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巧遇 你們就不能再早出現一分鐘嗎……
那天見過切原之后, 櫻蕪的心情就不是很好。
成長的代價,有時候過于沉重。
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切原如同當初那個莽撞卻也自信的少年一樣神采飛揚, 而不是在這個時候就逼著自己去承擔。
關東大賽的第二場,青學對戰城成湘南, 櫻蕪抽空去看了一下這場比賽,順便還在最后的時候,看著越前龍馬, 小小地掐了個訣。
拇指在食指和中指間飛快地捻動, 櫻蕪的目光一錯不錯地看著場上正和敵人對打的越前, 嘴里低聲默念著咒訣。
她指尖躍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突然,一簇靈焰噌地從她手心升
起, 微微炙熱的感覺灼燒著她的肌膚,櫻蕪垂眸,咽下喉間涌起的腥甜,手心慢慢收攏。
隔絕了空氣和靈氣供養之后,靈焰在櫻蕪的手中最后升騰了一下,便歸于靜謐。
絕處逢生, 前路未卜。
即使動用秘訣, 也無法探知他的未來。這樣的人, 無疑也是同幸村君一樣的天選之子。
櫻蕪輕輕地扯了扯嘴角,神色卻帶著莫測。
被安排好的未來,卻無法得知。
那她的宿命又是什么?
櫻蕪不清楚。
手指動了動, 櫻蕪后退了幾步,然后離開了比賽的場地。
這場比賽的結果不難猜測,所以也沒有必要繼續看下去了。
櫻蕪走到場外的時候, 正好遇到了冰帝的芥川慈郎。
她疑惑地看著正躺在長椅上睡覺的芥川,訝異地挑高了眉。
明明上次都吃過一次教訓了,這人怎么還能夠隨便就睡著的?
恰巧這時芥川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無比的氣息,瞬間就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撓了下頭,明白了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之后便開始四處環視,企圖找到那個讓自己覺得熟悉的人。
明明也不是樺地來逮自己,怎么就會覺得這么熟悉呢?而且還覺得很親切。
結果他一轉過頭,就看到了面色無奈的櫻蕪。
“君明小姐!”芥川慈郎見到櫻蕪顯然很是驚喜,但他沒有忘記不能暴露她身份的事情,也就沒有叫她陰陽師小姐。
聽到這聲音,櫻蕪揉了揉眉心,“芥川君是訓練太辛苦,所以才會如此疲憊嗎?”
雖然是這么問,可是她的心里也早就有了答案。
在芥川和丸井一起遇到“夢”的時候,丸井在吃蛋糕,而芥川在睡覺,其實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不是訓練辛不辛苦的問題,而是芥川慈郎這個人本身就有隨時隨地睡著的本事。
“啊哈,”芥川聽櫻蕪這么說,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睡得有些卷曲的發,“不是,是我比較喜歡睡覺的原因啦。”
雖然最近的訓練量著實加大了許多,但是以前訓練量沒有加大的時候,他也是這么喜歡睡覺的。
這點也不能怨網球部的訓練。
“不過,雖然我這次也是在睡覺,但是我的隊友就在附近喲……”所以他才敢在這種情況下睡過去啊。
說來也有些尷尬,他本來是在等著忍足的,但是等著等著,他就克制不住困意,在這個晴朗的天氣下,吹著柔和的清風,躺在木制的長椅上,睡了過去。
而且,他也不是全然沒有警惕的,一旦感覺到陌生人的氣息靠近了自己,他立刻就會清醒過來。
這不,一聞到陰陽師小姐的氣息,他就醒了過來。
聽了芥川慈郎的解釋,櫻蕪以手撐著眉心,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的芥川慈郎。
她現在也有點開始好奇,為什么他總是能夠這么輕易就睡著呢?
就在櫻蕪剛想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就聽到遠處由遠及近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男聲。
“就知道你果然在這里……咦,你今天居然沒有在睡覺?”
忍足侑士遠遠看到芥川慈郎是坐著而非躺著的時候,還訝異地扶了扶鏡框,以此掩飾自己的驚訝,但聲音中的詫異還是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等等,這是……”
等到走得近了的時候,他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櫻蕪,疑惑的視線在兩人的身上來回掃視。
目光落到櫻蕪身上的時候,他除了想起櫻蕪就是前些日子在舞臺劇上扮演千河霓的那個女生以外,還覺得她似乎有幾分熟悉。
“這位小姐是君明桑嗎?”他記得當初報幕念主演的時候似乎提到過君明櫻蕪這個名字。
雖然他不清楚這位君明小姐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并且像是在和慈郎交談的模樣,可是這并不妨礙他想起對方。
等等——
君明,芥川的態度……
腦海中驀地閃過一抹光,思緒在一瞬間被捋清,忍足侑士鏡片下的眼睛都亮了幾分。
君明是那個家族的姓,而芥川之所以能夠和陰陽師有交集也只有那一次經歷,況且……
芥川那天在舞臺劇演出的時候就表現得很激動的樣子,如今看來,似乎一切都能夠得到解釋了。
君明桑就是救了慈郎的陰陽師!
這個認知令他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下一秒,口吻都變了幾分。
“或許我該稱呼你為,陰陽師小姐?”他似乎是調侃,語氣卻帶著確定。
此話一出,不僅是芥川,就連櫻蕪都看向了他。
櫻蕪的目光落在忍足身上的時候,瞬間就想起了對方也曾經與自己有過幾面之緣,只是估計對方沒有想起自己和他見過。
至于他為什么能夠知道她的身份,這點倒不是很難猜測。
從芥川慈郎對待她的態度再加上她的姓氏稍加聯想,很容易便能得出結論。
“侑士,你怎么……”芥川慈郎神色僵硬,他明明就沒有說啊。
忍足侑士似笑非笑地睨了芥川一眼,唇角的弧度帶著幾分無奈。
慈郎這個家伙,怎么竟然會在這種時候想不通關節。
但是下一秒,他就沒有空關注芥川了,因為他聽到了櫻蕪的回話。
“不用了,叫我君明就好。”櫻蕪淡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唇邊笑意清淺。
陰陽師小姐這個稱呼也不是誰都合適叫的。
起碼由面前的忍足君叫出來的時候,就讓她覺得有幾分詭異。
“好的,君明桑。”忍足侑士從善如流。
“說起來,上次君明桑救了慈郎,以及御守一事,還沒有謝過君明桑。”忍足侑士神色鄭重了些,深藍色的眼睛中滿是認真,也少了平日的輕佻。
芥川也很少見過這樣嚴肅的忍足,還有些錯愕。
但落在櫻蕪的眼中,卻并沒有顯得很出奇,她只是笑著回了一句,“盡應盡之責,做能做之事,職責所在,當不得這般感謝。”
聽到這句話,就連忍足也是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對著櫻蕪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君明桑當真高義。”
“忍足君莫要折煞我了。”她微微笑著,眼神卻寫著對他行為的不贊同,氣勢也不經意間溢泄出幾分。
兩人是同輩,并且她救的人也不是他,完全沒必要行此大禮。
于是忍足飛快地起了身,心下大為震驚。
這位君明桑,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至于早就見識過櫻蕪真容的芥川,卻是對櫻蕪的話有了一定的接受,他早就知道,陰陽師小姐可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陰陽師!
