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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 22 章 太子妃(一)

    第二十二章:太子妃(一)

    有免死令牌傍身, 徐讓歡自然奈何不了薛均安,于是吩咐段堯,將解藥交給薛均安。

    薛均安咽了下去, 如釋重負,“謝太子殿下。”

    徐讓歡卻不再看她, 轉向段堯, “薛川現在還沒醒?”

    段堯說, “回稟太子殿下,薛二少爺昏迷數日至今還未曾有醒來的跡象。”

    “繼續派人盯著。”徐讓歡說。

    “是。”段堯回答。

    看準時機,薛均安清了清嗓子, 打斷二人談話, “那個, 段堯, 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家主子有要事要談。”

    鬼鬼祟祟的模樣實在叫人難以信服, 段堯看著徐讓歡,表情有些為難, “太子殿下,這……”

    直到徐讓歡點頭方才離開,“是。”

    段堯走后, 薛均安一只手趴在桌上, 另一只撐住下巴,食指不停在臉邊輕敲, 目光直勾勾盯著徐讓歡的臉。

    而徐讓歡氣定神閑,淡然細品口中茶香。

    比誰沉得住氣,到底還是薛均安輸了。

    她是個急性子,任務交代下來自然是越快辦妥越好。

    “妾身料想夫君定不是僅僅想要保存尸首這么簡單吧。”薛均安自以為語不驚人死不休。

    誰料,徐讓歡只是譏笑, “薛姑娘這稱呼改的倒是快,別忘了,你還沒過門。”

    他與她對視。

    謫仙般的面容委實不似凡人能有的。

    “這早晚的事嘛。”薛均安笑著趴在桌上,“夫君,您覺得婚事辦在哪日好呢?”

    “隨你。”徐讓歡說。

    哦?

    隨我?

    那可就越快越好了……反正又不是真正的夫妻,要什么黃道吉日?

    早日讓你命喪黃泉,才是上策。

    *

    婚期定在臘月十七,也就是后天。

    溫潤如玉的太子殿下喜事將近,宮中久違一派祥和之氣,將近期鬧得沸沸揚揚的妖鬼之事全都拋諸腦后。

    “薛妃,您和太子殿下的大喜之日,用這個鳳冠可好?”

    未央前殿內,薛均安正被春桃伺候著試穿婚服。

    她再也不用同春桃擠在同一間下房,如今,徐讓歡賞了她整整一座富麗堂皇的未央前殿。

    見主子不說話,春桃拿著衣裳,探頭探腦繼續說,“要不奴婢給您試試吧?”

    “哦。”薛均安如夢初醒,溫柔的笑,“都好。”

    鳳冠霞披,

    好一個鳳冠霞披。

    梳妝打扮好后,薛均安端坐在銅鏡前,面無表情盯著銅鏡中倒映出的那一抹紅唇,思緒已然飄到之后的棋該如何走。

    身后春桃一個勁兒鼓掌叫好,“薛妃真是太美了。太子殿下送來的婚服您穿起來簡直是仙女下凡!”

    “娘娘真是好福氣,能嫁給萬人敬仰的太子殿下。”春桃說。

    萬人敬仰?

    呵。

    薛均安諷刺的笑了,“能嫁給太子殿下,只是我運氣好而已。”

    話音落下,陌生的聲音傳入耳中,“欸,依本宮看,薛妃可不只是運氣好。”

    賢妃和侍女踏入未央前殿。

    “薛妃定有過人之處,這才叫小歡動了心。”賢妃笑瞇瞇的。

    動心?

    這賢妃也真是愚昧,那徐讓歡還有心?

    見到賢妃,春桃趕忙行禮,“奴婢見過賢妃娘娘。”

    “免禮。”賢妃說。

    薛均安捻起裙邊欲要行禮,被賢妃阻攔,“薛妃,咱們日后可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氣。”

    賢妃厲聲對丫鬟說,“小蓮,本宮準備的賀禮呢?怎么還不給薛妃呈上來?”

    說罷,小蓮將一堆金銀首飾、綾羅綢緞悉數贈予薛均安手中。

    “多謝賢妃娘娘。”薛均安說。

    二人在桌邊坐下。

    薛均安料想賢妃此行不僅僅是簡簡單單送個賀禮,于是命春桃沏茶后,差遣婢女去房外守著,靜候賢妃切入正題。

    果然,一口茶水下腹,賢妃開口,“薛妃今年年方幾何?”

    “小女今年剛滿十九。”薛均安回答。

    賢妃笑,“哎呀,正是如花似玉的年歲。”

    “和我們小歡還真是相配,小歡今年也方才弱冠。”

    賢妃說罷,拿出一本小冊子,放在桌上。

    書名被刻意劃掉了,看不真切。

    “這是?”薛均安不解的皺眉,看看書,又看看賢妃。

    賢妃笑而不語,“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薛均安聽話的打開。

    下一秒,瞳孔放大,薛均安立刻合上畫冊,雙頰微紅,“賢妃娘娘這是?”

    “本宮是看你年紀小,”賢妃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依舊在笑,“怕你服侍不好如意郎君。”

    “又怕你尷尬,這才想著用畫冊子教你。”賢妃繼續說。

    “賢妃娘娘的好意,心領了,不過,這畫冊賢妃娘娘還是帶回去吧,我不……”薛均安有點想吐,說話斷斷續續的,“我不需要這個。”

    “這么說來,薛妃是已經會了?”賢妃故作驚訝。

    薛均安沒有回答。

    賢妃放下茶杯,“依本宮看,這畫冊還是留下吧。”

    “總會有用得上的那日。”

    “小蓮啊,回宮。”賢妃說。

    賢妃走后,薛均安又偷翻了翻畫冊,頓時口干舌燥,將桌上茶水一飲而盡。

    區區一個徐讓歡,殺他還需要賠上她的身子?

    呸!

    他也配!

    *

    婚禮前夜,內務府設宴款待,舉國同慶,熱鬧非凡。

    一時間,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喜慶的大紅。

    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人設,徐讓歡在大家面前又裝出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

    少年摟著薛均安的肩膀,笑著對已入座的薛譚說,“能將安安許配給我,實乃徐某福分,日后定會與安安琴瑟和鳴,白頭到老。”

    說完,徐讓歡溫柔的看著薛均安。

    薛均安與他相視一笑。

    未等薛譚回話,祖母鄒氏便搶著插話,“太子殿下哪里的話,小女能踏入皇室大門,這都是咱們薛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是我們的福氣啊!”

    只是,要進得了這皇室的大門,并非易事,撇開徐讓歡不談,還有其他種種阻礙。

    比如——

    坐在對面的五公主嗤笑一聲,“欸,月兒,你瞧見沒有?對面那老太太的窮酸樣。”

    “還說什么神靈庇護,簡直是廢話。能嫁給太子殿下,自然是她薛府幾百輩子修來的福分,否則,哪輪得到區區武將之女嫁入我皇室。”

    五公主所言,字里行間都在諷刺薛均安的出身。

    念在大喜之日將近,薛均安便沒在意。

    可惜冤家路窄,落座之時,薛均安才發現,一側坐的是陌生面孔,另一側正是請君入甕的五公主。

    也好,

    也好,

    就當是給日后的苦日子敲警鐘了。

    薛均安扶額。

    下一秒,纖纖玉手手握酒杯伸到薛均安桌前。

    薛均安抬頭,五公主正笑彎了眼睛看她,似是要和她舉杯共飲。

    薛均安頓了一下,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措不及防之時,“嘩啦”一聲,五公主手中酒杯故意打翻在薛均安的衣袖上。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五公主幸災樂禍的笑。

    彼時,徐讓歡正與薛家上下交談甚歡,顧不得給她出頭。

    還沒等薛均安自保,三公主一怒之下拍了桌,“五妹,這么大雙眼睛白長了?這是人喝酒還是衣服喝酒啊?”

    五公主笑容暗下去,“妹妹近日氣虛無力,這才不慎將手中茶杯灑在新娘身上。不過,這新娘子都還沒生氣,三姐又是生的哪門子氣呢?”

    三公主懶得同她胡攪蠻纏,看向薛均安,“你可有事?”

    “只是衣袖被打濕一角,不打緊。”薛均安回答。

    三公主點頭,“你可當心點,我這五妹絕非善茬。”

    “三公主何出此言?”薛均安問。

    三公主看了薛均安一眼,又看了徐讓歡一眼,欲言又止,“我家五妹雖常與幕僚尋歡作樂,可這心里卻始終記掛一個人。”

    薛均安很快明了三公主的言外之意,立刻轉向五公主。

    “五公主如此為難妾身,可曾想過亦是叫讓歡難堪?”薛均安故作無辜的眨眼。

    “大膽!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諱!”五公主擰眉,似乎對薛均安宣示主權的行為很是不滿。

    薛均安繼續裝傻,“不敢不敢,論大膽,這放眼全天底,誰人能敵得過五公主呀?”

    說罷,薛均安湊到五公主耳邊,壓低聲音,“竟妄圖與自己的親哥哥茍合。”

    “你!”五公主一時語塞,用力甩了下衣袖。

    目睹全程的徐知意笑開了花,“喂,你這賤民,幾日不見,這嘴皮子倒是變得好生厲害。”

    徐知意抱拳,“佩服佩服。”

    薛均安看向身后的徐知意,“郡主也知道的,我這人睚眥必報,生平最愛逞口舌之快。如今滅了某些小肚雞腸之人氣焰,舒服多了。”

    “你說誰小肚雞腸?”五公主聞言,立刻抬起手,欲要賞薛均安一記耳光。

    沒成想,手舉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攔下。

    “五妹這般對待我未過門的妻子,眼中可還有我這個兄長的位置?”

    少年居高臨下,頂著謫仙般的清秀面容,溫柔的笑著。

    鮮少有人覺察到溫潤儒雅的眸波底下,掩藏著一絲銳利。

    “不、五妹不敢。”五公主看著少年握住自己手腕的指節,飛速低下頭。

    徐讓歡松開五公主,反手環住薛均安的腰,讓她站在自己身邊。

    “我知安安并非最合適的太子妃,可我偏偏心悅于她,望在座各位念及我太子之位,莫要再為難我家夫人。”徐讓歡說。

    語音落下,徐驚冬幾乎快捏碎手中酒杯,低著頭,久久不愿抬起。

    “好了好了,”最后還是徐勝出面打圓場,“喜事一樁搞成這樣,都入座吧。”

    徐勝今日很開心。

    一來,二皇子答應拉徐讓歡下馬。

    二來,徐讓歡娶妻沉迷女色,必然會對皇權野心驟減,他徐勝也好多做幾日皇帝,怎么想都不虧的事情。

    皇帝自然笑容滿面,“只可惜老大老二遠嫁他國無法連夜趕回京都,在座各位可都要……”

    徐勝在上面說著,徐知意在身后一臉憤憤,“最明事理的兩位公主嫁去和親,昏君,真有你的。”

    薛均安側目看徐知意。

    徐知意說,“你還不知道吧?宮中統共六位公主,數大公主和二公主最為和善親民,其他幾個都各自有各自的陋習。”

    “偏偏那皇帝老兒昏庸不堪,就為了一丁點兒蠅頭小利,便將兩顆掌上明珠送給東淵蠻夷賀壽。”

    “昏君!實乃昏君吶!”

    伴隨徐知意一字一句的介紹,薛均安眉目一個個略過各位公主的臉。

    三公主、五公主及其生母賢妃,薛均安已經見識過。

    剩下的就是四公主、六公主,及她們的母親麗妃。

    四公主膚色偏黑,劍眉星目,面如冠玉,長發豎起,滿是陽剛之氣。

    六公主看著不過六七歲,稚氣滿滿,非常依賴四公主。

    雖看著不是面善之人,但好在都沒為難薛均安。

    時間平靜的流逝著,很快來到婚禮當天。

    大紅蓋頭一蓋,三跪九叩各種儀式倒是順利的很,伴隨一聲“吉時已到,送入洞房”,薛均安被安排進入房間,靜候太子殿下回房為她掀開紅蓋頭。

    薛均安未曾行過男女之事,面對接下來即將發生之時,心中難免有些緊張。

    陡然間,她想起什么,拿出賢妃贈予的書。

    打開第一頁,那些不入流的畫面再次浮現,薛均安皺起眉,還沒撐到翻頁,就把書丟到一邊地上,心中暗罵自己可恥。

    你可真是糊涂了!

