而皇之的進(jìn)入仙女的宮殿。

    也不知這絲帶究竟象征何意,門外的侍衛(wèi)竟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任妧妧進(jìn)入仙子的寢宮。

    “仙子的寢宮在這里,請(qǐng)隨我來。”侍衛(wèi)畢恭畢敬。

    “……好。”妧妧回答。

    從大門到寢宮,一路通暢。

    侍衛(wèi)將她帶到寢宮外,深鞠一躬,面色慌張,匆匆離開,“告退。”

    好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將發(fā)生。

    妧妧站在寢宮門外,剛舉起手,指節(jié)欲要輕叩門板。

    下一秒,屋內(nèi)傳來劈里啪啦清脆的響聲。

    “憑什么!”

    “我問你們?cè)捘兀 ?br />
    云曦撒潑似的將桌上花瓶悉數(shù)掀翻在地,怒目圓整盯著手下丫鬟瞧。

    “你們憑什么不讓我看!那是我未來的夫君!是仙君!你們何德何能敢攔著我!”

    飄逸的流光水袖隨著女人叉腰的動(dòng)作,在空中蕩起一道又一道散落金粉的弧度。

    丫鬟們被嚇得大氣不敢喘,面面相覷不到半秒,紛紛垂眼跪地,去撿地上的碎片。

    服侍了云曦這么久,她們很清楚這個(gè)時(shí)候頂嘴的下場。

    一瞬間,屋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

    云曦自幼飽讀詩書,雖說是被逼無奈,但照理而言,她自然知曉此事與丫鬟們無關(guān)。

    可她有氣沒處撒,只能在窩里橫。

    于是,云曦抿嘴皺眉,一瞬不瞬盯著丫鬟們的背影,大叫,“說話!”

    丫鬟們還是沒說話。

    “再不說話,信不信我讓父親,東方青帝出來治你們?”云曦呵道。

    她搬出威名遠(yuǎn)揚(yáng)的青帝,丫鬟們手中動(dòng)作一頓,咽咽口水,“仙、仙子您消消氣。其實(shí)這都是青帝的意思……”

    青帝怕女兒胡鬧,索性懇請(qǐng)?zhí)斓蹟嗔伺畠罕O(jiān)視未來夫君的念頭。

    語畢,云曦先是一愣,而后將最后一個(gè)完好如初的花瓶抱起,重重砸在地上,“滾!”

    “都給我滾!”

    “是、是。”丫鬟們作鳥獸散。

    *

    “咯吱”一聲,門打開的那一秒,妧妧的手還愣在門板上。

    四目相對(duì),皆是一愣,妧妧緘默一瞬,透過無數(shù)丫鬟的肩,直直看著云曦,“云曦仙子,小的偶然撿到了您不小心掉落的絲帶,特意前來歸還。”

    說完,她低下了頭。

    丫鬟們見來了替罪羊,紛紛離開這是非之地。

    云曦大抵也察覺到絲帶消失,失而復(fù)得叫她眼中光芒一閃而過,只一秒,又黯淡下去。

    云曦疾步走過來,接過女人手中的絲帶,綁回腰間,“你是方才望夷殿的那個(gè)?”

    “是。”妧妧說。

    門沒有關(guān),妧妧默認(rèn)為是準(zhǔn)許她踏入寢宮的意思。

    “誰的人?”云曦又問。

    “回仙子的話,我是清汀道長的門徒。”妧妧回答。

    云曦系好絲帶,居高臨下看著妧妧的身影,“抬起頭來。”

    “是。”妧妧奉命抬頭。

    云曦豎起五指,觸及妧妧眉心。

    十幾又或者是幾十秒,確認(rèn)妧妧沒說謊后,這才對(duì)她放下戒備。

    云曦走到桌邊坐下。

    方才教訓(xùn)丫鬟教訓(xùn)得她嗓子都啞了,端起桌上的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潤喉。

    辛辣的感覺入喉,實(shí)屬妙哉。

    妧妧沒說話。

    云曦忽然摸上絲帶,“不妨告訴你,這絲帶是青帝特意命人為我制的,別看它平平無奇,威力難以預(yù)估。青帝做來叫我防身用,有備無患。”

    “防身?”妧妧問,“可是因?yàn)槟Ы鐏頂_?”

