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他再這樣下去,人都廢了……
云聽搬家了。
她挑了個環境不錯的小區, 綠化率高,遠離喧囂。
房間的裝修以暖色調為主,米白色的墻壁搭配原木家具, 是她喜歡的風格。臥室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窗簾灑進來時,能在地板上留下柔和的光影。
外面空氣濕冷,云聽剛進來時凍得直搓手, 好在屋內暖氣充足,待了一會兒,整個人暖和了許多。
她心滿意足地望著寬敞的客廳,低下頭對Zephyr說:“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新家了。”
Zephyr從她懷里跳下來,四處嗅了嗅, 在地毯上打滾。
它的適應能力強,不到10分鐘,輕松地接受了陌生的環境。
云聽彎起嘴角,開始拆快遞。
以前她給Zephyr買玩具時總是猶豫再三,挑選半天, 只敢買一些實用又不占空間的。
因為徐清聿不喜歡太過花哨的東西,尤其是滿地的貓玩具,他會覺得亂。
云聽想給貓買個逗貓棒、貓爬架,都會先考慮徐清聿的感受, 思索這些東西會不會太占地方,影響房間的整潔。
最后思來想去, 她只能克制沖動,委屈Zephyr用最基礎的貓抓板和貓窩。
但現在,她不用再顧慮什么了。
云聽坐在沙發上,拆一箱又一箱的快遞, 很快地板鋪滿了滿滿當當的貓咪用品。
貓窩、貓爬架、智能飲水機、小型秋千、各種不同款式的逗貓棒、發光小球、仿真老鼠……
連貓咪的衣服,她都買了一堆。
貓窩有三四個,不同顏色,不同材質,放在家里的各個角落,Zephyr喜歡哪一個都行。
貓爬架足足有兩米高,占據了客廳一角,它可以從最底層爬到最頂端,俯視整個房間。
Zephyr在一堆新玩具里好奇地轉來轉去,用爪子撥弄這個,又去咬那個。
云聽拿起彩色羽毛逗貓棒,在它前晃了晃:“喜歡嗎?”
Zephyr“喵”了一聲,猛地撲了過去,一爪子按住羽毛,尾巴高高翹起,興奮地甩來甩去。
云聽笑了,繼續和它玩,貓追著跑了一圈,又撲騰著跳上了貓爬架,在上面探頭探腦。
還剩幾個快遞沒拆,云聽仔細看寄件人信息,發現這些東西不全是自己買的。
有些是云聞買的。
云聞給她寄了一整箱高級貓糧,附贈一張便簽:“你養的貓,得吃最好的。”
有些是辛亦桐買的。
辛亦桐更夸張,直接寄了一整套貓咪豪華玩具,還特地標注:“人可以沒有對象,但貓不能沒有玩具!”
云聽哭笑不得。
她把貓爬架安裝好,把貓窩擺在陽光充足的角落,飲水機和貓砂盆分別放在合適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云聽站起來活動了下筋骨。
Zephyr很滿意,鉆進新貓窩里踩了踩,踩夠之后叼起一個毛茸茸的玩具球,興奮地在地上撲騰。
云聽搬家后的第二件事,就是給Zephyr換一個名字。
她托著下巴,注視在貓爬架上玩得正歡的Zephyr,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小白?”
Zephyr不理她。
“毛球?”
Zephyr甩了甩尾巴,繼續咬玩具。
云聽接連換了好幾個名字,Zephyr都沒有反應。
她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好聽的名字。
思忖半晌,“要不,就叫云朵吧。”
Zephyr終于大發慈悲抬起頭,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認可了一般,軟乎乎地叫了一聲。
*
比賽的熱度還未完全過去,各種合作和投資意向還在連續不斷地涌入云聽的郵箱。
她照舊每天會抽出時間篩選郵件,但大多數時候,她掃一眼就關閉了。
投資方開出的條件都很好,有些甚至愿意給予她極大的自由度,讓她全權掌控產品設計和品牌理念,可云聽還是猶豫。
她真的要創立自己的品牌嗎?
她想了很久,也想得很深。
云聽打開筆記本,上面寫滿了各種關于香水品牌的構思。
從品牌名稱到核心理念,從目標市場到產品定位,她寫了一遍又一遍,修改了一次又一次。
筆記本上有的地方已經被她反復翻動得起了卷邊,有幾頁紙被她按得凹進去,可見她的糾結和猶豫。
云
聽真的想嘗試一下。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翻滾了無數次。
早在成為調香師的第一天,她就幻想過,有一天能擁有自己的香水品牌,而不是為別人設計香水、按照市場需求調制商業化的產品。
她希望能創造出屬于自己的香水系列,不被市場和流行趨勢束縛,用她自己的風格和理念去定義。
可是,她一直不敢。
她害怕自己不夠成熟,害怕市場風險,害怕品牌無人問津。
她總認為自己還不夠格,經驗,閱歷、能力不夠,或許連啟動資金也不夠。
云聽太清楚做一個品牌有多難,從研發、生產、推廣、銷售,每一個環節都需要龐大的資源和團隊,而她只有一個人。
所以她把這個想法扼殺在搖籃里,一次次地告訴自己還不是時候。
她繼續跟著Ethan做事,接品牌的調香工作。
這半年,不能否認,她工作很充實,收獲頗多。
云聽想著等時機成熟了再說,等她更有經驗了再說,可到底什么時候才算成熟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經歷了這次調香比賽,她發現自己的想法并不比市場上的大牌調香師遜色,她有自己的堅持和風格,而市場其實是多元的,不是只有迎合大眾的香水才有生存空間。
更重要的是,她不再害怕失敗了。
她已經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已經承受過最痛的告別,明白人生沒有什么是可以絕對掌控的,與其一味地害怕,不如嘗試一下,至少不會留遺憾。
但云聽心里同時有一個無法忽視的問題。
她如今的一切,都是Ethan給的。
自己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實習生時,Ethan是第一個愿意教她的人。是Ethan帶著她進入這個行業,給她機會讓她接觸真正的調香世界。
她能有今天,Ethan功不可沒。
現在,她要離開Ethan,創立自己的品牌,這讓她有些愧疚。
云聽不是沒有考慮過繼續在Aurora品牌旗下,然后以個人調香師的身份推出香水系列。
但她很清楚,這樣一來,她的品牌永遠會被打上Aurora品牌的標簽,不管她做得再成功,大家都會覺得她只是“某某品牌的調香師”,而不是一個真正獨立的品牌創始人。
她想做的,不是Aurora的附屬,而是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香水世界。
可如果現在就提出離開,未免太不道德。
Ethan一直很器重她,很多重要的香水項目都交給她一個新人負責,如果她現在拍拍屁股走人,不僅讓Ethan難做,也會給品牌帶來一定的影響。
云聽反復思考,衡量利弊,最后決定等去鄉村和老太太溝通非遺線香的事情完成后,再正式向Ethan提出辭職,并做好工作交接。
第二天。
她鼓起勇氣,來到Ethan的辦公室。
Ethan正坐在辦公桌后,翻閱一本調香資料,見到她進來,笑著問道:“怎么了?看你最近心事重重的樣子。”
云聽走到Ethan面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師傅,我想和您談一件事。”
“嗯?”Ethan放下資料,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云聽咬了咬唇,沒底氣地說:“師傅,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創立自己的香水品牌。”
這句話說出口后,她緊張地看向Ethan,生怕對方會生氣。
不過,以她對Ethan的了解,Ethan絕對不會生氣,只是云聽過不了心里這一關。
聞言,Ethan微微一怔,隨后露出一個了然的神情,淡淡一笑:“終于下定決心了?”
云聽詫異:“您早就知道?”
Ethan一副“你小看我”的表情:“從比賽回來后,你整個人的狀態就不一樣。我以為你會再猶豫一段時間,沒想到這么快就想通。”
云聽不好意思低下頭,沒敢承認一部分情緒來源離婚:“我其實很早之前就有這個想法,只是一直不敢邁出第一步,現在我想嘗試一下。”
Ethan若有所思,靜默三秒后他說:“你是個優秀的調香師,擁有自己的品牌是遲早的事。這條路不容易走,但如果你真的決定了,我當然支持你。”
云聽沒想到Ethan會答應得這么爽快,她有些感動:“師傅,您真的不介意嗎?”
“當然不介意。”Ethan笑著搖頭,“每個調香師都會有自己的夢想,你能有這樣的想法,我反而為你高興。”
云聽眼眶發熱:“謝謝師傅……但我不想就這樣走了,我想等這次非遺香料的事情完成后,再正式交接工作。”
“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Ethan反過來安慰云聽,“不過你也別太有心理負擔,調香這個行業,最重要的就是創新,你去做自己的品牌,不是背叛,而是成長。”
云聽一直害怕Ethan會不高興,害怕他會覺得她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這下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了。
*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云聞拎著大包小包走進家門,進門后脫掉大衣隨意往沙發一扔。
“聽寶,這么冷的天,我過來得花很長時間,開車開得我腰都酸了。”
云聞這幾天沒有拍攝的任務,很閑。
她一個人獨處無聊,云聽又不肯過去陪她,她只好收拾東西過來陪云聽。
云聽將她的衣服掛在衣架上,“這里環境好呀。”
云聞走到窗邊,看窗外毫無美感的景色:“這大冬天的,怎么能看出來綠化率高不高?”
云聽指向樓下那片綠意盎然的草坪和四周的樹木:“你看,雖然是冬天,但這些樹木和植物依然保持生機。不是所有小區都能做到這一點。綠化率高的小區,通常會有大量的常綠植物,哪怕冬季,也能帶來足夠的綠意。而且,空氣質量也很好,呼吸起來特別清新。”
云聞不信,但說不過云聽,她的鼻子沒有云聽來得靈敏。
敷衍地點下頭,“你說得對。”
云聽去了一趟房間,出來時看到云聞坐在沙發上,一臉無奈地抱著抱枕。
孟妍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站在茶幾旁,叉著腰,一副要訓人的架勢。
孟妍知道云聽搬出來的事,她不贊同,但一想到云聽是為了工作,她也沒阻攔,只說讓她和徐清聿小兩口自己決定。
云聽看到,走前去問道:“怎么了?”
孟妍一聽見她的聲音,立刻轉過頭來,皺著眉頭:“你姐姐最近是不是在網上瞎說什么了?我剛剛和幾個朋友打麻將,結果她們一個個跑來問我,你們倆是不是還單身!”
云聽:“……”
云聞無語地嘆了口氣,幽幽道:“媽,你們可真神通廣大,連微博上的事都能知道?”
“你還敢說!”孟妍怒瞪她,“你在網上公開說你們兩個是單身,這不是讓人笑話嗎?!”
云聞翻了個白眼,滿臉不服氣:“我說的是事實啊!”
“事實?”孟妍一聽,聲音提高了幾分貝,“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你是不是嫌別人不知道你妹妹結婚了,還故意說這種話吸引注意?”
云聞狡辯:“媽,你的邏輯有點問題啊,我這不是在給自己找對象嗎?你不想早點抱外孫?”
“少跟我貧嘴!”孟妍氣得直接抄起旁邊的靠枕,狠狠地拍了云聞一下,“我不管你怎么胡說八道,但你不能拿你妹妹的婚姻開玩笑!你妹妹可是有老公的人,這樣的話傳出去,像什么樣子!”
云聞被拍得往旁邊挪了挪,滿臉委屈地看向云聽。
她是真的很想告訴孟妍真相,直接攤牌說小聽和聿哥兩人快離婚了。
云聽朝她搖了搖頭。
云聞立刻心領神會,嘴巴張了張,把話吞了回去。
她只能默默承受孟妍的怒火。
表面上裝作聽訓,心里忍不住瘋狂吐槽。
這個鍋,她背得也太冤了吧。
云聽坐到云聞旁邊,替她解圍:“媽,網上的事情不用太在意,大家就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孟妍被這句話噎了一下,但還是不滿地瞪著她們姐妹倆:“行吧,我也不管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社交方式了,但是你們以后別再亂說了,知道嗎?”
改不改是一回事,認不認錯又是另一回事。
云聞就是典型的認錯快,但死活不改的性格,她裝模作樣對天發誓:“知道了知道了,保證以后不亂說。”
孟妍哼了一聲,不放心地嘀咕:“你們兩個,真是讓我操心……”
孟妍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批評完云聞后,
頭也不回走了。
云聞還沒來得及留她吃外賣。
她撇了撇嘴,打開外賣軟件點外賣。
自從品牌方提前發布她們姐妹的照片后,云聞的熱度也一路飆升,收獲了一大批粉。
最近,她閑暇時,喜歡直播和網友嘮嗑。
聊天的內容五花八門,從今天的天氣到最近看的電視劇,從街邊新開的小店到網上刷到的搞笑視頻,她所有話題都能聊、都能接。
有時候,她還會即興唱幾句歌,只不過氣息不太穩。
云聞本身性格外向,幽默風趣,能輕松帶動氣氛。哪怕只是隨意和粉絲聊天,也能讓直播間熱鬧得像是在開派對。
晚上,云聽剛洗完澡,穿著一件舒適的家居服,抱起云朵準備回房間休息。
路過客廳時,聽到云聞正在直播,笑聲不斷。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們想看我,但你們這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開始刷我妹妹的名字?”
云聞一邊盯著彈幕,一邊夸張地嘆了口氣,“我才是主播欸,你們這樣讓我很沒有面子的!”
“你們啊,真是……”她俏皮地說道,“你們以為我不想讓她出現嗎?我妹妹現在可是千金難求啊!”
話音剛落,直播間里忽然出現了幾條巨額禮物刷屏的特效。
【用戶abc362848defg打賞豪華游輪×10】
【用戶abc362848defg打賞超級火箭×20】
【用戶abc362848defg打賞夢幻城堡×30】
直播間的彈幕爆炸。
【臥槽??這是誰??】
【出手太豪了吧!】
【幾十萬就這么砸出來了??】
【我才剛刷了一個小飛機,人家直接夢幻城堡??】
【千金難求是吧,這位大佬直接砸錢求妹妹露臉了哈哈哈哈】
云聞回過神來,看向送禮物的網友ID,發現是一串亂碼。
她愣了一下:“這位……呃,亂碼大哥,你是認真的嗎?我剛剛只是開玩笑的,而且我妹妹真的不方便出鏡。”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連串的超級火箭。
【用戶abc362848defg打賞超級火箭×40】
【用戶abc362848defg打賞超級火箭×50】
對方還高冷地發了一條彈幕:
【認真。】
云聞叫住云聽:“哎呀聽寶,看來這位大佬是真的想看你呢。”
云聽頭也不抬:“不要。”
“可是”云聞看了眼還在不斷跳出的禮物提示,“亂碼大哥刷了好多禮物,就想看你一眼。”
“求你了!”秉持著金主是爸爸的原則,云聞雙手合十,懇切求云聽露面:“聽寶,就一眼!
云聽實在是拗不過云聞,只好慢慢走到鏡頭前,靠近了一點點。
云聞把鏡頭對準云聽:“亂碼大哥,這樣可以了嗎?”
直播間的彈幕再次瘋狂滾動。
【哇啊啊啊!真的出現了!】
【千金難求的妹妹終于露臉了!】
【嗚嗚嗚,姐姐你太寵粉了吧!】
【快看妹妹的皮膚,好好啊!
【這不是我夢中女神嗎?!】
砸錢的亂碼網友沒有繼續刷禮物,只發了一條簡單的彈幕:
【嗯。】
云聞噗嗤一聲笑了:“好高冷的回答啊。”
可就在下一秒,對方又發了一條消息。
【多吃點。】
云聽看到后一怔。
直播間的網友又炸了。
【???這是關心妹妹嗎?】
【大佬的發言好樸實無華啊……】
【我怎么感覺這個大佬的態度不一般?】
【好像有點寵溺的感覺??】
【這不會是妹妹的追求者吧?!】
云聞瞇著眼睛,帶著八卦的笑意問道:“聽寶,你是不是認識這位大佬啊?”
云聽搖了搖頭,聲音淡淡的:“不知道,應該只是普通網友吧。”
她現在的粉絲很多,經常會有陌生人關心她,她早已習慣,所以只是禮貌地回復了一句:“謝謝。”
說完,云聽輕輕拍了拍云聞的肩膀,低聲說道:“你繼續直播吧,我先回房間了。”
*
醫院的走廊寂靜無聲。
病房外的長椅上,徐清聿坐在那里。
他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衣服皺巴巴的,腳上的運動鞋上沾著些許灰塵。
他的頭發很亂,臉色蒼白,胡渣也冒出了淺淺的一層,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疲憊和憔悴。
平日里筆直如松的脊背此刻下塌,周身那拒人千里的強大氣場也被疲憊撕開了一道口子。
病房里,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已經被病痛抽走了所有的血色。
她的鼻子里插著氧氣管,透明的管子順著她的臉頰蜿蜒而下,連接到床邊的氧氣機上。
機器發出輕微的“滴滴”聲。
小女孩的頭發被剃掉了一部分,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紗布下隱約可以看到幾道猙獰的傷口。
仔細看,她的手臂瘦得幾乎皮包骨,手背上插著輸液管,針頭深深地扎進她的血管里,液體一滴一滴地流入她的身體。
徐清聿一動不動地坐在外面。
Elliot和Kai站在他身邊,一言不發。
良久,Kai眉頭擰成一個“川”字,“Zeph,你到底想怎么樣?”
徐清聿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Elliot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揪住徐清聿的衣領,把他往上提,問道:“Zeph,你到底想怎么樣?天天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像什么話!”
徐清聿被這一揪,身形晃了晃,卻沒反抗,腦袋無力地垂著,神情木然,像個斷了線的木偶。
“你喜歡云聽,為什么不告訴她?”
Kai趕忙上前,用力掰開Elliot的手,把兩人隔開,著急地說:“Elliot,你先別沖動!這里是醫院,不要吵架。Zeph他現在心里不好受,咱們有話好好說。”
Elliot狠狠甩開徐清聿,煩躁地抹了把臉。
他的胸脯劇烈起伏,滿臉怒容,手指著徐清聿道:“他再這樣下去,人都廢了!”
徐清聿緩緩抬頭,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嘴唇動了一下,什么也沒說。
Elliot繼續說道:“你以為你不說,她就不會難過嗎?她現在一定以為你拋棄了她。”
“你以為把財產轉給她,簽了離婚協議,她就能好好過日子?”
“你不解釋清楚,她只會覺得自己被你無緣無故丟下。”
徐清聿低垂著眼,指尖摩挲著手機,嗓音低啞:“……她會過得很好。”
Elliot被他這句話氣笑了:“她過得很好?你親眼看到她笑了?你親耳聽到她說她不難過?”
“你以為你消失了,她就能馬上釋懷?”
“感情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
“你看看你現在什么樣子。”
病房里傳來微弱的咳嗽聲,徐清聿神色一變,下意識地站起身,透過門縫望向里面的女孩。
Kai沉重地嘆了一口氣:“Zeph,你就這么守著她,然后把自己的人生搭進去?”
就在這時,病房里傳來儀器尖銳的警報聲。
所有人一瞬間僵住。
病房里,女孩的身體開始抽搐,臉色更白了。
醫生和護士迅速沖進病房。
“快!搶救!”
病房的門被推開,護士飛快調整儀器。
醫生低聲指揮,場面緊張而混亂。
徐清聿指節泛白,Kai和Elliot屏住呼吸,臉色難看至極。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病房的門打開,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神色疲憊:“這次搶救過來了,但孩子的情況很不樂觀,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葬禮
Olivier最近總找云聽聊天, 話題天南地北。
「你們中國有什么好吃的?」
「你覺得去中國旅游,最值得去的地方是哪?」
「對了,你有男朋友嗎?」
前兩個問題云聽還能認真回答, 她耐心地給他介紹各種地方的小吃和名勝古跡。
但云聽不喜歡談論自己的私生活,尤其面對一個并不算熟絡的朋友。但她也不想表現得太刻意,索性簡單地回復了兩個字:
「沒有。」
Olivier安靜幾秒,隨即發來一個笑臉:
「那看來我是有機會的。」
云聽沒有接話, Olivier的話打趣居多,云聽不至于自戀到他認為想追自己,回了一
個表情包。
可惜外國人不懂,有時候發表情包代表無話可聊。
Olivier沒有就此打住,很快又轉回香水的話題:「Celia, 你知道霜花嗎?」
“霜花”是調香界的神話級作品,可以說沒有調香師不知道霜花。
云聽在學習調香的過程中,研究過無數次,每一次都被它近乎完美的配比折服。
她回復:「當然了解,那是經典。」
云聽不知為何想起徐清聿和Elara的關系, 又回一句:「Elara女士可以說是大部分調香師的偶像。」
Olivier又發了個死亡微笑臉,故意吊云聽胃口:「不過,你聽過她最近的傳聞嗎?」
Elara的名字在業內幾乎無人不知,但關于她的真實身份, 充滿神秘感。
她很少公開露面,沒有過多的個人信息流出, 甚至連她的國籍都眾說紛紜。她的信息被保護得太好了,好到連業內的同行都對她知之甚少。
有人猜測她是某個古老香水世家的繼承人,不需要拋頭露面,只靠作品就能在業界占據一席之地。
也有人說她只是單純的低調, 不喜歡外界的關注,更不想被資本市場綁架,才選擇遠離公眾視線。
還有更離奇的傳聞,說Elara只是一個代號,背后或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隱秘的調香團隊。
云聽對這些口說無憑的猜測不感興趣,只關心作品。
她研究過Elara的香水,可惜,關于Elara本人,她一無所知。
她問:「什么傳聞?」
Olivier發來一條語音。
云聽翻譯成中文,大意是:「小道消息,說她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
云聽敲字回復:「這聽起來就不靠譜。」
Olivier料到她的反應,立刻補充一句:「更有意思的是,孩子的父親,你也認識。」
自從徐清聿和唐瑤的事情發生后,云聽便不太信網絡上的流言蜚語,但看到Olivier無處安放的分享欲,她順著他的話問下去:「誰?」
就算她不問,Olivier也會說。
Olivier悠悠發來一句話:
「調香比賽的評委之一,John Smith」
Elara的丈夫是John Smith?
這怎么可能?
云聽一直猜測Elara是個年輕的女士,或許二十多歲,最多三十出頭。
她的香水風格雖然成熟穩重,但總透著一絲靈動和大膽的實驗性,不像是出自年長調香師之手。
John Smith頭發都半白了,走路時神情肅穆,一副閱盡世事的老練與威嚴。
他們怎么可能是一對?
云聽下意識地想否定,理智又讓她冷靜下來。
是她先入為主了。Elara的年齡只是外界的猜測,或許她比她想象中要年長得多。
云聽搖了搖頭,不信謠不傳謠。
她回復:「你居然信這些?」
Olivier:「我只是轉述,不代表我信。但這個傳聞最近在小范圍傳開了。」
云聽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先去忙了。」
Olivier也沒有糾纏:「OK。」
晚上,Olivier又給云聽發了一段視頻:看看這個。
是一段模糊的視頻。
視頻像是被偷拍的,畫面晃動得厲害,背景嘈雜,依稀可以聽見低聲的哭泣聲。
畫面里,是一場葬禮。
葬禮場地在一座老舊的教堂外,四周是低矮的墓碑,黑壓壓地站滿身穿黑衣的人。
所有人神情低沉,或低頭沉思,或默默哀悼。
視頻拍攝者的角度很刁鉆,似乎是藏在極為隱蔽的地方偷拍。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隊伍最前方,穿著一件簡單的及膝黑色大衣,手上戴著一副黑色的皮質手套。
云聽瞳孔微縮,即便視頻模糊,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那人的身影。是徐清聿。
突然,側方又來了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
云聽看到徐清聿轉頭了,他邁步走到男人面前,摘下手套,毫無預兆地一拳砸向他。
“砰——”
男人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得踉蹌后退,狠狠撞到了旁邊的墓碑上。
所有人被這一幕驚得愣在原地,連哭聲都戛然而止。
云聽看不到徐清聿的神情,只見他又往前走一步,顯然還想繼續動手。
男人捂臉,見到自己被打,立刻站起來,抬手想回擊。
但徐清聿比他高出一大截,身材也比他結實,他的拳頭剛揮出去,徐清聿已經敏銳地側身躲開,隨后一只手狠狠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又是一拳砸在他肩上。
視頻到一半,兩個同樣高大的身影沖了出來。
是Kai和Elliot。
就在云聽以為他們來制止徐清聿,這場沖突會到此為止時,她看到Elliot揚起拳頭,砸在了男人的臉上。
Kai也不甘示弱,冷著臉揮起拳頭,直接擊中了男人的腹部。
男人被打得彎下了腰,看起來很痛苦。
他掙扎著想要還手,可他年紀大了,身體素質本就不占優勢,哪是這三個年輕男人的對手?
他連站穩都成問題。
“他們瘋了……”
云聽心臟一跳,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這是在葬禮上!
徐清聿竟然在這種場合公然動手?
而且,他的好友不僅沒有阻止,反而一起動手,把男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驚著后退,有人匆忙拿出手機,還有人沖上去想要拉開他們,但沒有人真的敢去攔徐清聿。
“你們瘋了嗎?!”男人找到機會喘息,捂著肚子,氣息不穩地大吼,“這里是葬禮!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云聽聽不清徐清聿說了什么。
她看到徐清聿伸手揪住了男人的衣領,把他重重地按在了墓碑上。
視頻到這里就結束了。
最后的畫面,是男人拼命掙扎,徐清聿的手還死死掐著他的衣領。
云聽握著手機,心跳紊亂,她想起Olivier白天對她說過的話:“小道消息,她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父親就是調香比賽的評委。”
被揍的人的確是Jhon Smith。
云聽著急忙慌打開瀏覽器,在搜索欄里輸入Elara的名字,期望能找到點線索。
屏幕上跳出的全是她過往的事跡,
她的香水如何驚艷世界,如何拿下多個國際大獎,如何改變了調香行業的格局。
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沒有婚姻狀況,沒有家庭信息,沒有任何關于她近期的動態。
太干凈了,干凈得讓人覺得可疑。
云聽深吸一口氣,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后,她直接給Olivier發消息:「這到底怎么回事?」
Olivier一直在等她的反應,幾乎是秒回:「我一個朋友發給我的。」
云聽:「葬禮是誰的?」
Olivier:「是一個小女孩」
云聽:「如果和Elara有關,為什么新聞上完全沒有報道?」
Olivier:「這你還不明白嗎?有人截斷了信息。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云聽又搜索徐清聿的名字,中文名,英文名都查一遍,可以看到他之前參加過什么學術研究,但別無其他。
她已經無暇理會Olivier
的連環轟炸。
Olivier:「這個東方人和小女孩什么關系?」
Olivier:「他不會才是小女孩的親生父親吧?」
Olivier:「不太可能,他太年輕了,難道是未婚先孕?」
Olivier:「別的不說,這個東方人長得是真的好看。」
半小時后,云聽才回復兩個字:「不是。」
想了想,又補充:「Olivier,不要把視頻傳出去。」
不管是為了徐清聿還是Elara,如果這件事傳出去,事態會很嚴重。
Olivier:「當然。」
*
云聽坐在車上,額頭發燙。
她的腦海里,反復浮現的,仍是視頻里的畫面。
徐清聿的暴戾、憤怒、失控,將Jhon Smith揍倒在地的場景。
她知道自己不該想這些事了,這與她無關,那個視頻也是Olivier隨手發來的,她沒有必要為此困擾,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沒見過這樣的徐清聿,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失去所有的冷靜與理智。
Olivier說視頻中是一個小女孩的葬禮,再結合John Smith 在場,那這個小女孩極有可能是Elara的女兒。
可云聽反復看過視頻,如果是Elara女兒的葬禮,為什么視頻里面沒有一個女性的表情是失去女兒的痛苦?
現場僅有的幾位女性都站在人群的邊緣。而且,如果Elara生的是雙胞胎,那還有一個女兒呢?
輪胎碾過顛簸的路面,車子不停搖搖晃晃,拉回云聽的思緒。
云聽閉上眼睛,把視頻逐出大腦。
她此行的目的,是去星河,和堅守非遺線香技藝的老太太溝通合作的事宜。
但此刻,她沒辦法讓自己專注。
車子里很安靜,除了司機在和一個乘客閑聊外,沒人說話。周之寒坐在她旁邊刷手機,偶爾抱怨信號不好。
云聽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她昨天沒睡好,視頻里的一切讓她心神不寧,以至于現在,她的身體有些疲憊。
徐清聿到底經歷了什么?
他和Elara又是什么關系?