    你是來殺他的!不是來伺候他的!

    學個屁啊!

    這般想著,木門“咯吱”一聲響了。

    伴隨輕柔的腳步聲,一雙婚鞋映入眼簾。

    薛均安下意識瞪大眼睛。

    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少年停在她眼前,不緊不慢撿起地上的畫冊,語氣淡淡。

    “薛姑娘,這是何物?”

    第23章 第 23 章 太子妃(二)

    第二十三章:太子妃(二)

    徐讓歡聲線低沉, 即使是讀情/色內容,也斷然激不起情思。

    “春宮圖?”

    只是他大大方方的讀出來,倒顯得薛均安有些小家子氣了。

    男人溫柔的拾起畫冊, 坐在薛均安身邊,修長食指漫不經心挑起她的紅蓋頭, 丟到一邊。

    薛均安抬眼看他的表情。

    上一秒還風度翩翩的公子哥突然換了副面孔。

    徐讓歡的嗓子里發出近乎癲狂的笑聲, “原來夫人竟這樣癡迷想得到我的身子?”

    沒來及反駁什么, 徐讓歡死死摁住她的手腕,將她壓在床榻之上。

    “嘶。”薛均安不自覺倒吸一口涼氣。

    二人的呼吸很近,她甚至能清楚看見他眼尾抹上的猩紅, 感受到他胸腔的劇烈起伏。

    徐讓歡好像……很興奮?

    下一秒, 男人笑容暗去, 面無表情睨著薛均安的眼睛, “放心, 我對你那副身子沒興趣。”

    笑瞇瞇的,令人后怕。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成了一道及時雨。

    徐讓歡開門, 見來人是段堯,冷冷開口,“何事?”

    “太子殿下, 這是方才有人命奴才交給您的。”段堯埋著頭, 手上拿著一個精巧的紅色盒子。

    徐讓歡接過,修長手指挑開上面的紅絲帶, 打開紅盒。

    里面放的是飴糖。

    兒時垂涎久卻終不可得的飴糖。

    似是想起什么,徐讓歡合上蓋子,眉毛擰成深重的顏色,“誰給你的?”

    “那個……就是……”段堯倒像是失憶了,支支吾吾說個不清。

    徐讓歡一把抓起佩劍, “立刻加強宮中守衛。”

    只對薛均安留下一句,“我出去一趟。”

    便頭也不回,匆匆離去。

    原本熱鬧的氛圍瞬間變得冷清,薛均安倒是松了口氣,自顧自喝了半壺熱酒,便寬衣解帶,倒在熱炕頭上呼呼大睡了。

    一直到子時,徐讓歡才回房。

    沒能捉到贈予飴糖之人本就心思砸亂,這會兒又見到床上的人四仰八叉更是心煩意亂。

    他不習慣身邊有人伴他入眠,這只會叫他想起兒時被太監凌/辱之事。

    于是,徐讓歡非常不友好的踹了踹薛均安的屁/股,語氣惡劣,“喂,誰讓你睡在這的?”

    薛均安迷迷糊糊睜眼,看到徐讓歡回來了,以為在做夢。

    女人一把摟住徐讓歡的脖子,用力抱緊他。

    徐讓歡皺眉,馬上就要推開她。

    薛均安用微弱的音量在他耳邊耳語。

    “喂喂,徐讓歡,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你愛上我呢?”

    陡然間,被抱住的徐讓歡全身僵直,愣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吐出三個字。

    “滾下去。”

    *

    昨日夜里,薛均安在地上睡了半夜。

    一早上起來,腰酸背痛,精神萎靡。

    回薛府的馬車上,她愁眉苦臉捶了捶肩膀,“夫君,昨夜你幾時回屋的?”

    “大約子時。”徐讓歡眼也沒抬,專心看手中公文。

    “那夫君可看見我是如何掉下床榻?”薛均安滿腹疑惑。

    氣氛寂了寂。

    徐讓歡淡淡道,“夫人并非掉下床榻。”

    “那是為何……”薛均安喃喃自語。

    幾秒后,女人突然意識到什么,瞪大眼睛看他,“是你把我踹下來的?”

    徐讓歡微微一笑,這才抬頭。不過不是看她,而是問前面的段堯,“段堯,還有多久到薛府?”

    “回太子殿下,就在前面了。”段堯說。

    被無視的薛均安氣不過,擋在徐讓歡眼前,“徐讓歡!你耳朵聾了?聽不見我說話嗎?”

    徐讓歡依舊不語。

    薛均安抬高音量,“昨夜為何把我踢下床?”

    “我可是和你的心上人同生共死,虧待了我,你的心上人也別想好過!”

    提到棺材中的女子,徐讓歡的表情這才有了些許波瀾。

    不過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鬧夠了?”徐讓歡看著薛均安的眼睛,笑,“夫人若是想讓薛府上下知曉我們吵架,那便繼續叫吧。”

    說罷,男人牽起薛均安的手,百般呵護的扶她下馬車。

    薛府門口,薛月娥已等候多時,見二人濃情蜜意,笑著問好,“小妹。”

    “二姐。”薛均安說。

    薛月娥轉身朝徐讓歡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二姐不必見外。”徐讓歡說。

    薛月娥將二人往里屋領,“外邊天寒,太子殿下快些進來吧。父親準備了好菜好飯招待。”

    說著,二人跟在薛月娥后邊。

    斜眼掃過薛均安的臉,徐讓歡冷笑一聲,“現在不叫了?”

    薛均安咬緊牙關,最終只說兩個字,“呵呵。”

    薛家雖談不上是大家族,但人也不算少。

    飯桌上,以鄒氏為主的幾人,都不動聲色打量著太子殿下和薛均安的一舉一動。

    許是注意到幾人目光灼灼,徐讓歡輕笑了聲,眼也沒抬,就往薛均安碗中夾菜。

    “我記得夫人最愛食楊記的板鴨。”徐讓歡溫柔的看著薛均安。

    薛均安看著碗中鴨肉,不自覺握緊手中筷子。

    緘默一瞬,薛均安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夫君記得很準,妾身榮幸之至。”

    然而實際上,女人卻在心中暗諷。

    好你個滅世魔君,要裝體貼好歹也在乎一下我的喜好吧?

    偏給我夾板鴨,聞到就想吐的板鴨……

    薛均安硬著頭皮塞下去,味道都沒嘗到,就趕緊灌了一大杯水下肚。

    且剛結束一場惡戰,徐讓歡戲謔的聲音再次入耳。

    “夫人怎吃的這般著急?沒人和你搶。”

    說著,徐讓歡又夾了一塊板鴨放進她碗中。

    這下她算是看明白了。

    感情他壓根兒不是不知道她的喜好,與之相反,他是太了解她的喜好了,所以才百般刁難讓她吃最討厭的食物。

    好你個徐讓歡,要這么玩是吧?

    薛均安氣急敗壞看著徐讓歡的臉,新仇舊帳加在一起,兩只眼睛幾乎要冒出火星子。

    四目相對的瞬間,徐讓歡挽起袖子,微涼指腹輕輕抹去薛均安嘴角的污漬,笑,“夫人如此不小心,不知離開了我該如何是好。”

    這時,薛譚重重的咳了一聲,捋捋胡須,看向遠方,“那個……太子殿下如此照顧均安,微臣便也放心了。”

    “那是自然,有太子殿下關懷,是我們均安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鄒氏搶著接話,臉上笑容就沒停過,“這時候也不早了,今夜便在薛府住下吧。”

    “不必……”薛均安還沒說完。

    徐讓歡笑著回答,“好啊。”

    *

    二人在薛府住上一夜,只要是同住一間房,就理所應當的,徐讓歡睡床,薛均安睡地板。

    夜半,男人早早上床養神。

    薛均安則一臉苦大仇深的坐在地上打地鋪,心中自然叫囂著遲早殺了徐讓歡這個狗東西。

    屋內燭光悉數熄滅,只留一盞,待到薛均安打好地鋪準備吹滅蠟燭時,搖曳的光影陡然間倒映出窗戶外邊的一道人影。

    誰在外面?

    薛均安皺了皺眉。

    看這個身形,不會是……

    想到什么,薛均安躡手躡腳跑到徐讓歡身邊,輕輕搖晃徐讓歡的肩膀,喚他的名字,“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您睡著了?”

    下一秒,徐讓歡冷冷睜開眼睛。

    薛均安被嚇一跳,隨即懇求的看向徐讓歡,“太子殿下,奴婢有個不情之請。”

    徐讓歡看著她,沒說話。

    “您能先去桌邊坐下嗎?就當是幫奴婢個忙。”薛均安雙手合十,“太子殿下若是幫忙,奴婢日后定會好生養活自己,養好精血為您的心上人服務。”

    空氣就這么安靜了好一會兒,徐讓歡淡淡起身,眉宇擰成深重的顏色,好似在對薛均安說“我倒要看看你在玩什么把戲”。

    男人在桌邊坐下,單手撐頭,一瞬不瞬盯著薛均安。

    薛均安有些尷尬,遲疑幾秒后,還是頂著徐讓歡的目光,難堪的開始搖晃木床。

    木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薛均安一邊艱難的搖晃木床,一邊觀察窗外之人的動向。

    直到鄒氏離開才停止。

    徐讓歡見狀,了然于心,不禁低笑出聲。

    他搖搖頭,“夫人還真是會做秀。”

    薛均安不去看他,悄然吹滅最后一個蠟燭,“謝太子殿下幫忙,奴婢感激不盡,定會遵守約定。打擾太子殿下清眠實在是抱歉,現在絕不會再有事叨擾太子殿……”

    話沒說完,門外不合時宜響起侍衛匆忙的喊叫聲。

    “不好了,不好了!有妖邪作祟!馬上保護太子殿下周全!”

    第24章 第 24 章 孤魂(一)

    第二十四章:孤魂(一)

    漆深的夜里。

    女人一頭烏黑的長發披肩, 消瘦的肩頭只披了件單薄紅衣,光腳踩在屋頂之上,來回輕快起舞。

    雪白的肌膚不似活物, 與夜的黑形成鮮明對比。

    即使屋頂之下已被烏泱泱手持長劍的士兵包圍,她還是高傲的仰著頭顱, 自顧自完成最后一曲宮廷舞。

    婀娜身姿格外美艷, 女人系在脖間的紅色絲帶隨風飄蕩在夜色中。

    “來者何人?”段堯皺眉。

    女人斜眼望去, 沒見到想見的人,又轉回頭,哼起小曲兒。

    “報上名來!”段堯繼續說, “你可知你在何處放肆?”

    “夠了, 段堯。”黑暗中, 徐讓歡緩慢出現在光影中, “你這樣能問出什么?”

    “太子殿下。”段堯跪在地上, “恕屬下無能。”

    “確實無能。”徐讓歡抬眼,淡淡盯著樓上的女人。

    與徐讓歡對視幾秒, 樓上的女子笑瞇瞇的蹲下/身,用手撐著腦袋,“你終于來了。”

    一顰一笑, 分明和那日與之一戰的狐妖一模一樣。

    薛均安一愣, 皺眉。

    段堯也意識到什么,轉頭看向薛均安, “怎么回事?不是說狐妖已被關押在祠堂里嗎?”

    薛均安還未來得及開口。

    狐妖搶著解釋,“真是笨呢,我又不只有薛川這一具身體可用。”

    她揮動衣袖,“你們可曾聽過靈魂出竅?”