櫻蕪不緊不慢地和忍足侑士又打了一會交道,幾分鐘后,在察覺到遠處的氣息之時,眼瞼微斂,心下便想著告辭了。
她不動聲色地暗處比劃了一下指尖,下一秒,一個電話鈴聲便準時地響了起來。
在鈴聲中,櫻蕪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面色微變,對著二人說道:“抱歉,我還有急事,便先離開了。”
語氣倉促,面帶焦急,似乎有很要緊的事情。
鈴聲一直響著,櫻蕪說完這一句,又看到兩人均點了頭,便快步走遠了這里,一邊走,一邊接通了電話,時不時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快速說著什么。
直到櫻蕪徹底走出了兩人的視線,忍足侑士才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剛剛想要拖住對方,等到跡部來的想法就這么泡湯了,不由有些懊悔。
然后他就聽到了遠處一群人的交談聲。
不論是聲音,還是腳步聲,都是他熟悉的。
他僵硬地回頭一看,就看到自己的隊友們正朝著這里走過來,走在最前面的跡部還向他遞來一個眼神。
跡部景吾輕撫著眼角下的淚痣,腳下的步伐不停,聲音帶著幾分
矜慢與張揚。
“忍足,讓你接個慈郎去了這么久,都干什么了,嗯?”
他身后,幾個隊友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慈郎不會是又睡覺了吧?”
“我覺得很有可能,呃……今天慈郎竟然沒有在睡覺?”
“早知道該讓樺地來,速度肯定更快一些。”
忍足:“……”你們就不能再早出現一分鐘嗎?
第62章 不巧 介意帶我一個嗎
這邊的櫻蕪走出了兩人的視線之后, 臉上的焦急之色便迅速褪去,她淡淡地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道:“便這樣吧。”
然后就掐斷了電話。
她將手機收回去,伸出修長的指節推了推眼鏡, 眸中劃過一抹微光,唇角無聲勾起, 映襯著那張昳麗姣好的容顏,竟顯得格外邪肆。
想要拖住她,還差一點火候呢。
實在是將意圖暴露得有些明顯了啊, 忍足君。
櫻蕪垂了垂眸, 似乎低低喟嘆了一聲, 但很快又重新揚起了和煦的微笑,往外走去。
她暫時還沒有想讓那么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畢竟神奈川那邊的事情到現在也很難有個結局,
所以, 在那之前,能拖久一點就拖久一點吧。
櫻蕪斂了神色,抬步離開了公園。
搭公交車回到神奈川的時候,她下車就看到了一整條繁華的街道。
熱鬧喧囂,帶著人間煙火氣。
似乎被這樣的氛圍感染,連帶著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她漫步在行人道上, 走上了天橋。
走到快一半的時候, 她的眼里被下面的景致吸引住了, 一時沒有繼續往前走。
自然也就沒有關注到一個向她跑來的人。
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穿著粉嫩的公主裙,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手里攥著一支棉花糖, 一邊和身后的母親笑鬧一邊往前跑。
她跑著的同時還時不時回頭望一眼:“媽媽,你快來追我呀!”
“你這孩子,別跑這么快!小心摔倒!”
孩子的母親在她后面急切地喊著。
結果沒有看清前路的小女孩下一秒就踢到了一顆石子, 她臉上的笑容甚至還沒有淡去,身子就下意識地前撲。
她的前面是天橋的下半段,如果摔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小女孩的笑聲已經戛然而止,身后母親的表情已經從無奈轉變成了驚恐。
周圍的行人也注意到了這一畫面,原本還有些交談聲的空氣驀地一寂。
結果,眾人預想中的畫面并沒有出現。
一雙略顯瘦弱的手臂攔住了女孩的動作,穩穩地將之托在了自己的懷中。
眾人看去的時候,就發現了原本還站在橋邊看著風景的女生不知何時已經轉過了頭,接住了將要向前撲去的小女孩,讓她不至于摔倒。
女生的側顏很好看,一頭墨色的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皎白的肌膚在陽光的折射下透出淡淡的金色,下頜優美,殷紅的唇翕張了兩下,像是說了一句“小心”。
凝滯了的空氣瞬間恢復了流動。
行人又開始了交談,只是不時望向那個女生和小女孩,儼然還對剛剛的一幕驚心不已。
小女孩的母親見狀,原本高懸的心在一剎那間落回了平地,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趕忙跑了幾步上來,先是看了一下自己的女兒沒有大礙,緊接著便向櫻蕪鞠了一個躬。
“實在是太感謝您了!”她一臉后怕,眼神中卻帶著對櫻蕪滿滿的感激。
櫻蕪:“……”怎么今天一個兩個的都向她鞠躬呢?
她搖了搖頭,將尚處于迷茫狀態的小女孩扶正,在她小小的肩膀上拍了拍,順便為她捋了一下翹起來的呆毛,溫聲對那母親道:“沒有關系,今天哪怕是換一個人在這里,相信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舉動的。”
牽起女孩的手,櫻蕪半蹲了下去,眉眼彎彎,細心地囑托著:“下次不要在過天橋的時候跑了好不好?”
