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聽,我是醫生,在我眼里,你和別的病人沒有區別。”
一盆冷水潑下,將云聽心里雜亂的情緒徹底澆滅。
是啊,她和別的病人沒什么不同,醫生是神圣的職業,自己卻在這里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未免太可笑了些,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些。
云聽深吸一口氣,勉強穩住心緒:“好吧。”
徐清聿站起身,整理了下白大褂,語氣淡淡:“跟我來。
云聽默默跟在他身后,視線垂落在他的修長的背影上,手心冒虛汗。
正值中午,走廊只有零零散散幾人。
一位女醫生站在檢查室門口收拾東西,看見徐清聿,露出笑容:“清聿,你還不休息啊?咦,今天你不是休假嗎?”
徐清聿點頭,不疾不徐回:“老夏請假,我臨時過來頂班。”
云聽看到女醫生,心底翻涌的忐忑倏然消退。臉上的表情松弛幾許,她如釋重負道:“徐、清聿,有醫生在,就不、不麻煩你了。”
徐清聿睨她,淡聲說:“你先進去。”
云聽心安幾分,推開門走進去,目光飄過屋內的儀器,雖然緊張,但至少不是無法承受的局面。
一分鐘后,門再次被推開,徐清聿邁步而入,白大褂的衣擺揚起,周身的空氣都凍結在他的冷漠里:“躺下,我來。”
手中的手機掉落在地,云聽全然不知,她驚愕地看著他,雙眼瞪圓,聲音結結巴巴:“那位女醫生呢?不是讓她……”
“她去休息了。”徐清聿言簡意賅。
云聽呆滯地站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時間不早了。”徐清聿低頭調整儀器,頭也不抬說道,“不要浪費時間。”
云聽鼻間一涼,她猛地吸了口氣,讓空氣灌入身體。然后才磨磨蹭蹭挪到檢查床前,脫了外套和毛衣,僵硬地躺下去,雙手不安地攪著褲子。
氣氛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云聽,心電圖檢查很快,不用緊張。”徐清聿站在床邊,語調溫柔得不可思議,與先前的冷漠判若兩人。
“哦,好……”云聽羞怯地應了一聲。臉頰染上一抹緋紅,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徐清聿罕見的溫柔。
徐清聿戴上手套,說:“羊絨衫。”
思緒糾纏成一團,云聽放棄掙扎,一不做二不休,在徐清聿的目光中慢慢掀起羊絨衫。
剩下純白色的內.衣,她心存僥幸問:“這樣可以嗎?”
徐清聿瞇眼,眼底一片深淵,臉上浮起不易察覺的慍色。
云聽的皮膚上布滿了淡紅色的痕跡,像是吻痕,不規則地分布在胸前、腰部、腹部,胸口尤為明顯。
痕跡的顏色雖然已褪去,卻仍能看出那一刻的激烈與沖動。
這些深深淺淺的痕跡,顯然并非輕輕一碰能留下的,那人一定用了很大的勁,才能在她的肌膚上烙下如此深刻的痕跡。
“徐…徐清聿…”見徐清聿沒有反應,云聽喊出他的名字。
“貼片的位置需要裸露皮膚,需要脫到里面的…”半晌,徐清聿回神,長睫投落暗影,收斂了一半情緒,“請您配合。”
請您配合。
您。
云聽知道這是徐清聿對她的提醒。
徐清聿的耐心,已經到一個極限。
來醫院之前,她想過會做心電圖,所以為了方便,特意挑了前扣式的n衣,只是她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能遇到徐清聿。
云聽顫顫巍巍地伸手摸向胸前的扣子,扣子解開,薄薄的內衣失去支撐,虛虛地掛在胸口,她本能地按住布料。
“請您把手放兩邊,不然我沒法貼電極片。”
“好、好的…”云聽咬牙把手垂直身側。
云聽的皮膚很白,帶著一點兒粉,如桃花般嬌嫩動人。腰肢很細,平坦緊致得沒有一點贅肉,再往上,胸口正隨著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
她的并不算豐.滿,但形狀很漂亮,不是夸張的豐盈,很自然。微微地起伏間,透著幾分柔和的韻味,既不張揚,也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云聽羞愧地別過頭,“徐、徐清聿,可以快——”
下一秒,她看到徐清聿冰冷的視線正停留在自己的胸口,壓迫感快要化為實質,突然失語了,“快…一點嗎?”