    “上次讓你跑了,你居然還敢回來放肆!今日我定要將你捉拿!”段堯氣急敗壞。

    極長的指甲撓撓耳后, 狐妖的語氣聽起來完全不在意段堯的話,“哎呀呀,我可沒放肆,我來是有事同太子殿下稟報。”

    語畢,狐妖安靜的看了徐讓歡幾秒,伸出食指指著他,“你。”

    徐讓歡皺眉。

    狐妖隨即軟下聲來,“你的婚禮……昨天我看到了,我答應過你,給你最甜的糖果。”

    “我從未食言。”

    說完,她扯掉脖子上的絲巾,一條觸目驚心的疤痕赫然出現在眼前。

    徐讓歡的瞳孔瞬間放大。

    狐妖卻低下頭,不再去看他的表情。

    長長的睫毛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打下一小片陰影,“我不曉得你對我如此執著,縱使我刻意隱藏身份,做出放蕩的模樣,你還是能一眼看出。”

    “但是,但是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你不必再執著于苦苦尋我。”

    “我,已經死了。”狐妖苦笑了聲,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卻重重在徐讓歡心上插上一把劍。

    血花四濺,徐讓歡只覺心如刀絞。

    他早知她死了,只是這些年苦苦尋覓,終于聽到她親口承認,內心還是忍不住的痛楚。

    沒等到徐讓歡的回答,也可能是不想聽到他的回答。

    狐妖轉身,頭也不回的縱身一躍,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只有站在徐讓歡身邊的薛均安聽見男人自言自語,“不……不要走!”

    皎潔的月光下,薛均安清楚看見徐讓歡的眼尾有一滴淚欲落。

    他紅著眼睛,近乎失去了理智,“段堯!立刻在薛府周圍加強守衛!掘地三尺也要將那狐妖給我找回來!”

    是他喜歡的人。

    那狐妖定是他喜歡的人。

    就是那個棺材里的姑娘。

    他想找到她的靈魂,將靈魂重塑于肉/體內,將她復活!

    薛均安暗暗想著。

    可若真將她復活,我的存在還有意義嗎?

    徐讓歡豈不是……會一劍刺入我的喉,讓我無處葬身?

    沒來得及細想,一波又起,仆人匆匆趕來,“小姐小姐,薛二少爺醒了。”

    *

    事情敗露,薛川想滿也瞞不住,索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唯一的要求是:求求不要讓檀棠生看見他這副模樣。

    薛均安答應了。

    “我答應你,不讓檀棠生看見你現在這副喪家犬的樣子。”薛均安看著他的眼睛,“所以,近日究竟發生何事?為何狐妖占據了你的身體?全部一五一十告訴我。”

    薛川嘆了口氣,“我……我喜歡檀棠生。”

    “但檀棠生與你兩情相悅,于是我便去酒樓借酒澆愁,寄希望于青樓女子可以讓我對女性產生欲/望。”

    “可是并沒有什么效果。我只愛檀棠生,時間越久,我對他的愛便越濃烈。”薛川說。

    “某天,我又在酒樓借酒澆愁。一個帶著面紗的女子前來搭話,當時我也喝的有些醉了,所以迷迷糊糊便答應那女子的條件。”

    “而那女子便是你們口中的狐妖。”薛川垂下眼睛,“其實我也知道她是狐妖,可我鬼迷心竅,還是答應了她的契約。”

    “契約內容是什么?”薛均安問。

    “契約內容是:狐妖的靈魂可以在任意時間進入我的身體,與我共生。”

    “說是與我共生,但是大多數時間都是狐妖在控制我的身體,只有狐妖想讓我出來的時候,我的意識才能出來。與之對應,狐妖會幫助我魅惑檀棠生,把檀棠生變成我的。”

    說到這兒,薛川的語氣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可是,后來我才知道,那狐妖根本沒想幫我!檀棠生根本就不愛我……他從未愛過我……”

    靠在一邊的徐讓歡冷冷開口打斷,“那狐妖可還會來找你?”

    薛川搖搖頭,“我……我不知道。”

    “你是?”薛川看著徐讓歡,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位是太子殿下。”薛均安面無表情。

    “見過太子殿下。”薛川瞪大眼睛。

    可惜徐讓歡沒耐心聽他說完,低咒了句“廢物”后便轉身離開。

    薛川尷尬的咳了幾聲,對薛均安說,“你成長了許多,以往聽些鬼故事就被嚇得鬼哭狼嚎,如今算是長大了。”

    薛均安嗤笑了下,“二哥何必裝出一副為人兄長的模樣呢?”

    薛川臉色一變,“你什么意思?”

    薛均安繼續說,“二哥無非是不想讓我把你殘忍殺害我的那件事情捅出去罷了,別假惺惺的了。”

    “放心。”薛均安微微一笑,待到薛川稍微放心些,才突然說,“我一定會告訴全天下,是你殺了自己的妹妹,當然,也包括檀棠生。”

    “不、不要!不要告訴他們!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了!”

    耳邊響著薛川的哀求,薛均安不留情面的離開祠堂。

    她來到地下室。

    薛譚等人藏在這個安全之地,以防狐妖對她們不利。

    看見薛均安,薛月娥關切道,“三妹,外面情況怎么樣了?你可有事?”

    “無妨。”薛均安一臉淡定的打開門,將幾人領出來,“近些年長安城妖孽橫生,并不太平,大家定要保護好自己。”

    “三妹,你也是。”薛見清說。

    薛均安點點頭,“狐妖已經離開了,大家早些休息,夫君已經派人在薛府周圍加強守衛。明日一早,我們也該啟程離開了。”

    “好。”眾人回答。

    恍惚間,一個陌生的聲音騰空冒出,“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接著,薛均安只覺一陣天旋地轉。

    薛月娥覺察到她的不對勁,輕喚她的名字,“安安?”

    薛均安扶著腦袋,搖搖頭。

    “安安你怎么了?安安?”薛譚問。

    ……

    再然后,一切關心的話都聽不見了,薛均安腦海中只留下一句。

    “那個,可不可以求你,把這具身體的主動權讓給我?”

    第25章 第 25 章 孤魂(二)

    第二十五章:孤魂(二)

    你是誰?

    薛均安擰了下眉。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才溫溫柔柔的說,“小女子乃是薛府三小姐,名喚均安。”

    哦, 原來是真正的薛均安在說話。

    薛均安點點頭,須臾又隱約覺察到不對勁。

    等等……真正的薛三小姐不是早已死了嗎?

    未等她開口去詢, 那邊主動解釋道, “我知您在疑惑什么, 我確實已經死了。”

    她嘆了口氣,“我也知道,因為某種原因, 您在我死后占據了我的身體。”

    “這些我不介意。”她說, “只是我還沒和家人告別, 我的魂魄無法安心離開, 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游蕩在人間, 找機會進入這副身體中來。”

    “這次是因為你和那狐妖大戰,傷勢慘重, 我才有機會進入這具身體。”

    怕薛均安不同意,那邊又說,“小女只是想和故人告個別, 您放心, 說完想說的,我便了無遺憾, 會乖乖離開,投胎轉世,不會再對這副身體產生半分貪念,亦不會強行占據。”

    薛均安點點頭,欣然同意, “應該的。”

    那頭不勝感激,似是想起什么,“哦對了,你之前對檀郎那些心痛的感覺,也是我傳給你的,只是想讓你與我感同身受,好借此安慰檀郎罷了。”

    語畢,隨著薛均安答應的聲音,她的靈魂瞬間來到一處黑暗的密閉空間,離開了原身。

    薛均安懸空漂在一處空曠的黑色里,周圍什么都沒有,除了面前的一面銅鏡。

    銅鏡里的武士們劍拔弩張,叫囂的聲音響徹天際,勾起薛均安某些殘存的記憶。

    鬼迷心竅般,薛均安靠近些。

    她的眼睛始終定格在畫面上。

    不會錯,那畫面里放的,分明是天魔大戰時的場景,也正因那次大戰,蓬萊仙島被毀,身為唯一幸存者的她變得無處可去,無人可依。

    天與地共創一片血色,烈火燎原,烏黑的濃煙與猩紅的火焰吞噬一切,昔日美如畫卷的仙島變得千瘡百孔,尸橫遍野。

    百個,千個,還是萬個,無數死尸赫然出現在眼前,叫人瞠目結舌。

    只是,這段畫面和她認知中的有所偏差。

    清汀道長告訴她,她在蓬萊仙島被毀后,被道長好心收留。因為她決心復仇,所以祈求道長教她武功,成為編號為17的門徒。

    可是反觀銅鏡中的面孔,她一個都想不起來。

    若她真是打小就住在蓬萊仙島的孩童,怎會一個人都沒見過?

    而且看這群“仙島村民”的服飾打扮,也怪異的很。

    整座島不像是仙島,倒像是一個巨大的……

    想著想著,畫面中陡然間出現一個清晰的女人臉。

    女人潔白的肌膚沾滿血液,手中抱著一個嬰兒,凄慘的扯住刀劍相逼之人的褲腳,“您想對我怎么樣都可以……只是求您別殺我的妧妧,可以嗎?”

    還沒來得及看下去,一個聲音打斷她,“你怎么在這?”

    薛均安轉頭,看見一個孩童,愣了一秒,皺眉,“你是?”

    系統咳了幾聲,清清嗓子,“主人。”

    氣氛詭異的安靜了幾秒。

    “是你啊。”薛均安這才一五一十解釋,“薛均安要和故人告別,我把身體先讓給她了。”

    透過薛均安的肩膀,系統注意到銅鏡上放著的內容,瞪大眼睛。

    系統一把推開薛均安,神色緊張來到銅鏡之前,嘟囔一陣咒語后,畫面全部消失。

    四野頃刻間變得一片漆黑,只剩二人。

    陰森森的氛圍中,系統冷不丁在暗處回頭看她,“你剛都看見什么了?”

    唯一的光源被熄滅,薛均安看不見系統,只能從他的聲音中隱約感覺到他的不對勁,循著聲源反問,“只是一些蓬萊仙島被毀的畫面而已……不過,你為何如此緊張?”

    “沒什么。”

    聽到“蓬萊仙島”四個字,系統這才放心,打了個響指,二人之間立刻騰空出現一根點燃的蠟燭。

    恢復視野的薛均安居高臨下,冷笑俯視系統,“你還好意思質問我?你都多久沒出現了?道長不是讓你指點我如何剔除混世魔王的邪魂邪魄嗎?”

    “最近有點事。”系統淡淡的說。

    薛均安面無表情,“你能有什么事?你最大的事,就是協助我滅了徐讓歡那個魔頭。”

    尾音落下,她看見系統的嘴巴動了動,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沒有說。

    接著,系統換上一副殷切的表情,“自古男子都是愛江山更愛美人,依我看,主人您要不直接用美人計得了。”

    *

    “你好?我已經和故人們道完別了,嗯……那個,現在有個男人一直看著我,我很不舒服……請問我們現在可以換回來了嗎?”