云聽想起結婚前孟妍和她說的話。
想到這里,云聽睜開眼睛,拍打自己的額頭,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做離譜的猜想。
她側頭,無聲地望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
遠處的田野一片枯黃,能看到一些低矮的房屋零散地分布在山腳,冬日的寒風將一切裹上一層寂靜的灰色。
這里沒有城市的喧囂,只有沉默的大地和遠處若隱若現的炊煙。
云聽按了按太陽穴,思緒紊亂不堪。
“你怎么了?”周之寒注意到她的異樣,收起手機,“臉色不太好。”
“沒什么。”云聽語氣淡淡的,聲音帶著點鼻音。
“是不是暈車?”周之寒遞過來一瓶水,“你看起來有點不對勁。”
云聽接過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周之寒沒再多問:“等下車了多活動活動,別真暈過去。”
云聽確實覺得暈沉沉的。
長途奔波讓她的精神狀態處于一種混亂的狀態。
她按住額頭,深吸了一口氣。
車子繼續行駛,沿著山路蜿蜒而上,遠處的群山層層疊疊。冬天的山林寂靜無聲,能看到路邊零星的樹木上掛著殘留的枯葉。
越往鄉下走,信號就越差,云聽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顯示網絡中斷。
不知道過了多久,司機開口道:“前面就是村口了,等會兒路更窄,咱們得下車步行。”
云聽調整了一下狀態,不管怎么樣,她必須先把這件事放下,現在她的任務是和老太太溝通,不能讓自己的私人情緒影響到工作。
近年來,香氛市場的消費趨勢發生了變化。
除了日常使用的香水,越來越多的消費者開始關注家居香氛,尤其是線香。
相比香薰蠟燭或擴香,線香的燃燒方式更貼近東方文化,講究意境和氛圍,深受高端消費者青睞。
Aurora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市場趨勢,決定推出一款高端線香系列,希望能以最純粹的傳統技藝,創造出獨一無二的香氛體驗。
而老太太的非遺線香不同于市面上的普通線香,它采用了古法配方,嚴格按照非遺技藝制作,完全不含化學合成香料,所有原料均是天然香材,經過復雜的工藝調配而成。
她的線香采用的是特定山林中的檀香、沉香、降真香等珍貴木材,有些香料甚至要經歷數年甚至十幾年的陳化才能使用。
所有的香料都經過手工研磨、調配,確保香氣自然、持久。
加上老太太的家族世代從事線香制作,她所掌握的技藝已經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了最正統的東方香道技藝。
另外,部分高端客戶已經開始關注養生和冥想,他們對線香的需求不僅僅是香氣好聞,而是希望它能真正幫助放松身心。
而老太太的線香,正是有這種寧神安定的效果。
所以對于Aurora來說,應該是對于很多香水品牌來說,老太太的香勢在必得。
云聽下了車,踩在泥土和碎石混雜的小路上。
小村子坐落在山腳下,一條窄窄的河流從村子旁流過,河水很淺,能看見水底鋪滿了鵝卵石。
河岸邊種著幾棵老樹,樹葉已經掉光,光禿禿的樹枝上掛著一層薄薄的霜。
云聽和周之寒走了15分鐘,才到目的地。
老太太的家是典型的鄉間老屋,土磚砌成的房屋,墻壁上爬著枯萎的藤蔓,門口掛著一串紅彤彤的辣椒和幾串風干的玉米。
云聽和在周之寒站在門口,剛抬手敲門,門就被人從里面推開了一條縫。
老太太站在門后,穿著一件深色的棉衣,頭發花白,眉眼間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打量了一眼站在門外的兩人,語氣生硬:“你們又來干什么?”
周之寒輕咳了一聲,“老太太,您別誤會,我們這次……”
云聽向前一步,站在門檻外,聲音溫和:“老太太,我們今天是專程來拜訪您的,想和您聊聊線香的事。”
老太太警惕道:“我說過多少次了?線香是傳承,不是做生意的東西,我不會賣,也不會讓人拿去做什么商業用途。”
老太太的眼神并沒有敵意,但對她們也無一點信任。
“最近一直有人來找我,說得天花亂墜,和你們一樣。我一個鄉下老太婆,哪兒知道你們那些商業上的事?你們是想給自己掙個噱頭,還是想著以后批量生產?”
云聽沒有因為她的態度而退縮,語氣誠懇:我知道您在網上的故事,但真正的故事,恐怕沒有那么簡單,我們來這,只是想聽聽您的故事,也想了解您手里的技藝。”
老太太冷哼了一聲,手握著門板,不打算讓開道路:“了解我的技藝?你們這些人,說得再好聽,最后不還是為了做生意?”
“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云聽解釋,“我是真的想知道您的手藝是怎么流傳下來的,為什么您一直堅持手工制作,而不是交給更大規模的工廠生產。”
老太太的眼神閃了一下,嘴角動了動,但還是冷著臉:了解線香,你們年輕人懂什么是線香?香水、熏香、精油,搞這些東西的商人越來越多,但有幾個人真的懂香?”
云聽的語氣不疾不徐,“老太太,我學過調香,香水、熏香、精油這些東西確實很普遍,但線香不一樣,線香講究時間、溫度、濕度,每一步都不得有半點急躁。我今天來,只是想聽聽您的故事。”
老太太皺著眉盯著云聽看了一會兒,像是在衡量她話里的誠意。
過了許久,老太太嘆了口氣,不情不愿道:“進來吧。”
屋內很簡單,墻上掛著泛黃的老照片,木桌上擺著幾個粗瓷碗,灶臺上還溫著一壺熱水。
老太招呼她們坐下,隨手拿起爐上的水壺,倒了兩杯熱茶,茶香淡淡的,帶著一絲藥草的清香。
她從房間里拿出一只雕刻精美的舊木盒,盒子表面已經有些許磨損。
老太太打開木盒,取出一卷線香。
“你知道真正的線香是什么樣的嗎?”
云聽接過線香,輕輕捻了一下,發現它細膩緊實,香味并不濃烈。
老太太看著她的動作:“真正的線香,講究‘三年制香,五年養香’。很多人以為做香不過是調配材料,然后搓成線條曬干就行,但他們不知道,線香是
有生命的,它需要時間去沉淀。”
云聽點頭,“所以,您不愿意讓它商業化,是因為它不能量產?”
老太太冷笑了一下:“量產?如果線香可以批量生產,那它就不配稱為非遺了。”
她講起自己的故事。
她出生在南方的一個古鎮,祖上三代都是制香師,家族制香的手藝,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末年。
她的祖父曾是宮廷御用制香師,手藝極為精湛,被譽為“香道宗師”。
那時候,制香并不是單純為了點燃焚燒,而是一種精神寄托。每一根線香,都代表著一個故事,一種心境,一段記憶。
老太太從小就在香料堆里長大,她的祖父告訴她,真正的好香,是可以“活”的。
“活的香,是有溫度的,有層次的,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展現出不同的香韻。”
老太太拿起線香,在手中摩挲:“比如這一款‘雪落’,是我們家族傳承了百年的配方,只有在冬天特定的溫濕度下制作,才能達到最佳狀態。它的前調是清冽的松木香,中調是幽幽的蘭花香,后調則帶著一絲檀香的溫潤。”
“為什么叫‘雪落’?”云聽見她不說話了,問道。
老太太眼里有淚光:“這是我祖父最得意的作品之一。據說,當年他還是少年時,曾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聽到遠方寺廟的鐘聲,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于是,他用松木、蘭花和檀香,調制出這種可以讓人感受到‘雪夜禪心’的香。”
“可惜,這種香極難制作,一年只能做幾十根。”老太太搖搖頭,“所以,即便有人愿意出高價,我也不會賣。”
云聽若有所思,這種將自然、記憶、情感融入香氣的工藝,才是真正的“香道”吧。
老太太接著說道:“我們家族的線香,最講究的是‘四象歸一’,木香定魂,花香入心,草香養氣,果香調神。”
她頓了頓,看向兩人:“你現在明白了嗎?線香不是簡單的香料堆積,而是‘天、地、人、心’的融合。”
云聽心中生出敬意,她問:“如果這門技藝不傳承下去,豈不是要失傳?”
“我不是不愿意傳承,但要看傳給誰。”老太太目光犀利,“如果只是想賺錢,那學了也沒用。”
她把線香放回盒子:“可惜至今沒有人愿意尊重這門技藝,愿意花時間去學,愿意守住這份孤獨……”
云聽了解,老太太的心并非完全封閉,只是這些年,太多人為了利益而來,讓她對外界失去了信任。
她微微一笑,看向老太太:“那如果有人愿意學呢?”
*
第一天的溝通并不順利。
老太太最后表現出來的態度很明確,她不愿意合作,也不愿意再多談。
這件事不能急,只能慢慢來,先取得老太太的信任,再尋找突破口。
云聽向老太太道了謝,表示自己還會再來拜訪,老太太沒有回應,淡淡地“嗯”了一聲,轉身進屋,把門關上。
周之寒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等到老太太關門后,他才嘆了口氣:“果然,她還是不愿意合作。”
“沒關系,我們先逛逛。”云聽調整情緒。
周之寒跟著她往前走,語氣帶著點自嘲:“你倒是不急。”
“急也沒用。”云聽笑了笑,低頭望著腳下的石板路,“老太太不是第一次拒絕人了,我們是來談合作的,不是來逼迫她的。”
周之寒沒再說話。
他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他的心情并沒有云聽這么平靜。
其實他比云聽早進公司三年,論資歷,他是她的前輩,但論實力……他只能承認,云聽比他優秀太多了。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云聽是Ethan親自帶出來的,短短半年,就成了公司最有天賦的調香師。
而他呢?他也努力工作,也做出了不少成績,可他始終無法超越她,在公司,他的地位遠遠不及她。
這次和老太太談合作,原本是他的任務,可如果他失敗了,而云聽成功了呢?
他不敢想。
云聽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隨口問道:“你覺得老太太的線香怎么樣?”
“挺特別的。”周之寒心不在焉回了一句。
“只是挺特別?”云聽挑眉,“她的線香技藝已經是非遺級別的了,里面用的香料,配比,燃燒后的層次感,都是頂級的。”
“那又怎么樣?”周之寒聳聳肩,“她不愿意合作,我們就只能干看著。”
“所以我才說不能急。”云聽繼續往前走。
“你真的一點都不急?”周之寒盯著她,“公司讓你來,是希望你能拿下老太太的合作。”
“你也可以。”云聽平靜地看著他。
周之寒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可以嗎?
他是最先接手這個項目的人,但老太太的態度擺在這里,他根本沒有頭緒該如何說服她。
可云聽呢?她看起來毫無壓力,好像早已胸有成竹。
周之寒不知道云聽是故意的,還是她真的不急。
對于云聽來說,她確實不急,她有自己的想法。
這次的任務很重要,公司希望能開拓線香市場,而這正好和她的計劃契合。
如果她以后要自己創業,傳統線香的元素也會成為她品牌的一部分。所以,這次合作,不僅僅是公司的任務,對她個人而言,也是一次學習和探索的機會。
周之寒看到云聽姣好的側臉和眼下的青色,他想,如果自己能完成這次合作,那就證明他不比云聽差,甚至能在領導面前贏得更多認可,可惜他完成不了。
站在全局看,有云聽的助力絕對事半功倍,可如果云聽成功了……那他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超過她了。
他不想輸。
可老太太不會輕易被說服,而云聽,總是有辦法的。
這讓他很矛盾。
兩人都沒說話,一陣風吹過,云聽打了個噴嚏,周之寒本想把外套脫下來給她,但轉念一想,云聽太有距離感了,她不會接受。
他側過身對云聽說:“小云,我們先回去休息吧。”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再次見面
因為是漫無目的的閑逛, 加上各自有心事,云聽和周之寒都不記得回去的路了。
順著原路返回,兩人在同一條岔口上犯了同樣的錯誤, 導致平白無故多繞了一圈。
等找到正確的路時,天色已暗。
村里路燈不多,光線昏暗。好在兩人住的地方離老太太家不算遠,走路十幾分鐘就能到。
這家小旅館是村里為數不多的住宿點, 條件自然不能和城市的五星級酒店相比。
房間擺設簡單,墻壁上能看到時間留下的淡黃色痕跡。地板是老舊的木板,每走一步都會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云聽沒有潔癖,以前也去過偏僻的地方找靈感,條件比這差的還有很多, 所以看到簡陋的房間,并不失望。
穿衣服睡覺即可。
但周之寒不一樣。
他有潔癖,見不得又亂又臟的東西。
先前他從星河回來,云聽瞧他神色疲憊,誤以為他在老太太那兒受挫, 后來一問才知道他是幾天沒有合眼。
也是難為他了。
回到房間后,云聽第一時間去洗澡。
鄉村的冬天比城市冷得多,即便屋里開著暖氣,空氣還是有一絲濕冷。
洗完澡后, 她換上寬松的家居服。
頭發正在滴水,云聽拿起吹風機, 一邊吹頭發,一邊思考明天該怎么和老太太溝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是響亮的敲門聲。
“咚咚。”
云聽關掉吹風機, 用毛巾包住頭發,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周之寒。
周之寒臉色不自然,說話也吞吞吐吐,“小、小云……”
“怎么了?”
周之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云聽又重復一遍:“周老師,你怎么了?”
周之寒咬咬牙:“小云,你怕蟲
子嗎?”
云聽愣了一下,沒想到他問這個問題,她不太確定地回答:“還好吧?”
周之寒聞言,一喜:“那你能不能幫我去抓蟲子?”
云聽眨了眨眼,沒忍住笑了:“周老師,你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怕蟲子?”
周之寒臉色黑了一半,強撐臉皮解釋道:“我不是怕,只是有點不太擅長…抓蟲。”
“哦?不太擅長?”云聽看到周之寒鐵青的臉色,又想笑了。
怕蟲的周老師和平常的周老師有點反差。
周之寒不自然地挪開目光,干咳一聲:“小云,你到底幫不幫?”
云聽不想去,她不怎么怕蟲子,但對蟲子也沒什么好感,可是看到周之寒一個大男人站在門口愁眉苦臉的模樣,實在于心不忍。
她拿起一件外套披上:“走吧,周老師。”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周之寒的房間。
房間布局一樣,家具同樣老舊,云聽問:“在哪兒?”
周之寒躲在云聽身后,指了指床頭柜:“就在那兒,剛才我躺下的時候看到的。”
云聽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床頭柜的邊緣,有一只黑紅色的小蟲趴在那里,腿還在蠕動。
云聽語氣不太妙:“……臭屁蟲?”
她最討厭的就是臭屁蟲。
又丑又臭。
只要受到驚嚇或者被壓死,臭屁蟲就會釋放出一股刺鼻的氣味,味道酸臭難忍,根本不是普通蟲子能比的。
光是看到臭屁蟲,云聽就能在腦海里回憶起那令人作嘔的氣味了。
周之寒看到她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你……不怕吧?”
云聽面無表情地轉身,來到周之寒身后,語氣無比堅定:“周老師,我怕。”
周之寒:“……”
他無助問:“找不到別人,那現在怎么辦?”
云聽真誠地吐出兩個字,“加油。”
周之寒嘴角抽動,“小云,你不能幫我嗎?”
云聽搖頭,“不能。”
“……”周之寒無奈,認命地靠近臭屁蟲。
它還穩穩地趴在床頭柜上。
周之寒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從旁邊抽出一張紙巾,一張不夠,又抽一張。
云聽看到他堆了厚厚的一層,才聽到他說:“行吧,我自己來。”
云聽站在后面看著,心想,你本來就該自己來。
周之寒屏住呼吸,顫顫巍巍靠近臭屁蟲。
他以為只要速度夠快,就能抓住臭屁蟲,可當他的手快要碰到臭屁蟲時,那東西動了一下。
“……”
周之寒的手立刻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
他穩住心神后,再次嘗試。
這次還沒靠近,臭屁蟲張開翅膀,“嗡”的一下飛走了。
周之寒臉色一變,手里的紙巾掉到地上,臟話脫口而出,“操。”
臭屁蟲在空氣中晃晃悠悠地飛著,目標明確地朝他沖了過去。
周之寒的背都僵住了,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震驚,最后變成了徹底的恐懼。
“這什么鬼東西!”
他整個人僵在那里,不敢亂動,可臭屁蟲偏偏不肯放過他,在他面前盤旋了一圈,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云聽目睹了全程,她本來只是淡定地圍觀,可當看到臭屁蟲停在周之寒的衣服上后,她的表情也不對勁了。
她迅速調整好表情,不動聲色往后退了一步。
周之寒終于反應過來了,他臉色發白,身體僵硬,慢慢地抬起手,想把臭屁蟲弄下來。
可他還沒碰到,那臭屁蟲又動了一下,爬入更深的地方。
“……”周之寒表情繃不住了,向云聽求救:“小云,你過來幫我弄一下……”
云聽再一次后退了一步,“周老師,你別過來。”
周之寒的理智蕩然無存:“你不是說不怕嗎?”
云聽老實回答:“我是不怕,但我嫌它臟。”
可周之寒管不了這么多,他已經受夠了,他不想一個人承受這場災難。
他一步一步朝云聽走去,臉上的表情猙獰又絕望:“小云,你再不過來幫忙,它真的要往里面爬了!”
云聽看到他的動作,反應極快,在周之寒邁出第二步時,迅速伸手,一把抓住門把手。
“砰!”
房門被她關上了!
周之寒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只剩下一扇緊閉的木門。
“小云。”他伸手拍了拍門板。
門外,云聽往后退了幾步,和這扇門保持安全距離。
“周老師,你今天可能要多洗幾遍澡了。”她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我想到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周老師,再見。”
云聽再次回到房間后,打開手機,
房間的信號不好,但消息能發出去。
今天她聽完老太太的故事,想到了她大學的室友,路見薇。
路見薇家境普通,但自小對香文化有濃厚的興趣。
她的爸爸是中藥師,媽媽則在當地的博物館做研究員,從小在藥草與古物的熏陶下長大,她的童年幾乎是泡在中藥鋪和書卷之間度過的。
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書架上翻找關于香道、香方的古籍,琢磨各種香料的搭配。她也會在家里的小院子里,自己試著熬制香膏,做成小塊,送給朋友試用。
大一暑假,云聽和路見薇去了一趟云州,在一個古香古色的小巷里,兩人偶然走進了一家百年香鋪。
那家香鋪很小,但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香料盒,兩人轉了一圈,正要離開時,路見薇被一股清冷幽然的香氣吸引了。
那是一款用惠安沉香、千日紅和梅花調制的線香,店主告訴她,是她師父親手做的,一年只做幾十盒,專供寺廟和老客戶。
路見薇試著點了一根。
那一刻,她仿佛聽見了時間流轉的聲音。
香氣清雅悠遠,像是雨后梅林,又像是書卷翻動間,紙張染上的淡淡墨香。
路見薇花光了所有零花錢,買下了一整盒線香,小心翼翼地帶回學校,像寶貝一樣珍藏著。
從那之后,她徹底愛上了線香。
回到學校后,路見薇瘋狂地鉆研香方,翻閱古籍,找遍各種博物館和老書店,去收集關于香道的資料。
她還偷偷在宿舍里用最簡單的原料,嘗試調配線香。沒錢買沉香,她就用艾草和柏木代替,沒錢買研磨工具,她就用石頭一點點研磨香料。
有一次,云聽回到宿舍,發現路見薇正蹲在陽臺上,耐心地攪拌著一小碗混合香粉。
“你在干嘛?”云聽好奇地問。
“做香。”路見薇頭也不抬地回。
“你這是什么香?”
路見薇抬頭沖她笑了笑:“我自己調的,叫‘夜闌’,用的是艾草、薄荷和一丁點兒茉莉花。”
“為什么叫‘夜闌’?”
“因為它聞起來像深夜的風。”路見薇說。
畢業后 ,路見薇去了云州,這些年,她一直在做傳統香道的研究,還自己開了一家小香坊,用最傳統的手工方式制作線香。她堅持不用任何化學香精和黏合劑,只用最原始的方法,讓香料自然融合。
不過,她的生意并不好做。
市場上充斥著廉價的化學香,手工線香的成本高,工藝繁瑣,真正愿意欣賞的人并不多。
云聽想,如果有誰能理解老太太的堅持,真正熱愛線香,并愿意用心去學習這門技藝,那個人,一定是路見薇。
她打開和路見薇對話框,給路見薇發了一條消息:
「薇微,我遇到一位很厲害的制香師,你有沒有興趣認識一下?我認為你會感興趣的。」
*
次日清晨。
云聽從包里拿了兩瓶牛奶和幾片吐司,剛打開門,她就看見周之寒站在院子里,肩膀塌著。
他穿著昨天那件外套。
晨風吹拂,他的身形格外落寞。
周之寒的黑眼圈很重,臉色憔悴得像是剛從一場災難中逃生,雙眼無神地望著遠方,似乎在思考人生。
比他的精神狀態更讓云聽在意的是,那股揮之不去的臭味。
云聽的表情微不可察地變了變。
風順勢吹來,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臭味迅速彌漫過來,讓她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周之寒察覺到她的存在,轉過頭來。
他的表情沉重,眼神復雜,帶著一種滄桑和疲憊。
“早。”他說。
云聽點頭,強忍皺眉的沖動:“早。”
她保持與周之寒三米遠的安全距離。
“你……”周之寒神情苦澀,搓了一把頭發:“小云,你還聞得到嗎?”
他昨晚徹夜未眠,半夜起來洗了七八次澡,可臭屁蟲留下的那股味道已經徹底浸透進他的衣服,也有可能滲透到他了的皮膚里。
他身上的臭氣,尋常人可能聞不到,但在場的都是調香師,嗅覺靈敏。
“我自己倒是聞不到了。”周之寒喃喃道,抬手揉了揉鼻梁,“聞了一整晚,我的鼻子已經不靈了。”
云聽抿唇,思考了一秒后,善意地給出一句安慰:“周老師,沒關系,我聞得到。”
周之寒:“……”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心態,但很明顯,心理上的打擊比昨晚面對臭屁蟲時還要嚴重很多。
兩人本來計劃在這邊停留三天,加上路途遙遠,行李盡量精簡,貼身衣物帶了幾套,但外套只帶了一件。
也就是說,周之寒沒有換洗的外套。
而這件外套,已經淪陷在昨晚的“臭屁蟲災難”里。
“小云,你說……”周之寒的聲音有種自暴自棄的決絕,“在凍死和臭死之間,我該選哪一個?”
云聽回答:“你已經選了。”
周之寒選擇臭死。
畢竟,二月的鄉村清晨,寒風刺骨,他若是不穿外套,得考慮自己能不能熬過這幾個小時的低溫。
風再次吹來,味道又彌漫了。
云聽的表情控制得極好,但她的身體比理智更誠實,她又后退了一步。
周之寒看在眼里,“小云,你別躲得這么明顯。”
云聽尷尬一笑,舉起手中的吐司,“周老師,你要吃早餐嗎?”
周之寒接受現實,決定放棄掙扎,“吃,謝謝。”
云聽把牛奶和三明治放在地上,讓他自己過來拿。
放到地上后,她又往另一邊走了幾步。
周之寒扎心了,走上前拿起早餐,他沒什么胃口,但早飯還是得吃,拆開包裝后他說:“小云,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云聽把手機放進上衣口袋,咬了一口吐司:“周老師,你和我想象中的也不一樣。”
她想了想,又道:“周老師,回去之后把外套泡一晚上,然后再曬兩天,應該能好一點。”
“不洗,回去之后,我會第一時間把它扔掉。”
*
簡單吃了點早餐后,云聽再次前往老太太的家。
這次,她帶了點小禮物。
不是昂貴的東西,是她自己調制的幾款香包,內里是中草藥和天然香料混合的香氣,有助于安神、助眠,也有些許驅蟲的作用。
老太太看到她來,沒有驚訝,問她:“怎么又來了?”
“昨天您說了,線香是給懂它的人用的。”云聽說,“我想多了解一些。”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讓她進來。
云聽兩只腳剛邁進,老太太利索地關上門,周之寒吃了個閉門羹。
“……”
老太太帶云聽去了后院。
后院是她晾曬香材的地方,木架上全是曬干的沉香木、檀香碎片,還有一些她自己種植的中草藥。
老太太低頭整理香材:“你真的是來學習的?
“嗯。”云聽真誠點頭。
老太太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拿起一塊沉香木,遞給云聽:“聞聞。”
云聽接過來,仔細嗅了嗅,沉香木的味道溫潤深厚,還有一絲木質的清甜,她輕聲道:“這是海南的沉香?”
老太太有些驚訝:“你居然能聞出來?”
云聽笑了笑,“之前接觸過一些。”
云聽在老太太的后院待了一上午,中午時,云聽看出老太太不想留她吃飯,于是自覺地離開了。
算算時間,路見薇也快到了。
昨晚她和路見薇提了這事后,路見薇說她會快馬加鞭趕過來。
云聽走出大門,看到周之寒靠著院墻站著,雙手抱胸,眉頭緊鎖。好消息是,身上的味道散了一點。
她忍住笑,慢慢走過去,輕聲問道:“周老師,你還好嗎?”
周之寒已經懶得說話了。
他被臭屁蟲折磨了一整晚,好不容易熬到太陽升起,結果又被老太太拒之門外。
他的尊嚴已經降到了最低點。
這任務,愛誰誰吧,他這輩子都不想再來這里了。
云聽想起老太太關門前輕飄飄地對周之寒拋下一句,年輕人,多洗幾遍澡吧,就控制不住嘴角上揚,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真誠一點:“老太太有點敏感,她可能不太習慣聞到這種味道……”
周之寒不愿再提:“你這邊怎么樣?”
“不怎么樣。”云聽頓了頓,“對了,我有個朋友今天要過來,我現在過去接她。周老師你要先回去嗎?”
周之寒看到云聽瘦弱的身軀,萬一她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出點什么事,他難辭其咎,他沒有猶豫,“我和你一起去吧。”
兩人到目的地后,路見薇已經在那等了。她剪了一頭利落的短發,穿著一件黑色大衣,身邊有一個26寸的行李箱。
看到云聽后,她張開雙臂:“快來!”
云聽笑著跑過去,和她相擁。
兩人松開后,彼此打量了一下,路見薇先開口:“真是幾年沒見,你竟然已經是大明星了。”
云聽失笑:“別取笑我。”
路見薇感慨地嘆了口氣:“不過話說回來,我真是羨慕你啊,事業有成,做自己喜歡的事,還成了名。”
“那你呢?這幾年過得怎么樣?”
路見薇聳聳肩,無奈道:“還能怎么樣?反正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
云聽正要說話,路見薇卻岔開話題:“你聯系我,不會只是為了這件事吧?”
“當然不是。”云聽看出她的心思,“你這幾年為什么不聯系我?有困難不和我說嗎?不把我當朋友嗎?”
路見薇低頭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沉默了一下,才道:“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覺得我們太久沒聯系了,突然找你幫忙,好像有點奇怪。”
云聽大學寢室四人關系不錯,不會上演勾心斗角的宮心計。四個人,有五個群,只有一個群是四人,其他都是三人群。創群的目的也是給不在群的第四人準備生日驚喜。
只是畢業后,四個人各奔東西,工作忙,她們四人又不是話癆,所以寢室群通常很安靜。
路見薇說:“平常忙著工作不聯系,一聯系你就是想讓你幫忙,那也太現實了吧?我才不要呢。”
“你是我的朋友,這種事有什么好計較的?”
路見薇抬手摸了摸鼻子,笑罵道:“你少在這煽情!”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云聽笑著拉起她的手,“先去住的地方放行李吧,順便帶你逛逛村子。”
兩人嘮嗑了半晌,云聽才后知后覺周之寒還在她們身后,她沖周之寒愧疚一笑:“不好意思啊,周老師。”
周之寒擺擺手,自覺地提過路見薇的行李,“沒關系。”
路見薇上下觀察周之寒的臉和
身材,靠近云聽,蹭了蹭她的肩膀,八卦問:“云云,這位帥哥是你男朋友?雖然不是什么絕世大帥哥,但也很帥咯。”
云聽結婚的事沒幾人知道,又不是為愛結婚,沒必要通知其他人,她解釋“當然不是。”
路見薇友好地朝周之寒伸出手,“你好,我叫路見薇。”
鼻子一癢,她皺了皺鼻子。
周之寒看見她的表情,敏感的自尊心又被傷害到了。
沒關系,后退一步就是。他說:“你好,周知著。”
路見薇“呀”了一聲,往前走一步:“我們好有緣分呀,那個成語叫什么來著,見微知著。”
周之寒,云聽:“……”
三人并排回去,路見薇走在中間,一手挽著云聽的胳膊,走著走著她聞到空氣中有一種奇怪的氣味。
她嗅了嗅,原本只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可這股味道越來越明顯。
好像是周知著身上的味道。
路見薇心里疑惑,但出于禮貌,沒有表現出來。
但是那股味道著實讓人難以忽略,像是某種揮之不去的陳年發酵氣息,沉悶、帶著一點動物腺體釋放的刺激感,甚至有點……熟悉?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悄悄地往周之寒那邊靠近了一步。然后,又多聞了幾次。
云聽見狀,順著她過去。
路見薇大學的理想型就是高大帥氣的男生,不用特別帥,特別帥的她駕馭不住,一般帥就行,云聽自然而然理解成了路見薇對周之寒有好感。
頂著臭屁蟲的味道靠近,真讓人感動。
要是徐清聿身上有奇奇怪怪的味道,她應該是不會靠近的。
怎么又想到徐清聿了?