隔著金色的鏡框,她鏡片下那雙如同琉璃般澄澈的眸子,直直地望進了小女孩的眼睛。
溢泄出溫柔的光芒。
小女孩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好半晌才愣愣地應了聲好。
之后女孩的母親拉著小女孩的手一路下了天橋,小女孩一路上都很安靜,連手中的棉花糖無聲無息地融化了都沒有發現。
直到小女孩的母親提醒,小女孩才看向了手上已經融化了的棉花糖,仰起頭,一臉認真地對著母親道:“媽媽,剛剛那個姐姐好好看。”
“而且——”小女孩低下了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好溫柔啊。”
小女孩的母親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尤其是她頭上的那一撮呆毛:“那小雅更要好好聽姐姐的話喲,不能辜負了姐姐的一番好心呀。”
直到現在她還有些害怕,剛剛如果不是有那個女生,那小雅就真的危險了。
“嗯嗯!”小女孩用力地點頭,臉上揚起一個明媚陽光的笑容。
她肯定會好好聽姐姐的話的。
這邊的櫻蕪看著母女倆離開之后就重新站直了起來,她的目光落在剛才那對母女離開的方向,清澈的紫眸一點點幽深了幾分。
剛剛趁著拍女孩肩膀的機會,她為女孩驅逐了體內的一絲黑氣,還渡入了一縷屬于自己的靈力。
那是屬于司兀的黑氣。
會讓被接觸者倒霉,常遇血光之災,輕則受傷,重則亡故。
既然女孩身上有司兀的黑氣,那說明對方就在這附近。
所以她剛剛還趁機從女孩的身上帶下了一根頭發。
借著這根頭發,她可以定位女孩身上黑氣的來源。
櫻蕪手里攥著一根極細的發,正打算尋一處少人的地方去開始追蹤,抬步的同時,就看到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人物。
不長的天橋,石板鋪就的階梯。
她在橋的這頭,他在橋的那頭。
中間隔著不遠的距離,行人來來往往。
她眸中閃過一抹錯愕,下一刻,唇邊卻漾開一抹笑弧,坦蕩而從容。
“好巧,柳君。”
手中捧著筆記本的少年清雋頎長的身影靜默地佇立在那里,半瞇著的眸一錯不錯地看著女生。
聽了櫻蕪的話,柳蓮二手中的筆似乎抬高了些。
他鎮定地合上了筆記本,明明是如平日一樣平靜的神色,他眼中卻仿佛有清淺的笑意晃動。
“不巧,君明桑,我都看見了。”
看到了她攬住小女孩的全過程,也看到了她借著手中動作而從女孩身上取下來的頭發。
櫻蕪訝異地抬眸,不多時又被她很好地掩飾了下來。
正當她打算說些什么的時候,便看見柳蓮二向前走了幾步,極為自然地說道:“雖然還不知道君明桑打算做什么,但是——”
少年說這話的語氣實在是過于慎重,微風吹過,拂起他深棕色的發,他琥珀色的瞳完全睜了開來,顯得格外誠摯。
他看著櫻蕪,半抿著的唇帶著認真:“介意帶我一個嗎?”
第63章 可能 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是可……
話雖然是這么問出了口, 可是問出去之后,柳蓮二就基本不抱著櫻蕪會答應的想法,甚至他的心里已經隱隱地涌現出了后悔的情緒。
本來是因為早早打完了比賽, 回到家之后想要去散步而走了出來,結果卻看到了剛才的一切。
自從上次得知了櫻蕪的身份之后, 柳蓮二便意識到,他和君明桑,可能是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她的過去, 她的身份, 她的職業, 全無自己的半點痕跡,而自己對她,也全不了解。
除了知道她應該是一個很厲害的陰陽師, 知道她在學校的中等成績只是她有意的偽裝之外,他對她,一無所知。
而現在兩人的世界有了交匯點,他邁出那一步,也只是因為,他試圖加入她的世界, 試圖, 多了解她一些。
他會撞見那一幕是十足的意外, 而君明桑突然知道自己看到了之后,心情會產生波動的概率為百分之八十七,其中產生大幅度波動的概率為百分之十, 產生小幅
度波動的概率為百分之七十七,剩下百分之十三為不產生絲毫情緒。
在心情產生小幅度波動及不產生絲毫情緒的情況下,君明桑會突然同意帶上自己的概率為百分之零。
在心情產生大幅度波動的情況下, 君明桑會同意帶上自己的概率為百分之二十。
綜上,君明桑不會帶上自己的概率為,百分之九十八。
但是,從君明桑眼中的凝著可以推測,她將要去面對的敵人或許不會很簡單。
以君明桑謹慎和不會希望干涉到無辜人的性格,這個概率會升為百分之九十九。
還是有些,莽撞了啊。
饒是內心已經產生了懊悔的情緒,少年清雋頎長的身影依舊沒有半分動搖。
從櫻蕪的角度看去,他孑然一身站在石階之上,微涼的風吹拂到肌膚上,他只是沉默地佇立著,琥珀色的瞳孔里,除了清明以外,還帶著幾不可察的懊惱。
鏡片下,櫻蕪的目光越過兩人之間不長的距離,看進他的眼,澄澈的紫眸微微閃爍,似乎透過他平靜的神情,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驀地,她攥緊了手中的一縷發絲,輕笑出聲。
“好啊。”
猝不及防間,她清越的聲音落進了風聲里,仿佛跟旁邊行人們喧囂的交談聲混雜在了一起,帶著他無法理解的含義,卻清晰地被他聽到。
那一瞬間,柳蓮二一直握著的筆有片刻的顫抖。
他怔在了原地,眼里劃過一抹錯愕。
不知怎的,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句話。
【在數學中,只要不到百分之百的概率,都算是可能。】
【只有百分百的概率,才能稱為必然。】
所以現在,就是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嗎?
櫻蕪看著柳蓮二的表情,開口道:“還不走嗎,柳君?”