    薛均安在那片黑暗中待了很久,從站到坐到躺,從清醒到打呵欠到半夢半醒,她都快分不清原主的話是夢中的虛幻還是現實。

    睡夢中,薛均安迷迷糊糊的點了頭。

    一陣熟悉的眩暈后,她重新回到了薛均安的身體里。

    剛睜開眼,

    檀棠生就跪在面前,兩只手緊緊環抱住薛均安的腰,將臉埋在她身上。

    什么情況?薛均安皺了下眉。

    檀棠生語氣哀切,“檀某知道,今生我們緣分未到,你已嫁作他人妻。若有來世,檀某必定娶安安為妻,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檀棠生早已哭成一個淚人兒,眼尾泛紅,連聲音都在打顫。

    這并非她惹出來的禍根,薛均安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呆站在原地,打量四周。

    這個構局……這里應該是薛府別院。

    視線一寸一寸掠過紅瓦白瓷,陡然間,她看見徐讓歡懶懶靠在墻邊。

    徐讓歡看戲般,皮笑肉不笑。

    四目相對,徐讓歡一言不發。

    薛均安下意識感覺不妙,迅速推開檀棠生,“啊,那個,我我我要和你說的話剛都說完了,我得和我的夫君走了。”

    “夫人還知道有我這個夫君在呢?”徐讓歡這才從高臺上下來,慢條斯理好像個局外人。

    “那是自然。”薛均安佯裝淡定的整理好衣衫上的褶皺。

    徐讓歡在她身前停下。

    他掃了一眼檀棠生的臉,又掃了一眼薛均安的眼,突然鼓起掌來,“我還真是不知道,自己竟娶了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過門。”

    徐讓歡笑,“夫人好手段。”

    說罷,他牽起她的手,大步離開別院。

    一直走到四下無人的角落,徐讓歡才松開她。

    白皙的肌膚上出現幾道生紅的印記,女人似是感覺不到痛一樣,一個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徐讓歡低眼掃過她的手腕,又去看她的表情。

    女人臉上淡如水般,毫無表情,讓他無法體會到折磨人所帶來的興/奮與快/感。

    他湊近她耳邊,低語,“身為太子妃就給我好好注意你的言行舉止,否則,我大可以把夫人軟/禁起來,讓夫人像個沒用的廢人那般活著。”

    是啊,

    只要她能當好一個血罐子就可以了。

    只要她活著就可以了。

    至于是要做太子妃風風光光活著,還是當階下囚茍延殘喘、有上頓沒下頓的活著,都只需要他徐讓歡的一句話而已。

    她自以為是的把柄其實根本算不了什么,左右只能掀起一點兒風浪。

    薛均安看清局勢,順從的行禮,“妾身知錯。”

    “知道錯了就好,”徐讓歡溫柔的笑,俯下身,以袖為巾,為薛均安擦拭鞋上的泥點,“夫人方才是做什么去了?跑的這般心急,讓我好生擔心啊。”

    薛均安垂眼,望著男人輕柔的動作。

    她知道,怕是又有人來了。

    “三妹,太子殿下,你們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薛見清就出現在眼前。

    他一來就看見太子殿下悉心照料三妹的場景,不禁欣慰的笑,“太子殿下果然如傳言里的一般,宅心仁厚,溫柔體貼,如今見到三妹幸福,我這做大哥的便也放心了。”

    “外邊已經備好馬車,恭候二位回宮。”

    “多謝。”徐讓歡溫柔的笑,伸出小臂,看向薛均安,“夫人,走吧。”

    薛均安遲疑不到半秒,挽住徐讓歡的臂彎,“好。”

    *

    回皇宮的馬車上,徐讓歡閉著眼睛,簇簇睫毛在冬日暖陽下格外纖長,不染一絲塵埃。

    他看起來有些疲倦,正襟危坐,似是睡著。

    陽光透過窗照進來,薛均安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幾秒后,男人的眼皮細微動了兩下。

    薛均安收回手,小聲自言自語起來,邊說邊觀察徐讓歡的反應,“當真不知你的心上人見了你現在這副模樣該作何感想。”

    “往日朝朝暮暮愛得死去活來的清冷少年,轉眼間竟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毒蛇。嘖。就算是將她的魂魄召喚回來,讓她死而復生,她還會愛你嗎?”

    徐讓歡還是閉著眼,沒有理會她。

    薛均安繼續說,“況且招魂并非太子殿下想象中那么簡單的事。萬一遇到江湖騙子,不僅魂招不來不說,還會讓自己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語言落下,徐讓歡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他緩慢睜開眼。

    哦?

    是嗎?

    第26章 第 26 章 招魂(一)

    第二十六章:招魂(一)

    傳說, 江湖上有一類術士,專以招魂為生。

    他們精通招魂之術,不僅能讓孤魂為自己所用, 亦能任意驅使野鬼,安插/進他們的原身。

    然, 如若做法不當, 不僅會使得魂魄丟掉心智, 更有甚者會讓其成為不受控制、見人就啃食撕咬的怪物,為害巨大。

    距離狐妖上次出現,已經過去兩個月。

    這兩個月里, 不管徐讓歡怎么找, 都找不到她的蹤跡。

    當然, 徐讓歡和薛均安也相安無事的度過了這兩個月。

    陽春三月, 萬物復蘇長出新芽, 空氣中漸漸有了溫暖的氣息,只是到了夜里, 還是有股脆生生的冷意。

    “阿嚏——”

    這晚,給棺材里的少女喂完最后一滴血,薛均安打了個噴嚏。

    有種怪異的預感涌上心頭。

    她揉揉泛紅的鼻尖, 熟練的包扎手腕上的傷。

    鮮紅的血液包裹著新舊無數道刀痕, 糅雜在一起。

    舊傷且未養好,新傷每日又添, 深深淺淺的痕跡實在是觸目驚心。

    徐讓歡派來看著她的侍衛好似不喜歡這般略帶血腥的畫面,每每此時都會別開臉去。

    布條一圈圈繞過手腕,薛均安很快包扎完畢,就在起身的那一秒,頭頂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

    “妖魔鬼怪快現身, 妖魔鬼怪快現身……”

    她有些奇怪,看著侍衛,“外面何事喧嘩?”

    “回稟太子妃,”侍衛畢恭畢敬的回答,“是招魂儀式。”

    招魂儀式……

    薛均安想起這些天徐讓歡的表現,突然笑起來,“走,隨我一道出去看看。”

    *

    薛均安躲在草叢里。

    從她這個角度剛好能將所有人看的一清二楚。

    只見士兵們手持點燃的蠟燭,在棺材正上方的空地上圍成了一個人圈。

    中間圍著的是一名老道士,和一些薛均安看不明白的做法工具。

    徐讓歡則站在人圈外圍。

    老道士扛著招魂幡的旗幟,手舞足蹈,口中念叨著咒語。

    旗幟飄蕩在夜色中,吊詭至極,令人心下生寒。

    下一秒,隨著老道士口中念念有詞,一條黑影從段堯頭上掠過,男人一驚,大叫,“什么東西?”

    段堯皺起眉頭,朝老道士出言不遜,“喂。老頭兒,你搞什么幺蛾子。難道是騙子?”

    老先生并不生氣,轉頭,故作玄虛的比了個手勢,“噓!”

    “萬萬不可喧鬧!”

    爭得過老道士,爭不過徐讓歡,段堯吃癟,于是乖乖閉嘴。

    老道士轉回頭,骨瘦嶙峋的手捋起下巴上長長的白胡須,“蕩蕩游魂、何處生存、 河邊野處、敬請路神、快快幫尋……”

    一段冗長的咒語和法術后。

    黑漆漆的天幕中掠過一個、兩個似人似鬼的東西。

    道士繼續在中間做法。

    外邊的士兵們倒是被嚇得不輕,一個個眼神追尋著魔物,露出驚恐的表情。

    不久,眾人的頭頂上方就匯集了大片亡魂。

    烏泱泱一片,好不瘆人。

    或許那驅使狐妖的亡魂就在其中?

    這般想著,徐讓歡走近些,瞇眼,試圖瞧出這些東西的區別。

    不料,這些魔物似乎感應到什么,筆直朝著徐讓歡的方向襲來。

    “太子殿下!”段堯大叫。

    不到一秒鐘的功夫,黑影便將徐讓歡包圍,像是一只只蝙蝠,盡情的撕咬他的身體,吞噬他的血液。

    痛感幾乎從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襲來,徐讓歡不自覺皺眉,可任憑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

    血腥的味道充滿整個鼻腔。

    段堯帶領在場所有士兵,拔出佩劍,忍痛奮力斬妖,“保護太子殿下!”

    “全體保護太子殿下!”段堯喊著。

    在這片混亂中,老道士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罪不可恕,什么都沒拿便匆匆逃走。

    最終還是被看守薛均安的侍衛抓了回來。

    “死東西,是不是你指使這些妖物襲擊太子殿下的?”侍衛兇神惡煞盯著老道士。

    道士看著徐讓歡的方向,顫顫巍巍沒說話。

    “說!”直到侍衛抓起道士的衣領,讓他騰空而起。

    老先生這才慌了,眼神飄忽道,“怎、怎么會呢?您借小的一千個膽子小的也不敢對太子殿下造次啊!”

    說的有道理。侍衛將他銬在一邊,只身加入斬妖的隊列。

    待到妖物全部驅退已是半炷香后。

    謫仙般俊美的男人倒在地上,周身鮮血淋漓,如玉殞的仙君。

    猩紅沾上徐讓歡蒼白的嘴角,叫他顯得愈發破碎和脆弱。

    “太、太子殿下……”段堯哽咽的跪在徐讓歡身邊,對手下說,“快!快去找御醫!”

    *

    徐讓歡做了個夢。

    他夢見十多年前的某天,心心念念的母親回來了,溫柔的牽著他和妹妹的手,帶他們上街,給他和妹妹買飴糖吃。

    一切都是那樣美好,美的不像是真的。

    也確實不是真的。

    夕陽西下,天際的顏色從白變成橘,吸引了兄妹倆的視線。

    三人就站在飴糖鋪前面。

    恍然間,橘色的天空驟變,轉瞬間變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他回過頭,母親已買好飴糖,笑瞇瞇盯著他看。

    他想說什么。

    可是四目相對的瞬間,他清楚看見母親的臉一點一點扭曲變成妖魔的樣子。

    一雙眼睛死死盯住獵物,女人張開血盆大口,似乎是想要一口吞掉他整顆腦袋。

    他恐懼的抓住妹妹后退,可下一瞬間,面前妖鬼的腦袋竟直愣愣落在地上,只剩一個完美切口的脖子在噴血。

    他嚇壞了,妹妹也嚇壞了。

    他們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

    還沒來得及驚訝,女鬼噴灑而出的血液便幻化成無數小妖,兇神惡煞的追逐他和年幼的妹妹。

    徐讓歡拉著妹妹拼命向前跑,連頭都不敢回。

    周圍的景物也隨著少年的奔跑隨時更迭改變,從繁華的長安街變成全黑的、毫無盡頭的深淵。

    徐讓歡喘著粗氣,拼了命的求生,不知跑了多久,“啪嗒”一聲,求生的線斷了。

    年幼的妹妹跌倒了。

    徐讓歡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看著身后的惡鬼,又看著妹妹,最終選擇背起妹妹一起逃。

    可是他的速度太慢了,慢到不僅救不了自己,也葬送了妹妹的生命。

    跑著跑著,他的臉邊落下一滴血珠。

    回頭看背上的人,才驚覺那是妹妹的血。

    不知何時,妖鬼已經纏上妹妹的身體,將她啃食殆盡。

    甚至沒來得及對妹妹的尸骨發出痛苦的慘叫,惡鬼們朝他撲過來,無數顆牙齒在他身上撕咬,咬掉他一塊塊血肉。

    額間冒出層層冷汗,徐讓歡從夢中驚醒。

    睜眼時,啃食撕咬的聲音全部消失,取而代之,耳邊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醒啦?”薛均安坐在床邊,不情不愿的照顧他。

    因為她有賢良淑德的義務。

    裝作賢良淑德的義務。

    要說徐讓歡戰損這事兒,薛均安心里可是樂開了花。

    反正徐讓歡這魔物殺不死……

    多好的機會,能讓她多折磨折磨他。

    徐讓歡沒有理會薛均安的話,精致的薄唇緊閉,咬緊牙關,艱難的吐出兩個字,“段堯。”

    “什么?”薛均安沒聽清。俯身側耳,靠近他。

    女子身上好聞的玉蘭花香鉆進鼻腔中,徐讓歡只覺厭惡,青筋蜿蜒的雙手攥緊被褥,虛弱無力的重復,“把段堯叫進來。”

    可是薛均安不聽他的話,直起身,居高臨下看他,“太子殿下您這是怎么了?是冷嗎?怎么在發抖?”

    徐讓歡冷冷盯著她,“快點,把段堯叫進來!”