云聽搖了搖頭。
周之寒察覺到路見薇的舉動,警惕地瞥了她一眼:“……你在干嘛?”
路見薇立刻收回目光,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哦,沒什么。”
她轉頭,壓低聲音問云聽:“你這個同事噴的是什么香水?”
“……”
路見薇正在努力尋找合適的形容詞:“挺……另類的。”
云聽:“……”
情人眼里出西施嗎?
在外打拼多年,路見薇人情世故懂不少,她不好直接說“難聞”,但這味道絕對不能算是好聞,至少不是正常人類會噴的香水。
云聽看到周之寒憋屈的臉,笑了一聲。
“Stink bug。”她淡淡地說。
路見薇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么成分?”
云聽平靜地回答:“主要成分是醛類、烴類和酯類。”
路見薇恍然大悟:“這聽起來倒是挺常見的。”
云聽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是臭屁蟲放的屁的成分。”
路見薇笑容僵住。她的表情從震驚過渡到難以置信,“你別騙我。”
云聽抬眸:“我沒有。”
路見薇的表情變幻莫測,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轉向周之寒,腦子里浮現出一個驚悚的念頭。
她剛才到底聞了什么?
她還聞了好多次!
路見薇轉身:“不行,我要去問問他為什么要噴這個香水,哪個調香師口味這么重?”
云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真的是臭屁蟲的味道,周老師已經很難過了,我們就不要再提他的傷心事了。”
路見薇理解了她的話,表情變得扭曲,眼神里帶著一點驚恐和強忍的絕望:“靠!”
她猛地后退了兩步,立刻掏出紙巾,瘋狂地擦拭自己的鼻子,仿佛這樣就能抹去剛才的“罪惡”記憶。
云聽說:“昨晚那只臭屁蟲受驚時釋放了大量防御性氣體。”
路見薇的表情一言難盡,“……嘔!”
見兩人行為怪異,周之寒跟著停下腳步,問:“你們在聊什么?”
路見薇謹記云聽的話:不能提臭屁蟲。
強大的人情世故信念讓她不得不說出違心話:“沒什么,你的香水味挺好聞的。”
周之寒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他裝也不裝了,忍住怒火,咬牙切齒:“我他媽沒有噴香水。”
*
第三天,三人一起去找老太太。
路見薇了解線香,云聽和周之寒磨破嘴皮子都沒能讓老太太松口,結果路見薇不過幾句話,就讓老太太愿意繼續聊下去。
兩人就這樣聊起了線香,從選材、制作,到不同配方的香韻變化,再到市場上那些以次充好的劣質香,越聊越投機。
老太太的神情也越來越輕松,時不時露出一絲笑意。
她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真正懂行的人了,所有人都只關心線香能賣多少錢,能不能做成品牌,只有這個女孩,真的在意它的工藝。
中午,老太太破天荒地留他們一起吃飯。
她招呼他們到廚房,端出幾道地道的農家菜,雖然都是家常飯菜,但味道十分香濃。
“既然你們不是來做生意的,那就坐下吃飯吧。”老太太說道。
好巧不巧,她在這時皺了下眉頭。
周之寒ptsd發作:“……”
老太太看到周之寒捧著碗筷轉起身,奇怪極了,她問:“小伙子,站著干什么,怎么不坐下來吃飯?”
周之寒尷尬地咳了一聲,打著哈哈:“沒事,我站著吃就行。”
云聽給周之寒一個眼色,口型告訴他已經沒味道了,周之寒這才敢放心坐在椅子上吃飯。
吃完飯后,幾人坐在院子里曬難得一見的太陽。
路見薇問老太太,檀香和沉香主要生長在熱帶和亞熱帶地區,為什么她不生活在那?
生活在那兒各種原材料不是更方便獲取嗎?
老太太倒是沒說原因。
云聽看著周圍的景色,心里有了個新的想法。
原本他們的計劃是待三天就離開,可現在……
她想再待幾天。
路見薇和老太太聊得很好,老太太的態度已經有了明顯的改變,如果能再多待幾天,也許能讓老太太真正接受他們。
她想讓老太太相信,她們不是來剝削她的傳統技藝,而是來學習和傳承的。
這一點,云聽已經詢問過Ethan,Ethan向他保證Aurora需要老太太的香,并非只為了盈利,傳承才是重中之重。
云聽相信Aurora,相信Ethan。
她把留下來的想法告訴周之寒。
周之寒聽完,表情裂開。
他早就歸心似箭了,每天聞著自己身上的味道,他已經要精神崩潰了。
可是仔細一想,任務還沒有完成,他走不了。
幾個人在星河一待就是十天。
不是不想離開,這下是真的走不了了。
二月的鄉村,寒意仍未散去。大雪剛停沒多久,盡管太陽偶爾露面,但到了晚上,氣溫仍然能驟降到零下十幾度。
誰都沒有想到,連續幾天的低溫會引發災難。
風雪交加,樹枝被凍得咔嚓作響,許多房屋的屋頂都壓滿了積雪,有幾間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直接塌了。
第八天深夜,山里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村民們被驚醒,紛紛披上外套跑出門查看。
云聽和路見薇猛地睜開眼,翻身下床,披上外套也往外跑。
等她們趕到村口時,發現不少村民都圍在一間坍塌的房屋前,老太太也在場,表情凝重。
有人驚慌失措地喊道:“通訊完全斷了,電話打不出去!”
云聽掏出手機,發現沒有信號。
她轉身去找周之寒商量,一個村民跌跌撞撞地跑來,大喊:“山那邊的橋斷了!”
云聽站在院子里,望著遠處黑漆漆的山林,心里惴惴不安。
“這下麻煩了。”周之寒從不遠處走來,“橋塌了,信號也不穩定,怕是暫時走不了了。”
云聽再次查看手機,屏幕上只有微弱的一格信號,她嘗試撥打電話,最終顯示撥通失敗。
她發愁,以往她每天都會在家族群里報平安,明天怎么辦?
路見薇拿著手機過來,苦笑道:“別
試了,我剛才找了半天信號,連條消息都發不出去。”
老太太看著來來往往的村民,嘆了口氣:“每隔三五年就來一次,你們不用擔心,這幾天怕是只能等了,等政府派人過來修橋。”
她看出云聽得著急,補充道:“雖然有條小路,但我不建議你們走,太危險。”
第十天晚上。
屋內,爐火燃燒著,映出溫暖的橘黃色光暈,云聽三人和幾個村民圍坐在一起聊天,談論著村里的趣事。
對長久生活在這里的村民來說,已經見怪不怪了。
笑聲和寒冷交錯,竟也生出幾分暖意。
云聽穿著厚厚的衣服坐在一旁,手里捧著一杯熱茶,茶香氤氳,暖了指尖。
昨天她給云聞、爸爸、媽媽、家族群都發了消息,好在成功發送了一條,云聞一定會轉告爸媽她沒事。
路見薇在和老太太聊天。
周之寒則郁悶地遠離眾人,禍不單行,他又中招了。
不是感冒,不是發燒,而是臭屁蟲。
興許臭屁蟲知道同伴慘遭他的毒手,另一只臭屁蟲又在他的身上撒了口氣,撒完氣就跑了。
周之寒氣炸了。
一直在喋喋不休抱怨:“我就不明白了,這么冷的天,怎么還有臭屁蟲?它們的生命力怎么這么頑強?”
路見薇憋著笑,一本正經地安慰道:“這說明你很有吸引力。”
周之寒:“……”
正當幾人打趣著周之寒的時候,門被人用力推開。
一陣冷風裹挾著夜色席卷而入,火光搖曳,屋里的人紛紛轉頭看去。
門口站著一個人,身形頎長,眉眼冷峻,眼睛緊緊盯著屋內,渾身的寒意比這夜色還要濃。
是徐清聿。
他穿著一件黑色襯衫,外面什么都沒套,褲子單薄,腳步有些虛浮,臉色蒼白得可怕,像是從冰雪中闖進來的,帶著徹骨的寒冷。
云聽揉了揉眼睛。
老太太皺起眉頭,疑惑地看著這個渾身被冷風浸透的年輕男人。
路見薇眨了眨眼睛,低聲問云聽:“他誰啊?”
徐清聿的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下一秒,他大步走向云聽,拉過她的手,一把將她抱住。
云聽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一愣,想要說話,但被他強硬地摟在懷里,她感受到徐清聿冰涼的體溫,不僅涼,他的身子還在劇烈顫抖。
“……徐清聿,你怎么來了?”
徐清聿沒有回答,只是將她抱得更緊。
云聽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滾燙得嚇人,“你發燒了?”
徐清聿沒說話,只是低著頭,深深地埋在她的頸側,像是在確認她的溫度,像是終于抓住了什么能讓他安心的東西。
他的聲音很低,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我以為你出事了。”
“我沒事。”
徐清聿已經太久沒休息了,這幾天來,他的心一直緊繃著,無法放松。直到此刻,見到云聽,他心里緊繃著的一根弦,終于斷了。
所有的疲憊、緊張、不安……徹底壓垮了他。
他的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發燒吻
風吹過墓地, 卷起一片枯葉,落在徐清聿的腳邊。
他站在背光處,背影沉沉, 像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像。
墓碑上有三張笑臉。
照片里的女人年輕美麗,黑色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笑容溫暖明媚。她的兩側,是兩個同樣笑得燦爛的女孩, 依偎在她身邊,眼中閃爍著純真的光。
徐清聿沉默地蹲下身,將手中的白色花束放在墓碑前,一朵一朵地擺正,“抱歉, 這個季節,找不到你最喜歡的花。”
“只能……用別的花代替。”
他站了很久,久到太陽一點點西沉,影子被拉得很長。
*
徐清聿從墓地離開時,接到了云聞的電話。
掛斷電話后, 他立刻定了最近回國的航班。
可因為天氣原因,暴雨來得突然,航班延誤。
徐清聿坐在機場候機室里,心神不寧地翻看手機, 反復查看航班動態。每隔十分鐘都會撥打一次云聽的號碼,每一次都是機械的信號音。
機場冷氣充足, 他煩躁得渾身發燙,眉宇間的冷靜支離破碎。
終于,三個小時后,航班信息從“延誤”變成“登機中”, 他站起身,腳步匆匆地向登機口走去。
航班不是直達的,飛8個小時后還要去別的城市轉機,光是轉機又得花費三小時。
徐清聿心里的焦躁和不安翻涌得更加劇烈。
他以為,離開云聽是最好的選擇,現在看起來如此愚蠢。
他怕自己的過去影響她,但是當他看到她的比賽視頻在網上瘋傳,看到她越來越好,心臟像是被掏空了一塊。
思緒不停地回旋,徐清聿臉色灰白,沒有一點血色。
忽然,一只小小的手伸到徐清聿的面前。
徐清聿側目,看見一個頭上扎著兩條整齊小辮子的小女孩,猶豫不決地把一顆糖果遞到他面前。
“哥哥,別害怕,吃顆糖吧,糖果會讓你開心的。”
“哥哥,你要是不喜歡草莓味的,我還有葡萄味的,蘋果味的,藍莓味的,薄荷味的。”
說完,她從口袋里拿出一把五顏六色的糖,捧到徐清聿面前。小女孩似乎挺怕他,但是又想給他吃糖,掙扎兩個字都寫在了臉上。
她怯生生的模樣讓徐清聿想起了八歲的云聽,那時她膽怯地躲在云渡身后,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也是這樣好奇又害怕地觀察她。
可是,她怎么會哭呢?
徐清聿從中拿了一顆薄荷味的糖果,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弧度,“謝謝你。”
小女孩的媽媽上完廁所回來,小女孩立刻縮進媽媽的懷里,小聲說,“媽媽,這個大哥哥看起來好可憐。”
她媽媽拍了拍她的頭,不好意思地朝徐清聿笑了下。
十五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目的地機場。
廣播正在播報當地氣溫,零下五度。
徐清聿起身下機。
機場的玻璃門外,是一片蒼茫的冬景,街道上行人們都裹著厚厚的棉衣,冷風呼嘯而過,吹起地上的積雪。
M國溫度適中,徐清聿來不及換衣服,所以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司機見他臉色蒼白,不禁從后視鏡多看了幾眼:“小伙子,你穿這么少,不冷啊?”
徐清聿心急如焚,“沒事,麻煩快一點,可以加錢。”
聞言,司機發動車子,將車內溫度調高,“好咧。”
從城里到鄉村的路越來越難走,雪后的道路坑坑洼洼,出租車顛簸得厲害。
行駛到橋時,車子被攔了下來,前方是正在作業的修復隊,幾個交警站在臨時封鎖線前,引導過往的車輛繞行。
徐清聿下車,快步走到交警面前:“請問什么時候可以通行?”
交警看到他的穿著,不由自主哆嗦了下:“這條路封了,村里通信中斷,現在正在修復,暫時不能進。”
“修復要多久?”
“看具體情況,可能要幾天。”
徐清聿心一沉,眼底焦灼:“我必須進去。”
交警為難道:“先生您不要著急,這里隔三岔五就會出現類似情況,您放心,里面無人傷亡。”
徐清聿環顧四
周,冷靜問:“那有沒有別的路能過去?”
交警正要說什么,旁邊一個背著包的村民走了過來,似乎是剛從鎮上辦完事回來。
村民聽到徐清聿和交警的交談,猶豫地說道:“主路進不去,不過我知道一條小路,你要是不怕危險,我可以帶你進去。”
徐清聿點頭:“走。”
夜色深沉,雪后的鄉間小道濕滑而崎嶇。
村民走在前面,徐清聿緊隨其后。
他穿得單薄,風從衣領口灌進去,凍得骨頭都疼,可他毫無察覺,只是一步接一步地向前走。
風越來越大,村民回頭看,忍不住說道:“你真是瘋了,這么冷的天,穿成這樣。”
徐清聿說沒關系。
村民搓了搓手臂,哈出一口白氣:“小伙子不用擔心,這種事在我們這已經見怪不怪了,過幾天就好,不會有人受傷的。”
徐清聿“嗯”了聲。
終于,村子的輪廓在夜色中顯現,微弱的燈光從幾戶人家透出來,映在雪地上。
“她應該在村頭的屋子里。”村民指了指左前方,“我就不陪你進去了,你要找的人住在那里。”
“謝謝。”徐清聿沒等村民把話說完,已經快步邁了過去。
推開木門,屋內的溫暖與人聲撲面而來。
屋子里,有幾個人正圍著火盆閑聊,空氣里帶著炭火的味道,還有淡淡的煙熏氣。
就在他推門而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朝門口望去。
云聽也看過來了。
她安然無恙,好端端地出現在他面前。
*
“喂——”
徐清聿闖進來時,周之寒就跟在他的身后。
他一驚,眼疾手快扶住徐清聿,替云聽分擔了一部分壓力,才沒有讓他的膝蓋落地:“你沒事吧?”
徐清聿的意識已經有些渙散,周之寒和云聽扶著他上樓。
徐清聿躺在床上,襯衫被冷汗浸濕,胸膛劇烈起伏,臉色蒼白得像是紙一樣,唯獨那雙的眼睛,緊緊盯著云聽,生怕她會消失。
周之寒猜到了他的身份。他知道云聽已經結婚,那眼前這個男人,應該就是她神神秘秘的老公。
看這架勢,像是小開口吵架了。
周之寒回到自己的房間,走到行李箱旁翻找,取出一件干凈的衣服,原路返回后扔給徐清聿,“換上吧,你的衣服濕透了。”
兩人的身形差不多,他的衣服對徐清聿來說應該正好。
徐清聿接過衣服。
他抬眸望向周之寒,這一眼,讓他想起了什么
徐清聿目光逐漸變冷。
他對他有印象。
那天在公司門口,他遠遠地看著云聽,而周之寒站在云聽身旁,兩人關系親昵。
徐清聿克制住內心翻涌的嫉妒,說了一聲謝謝。周之寒察覺到他目光的變化,什么話也沒說,轉身離開,給兩人留出獨處的空間。
屋內只剩下云聽和徐清聿兩人,氣氛凝滯。
徐清聿一雙深沉而壓抑的眼睛盯著云聽,目光灼熱得讓云聽渾身不自在。
云聽不去看他,心里亂得厲害。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寒意,徐清聿的氣息越發急促。
他都燒成這樣了,還來找她做什么?他是瘋了嗎?
云聽收斂情緒:“徐清聿,你知不知道你發燒了。”
徐清聿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眼底藏著風暴,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又不知從何說起。
云聽深吸一口氣,她該讓徐清聿洗澡嗎?
可他現在的狀態,根本撐不住熱水沖擊。
思索片刻,她起身去燒了熱水,翻找出干凈的毛巾,走到他面前,不咸不淡地開口:“先擦一下臉,把衣服換了。”
徐清聿垂眸看她遞來的毛巾,愣了一下,隨即伸出手,接過毛巾,動作緩慢地擦拭臉上的水漬。
他的動作有些遲緩,透著明顯的乏力。
沉默的對峙間,云聽開口:“徐清聿,你為什么要來?”
徐清聿望著她:“擔心你。”
短短三個字,帶著千斤重量,砸在云聽心口。
她的心臟猛地一顫,指尖蜷縮,但很快恢復鎮定。
她輕嗤一聲,語氣譏諷:“擔心我?徐清聿,我們已經離婚了。”
徐清聿眼底劃過一絲痛意:“我還沒有簽字。”
云聽眉心微蹙,心底的煩躁更甚。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漠,足夠決絕,可徐清聿為什么還要出現在他的面前,打亂她的平靜。
她不想再被徐清聿影響,可是只要他站在這里,她就沒辦法真正做到無動于衷。
最可笑的是,看著他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她心臟還是會密密麻麻地疼。
路見薇拿著熱水和退燒藥進來時,徐清聿衣服都沒換,已經昏睡過去了。
“云云,他還好嗎?這是老太太讓我拿上來的,快讓他吃了吧,防止病情加重。”
云聽道謝,接過藥和熱水,放在徐清聿的床頭,推了推他的肩膀,“把藥吃了。”
徐清聿沒有睜眼,陷在被窩里的側臉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黑發凌亂地粘在汗濕的額角,看起來很可憐。
他不肯吃藥,云聽做不到見死不救,只好坐在床邊,扶住他的肩膀,讓他坐起來。
她的指尖懸在徐清聿凸起的后頸骨節上方,把杯沿抵在他開裂的唇縫間,命令道:“張嘴。”
感受到云聽的靠近,徐清聿緊蹙的眉頭松開一些,唇瓣順從地張開,水順著杯沿渡進唇間。
水灌得太猛,他的喉結動了動,劇烈咳嗽起來,部分水沿著他的下頜和脖頸流進鎖骨凹陷處。
云聽傾身,手托住徐清聿的后腦勺,避免他被嗆到。
路見薇站在一旁,看到眼前的畫面,不知道為什么臉有點發熱,要是放在以前,她這會兒已經化身尖叫雞了。
她看見徐清聿喉結滾動吞咽的動作,凸起的青筋順著脖頸沒入松垮的衣服領口,她看到云聽修長的食指溫柔地劃過徐清聿的蒼白的皮膚,替他擦掉脖頸、鎖骨處的水痕。
好色。情。
內心萬馬奔騰,路見薇強忍拍照,然后去大肆宣揚的沖動,淡定問:“云云,你和他什么關系呀?”
云聽動作一頓,“前夫”兩個字,卡在喉嚨里。
“哥哥。”漫長的沉默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他是我的一個哥哥。”
話音未落,云聽的腕間傳來灼人的熱度。
徐清聿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高燒讓他的瞳孔蒙了層水霧,他重復云聽的話,聲音是病態的喑啞,“哥哥?”
云聽別過臉躲避他滾燙的凝視,將頸動脈暴露在徐清聿眼前:“放手,你還燒著,先吃藥。”
徐清聿不放,他撐起身子,直接朝云聽壓了過去。
路見薇看見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悄悄后退了一步,她訕訕地說:“那個……你們先聊,我先下去了,有事叫我就行。”
“我和你一起走。”云聽的手腕被徐清聿攥得生疼,正要抽手,整個人被拽進他滾燙的懷抱里。
唇上傳來刺痛。
路見薇的尖叫聲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破碎的聲線撞在墻壁上,和窗外的風聲在房間里橫沖直撞。所有的聲音都化作嗡鳴的背景音,云聽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
徐清聿的手扣在她后腦,掌心潮濕的體溫透過發絲灼燒著她的頭皮。
“徐清聿,你”灼熱的唇沿著她的唇瓣一點點碾過,云聽的尾音被吞進兩人交纏的唇齒間。
咸澀的血混著苦澀的藥在口腔漫開,云聽咬破了徐清聿的唇,徐清聿像是感覺不到疼痛,滾燙的手指捏住云聽的下頜,逼迫她張開嘴。
云聽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掙扎時不小心撞翻了床頭柜上的水杯,玻璃碎裂,徐清聿卻置若罔聞。
他的唇角已經干裂出血,仍固執地用犬齒廝磨云聽的下唇。
云聽的一只手抵在徐清聿的胸口,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皮膚下巖漿般滾燙的血流,太燙了,“唔,你放開……”
終于,徐清聿放開她的唇,咬了下她的耳垂,沙啞的喘息混著囈語灌進云聽的耳蝸,“云聽,我好想你……”
徐清聿吻了云聽之后,已經喪失所有體力,又一次沉沉地倒在床上,昏睡過去。
云聽轉頭看向已經石化的路見薇,她來不及解釋,輕聲說道:“薇薇,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嗎?”
路見薇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默默退出房間,拉上房門。
云聽嘆了口氣,走過去調高空調的溫度,又端來一盆溫水。
她蹲在床邊,伸手解開徐
清聿的襯衫扣子。
徐清聿里面還穿了一件黑色的無袖緊身背心,濕漉漉的背心緊緊貼合著他的肌肉,將他結實的輪廓勾勒得一清二楚。
胸部的肌肉線條,隨著他的呼吸劇烈起伏,背心的下擺勉強遮掩著他的肚臍,從側面看去,可以看到微微隆起的腹肌。
云聽咬了咬牙,伸手把他的背心也脫了下來,用溫熱的毛巾一點點擦去他身上的汗。
她以為這樣就夠了,可當她看到徐清聿身上的汗濕透了褲子時,還是皺起了眉。
云聽盯著他的褲子看了很久,才試探著解開了他的腰帶,小心翼翼地將他的褲子脫下來。
整個過程,徐清聿都沒有醒。
云聽沒有碰徐清聿的隱私部位,只是用毛巾擦拭他腰腹和大腿的汗水。等她幫他擦干凈,換上干凈的衣物時,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回到房間后,路見薇立刻迎了上來,她看到云聽的耳朵上還沾著徐清聿的血,猶豫問:“你們倆……到底是什么關系?”
見瞞不下去,云聽實話實說:“前夫。”
路見薇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你結婚過?!”
云聽輕輕點頭,表情沒有太多波瀾。
“他……”路見薇斟酌開口,“是你一直暗戀的那個人嗎?”
云聽沒承認,但路見薇看到她的神情,心里已有答案。
她想起大學時期,云聽身邊從不缺追求者。
無論是學長還是同級生,甚至連外校的人,都有人打聽她的消息。有不少人為了能靠近云聽,甚至賄賂她這個室友,想讓她牽線搭橋。
但每一次,云聽都冷淡地拒絕了任何人的示好,沒有給任何人機會。
路見薇一直以為云聽是個學習狂魔,對感情不感興趣,所以對任何人都沒有特別的感覺。
直到有一次,寢室一起出去喝酒,那天云聽喝醉了,安靜地坐在角落里,一句話也不說。
她沒有像別人一樣胡言亂語,也沒有撒酒瘋,而是默默地流淚。
其他三人當時嚇了一跳,連忙問她怎么了,可云聽什么都沒說,她只是低著頭,眼淚一滴滴地落在桌上。
那時候路見薇才明白云聽有一個喜歡的人,而且喜歡了很久很久。
只是云聽從來不說,藏在心底,無人知曉。
現在,一切都對上了。
路見薇問:“為什么離婚?”
云聽淡淡地說:“強扭的瓜不甜,他不喜歡我。”
路見薇抓了抓頭發,以第三者的視角來看事情并非如云聽所說,“可是剛才……他看起來不像是不喜歡你。”
如果不喜歡,那剛才的那些細節,又該如何解釋?
他高燒不退,昏迷著,還是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他吻她的樣子,分明是情難自控,而不是無意識的舉動。他燒得厲害,神志不清,還是貼在云聽的耳邊說好想你。
這一切,根本不像是“不喜歡”該有的表現。
*
深夜。
云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閉上眼,腦海里全是徐清聿高燒不退的模樣。
他燒得那么嚴重,真的不會出事嗎?
云聽忍不住坐起身,盯著黑暗中的房門,心里掙扎。
理智告訴她,沒必要這么緊張,徐清聿只是發燒而已,又不是第一次生病,而且他已經吃藥了,她沒必要去看他。
可情感卻在催促她,去看看他,就算徐清聿跟她沒有關系了,可是萬一燒糊涂了怎么辦?徐叔叔和邢阿姨會擔心的。
情感戰勝理智,云聽起身披上外套,輕手輕腳地走向徐清聿房間。
之前她發燒,徐清聿也是整夜照顧她,就當是感謝他吧。
門沒有關緊,她推開了一點,借著月光看向床上的人。
徐清聿呼吸均勻,臉色也比之前好了些。
云聽在門口站了幾秒,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可是,她依舊睡不著。
過了一會兒,她又起身,去了徐清聿房間門口。
還是一樣的畫面,他沒有醒,睡得很沉。
直到確認他的體溫沒有繼續上升,云聽才回到房間。
就這樣,一晚上,她來回折騰了好幾次,最后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
好在后半夜徐清聿的溫度降下來了,臉上的潮紅也褪去不少。云聽這才安心地回到房間,躺下后沒多久,便睡著了。
天光微亮,晨霧氤氳。
徐清聿醒來的時候,渾身無力,但頭腦已經清醒了許多。
他掀開被子,簡單洗漱完,起身下樓。
剛走下樓梯,就看到一個年紀不小的村民拿著一件厚厚的外套和一條褲子走了過來。
土里土氣的藏藍色上衣,褲子是深灰色的,布料厚重,褲腿又寬又大。
村民看到徐清聿穿得單薄,露出善意的笑容,把衣服遞給他:“小伙子,昨天看你穿得少,這套衣服你穿上吧,天冷。”
徐清聿低頭看了一眼外套,明顯是村民自己穿的,袖口已經有些磨損,布料也舊了。
“謝謝。”他沒有推辭,也不嫌棄,直接接過,利落穿上。
就是有點小,扣子扣上后,胳膊抬不起來。
村民笑著調侃:“年輕人,穿這身衣服還挺精神的。”
路過的周之寒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在喝水,看到徐清聿穿著老爺爺風格的衣服搭配一張俊美薄情的臉,一口水噴了出來。
周之寒用手背擦掉唇角的水,心里想:算了,身上臭點也沒什么,比丑要好,這套衣服他可穿不了。
老實說,他不太喜歡徐清聿。
太冷,太沉,太危險。
估計還把自己當作假想情敵。
但怎么說,徐清聿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沒有嫌棄他身上味道的人,徐清聿看起來比他更有潔癖,但是他不嫌棄,說明他是一個好人。
想到這里,周之寒心情復雜,經歷過職場上的爾虞我詐,現在退化到僅憑一件衣服就能判斷出人的品性,真離譜。
他咳嗽了一聲,主動說道:“你好,我叫周之寒,你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和你的老婆是清白的,只是簡單的同事關系。”
大概是聽到“老婆”兩字,徐清聿氣場軟化了一點,“徐清聿。”
周之寒心里莫名發怵,他向來自信,在徐清聿冰冷目光下,總覺得自己落了下風。他有點不爽地別開頭,但還是好心提醒道:“你老婆去附近的村子里了。”
話音剛落,徐清聿已經站起身,早餐也沒再碰一口,丟下一句謝謝就走了。
周之寒望著徐清聿匆忙離開的背影,心里腹誹,還挺上心的,這么大個村子你找得著嗎?