她的腳步已經越過了他,看他似乎是遲疑的模樣,提醒地問了一句。
“嗯。”柳蓮二將筆記本和筆收好,連忙跟上了櫻蕪的腳步。
就算是百分之一的概率,既然已經發生了,那他就不應該放棄這個機會。
哪怕只是能夠距離她更近一點,也好。
櫻蕪看著柳蓮二默不作聲跟上的步伐,面上的表情已經重新恢復了鎮定自若。
不過只是在捉拿妖怪的途中多照顧一個人而已,她還能夠辦得到。
但是她突然想帶上柳蓮二的原因卻不僅于此。
櫻蕪回頭看了柳蓮二一眼,心下無聲地喟嘆。
柳君,數據,也是會騙人的呢。
而且,就算走進了你不曾認識的領域,你就真的能夠感覺到滿足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還得柳君自己來回答。
櫻蕪和柳蓮二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了一條沒有人煙的小巷。
左手攥著那縷發絲,右手則開始掐起了訣,櫻蕪一邊掐訣,一邊低聲默念著咒語。
“乾三連,坤六斷,震養魚,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巽下斷,兌上缺,陰陽八卦之尋蹤!”[1]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一個簡易的五行八卦圖在她的身前成型。
陣圖中央黯淡,外圍卻隱隱散發著金光,照亮陣圖上古樸而玄奧的紋路。
櫻蕪將左手的頭發放進了陣圖的中央,右手漸漸收攏,同時不斷地往里催入靈力。
頭發在陣圖中央逐漸開始燃燒了起來,五行八卦圖也因為她的動作而縮小了不少,但是陣圖周身的金光卻越來越亮。
最后在頭發徹底燃燒殆盡,櫻蕪念出一個“尋”的時候,五行八卦圖驟然爆發出亮光,從陣圖中央往外延伸出一條金色的細線,一直蜿蜒到視覺的盡頭。
柳蓮二從剛才看到她在掐訣的時候,腦子里已經瘋狂地儲存起了相關數據。
他本來還不清楚櫻蕪想要做什么,但很快,他就從櫻蕪的舉動中明白了她的意圖。
櫻蕪右手攥著那根細線,左手則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防御符丟給了柳蓮二:“柳君,拿著這個,跟我走。”
她語氣急促,面色焦灼,柳蓮二自然沒敢耽誤,接過她給的防御符之后就飛快地放進了懷中。
然后跟著她一路往著金色細線指引的方向尋去。
穿過一條又一條小巷,繞過了幾處居民樓,兩人最終停留在了一棟廢棄的建筑物旁邊。
樓高三層,上面還有未曾完成的框架,斜斜立著幾根鋼筋,紅磚的漆在歲月的洗禮下幾乎已經褪盡,只留下灰白紅相間的斑駁色彩。
塵土飛揚,到處是倒伏的木屑,最外面的門框上還落下了一層又一層蜘蛛網。
這處在一個公園的旁邊,從前是一個施工工程,后來因為意外死了幾個人,就成了一棟爛尾樓。
如果是小女孩不小心跑到這里來玩,倒也說得過去。
在樓外,櫻蕪還感受不到司兀的氣息,可當櫻蕪順著細線走進去之后,她就蹙起了眉頭。
血氣,有些凝重。
看來這個司兀存在了有些時日了,只是一直未曾被人發覺。
隱匿的手段確實很高超。
櫻蕪沒有急著往前走,而是雙指合攏,在其間注入道靈力之后,飛快地在柳蓮二的眼前一抹。
突然,柳蓮二眼前的畫面就從有些老舊的廢棄樓變成了充斥著黑氣、時不時會飄過一縷暗紅色的建筑。
他心下驚訝,眸中閃過凝重之色,神色卻依舊平靜。
不管如何,他既然都已經選擇了跟著君明桑一起過來,那就不能給她增添麻煩。
第64章 司兀 君明桑,真的很厲害
年代久遠的水泥階梯上面留著坑坑洼洼的痕跡, 鋼筋斜斜地歪倒在地上,隨著他們的走動,不時有厚重的灰塵揚起。
櫻蕪的腳步很沉穩, 早在踏進這棟建筑的同時,她就知道司兀肯定知道了他們的存在。
“噠噠。”
兩人踏上了二樓的地面, 一上去,就有一道黑霧直沖兩人的面門而來。
那黑霧似乎也知道誰更好對付一些,在快到兩人前面的同時, 生生拐了個方向, 轉向了柳蓮二那邊。
見狀, 櫻蕪冷哼一聲,眉宇間溢出幾分厲色,左手一揮, 一道已經準備好的靈氣直直地襲向黑霧。
金色的光快速地撞上黑色的霧氣,黑霧在消融的瞬間化作了絲絲黑紅交纏的線,又再度逸散消逝。
而櫻蕪卻沒有理會這些漸漸消失的線,足尖輕躍,直直地掠向了黑霧出來的方向。
就在她過去的剎那間,一個結界便在她過去的范圍內生成了。
“待在原地不要動。”
過去前的最后時刻, 她冷靜的聲音落進了柳蓮二的耳朵內。
結界能夠讓她和司兀的戰斗圈定在特定范圍內, 不會波及到無辜的柳, 也不會讓外界感受到這邊的靈力波動。
耳邊傳來她的聲音,柳蓮二聽清楚了話的內容,很快便頓住了腳步, 停在原地。
櫻蕪和柳蓮二交待好了之后,很快便在結界之內,揪出了司兀的存在。
司兀的長相和魘有些相似, 卻也有不同的地方。
渾身濃黑,像是液體一樣的流動身軀隱隱勾勒出模糊的輪廓,頭上一對尖長的觸角,不辨五官的臉上只有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周身的根根黑色觸手中不時浮現紅色的血絲。
櫻蕪看到它身上紅色的血絲,眼神不由得又冷了幾分。
這只司兀,能夠沾染這般濃郁的血絲,估計已經害了不少人了。
司兀不會出聲說話,卻會下意識地利用方法來為自己吸收血氣,也能夠感受到危險的氣息。
櫻蕪一擊擊出,司兀感受到了極致危險的氣息,下意識地一個躲閃,險而又險地避過了那一擊。
金光落到地上,直接將生硬的地面砸出了一個坑,司兀的一只黑色觸手來不及轉移,邊緣觸及到了那道光,轉瞬間便化為了一陣蒸騰的黑氣,消弭在了空中。
司兀還來不及痛惜自己的一根觸手,就又迎來了櫻蕪的攻擊。
道道金光直沖而來,它躲閃都來不及,只能被逼無奈地一直轉換著地點,卻始終沖不出結界的范圍。
櫻蕪連續幾擊襲中
它之后,眸光微凝,左手兩指在右手手臂上飛快抹下,神情冷肅,嘴里低聲默念了一句,“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擊!”