    薛均安慢條斯理端起一碗湯藥,用勺子盛了一勺,遞到他嘴邊,“段堯不在。”

    “太子殿下有何事吩咐妾身便可。”薛均安說。

    徐讓歡嘴唇緊閉,高傲的自尊心讓他拒絕開口,偏執的將臉轉向另一側。

    薛均安也不勉強,繼續拿起一邊的書看了起來。

    不一會兒,躺在床上的徐讓歡就抵不住身上的寒冷,主動開口,“熱酒,給我熱酒。”

    也不知道那群邪物什么來頭,他現在全身發抖,冷的快要結冰了。

    還有,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竟讓東宮中除她再無旁人左右。

    薛均安抬眼看他,“哦——熱——酒——啊——”

    “您——別——急——啊——我——這——人——動——作——比——較——慢——”

    她故意拖長尾音,龜速拿起酒杯,斟滿酒后,慢吞吞往他身邊送。

    不知道是傷得太重還是急火攻心,酒杯到嘴邊的瞬間,徐讓歡一口鮮血吐在薛均安臉上。

    濃稠的血液包裹著唾液,叫人打心底厭惡,偏偏是這臟物模糊了薛均安的視線。

    女人下意識皺眉,拿出帕子清理臉上臟污。

    下一秒,徐讓歡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將她往懷里一帶。

    女人沒來得及反應,驚呼一聲,重重倒在徐讓歡懷里。

    他身上還受著傷,女人壓過來的時候不由得悶哼了聲,而后用盡全力咬住薛均安的脖子。

    顫栗的感覺傳遍全身。

    她清楚感受到他柔軟的唇和鋒利的牙齒。

    柔軟的嘴唇負責放松她的警惕,堅硬的牙齒負責咬破她的肌膚,貪婪的吮/吸她的血液。

    “嘶。”薛均安倒吸一口涼氣,吃痛的推開他,大罵,“你屬狗的啊亂咬人!”

    她胡亂用衣袖擦去臉上的血液,伸手去觸自己的后脖,皺眉。

    雪白指腹上全是血。

    他的血和她的血,交織在一起,糾纏不清。

    薛均安怒不可遏的抬頭看他。

    只見男人干凈的嘴角沾滿血跡,若無其事,全然不像是犯錯的模樣。

    反倒是一臉幸災樂禍,冷笑著嘲諷她。

    徐讓歡的一舉一動似乎都是在提醒她,眼前的惡魔死有余辜。

    薛均安就這樣看了他兩秒,隨后冷著臉起身。

    她像是下了某樣決心一般,直白的看著他。

    指腹觸上衣襟,薛均安一顆一顆解開身上的紐扣,開始脫衣。

    衣物一件件褪下,直到只剩一件心衣。

    徐讓歡看著她,神情逐漸從厭惡變得唾棄。

    薛均安一臉淡定的看著他。

    直到他與自己四目相對的瞬間,才慢悠悠捻起徐讓歡的被褥,掀開,小鳥依人的鉆入他懷中。

    他討厭人,

    討厭女人,

    討厭任何事物,

    也討厭她身上的氣味。

    好巧,這些薛均安都知道。

    所以在徐讓歡頑強抵抗的時候,她才能游刃有余的拿捏他。

    身上的傷讓徐讓歡胸膛起伏,喘著粗氣。

    薛均安就這么看了一會兒他的側臉。

    削瘦的臉上,白皙到幾乎泛紅,喉結滾動,我見猶憐。

    看著看著,薛均安伸手,摸上他的腰,想要抱住他,為他取暖。

    可惜,連他的心衣都還沒摸到,徐讓歡就一把推開了她,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薛均安也不是吃素的,立刻重新將手指朝他伸去。

    比起男女間的纏綿悱惻,二人藏在被褥底下的互動,不如說更像是在舞劍。

    就靠徐讓歡現在這副病怏怏的樣子,又能敵得過誰呢?

    二人推搡了幾個來回,僵持不下。

    薛均安戲弄夠了,索性拿出致勝的法寶,來個一招制敵。

    女人貼近徐讓歡耳邊,慢吞吞吹了一口熱氣,“太子殿下,您就別再拒絕妾身了,妾身這樣做也是為您著想呀。”

    “您傷勢嚴重,妾身這才想以身體為您取暖,這樣您的傷口也好痊愈得快些。”

    薛均安假裝掉了幾滴淚,“太子殿下怎就不明白妾身的良苦用心呢?”

    “別演了。”徐讓歡冷冷說。

    薛均安將下巴抵在徐讓歡的肩膀上,“太子殿下若是再這樣推脫,妾身可就要……”

    “妾身可就要親太子殿下了哦。”

    話音落下,她明顯感覺到徐讓歡的身體僵直,像是被人點了穴,一動不動。

    薛均安趁此機會抱住徐讓歡的窄腰,舉止親昵。

    徐讓歡臉色差的不像話,幾乎要咬碎后槽牙,“薛小姐信不信,本太子痊愈之日,就是你下地獄之時。”

    這是一句肯定句,耐不住薛均安依舊笑容滿面,如沐春風的仰頭看他,“太子殿下何必對妾身這樣殘忍?”

    指腹在男人胸膛上畫了幾個圈,薛均安輕聲道,“妾身這樣做都是因為……”

    “因為太愛慕太子殿下了呀。”

    徐讓歡的眉擰成深重的眼色。

    薛均安滿意極了。

    親愛的太子殿下,您厭惡的事情,就是妾身翹首以盼的事情。

    當然了,若您當真能將真心托付于妾身,那么在您最愛我的時候殺掉您,將成為我此生最翹首以盼的事。

    第27章 第 27 章 招魂(二)

    第二十七章:招魂(二)

    徐讓歡難得聽話, 一動不動像塊冰冷的石頭,任由薛均安依偎在他身邊。

    為了將懷中這塊大石頭捂熱,薛均安轉手把徐讓歡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女子的柔軟和溫暖從指尖處徐徐傳來。

    徐讓歡沉默良久, 皺眉,緩緩吐出四個字, “不知廉恥。”

    “太子殿下一定要在獨處的時候對妾身冷言相向嗎?”薛均安抬起頭。

    從她這個角度, 只能看見男人削瘦的下巴。

    她笑著說些不害臊的話, “您大可出去打聽打聽,妾身這臉皮子可是薄的很,如若不是真心喜歡太子殿下, 又怎會不顧臉皮做這些, 只為求太子殿下施舍一點點的愛給我呢?”

    違心的話, 她是越來越會說了。

    男人的肩膀因譏笑抖了下, “可笑。”

    他推開她, 修長手指捏住女人的下巴,冷冷盯著她的眼睛, “喜歡?”

    “薛姑娘喜歡我什么?”徐讓歡問。

    多少人說喜歡他。

    喜歡他的年輕、稚嫩、聽話、抑或是浮于表面,喜歡他長得漂亮。

    從來沒有人喜歡過他的內心。

    從一腔熱血到惡毒寒冷。

    且不說沒人喜歡了,甚至沒人愿意走近些、剖開他的心。

    薛均安的下巴被捏得有些泛紅, 依然笑臉相迎, “妾身自然是喜歡太子殿下這顆難懂的心呀。”

    尾音落下,徐讓歡薄唇緊抿, 看著她的眼睛。

    捏緊她的下巴的手不自覺加重力道,而后重重摔向一邊,徐讓歡偏開視線,冷冷反問,“你以為你有多了解我?”

    垂著的臉上閃過一絲陰狠, 抬頭時又被擦得無影無蹤,薛均安溫柔的笑著,“想了解也要太子殿下給妾身機會呀,妾身現在自是談不上了解,只發表一些淺薄見解罷了。”

    “知道淺薄就不必再說了。”徐讓歡面無表情。

    薛均安笑了一聲,“太子殿下難道就如此吝嗇,吝嗇到不愿分給妾身一點點的愛嗎?”

    愛?

    她居然在說愛?

    徐讓歡忍不住笑起來。

    大聲的,刺耳的,興奮的。

    大量空氣鉆入他的喉嚨,讓他的笑聲聽起來吊詭至極。

    他應該是真的覺得好笑,泛紅的眼尾甚至逼出了淚珠。

    哈哈。

    愛?

    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話,凝聚成一個字,那便是愛。

    愛是什么?

    愿意無條件付出犧牲,看到她開心就會跟著開心?

    啊……別開玩笑了。

    這世上根本不存在愛,那只是浪漫的詩人們在筆下杜撰的傳說,卻被后人們向往憧憬。

    沒有人會愿意用一顆真心換他人一笑,如果有,那定是傻子,瘋子。最終沒有好下場。

    這世道,本就無愛。

    只有痛苦和死亡,才是永生。

    *

    徐讓歡受傷的這段時間,薛均安盡心盡責,努力在下人們面前扮演一個好夫人的角色。

    她和徐讓歡一樣,很快便在宮中樹立起自己的完美人設:一位賢良淑德的妻子。

    要達成這個目標并不算難事。

    一來徐讓歡重傷臥床,

    二來段堯被支走了。

    最大的兩個阻力沒了,要拉攏其他人的心,簡直易如反掌。

    她只需偶爾下下廚房,清洗徐讓歡日常換洗的衣物,體恤侍女,做到常人刻板印象里女子該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某日下午,陽光正好。

    后花園內,薛均安和賢妃正坐在石凳上飲茶閑聊。

    這時,她見到一個許久未曾出現的面孔。

    男人脊梁微駝,身穿玄色戰袍,腳下沾滿泥土,手中佩劍殘缺半截,略顯頹廢之氣。

    看到段堯,薛均安先是一愣,而后放下茶杯,急匆匆和賢妃告別后,趕回東宮。

    薛均安趕到的時候,段堯在東宮門口被侍衛們攔下了。

    段堯看著昔日的得力手下,深感莫名其妙。

    他皺起眉頭,“怎么?現如今東宮我都去不得了?”

    “堯哥……”兩個侍衛面面相覷,左右為難。

    薛均安交代過,沒有她的吩咐,其他人不得擅自進入東宮。

    包括段堯。

    屆時,薛均安提著裙擺,跨上臺階,“你回來了?城中妖鬼都處理完了?”

    是的,這些時日,她派段堯去城中斬殺妖鬼。

    為的就是讓徐讓歡失去了左膀右臂,變得更好接近。

    聞聲,段堯回頭,他看著女人提起裙擺,一步步走到他身邊。

    四目相對,薛均安這才發覺,段堯因為除妖一事,似乎老了不少。

    男人臉色倦怠,嘴唇周圍長滿青色的胡渣,嘴里還叼著根草。

    “太子妃娘娘。”他向薛均安行禮,并表明來意,“如今城中妖鬼殘余過多,更有甚者幻化為人,藏在暗處,難以辨別,尚未全部斬殺,此次回宮是有其他要事稟告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在休息,閑人不得入內。”薛均安看著他。

    段堯掀起眼皮,粗糙的手指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夾在兩指之間,“這是東淵國使臣送來的信。”

    “給我吧。”薛均安伸手。

    卻被段堯躲開了,“娘娘,太子殿下交代過,這封信需親自交到他手中,不得馬虎。”

    纖細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幾秒,薛均安收回手,微笑,“段侍衛,你這是信不過我?”

    “是啊。”段堯非常直白。

    沒人再說話。

    氣氛就這么靜了幾秒。

    薛均安溫柔的看著看守東宮的侍衛,笑,“段侍衛是自己人,不會傷太子殿下。自是不用攔的。你們兩個領段侍衛進去吧。”

    “不必。”段堯擺擺手,頭也不回走進去。

    只剩薛均安一人獨自站在原地。

    她看著段堯的背影慢慢沉下臉。

    不愧是邪物養出來的狗,和它的主子一樣惹人厭。

    *

    段堯將東淵國送來的東西悉數交到徐讓歡手中。

    徐讓歡靠在床上。

    看見段堯,臉上并未出現驚異,只是淡淡拆開信封,查看上面的文字。

    時不時還會開口問段堯幾個問題,“準備何時回宮?”