另一邊,云聽正在一戶人家里品嘗花茶。
這個村子的生活淳樸,人情味濃厚,這段時間住下來,云聽和村民們也慢慢熟絡起來。
女主人熱情地招呼云聽和路見薇:“來,嘗嘗我自己做的花茶,這可是我們家祖上傳下來的配方,外面可買不到。”
云聽接過茶杯,輕輕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花瓣,抿了一口,溫熱的茶香彌漫在口腔里,她笑道:“真的很好喝。”
路見薇也嘗了一口,忍不住夸道:“味道清新又醇厚,跟市面上的花茶完全不一樣。”
女主人聽到她們的夸獎,臉上有幾分驕傲:“我們村的花都是自己種的,泡出來的茶當然比外面那些加了香精的好喝,你們要喜歡,回去的時候帶一點走。”
這時,一個小孩子闖進院子里,臉頰因為奔跑而紅撲撲的,她站在門口喘著氣,眼睛滴溜溜地在屋里掃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云聽身上。
“姐姐!”小孩子用奶聲奶氣的嗓音喊她,“外面有個又老又年輕的叔叔找你!”
云聽詫異,“又老又年輕的叔叔?”
路見薇問:“到底是老還是年輕?”
小孩子認真地想了想,皺著小眉頭道:“他長得挺年輕的,可是穿得跟我爺爺一樣……所以看起來又有點老。”
這句話讓院子里的人忍俊不禁,路見薇笑得直不起腰:“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該不會是村里路過的外地人吧?”
云聽的笑意沒有浮上臉,總不會是徐清聿吧?
她放下茶杯,對小孩子道:“他長什么樣子?”
小孩子比畫著:“他個子很高,看起來很漂亮很兇,穿著一件很土的衣服,褲子又短又大,隨時都會掉下來!”
漂亮?路見薇轉頭問云聽:“你前…額你哥哥嗎?”
云聽和路見薇來到院門口,視線一抬,
便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徐清聿。
他比周圍的村民都要高出一截,靜靜地站在那兒,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的衣服,肩膀的布料被撐得緊繃,袖子短了一截,褲腿卻又寬又大又短,褲腰也比他平時穿的尺碼要大上好幾號,以至于他只能把褲帶系得更緊一點。
但即便如此,他與生俱來的冷峻氣質依舊藏不住,一眼望去,就知道這個人并不屬于這里。
村里的老人看著他,有些新奇地小聲議論:“這小伙子長得可真俊,就是這衣服,穿得……有點奇怪。”
和徐清聿四目相對的瞬間,云聽聽到了心底某個角落被撞擊的聲音。
徐清聿一步步走近,直到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來了?”云聽的聲音比她預想中的更冷靜。
她現在是一點都不想看到徐清聿。
徐清聿讓她失望了,他回答:“來找你。”
路見薇站在原地光明正大觀察徐清聿,想知道到底何方神圣能讓云聽暗戀這么多年,昨晚她還沒仔細觀察過他呢。
徐清聿沒戴眼鏡,眼尾有顆痣,鼻梁很挺。路見薇想到昨晚兩人當著她的面熱吻的場景,明明是一副很冷的長相,接吻的時候實在是色。情得過分了。
就是這會兒穿得也太惡心了吧。
她干咳一聲:“外面太冷了,要不先進去坐一會兒?”
幾個人圍坐在木桌旁,茶香氤氳。
阿婆笑呵呵地看著兩人,開口道:“姑娘,這小伙子是你什么人啊?”
云聽回答:“哥哥。”
徐清聿目光微沉,掌心下的瓷杯傳來細微的溫度,卻沒有半點暖意。
曾經他希望能聽到云聽喊他哥哥,現在真聽到了,這聲“哥哥”比任何稱呼都讓他難受。
阿婆沒有察覺到徐清聿臉色的變化,饒有興致地問:“那和你一起來的小伙子呢?你們是什么關系?”
云聽剛要開口,路見薇笑著搶答:“他們兩個關系可好了,特別默契。”
阿婆瞇著眼睛點點頭,頗為滿意地看著云聽:“我就說嘛,那小伙子看起來就很可靠,穩重踏實,又能吃苦,你們倆挺般配的。”
“般配?”
徐清聿眼神陰沉得像是壓了層厚厚的云。
他手指一緊,茶杯被他放回桌上,發出一聲輕微的碰撞聲。
可惜阿婆沒有發現,但路見薇已經將徐清聿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收入眼底,頓時來了興致,故意對著徐清聿那張陰郁的臉說道:“可不嘛,他們倆一起共事那么久,配合默契得很。”
阿婆連連點頭:“是啊,我們村里講究門當戶對,這小伙子看著就靠得住,比那些花里胡哨的人強多了。”
徐清聿的臉色已然黑沉到了極點。
他瞇起眼,目光掃過路見薇,冷得幾乎能結出冰碴子。
路見薇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可偏偏不想認輸,反倒笑得更開心:“怎么,‘哥哥’不同意啊?”
徐清聿冷冷道:“我不同意。”
路見薇挑眉:“你只是她的哥哥,你有什么不同意的?”
這一句話,讓桌上的空氣驟然一靜。
云聽眼神示意路見薇別鬧了。
路見薇不怕事,桌子底下拍了拍云聽的手背,笑道:“哎呀,哥哥就是哥哥,憑什么不同意妹妹談戀愛?”
徐清聿顯然不會讓人隨隨便便拿捏,無名指上的戒指一閃,他說:“她嫂子也不同意。”
云聽,路見薇:“……”
阿婆雖然沒弄清楚其中的意味,但也意識到這幾個人之間的氣場不太對勁。她趕緊打了個圓場:“哎呀,小年輕的事,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不好多說。”
云聽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阿婆,我們該回去了。”
她正打算起身告辭,女主人從廚房出來,熱情地挽留:“吃了午飯再走吧,飯菜已經做好了,都是家常菜,你們年輕人在外面工作辛苦,難得來一趟,嘗嘗我們的手藝。
“這……”云聽還沒來得及找借口,聽見阿婆說:“你們年輕人就是太客氣,來都來了,嘗嘗吧。”
盛情難卻,她不好意思拒絕長輩的好意,“好,那就麻煩阿婆了。”
不一會兒,周之寒也來了,他坐在徐清聿的右邊。
徐清聿瞥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說。
飯桌上,幾人聊得熱火朝天。
吃著吃著,云聽發現自己的碗里多了一塊紅燒肉。
她抬頭一看,就見徐清聿正若無其事地收回筷子。
“……”
云聽抿了抿唇,繼續吃飯。
沒過多久,碗里又多了一塊燉得軟爛的南瓜。
村民們看到這一幕,打趣道:“你哥哥對你真好啊,知道你愛吃什么。”
云聽一時尷尬,輕笑了一聲,沒有接話。
她小時候非常喜歡吃青椒,無論炒肉還是拌菜,她喜歡加上一些青椒的味道。
可自從聽說徐清聿不喜歡吃青椒后,慢慢的,云聽對青椒也沒了食欲。
但是徐爺爺徐奶奶不知道,家里的阿姨也不知道,每盤菜都會按照她的喜好來,放一點青椒。
云聽每次都皺著眉頭吃下。
不過結婚后,她倒是沒怎么吃過青椒了。
路見薇用勺子給云聽舀了一勺青椒炒肉,云聽不想吃青椒,又不好意思挑出去,她剛準備吃,徐清聿從云聽碗里夾走了青椒。
云聽看到徐清聿面無表情吃了青椒。
吃完飯后,路見薇揉了揉肚子,她站起身對周之寒說,“要不要去逛一圈。”
周之寒心領神會,跟著路見薇離開。
兩人走了沒幾步,路見薇嫌棄地吐槽周之寒,讓他離自己遠一點。
周之寒:“……”
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云聽對徐清聿說:“聊聊吧。”
兩人默契地避開了人群,沿著村口的小路,走到了一處空地。
云聽看到徐清聿裸露出來的腳踝,在寒風中更加蒼白,她開口:“徐清聿,你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不要再用這些讓我誤會的舉動來干擾我。”
徐清聿沉默著,拳頭攥緊。
這一刻,他只想回到過去,甚至想回到更早的時候,12歲。
可是,現實不會倒退,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已經鑄成了既定的結局。
“我不喜歡。”云聽說,“所以,不要再這樣了。”
她的聲音輕柔,但像一把鈍刀,一點一點地劃在徐清聿心上,沒有血,卻疼得深入骨髓。
徐清聿呼吸沉重,朝云聽邁了一小步,“云聽,對不起。”
云聽垂下眼眸,這次,她沒有躲,“我知道,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可我還是想說,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放手,不該懦弱,不該逃避,云聽,我喜…”
“徐清聿。”云聽打斷他的話,“先愛自己,才能愛人。你連自己都
不愛,又怎么去愛別人?”
徐清聿看著云聽的眼睛,眼底泛出細微波瀾,“云聽,我做不到,愛你,我才會愛自己。”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我真的想親你”
離開星河的前一晚, 云聽又失眠了。
小旅館的隔音效果太差,走廊上一直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踩在木質地板吱呀作響。
腳步聲忽遠忽近, 像是有人貓著身子在走廊里來回踱步,又或者是在房門口徘徊。
半夢半醒間,云聽又聽到了微弱的交談聲,她一度懷疑有賊偷偷摸摸進了小旅館。
鄉村旅館進賊并不稀奇, 尤其他們住的地方比較偏僻,老板也常常不在。要真是碰上了小偷,后果不堪設想。
云聽側目看向身旁熟睡的路見薇,小聲喚她,但對方睡得太沉, 沒有反應。
無奈之下,她伸手推了推她,路見薇嘟囔了一句,沒醒,留給云聽一個背影。云聽又加大力道, 使勁晃了幾下。
路見薇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揉著疲憊困倦的眼睛:“云云,怎么了?”
“外面有聲音。”
聞言,路見薇一激靈, 瞌睡蟲跑了一半,她側耳聽了聽, 雖然沒有剛才那么明顯的動靜,但還是能隱隱聽到腳步聲。
她的表情逐漸僵硬:“該不會真有賊吧?”
“我不知道。”云聽搖頭,“但我們得小心點。”
路見薇心存僥幸,“他們兩大男人聽不到聲音嗎?云云, 或許是他們夢游呢?”
“周老師我不知道,但徐清聿不夢游,而且他睡得很沉。”
徐清聿睡著的時候,云聽總覺得他像某種大型貓科動物,很黏人,會習慣性地將她圈住,不給她逃開的機會。
只要她拉開一點距離,身后的人又會立刻貼上來,長臂一伸,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
再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蹭幾下,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就不動了。
云聽有幾次懷疑徐清聿是故意的,但他確實沒有睜眼睛。
“那我們出去看一下吧。”路見薇聽她一說,更加心神不屬,“我們不能讓他們出事。”
云聽聽到她一派正義的發言,啊了聲,反倒沒那么緊張了:“薇薇,大愛無疆啊。”
路見薇平時就芝麻大點膽子,大學四年修煉到黃豆,要不然也不會死皮賴臉和云聽擠在一起。
她已經穿好衣服,扎完頭發,解釋道:“他們倆出事,我們就真的完了,他們兩沒事,還能給我們爭取逃跑的時間。”
云聽:“……”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拿起房間里能用上的工具。
一把椅子腿和一個木棍,雖然算不上什么武器,但關鍵時刻,多少也能起點心理作用。
兩個人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走廊沒有聲音,隔壁房間卻爆發一聲壓抑又帶著恐懼的喊聲。
“兄弟!”
路見薇嚇得身子一抖,放下桌子腿:“敢情你周老師說夢話呢?不含美女喊兄弟,水滸看多了吧?”
“先聽聽。”云聽感覺不對,周之寒前幾天沒有夢游,更沒有說夢話,就算說夢話,這一吼有點夸張了。
房間里沉默幾秒,一道低沉而冷靜的聲音響起,“小聲點。”
徐清聿?
云聽和路見薇面面相覷。
什么情況,大半夜的,這兩個人在房間里干什么?怎么會有這種對話?而且兩人的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里面的聲音沒有停止,反而越發詭異。
“兄弟,你這個真的不行……”
“別動。”
“不是,我快受不了了……”
“忍住。”
“你這個太硬了……”
“別說話。”
緊接著就是一片曖昧的沉默,然后便是衣料摩擦的聲音。
路見薇悄悄拉了拉云聽的衣袖,低聲道:“咱們……還要繼續聽下去嗎?”
說完,她義憤填膺地怒拍大腿:“靠,周老師勾引你老公!”
*
周之寒第一次去找徐清聿,是因為沉寂了幾天的臭屁蟲又出來禍害他了。
沒有辦法,他只能硬著頭皮跑去敲徐清聿的房門。
“什么事?”徐清聿打開門。
徐清聿的衣服已經清洗完晾干了,現在他穿著第一天來時的黑襯衫。襯衫沒有褶皺,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看樣子要不就是還沒睡,要不和自己一樣潔癖發作,不想躺在床上。
只不過,他皮膚白又一身黑,大晚上像個男鬼。
周之寒收回視線,指著自己的房間:“兄弟,幫個忙,我房間里進了只蟲,我不敢抓。”
徐清聿眼皮都沒抬一下,冷漠地來了一句:“自己解決。”然后準備關門。
周之寒趕緊伸手擋住門,“兄弟,你就幫幫忙吧,不然我就讓你老婆幫我,你老婆不會見死不救的。”
徐清聿皺眉,不爽地剜了他一眼,“徐清聿,別亂稱呼。”
幾分鐘后,臭屁蟲被利索地解決了,房間恢復平靜。
周之寒感激地道謝,徐清聿沒理會,轉身離開。
事情沒有結束。
徐清聿回到房間沒多久,周之寒又捂著腰,一瘸一拐地跑來了。
“又怎么了?”
“兄弟,我剛才……呃,看到那只蟲的時候,反應太激烈,結果不小心肌肉拉傷了。”周之寒尷尬地笑笑,“聽說你是外科醫生?幫我看看唄。”
“我是心臟外科醫生。”
徐清聿不想理他,把門關上,“腰不歸我管。”
不到十分鐘,周之寒又來了。
“老板今天是不是回來了?兄弟,你可以去樓下幫我問老板要一瓶跌打損傷藥嗎?”
周之寒聒噪成這樣,徐清聿也沒太大情緒變化。他面無表情下樓,把老板吵醒后,要到一瓶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走到房間給扔給周之寒,周之寒又開始得寸進尺。
他趴在床上,腰上墊著一件衣服,顯然是嫌棄床太臟。因為疼得厲害,他索性把上半身的衣服脫了,裸著后背,側頭看徐清聿,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醫生不是應該救死扶傷嗎?你就當做好事了。”
徐清聿冷冷地睨他,聲音透心涼:“我不會,我是不是按摩師。”
“那你就當幫個忙。”周之寒說,“反正你現在也沒事,兄弟,你人還挺好的。”
“兩點了。”被頒了一張好人卡的徐清聿不耐煩地說。
看到他腰上那片青紫,他還是邁步過去,他拿起藥膏,叮囑道:“忍著點。”
周之寒剛想說話,就感覺到一股涼意覆上了自己淤青的腰部,緊接著便是力度適中的按摩。
周之寒感嘆:“你這手法可以啊,以前給人做過?”
“你話太多了。”徐清聿繼續冷臉幫他涂藥,手上的力道加重,周之寒疼出了聲。
*
云聽和路見薇推開房門,以為會看到某種不堪入目的場景,可事實與她的想象完全不同。
空氣中飄著若有若無的藥味。徐清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里拿著藥膏,指腹按在周之寒后腰的大片淤青上。
周之寒則趴在床上,赤裸著上半身,臉埋在枕頭里。
云聽一愣,斂眉問:“周老師,你怎么了?”
周之寒從枕頭中抬起頭,表情痛苦,正要開口,他看見徐清聿一個跨步來到云聽面前。
云聽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徐清聿抬起手,似乎是想要遮住她的眼睛,但手上沾了藥膏,他頓了頓,改用手腕輕輕扣住她的后腦勺,將她的臉埋入自己的鎖骨處。
他說,“別看。”
云聽的鼻尖撞上他的皮膚。
旅館的沐浴露,質地稀稀拉拉,聞起來是很廉價的檸檬味,但徐清聿還在發低燒,身上的溫度略高,香料分子在高溫下運動速度加快,導致這股香味在云聽的鼻腔到處亂竄。
沐浴露味還混著他衣服上殘留的肥皂味,按理說并不是什么昂貴的香氣,但在他身上,卻意外地好聞。
云聽動了動,想要抬頭,但被徐清聿按得更緊了一些。
“你干嘛?”
“他沒穿衣服。”徐清聿聲音淡淡的,卻有一種強硬的占有欲。
云聽一時語塞,她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的身體,更何況周老師只露出背部,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
可徐清聿的手腕覆在她的后腦勺上,身體前傾,以一種籠罩的姿態,徹底把她困在自己的領地里。
“你松手。”云聽的聲音悶悶的,從他鎖骨處傳出來,還有點不滿。
“你先答應不看。”
“……”
她是真的服了。
徐清聿到底在介意什么?周之寒的身體有什么好看的?
云聽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她沒再掙扎:“好,我不看。”
周之寒生無可戀地看著兩人旁若無人打情罵俏,忍無可忍,對云聽和路見薇說,“你們倆先出去吧,我就是腰不小心磕到了,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我們也沒有擔心你。”路見薇默默翻了個白眼,“行吧,你們倆繼續,我和云云回去了。”
回到房間,云聽沒有講話,倒是路見薇忍了半天,憋不住了,“你老公
占有欲也太強了吧?這都不讓你看?”
“他不是我老公。”
“哦對,你們離了。”路見薇抱臂挑眉,“你前夫怎么看都像是一只護食的猛獸,生怕你看一眼別的男人就跟他們跑了似的。”
云聽心里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她盯著枕頭看,目光能在上面戳出一個洞:“徐清聿占有欲強是一回事,但他剛才完全可以讓我們先出去,所以我覺得……他剛才,是不是在找借口抱我?”
“……可是,我沒有證據。”
*
回城的路上,風景從連綿的田野變成了熟悉的高樓大廈,云聽靠在車窗上閉目養神。
下車后,周之寒見徐清聿去搬行李了,才找到機會靠近云聽,在她耳邊小聲說,“小云,我對你老公挺有興趣的。”
云聽以為自己聽岔了,“什么?”
周之寒故作神秘地挑挑眉,沒再多說。
他整理了一下衣領,眨眼之間恢復成一副溫潤儒雅的模樣,語氣穩重又不失距離感:“公司見,希望在公司不要拆我的臺。”
云聽被周之寒莫名其妙的變臉弄得更加困惑,結合他幾秒前說的話,她狐疑問:“拆什么臺?你喜歡男人嗎?”
周之寒嘴角一抽,憋出一句話:“不是!”
“我的意思是,在公司里,大家都覺得我是一個成熟優雅、溫文爾雅的男人,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真實性格,不然我會很沒有面子。”
云聽看他一副不知情的模樣,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她猶豫地道:“周老師,你知道嗎,公司里沒有人覺得你優雅。”
“雖然你外表看起來端正,但他們早就知道你私下其實是個嘴碎又喜歡湊熱鬧的人。本來我不信的,現在我信了。”
周之寒花了五秒接受現實,調整了下心態,又意味深長地對云聽說:“不過話說回來,我是真的對你老公挺有興趣的。”
“哪種興趣?”
周之寒不知道怎么形容,又花五秒組織語言,“不知道,感覺他沒什么情緒,你怎么搞他都不生氣。”
云聽“哦”了聲,“周老師,徐清聿應該不喜歡男人,”
周之寒:“……巧了,我也是。”
*
云聽到了徐宅,剛進門,就被徐奶奶拉住手:“小聽,你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就跑去鄉下了?你知不知道奶奶多擔心?”
“你沒事吧?失聯了幾天,我們都急死了!”
“是不是吃不好?你看你都瘦了。”
云聽被家人團團圍住,各種關切的詢問聲傳來,她耐心地一一回答:“沒事,就是鄉村信號不好。”
大家圍著她聊了半天,只有徐淮風注意到站在門口默不作聲的徐清聿。
云聽不想搭理徐清聿,不想讓他跟著,但徐宅是他的家,她無權阻止他回家。
于是,從離開星河到現在,她全程沒有和徐清聿說一句話,而徐清聿也很識趣,保持距離跟在她身后。
徐清聿安靜地站著,一直沒有插話,像個局外人。一開始沒有人發現,直到徐淮風說了一句,“哥,你回來了。”
其他人才看到徐清聿。
徐爺爺的表情冷了下來,平時溫和的徐奶奶也罕見地皺眉:“你還知道回來?”
邢時漫看到徐清聿憔悴消瘦的模樣,又穿得單薄,眼眶泛紅。她抹去眼淚,帶著壓抑的怒氣質問:“你到底為什么一聲不吭走了?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家里成什么樣了?”
她的語氣里有憤怒,也有心疼。
徐深凜拍了拍邢時漫的背,斥責道:“你走之前,也不和家里人打個招呼?”
面對幾人的質問,徐清聿神色未變,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我去參加一個朋友的葬禮。”
這話一出,所有人原本滿腔的怒火被澆了一盆冷水。
誰也沒有再苛責他。
畢竟一個朋友去世,不是一個可以隨便拿來搪塞的理由。
見情況不對,孟妍開口緩和氣氛,“哎呀,好了好了,小聽和清聿回來也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飯吧。清聿,你穿得太薄了,先去換一身衣服。”
晚餐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擺滿了一桌。
云聽坐在徐清聿旁邊,埋頭吃飯,徐清聿給她夾菜,她禮貌拒絕:“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徐清聿仿若未覺,又伸筷子夾起蔬菜,放進她的碗里。
云聽嘴角扯出極淡的、近乎敷衍的弧度,她將碗里的菜撥到一旁,繼續低頭吃自己夾的東西。
飯桌上的人都在聊家常,此刻也察覺到兩人之間的不對勁,紛紛放緩了說話的聲音。
長輩們對視一眼,徐奶奶關心問:
“你們倆怎么回事?氣氛不太對啊。”
“小聽,是不是因為這小子出國,惹你生氣了?”
“不是。”云聽搖了搖頭,不愿多談。
云聞坐在徐清聿斜對面,看著徐清聿這副模樣,冷哼了一聲,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之前覺得徐清聿不錯,能力出眾,人也穩重可靠。可現在,濾鏡早就碎了一地,仔細一看,也不過如此。
“徐清聿,你不是挺厲害的嗎?”云聞嘲諷道,“怎么現在不說話了?”
長輩們聽得云里霧里,孟妍聽云聞一反常態直呼徐清聿大名,問:“到底怎么回事?說清楚。”
邢時漫也奇怪,徐清聿之前吃飯也沒想著給云聽夾菜,今天怎么回事?
難不成是出軌了?洋妞?
她拍了拍桌子:“你們倆都已經結婚了,清聿你怎么對不起小聽了?”
徐清聿薄唇微抿:“是我的錯,她不理我是應該的。”
云聞對他怒氣很大,幾天前她給他打電話,說云聽失聯了,但隱瞞了她早已聯系上云聽的事實。
云聞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讓他著急,讓他明白自己曾經的“退讓”和“克制”有多么愚蠢。
而他,也確實嘗到了焦灼和后悔的滋味。
云聽心不在焉地吃著晚飯,等所有人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碗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我吃飽了,我有點累,先回房休息了。”
她進了房間,剛想關門,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擋住了門板。
云聽松開門把手,不耐煩問:“你來干什么?”
徐清聿關上門,伸手觸碰云聽的發梢,被云聽偏頭躲開了,他的指尖懸在半空。
“徐清聿,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清聿望著眼前冷漠的云聽,心疼如絞,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上前,長臂一伸,將她擁入懷中。
雪松味濃烈起來,混著云聽發間飄散的玫瑰氣息,在門口狹窄的區域織成一張透明的網。
“徐清聿,放開我!”
“不,我不放。”徐清聿將下巴抵在云聽的頭頂,“云聽,我知道我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云聽還在掙扎,可徐清聿的懷抱像一堵無法撼動的墻,她的力氣已經耗盡,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打濕了徐清聿的衣服,洇出一大片深色的水漬 。
咸澀液體滑進嘴里,云聽心臟疼得厲害:“徐清聿,你說你愛我,可是你連一點解釋都不愿意給我。你說你愛我,可你從來沒有讓我真正走進你的生活。你說你愛我,可你不見得會一直只愛我。”
徐清聿從回來到現在,連一句像樣的解釋都沒有,就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
參加葬禮然后呢,是誰的葬禮,和他是什么關系,他又為什么要在葬禮打人?
徐清聿根本不懂怎么愛人。
真正的愛,是坦誠,是信任,是讓對方走進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把對方拒之門外。
云聽的啜泣聲一下下撞在徐清聿的心口,他側頭,雙唇小心翼翼地印上她的發絲,像是要用這細密的吻,縫補她破碎的心,“云聽,請相信我好嗎?”
“徐清聿,你所謂的愛就是這樣嗎?你總是把我蒙在鼓里,
你說你愛我,實際上就想和我睡覺是吧?”
云聽討厭自己。
徐清聿說他愛她,她的情緒便無法自控地被牽扯進去,明明已經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在意,可還是無法控制地患得患失。
她對自己太失望了。
她明明可以瀟灑地無視他的存在,可以不去在乎他做什么、想什么、愛什么,可是當他站在她面前時,她所有的理智都像是沙子一樣,從指縫中一點點溜走。
可徐清聿呢?
他不解釋。
她想聽他的過去,她在等徐清聿主動提起,可徐清聿不說。他只是說一味地說他喜歡她,想留在她身邊,可他又做了什么來證明?
徐清聿出國前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喜歡,離開一段時間后,他怎么就突然發現他喜歡自己了?
云聽更討厭自己的是,她竟然會去猜測,去試圖理解,去尋找徐清聿所謂“喜歡她”的證據。
可是,如果當初不是她,是另一個人站在徐清聿身邊,他是不是也會一樣習慣這個人的存在,一樣和她做親密的事情?
云聽不想做無謂的假設。
她想要的是有安全感的愛,不是欲望,不是習慣,不是占有欲,她想聽徐清聿愛她的過程,而不是一個判斷不了真假的結論。
就算她告訴徐清聿,她已經不喜歡他,可徐清聿不會信,因為她對他的喜歡,他看在眼里。
同樣,徐清聿說他喜歡她,她也不信,因為他對她的冷漠還有那一張沒有簽名的離婚協議書,她痛在心里。
她沒有那么容易放下心結,接受徐清聿的愛。
“云聽,你主動的。”徐清聿一只手抓著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是你主動要吻我……主動接近我……讓我喜歡——”
尾音突兀地折斷,云聽看見徐清聿喉結劇烈滾動,像是要把什么滾燙的東西生生咽回去。
晶瑩的水珠懸在他顫抖的睫毛上,將落未落,徐清聿嗓音沙啞,“你現在不能…不要我……”
云聽張了張嘴,倉皇地冷下臉:“……我知道,可是那天,我沒有吻到你。”
“你說那天,我咬破了你的嘴唇,哭著說我想嫁給你。”云聽手指收攏,指甲嵌進掌心,她一字一句把曾經的“真相”撕碎,“可我知道你在騙我。”
“徐清聿,如果那天我真的要吻你,你不可能無動于衷。”
徐清聿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云聽另一只手用力掰開徐清聿的手指。
溫熱的液體落在兩人交疊的手腕上。
云聽這才發現徐清聿在哭,不是啜泣,是某種壓抑到極致的生理性顫抖,淚水順著緊繃的下頜滾落,砸在她的手臂上。
“對不起。”徐清聿把額頭抵在她的肩膀,滾燙的呼吸穿透衣料,和淚水一起濕了云聽的脖頸。這個姿勢讓他看起來像一只被雨淋透的鶴,折斷了總是昂著的頭顱,“別不理我……”
濡濕的睫毛掃過云聽的皮膚,她渾身一震,“徐清聿…你…別哭了…”
“云聽,我承認我想和你睡覺,但請你相信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和你睡覺。是我太遲鈍了,是我沒有發現我對你的感情……”
云聽眼神一顫,但很快掩去所有情緒,她已經不知道怎么接話了,說的話也沒有經過大腦:“所以呢,你第一次意識到喜歡我是在哪一刻?是在提出離婚的時候?還是在你回國以后?”