一道比方才金光更加耀眼的白光以肉眼難及的速度向著司兀的方向擊去,原本已經顯露出頹勢的司兀卻在這一刻爆發出驚人的潛力,渾身黑霧瘋狂涌動,發出“滋滋”的聲響。
它猛地向著結界外沖去,幾乎無視了它與柳蓮二之間十幾米的空曠距離,直指他所在的方向。
它能夠明顯感覺到那個人類比眼前這個陰陽師弱上許多,如果能夠捉到他,很有可能能讓這個陰陽師投鼠忌器!
在它以燃燒自身為代價將結界沖出了一個豁口襲向柳蓮二的同時,櫻蕪的攻擊也及時地趕到了!
柳蓮二一直旁觀著櫻蕪和司兀的戰斗,因為櫻蕪設立的不是隔絕結界,所以他也就看到了兩人的戰斗過程。
毫不掩飾地說,這幾乎就是櫻蕪一個人的戰場,而司兀只是被迫地被打與狼狽地逃竄。
所以看了一會之后,柳蓮二也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漸漸變得平靜,他甚至拿出了筆記,瘋狂地記錄著關于櫻蕪的新信息。
【陰陽術水平極高,暫時無法觀測全部水平……】
而當司兀突然沖破結界,向柳蓮二襲去的時候,他手中還握著筆奮筆疾書。
巨大的黑色軀體飛快地穿過了中間的空曠地帶,越過十幾米的距離向自己撲來,看到這一幕的剎那間,柳蓮二不由得瞳孔微縮。
腳步已經被怪物的攻擊鎖定,完全地釘在了原地,無法挪動分毫。
心臟像是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卻又在想到懷中的防御符之后有片刻的安定。
那張符箓應該可以抵擋住眼前這只怪物的部分攻擊。
他心里默念著這句話,握著筆的指尖卻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柳蓮二克制地用力壓住筆,不讓自己的情緒過于外泄,并且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著接下來的一切,卻等了兩秒,都未曾等來預想中的疼痛感。
柳有些疑惑地睜開了眼睛,看到的就是那只黑色的怪物在白光的攻擊之下,面容扭曲,身形震顫地化為了一陣黑色的濃霧。
而櫻蕪就站在怪物的身后,在它化為霧氣的那瞬間將霧氣收入了一個小小的瓶子里。
柳蓮二久久難以回神。
怪物扭曲的面容和巨大黑白眼球的沖擊似乎還侵占著他的腦海,讓他平日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和冷靜短暫地失去,大腦陷入一片空白。
他睜開的瞳孔漸漸開始失去焦距,連手中握著的筆松開了幾分都不曾發現。
就在這個時候,櫻蕪將所有的黑霧都吸納入了小瓶子里面,熟練地上好封印,抬頭的時候,就發現了柳蓮二的異樣。
她疑惑地蹙了一下眉,朱唇翕張了兩下,“柳君?”
清越的、干凈的嗓音,卻帶著溫和安撫的意味。
柳蓮二在這聲音之下回過了神,原本有些失卻焦距的眼仿佛重新聚焦了回來,視線順著聲音的來源落在了她的面龐之上。
墨色的發自然地散落身后,金框的鍍邊眼鏡下,一雙透徹如琉璃一般的眸靜默地凝視著他,像是有些不解,目光卻帶著暖意。
真誠的,又帶著耀眼的光芒。
砰砰砰。
是心跳的聲音。
他復又壓緊了筆,指節微動。
半晌,他扯了扯唇角,弧度上揚,露出了一個笑,真心實意道。
“君明桑,真的很厲害。”
這句夸贊,君明桑當之無愧。
第65章 手術 請假條已替換
老舊的、破敗的廢棄樓房里面, 到處是倒塌的鋼筋和積年的粉塵,現場還殘余著剛才大戰留下的許多焦黑的痕跡,昭示著這里發生過的一切。
就在這樣的環境之中, 清雋朗潤的少年似是回過了神來,微微笑開, 真誠地夸贊。
櫻蕪的小瓶子還停留在手中,聽到這聲夸獎之后,手下意識地收緊了幾分, 瓶身晃動中, 有黑霧依稀在其間飄移。
是她, 想多了嗎……
櫻蕪抿了抿唇,掩下內心的一分猜測,嫻熟地將瓶子收回袖中, 搖頭說道,“其實也沒有什么,本職罷了。”
柳蓮二不動聲色地斂眸,闔著的雙眼中劃過一抹亮色。
剛剛是被察覺了吶。
不過,本職嗎?
也就只有少數如同君明桑這樣技能高超、高風亮節的陰陽師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了。
想起他對許多陰陽師世家里面人物的了解,柳蓮二心下清明, 面上只是搖頭笑了笑, 不再過多解釋。
懷中的防御符似乎隱隱發燙, 卻不是因為要發揮作用,而是有滾燙的熾熱的情感愈從胸腔噴涌而出。
鼓噪如雷,讓他想忽視都顯得艱難。
柳蓮二夾好筆, 收好筆記本,平靜地垂下眼,將胸腔的悸動抑制下去。
和柳蓮二分別之后, 櫻蕪將司兀交給了衛一他們,還給和生零介也打了一個電話。
按照司兀的實力看來,它近段時間應該是傷害了不少人才能擁有這個實力的,卻一直都沒有被和生家發現,想必對于和生家而言,應該也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和生零介接到櫻蕪電話的時候,原本還在苦惱和生家暗衛傳來的消息,聽到櫻蕪的話之后卻是松了一口氣。
“君明你可真的是幫了大忙了。“和生零介眉宇間的愁色瞬間去了大半,他甚至還嘆著氣說道。
“那司兀可是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之前神奈川有不少人莫名其妙就走了血光之災,但是理由卻又很正常,我們也一直沒有發現,要不是最近我們從幾個受傷的人身上感覺到它的氣息,察覺到不對,也發現不了是司兀在作怪。”
“對了,君明,你是怎么發現它的蹤跡的啊?”
說了很久,和生終于想起來問櫻蕪這件事情了。
櫻蕪簡要地說了一下自己遇到小女孩,然后順著痕跡找去了司兀那里的事情。
和生聽得很是認真,內心對櫻蕪實力的認知又拔高了一截。
末了,在問完了櫻蕪和司兀對抗的詳細經過之后,他又問了一句題外話,“你應該也去看過幸村君了吧?”