    他知道段堯被派去宮外,也算到段堯今日會來,唯一不太確定的,是段堯何時做完他那可笑的英雄夢,回來效忠自己。

    段堯緘默一瞬,“妖物橫生,百姓們……遠比我想象中過得清苦。”

    “段堯。”徐讓歡突然抬眸看他,微笑起來。

    那笑里藏有幾分瘆人,段堯不自覺低下頭。

    徐讓歡的話低低飄入耳中,“段堯,你要背叛我嗎?”

    段堯將頭埋得更低,直接跪在地上,“屬下不敢!”

    “屬下的這條命既是太子殿下救的,屬下此生定對太子殿下忠心不二,絕無背叛之心!”段堯說。

    段堯說完好久,徐讓歡都沒有再說話。

    等到段堯悄然抬頭時,才發現徐讓歡早已不再看他,而是漠然打開東淵寄來的盒子,審視里面的東西。

    段堯抿了抿嘴,“那妖女……”

    他想問什么,又怕說多錯多,于是借他人之口,“薛妃娘娘看起來對太子殿下很是上心。”

    “我今日回宮,在宮中聽見不少關于她的美聞。”段堯說。

    “聽說太子殿下受傷這幾日的餐食,都是由薛妃娘娘親自在廚房準備,沒有半點馬虎。”

    “太子殿下覺得薛妃娘娘是真心還是……”

    段堯的問題還沒問完,說曹操曹操就到。

    薛均安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走進來。

    她笑呵呵的,“段侍衛還在這里呀?”

    段堯立刻起身,“屬下告退。”

    臨別前,二人視線相撞,不過很快便移開了。

    薛均安坐在徐讓歡床邊,用勺子盛了一口濃稠的粥,細心的吹去熱氣后,遞到徐讓歡嘴邊,“太子殿下這是在看什么呢?”

    徐讓歡沒有理會,偏頭避開她。

    薛均安將勺子放回碗中,沮喪的說,“不喜歡?”

    徐讓歡沒有說話。

    薛均安垂下眼睛,自顧自將勺子放回碗中,百無聊賴的挖了又挖。

    “太子殿下素來少食,那日薛府晚宴上,妾身見太子殿下多盛了幾勺祖母做的甜粥,私以為太子殿下很喜歡,特意去向祖母討了方子。”薛均安嘆了口氣。

    “看來是妾身多慮了。”薛均安說。

    徐讓歡看也沒看她一眼,薄唇冷漠的吐出幾個字,“下去吧。”

    “是。”薛均安說。

    女人走后,徐讓歡的眸光不自覺停在那碗粥上。

    可惜不到一秒,他便再次移開了視線。

    第28章 第 28 章 黑尾蝶(一)

    第二十八章:黑尾蝶(一)

    “額娘過了這么些時日才來看望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會怪罪額娘吧?”

    麗妃來探望徐讓歡的時候,他已經可以下地行走,只是傷口尚未痊愈, 走起來還有些顫顫巍巍,需要人扶。

    麗妃攙住他的小臂, 垂眼看他一瘸一拐的腳, “你現在這副樣子倒是讓額娘想起你小時候……和景兒一起玩鬧的樣子。”

    似乎是想起什么夢魘, 麗妃眼中一閃而過幾分悲傷。

    徐讓歡眼也沒抬,溫柔的拍拍麗妃的手背,“額娘可是又在為景兒弟弟的死傷感?”

    麗妃沒說話, 表示默認。

    徐讓歡繼續說, “額娘放心, 歡兒日后會替景兒弟弟好好孝順額娘的。”

    聽到這話, 麗妃欣慰的笑了。

    女人抬手, 拍拍他的肩,“額娘知道你是好孩子。”

    她嘆了口氣, 繼續扶著徐讓歡往前走,“老實說,額娘從前并不喜歡你。可是景兒死后, 是你替景兒找到殺害他的兇手, 讓景兒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額娘從前待你不好,你卻以德報怨……”麗妃抹了抹眼角, “你是個好孩子。”

    “只是如今這世道不太平,額娘不奢求你有何大作為,只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的安危,別再做些危險的事,傷了別人, 也傷了自己。”

    “額娘已經失去了景兒,沒法兒再失去你了。”麗妃說。

    徐讓歡點點頭,“銘記額娘教誨。”

    “額娘唯一的心愿便是看你家庭美滿,膝下兒女雙全。”麗妃看著他病怏怏的模樣,笑,“太子身子骨還是一如既往的孱弱,也不知何時才能為我皇室繁衍子嗣。”

    語畢,薛均安推門走進來,看見麗妃扶著徐讓歡在床邊走,先是一愣,“夫君怎么下來了?”

    她將徐讓歡扶到床邊坐下,給麗妃行禮,“參見麗妃娘娘。”

    且剛要起身,一股拉力從身后襲來。

    薛均安重心不穩,一下子載入徐讓歡懷中。

    罪魁禍首正垂著眼,修長手指捋了捋她耳邊砸亂的發絲,“額娘大可不必擔憂子嗣的事,我和夫人感情正濃。”

    四目相對,薛均安嘴巴動了動,想說什么,終于沒有說。

    好好好,

    你要這么玩是吧?

    她索性朝男人湊的更近些,側坐在他的大腿上,舉止親昵,偏頭靠上他的肩,將臉埋在他脖間,“夫君,你總這樣……”

    麗妃合時宜的咳了一聲,“好。你們感情好便可。額娘就先走了。”

    麗妃前腳剛走,薛均安后腳就準備從徐讓歡身上起來。

    雖然她的目的是讓徐讓歡對他交付真心,可是天天與這妖孽親密無間,她消受不起,反胃想吐。

    不過,她失敗了。

    徐讓歡一手扶著女人的細腰,另一只像捻起一朵玫瑰似的捻起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讓她根本無法從他身上離開。

    薛均安靜了片刻,看著他的眼睛,“太子殿下這是何故?”

    “您不是最討厭和別人有肢體接觸?”薛均安問。

    徐讓歡冷笑一聲,“原來薛姑娘知道我討厭肢體接觸。”

    他這話似乎是在內涵她明知故犯。

    她不知如何作答,于是沒說話。

    男人的力道一寸寸施加在她腰上,掐的人生疼。

    她還納悶徐讓歡怎么還不恢復,原來是扮豬吃老虎,裝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給旁人看。

    “薛姑娘可是認為,僅憑美色就能將我玩弄于股掌?”徐讓歡面無表情。

    慢條斯理將她的長發卷在手指上把玩,“那我倒想看看薛姑娘究竟有何本事。”

    這是讓她明目張膽的使美人計?

    薛均安聽懂了他的意思。

    她也是個好勝心強的主兒,立刻反身跨/坐在他腿上,雙手摟住他的后脖,“太子殿下覺得妾身應該有哪些本事呢?”

    說完,她挺起傲人的胸脯,毫不掩飾的擦過男人的肌膚。

    徐讓歡修長手指漫不經心挑起她前胸的絲帶,“脫。”

    來真的?

    薛均安抿了下唇,開始脫衣。

    沒等脫完,徐讓歡低頭,狠狠咬住她柔軟的肌膚,女人不自覺低叫了一聲。

    徐讓歡皺了下眉。

    她捕捉到了,索性又喚了幾聲他的名字。

    一瞬間,男人頭皮發麻,松口,將她重重摔在地上。

    她摔的很重,齜牙咧嘴叫痛。

    徐讓歡就坐在原處,居高臨下睨著薛均安吃癟的模樣。

    幾秒后,他起身背對她。

    方才,他有一種感覺,一種從未產生過的感覺,古怪的、全身發燙的感覺。

    又過了一會兒,徐讓歡轉回頭,像什么都沒發生那樣,“如果薛姑娘認為僅憑美色就可以將我拿捏的死死的,薛姑娘可就太天真了。”

    “與其浪費時間在討我歡心上,不如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

    東淵國送來一封信,和一個神秘的盒子。

    盒子里面裝的是什么,除了徐讓歡沒人知道。

    不過,薛均安曾親眼看見他派段堯將盒子藏在東宮后院的一處角落里。

    大概就是這個位置啊……

    站在后院邊界,薛均安用腳點了點各塊土地,愁眉苦臉。

    她分明看見段堯把東西拿到這附近的,難道那盒子還會騰空消失不成?

    薛均安皺眉。

    就在這時,馬蹄落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薛均安回過頭,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

    馬背上的女子“吁”的一聲呵住馬兒,長發高高束在腦后,英姿颯爽從馬上躍下,一身紅衣鎧甲,臉上還殘留著惡戰后的血跡。

    好巧不巧,四公主也出現在這里。

    四公主牽著馬,走進她跟前,垂眼瞧她,“太子妃在此處做什么?”

    薛均安張口就來,“春日里的陽光正好,待在屋里沒事,我便出來隨意走動走動。”

    “太子妃好興致。”四公主沒再多問什么,點點頭,拴著愛馬離開。

    英姿颯爽的女子,來去如風。頗有當年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架勢。

    薛均安投去敬佩的眼神。

    殊不知就是這一瞥,出乎意料,助她尋到那件一直找不到的東西。

    玄色密信和鐵盒赫然系在四公主的佩劍上。

    薛均安愣了幾秒,恍然大悟。

    啊呀,

    原來窺探徐讓歡秘密的,

    不單單是她薛均安一個。

    薛均安兩步并作一步追上去,笑瞇瞇的探頭,“這個時辰,四公主怎會出現在東宮呢?”

    四公主頭也沒偏,漠然道,“怎么?太子妃不歡迎我?”

    “當然不是。”薛均安說,“剛好相反,歡迎得很。若是四妹不著急,不如去我屋里坐坐?”

    薛均安一邊扯東扯西,一邊小心翼翼靠近四公主的佩劍。

    “不必了。”可惜四公主借著安撫馬匹的由頭,靈巧的躲開了薛均安的靠近。

    薛均安佯裝嘆息,也蹲下/身,假意對馬兒關心備至,實則再次把手伸向鐵盒。

    “真可惜。還想和四妹一起探討城中余孽呢,聽說四妹可是戰場上赫赫有名的女將。”薛均安說。

    說著,指腹觸及鐵盒,動作飛速解開上面纏繞的繩子。

    得手了!

    薛均安不動聲色將東西藏進衣袖里,非常淡定的等到四公主起身,才跟著起身,“四妹既然不得空,我也不多做挽留。”

    “告辭。”薛均安說。

    她自以為演了一出好戲,不露一絲馬腳,無奈四公主天生直覺靈敏。

    下一秒,鋒利的劍筆直指向薛均安的脖子,只差幾毫米就要碰到她的脖子。

    四公主眼底是藏不住的野心,“交出來。”

    薛均安緘默一瞬,將東西藏在身后,微微笑道,“四公主這是何故?這本就是我們東宮的東西。”

    “四公主貿然拿走多少有些不合禮數。”

    “是嗎?”四公主面無表情,“你怎知我是貿然拿走?而不是征求了太子殿下的同意?”

    “就算是妾身誤會四妹好了,也請四妹稍安勿躁,待我回去問問我家夫君,可好?”薛均安依舊在笑。

    “不好。”四公主說。

    她根本懶得聽薛均安說話,直接沖到薛均安身后,拔出佩劍,手起劍落,將東西從薛均安手中挑出,于空中劈開盒子。

    這一連串的動作發生的很快,薛均安反應過來的時候,盒子已經碎成兩半,落在地上。

    薛均安驚呼一聲,趕忙湊近去撿。

    手還沒摸到盒子,一只蝴蝶慢慢從里面飛了出來。

    那只蝴蝶生得奇特。

    周身是鮮艷的大紅,尾巴卻是黑。

    是的,它竟然有兩條長尾巴。

    飄蕩在空中時像是兩條散發著暗藍色微光的黑色絲帶。

    詭異而美麗。

    薛均安頓了頓。

    身后,四公主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這是……黑尾蝶?”