徐清聿抬起頭,抹了一把眼淚,冰涼的指尖撫上云聽的唇,“我不知道……但我第一次夢到的是你。”
云聽皺眉,沒有說話。
“是夢遺。”徐清聿輕柔的描摹云聽的唇形,目光坦然得毫不避諱,“在你之前,我從未對任何人有過這種生理上的反應。”
云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你想表達什么?”
徐清聿望著她,淚水洗過的黑眸深情得駭人:“我的身體比我更早承認喜歡你,承認我對你有欲望。”
“云聽,我的欲望,從來只對你有過。”
房間沉默了很久,只有兩人呼吸交錯的微弱聲響。
徐清聿自嘲地牽了下唇:“云聽,我是醫生,可我也是人,我還是男人,我沒有比別的男人好多少。”
他走近一步,似告白,又似在自白:“6年前你發燒,小區樓上住的是我的同學,和我在同一個醫院實習。”
云聽知道,樓上住著的是個溫柔的女生,之前在小區里見過幾次,長相溫婉,氣質也很好。
當時云聽還因為女生和徐清聿交談了一句,難受了一會兒,不過后來她沒有再偶遇過她。
徐清聿繼續說,“按照最合適的方式,我完全可以讓她來照顧你。她是女生,她比我更方便在那種情況下讓你恢復得快一點。”
“可是當我打算去找她的時候,你迷迷糊糊喊了我的名字。”
“當時我看著你,忽然就想親你。”
“我覺得你好漂亮,你的唇舌很紅,所以那一刻,我真的想親你。”
我覺得你好漂亮,你的唇舌很紅……
這不是徐清聿會說的話。
云聽瞪大眼睛,淚水已經干了,但眼睛還是紅紅的。
的確。
28歲的徐清聿,早已在歲月的磨礪中沉淀出沉穩與內斂。
他不會輕易讓情緒外顯,每一句話都經過深思熟慮,權衡利弊后才緩緩吐出,所以他不會說出:“我覺得你好漂亮。”
可22歲的他,身上還有為數不多的莽撞和青春,情緒會涌上心頭,心智再成熟被觸動情緒后,滾燙的、略微下流的話語也會一股腦兒往外冒。
這就是他22歲的感受。
徐清聿說得很慢,“我們認識這么多年,我不知道那一天為什么會冒出這種想法,于是我想親自照顧你。”
“更不想讓別人碰你。”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就連蓋被子,擦汗,喂藥……我都不愿意讓別人做。”
那天晚上,徐清聿什么都沒做,只是給云聽換了衣服,喂了藥。
可第二天,云聽醒來緊張又害羞地看著他,讓他想起了昨晚不齒的自己,所以他才會欲蓋彌彰地對云聽說,“我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會趁人之危。”
這句話,是他在提醒自己。
好在這種讓人鄙夷的“見色起意”來得快,去得也快。
徐清聿一直不覺得誰特別漂亮,哪怕身邊人談論哪個明星驚艷、哪個女同學溫柔可愛,他都沒有太大感覺。
因為兒時的經歷,這世界上沒有什么人能讓他產生心動的情緒。
所以于他而言,云聽和其他人是一樣的。
他記得那天,云聽發燒無意識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擊中了。
那種感覺……很奇怪。
他應該沒什么特別的情緒才對,可當時,他卻覺得喉嚨有些發緊,甚至有一瞬間離譜的沖動,想要親吻她。
他理智地克制了,可心里不可避免生出了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悸動,雖然只有一個晚上。
或許,從一開始,云聽對他而言就是不一樣的。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在婚后那么快愛上她。
如果云聽沒有主動向他靠近,他可能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意。
如果當初結婚的人不是她,而是云聞,或者是別的任何人,他都不會愛上她們。
哪怕和她們相處一輩子,他也不會有半點心動的感覺。
不是因為他慢熱,而是因為,他的心里根本不會允許其他人進入。
對徐清聿來說,婚姻從來不是一個“必須擁有愛情”的決定,他可以和任何一個合適的人結婚,過一輩子。
他不是個容易動情的人,可一旦認定,就再也放不下了。
所以,他不愿意放手。
所以,
即便云聽現在抗拒,他也不可能就此后退。
聽到徐清聿的話,云聽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是有一群蜜蜂在里面瘋狂地飛舞。
她不知道怎么面對徐清聿。
如果他苦苦哀求,她或許還能說服自己,他只是一時執著。
但他的態度太過篤定,已經認定了她,認定了自己心里的情感,再也不會改變。
云聽倉促轉身,腳步踉蹌,在徐清聿受傷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你想日垂我嗎?”……
云聽正式提交了離職申請。
她整理好工作交接計劃表, 剛從Ethan的辦公室出來,就被幾個平時關系不錯的同事圍住。
“小云,你真的要走啊?”
“你就這么拋棄我們了嗎?”
云聽笑道:“又不是去外地, 我們還是可以約飯的。”
蘇黎抱著她的胳膊不撒手,兩條細細長長的眉毛垮下來:“小云姐,你走了我怎么辦啊?”
“你學得很好了,以后好好和林悅相處。”
“那不一樣!”蘇黎噘嘴, “你在我才會安心。你要是不在了,誰給我改方案,誰給我擋上級的雷?而且我才不要和她和平共處呢。”
林悅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身后,鄙夷地“切”了聲。
兩人迄今為止還在針鋒相對。
氣場不合,互相嫌棄。
蘇黎苦哈哈說:“一山不容兩個廢物, 我要是比她廢物,下個打包走人的就是我。”
林悅嗤笑,“有個厲害的爹就是好。”
“好了好了,別愁眉苦臉的。”云聽哭笑不得,“離職也不是什么大事, 今天我請客,大家一起去吃飯吧。”
“真的?”
“那必須的!”
“走走走,吃飯去!”
晚餐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廳。
云聽到的時候,位置已經坐了一大半, 見她來了,蘇黎立刻拉著她落座。
平時在公司里需要維持基本的工作形象, 避免說錯話得罪人,但今天不同,包間里沒有領導,少了規矩和約束, 大家也不用拘謹。
“今天終于能放開吃了!”一位男同事率先舉杯,“平時聚餐領導們都在,我都不敢多夾菜。”
“就是!你們記不記得上次聚餐,李總一直在講人生哲理,我筷子都快拿不住了,還要一個勁地附和他。”
“哈哈哈!還有上上次,小張剛拿起酒杯,就被領導一個眼神嚇得立刻放下筷子,慫死了。”
……
桌上除了啤酒、果酒,有人帶了幾瓶度數不低的洋酒。
酒香混著空氣中的熱度,整個包間都彌漫在微醺的氛圍中。
蘇黎舉杯撒嬌道:“小云姐,今天你可不能推脫了,大家都想敬你一杯。”
云聽擺手拒絕:“不喝,等會還得回家。”
“那不行,怎么能不喝!”
“就是就是。”
眾人起哄,在他們的堅持下,云聽也象征性地喝了一杯果酒。
酒過三巡,幾個年輕的同事意猶未盡,有人提議:“吃完飯,要不要去唱K?”
“我可以!”
“去去去,今晚不醉不歸!”
“直接去酒吧,今天酒還沒喝夠。”
云聽計劃結束聚餐直接回家,但看到大家興致高昂的樣子,也不好掃興,“行吧,那就一起去吧。”
他們去的酒吧氛圍輕松,燈光不算昏暗,音樂也不至于震耳欲聾。
因為今天女性居多,所以著重選了一個帥哥駐場的酒吧。
幾位單身的男同事意見很大,嚷嚷著要換一個。
沒人理他們。
云聽坐在吧臺,遠遠地看他們興奮地點酒、玩骰子,自己沒有什么興趣,只是靜靜地聽他們聊天。
“小云姐,你真的不喝?”蘇黎神清氣爽,端著一杯五顏六色的酒杯過來。
她小小年紀,酒量不錯,幾杯下肚也面不改色。
“我酒量不好。”云聽端起檸檬水抿了一口,溫和道,“你們玩吧,我看看就行。”
蘇黎撇撇嘴,剛想再勸,就被旁邊的人拉走去玩游戲了。
“一個人喝悶酒?”
蘇黎前腳剛走,周之寒后腳就到。
聽到聲音,云聽側頭。
周之寒站在她旁邊,手上拿了一杯威士忌。
云聽搖晃檸檬水:“周老師,你喝醉了吧,這是檸檬水。”
周之寒挑眉,“你都要離職了,不打算痛快喝一場?”
他在云聽身邊坐下:“我本來應該高興的,畢竟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但說實話,我一點都不開心。”
云聽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目光聚焦在吧臺的另一側。
調酒師手法嫻熟,各色酒液在他手中流暢地交錯融合。
藍色的柑橘酒、緋紅的櫻桃酒、琥珀色的威士忌,在透明的玻璃杯中交匯,每一杯都宛如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想試試嗎?”調酒師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笑著問道。
云聽眼里浮現出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味。
她點點頭,伸手接過調酒師遞來的長柄勺和搖壺。
周之寒訝異:“小云,你還會調酒?”
“不會。”云聽坦然道,“想試試。”
但握著調酒壺的手很穩。
她先倒入一小杯伏特加,清澈的酒液順著傾斜的瓶口流下,落入銀色的搖壺中,液體撞擊冰塊,發出清脆的聲響。
然后,拿起一瓶藍柑橘酒,緩緩倒入。
酒液像一抹絢爛的藍色墨水,在伏特加中暈染開來。
周之寒撐著下巴,好奇地看著她的動作,調酒師也站在一旁,含笑觀察她的創作。
云聽又挑了一瓶櫻桃利口酒,顏色是濃郁的紅,像一滴燃燒的火焰,她小心翼翼地沿著長柄勺注入,讓紅色的酒液浮在藍色之上,形成一抹漸變的霞光。
“有點意思。”調酒師贊嘆道,“你確定你是第一次調酒?”
云聽嘴角輕揚,沒有回應,繼續低頭專注地調配。
她取了一點檸檬汁滴入,細小的氣泡在酒液中翻騰。接著,她蓋上搖壺的蓋子,雙手握緊,開始有節奏地搖晃。
冰塊在壺內碰撞,酒液在其中翻騰融合,顏色也變得更加柔和,像是日落時分海天交界的光暈。
云聽搖晃了一會兒,停下來,打開過濾蓋,將酒液倒入一只透明的雞尾酒杯中。
酒液順著杯壁滑落,形成一杯美麗的漸變色雞尾酒。
調酒師鼓掌:“看起來很不錯,要不要給它起個名字?”
云聽望著杯中那一抹由深藍到緋紅的漸變色,想了會兒:“就叫‘余暉’吧。”
調酒師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她:“名字不錯,像是日落,也像是一段經歷結束后的余韻。”
云聽轉頭問周之寒:“周老師,要嘗嘗嗎?”
周之寒饒有興致地接過杯子:“這算是送別酒嗎?”
“算吧。”云聽眸光微動,“送給你。你不是說少了個競爭對手應該高興嗎?那就喝一杯吧,當然這杯也送給我自己。”
周之寒盯著她的眼睛,忽然有點不是滋味。他確實說過這句話,但現在手中的“余暉”讓他有些不舍。
他沉默了一瞬,端起酒杯,碰了碰云聽手中的杯子:“那就敬你,未來順利。”
云聽笑,也舉起杯,與他輕輕碰了一下。
她仰頭飲盡,喉間微熱。
路見薇的視頻電話彈了
出來。
云聽點了接聽。
路見薇躺在旅館的床上,頭發亂糟糟的,背景是昏暗的木屋和從外透進來的月光。
一看到云聽,她就哀怨地嘆了口氣:“云云,我快無聊死了!一個人待在這兒,黑漆漆的,超級恐怖!”
云聽忍俊不禁,靠著吧臺輕笑道:“那你早點睡,不就不害怕了?”
路見薇哼了一聲:“睡不著啊,自從你走之后我總覺得這間屋子怪怪的,老是有風聲。你要不回來陪我?”
“我這都回城了,怎么可能再回去?”云聽瞥了眼周之寒,“要不,讓周老師過去陪你?”
路見薇和周之寒異口同聲:“不要。”
云聽:“沒關系,工作還沒完成,周老師還會過來的。”
路見薇失望地哀嚎了一聲:“他過來又不能和我睡一起。”
沒等云聽開口,她眨了眨眼,像是發現了什么新鮮事物,湊近屏幕,興奮道:“云云,你身后那對在接吻的,是情侶吧?”
云聽和周之寒不約而同轉頭。
不遠處,一個男生穿著一件簡單的T恤,手臂和脖子上都有文身,線條流暢的肌肉在衣服下若隱若現。
女生則穿著美式辣妹風的緊身吊帶和超短裙,卷發慵懶地垂落在肩頭,整個人有一種大膽而魅惑的氣息。
男生伸手攬住女生的腰,低頭吻了下去,燈光在兩人交纏的身影上灑落,荷爾蒙躁動。
云聽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燥熱,別過頭去:“……很酷,很欲。”
路見薇扶著額頭,嘖嘖感嘆:“的確很欲。不過,比起他們,你老公那天吻你的時候才是真的……”
路見薇每次提到徐清聿,都稱呼徐清聿是她的老公。
次數多了,云聽也就懶得糾正她。
*
云聽下車,和同事們告別,遠遠地就看到有人站在前方。
男人身形修長,站在昏暗的燈光下,低著頭,肩線繃緊。
云聽的腳步停頓,若無其事地走上前:“你來干嘛?”
徐清聿抬起頭,把外套解下來披在云聽身上,“想見你。
云聽扯下衣服,“見到了,你回去吧。”
說罷,她坐電梯上樓,徐清聿陰魂不散地跟在她身后。
云聽從包里拿出鑰匙打開門,徐清聿伸出手,按住了門板。
“我不想走。”
云聽喝了點酒,有點困倦,“不想走?這里是我家,不是你的。”
徐清聿無賴道:“你不讓我進去,我就在這里等著。”
云聽皺眉,她知道徐清聿的性格,說到做到。
若是她真的把他晾在門外,他大概真的會在這里站一整夜。
她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也不想讓鄰居看到。
云聽嘆了口氣,妥協地側過身,把門推開:“進來吧。”
徐清聿踏進屋內。
屋子整潔溫馨,地上是隨處可見的貓玩具。
逗貓棒、毛絨老鼠、小皮球等等。
布偶團著身子趴在沙發上,豎著耳朵。
一看到徐清聿進來,立刻變臉。
它炸開了毛,弓起背,齜牙咧嘴地朝他發出警告的嘶嘶聲,擺出一副隨時會撲上來的架勢。
徐清聿停下腳步,低頭與它對視了一會兒。
云聽站在一旁,沒什么情緒說道:“它不喜歡你,你以后別來了。”
徐清聿沒有回應,也沒有動。
云聽見他不走,也沒再多說,徑自轉身進了浴室。
布偶跟在她的身后。
不知道過了多久,浴室的水聲停了。
云聽穿著一件淺色的吊帶裙走出來,肩膀上的水珠還沒擦干,發梢也濕漉漉的。
裙子是云聞買的,她們一人一條,款式相同,顏色不同。云聞那條是淡粉色的,她的則是淺杏色。
裙子布料柔軟,肩帶細細的,看上去很輕盈。
大概是房間暖氣太足,云聽洗澡時又渴得厲害,腦子也因為酒精的緣故變得遲鈍,便沒多想,隨手拿起來就換上了。
看到徐清聿坐在沙發上,她問:“你還沒走?”
徐清聿睜開眼,目光落在云聽身上。
肩膀線條纖細,鎖骨清晰,裙擺到膝蓋之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他很少見云聽穿輕薄的衣服,以往她在家里也習慣穿長袖長褲。
可能是剛洗完澡,她的臉頰還帶著淡淡的潮紅,發絲有些濕潤地貼在脖頸間,整個人懶洋洋的,有一種剛從溫熱水霧里蒸騰出的慵懶美感。
徐清聿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指尖蜷了蜷,移開目光。
云聽看了看墻上的鐘,已經午夜。她揉了揉濕潤的發絲,口氣不善道:“這么晚了,你不回去睡覺?”
“你不在,我睡不著。”
“睡不著也該回去睡。”
兩人對視。
云聽盯著他看了幾秒,放棄和他爭論,踢踏著拖鞋走向廚房,倒了一杯水。
仰頭喝水時,她喝得急了些,水順著喉嚨滑下,唇角還沾了點水珠。
云聽眨了眨微醺的眼,抬手擦掉嘴角的水痕,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身后有人靠近。
云聽放下杯子,轉頭看到徐清聿一聲不響站在她身后。
徐清聿安靜地看著她,眼神落在她還未完全干透的發絲上:“頭發還沒干。”
云聽懶得和他廢話:“嗯,一會兒吹。”
徐清聿俯下身:“我幫你。”
這個角度他能看見云聽鎖骨下方沾著的水珠,沿著白皙的肌膚滑進了睡裙領口。
云聽揉了揉頭發:“不用。”
徐清聿伸出手,摸到她微濕的發絲,眸色暗了暗,他上前一步,扣住她的腰,稍微用力,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
“你干什么?”云聽一驚,慌忙撐住他的肩膀。
徐清聿抱著她走向客廳,將她放在沙發上,不顧她的抗議,走進房間。
出來時,把布偶鎖在了里面。
插上電,徐清聿將溫熱的風調到最低檔,他單手握著吹風機,另一只手指尖纏住云聽的一縷濕發。
“坐好。”
云聽渾身上下都很抗拒,但吹風機的溫度剛剛好,暖暖的風拂過頭皮,酥酥麻麻的,讓她困意加深。
她懶懶地瞇了瞇眼,像只不設防的貓。
徐清聿嗓音溫柔:“要是困了就睡一會兒。”
“徐清聿”云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沾著沐浴露的滑膩感,“你心跳好吵,比吹風機還要吵。”
吹風機垂落的電源線掃過云聽的手臂,她卻像感覺不到似的,將臉頰埋進徐清聿頸窩深吸一口氣。
雪松香木特有的冷冽木質調,在她微醺的意識里炸出一片清冽的森林。
徐清聿下頜線緊繃,喉結在陰影里滾動出危險的弧度。
他能聞到云聽發間殘留的桃花的味道,混著酒的醇厚,甜得令人心慌。
吹風機嗡鳴聲卡在某個震顫的頻率,徐清聿急促的心跳聲和吹風機的嗡鳴重疊成詭異的二重奏。
他的指尖陷進云聽潮濕的發旋:“你喝了多少?”
“一杯。”云聽乖巧地仰頭,發絲掃過徐清聿的喉結,瞳孔在氤氳水汽中泛著柔和的光。
“下次,不要喝了。”徐清聿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把吹風機的風筒轉向另一邊,免得熱風灼傷云聽脆弱的皮膚。
“不要你管…”云聽的睡裙肩帶不小心滑落了半
截,隱約能看到一點兒粉。徐清聿喉結重重滾動了一下,替她拉上肩帶,轉而用梳子輕輕梳理她打結的發梢。
云聽的腦袋無力地垂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抓撓他胸前的布料,“徐清聿……你到底想干嘛?”
“噓。”徐清聿用唇瓣貼住她發燙的耳廓,呼出的氣息比吹風機還要灼熱,“喜歡你。”
云聽的思緒在夢境和現實之間飄忽不定。
她夢到自己被困在一片混沌之中,四周都是模糊的影子,她想要推開,可手指剛伸出去,又被一股熟悉的氣息拉回。
桃花柔和的甜與雪松的冷冽本該互相抵消,此刻卻在徐清聿的皮膚上發酵成令人眩暈的毒藥。
云聽的潛意識告訴她,應該推開他,可是身體卻比理智更誠實,她本能地向溫暖的地方靠近。
有什么柔軟的觸感落在她的額角,輕輕的,像是羽毛拂過。
云聽的思緒仍然拉扯著,一半在拒絕,一半在渴望,最后,身體做出了選擇,她仰起脖子,迎向了那股清冽的氣息。
徐清聿的一只手撐在沙發上,另一只手順著云聽的臉頰滑落,指腹拂過她的下巴,讓她更好地迎合他的吻。
云聽夢見自己變成一株生長在雪松林里的桃花,根系被徐清聿的體溫焐熱,花瓣固執地朝著月光的方向生長。
徐清聿的唇瓣一點點沿著她的下顎滑落,最后落在她鎖骨的凹陷處,烙下一個帶著侵占意味的吻。
唇瓣再一次被攫住,云聽的意識一下子回籠,睜開眼的瞬間,正好對上徐清聿近在眼前的臉。
徐清聿察覺到云聽醒了,慌亂地后退了一步,眼里還有一點未及掩飾的情緒。
緊張、局促,被抓包的心虛。
云聽怔了怔,抬手揉了揉額角,推開徐清聿,“你可以走了。”
徐清聿沒動,他小聲問:“我可以不走嗎?”
他離得很近,近到云聽能清楚地看見他眼角的痣。
徐清聿真的很漂亮,云聽有些恍惚地想。
就像冬日里一樹開得冷艷的白梅,生長在高處,清貴孤傲,哪怕再美,也只是供人遠觀,不可觸碰。
可現在,她莫名生出了一種叛逆的念頭。
她想摘下這朵白梅。
哪怕她對花粉過敏,也想伸手去碰一碰,看看它落入掌心的模樣。
云聽不想再吃防止過敏的藥了。
不想再經歷癢得無法忍受,無數細針扎在她的肌膚上的痛苦了。
每當她看到云聞在梅花樹下輕松地享受芬芳,享受著溫暖的陽光。而她只能遠遠站在旁邊,無法接近,心里總會憤懣與無奈。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渴望得到的東西卻永遠無法擁有。
可現在,她真的擁有了嗎?
酒意作祟下,壓抑已久的情感滋生。
路見薇說:“你老公很欲,吻你的時候很色。情。”
周之寒說:“徐清聿好像沒什么情緒,你怎么搞他都不會生氣。”
Elliot說:“Zeph其實不會像很多人那樣,心情起伏很大,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低落。”
云聽回憶起徐清聿這些年的表現,除了極少數情有可原的發火,他的確很少生氣,在所有人面前,總是表現得穩重克制。
可她想看看,他再一次失控的模樣。
為了她。
云聽站起身,步伐虛浮地來到徐清聿面前,指尖順著他的下頜往上滑,擦過他的唇角,似笑非笑:“徐清聿,你知不知道…我很討厭你冷冰冰的樣子……”
話音落下,她咬住了他的下唇,故意撩撥,“徐清聿,你想目垂我嗎?”
兩人的影子在地面交織、重疊。
徐清聿凝視著云聽,目光熾熱,堅定回答:“想,我想。”
云聽的手指停在距徐清聿睫毛三毫米處,她笑了一聲,指尖拂過他下眼瞼時故意劃過淚痣,“徐清聿,你不喜歡別人碰你的眼睛,我偏要碰……”
“漂亮的不止眼睛。”她的指尖往上,撫過徐清聿的眉骨,“徐清聿…我想看你……自…”
聽到她的話,安靜三秒。
徐清聿解開皮帶,皮帶墜落在地毯上發出悶響,他說,“好。”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我不喜歡快的”
徐清聿斜倚在沙發上。
衣服被肩胛骨撐出銳利的折角, 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在淡粉色皮膚下起伏。
云聽已經徹底清醒。
從未如此清醒。
她懊悔不已,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自己不該提出愚蠢至極的要求,不該讓徐清聿……
她恨不得原地去世。
事實上, 她已經逃過一次了。
當徐清聿右手覆上去時,云聽倉皇起身,剛走一步,就被他像拎小雞一樣抓了回來。
“走什么?”徐清聿的聲線很溫和, 甚至可以說很溫柔。
他的指腹碾過自己的眉心,撫平褶皺,“你不是想看嗎?”
“徐…徐清聿……”云聽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牙齒也開始打戰,雙腿發軟, 直接癱倒在沙發上。
徐清聿眼尾發紅,親了親她的眼睛:“那就看著。”
云聽只要閉上眼睛,徐清聿就會想方設法讓她睜開。
明知故問:“你不看嗎?”
如果她不睜眼,徐清聿就會親吻她的眼睛、鼻子,嘴唇。
一旦云聽有想逃的意圖, 徐清聿一定會事先洞察她的想法,抓住她的手,掀起薄薄的眼皮,淡定問:“跑什么?”
窗簾半掩, 幾縷微光擠進來,在地上落下曖昧的光影。
每一秒對云聽來說都是煎熬。
想死。
她被迫睜開眼睛, 視線不知道落在哪兒。
只好數起徐清聿手背凸起的血管,但眼神總是不由自主落在別處的青筋。
以前她是不好意思看,現在她是不能不看。
徐清聿哪哪都很干凈,身上有很淡的香, 頭發永遠是干燥的,皮膚也白,就連那處也是很干凈的粉。
看起來比她的手腕粗,但一點都不猙獰。
云聽猛敲腦殼,漲紅臉:“徐…徐清聿,能不能快一點…”
話音一落,云聽看見徐清聿喉結滾動。
開口的第一句話仍是道歉,“抱歉,我快一點。”
接著他轉頭看她,汗濕的額發掃過眉骨。
薄汗從毛孔滲出,在他的太陽穴表面結成幾顆水珠。
云聽用手捂住耳朵,掩耳盜鈴,“夠了,徐清聿……”
“云聽。”徐清聿置若罔聞,滾燙的氣息不斷逼近她。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潮濕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我可以吻你嗎?”
“不可以。”云聽偏頭避開。
徐清聿閉上眼睛,從牙縫中擠出難受的聲音,“那你能不能和我說說話…”
他喉結上的汗珠搖搖欲墜,平日隱沒在皮膚下的青色血管全部暴動,此刻在頸部拉出凌厲的曲線。
云聽捂著耳朵錯開眼,耳根通紅,“我…我不想和你說話。”
“云聽。”徐清聿輕抬眼眸,一只手掰過她的臉,虎口卡住她的下巴,“可是你不和我說話,我做不到……快。”
兩人目光交匯。
剎那間,云聽只覺自己跌進了一汪駭人的幽潭中。
徐清聿深邃的目光里面裹滿了絲絲縷縷的欲念,好可怕。
“不可以。”云聽拉響警鐘,渾身緊繃。
她低聲呢喃,“徐清聿,我不喜歡慢的……”
快點結束吧。
求求。
“好,那我快一點。”徐清聿不為難云聽,加快速度。
他現在就像一只困獸徘徊在欲。望的牢籠中,每一次續重的呼吸都是在踏碎自己苦心維持的冷靜。
什么清冷如霜,什么矜貴自持,通通不復存在。
他重復喊著云聽的名字,即使被拒絕,也要不斷地靠近。
見他神色痛苦,云聽不忍。
鬼使神差地碰了碰徐清聿的月要。
掌下肌肉瞬間繃緊,布料被汗水浸濕的觸感讓她指尖發燙。
徐清聿一把握住她的手。
“云聽——”終于在一聲過后。
沙發一片狼藉,抱枕七零八落。
淡淡的腥味飄散在空氣中。
徐清聿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聲在深夜回蕩。
他慢吞吞地睜眼,薄眼皮半耷拉著,濕潤的睫毛隨著呼吸輕顫,有幾分脆弱,卻無端勾人,性感得讓人心跳失序。
“云聽……”徐清聿笑了下,“還行嗎?”
云聽心里直打鼓。
她張嘴,不知該說什么,小聲嘟囔了一句:“太快了,我不喜歡快的。”
話一出口,她的心里就開始忐忑不安,想著徐清聿大概要生氣了。皺眉,冷臉,或許直接轉身離開。
她這次有點過分了。
嫌棄徐清聿慢,一直催促他,最后又嫌棄他快。
徐清聿又不是傻子,怎么會看不出她在玩他。
然而,想象中的生氣沒有出現。
靜默片刻。
徐清聿從胸腔深處溢出一聲寵溺的笑。
唇齒間滲出的氣流撲在云聽的耳尖上,潮熱里混著一點薄荷的涼。
云聽抬起頭,看見徐清聿看著她,嘴角上揚。
徐清聿以往為數不多的笑,是克制又含蓄的。
像落在
玻璃罩外的雪,美則美矣,但難以觸及真心。
可此刻他的牙齒正抵著下唇,虎牙尖蹭過泛紅的唇肉。
原來徐清聿有一顆虎牙。
不是很尖,所以唇齒相接時,那顆虎牙的存在感并不強烈。
他擦掉右手手心的白色,用左手揉了揉云聽的頭發:“那我改一下,下次再給你看。”
臉皮好厚。
“你!”云聽轉過身子,氣急敗壞,“你下次不要再過來了。”
*
次日。
云聽睜開眼睛。
細碎的光塵跌進瞳孔,強烈的聽覺和觸覺也接踵而至。
昨晚一幕幕交替穿插進云聽的記憶。
徐清聿黑沉沉的眼神。
他粗重的喘息,帶著隱忍,落在她的耳側。
還有沙啞的聲音,纏繞在她的腦海里……
最后,徐清聿吻了她的眼睛,“困了嗎,你先去睡吧,這里我會收拾。”
云聽如釋重負,拔腿就逃。
來到衛生間反鎖上門,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她連不正經的凰片都沒有看過,更不用說有人在她面前現場演示,那人還是徐清聿。
總之,又得洗澡了。
醉酒誤人,要是第二天醒來失憶也罷。
但云聽清楚記得,昨晚發生的一切,不是醉意使然,而是她自己允許的。
她腦子是抽風了嗎?怎么會讓徐清聿做這種事?