“嗯。”櫻蕪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但還是應了一聲。
“最近網球部那群人有點瘋狂吶。”和生零介半真半假地感慨,畢竟身為仁王的好朋友,他對好友這段時間的狀態和會這樣的原因心知肚明。
“自從幸村君生病住院之后,他們各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上頭,天天簡直都像不會累的一樣。”
和生零介長長地喟嘆一聲,隱約帶著幾分對好友的擔憂。
櫻蕪接了一杯水,倚著書架,墨黑色的發自然地散落身后,紫色的眸中波瀾不驚,她平靜地翻著一本咒語書,仿佛并未因為和生的這一句感慨而受到任何的影響。
半晌,她闔上了書,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電話那頭的和生零介只聽到了長久的沉默,最后是櫻蕪帶著幾分難辨的聲色。
“畢竟幸村君是網球部的精神支柱,他們這樣,其實很正常。”
“放心吧,這一關,他們過得去的。”
櫻蕪將水杯放回了桌子上,微微彎了彎唇角。
笑意卻帶著幾分苦澀。
她也不知道結局會是如何。
可她知道,這一關,幸村君過得去。
只是對于一個可能知道的人而言,不知道自己的使命何在,或許,也是極為痛苦的事了。
電話那頭的和生零介聽到了櫻蕪的話,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提醒了一句,“君明,你是極看重規矩的,有些事情,也應有分寸。”
預測他人的未來,雖然不算是違反陰陽師條例,某種程度上甚至算得上一個陰陽師能力的體現,但是一不小心就會反噬己身。
傷害極重。
“我知道的。”櫻蕪應下一聲,指尖摩梭過書脊,她眼皮慵淡地掀起,幽紫色的瞳孔透出虛無的渺遠,神色帶著莫測。
反噬,只要還在自己承受得住的范圍之內,就不算什么大事。
她做之前,自然也想好了結果。
掛斷了電話,櫻蕪面對著滿書架的書籍,無聲地將手中的咒語書放入其中,最終選擇了去后院練習陰陽術。
絜看著櫻蕪在后院練習陰陽術,就默默地漂浮在一旁守著。
主人的心情可能不太好。
訓練完了之后,櫻蕪收攏了靈力,一道咒訣將場地恢復到原來的模樣,
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后院的花開得很好,似是受到了櫻蕪靈力的影響,微微地顫動著。地上斑駁的痕跡一瞬間被抹去得干干凈凈,唯有掉落在土里的幾片花瓣還能看出幾分零落。
櫻蕪靜靜站在寬敞后院的中間,訓練所用的休閑服衣角處有幾分凌亂,額間沁出些微的汗珠,但她眉宇間郁色卻是淡了許多,清亮的眸中多了幾分堅毅。
不管前路如何,走便是了。
既然她出現在這里,生長在這里,那便是連老天都是承認的。
命運何如,未可知。
但便算前路未卜,她也不會放棄希望。
努力拼搏,以希見到前路。
“鈴鈴鈴~”
冗長的下課鈴聲響起,講臺上的老師及時地收好了課尾,宣布下課。
同學們站起來道謝告別之后,老師就收拾完了教案,走出了教室。
班級里瞬間倒下一大片。
“好困好困~”小澤涼子一把趴在了桌子上,擺擺手示意自己困到了極致,下一秒就睡了過去。
剛想提醒小澤交作業的櫻蕪見狀,搖頭笑了一下,收回了手,熟練地從小澤涼子的抽屜里面拿出了英語作業,和自己的作業一起交給了后面的上杉依。
上衫依接過櫻蕪遞來的作業往自己面前一摞,看著熟睡過去的小澤,也笑了起來,“小澤這家伙又睡過去了,不過也挺正常,周一第1節 課就上川木老師的課,估計也沒幾個能醒著的。”
川木老師主講思想政治,習慣照著書念,順便給同學們嘮一些大道理,平常他的課就很容易睡倒一大片了,更何況是剛度過一個周末回來的星期一。
思忖著,上杉依搖了搖頭,又無奈道,“這家伙肯定周末又熬夜打游戲了。”
櫻蕪已經重新坐回了座位,聞言轉過頭提醒上杉道,“別提小澤了,收完作業你就快去交吧,不然待會來不及回來上課了。”
嗓音清越,卻帶著溫柔。
英語老師34節 有課,要趁著第二節課的時間批改完作業好上課評講,所以趕得有點急。
聽了櫻蕪的話,上杉“哎喲“一聲,連忙抱起手中的練習本往教室外走了出去。
櫻蕪則繼續整理著上節課的筆記,眼角余光瞥見柳蓮二突然匆忙地往教室外面趕去。
與此同時,伴隨著“叮咚“的一聲響,她的手機也收到了和生零介發過來的一條消息。
——幸村君的手術時間已經定下來了。
下周六,據聞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櫻蕪取出手機,看到消息的那一瞬,眸光微微凝著了幾分。
卻像是有些錯愕。
關東大賽的下一場——決賽,是青學對立海。
恰好是在下周六。
第66章 跡部 他家,竟然有這么多的妖怪……
等到關東大賽決賽這一天, 櫻蕪并沒有去看比賽,也沒有去醫院。
蓋因她接到了一個特殊的委托,指名希望她完成。
站在輝煌富麗的別墅外, 櫻蕪望著雕著金色花紋的大門,神情淡然, 指尖默不作聲地搭在腰間的清心玉上,驀地想起了來這里之前,祖父同她的對話。
‘去吧, 跡部家這個委托, 只有你適合去做。’
‘以嵐靜和……嵐若她們的水準, 還稍微差了點。’
‘好。’
……
跡部宅坐落在豪華的別墅群,周圍有相當一塊大的空曠區域,藍白色的西式建筑畫風格外大氣奢華, 視線穿過雕刻精致的欄桿,可以隱約瞧見大片盛開得嬌艷的玫瑰。
前來接待的管家已經走到了櫻蕪的面前,略略頷首,向前伸手,語氣恭敬:“君明大人,請這邊走。”
他的身后還跟著兩排排列整齊的女仆, 齊齊向她半彎下腰。
櫻蕪收回目光, 點了點頭, 跟著管家一起走進了跡部宅。
路過玫瑰花圃的時候,櫻蕪的腳步頓了頓,攥著清心玉的手指倏忽松開, 眼皮微掀,直直看向某一處。
澄澈如同琉璃般的紫眸里清清泠泠,專心地凝視著那處的玫瑰花, 眼底迅疾地劃過一抹若有所思。
正當她要移開目光的時候,管家看她在玫瑰田停下,也跟著停下,解釋道:“這些玫瑰都是少爺小時候就種下的……”
就在管家說話的時候,櫻蕪的眼神卻忽地從花圃中轉移到了二樓的窗臺。
窗戶拉著簾子,影影綽綽,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管家話音落盡的片刻,櫻蕪已經斂了眼睫,眸中帶著溫和的笑意,“挺好的。”
不管是不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這的確稱得上是一件好事。
畢竟——
櫻蕪垂眸,唇角勾了勾,復又抬起腳步,繼續往前走。
跟著管家走過一樓漫長的回廊,一直走到二樓的某個房間門口,管家停下了腳步,對櫻蕪說道:“君明大人,少爺就在里面。”
聞言,櫻蕪點了下頭,走進了這間書房。
一進門,她就看到原本正在談論的三個人都默契地止了聲。
櫻蕪看向房間里的三人,卻發現其中有兩個都是熟人。
她唇邊的笑意自然,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放在了另外一個不認識的人身上。
這位應該就是跡部財閥的公子了。
跡部,景吾嗎?