徐清聿收回視線:“別動。”
“好…”云聽小聲說。盡管她知道這是檢查的標準程序,但一想到被暗戀的人看光了身子,臉遏制不住地變紅。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這一次,是在她有意識的情況下…
徐清聿準備好四肢導聯的電極,給云聽的手腕和腳踝的皮膚用酒精棉擦拭消毒。
冰涼的酒精棉觸碰到她溫熱的肌膚時,云聽身子顫了顫。
接著,徐清聿將電極夾固定在她的手腕和腳踝上,然后走到床邊,拿起胸前導聯電極,將貼片按在她心臟區域的位置。
云聽盡力讓自己放松,卻發現自己無法冷靜下來,徐清聿每一次靠近,都會讓她的心臟狂跳不已。
胸口跳動的節奏,幾乎要突破身體的極限。
她甚至能感受到貼片貼合的地方,肌膚下的血液正以一種狂熱的節奏奔涌著,炙熱又瘋狂。
機器開始運轉,屏幕上的波形跳動,顯示出云聽心臟的電活動。
“你心跳太快了。”徐清聿看機器上的數據,上面波動的曲線凌亂,心率高得讓他不由皺起了眉頭,“放松,深呼吸。”
“我…我盡量。”
話雖這么說,但是徐清聿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讓云聽無法集中精神,胸腔里跳動的心臟變成了巨大的鼓槌,一聲聲震耳欲聾,撞擊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徐清聿盯著屏幕上的波形,心電圖仍存在異常。
心跳過快,可能是由于緊張所致。
他開口:“云聽,不要緊張。”
“不行,不能再這樣了。”云聽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去看徐清聿,不去想他的一舉一動。
“工作……”她在腦海里默念,想起領導交代的任務。
要設計一款以“酒香”為主題的香水。
可是,到底該怎么調配呢?
沒有頭緒。
很煩。
哦,公司最近還新來了一個年輕的實習生,叫林悅。
第一天就很猖狂,不服管教。
不過,奇怪的是,第二天開始,林悅的表現忽然與之前大相徑庭。她不僅提前完成她交代的任務,還主動幫忙整理香料樣品。
這幾天也乖巧得不行,不知道是不是裝的。
只要不給她惹麻煩就行。
……
心電圖檢查結束的提示音響起,屏幕上顯示的波形歸于平靜。徐清聿俯身幫她摘下貼在胸口和四肢的電極片。
冰涼的電極片被撕下,在云聽的皮膚留下一層淺紅。
徐清聿的動作是專業的,但不可避免的,手指碰到了她的皮膚。
云聽緊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擦一下。”徐清聿從桌上抽出幾張紙巾,隨手遞給她。
他的目光沒有再多停留,直接轉身去整理機器上的數據。
云聽恍惚了一下,隨即才意識到,徐清聿是讓她擦掉胸口和皮膚上殘留的酒精和導電膠水。
她坐起身,胡亂的擦拭一番。
膠水微黏的觸感讓她越擦越心慌,手指也不聽使喚地失了準頭。一不小心,紙巾沒完全壓住邊緣,竟將半干的膠水推向了不該去的地方。
她垂下眼,只一瞥,頓時大驚失色。
“好了嗎?”徐清聿低沉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輕飄飄的三個字,讓云聽的手一抖,紙巾掉落在地。
她連撿都顧不上,飛快扣上內衣,又慌亂地將羊絨衫拉下來,語無倫次地回答:“我馬上——”
她想確認徐清聿有沒有注意到她的窘迫,遲疑地抬起頭,視線從上而下,誰知這一轉頭,竟正好撞上了他居高臨下的目光。
徐清聿雙手抱臂站在一旁,面無波瀾,但他的視線不偏不倚,正落在她的身上,早已把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徐清聿是一直在看她嗎?