徐清聿腦子也抽風嗎?怎么會答應她?
云聽心跳不穩,干脆躺在床上裝死。
她不該這樣,她和徐清聿……早就結束了。
可她又一次讓界限變得模糊。
云聽在床上躺尸了一會兒,直到布偶跳上床,舔舐她的手背,她才從回憶里掙脫。
她得冷靜,不能讓情緒影響自己。
丟臉的是徐清聿,不是她。
思及此,云聽掀開被子下床,走出房間。
幸好,外面空無一人,徐清聿已經走了。
客廳恢復了整潔,茶幾干凈到反光,地面也被擦拭過。
昨晚記憶里凌亂的沙發,如今干干凈凈。
枕頭整齊地擺放著,干燥蓬松,還有洗衣液的香氣。
云聽走近,指尖按了按枕頭,明顯已經洗過烘干。
徐清聿什么時候洗的?
他是昨晚離開的,還是今天一早?
云聽找不到任何他離開的證據,觀察房間時,發現窗臺上不知何時放了一瓶香熏。
是玫瑰與雪松的香氣。
云聽認得這瓶香熏。
不止認得,她再熟悉不過。
這是她自己調的香,曾經放在她和徐清聿的婚房里。
這瓶香薰很特別。
前調是清新的檸檬和佛手柑,中調是大馬士革玫瑰,融合了一點點辛香料,后調則是雪松、檀香和一絲絲廣藿香。
云聽花了很長時間才調配完成,目的就是為了自己一回家就能聞到熟悉的、有安全感的氣息。
她抿了抿唇,伸手將香薰拿起,走向臥室,把它放進一個空的柜子里,鎖起來。
做完這些,云聽轉身去給云朵添糧、鏟屎。
云朵沒心沒肺,見到她拿著貓糧,立刻興奮地蹭過來。
云聽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打開袋子倒進食盆里。
云朵埋頭吃得開心,尾巴一甩一甩。
云聽看到它大快朵頤,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溫和地責備道:“你倒是挺滿足的,昨晚徐清聿把你關在房間,你怎么不叫喚呢?”
云朵:“喵喵。”
羊奶粉快吃完了。
云聽打開手機,把羊奶粉加入購物車。
屏幕上顯示“預計今日送達”。
她點了付款,然后把手機丟在桌上。
半小時后,云聽收拾完自己,換了件干凈的衣服,準備出門和辛亦桐吃午飯。
她站在玄關處,伸手去鑰匙盤拿鑰匙,愣了一下。
備用鑰匙不見了。
這個小區設施設備沒那么新,沒有密碼鎖,也沒有指紋鎖,云聽搬進來的第一天,房東給了她兩把鑰匙。
一把主鑰匙,一把備用鑰匙。
云聽把垃圾袋扔在地上,翻了翻放鑰匙的盤子,又摸了摸口袋,還是沒找到。
她沒太在意,以為是云朵亂蹦亂跳時,把鑰匙掃到了角落里。想到這里,她蹲下身,在門口的地墊、鞋柜下翻找了一圈。
沒有。
云聽又走到客廳,掀開沙發墊,低頭看茶幾底下,依舊沒有。
云朵已經吃完飯,趴在陽臺上曬太陽。云聽走過去,戳了戳她的耳朵,“朵朵,你沒把鑰匙踢到哪兒去吧?”
云朵懶散地睜開眼,尾巴甩了一下,用行動表達不知道。
云聽沒再打擾它,起身又去廚房和臥室里找了一圈。
還是沒有。
她站在房間中央,茫然地抓了抓頭發。
難不成是徐清聿拿的?
應該不會吧?
*
距離那天晚上,徐清聿已經一周沒有出現在云聽面前了。
這一周里,一切都很平靜。
云聽的日子照常過,該工作工作,該應酬應酬,生活作息正常,能吃能喝能睡,沒事就去辛亦桐在的大學逛一圈。
可她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或者說,想起狼狽的徐清聿。
云聽心想,也許那天晚上她是真的傷到了徐清聿的自尊。
徐清聿本來就是個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會允許自己的失態被人看到?他應該后悔了吧。
云聽不是沒有放棄他,連那瓶和他氣息相似的香熏都收了起來,聞不到心就不煩。
即便如此,她的心里還是有一點……失落。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主動去聯系他。
這天是周末,云聽在家休息,窩在沙發上看書。
書是辛亦桐強力推薦的,叫《黑暗中飄香的謊言》,這本書聚焦犯罪心理,以盲人主人公的視角展開,情節層層反轉,在追尋真相的過程中將人性的復雜與黑暗角落的秘密一一揭開。
云聽看得入迷,不知不覺間忘了吃飯。
窗外有些陰沉,像是要下雨了。
云聽翻頁時,余光瞥見自家的貓又跳上了窗臺。
云朵今天不對勁,從早上開始就一直焦慮不安。
它往外看的次數比平時多了好幾倍,耳朵豎得高高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著窗外看。
云聽喊了一聲:“朵朵?”
云朵沒理她,看著窗外,望眼欲穿。
云聽合上書,來到它身邊。
順著它的視線往外看,樓下是小區的路和大片綠植,路上寥寥幾個人走過,沒什么特別的。
云聽不以為意,回到沙發上繼續看書。
可沒過多久,云朵又“撲通”一聲跳下來,跑到門口趴下。
它的耳朵貼著門,好像在認真聽外面的動靜。
云聽再次放下書,“朵朵,你在等誰?”
云朵抬起頭,朝她叫了一聲,尾巴拍了拍地面,又把頭埋進爪子里。
云聽透過貓眼往外看,外面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她自言自語,“奇怪,你今天怎么這么反常?”
最近家里沒什么客人來過,外賣她也是自己下樓去拿的,按理說,云朵不應該對門口這么執著。
云聽想了想,可能是她最近太忙,把貓關在房間里太久了。云朵悶壞了,想出去散步,所以才一直往外看。
窗外的天空昏沉沉的,風有點大,但雨還沒落下來。
趁著雨沒下,云聽決定帶貓出去遛一圈,去小區里轉轉。
她從柜子里拿出牽引繩,套在云朵身上,云朵配合地低下頭,乖乖讓她扣好。
“走吧。”
云聽打開門,云朵先是猶豫了一下,探頭往外看了看,確認沒有危險后,才小心翼翼地邁出門檻。
走到小區的步道上,云朵很好奇,東嗅嗅西看看,小爪子踩在地面上,身上的鈴鐺叮叮當當作響。
可沒走多久,遠處有人經過,說話聲隱約傳來,云朵猛地停住步子,警惕地豎起耳朵。
下一秒,路上有個小孩跑過,它的尾巴立刻炸了,迅速往云聽的腿上蹭,抓著她的褲子往上攀爬 。
云聽低頭,見它整個身子都緊緊貼著自己,耳朵垂下來,連胡須都不敢亂動,笑了笑,“膽子這么小?”
云朵瞪著圓溜溜的眼珠,但身體不敢動,爪子緊緊扒著她的小腿不放,喉嚨里發出一聲細細的嗚咽。
無奈之下,云聽只能把它抱起來。
云朵精明的眼神今天看起來很慫,她扯住它的尾巴:“朵朵,你在徐清聿面前這么猖狂,一出門你就害怕?”
說完,云聽反思了下:“是不是出門少了?下次媽媽多多帶你出來逛逛。”
云朵抬起眼睛,委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頭埋進她的頸窩里,腳上臟兮兮的灰塵全部沾在了云聽干凈的衣服上。
小雨滴落。
云聽小跑著回家。
一打開門,云朵從她懷里跳下去,躥進房間里。
它的狀態還是不對勁。
往常它從辛亦桐家里回來,到家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貓砂盆,就是跳到陽臺的貓爬架上,慢悠悠地舔毛,整理自己柔軟的毛發。
可今天,它進了房間之后,先是繞著茶幾走了一圈,接著又走到玄關,在門口轉來轉去,尾巴還不安地甩著。
云聽抓住她毛茸茸的尾巴,用濕巾將它身上的灰塵擦干凈。爪子尤其臟,她耐心地擦了好幾遍,才問,“朵朵你今天怎么了?”
云朵不會說話。
云聽想了想,難道是春天快到了,它發情了?
可不對啊,她記得很清楚,云朵才幾個月,按理說不應該這么早就發情,而且這附近有沒有母貓,不對……難道樓下路過一只母貓,被云朵看到了,所以它看上人家了?
云聽很快被自己無厘頭的猜想逗笑。樓層這么高,云朵怎么可能一眼看清樓下的路過的貓是一只小母貓?
她拿出手機,隨手拍了一張云朵趴在門口的照片,發給Ethan。
云聽:「師傅,我家貓最近狀態有點奇怪,會不會是發情了?」
消息剛發出去,云朵又站起來,緩慢地走到窗邊,跳上窗臺,扒著窗沿往外看。
云聽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它的背,云朵還是沒有像往常一樣蹭她,而是盯著外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她的手機震了一下,Ethan回復:
「發情?不太可能吧,布偶貓一般要8-12個月左右才會發情,朵朵才幾歲啊,會不會是你的名字取得太娘們了?不符合朵朵爺們形象。」
云聽汗顏,想到Ethan四只貓的名字。
軟軟,絨絨,蹦蹦,乖乖。
沒比云朵好聽到哪里去。
Ethan又發來一條:「你最近是不是沒怎么陪它玩?它可能是太無聊了,想找點事做,你抽出時間多陪它玩玩。」
看到這句話,云聽忽然有點心虛。
她最近確實挺忙的,白天要工作,晚上還要找辛亦桐聊天散步,回家最多就是摸摸云朵的頭,跟它說兩句,沒有好好陪它玩過。
想到這里,云聽把手機放到一旁,把貓抱下來,捏了捏它的爪子,“行吧,今天陪你玩。”
她拿出逗貓棒,在云朵面前晃了晃。
云朵完全沒有興趣。
云聽挑眉,把逗貓棒收起來,換了個小球,輕輕滾過去。
云朵看著小球滾到自己面前,抬起一只爪子,按了一下,小球滾遠了。
小球滾越滾越遠,云朵猶豫了一下,沒有追過去。
云聽:“……”
她把貓抱起來,放到懷里,給她順毛。
“朵朵,你到底怎么了?等媽媽工作結束了,我天天陪你玩好嗎?這幾天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
貓回答不了。
抬頭望著她,眼里映著她的影子,濕潤潤的。
晚上。
辛亦桐給云聽打來電話。
“云云,你還記不記得陸辭安?”辛亦桐開門見山,“就是之前一起喝酒那個。”
云聽點頭,她記得陸辭安,那人五官乍一看有點像徐清聿,她回答:“記得,怎么突然提到他?”
“他想加你微信。”辛亦桐解釋說,“最近他奶奶睡眠不好,恰逢他奶奶八十五歲大壽,他想調一款安神的香薰,但他自己不太懂,就想到你了。”
云聽為難道:“安神的香薰交給更專業的人比較好吧。”
“云云,你不專業嗎?他知道的人里面你是最專業的。”
云聽敲了敲膝蓋,沉思片刻后她應下:“行吧,你把我微信推給他。”
電話掛斷沒多久,微信上就彈出了一條好友申請。
陸辭安的頭像是一個陽光下的咖啡杯,咖啡杯旁邊睡了一只藍金。驗證消息很簡單:陸辭安。
云聽通過好友申請,很快收到對方發來的消息。
陸辭安:「好久不見。」
云聽:「好久不見。」
兩人寒暄幾句后,陸辭安很快切入正題,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云聽。
陸辭安:「我奶奶最近失眠很嚴重,吃安眠藥也沒什么效果,我想調一款溫和的安神香薰給她試試。」
云聽:「你有想用的香料嗎?還是讓我推薦?」
陸辭安:「我查了一些資料,薰衣草、檀香這些應該不錯,但我不確定比例,也不知道怎么搭配比較好。」
看得出來,陸辭安雖然有心去了解,但對香料的認識還很淺,完全是基于網上的信息,沒有真正接觸過調香。
云聽:「香薰不像單純的藥效配方,除了成分,還要考慮氣味的融合和擴散效果。單用薰衣草和檀香確實有助眠效果,但搭配不當,可能會顯得過于沉悶或者厚重。」
陸辭安沉默了一會兒,才回復:
「確實,我在家隨便混了一下,聞起來不太舒服……你能幫我看看怎么調嗎?」
云聽看著這條消息,眼里閃過一絲笑意。
果然是個門外漢,隨便把幾種香料混一起,當然不會好聞。
云聽:「可以,你明天有空嗎?當面聊會更直觀一點。」
陸辭安:「可以!你定地方吧,我先請小云老師吃個晚飯吧。」
*
徐清聿站在云聽家門口,指尖摸到口袋里的鑰匙,打開門。
云聽的鑰匙是他順走的。
徐清聿本來想租在云聽隔壁,但房東告訴他,那戶人家的兒子正在上高中,學業緊張,家長不想折騰換房子,就算給兒子更好的居住環境,但家長還是怕兒子適應不了。
云聽樓上的房間也有人住,樓下同樣住滿了人。他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云聽樓下五層租了一間公寓。
雖然不是近在咫尺,但至少,還是在同一棟樓里。
他今天就是過來看看房子,順便和云朵玩一會兒。
云聽說貓不喜歡他,這一點讓徐清聿不甘心。
但凡事總有辦法。
貓不喜歡,那就想辦法讓它喜歡。
“喵——”
徐清聿剛打開門,一道白色的影子便猛地撲了過來。
柔軟的爪子搭上他的肩,毛茸茸的腦袋在他頸側蹭了又蹭,帶著點急不可耐的撒嬌意味。
徐清聿低下頭,云朵趴在他懷里,眼睛閃著光,尾巴纏住了他的手腕。
他眉峰微挑,有些意外,隨即垂手摸了摸貓的后頸。
云朵很受用,順勢又往他懷里蹭了蹭,甚至舔了舔他的下巴,徐清聿強忍后退的沖動。
一天不見,云朵的熱情來得洶涌,徐清聿本想拉開一點距離,奈何對方一點都不收斂。
“……很喜歡?”徐清聿低聲問,語調里藏了點笑意。
云朵“喵嗚”一聲,仰頭舔了舔他的指尖,尾巴卷住他的袖口。
徐清聿先去打開窗戶通風,然后走到沙發坐下,任由云朵在自己身上翻來覆去,順便幫它順毛。
他是不喜歡貓,更受不了貓咪粗糲的舌頭在自己的身上、臉上舔來舔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但云聽的貓,他喜歡,他能接受。
徐清聿取了一根貓條,拆開遞到云朵嘴邊。
云朵輕嗅,張口叼住,邊吃邊用爪子按住他的手掌。
徐清聿望著它,指腹輕
輕揉了揉它耳后最柔軟的毛。
云朵吃得滿足,瞇著眼蹭他的手腕,嗓子里發出愜意的呼嚕聲。
徐清聿陪云朵玩了很久。
屋外天色微變,光影悄然挪移。
他算著云聽回來的點,起身把窗戶關上。
云聽的鼻子太靈敏了,要是不開窗通風,她一定會察覺到不對勁。
徐清聿每天都想見云聽,但每次都得躲著她。
云聽的臉皮薄,容易害羞,那件事過后,他要是出現在云聽面前,云聽一定會讓他走。
況且,現在自己身上沒有云聽喜歡的氣息了,另一股味道已經腌入味了。
再等等。
云朵知道徐清聿要走,圓圓的眼睛帶著不舍,喵喵叫了兩聲。
徐清聿在它腦袋上揉了一把,“我走了,照顧好你媽媽。”
小區門口人來人往。
一輛黑色大G靜靜停在路邊,低調卻難掩氣勢。
徐清聿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駕駛座上的Elliot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側頭看他,笑著調侃:“行啊,想約你吃飯還真不容易。”
徐清聿回國第二天,Elliot也回來了。
他回國,自然不是單純為了徐清聿。
一來是擔心徐清聿,二來是想念女朋友了。
只不過Elliot的女朋友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嫌棄他窮,跟著別人跑了。
見徐清聿不說話,Elliot偏頭看了他一眼,打趣道:“徐大少爺,什么時候把借的錢還了?”
徐清聿:“沒錢。”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吃醋
徐清聿第一次問Elliot借錢是在外國。
Elliot剛從醫院回來, 看到微信上的新消息。
徐清聿:「借五十萬。」
徐清聿:「人民幣。」
Elliot點開轉賬界面,先二話不說把錢轉過去,轉完才想起問原因, 回了個語音:“你要干什么?”
徐清聿沒有回復。
Elliot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雖說徐清聿已經把名下所有資產都轉給云聽了,現在身無分文。但五十萬借得太突然,還是人民幣,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他忍不住往最壞的方向猜測。
徐清聿不會想買國內的墓地吧?還是……棺材?
想到徐清聿萬一突發尋死的想法, Elliot睡意全無,猛地坐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深夜十二點,他開車一路直奔醫院。
值班護士看到他很驚訝:“咦,你不是走了嗎?”
Elliot沖她笑了笑, 應了一聲,腳步不停,徑直上樓。
他推開門:“你拿五十萬干什么?”
徐清聿頭也沒抬,淡淡道:“砸禮物。”
Elliot:“……什么?”
徐清聿把手機屏幕轉過去。
是直播回放。
有一個女生在直播,背景在客廳。
直播間的彈幕瘋狂刷屏, 最顯眼的,是一連串的特效禮物。
【用戶abc362848defg打賞豪華游輪×10】
【用戶abc362848defg打賞超級火箭×20】
【用戶abc362848defg打賞夢幻城堡×30】
華麗的特效擋住了女生的臉,Elliot看不大真切。
他整個人都看傻了,盯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特效, 轉頭看向徐清聿:“你半夜問我借五十萬,就是為了這個?”
“嗯。”
Elliot感覺自己的血壓噌噌往上飆:“你他媽……”
他氣得抬手拍了徐清聿的肩膀:“我還以為你要去買墓地!”
“不是。”
Elliot眼角抽了抽。
壓低聲音罵了一句:“白天你跟快死了一樣, 晚上精神抖擻砸錢看美女直播?”
徐清聿一反常態,Elliot更焦慮了。
徐清聿行為太貼合一個詞:回光返照。
他連續幾天守在病房外,話都不愿意多說一句。
就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人,只剩下一副疲憊的軀殼。
可到晚上還有閑情逸致給主播刷禮物?
Elliot火氣直往上涌, 他得把徐清聿拽清醒才行。
他忍無可忍,伸手抓住徐清聿的衣領,把人往前一拽:“你給我說清楚——”
話還沒說完,他的余光瞥到徐清聿的手機屏幕。
沉默了一秒。
Elliot無力地松開雙手。
“……你還真是。”Elliot無奈,“白天像是被掏空了魂,誰都不搭理,晚上借錢就為了給老婆砸錢?你也只有看到老婆你才像個人。”
回國之后,徐清聿斷斷續續問他借了很多錢。
數目不大不小,時而是一頓飯錢,時而是各種雜七雜八的費用。后來徐清聿懶得廢話了,直接發來轉賬請求,不備注任何信息。
Elliot一開始還好奇他拿去干什么,問了幾次,徐清聿都沒答,次數多了他索性不問了,直接轉賬。
一次性轉了很多。
這會兒,他看到副駕駛上在回消息的徐清聿,“Zeph,看你這架勢,是打算一輩子不還了?”
徐清聿:“嗯。”
Elliot:“……?”
徐清聿已經辭職了。
這件事在醫院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以他的能力,原本可以輕而易舉成為心外科最年輕的主任之一,再往前走幾年,登上更高的位置,也并非不可能。
不過以徐清聿的資歷,哪怕離開醫院,也不會缺工作機會。
國內頂尖的私立醫院、國際基金會、高端醫療團隊,知名醫學院的教授席位,只要他愿意,選擇多得數不清。
這些地方待遇優厚,收入比公立醫院高出數倍,工作強度也相對自由,不像以前會隨時被急診叫回手術室。
但徐清聿更喜歡在醫院。
不過他沒有工作的想法,至少現在沒有。
他只想把云聽追回來。
心外科醫生的工作性質,決定他一旦投入進去,就很難再抽出時間去做其他事情。
深夜的急診,持續十幾個小時不間斷的手術,突如其來的病情變化,隨時可能將他拖回醫院。
而他也無法保證,如果自己重新回到醫院,以他目前的心態能不能對病人負責。
所以徐清聿選擇放棄。
在追回云聽之前,他不會讓自己被醫院束縛。
徐清聿將房子、車子、投資,包括他在國外的資產,全部都過戶到了云聽名下。
云聽沒有收,但那不重要。
給了,就是給了。
他不會再去碰那筆錢。
所以,Elliot就充當了徐清聿的提款機。
聽到徐清聿的話,他磨了磨后槽牙:“行吧,就當我做慈善了。”
話是這么說,可他心里松了口氣。
Elliot和徐清聿認識多年。
徐清聿的性格他了解。
冷漠、克制,永遠和所有人保持適當的距離,哪怕是關系最好的兄弟,也很少開口求助。
徐清聿不是一個會欠東西的人。
可如今,連人情都不愿意欠的男人,居然開始向他借錢。
而且借了不打算還。
這意味著什么。
不言而喻。
Elliot不僅不生氣,甚至還高興。
兄弟之間,哪有那么多清清楚楚的界限。
能幫的就幫,能給的就給,計較那么多,反而顯得見外。
說起來,當年Elliot身無分文從家族里逃出來,孤身一人去了國外,人生地不熟,語言都不太流利,一窮二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是徐清聿找到他,把一串鑰匙扔給他:“住進去。”
他當時愣了一下,問他這是什么。
徐清聿神色淡漠:“房子。”
Elliot:“……”
Elliot后來才知道,這是徐清聿專門為他買的一套公寓,地段好,裝修新,拎包入住。唯一的缺點,就是貴。
他不僅有了房子,后來連車子也是徐清聿送的。
徐清聿從不直接轉賬,他幫人的方式一向隨性又霸道。
Elliot在國外剛站穩腳跟的第一年,他想換車。
徐清聿又扔給他一把鑰匙:“節日禮物。”
Elliot拿起鑰匙,一出門就看到樓下停著一輛嶄新的跑車。
他追著徐清聿問:“你干嘛突然送我車?”
徐清聿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想換車?”
Elliot哽了一下:“我是想換,但沒說要你買。”
在Elliot心里,徐清聿就是他一輩子的好兄弟。
雖然高中有段時間,他的確看他不爽。
徐清聿是個很割裂的存在。
高中那會兒,男生宿舍里總是亂糟糟的,成天吵吵鬧鬧,誰也不會把心思放在一個寡言少語的人身上。
徐清聿就是這樣的人。
他不愛說話,平時也不太合群,最大的特點就是“特別”。
奈何他長得太帥了。
即使他不說話,也有一大堆人前仆后繼和他搭話。
當時Elliot覺得徐清聿更像一個貧窮貴公子。
他總是穿限量款的球鞋。
某品牌的聯名款。
全校能穿上的人屈指可數,幾乎都是家境優越的學生。
徐清聿每雙鞋都是限量版,款式新得有些過分。
他們宿舍的人一開始還開玩笑,說他家里肯定很有錢,后來慢慢的,大家都默認了這一點。
可奇怪的是,徐清聿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點的卻是最普通的 8.5 元套餐。
一葷一素,葷菜 4.5 元,素菜 3 元,白米飯 1 元。
晚自修回寢室也是如此。
徐清聿床位很整潔,衣服、書本、隨身物品,擺放得端正。
每天晚自習結束回宿舍的半小時里,他又像個普通學生。
宿舍里的人一般都在打鬧、洗漱、聊天,而徐清聿的作息一成不變,洗澡,洗衣服,吹頭發。
他們大部分人,都是每周末回家,把換下來的衣服塞進袋子里,讓家里的阿姨洗。
可是徐清聿不同,他每天都自己洗衣服,不管是襯衫還是襪子,全部親手搓干凈,再整整齊齊地晾起來。
Elliot心想,徐清聿大概是有潔癖的。
他接受不了一個人愛干凈到這種程度。
大老爺們,糙一點怎么了?
所以他和徐清聿的關系,最開始一般般。
但徐清聿的潔癖,和大多數人理解的潔癖不太一樣。
Elliot真正意識到這一點,是在高二寒冷的冬天。
學校統一發放的校服外套臃腫厚重,顏色單調,款式老氣,別說精致的女生了,連大多男生都不喜歡穿。
可天氣冷得刺骨,又要檢查,不穿不行。
有一次,徐清聿的兩件外套全不見了。
不知道是弄丟了,還是被偷了。
別人問起,他也只是說:“不知道放哪了。”
那天凌晨,溫度降到了零度以下。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人臉上。
宿舍離教學樓有一段距離,不穿外套簡直是自虐。
徐清聿還是穿著薄薄的毛衣。
Elliot瞥見,心想這家伙遲早要感冒,于是把自己的另一件外套,丟給了他。
幾乎是同時,同寢室另一個男生也扔給他一件外套,“給你,我這件沒怎么穿,比他的干凈。”
Elliot罵道:“你別捧一踩一啊。”
徐清聿沒有半點猶豫,伸手拿起了Elliot的。
Elliot愣了一下。
他的外套確實洗過,但畢竟他經常打球,衣服上難免會沾上汗水和灰塵,即便洗干凈了,看起來也不像另一件嶄新。
Elliot受寵若驚,忍不住問他:“為什么不要那件干凈的?”
“臟。”
Elliot更迷惑了。
要說臟,他這件外套怎么看都比另一件更不干凈,可徐清聿竟然說,另一件才是臟的?
他不理解。
直到后來,他和徐清聿真正熟悉起來,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徐清聿確實有潔癖,但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潔癖。
他不能忍受臟。
但他以后想成為醫生。
醫院是個復雜的地方,血液、細菌、疾病、死亡交錯。
每天都要直面許多混亂和污穢,如果有普通意義上的潔癖,那根本無法在這個行業生存。
所以徐清聿也不是不能接受骯臟,但比起衣物上的灰塵、污漬,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別的臟”。
之前把衣服遞給徐清聿的那個男生,在學校里風評不錯。
長相干凈,衣著考究,平時看起來彬彬有禮,但私底下,換女朋友的速度比翻書還快。
而Elliot,不亂搞。
所以徐清聿覺得他干凈。
又比如現在,Elliot正在等綠燈,徐清聿忽然喚了他的名字。
“寒音。”
不是英文名,是中文名。
徐清聿已經很久沒叫他真名了,平常習慣叫他的英文名。
Elliot偏頭看徐清聿,試探地問:“怎么了?”
徐清聿聲音沒有什么起伏:“我們換一下衣服。”
Elliot眨了下眼。
換衣服?
他笑了一聲,趁著等綠燈的間隙,把自己的外套拿過來丟給徐清聿:“早說啊,想換個風格直說,來來來,我這件挺適合你……”
“不是外套。”徐清聿打斷他,“里面的衣服,褲子,全部換。”
Elliot的動作僵住。
他握著方向盤,斜著眼看徐清聿,表情微妙。
“你說……都換?”
“嗯,全部。”
Elliot:“……”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Zeph,我知道你不嫌棄我,但你知不知道你這個要求有點過分?”
徐清聿靠著椅背:“嗯。”
紅燈變綠,車子繼續前行。
Elliot妥協,認命地拐進一個偏僻的小巷,把車子停好。
“行吧,換就換。”他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吐槽,“我這身衣服可是限量款,我的尺碼比你大一點,你穿著肯定不舒服,別到時候又嫌棄……”
話沒說完,他看到徐清聿已經開始解大衣的扣子。
脫掉大衣,脫里襯的衣服。
看到徐清聿的白花花的腹肌。
Elliot的眼皮跳了跳:“Zeph……你還真是挺迫不及待的。”
國外同性戀見怪不怪。
有的地方異性戀反倒成了少數。
徐清聿這身材,要是放到國外,絕對會被一群小男生欣賞。
可惜Elliot是直的。
徐清聿身材再好,他也只會在心里感嘆一句:云聽,辛苦了。
徐清聿沒理他,利落地換下自己的衣服,順手把Elliot的衛衣套上,又換了褲子。
等交換好衣服,Elliot重
新看徐清聿,嘖了一聲。
他看慣了徐清聿成熟系的穿搭。
但現在,他穿著他的連帽衛衣,短款棉服,搭配工裝褲和馬丁靴,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不止五歲,有種隨性的學生氣。
Elliot豎起大拇指:“Zeph……要不是我親眼看你換的衣服,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徐清聿低頭整理了下袖口,手指拂過衣料褶皺,確認整齊后,才抬起眼睛,再次喊了一聲:“寒音。”
又是中文名。
Elliot毛骨悚然。
徐清聿說:“抱歉,我有點事。”
Elliot聽懂他的話:“你小子換了身衣服,連飯都不吃了?”