    話音落下,她警覺的察覺到云曦的神色一變。

    而后空氣靜了片刻。

    云曦緩慢的挑了下眉,“你知曉魔界來擾之事?”

    妧妧沒說話,表示默認(rèn)。

    “怪了,照理說,女眷是不應(yīng)該知道此事的。”云曦說。

    云曦雙手撐頭,慢條斯理,“罷了,既然你知道,我便同你說了。”

    “據(jù)可靠消息,后日戌時(shí)魔界就會(huì)率兵前來攻打我族。青帝和天帝現(xiàn)在估計(jì)正忙著張羅此事。”云曦說。

    聞言,妧妧心中“咯噔”一下,頓生出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后日戌時(shí),率領(lǐng)妖魔的統(tǒng)帥,會(huì)不會(huì)是徐讓歡那張熟悉的臉?

    同一屋檐下,二人同床異夢(mèng)。

    云曦有氣無力盯著面前的酒杯發(fā)呆,時(shí)而慷慨激昂,“若不是仙君下凡歷劫,他魔界怎敢肆意出兵!”

    時(shí)而情緒低落,“歷劫也就算了,歷的竟還是情劫……”

    時(shí)而殺意漸起,“那個(gè)長相丑陋的女子若是……若是落到我手里!我定要扒了她三層皮!”

    在妧妧想象中,仙娥都是仙氣飄飄、溫柔可人的。

    很難想象真正仙子竟與尋常人無異。

    云曦今天也是氣過頭了,這廂才在初次見面的人面前失態(tài)。

    想起還有旁人,云曦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妧妧,“對(duì)了,你說你是清汀那老頭的門徒?他的門徒寥寥無幾,屈指可數(shù)。為何我從未見過你?”

    妧妧如實(shí)稟告,“回仙子的話,這些時(shí)日我都在執(zhí)行清汀道長交代的任務(wù),人不在天界。”

    “哦。”云曦沒有認(rèn)真聽她的話,“你叫什么名字?”

    “妧妧。”

    “誰問你乳名了?”云曦露出古怪的表情。

    妧妧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因?yàn)樗约憾疾恢雷约旱拿帧?br />
    云曦懶得追究,“算了算了,無所謂,跟清汀說一聲,即日起,你到我云曦仙子的宮里來,做我的丫鬟,沒問題吧?”

    妧妧還沒回答,云曦又說,“作為我的新丫鬟,我正好有要事吩咐你。”

    *

    云曦樣貌出眾,身姿窈窕,即使是在天界,也稱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

    所以,她很難被偽裝。

    今日,簡直是天助我也,竟往我玉清宮送來一個(gè)身段極佳的女子,自稱清汀那老頭的門徒,叫妧妧。

    我不在意她叫什么,我只在意她的絕色身姿是否能夠偽裝成我。

    只要她能假扮成我,我便能偷偷溜出宮去,去望夷殿查看絡(luò)凡鏡,查看未來夫君的下落。

    我叫她換上我的衣物,假裝醉酒,臥床不起。

    一切進(jìn)行的很順利。

    沒人發(fā)現(xiàn)玉清宮的仙子早已被掉包。我也如愿到達(dá)了望夷殿。

    可是,那日留她在玉清宮,才是我做得最大的錯(cuò)誤。

    *

    玉清宮內(nèi),妧妧穿著云曦昂貴的仙裙,一手捏著酒杯,另一只扶著腦袋。

    她踉踉蹌蹌?wù)驹谝桓碑嬒袂埃A蹙。

    畫像上面,畫的是云曦的心上人,也就是人們口中所說那位下凡歷劫的仙君。

    畫中男子一襲紅衣,英姿神勇,剿滅邪族群作祟,一朝飛升武神,紫氣東來三萬里,眾人跪拜。

    瞇眼,妧妧靠近些。

    只見畫中男子長發(fā)高束,微露側(cè)顏。

    一秒,

    兩秒,

    三秒。

    吊詭的,她直覺畫中人的神情與一位故人頗為相似。

    此刻,她不可遏制想到一句詩,“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

    下一瞬間,腦海中不合時(shí)宜冒出三個(gè)字。

    徐讓歡?

    不,不可能。

    她真是昏頭了……

    妧妧搖搖頭,重新看向畫像。

    那位一躍飛升、眾人敬仰的仙君,怎么可能是徐讓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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