一抹深思之色在她眼中劃過,卻轉瞬即逝。
跡部景吾從櫻蕪踏進這個房間的時候就已經消了聲,犀利的眸落在她的身上,心下慎重了幾分。
君明櫻蕪,果然久聞不如見面呢。
她的長相無疑是極出眾的,但是任何見到她的人,都不會第一眼將視線放在她的相貌上。
這是一個很具有欺騙性的人。
跡部景吾的指尖無聲息地撫上眼角的淚痣,心中下了判斷。
而另外的兩人,芥川慈郎一臉激動地看向了櫻蕪,揮手就要和她打招呼,卻被一旁的忍足侑士無情地拍下。
打破短暫寂靜的最后還是沙發椅上跡部景吾的一聲低聲哼笑。
“啊嗯,久仰了,君明桑。”
擁有著紫灰色頭發的少年發尾微翹,鼻梁高挺,眼角下一顆淚痣恣肆中帶著妖冶。他從容地放下交疊的雙腿,站了起來,唇邊的笑意坦蕩中又透出幾分漫不經心。
書房的背景簡潔卻又有主人凌厲而優雅的風格體現,窗臺上穿過斑駁折射的日光可以看到外面玫瑰花圃中的景色。
櫻蕪的視線落在跡部景吾的身上,但是余光卻透過窗臺看向了遠處。
說話間,跡部已經走到了櫻蕪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櫻蕪平靜地交握住跡部伸出來的手,笑意自然,“幸會了,跡部君。”
兩雙手交疊的瞬間,櫻蕪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卻很快又舒展了開來。
一觸即分。
跡部并沒有錯過櫻蕪片刻的異樣,正欲開口詢問,卻被芥川慈郎的聲音打斷了。
“陰陽師小姐!”芥川慈郎激動地和櫻蕪招了招手。
他旁邊,忍足侑士無奈地瞥了芥川慈郎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君明桑。”
櫻蕪應了一聲,看向芥川慈郎的時候,眼底的笑意也多了一分真誠。
打過招呼,一行四人坐在了椅子上。
跡部景吾審視的目光僅僅在櫻蕪身上掃了一眼便自若地收回,而櫻蕪卻不甚在意,而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窗戶的位置。
“君明桑很喜歡那扇窗戶?”跡部景吾像是不懂她的意思,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嗯,風景很好看。”櫻蕪扶了扶鏡框,玻璃鏡片后面,似笑非笑的神情讓跡部剎那間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但下一秒她就平靜地轉移了話題。
“跡部君手臂上的傷口,幾天了?”櫻蕪也不墨跡,直切主題。
忍足和芥川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不做聲。
跡部景吾沒有說話,而是將手上的水杯放回茶幾桌上。
他只是慢條斯理地伸出右手將左手襯衫上的袖口解開,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勁廋有力的手腕,唇邊輕松的笑容細看竟有幾分凝重。
原本隱藏在白襯衫下的情況也展現在幾人的面前。
白色的紗布自肘部起纏繞住大半手臂,隨著跡部解開的動作,大片蜿蜒開來的黑色紋路暴露在幾人的眼中。
黑色的紋路交錯縱橫地密布在一塊區域,勾勒出玄奧晦澀的圖樣,隱隱散發著邪惡的氣息。
配上主人俊美無儔的臉龐,一瞬間仿若修羅。
幾人看向那紋路的瞬間,眸中都有片刻的失神。
“凝!“櫻蕪喝了一聲,聲線微冷。
她面色沉著了幾分,指尖逼出一道靈力,覆蓋在黑色的紋路之上。
幾人這才覺得頭腦清明了幾分。
忍足回過神來,臉上浮現一抹后怕。
剛才那一瞬間……
“跡部君,這個圖案出現幾天了?”櫻蕪再度重復了一遍。
“半個月。”跡部放下袖子,用完好無事的右手輕點了一下眼角下的淚痣,“原本只是一個小傷口,但是傷好之后就變成這樣了。”
起因是他半個月前在練球的時候被反彈的球擊中,傷口不大,沒兩天就好了。但是傷口好了之后,卻出現了這東西,而且每天都還會擴大一部分。
跡部景吾擰了擰眉頭,“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天逆每。“櫻蕪薄唇微張,單手捻著腰側的羊白脂玉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略深了幾分。
“天逆每是?”一旁坐著的忍足侑士問道。
跡部景吾和芥川慈郎同時坐直了身體。
“《畫圖百鬼夜行》有云,‘天逆每,也叫天邪鬼,通過人們對它的恐懼而增加力量,會附在人的身上,不能容忍別人所說的話逆反它。’”
櫻蕪解釋了一句,但是眼神卻帶著些復雜。
“不過……”她清越的聲音微頓,三人觀她的表情,忍不住提起了心。
“不過附在跡部君身上的可能不止天逆每。”
“什么?”忍足侑士蹙起眉。
“跡部身上居然不止一個鬼?”芥川慈郎詫異地瞪大了雙眼。
跡部:“……”
櫻蕪:“……”
忍足:“……”
櫻蕪看了芥川慈郎一眼,眼里飛快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而后不緊不慢地道:“準確地說,是妖邪,不是鬼。”
芥川悻悻然地撓了撓頭,卷曲的黃發上彈出一縷翹起的呆毛。
“那跡部身上的其他妖邪是什么啊?”