徐清聿解釋道:“我要出去一趟,你把車留下,Kai過來接你。”
Elliot看他著急的模樣,心想估計又要追妻去了。
他懶得計較,反正是兄弟,該幫的還是要幫:“行吧,車留給你,記得還我。”
徐清聿坐到駕駛位。
Elliot彎腰敲了敲駕駛位的車窗,面無表情說:“這頓飯你欠我,下次補十頓。”
徐清聿抬眸,“嗯。”
Elliot又說:“Zeph,教你一個辦法,你老婆要是不理你,你就撒嬌賣萌,你老婆肯定會心軟。”
“嗯。”
Elliot滿意地直起身,準備離開,聽到徐清聿說:“寒音,別去貓多的地方。”
第三次了,中文名。
Elliot:“什么?”
徐清聿已經開著他的大G揚長而去。
*
半小時前。
車子駛過林蔭路,天色微暗。
徐清聿正在看Kai給他發的消息。
是一個莊園的鏈接。
莊園是Kai預定的,邀請兩人就餐。
Kai的消息接連不斷。
說什么莊園里面有千年老鱉、野生葫蘆娃,各種頂級山珍海味,還信誓旦旦地說這地方在國外都是有名的。
徐清聿聽完就知道是個噱頭。
別說Kai一個外國人,Elliot一個國人在國外待久了,剛回國也被人騙得團團轉,連這種話都信。
徐清聿正想回復。
周之寒的消息跳出來了。
周之寒:「兄弟,我剛才看到小云出去了。」
周之寒:「她跟一個男人一起出去的。」
徐清聿目光一沉,指尖停在屏幕上,手掌收緊。
周之寒:「起初我以為那個人是你,剛想上前打招呼,結果發現不是。我大概真的是眼瞎了,走近一看和你長得也不一樣,怎么會認錯呢?」
周之寒:「我問他們去哪,小云說他們去林澗小館吃飯。」
林澗小館
吃飯。
徐清聿回復了一句:「謝謝。」
接著轉到地圖軟件,輸入地址。
搜索結果出來,他的眉頭擰緊。
地方不算遠,但偏僻,周圍沒有商場,也不是熱鬧的餐飲區。
徐清聿拇指點在屏幕上,點開街景圖,畫面里是一條僻靜的小路,兩側樹影搖晃,遠處的建筑暗沉低調。
徐清聿盯著地圖看了一會兒,眼神越發冷淡。
他不喜歡云聽和別的男人出去。
他想立刻過去。
徐清聿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氣味,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衣服上還有貓薄荷的味道。
他和Elliot的目的地也是個山莊,位置偏遠,附近也沒有商場,連沿途的便利店都寥寥無幾。
徐清聿想回去換一身衣服,但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回家換衣服,來回至少一小時。再加上找衣服、換衣服的時間,等他趕到餐廳,云聽大概已經吃完飯,甚至可能和那個男人走了。
徐清聿轉而考慮另一個方案。
去商場買一套。
可是附近沒有商場,最近的購物中心也要開車二十分鐘。
太慢了。
他不想讓云聽和別的男人多待哪怕一秒。
所以他選擇了最直接的辦法。
“寒音。”
*
徐清聿到飯店的時間和云聽幾乎一致。
車子駛入停車場時,他的視線掃了一圈,正巧看到云聽。
云聽坐在副駕駛上,眉眼帶笑,正在跟駕駛座上的男人交談。
徐清聿視線微冷,指尖無聲地扣緊了方向盤。
他沒有立刻停車,而是踩著穩定的油門,沉住氣跟在陸辭安車子后,直到對方選定車位,緩緩停下。
徐清聿觀察了一眼停車位的分布,側打方向盤,將車停在陸辭安車的右邊。
云聽沒有第一時間下車,低著頭在座位間翻找著什么。
她的鑰匙扣掉了。
過了二十秒,她總算在座椅的縫隙里找到鑰匙扣。
順手掛回包上后,才推開車門下車。
這個時間,恰巧徐清聿解開安全帶,推門而出。
云聽低頭跨步下車。
她沒有抬眼,先看向地面,準備踩穩后再直起身子。
但剛邁出一步,她的視線便被對面那雙突兀出現在眼前的鞋子吸引了。
一雙黑色的馬丁靴。
靴身干凈,鞋帶系得嚴絲合縫,靴筒緊貼著腳踝,皮質泛著淡淡的光。
穿這種鞋的人,要么是追求風格的年輕人,要么是對鞋子材質和包裹性有要求的人。
云聽下意識地順著靴筒往上看去。
黑色牛仔褲,修身但不緊繃,完美地勾勒出筆直的腿形。
長腿。
非常長的腿。
從腳踝到膝蓋,再到大腿,筆直流暢,沒有一點贅肉。即使隔著一層布料,她也能感受到這雙腿的力量感。
云聽的目光在對方腿上停頓了一會兒,心里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這人得有兩米吧?
思及此,她往后仰一點,以便看清這個人到底有多高。
云聽的視線繼續向上掃過。
黑色連帽衛衣,短款棉服,肩線流暢,比例完美。
再往上,是冷淡的下頜線,棱角分明的側臉,鼻梁高挺,唇形薄而冷淡,臉上沒什么表情。
那一刻,云聽的呼吸仿佛被人掐斷。
腦子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盯著面前的人,思維有些遲滯。
默了片刻,她招呼道:“好巧啊,小風?”
對面是平鋪直敘的語調,低沉的音質沒有起伏,“好巧。”
云聽睜大雙眼。
不,不對……這是徐清聿?
怎么會是徐清聿?
他的穿衣風格很穩定,從不穿這種帶點街頭感的衛衣和牛仔褲。他習慣黑色、灰色、深藍色,穿襯衫、西裝,或是長款風衣、大衣,極少有這么年輕化的打扮。
而且……徐清聿應該戴眼鏡。
聽到聲音,云聽差不多已經確認他是徐清聿。
不死心,又重新看了他一眼。
一顆淡淡的痣,落在眼尾處,像點綴在冷冽眉眼間的墨點。
徐淮風也有痣,只不過是在眼皮上。
徐清聿為什么來這里?
云聽還沒從剛才的錯愕中緩過神來,陸辭安注意到她的異常,朝這邊走了過來。
“怎么了?”陸辭安問。
他的目光在她和徐清聿之間來回轉。
陸辭安沉吟幾秒,似乎覺得有些眼熟,
他想起上次在酒吧門口,云聽介紹說他是她的姐夫。
他問云聽:“他是……你姐夫?”
“不是。”云聽不知道怎么和陸辭安解釋,避開話題,“別管他,我們先進去吧。”
徐清聿輕輕地勾了勾唇:“好巧,要不一起吧。”
云聽臉色微變:“徐清聿,我們有重要的事情要聊。”
她的語氣是顯而易見的警告。
可是徐清聿完全無視了她的阻止。
徐清聿醋壇子已經打翻了。
他瞇起眼睛:“我老婆不放心你和異性一起吃飯,讓我跟著。”
云聽睜大眼睛,還沒開口反駁,陸辭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這樣啊……既然你姐姐擔心你,那就一起吧,沒關系的。”
云聽:“……”
不是……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忍無可忍地抬腳,在徐清聿的腳背上狠狠踩了一下。
……
包廂暖氣很足,外頭是漫天的冷霧,寒風打在玻璃窗上,映得室內越發溫暖。
桌上是一鍋慢燉的野生菌菇湯,湯汁滾沸,白霧蒸騰。
云聽手上捧著一杯溫熱的姜茶,手指被暖意包裹。
她輕輕抿了一口,溫度剛剛好。
陸辭安低頭挑揀著鍋里的山藥,用公筷將煮得軟糯的那幾塊放進云聽的碗里:“嘗嘗這個,冬天吃點溫補的東西比較好。”
云聽笑著點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嘗了一口。
她正想夸獎幾句,便感覺到徐清聿灼熱的目光,帶著濃烈的壓迫感落在她身上。
她偏過頭,迎上徐清聿深沉的眼神。
徐清聿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沒吃東西,連
筷子都沒動一下,眼神冷冷地瞥過陸辭安。
云聽一時沒懂他的情緒,收回目光繼續吃飯,卻聽到徐清聿不輕不重笑了一聲:“山藥有那么好吃?”
云聽頓了頓,夾著山藥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她轉頭看他:“你有意見?”
徐清聿沒說話,拿起筷子,從鍋里夾了一塊豆腐,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
陸辭安發現徐清聿情緒的變化,溫和地開口:“你不吃點別的嗎?天冷,多吃點熱的。”
徐清聿漫不經心:“謝謝,不用了。”
他盯著云聽碗里那塊山藥看了兩秒,伸手拿起公筷,直接從鍋里夾起一塊山藥,放進自己的碗里,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云聽:“……”
陸辭安沒太在意。
云聽發現,徐清聿不僅開始吃山藥,甚至連她剛剛夾過的菌菇、枸杞、竹蓀,他都一一跟著拿了一份。
她吃什么,他就一定要吃什么。
云聽:“……”
陸辭安中途去了衛生間,包廂只剩云聽和徐清聿。
云聽放下勺子,瞪徐清聿,警告道:“徐清聿,你不要以為你穿了這身衣服,你就是你小風了。”
她繼續說:“你不是二十歲,你二十八歲了,能不能成熟一點?沒事趕緊走。”
話音剛落,徐清聿望著她,平直的嘴角下拉:“你今天沒認出我,我有點不開心。”
云聽:“……”
云聽被他這句話一堵,啞口無言。
今天的徐清聿實在無理取鬧,她不耐煩道:“那是因為你穿得不像你自己。”
“哦?”徐清聿挑眉,“我老婆什么時候臉盲了?”
云聽:“……”
徐清聿這話是在找茬,她懶得搭理他。
可徐清聿顯然不想讓她如愿。
他聲音壓低,帶著顯而易見的嫉妒和咄咄逼人:“你剛才和他聊得挺開心的,嗯?”
云聽沒理他,繼續喝湯。
“香水很有趣?”
云聽:“……”
“你跟他說話的時候,笑得那么開心?”
云聽忍不住了,抬眼看他,“徐清聿,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幼稚?”
徐清聿憋屈道:“那又怎么了?你24歲能認錯人,我不能幼稚嗎?”
徐清聿想到這幾天他每天穿著貓薄荷泡過的衣服褲子,討貓歡心,忍住不見云聽,結果云聽和別的男人出去約會,還認錯人。
更吃醋了。
要什么理智。
他夾起一塊山藥,扔回自己的碗里,“還吃山藥?醋都吃飽了。”
云聽瞅見徐清聿眼神里寫滿了:你跟別的男人聊得這么開心,我不高興。
太直白了。
她原本還想認真跟他講道理,可看著他這副模樣,話到嘴邊忽然變了味兒。
她盯著他。
人到無語的時候真的想笑。
云聽氣笑了。
真的笑了。
*
晚餐結束得不算太晚。
一番交流過后。
云聽對陸辭安說:“如果你想給你奶奶弄一款香熏,其實最好問問她的想法。”
“萬一老年人不能接受呢,有些人習慣了某種味道,一旦換了,反而不適應。”
陸辭安陷入沉思。
他猶豫地問道:“那這樣豈不是不能給奶奶一個驚喜?”
“驚喜的前提是對方真的喜歡。”云聽笑了笑,語氣放緩,“不過你可以讓我看看她現在用的是什么香熏,說不定能找到相近的香料。”
陸辭安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提議道:“要不現在去一趟我奶奶家吧?離這里不遠,她還沒睡。”
云聽略微思考了一下,點頭:“可以。這樣的話,我可以用你同事的身份了解她的喜好。”
她邁步往外走,身后一道熟悉的氣息緊緊跟著她。
云聽腳步一頓,回頭,看到徐清聿站在她身后。
他的手插在衣服口袋里。
看起來的確像20出頭的。
云聽提醒:“你可以走了。”
徐清聿揚了揚下巴:“我送你。”
“不用。”云聽直接拒絕,“我們自己有車。”
徐清聿不疾不徐道:“恐怕不行。”
“什么意思?”
徐清聿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滑了一下界面,“剛才聽到地址了。”
云聽不明白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徐清聿將手機屏幕朝他們晃了一下:“從這邊過去有兩條路,一條發生追尾事故,已經堵得動彈不得,另一條需要經過景區隧道。”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陸辭安,“今天限號,到晚上八點。你的車——開不了。”
陸辭安隨即掏出手機,點開導航一看,徐清聿說的全都屬實。他的車牌號正好在限號范圍內,確實無法通行。
云聽抿了抿唇。
她知道徐清聿不會無的放矢,但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真讓人心煩。
云聽對陸辭安說:“要不改天?”
徐清聿貼心道:“今天吧,我今天沒事,我送你們。”
陸辭安稍做猶豫,最終點頭道:“那就麻煩你送我們一趟了,等會還得麻煩你送我們回來。”
云聽和陸辭安坐在后座。
兩人自然地把徐清聿當成了司機。
云聽動了動鼻子,這車……不像是徐清聿的。
她觀察四周時,不經意間從后視鏡里看到了徐清聿臉。
他專注地開著車,側臉輪廓冷峻。
后視鏡的角度恰好讓他們的視線短暫地交匯了一瞬。
云聽指尖微僵,若無其事地低下頭,避開對視。
氣氛沉悶,云聽有點無聊,翻了翻朋友圈。
看到Elliot連發了三條,從下到上分別是:
「兄弟放我鴿子,給我留下一身香噴噴的衣服,隔壁流浪貓饞壞了。」
「千年老鱉沒捕到,野生葫蘆娃沒看到,山珍海味沒吃到,還被一群貓追了幾條路。」
「我為兄弟肝腦涂地,兄弟為色把我算計。」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遲到的告白
徐清聿送云聽回去時, 夜已深。
冬天的寒意盤踞在空氣中,小區靜悄悄的。
黑色大G停在小區停車場。
車門打開,一道纖細的身影走了下來。
云聽裹緊大衣, 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徐清聿沒有離開,直接將車子熄火。
喊了一聲,“云聽。”
云聽腳步頓住,側身, 不耐煩問:“你還有事?”
徐清聿走下車,單手關上車門,“我想上樓喝杯水。”
云聽一想到回來時,徐清聿當著陸辭安的面胡說八道,氣不打一處來, 叱出聲:“徐清聿,你別得寸進尺。”
徐清聿像是沒聽見一樣,耷拉著眼皮,一副喪失精氣神的模樣:“開的時間太久,我有點累了。”
無聲對峙。
風從兩人之間穿過。
云聽的身體莫名哆嗦了下, 心里筑起的防線開始坍塌。
徐清聿已經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
從這里回去,開車至少還要四十分鐘,而且是夜路。
她沉默幾秒:“……隨便你。”
兩人一前一后地朝樓棟走去。
樓道里亮著暖黃色的燈光,投射在他們身上, 影子交錯著落在地面上。
空間安靜得只剩下兩人的腳步聲。
鞋跟踩在地板上,回響被墻壁吞噬, 拖出淡淡的回音。
到家后,云聽停在房門口,手落在門把上,沒有擰動。
徐清聿看她在發呆, 問:“怎么了?”
云聽回頭,朝他攤開手心,掌心向上:“鑰匙。”
徐清聿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伸出手,指尖地沿著她的掌紋滑過,明知故問:“什么鑰匙?”
溫熱的觸感讓云聽的手指一顫,她下意識地想要縮回去,卻被徐清聿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強硬地穿進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掙扎無果,云聽瞪他:“我房間的鑰匙。”
徐清聿臉上露出一點疑惑:“你的鑰匙怎么會在我這?”
云聽看著他,嗤笑一聲:“徐清聿,你別裝了。”
徐清聿不慌不忙,牽著她的手不放:“我沒有。”
這三個字落下,空氣又安靜幾秒。
云聽被徐清聿的不要臉震驚,面上卻不惱:“哦?你沒有?”
徐清聿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信誓旦旦回答:“當然沒有。”
云聽見狀,嘆氣:“行吧,既然沒有,那我們進不去了。”
她后退一步,使出全力抽出手,“我忘記帶鑰匙回來了。”
掌心落空,徐清聿的指尖動了動,像是在權衡什么。
云聽不催他,就抱著手臂,耐心地等他的選擇。
幾秒后,徐清聿淡定地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
鑰匙劃破空氣,落進鎖孔。
云聽看到徐清聿手里和她一模一樣的鑰匙,唇角抿起 。
這把鑰匙,她找了整整一個星期。
家里里里外外翻了個遍,柜子、抽屜、沙發縫、鞋柜、冰箱頂都沒放過,但就是找不到。
最可疑的是,鑰匙是在徐清聿來過之后才不見的。
自己真的蠢到家。
一開始懷疑云朵弄丟,后來懷疑自己弄丟,就是沒有懷疑過徐清聿會偷偷摸摸拿走她的鑰匙。
后面越想越不對勁,她越來越肯定是徐清聿拿的。
徐清聿太鎮定了,臉上也不見心虛。
云聽審視他:“徐清聿,鑰匙是從哪兒來的?”
徐清聿神色未變,門開后,把鑰匙從鎖里拔出來,理所當然地放進口袋:“你自己掉的。”
云聽冷笑:“我掉的?掉哪兒了?”
徐清聿回答:“地上。”
云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哦,地上。”
徐清聿無奈,抬手揉了揉眉心,懶懶地開口:“別這么說,聽著好像我是小偷。”
云聽又被徐清聿倒打一耙氣笑,“你不是嗎?”
兩人走進房間。
云聽連看都沒看徐清聿一眼,直接拐進廚房。
云朵不知道跑哪去了,不在客廳。
云聽想到云朵對徐清聿仇視的態度,惡毒地想:朵朵,快上去咬他,讓他知難而退。
不出0.1秒。
算了別咬。
不然徐清聿又要賴上她。
云聽打開水壺,倒滿水,按下開關。
水開始翻滾,她雙臂交叉地倚著廚房柜臺,盯著水壺出神。
等水燒開,她就讓徐清聿喝了趕緊走。
她才不想和徐清聿繼續糾纏。
從門口到現在,她已經被他氣得不行。
要不是看在他開車累了的份上,她根本不會讓他進門。
回來時,云聽和陸辭安在探討一種特殊香調的持久性問題,“辭安,其實,這種留香時間還可以再延長,但核心問題是……”
“咳。”
忽然,一道低沉的咳嗽聲打斷了對話。
云聽:“你干嘛?”
她懶得理會,繼續和陸辭安交談。
陸辭安剛準備接著上一個話題深入討論,徐清聿又清了清嗓子,這次聲音比剛才還重了一些。
云聽終止和陸辭安的聊天,對嗓子有病的司機說:“徐清聿,你到底怎么了?這頓飯本來就跟你沒關系,我們也不用你送,你自己非要貼上來。”
她怕徐清聿又搬出“我老婆”這個救兵,補充:“徐清聿,畢竟你只是我姐夫,沒資格管我。”
徐清聿抬起眼睛,鏡子里兩人的目光又對上了
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可我現在在追你。”
云聽的腦子“嗡”的一下炸開了。
陸辭安的反應更大,遲疑開口:“等一下……等一下,你不是她的姐夫嗎?”
云聽咬緊牙關,雙手死死地抓著包,生怕自己一時氣急直接砸過去,“徐清聿,你不要亂說話。”
徐清聿語氣平靜得讓人發指:“我老婆要跟我離婚,我追你有什么不對嗎?”
陸辭安:“……?”
他摸了摸頭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現在想想,好像哪里都透著詭異。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三角戀啊。
陸辭安想了想,選擇明哲保身:“放心,這是你們的家事,我不會亂說的,當我不存在就行。”
要命,有理說不清。
云聽指甲嵌進掌心,她忍無可忍地踹了下前面的座椅:“沒有離婚,你別亂說話!”
“嗯。”徐清聿勾唇,“記得你說的話。”
云聽:“……”
……
五分鐘后。
水燒開了。
云聽端著水走出廚房,看見自家貓竟然趴在徐清聿的腿上,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如果她沒記錯,上次徐清聿來的時候,朵朵看到他尾巴炸得像根狼牙棒,隨時都要撲上去。
可現在呢?
平日里最討厭徐清聿的小祖宗,居然用腦袋一個勁兒地蹭著徐清聿的掌心,還舔了舔他的指尖,姿態親昵得過分。
云聽:……
她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朵朵什么時候被收買了?
更離譜的是。
徐清聿竟然也一臉專注地逗著貓,一人一貓玩得不亦樂乎,完全沒把她放在眼里。
云聽倏地有一種自己才是多余的感覺。
一股莫名的不爽從心底升騰起來,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在吃誰的醋。
云聽瞇了瞇眼:“徐清聿,你是不是給它吃了什么?”
徐清聿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沒有。”
云朵舔完徐清聿的脖子,又去舔他的臉。
舔完臉之后,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試圖去舔徐清聿的嘴唇。
徐清聿一側頭,避開了它的舔舐,溫柔道:“這里只有你媽媽可以碰。”
云聽的臉“唰”地一下紅了,耳尖都開始發熱。
她手一抖,想把水潑徐清聿臉上。
仔細想想,不行。
哪怕是冷水潑到徐清聿臉上,他也會無病呻吟,賴上她。
對付徐清聿這種無賴,不理他最好。
云聽強行裝作沒聽到,面無表情地把水杯遞給他。
“喝。”她把杯子抵在徐清聿唇上,一字一頓,“喝完趕緊走。”
徐清聿接過水杯,垂眸吹了吹杯沿的熱氣,“你臉這么紅?”
“你管得著?”云聽氣笑了,“你還想怎么樣?”
徐清聿靠在沙發上,手指慢悠悠地撓著云朵的下巴:“水太燙了,等水涼一點再喝。”
云聽拳頭捏緊了幾分,眼神危險。
她覺得,她剛剛絕對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眼不見為凈,徐清聿愛咋地咋地,云聽轉身離開。
可她剛一轉身,手腕被人輕輕一拽。
下一秒,云聽整個人被帶著跌坐下去。
她坐在徐清聿的腿上,整個人被他圈在懷里。
云朵從徐清聿的腿上變成趴在沙發上。
她坐在了徐清聿的腿上。
云聽抬起頭,想要瞪徐清聿,卻撞進他的眼神里。
溫柔,熾熱,深邃得像是要將她吞沒。
明明這張臉薄情得讓人心冷,可他的眼神,卻偏偏灼人得讓人心跳不穩。
云聽的心錯了一拍。
她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在沙發上發生的事情。
想到那些畫面,她的臉紅得能滴血。
“徐清聿,你,你放開我。”
“云聽……”徐清聿無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氣,“別躲了。”
云聽的心跳越來越快。
她被徐清聿深情的眼神一點點逼到角落里,已經無處可逃。
徐清聿克制住想要親吻云聽的想法:“哎,那我先走了。”
他說完,松開手。
云聽的心跳還沒恢復正常,愣愣地看著徐清聿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他即將走到門口時,云聽叫停他,再次朝他攤開手心:“等一下,你把鑰匙拿出來。”
徐清聿搖頭:“不在我身上。”
他慢悠悠地張開雙臂,唇角噙著戲謔的笑意:“不信的話,你自己找。”
云聽分明看到徐清聿開門后,把鑰匙揣進口袋,她強行壓住翻涌的怒氣,走過去摸他的外套口袋。
口袋里只有手機和車鑰匙,沒有她要找的鑰匙。
外套口袋沒有,褲子口袋呢?
云聽瞇了瞇眼,牙一咬,手指直接探向徐清聿的褲袋。
她的指尖碰到了徐清聿的腰側,從上
往下滑,停在他的褲兜里。
一不小心,就摸到了徐清聿堅硬的腿部肌肉。
手下觸感結實又富有彈性。
隔著褲料,她能感覺到那股令人窒息的熾熱。
云聽冷靜下來后,繼續摸索。
可惜,她找了一圈,什么都沒有。
云聽皺起眉,繼續檢查另一側。
指尖又一不留神壓在他大腿根部,徐清聿笑了一聲。
還是沒有。
云聽的視線最后落在他的衛衣口袋里。
她抬手伸進去摸了一下。
剛一伸進去,徐清聿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拉進懷里。
云聽鼻尖撞上了他的胸膛,整個人被牢牢地禁錮在他懷里。
她猛地抬頭,正想開口,就對上了徐清聿含笑的眼神。
他的嗓音低低的,帶著一絲刻意的曖昧:“你要找哪里?”
云聽羞得伸手就要去掐他的胳膊:“你放開我。”
徐清聿輕松地扣住她的手腕,順勢將她按得更緊,“怎么不信我呢?”
云聽意識到自己是真的玩不過徐清聿,瞬間泄氣,“你到底把鑰匙放哪了?”
徐清聿抱夠了,才放開她。
攤開手心,里面正是那把備用鑰匙,“給你。”
“我本來想給你放門口的。”
“所以我真不是故意要拿鑰匙的。”
就在云聽以為一切要真正結束時,徐清聿推開門,沒有離開,而是轉過身,定定地看著她。
“云聽,我有話想對你說。
云聽心頭一震,后退一步:“你……又想干嘛?”
徐清聿靜靜地凝視她,眼底深處藏著翻涌的波瀾。
眼神專注得像是要將她刻進眼底。
“我一直在想,我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你的。”
徐清聿勾了勾唇,像是嘲弄自己,又像是在感慨。
“可惜,無論怎么回想,答案都是——太晚了。”
“晚到當我察覺到的時候,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云聽的指尖顫了一下,心里酸酸的。
她明明已經不去想這些了,她已經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
喜歡徐清聿,是她自己的事,與徐清聿無關。
可是在徐清聿毫無保留地剖白后,那些隱藏在時間里的不甘、心酸、遺憾……還是一瞬間漫了出來。
如果徐清聿的告白來得早一些就好了。
哪怕是在他出國前。
可是,沒有如果。
徐清聿低聲呢喃: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就好了。”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一定不會這么遲鈍,不會讓你等。”
“但可惜,時間不會倒流。”
“我也沒辦法回到過去彌補你。”
徐清聿朝云聽走近一步,彎下腰,與她平視。
“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也不知道,在我不知道的那些年里,你有沒有等過我,期待過我。”
“但如果有的話——”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嘆息道:
“那一定是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你把自己想象成十八歲,把我當成二十二歲吧。”
云聽愣愣地看著他:“……你說什么?”
徐清聿嘴角上揚,眼中浮現一抹少年般的肆意,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不是說我今天很幼稚嗎?”
“那就當我是二十二歲。”
“二十二歲的徐清聿,想追十八歲的云聽。”
聽到這話,云聽的心臟狠狠一跳,呼吸紊亂。
徐清聿的話……是什么意思?
徐清聿自顧自地說:“不過,說實話……”
“二十二歲的我,和二十八歲的我一樣無聊。”
“二十二歲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很成熟,和同齡人比起來,我無趣、克制、理性得不像個年輕人。”
“后來我想,可能是因為那時候的我,還沒有愛上你吧。”
“但如果我早一點愛上你……”
徐清聿眼眸中的遺憾更甚:“我可以在二十二歲這個青春的年紀對你耍流氓。”
“可以在校園的路燈下攔住你,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可以在你情緒不好的時候抱住你。”
“可以在你過生日的時候,送你一份‘男朋友限定’的禮物。”
“如果是二十二歲的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明明心里吃醋得要命,還要謹記自己是個快奔三的男人。”
“二十二歲的我會毫無顧忌地表現出來。”
“看到你跟別人聊天太開心,我可以直接在你旁邊插話。”
“看到你和別人走得近,我可以直接站在你面前,擋住你,讓你的眼里只有我。”
“如果你故意氣我,我可以低頭親你,讓你不敢再逗我。”
“可惜,我錯過了。”
“所以現在……”
“快奔三的我,才學會這些幼稚的事。”
夜色正濃,屋內燈光溫暖柔和。
徐清聿站在云聽面前,低頭看著她。
他的眼神里,藏著漫長歲月里的遺憾與深情。
徐清聿的話,是小心翼翼的試探,也是毫不掩飾的堅定。
他在等云聽的回答,但又怕聽到某個他不愿接受的答案。
云聽沒有說話,偏過頭,避開了徐清聿的視線。
可徐清聿卻并不打算讓這個話題就此結束。
他說,“如果你覺得來沒有意義,我們就直接跳過青春那一段。”
“我們結婚,生子,共度余生。”
徐清聿沒有用疑問句,而是用了一種極其篤定的語氣。
對他而言,這不是一個假設,是一種命定的未來。
“我會用余下的日子來愛你。”
“來補償你。”
“我們會很幸福。”
云聽睫毛微顫,看著近在咫尺的徐清聿,心里某一處被什么觸動了一下,泛起細微的顫栗。
徐清聿看著她,沒再說什么。
只是伸出手,覆上云聽的指尖,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滲入她的血液里,他說,“無論哪種,我都會很愛你。”
……
徐清聿走了。
但他的氣息還未完全散去,客廳里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云朵跳上沙發,蹲在云聽旁邊,歪著頭看她。
云聽伸手,摸了摸它的頭。
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徐清聿離開前的眼神。
他說:“如果你真的想拒絕我,我會尊重你的想法。”
徐清聿沒有咄咄逼人,也沒有強硬的占有欲,甚至沒有以往那種篤定的自信。
他的眼神有些沉。
徐清聿是真的……做好了被她拒絕的準備了嗎?