完了…
云聽著急忙慌穿好衣服,遮住身上的紅痕,狼狽地離開科室。
快到門口時,鞋尖不小心踢到椅子,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她渾身一僵,盯著干凈的地面,不敢回頭看。
接著,她聽到徐清聿冷淡的聲音從身后過來,“男朋友不陪你嗎?”
“我……”云聽轉過身,擠出一個笑,沒有與他對視,“我沒有男朋友。”
徐清聿凝眉嗤了聲,目光略斜,讓人捉摸不透。
他換了個姿勢,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靠著桌邊,有點兒漫不經心:“看來還沒追到?”
“我…我沒有追人…”
話音剛落,徐清聿稍稍向前傾了傾身子:“你不是把我當替身嗎?”
“不,不是……”云聽脫口而出,急忙否認,但越說越沒底氣,“不是…替身。”
*
云聽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心情如坐針氈。
她忘記自己除心電圖之外還要抽血,原以為半天時間足夠,結果還是得請一天假。
想到中午尷尬的一幕,她只覺得又懊惱又羞愧,恨不得重來一次。早知道會這么難堪,她絕對不會同意讓徐清聿給她做心電圖。
徐清聿竟然也不提醒她抽血這事。
“為什么偏偏是徐清聿?明明醫院這么大,醫生也這么多……”云聽捂住眼睛,喃喃自語。
可偏偏,除了尷尬,徐清聿最后離開時臉上隱隱流露出的不悅表情,也讓她倍感壓力。
云聽握緊手中的單子,心情低落得像是被霜打過的花。
抽血的過程倒是簡單順利,但在短暫的抽血之后,接下來的等待又變得無比漫長。
手機震動,辛亦桐問她:「云云,結果怎么樣?查出什么問題沒有?」
云聽猶豫了一秒,打字回復:「還在等結果呢,沒什么問題。」
打完這句,她又停頓了一下,心里的委屈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接著打了下一句:「不過,我碰到徐清聿了,他給我做的心電圖…」
消息剛發出去,辛亦桐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云聽走到稍微安靜點的地方,接通電話。
“云云,他給你做心電圖?!那你不是……”
“嗯,”云聽打斷她,小聲地補充道,“被他看光了。”
辛亦桐震驚:“天啊!你,你現在還好嗎?!”
“還能怎么樣,想死。”云聽抬手遮住臉,聲音悶悶的,耳朵已經燒得滾燙了。
辛亦桐消化完這驚人的消息后,安慰云聽:“算了,就當被狗看光了吧。”
“狗…”云聽哭笑不得,“你別這么說,他好歹是個人。”
兩人扯七扯八聊了幾句,辛亦桐突然哪壺不開提哪壺:“云云,徐清聿一定能看出來你喜歡他,”
云聽立刻否認:“怎么可能,心跳快就代表喜歡他嗎?”她的聲音很急切,拼命在為自己心跳失控辯解。
“nonono,我告訴你,”辛亦桐調侃,“你面對徐清聿的時候,心跳的曲線是心形的。”
“你開什么玩笑!”云聽嘟囔,“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辛亦桐捧嘴笑得更大聲。
兩個小時后。
云聽拿著抽血報告和心電圖報告,再次走進診室。
徐清聿放下手中的筆,示意她將東西遞過來。
看完報告,他說:“你的心臟沒事,報告顯示一切正常。”
云聽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一點。
可是,剛剛放下的心又被徐清聿的下一句話撥亂:“你最近心情不好?”
云聽的心再次提起,只不過這次不是因為擔憂,而是一種被看穿的不安,“沒有…”
“心電圖顯示,你的心跳有些異常,但不是器質性問題,更像是心理因素導致的。再加上你的抽血結果,生理指標正常,說明問題不在身體上。”徐清聿語氣仍然平靜,但語調里帶著極強的洞察力。
“我……”云聽埋頭,像一只無助的鵪鶉,“可能是最近工作有點忙,壓力大吧。”
徐清聿一哂:“只是工作問題?”
“真的沒什么,我會調整的。”
徐清聿沒有再追問,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下周一,如果不想太累,請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