    “不好!”四公主似是想到什么,重新牽起馬,揚長而去。

    第29章 第 29 章 黑尾蝶(二)

    第二十九章:黑尾蝶(二)

    眼看著它越飛越遠, 薛均安幾次三番伸手去夠,試圖將那只妖孽的蝴蝶捉回鐵盒。

    哪知那只蝴蝶仿似全身長滿眼睛,機警的很, 每次都靈巧的躲開了她的捕捉。

    黑色的長尾劃過天際,搖搖欲墜飛向上空, 于細膩的微風下, 在百獸園內的至高處懸停, 宛如稀世的珠寶,散發著幽幽的暗藍光。

    有一瞬間,薛均安愣了愣神, 好似靈魂出竅般, 被那蝴蝶吸引了神智。

    只是一秒, 薛均安趕忙避開視線, 奮力搖頭。

    而待到她重新看向那只蝴蝶時, 它正在蛻皮。

    無數顆閃閃的銀色粉末脫落而下,如銀色瀑布映入眼簾, 美不勝收。

    美麗的東西往往是危險的。

    “哐當”一聲。

    絕美的景象不僅吸引了薛均安的注意力,同時也吸引了一大批鬼迷心竅的動物。

    以巨虎為首的一大批動物,眼中閃爍著暗紫色的光, 正用自己的身體猛烈撞擊百獸園的鐵欄桿。

    那聲響很大, 馬上引來宮中人的圍觀。

    最先發現百獸園暴/亂的是個入宮沒多久的太監。

    猛獸圍住一人,虎視眈眈想將她吞進腹中的場面著實不多見, 小太監被嚇得不輕,直接一個屁/股墩兒摔倒在地上。

    不大不小的聲音剛好吸引了老虎的注意。

    兩者對視的那一秒,小太監半跑半爬,踉踉蹌蹌離開了此處,口中大叫著, “不、不不不好啦!快、快快來人吶!”

    本就很細的嗓音在此刻變得比平常還要尖銳萬分。

    看著小太監屁滾尿流的背影,薛均安無奈的嘆了口氣,視線最終停在已然掙脫鐵欄的雄虎身上。

    看來,在后援趕來之前,得靠她一個人頂一頂了。

    這般想著,薛均安陡然間冷下臉來,眸光宛若鋒利的刀刃,直射在雄虎身上。

    她勾了勾唇。

    指尖快速在空中畫了個圈,隨即冒出綠色的幽光。

    女人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口中念到,“區區螻蟻,你可瞧好了。”

    而后,隨著她指尖變化復雜的動作,薛均安一手指著萬獸中心,另一只手托住手肘,“八表同昏,平陸成江!破!”

    語畢,那群猛獸甚至還未能近得了她的身,就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在了假山上。

    “哐當”一聲,山體崩壞,從中間裂開,慢慢延展到表面。

    一如那群被打傷的畜牲,血液從五臟六腑噴涌而出,哀鳴不止。

    好在薛均安也沒想做的太絕。

    畢竟,她可不能親手將她苦心經營的柔弱賢妻形象毀于一旦啊……

    一招結束,大多牲畜都被傷了個半殘。

    薛均安及時收手,穩了穩內力,等待援兵到來。

    她慢慢走到為首雄虎面前,掖起裙邊,慢條斯理蹲下/身,笑瞇瞇看著老虎的眼睛。

    那虎似乎也意識到眼前之人絕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般柔弱,目光逐漸從侵略轉變為驚恐。

    它背靠假山,癱在地上。

    眼看著薛均安越靠越近,無力的四肢動彈幾下,想回到原來的棲身之所。

    下一秒,薛均安溫柔的抬起手來,輕撫它嘴角的血跡。

    雄虎很有靈性的愣住了。

    呆呆看著薛均安添油加醋將牲畜的血液沾在她白凈的臉上。

    這臉蛋若是太干凈,可是要被懷疑的。薛均安想。

    也就是這走神的片刻功夫,一只蝎尾蟲已順著女人裙邊的弧度,神不知鬼不覺爬上她白到有些泛紅的腳腕。

    沒給她反應的時間,蝎尾蟲咬住她的腳踝,狠狠蜇了下去。

    劇痛傳來,薛均安“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豎起手指,三下五除二施法擊退蝎尾蟲。

    蝎尾蟲慘死在地上。

    可她殊不知,蝎尾蟲只是個引子,忙著查看腳傷之時,一只山貓趁機朝她撲了過來。

    意料之外的展開讓薛均安下意識瞪大雙眼。

    “小心!”

    好在有人從身后一把扶起了她。

    腳腕無力疲軟,薛均安一下子癱倒在對方懷里。

    在看見段堯的臉,薛均安一愣,皺眉,“你……”

    段堯看都沒看她一眼,眉目淡淡,“奉太子殿下之命,即日起回宮恢復太子殿下貼身侍衛一職。”

    說罷,他隨手一丟,將她拋向一邊。

    薛均安安穩落地,想起什么。

    段堯……

    等等!

    段堯在這兒,那他的主子也一定在這兒!

    薛均安忽地抬眼,不動聲色朝四處張望。

    果然,在不遠處的涼亭里,她望見徐讓歡的身影。

    男人一襲玄衣,懷中愜意的抱著一只黑貓。

    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撫摸著它毛茸茸的腦袋,徐讓歡悠閑自得的隔岸觀火。

    薛均安心里“咯噔”一聲。

    他是何時來的?

    又是從何時開始看著她的?

    沒等想明白,一大幫侍衛趕來,將百獸園里外圍了個水泄不通。

    御前帶刀侍衛長看見薛均安失魂落魄的模樣,還以為她被百獸園怪狀嚇丟了魂,關切的將她拉到一邊,“太子妃娘娘怎會在這里?您可有事?”

    “無妨。”薛均安搖搖頭,視線還是落在徐讓歡身上。

    二人視線遙遙相對,撞上的瞬間,徐讓歡譏笑了聲。

    待到躁動的畜牲被全部制伏,侍衛長又過來薛均安身邊,詢問她可知曉為何野獸突然暴動。

    薛均安豎起一根手指,指著上空,“因為那只……”

    “蝴蝶”二字還未說出口,一個黑影陡然間出現。

    此人身穿絳紫色的長袍,頭上戴著斗笠,在這妖怪橫行的亂世中,宛若一個騰空出世的武林高手。

    神秘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蝴蝶重新抓回了鐵盒,接著腳踩湖面,蜻蜓點水般跨過水道,來到徐讓歡身處的涼亭。

    鶴丹笑瞇瞇的跪在徐讓歡身前,將蝴蝶獻上,“早就聽聞中原男子相貌出眾,舉止不凡,如今一見,太子殿下果真屬仙品。”

    彼時,徐讓歡還不知其身份,看都沒看她一眼,抱著黑貓,反身朝薛均安的方向走去。

    鶴丹跟上前,聲里帶笑,“太子殿下不記得我了?您之前與我可是有過書信往來。”

    徐讓歡停下腳步,偏頭睨她。

    鶴丹下跪行禮,“臣,東淵國國師,鶴丹。拜見太子殿下。”

    徐讓歡緘默一瞬,移開視線,“段堯。”

    “帶貴客好生歇息。”

    段堯收起佩劍,一路小跑過來,“太子殿下,那您……”

    “我還有要緊事。”徐讓歡冷冷回答,隨后偏身來到薛均安身邊,一臉緊張,“夫人可曾受傷?”

    他俯身垂眼,心疼的看著她受傷的腳腕。

    微涼的手指觸及她的腳踝,薛均安吃痛的往后縮了一下。

    徐讓歡臉色驟然變了變,未等薛均安說什么,就將她攔腰抱起,“怪我,從今往后,徐某定不會再留夫人一人獨自面對這險境。”

    至于他在說什么,薛均安壓根兒沒聽。

    反正這話也不是說給她聽的。

    女人順勢雙手摟住他的后脖,生怕他發瘋,將自己丟進河里。

    距離一下子被拉得很近,徐讓歡湊近她耳邊,聲線恢復一如既往的陰冷,“我們的賬,且等日后再算。”

    薛均安一肚子委屈。

    算賬?

    什么賬?

    把蝴蝶放出來的賬?

    薛均安皺了皺眉。

    不是吧?

    這也怪她?

    分明怪那四公主的刀劍無眼。

    不過……貴客?

    經過鶴丹和段堯身邊,薛均安悄悄打量了下這個毫無征兆出現在宮中的“稀客”。

    她抿抿嘴。

    究竟是何等身份高貴之人才能叫徐讓歡稱得上為貴客?

    徐讓歡冷笑一聲,“薛姑娘膽子真大,如今,已經敢在我說話的時候公然走神了?”

    薛均安回過神來,小小聲說,“妾身不敢。”

    徐讓歡沒再說什么,只是抱著她,一言不發走回東宮。

    他身上的體溫很涼,涼到薛均安想逃離他的懷抱。

    這個愿望在回到東宮時實現。

    關上門,徐讓歡直接將她摔在地上,居高臨下睥她,“為何將黑尾蝶放出?”

    質問的語氣讓薛均安很是不爽,不過,她還是一五一十將緣由告訴了徐讓歡,并且裝出一副梨花帶雨的委屈模樣。

    愴然淚下,我見猶憐。

    徐讓歡俯下/身來,食指挑起她的下頜,逼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原來是徐某錯怪夫人了。”

    指腹溫柔的抹去她臉上的血液,徐讓歡垂頭看著她白皙的腳踝。

    準確來說,是白皙腳踝上的兩個咬痕。

    “夫人的傷,該如何是好呢?”徐讓歡慢條斯理說,“蝎尾蟲的毒素無人不知,可縱覽這皇宮中大大小小各人,究竟哪一位才配得上為夫人將毒素吸出來呢?”

    徐讓歡佯裝苦惱,實則換上警告的語氣,“夫人亦知,我的東西,是不允許旁人觸碰的。”

    薛均安沒有說話。

    “知道該如何做了?”徐讓歡問。

    薛均安擰眉。

    徐讓歡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的。

    他無非是想告訴她,憑她現在的身份不配讓他親自將毒吮出來,而作為太子妃,他亦不允許其他人和她有肌膚之親,有失顏面。

    所以,能幫助她解毒之人只有一個。

    只有她自己。

    薛均安淡淡的說,“明白。斷然不能讓妾身的血污染了您的心上人,可不是?”

    空氣安靜幾秒。

    徐讓歡松開她的下巴,不置可否,“明白了就好好執行。夫人也知,這宮中不止一雙眼睛在盯著你。”

    第30章 第 30 章 長亭怨(一)

    第三十章:長亭怨(一)

    從東宮離開, 徐讓歡沿小路來到鶴丹的住所。

    他將她秘密安置在東宮附近雅居,以便商議要事。

    “咯吱”一聲,木門被推開。

    鶴丹只安靜的坐在桌邊, 細細品味上好的碧螺春茶點。

    她并未將斗篷摘下,依舊半遮面龐。

    許是不懂中原禮儀, 也可能是單純不想遵守, 聞見徐讓歡來了, 她邊品茶點邊打趣說,“太子殿下與太子妃真是恩愛有加。”

    “那是自然,”徐讓歡在她對面坐下, “家妻自然得寵著。”

    修長手指拿起茶壺在面前斟了一杯, 卻沒有喝, 徐讓歡微笑著看鶴丹, “東淵國師千里迢迢趕來中原, 所為何事?”