這種認知,讓云聽心里浮起了一種陌生的慌亂感。
云聽有些不安地站起身,想去倒杯水,可剛走到廚房門口,又不自覺停下。
手機震動。
云聽把手插進口袋,摸到手機。
手又在口袋里翻找了一圈。
鑰匙……不見了?
云聽仔細摸了摸左右口袋,可還是空空如也。
這把鑰匙她下車的時候還在。
好好好。
剛才在這里裝作成熟又深情的人……
走之前乖乖上交了備用鑰匙。
但是神不知鬼不覺順走了她的主鑰匙。
云聽又一次氣笑,她打開手機,是徐清聿的信息:
「仔細一想,22歲的我可以做的事情,28歲的我,也一樣可以。」
「甚至……」
「28歲的我,會比22歲的我更有能力這么做。」
第60章 第六十章 安眠藥
徐清聿簡單收拾了下東西, 把幾件常穿的衣服疊好,裝進行李箱。
其實也沒多少要帶的,重要的東西就幾樣。
其他的, 隨時都能回來拿。
“Zeph!你出來——”
門外猝然爆發急促的敲門聲,以及Elliot的憤怒吼聲:“你給老子滾出來!別以為躲在家里就沒事了!”
徐清聿放下衣服,走過去開門。
外面的聲音繼續:“我告訴你,我昨晚做夢都在被貓
追, 一晚上沒睡好,你到底在衣服上沾了什么?”
徐清聿拉開門,看到炸毛的Elliot,眼眸微壓:“貓薄荷。”
Elliot和Kai面面相覷。
貓薄荷?這什么品味?
哪個大男人會在身上噴貓薄荷味的香水?
Elliot氣得跳腳,腳跟抵著地面碾了一下:“徐清聿, 你故意的是吧?有貓薄荷你不早說,非要拐彎抹角提醒我不要去貓多的地方。我和你不一樣,你古板,我年輕,我有好奇心。”
他比徐清聿小一歲, 嚴格來說,只有9個月21天,
但Elliot自我感覺他的心理年齡比徐清聿小十歲。
Kai抱著胳膊看好戲,等Elliot罵夠才發言:“Zeph, 我做證,他昨天真的被貓追得差點哭出來。”
說完,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拿出手機。
Elliot憤怒的語調、炸毛的神態,狼狽的上躥下跳全部被鏡頭清晰地記錄下來,連他抬起的下巴和皺成川字的眉頭都一清二楚。
Kai還特意拉近了鏡頭,將Elliot的表情拍得無比生動。
Elliot邁步上前, 語氣駭人:“刪了。”
Kai手腕一轉,把手機往后縮,打死不刪。
他幸災樂禍道:“精彩的畫面要保留下來,以后欣賞。”
Elliot眼角一抽。
Kai又補一刀:“剪輯一下,配個BGM,效果會更棒。”
Elliot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抬手去搶手機。
Kai靈活地往徐清聿身后一閃。
這一閃,便看到地上打開的行李箱,他嘻嘻哈哈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秒變臉,“Zeph,你整理行李,要去哪?”
輕松的氛圍一掃而空。
Elliot看到,忘記手機這茬,表情也變得嚴肅:“?”
“搬家。”徐清聿言簡意賅。
“去哪?”Elliot和Kai異口同聲追問。
“你說呢?”徐清聿轉身,繼續收拾行李。
這話對Elliot說的。
Elliot恍然大悟。
先前徐清聿和他提過一嘴要搬家的事,當時他被他那拜金女朋友鬧得心煩,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左耳進右耳出了。
以防萬一,他又追問:“你該不會是為了追你老婆,直接搬到她家門口吧?”
徐清聿搖頭,“不是家門口。”
聞言,Elliot松了口氣。
他坐到沙發上,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自言自語:“幸好只是搬家,嚇我一跳,別人都是千里追妻,只有我是千里追兄弟。”
說完才想起正事,提起袖子要揍人,可Kai又跑了。
Elliot一邊罵罵咧咧地抱怨,一邊無聊地掃視房間,百無聊賴地看徐清聿收拾東西。
房間真是干凈,不染塵埃,裝修風格像極了他的主人。
唯一不整潔的,就是地上半開的行李箱。
Elliot的目光又沿著徐清聿垂落的發絲一路滑到后頸,提醒道:“Zeph,你該剪頭發了。”
“嗯。”
不一會兒,Kai坐到Elliot身邊,若無其事地拿起一本書翻了翻。
突然,他看到某個角落,愣了一下。
Kai目光一暗,伸手拿起兩瓶藥。
白色的瓶身,熟悉的標簽,赫然是安眠藥和抗焦慮藥。
他的笑意一點點收斂。
看到上面的說明書,Kai板起一張臉,問徐清聿:“Zeph……你又開始睡不著了?”
聽到這話,Elliot一把奪過藥,藥瓶在指尖轉了轉。
他擰開瓶蓋,一聞:“Zeph,你不是一直都不吃藥的嗎”
徐清聿不想談這個話題。
他從Elliot手中拿過藥,把藥瓶重新擰好,放進包里。
“Zeph。”Elliot臉頰肌肉緊繃,嘴角下撇,“你是醫生,你知道吃這些藥意味著什么,有副作用你不知道嗎?”
“嗯,知道。”徐清聿聲音很淡,聽不出什么情緒,“只是臨時的,等過段時間情況好些了,就停了。”
Elliot半信半疑。
他的眉毛鎖在一起,形成一個深深的溝壑:“你確定?”
徐清聿背對他。黑色高領毛衣裹著他單薄的肩胛骨,隨著疊衣服的動作起伏成一道弧線,他小聲說了句:“嗯。”
“Zeph,我不是外人,咱們兄弟這么多年,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以前從來不碰這些藥的,你寧愿熬著,寧愿去健身房跑步跑到虛脫,都不會去吃抗焦慮藥。現在呢?”
徐清聿疲憊地按了下太陽穴。
他直起身,毛衣領口晃動,露出半截下頜線,頸側青筋若隱若現。
窗外的夕陽恰好漫過他的耳尖,在發梢鍍了層琥珀色,他轉過身,“你們不用擔心。”
Elliot見他這樣,心里更不是滋味:“到底怎么回事?”
“……沒什么。”
Elliot沒那么容易應付:“別敷衍我。”
他知道徐清聿的事,知道徐清聿在看心理醫生。
在國外,徐清聿一直很忙碌,心外科醫生的時間表并不規律,急診、手術、查房、病例討論,每天的行程幾乎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他跟著主治醫生學習,很少有休息。
回國后,許多醫生因為高強度的工作,長期作息不規律,身體素質大不如前,但徐清聿的身材保持得很好,甚至比許多年輕醫生更有力量感。
原因很簡單,他一直堅持運動。
無論工作多忙,他會抽時間去健身房,或者在醫院附近的公園跑步。器械訓練、拳擊、有氧,他都練過,每次訓練時,他的專注程度和做手術時一樣,不會被任何外界因素打擾。
徐清聿也知道自己的心理狀態并不算健康,長久以來,他依靠運動來調節自己的情緒。身體的疲憊能讓大腦短暫地放空,劇烈運動后的酣暢淋漓,也能讓他在焦慮時找到一點喘息的空間。
所以他并不需要吃藥。
自從和云聽結婚后,徐清聿的生活有了質的變化。有時候讓他夜不能寐的焦慮與失眠,好像在婚姻的溫暖懷抱中逐漸消失了。
每晚入睡前,他將云聽抱在懷里,感受她的體溫,他就更不需要吃藥了。
雖然徐清聿的睡眠一直很淺,每次云聽稍微動一下,他都會醒來。但每一次醒來,他都會再一次把她摟進懷里。
他喜歡聞著云聽的發香,聽著她安靜的呼吸聲,慢慢地再次入睡。
可是,他和云聽分開了。
不知是因為習慣了她的氣息,還是因為心里那個空蕩蕩的位置始終未曾填補,徐清聿開始失去入睡的能力。
每當夜深人靜,翻來覆去,床單和被子在他不安的動作下散開,他整個人陷入無盡的焦慮中。
起初,他還能夠偶爾靠著鍛煉和調節入睡。
然而,這些方法已經變得越來越無效。以前一周只有一兩次的失眠,漸漸地變成了每晚都難以入睡的煎熬。
每當他閉上眼,腦海中便充滿了云聽的影像。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的每一個小動作,都在他眼前回放。
可她不在,他無法觸碰到她的溫度,孤單感便籠罩在他心頭。
徐清聿回國后又去了一趟心理診
療室。
去世、葬禮、離婚……好像讓他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會去。
Dr.Michael問他:“最近,有什么讓你開心的事情嗎?”
徐清聿思考了一下,發現自己沒有答案。
Dr.Michael又問:“有沒有什么讓你感到憤怒或沮喪的事?”
“有。”
“你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對情緒麻木嗎?”
“有。”
“你最近一次有強烈情緒波動是什么時候?”
徐清聿沒說話。
Dr.Michael望著他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Xu,你的情況,已經不僅僅是普通的失眠了。”
徐清聿的癥狀,在心理學上屬于適應障礙(Adjustment Disorder)的一種表現形式,主要是由于持續性的心理壓力和創傷性事件引發的情緒和行為異常反應。
具體表現包括失眠,生理性焦慮等。
徐清聿曾經靠自己的方式調節這些問題,比如運動、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讓自己保持忙碌,以此來逃避情緒上的困擾,對現在的他來說效果微乎其微。
Dr.Michael站在專業人士的視角給出建議:“Xu,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里嗎?”
“你太擅長控制自己了。”
“你一直試圖用理智壓制情緒,但情緒不會憑空消失。你選擇不去面對它們,可它們仍然存在,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影響你。”
徐清聿沒有反駁。
片刻后,Dr.Michael推了一張藥方到他面前:“從你的職業考慮,我不會給你開太強的藥物,但適量的助眠藥物還是有必要的。”
Dr.Michael接著說:“短期使用,配合心理疏導。你的情況不算嚴重,但如果繼續放任,可能會發展成慢性失眠癥,甚至引發更嚴重的焦慮障礙。”
“還有Xu,如果可以,告訴你的愛人。”
……
聽到徐清聿的解釋,Elliot給出評價,“你裝得太像了。”
Kai附和:“我剛剛進門的時候,差點就信了,你真的什么事都沒有。”
Elliot眼神里出現一絲怒火。他伸出手,憤怒地捏了捏Kai的肩膀,又把他那原本還算整齊的分頭弄得更亂了些。
“Zeph,別人得了病,通常都能一眼看出,身體虛弱、臉色蒼白,走路像是走在鬼門關前。可你倒好,怎么著?即使睡眠不足,臉還是這么帥氣,誰能發現你的不對勁?”
Kai幽怨地甩開Elliot的手,“有種你去折磨Zeph,別碰我。”
“還是收起你冷靜那一套吧。”Elliot嗤笑,“你也是人,你也有脆弱的一面,也需要人來幫你支撐。如果你一直壓抑自己,遲早會出問題的。”
徐清聿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他一直都很擅長偽裝,尤其是情緒。
無論是在手術臺上,還是在生活里,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不會讓人看出他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所以即便是好友,也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的狀態并沒有表面上那么好。
Elliot想到什么,問:“她知道這件事嗎?”
徐清聿搖頭,“她不知道。”
Elliot不理解:“你為什么不告訴她?”
徐清聿笑了一下。
“告訴她什么?”他說,“告訴她,我現在睡不著,每天靠藥物入睡?”
“然后呢?讓她覺得我很可憐?讓她覺得因為我生病,所以她應該原諒我?”
Elliot和Kai啞口無言。
徐清聿地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我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如果讓她因為我的病情原諒我,那我不需要這樣的原諒。”
“Zeph,你比誰都固執。”Kai有些心疼,“那你打算怎么辦?”
“她如果愿意回頭,我就在。”
“如果不愿意,那我也尊重她,但我不會離開她。”
Kai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知道徐清聿的性格,也知道他的驕傲。可他第一次見到,他放下了所有的驕傲,只剩下等待。
Elliot真的很想揍一頓徐清聿。他真的熬不住了,所以才接受了藥物的介入。可是,他卻不愿意把這件事告訴云聽。
Elliot冷笑了一聲:“Zeph,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撐死自己?”
徐清聿微微緊了緊眉,顯然不太喜歡這個形容詞,但他沒說什么,繼續收拾行李。
Elliot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徐清聿面前,鄭重地一拍他的肩膀,“Zeph,所以我決定了。”
徐清聿:“?”
Elliot將手搭在徐清聿的肩膀上,“我搬過來和你住一起,怎么樣?”
徐清聿推開他,“不需要。”
*
自從搬到云聽樓下后,徐清聿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床,運動、簡單洗漱后去廚房做早餐。
他會做飯,但僅限于最基礎的家常料理。
西餐里的精致擺盤、復雜的醬汁,或者中餐里需要長時間燉煮的菜,他都不擅長。
但簡單的煎蛋、牛奶燕麥、吐司三明治,或者煮個面、熬個粥,他還是能應付的。
鍋里的培根滋滋作響,散發誘人的香味。
徐清聿一邊用鏟子翻動,一邊打蛋。
他磕開雞蛋殼,把蛋液倒進另一個平底鍋中。等雞蛋在鍋里凝固后,他往上面撒上一點點鹽和黑胡椒。
吐司在烤面包機里烘烤,等培根煎好,雞蛋也熟了,他把熱騰騰的培根和雞蛋夾進吐司里,又搭配幾片生菜,擠上一點沙拉醬,三明治完成。
接著,徐清聿把牛奶倒進小鍋里加熱,順便放了幾勺燕麥進去,讓它們慢慢變得黏稠、順滑。等牛奶沸騰,他關火,把燕麥牛奶倒進杯子里,最后撒上一些堅果碎,讓口感更豐富。
看著面前擺放整齊的早餐,他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么。
想了想,他又回頭拿了一個蘋果,洗凈,切成小塊,放進一個小碗里。水果、蛋白質、碳水化合物都有了,營養足夠均衡。
做好這些后,他把三明治、燕麥牛奶和水果一一裝進餐盒里,扣上蓋子,提著早餐出門,上樓。
云聽還沒有起床。
徐清聿站在門口,按響門鈴。
房間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云聽踩著拖鞋走到門口。
片刻后,門被打開了一道縫。
云聽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站在門口,睡眼惺忪。
她還沒睡醒,臉頰微紅,眼神迷茫,長發凌亂,額前的碎發胡亂地翹著。
徐清聿看著她這副模樣,眼底的笑意加深。
云聽沒有起床氣,但昨晚云朵吵得她整晚沒睡,此刻心情略微不爽,“干嘛?”
“給你送早餐。”徐清聿抬了抬手里的餐盒。
“你不用這樣。”云聽抬手撥了撥頭發,結果頭發更亂了,幾根貓毛還掛在她的睡衣上,明晃晃地昭示罪魁禍首的存在。
“我知道。”徐清聿溫柔道,“但你還沒吃早飯。”
云聽知道徐清聿在補償她,可這種方式讓她有些無所適從。他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他們之間從未有過裂痕,仿佛這一切都只是很普通的日常。
而且她還沒有給徐清聿答復。
“我可以自己做。”她試圖拒絕。
徐清聿不置可否地看著她,他笑了聲:“你不會。”
“……”云聽被他堵得無話可說,讓開了一點,讓他進來。
吃完早飯后,徐清聿送云聽上班。
云聽坐在副駕駛位,系好安全帶,眼神飄向窗外,“你真的沒必要每天送我。”
“嗯。”徐清聿應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握著方向盤,把車駛離小區。
“徐清聿,我說得是認真的。”
“我也是。”徐清聿依舊沒看她,隨意地問道:“你工作交接完了嗎?什么時候走?”
云聽怔愣,他又在轉移話題。
她現在有點害怕被關心束縛的感覺,做了個深呼吸,不愿多說:“……還有二十天。”
“那你的香水品牌,想好了嗎?”
香水品牌…云聽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沒說話。
徐清聿凝神盯著前方,靜默須臾,他說:“做你想做的。”
*
徐清聿早上送云聽上班,已經讓她覺得麻煩,結果晚上他還來接她下班。
更過分的是,送她回家后,徐清聿也不離開,而是熟門熟路地走進廚房,開始給她做晚飯。
“徐清聿,你不用每天都來。”云聽站在廚房門口,看徐清聿戴著圍裙,熟練地洗菜、切菜,神情不太自然 。
“嗯。”
“我說真的,我自己可以解決。”
“解決的方式是點外賣?”徐清聿把切好的蔬菜放進鍋里翻炒。
“……”
“今天做的是小炒黃牛肉。”不一會兒,徐清聿把菜端上桌,順手給她盛了一碗米飯,推到她面前,“還有冬瓜排骨湯。”
云聽坐下,望著這頓色香味俱全的晚飯,嘴巴張了張,什么也沒說,沉默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牛肉炒得剛剛好,嫩而不柴,吃起來很開胃。冬瓜排骨湯清淡鮮美,排骨燉得軟爛,湯里滲透著淡淡的胡椒香氣。
云聽吃得很安靜,徐清聿也不多話。
吃著吃著,云聽問:“你不累嗎?”
徐清聿簡直把得寸進尺貫徹到底。第一天,他只是看著她吃飯,現在已經和她在同一餐桌上吃飯了。
“還好。”徐清聿說,“做飯比做手術簡單多了。”
云聽再次把“鑰匙還我”這話咽回肚子。
吃完飯,徐清聿收拾完餐桌,把碗筷端進廚房,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你不用洗,我可以讓阿姨過來。”
徐清聿洗完最后一個碗,把它放進瀝水架,“沒關系。”
云聽吸一口氣,耐著性子說:“我想點外賣。”
“外賣不健康。”徐清聿說著,擦干手,轉身出了廚房。
云聽跟在他身后,越來越煩躁:“外賣更好吃。”
徐清聿了然:“那我學一下。”
云聽:“……”
這一周,徐清聿的存在感越來越強。
每天早上,他準時敲門,把早餐送到她手里,送她去上班。晚上又理所當然接她下班,送她回家,再順手做晚餐。
云聽一開始還覺得別扭,后來發現拒絕無效,也就懶得再折騰了。
最主要的是,云朵一天不見徐清聿就去扒拉大門。
也不知道徐清聿怎么收買它的。
舔貓。
兩人的微信聊天界面大多是徐清聿在問她,“今天想吃什么?”之類的,云聽回復得很簡潔,一般只有一到兩個字。
今天云聽主動給徐清聿發了消息。
云聽:「徐清聿,今天我要和師傅一起吃飯。」
徐清聿回得很快:「地址,吃完飯我過來。」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
徐清聿的態度很強硬,容不得云聽拒絕,這突如其來的暴雨又讓云聽的心情又增添幾分沉重。
餐廳。
Ethan夾起一片魚片,蘸了點醬油:“考慮得怎么樣了?”
云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和Ethan提離職時,Ethan告訴她先不要著急,可以先做好發展計劃,把市場定位、品牌理念、受眾群體都考慮清楚。
這段日子以來,云聽心里很空。她沒有很明確的思路,單槍匹馬也不知道如何開始。
她沉吟幾秒,垂眸輕聲道:“我還是想自己做,但……”
Ethan放下筷子,看著她:“但什么?”
“還是老問題,獨立做品牌不是件容易的事。”云聽坦誠道,“不僅是資金、市場,還有供應鏈、渠道、推廣……我還在猶豫。”
Ethan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既然要做自己的品牌,就不能閉門造車。我給你推薦一個人,Leon Morris。”
“萊昂莫里斯?”云聽重復念這個名字,陌生又帶著些熟悉感。
“他是法國人,在香水行業二十多年了。”Ethan解釋道,“年輕的時候在格拉斯學習調香,后來進入L‘veil(蘇醒),負責配方研發。十年前,他離開品牌,自己創業,現在是歐洲一個小眾高端香水品牌的主理人。”
云聽挑眉:“小眾?”
“他的品牌不算大眾化,但在業內口碑極佳。尤其是對原材料的把控——他有自己的原料供應渠道,甚至在南法、意大利和摩洛哥都有合作的種植園。”
云聽心中一動。
“如果你真的想做自己的品牌,原料是基礎。”Ethan看出她的想法,繼續說,“你可以去他那里看看,學習他的供應鏈管理,了解如何控制品質。這對你未來的品牌發展有很大幫助。”
“他不會像學校那樣系統地教你調香,而是直接帶著你做實戰。從原料采購到品牌推廣,你都可以跟著學。”
云聽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米飯,心里沒什么底氣,“他會愿意收我?”
“我跟他有些交情。”Ethan給她一個“放松點”的眼神,“他不是那種隨便收人的人,但你不同。”
云聽問:“怎么個不同法?”
因為我走后門嗎?
“你不是去當學徒,而是合作。”Ethan看出云聽妄自菲薄的心理,“你有自己的想法,有天賦,也有一定的市場認知。他不會拒絕一個有潛力的合作伙伴。”
這確實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如果能跟著Leon Morris學習,她的品牌之路一定會更順利。
但……她真的要去嗎?
Ethan:“小云,一開始我不告訴你,一方面是我想聽你的計劃,另一方面,我不認為你愿意離開你的家庭。換作是我,我也不想離開我的老婆。但是,既然你沒有比較完善的規劃,不如去國外學習。”
如果是幾天前,云聽可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可現在,她遲疑了。
她想起了徐清聿。
最近這段時間,徐清聿對她的態度變了很多。
他用一種溫和又隱忍的方式靠近她。
他會記得她隨口提到的小事,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也會安靜地陪著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冷漠。
她還沒接受徐清聿,但她也不再排斥他的接近了。
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排斥過他的靠近。
但如果她去法國,可能要待上半年,甚至一年。
Ethan沒有催促她,云聽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老父親般的慈愛,“你還有時間考慮,Leon那邊,一個月后才開始正式招收學徒,如果你決定去了,我會幫你安排。”
云聽點頭:“我會認真考慮的。”
Ethan沒有再說什么,遞來的眼神耐人尋味。
晚飯結束。
云聽站在餐廳門口,拒絕了Ethan送她回去的好意。
雨水如簾般傾瀉而下,街道上濺起一層層細小的水花。
她的心情很復雜,今晚的飯局讓她心神不寧,與Ethan談話后,更加深了她內心的迷茫。
恍神之際,眼前閃過一束車燈。
云聽抬頭,看到徐清聿的車停在了她面前。
車燈熄滅,車門隨之打開,徐清聿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身影穩健地從車內走出,周遭的靜謐被他的出現打破。
在這片紛亂的雨幕中,風拂過他的側臉,他黑色的外套在雨中劃出一道弧度。
徐清聿的傘檐壓得很低,云聽看見有一滴水落進了他的脖頸處。雪松混著雨水腥氣撲面而來時,他的影子已經完整籠罩住她。
“下這么大的雨,怎么不進去等?”徐清聿走到她面前,“快,進車里。”
云聽抬眼望著他,紋絲不動。
徐清聿一身深色的外套,修長挺拔,雨水打濕了衣襟,卻絲毫不減他高貴的氣質。
見她發呆,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云聽收回視線,面對徐清聿的關心,她的內心又不自覺地軟化了。
徐清聿將傘調整了位置,毫不猶豫地將傘傾斜到云聽的一側,擋住了她頭上的雨水。
雨點從傘面上滑下,滴在地面上。
“走吧。”
“嗯。”
徐清聿坐進駕駛座,車窗外的雨幕被隔絕在外。
關車門的剎那,他伸手撥開黏在云聽鎖骨上的濕發。拇指關節蹭過動脈跳動的皮膚,云聽瑟縮了一下。
“右座加熱開到三檔了。”徐清聿退回去,伸手扯過后座毛毯遞給云聽。
車載廣播正放到《Fly Me to the Moon》,薩克斯風撩動潮濕空氣,云聽聽到徐清聿說:“儲物格有熱可可。”
“嗯。”云聽別開視線,“謝謝。”
兩人都沒說話。
前面的十字路口是紅燈,徐清聿在一輛白色的SUV車后停下。
他轉過頭,看到云聽的視線在被雨水洗凈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游走,心不在焉的樣子,關心問:“云聽,你不開心嗎?”
云聽很輕地搖了搖頭。
綠燈了。
車子在風雨中繼續行駛,雨水在車窗外一滴滴匯聚成小河,漸漸模糊了外面世界的模樣,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在悄然消散,變得近了許多。
將云聽送到家后,徐清聿和云朵玩了一會兒。
云朵肚皮朝上,愜意地躺在他腿邊,露出圓
滾滾的小肚子。
徐清聿的大手覆在上面,一下又一下,輕柔地打著圈,云朵舒服得瞇起眼睛。
看到這溫馨的一幕,云聽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心底的堅冰悄然融化。
“它最近總是在門口等你,看來對你挺依賴的。”云聽說著,走近了一些,她有些不敢直視徐清聿,只能低下頭,嘴角微微翹起。
徐清聿站起身,拍了拍云朵的頭,云朵立刻轉身跳進了云聽的懷里,熱切地向她示好。
半小時后。
徐清聿看窗外的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問:“這么大的雨,我可以留下嗎?”
云聽想拒絕,可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又瞧了瞧腳邊懶洋洋的貓,心一軟:“可以,睡沙發。”
客廳的沙發不算寬敞,但勉強可以讓一個成年人躺下。不過徐清聿長手長腳的躺在沙發上未必舒服。
云聽從臥室拿了枕頭和被子給徐清聿,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就回房間了。
房門合上后,云聽靠在門后,聽著客廳里窸窣的動靜,久久不語。
夜色漸深。
云聽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入睡,卻總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沉沉的,很難受,像是懸著一根細線。
半夜,她在朦朧間醒了過來。
不知是做了夢,還是單純地睡不踏實。
她起身下床,推開房門,客廳里沒有光,窗外微弱的燈影投在地面上。
她原本只是隨意看看,沒想到,竟然看到陽臺上站了一個人。
徐清聿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陽臺邊,雨絲被風吹進來,落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滲透進衣料里。
他單手支著欄桿,指尖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微弱的火星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云聽一步步靠近,在黑暗中出聲,“你在干什么?”
徐清聿肩胛骨收縮,煙灰簌簌落在手背。
轉身時已經換上慣常的溫柔神色,只是眼尾泛著一絲紅,“吵醒你了?”
云聽注意到陽臺角落堆著四五個煙蒂,最底下那個被雨水泡得發脹,她說,“沒有。”
徐清聿輕笑出聲,笑聲裹著潮濕的夜氣:“我還以為……咳咳……”,尾音被嗆咳聲打斷。
云聽瞧見他濕了半邊的肩膀,眉頭緊蹙:“雨那么大,你站在這里做什么?”
徐清聿隨手掐滅煙,擋住她的視線,抬手將黏在她臉頰的碎發別到耳后。他的指尖很冰,帶著尼古丁的苦澀,“有點睡不著,出來抽根煙。”
徐清聿煙癮不大,只有在心煩的時候才會抽煙。
至少她認識他這么久,從沒見過他煙癮大到半夜起來抽的程度。
云聽看到他消瘦的側臉,忽然覺得,他好像比以前憔悴了些。
她還想再說什么,徐清聿忽然伸手,把她輕輕往屋內推了一下。
“進去吧,別著涼。”
云聽被他推了一下,腳步頓住:“你呢?”
徐清聿彎起嘴角,低聲道:“再站一會兒就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