    “自然是好事。”鶴丹放下咬了一半的茶糕,笑眼彎彎看著徐讓歡的眼睛, “臣此次前來不僅僅帶來了黑尾蝶,還帶來了太子殿下心心念念的‘長亭怨’秘籍。”

    說罷,她從袖中拿出一本古籍, 推至徐讓歡面前。

    徐讓歡不動聲色的挑了下眉。

    鶴丹又說, “‘長亭怨’。也就是,能助太子殿下功成名就的致勝法寶。”

    *

    另外一邊,

    薛均安艱難將體內毒素吸出來后,特意苦捱到天黑,才拖著虛弱的身子,一步步往太醫院走。

    她想著同御醫討些藥材,也好痊愈的快些。

    彼時, 天色且剛過夜半。

    好巧不巧,太醫院門口,她撞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女子身著紫袍,行為怪異,此刻正在同宮中侍女交代些什么。

    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格外詭異。

    薛均安提著手中那根燃著的蠟燭上前,裝作腳踝無恙,“何事在太醫院門口喧嘩?”

    “微臣鶴丹,見過太子妃娘娘。”鶴丹笑著行禮。

    “免禮。”薛均安面無表情看著她,“你認得我?”

    “太子妃娘娘溫柔賢淑,體恤百姓,臣自然認得。”鶴丹說。

    視線略過薛均安的手腕,鶴丹笑而不語,“中原可真是個好地方,男子生的俊俏,女子也生的曼妙。不過……太子妃您似乎有些配不上太子殿下。”

    鶴丹的上下文一貫毫無邏輯,話里話外不禁讓薛均安臉色一沉,隨即以玩笑話一筆帶過,“太子殿下非人間之物,妾身自是配不上的。”

    鶴丹似乎壓根兒沒想聽她說什么,自說自話道,“依微臣看,這世上能配得上太子殿下的只有一人。”

    薛均安皺了下眉。

    鶴丹朝她走了兩步,“那自然是能夠助太子殿下功成名就之人。”

    說完,她后退兩步,畢恭畢敬道,“太子殿下還在等著臣,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哦對了,”抬起頭時,鶴丹眼中滿是叫囂的味道,“娘娘今日便早些休息吧。”

    “太子殿下恐是不會回宮了。”鶴丹說。

    *

    鶴丹說的沒錯,徐讓歡當夜沒回東宮。

    而至于他在哪兒,薛均安尋了一夜未果,最后只得草草作罷。

    就在她準備回宮睡覺之時,路過宮女院,隱約聽見下人們正在議論紛紛。

    “欸,你聽說了嗎?小蓮方才被召去養心殿,險些被陛下……結果、結果陛下突然就失蹤了!”其中一個小侍女咋咋呼呼的,說起話來沒輕沒重。

    “啊?此話當真?深更半夜的失蹤?”另外一個問。

    “怎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啊!”

    “不會吧?真當御林軍是吃干飯的?小蓮現在怎么樣了?”

    小侍女嘆了口氣,頗為無奈,“一動不動,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肯出來呢。”

    起初,這只是一群還沒洗完衣服的侍女,閑來無事的幾片碎語。

    不過入了薛均安的耳,一切似乎都變了味。

    失蹤……

    匿在昏暗的光線里,薛均安瞇了瞇眼,直覺這事和徐讓歡脫不了干系。

    思索片刻,她干脆的走進宮女院,直白問道,“你們方才在說什么?”

    “啊……”小侍女們為數不多見到主子,一時間惶恐不安,將頭死死埋在骯臟的土地上,“參參、參見太子妃娘娘。”

    “抬起頭來,”薛均安面無表情,“將你們剛才說的話一字不拉重復給我聽。”

    女人的語氣里藏著股容置疑的堅硬,宮女們面面相覷良久,惴惴不安開口道,“……是。”

    從宮女的視角來看,事情的經過甚是簡單。

    即陛下欲侵犯小蓮未果,深夜離奇消失在養心殿內。

    不過細細想來,其中的前因后果實在是經不起推敲。

    離開宮女院,薛均安漫無目的在宮中游走,不知不覺走到藏著尸體的空地上。

    四下張望,見空無一人,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小綠,我需要你的幫助。”薛均安閉上眼,喃喃自語道。

    下一秒,被召喚出來的系統打了個呵欠出現,“主人,有何吩咐?”

    薛均安不由分說,“你是清汀道長的弟子,應該習過逆轉之術?”

    系統點點頭,“那是自然。”

    薛均安欣慰的笑了,“算你還有點用。”

    *

    一個響指的功夫,時間倒轉到下午,也就是徐讓歡丟下她、獨自離開東宮的前夕。

    在這個世界里,薛均安是沒有身份的,無人能看見,亦無人能聽見,只能依靠魂魄過活。

    不過,倒也不是沒好處,至少她可以肆意跟隨徐讓歡來任何地方。

    光是這點,就足夠了。

    薛均安冷眼旁觀徐讓歡將她攔腰抱起,又將她摔在地上,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又將她拋棄離開。

    她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一路跟著他,來到東宮附近的一處雅居。

    剛進去,鶴丹就非常自豪的訴說著長亭怨的厲害之處。

    “‘長亭怨’乃我國失傳已久的秘籍,世代國君均是仰仗于此稱帝,今日特將其獻給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若能習得此功,日后必將登峰造極,享極樂盛世!”

    反觀徐讓歡的表情,他似乎對此頗感興趣。

    薛均安在徐讓歡身邊坐下。

    她敢斷定,二人不是第一次見面。

    否則,徐讓歡怎會相信一個剛見面之人所說的話呢?

    目光掃過他手上的古籍。

    薛均安默默的想。

    想必這套功法亦在旁人身上做了實驗,確保萬無一失后才決定用在自己身上。

    薛均安冷笑一聲,托起下巴,“嘖。果然還是那個疑心病重的徐讓歡。”

    尾音落下,男人忽然放下古籍,擰眉看向她的位置。

    銳利的眸光直勾勾看著她,薛均安一時間慌了神。

    難道是系統的法力不佳,又或者,是法術時間有限?

    還沒等她搞清楚自己現在是否現身,那張俊美絕倫的面容陡然間靠近過來。

    精致的眉眼停在她鼻梁之前,兩道鼻息合二為一。

    薛均安下意識屏住呼吸。

    她看著男人天生溫柔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下,他的眸中并未有她的倒映。

    就這么詭異的僵持了不下十幾秒。

    鶴丹打斷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徐讓歡撇開視線,重新拾起那本破破爛爛的古籍,“無事。”

    薛均安這才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這家伙只是天生第六感驚人,并未察覺到她的存在。

    “那臣去吩咐下面備齊材料,殿下稍等。”鶴丹笑說。

    鶴丹走后,逼仄的空間里又只剩下二人。

    薛均安湊近些,偷瞄了幾眼古籍上面的內容。

    沒多久,侍女端著亂七八糟的東西進來又離開。

    鶴丹和段堯站在房門外守著,不讓外人出入。

    徐讓歡慢條斯理打開第一頁,心中默念上面的內容。

    “勁風吹動藍山煙,掌中劍光耀古天……”

    至此,徐讓歡正式開始修煉東淵第一術。

    男人雙目緊閉,正襟危坐,兩手放于膝蓋上。

    薛均安就坐在他旁邊,靜靜看他的一舉一動。

    就她習武這些年的經驗來看,此術至陰至寒,一招一式,極其古怪,絕非尋常人可練就。

    三兩招后,徐讓歡的身體果真變得愈發寒冷,不似活物。

    不過,徐讓歡似乎對此術甚是滿意。

    薛均安卻慢慢沉下了臉。

    她學著徐讓歡的樣子,在空氣中比劃了幾下,很快就頭暈惡心,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她只練了兩個動作便如此情狀,更別提徐讓歡了。

    意料之內,再次睜開眼時,徐讓歡的眼尾已然猩紅。

    男人緩緩起身,伴隨著他的動作,束在頭上的發帶落下,按耐不住的真氣在他四周涌動不息。

    不好!

    薛均安掐指一算,皺眉。

    他體內的邪魂邪魄正呈猛漲之勢!

    *

    在“長亭怨”的加持下,平日里行為謹慎的徐讓歡行事突然變得大膽起來。

    功力大增后,不費吹灰之力,他闖入養心殿,擄走正在欺負宮女的徐勝。

    而至于那名被侵/犯未果的宮女為何要替他保守秘密,薛均安不得而知。

    此時的她只能默默跟著徐讓歡,好確定日后究竟該如何對付他。

    徐讓歡一路往東,將徐勝帶到水牢,用對付薛均安的法子,故技重施。

    昏迷的徐勝被吊在血池之上,臨近岸邊。

    只要徐讓歡割開繩子,徐勝就會落入池中,被萬蛇撕咬。

    倒不是沒別的法子折磨人,只是徐讓歡尤其喜歡這水牢中血液的味道。

    叫人打心底里興奮。

    數十年來,他努力扮演好一個溫潤儒雅的太子,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將徐勝折磨得連狗都不如。

    “滴答,滴答。”

    血液順著脖子流下來,滑過胸膛,越過膝蓋骨,跨過腳踝,最終落入血池。

    徐讓歡拿著一把刀,在徐勝脖子上刻畫著什么。

    男人神情認真,認真到幾乎是在雕刻一件罕見的寶貝。

    皮肉被刀刃掛掉,一點一滴掉入池中,成為嗷嗷待哺的小蛇的盤中餐,徐勝皺皺眉,被脖上傳來的劇痛痛醒。

    且剛醒來。

    潮濕,昏暗,水牢,地窖,血腥。

    這幾個詞語被無限放大。

    看著面前的光景,徐勝險些又暈過去,驚恐的大叫,“你是誰?你想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別碰孤!不許碰孤!”

    “來人!快來人啊!”徐勝大喊大叫,奮力用腳踢岸邊,整個人在血池半空中搖蕩。

    血液伴著徐勝搖蕩的軌跡落下,小蛇們一躍而起,爭先恐后爭搶吃食。

    失去藝術品的徐讓歡靜靜站在原地,溫柔的笑著,“父皇別亂動,兒臣在為您作畫呢。”

    他揚了揚手中刀刃,笑,“是您最喜歡的牡丹花。”

    “你!你這逆子!”徐勝瞪大雙眼,痛苦的大叫,“孤就知道,哈哈哈,孤就知道你這個狗崽子養不得!”

    徐勝仰天長嘯,“如今就連裝也不裝了?”

    “是不必裝了,我敬愛的父皇。”徐讓歡慢條斯理,“您當時不就是這樣折磨母親的嗎?怎么?這就受不了了?”

    是啊,孤當年為了殺掉傅幼珍,特意命人編造出她和外人有染的謠言,斬下她的腦袋,將其頭顱懸于城門外三日之久,叫她背負“蕩/婦”的名聲……

    可是,這當真是孤的錯嗎?

    不,不!

    這不是孤的錯!

    孤乃一國之君,孤的決定怎會有錯!

    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打擊下,徐勝終于忍受不了,心理防線被擊垮后,發了瘋似的尖叫,“放開孤!快放開孤!孤要你償命!要你償命!”

    徐讓歡沒說話,一言不發看著徐勝可笑的樣子,氣定神閑的撓了撓耳后。

    就在這時,水牢迎來第三人。

    下了臺階,段堯取來一盆清水,似乎看不見徐勝,恭敬的朝徐讓歡行禮,“太子殿下,主謀找到了。”

    徐勝拼命掙扎叫嚷,“喂!侍衛,侍衛!你都看到了吧?啊?”

    “太子謀朝篡位,想要滅孤,放孤下來,快放孤下來!”徐勝說。

    徐讓歡笑瞇瞇的,“那今日父皇的懲罰就到這里吧。”

    段堯繼續說,“那老道士的嘴可真夠硬的,弟兄們嚴刑逼問才問出幕后之人的名字。”

    說罷,徐讓歡假意將刀瞄準繩子,筆直朝著徐勝的方向丟了過去。

    嚇得徐勝幾乎要失禁。

    待到刀刃穩穩落入池中,徐讓歡才背對著他,一根根開始清洗修長的手指。

    每個骨節都洗干凈后,徐讓歡慢條斯理的擦干,走到這腥臭水牢中唯一一盞花瓶前。

    指腹捻起一朵梔子花瓣,輕撫幾秒后整個折斷,男人微微笑說,“哦?”

    “讓我猜猜,是何人想將我置于死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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