聞言,櫻蕪卻是搖了搖頭,“這個還不好斷定。”
“天逆每靠人們對它的恐懼而增加力量,一般情況下,不出七天就足以侵占一個人身上全部的皮膚,但是跡部君身上的紋路卻過了半個月只蔓延了手肘部分,可見是有別的東西。”
“當然,想必這些日子以來跡部君應該一直會做噩夢吧?”櫻蕪淡定地問道。
跡部景吾面色微僵地點了點頭。
“能在這種情況下堅持半個月,跡部君也是很厲害的人了。”櫻蕪不無真心地夸贊了一句,表情卻依舊有些沉重。
非意志堅定之輩,也無法做到這樣的地步。
跡部景吾眉梢挑起,淚痣隨著他上揚的眼尾動了動,平添恣肆。
“啊嗯,所以,本大爺身上的妖邪要如何除去?”
“拓除需要先清楚要拓除的妖邪是什么,才好對癥下藥。”櫻蕪白皙的側臉勾勒出分明的線條,她眉梢掠起,唇角彎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想要弄清楚跡部景吾身上的妖邪是什么,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直接試探,另一個……
“不過,芥川君有一點說法倒是有點相近。”櫻蕪笑起來,“跡部君家的妖邪是不少的。”
幾人不解地看著櫻蕪。
卻見她從袖中掏出兩張黃色的符紙,隨手在上面畫了幾道紋路,金光在符紙上一掠而過,下一秒,櫻蕪便直直地將符紙打向書房中的一側墻壁和掛在書桌后的一副字畫。
片刻后,忍足侑士和芥川慈郎看著站在櫻蕪面前瑟瑟發抖的涂佛和白津目,默契地后退了兩步,然后又看向了跡部景吾,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懷疑和微妙。
跡部:“……”
他家,竟然有這么多的妖怪?
第67章 靈物 比如,因果關聯,亦或者是情感。……
原本只有四個人的書房在一陣白煙飄散過后, 突兀地多出了兩個形狀詭異的妖怪。
幾人在櫻蕪開口說話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有所預料,但是真切地看到這兩只妖怪的出現, 還是被嚇了一跳。
芥川偷偷地覷了一眼跡部景吾,又瞄了一眼兩只妖怪, 原本已經停住的腳步又多挪了幾步,試圖借機把自己藏到忍足的后面。
看到芥川慈郎因為這個動作險些撞到椅子,忍足侑士原本因為妖怪出現而感到驚嚇的心情瞬間就淡了幾分, 面上露出好笑之色。
跡部景吾睨了芥川一眼, 眼尾上揚:“啊嗯, 真是不華麗。”
末了,他點了點眼角的淚痣,右手無意識地落到左手臂上, 看向了站在櫻蕪面前的那兩只妖怪,目光不自覺深了幾分。
涂佛不算很好看,全身漆黑,齜牙歪嘴,模樣稱不上正氣,只是依稀看得出一個模糊的人形, 手上還拿著一把銹跡斑斑的短劍, 背后貼著幾張字跡難辨的黃色符紙。
白津目全身上下仿佛連成了一體, 手腳的部位如同液體流動般交替著黑色和白色的物質,背后是長到垂地的銀發,面部只有一只眼睛, 眼白全是如血般的紅色,瞳孔是極小的針狀般的一點墨黑色。
雖然兩個妖怪的面部表情都很匱乏,但是圍觀的三人卻不知怎地就從它們顫抖的身軀中看出了幾分恐懼和敬畏。
櫻蕪示意三人不必在意, 揮手布置了一個隔音結界,轉頭看向了面前的涂佛和白津目。
兩只妖怪奇特的外形并沒有讓她沉著冷肅的神色有多少改變,她抬了下眼,熟練問道:“來這里多久了?”
“一個月。”兩只妖怪戰戰兢兢地低了頭。
“原因?”
“因為……因為……這里有靈物的存在。”兩只妖怪遠遠地往跡部的方向瞥了一眼,低聲說。
似乎是見櫻蕪蹙了蹙眉,兩只妖怪連忙又補道:“但是我們沒有動過那個靈物!”
“……發現那個靈物已經孕育出靈后,我們知道沒法動了,也想離開這里……我們只是現在走不了了……”說到后面,兩個妖怪的表情甚至多了幾分委屈。
櫻蕪:“……”
她是知道那個靈物的存在的,這也是她進入跡部宅不久時會停下的原因,只是她此刻倒是有些好奇,這兩只妖怪為何會走不了。
“你們被束縛了?”雖然是問句,但櫻蕪的語氣卻篤定。
“嗯……”涂佛和白津目對視一眼,聲音越發微弱,“是那個新生的靈困住了我們。”
如果早知道這里的靈物已經孕育出了自己的靈,它們肯定會猶豫;如果知道這個新生的靈會有這樣的實力,它們肯定死都不會踏進這里一步。
現在走都走不了了。
兩只妖怪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陰陽師大人,我們兩個到現在,也沒有犯下什么罪過,但是就被困在這里無法出去了,您看……”
櫻蕪乜了兩只妖怪一眼,尤其是涂佛。涂佛生前是修士,即使成為妖怪后性格大變,也保留有一絲底線,至于白津目,雖然模樣兇惡,但卻不是惡妖,頂多算喜歡嚇人。
蝶翼般的眼睫輕輕翕動了兩下,櫻蕪心中已經有了思量,
面上只是平靜地繼續問道:“最后一個問題,如果你們的答案沒有欺瞞的話,我便幫你們離開。”
“陰陽師大人請問!”白津目血紅色的眼珠在剎那間爆發出驚人的亮光,聲音難掩激動。
天殺的誰知道它一個囂張的流浪妖,平生僅僅是喜歡嚇人了一點,小錯不斷大錯沒有,只不過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實力而來這里尋求突破的契機,結果發現不行后卻連走都走不了……
這甚至還讓它因為共同的慘遇而和涂佛這個生前是道士的家伙混在了一起,放在以前它遇到涂佛,肯定要被抓去修理一頓的。
它冤啊,它比竇娥還要冤啊……
它也不是故意要和自己的敵人混成朋友的,但是這不也是情境所逼嘛。
“來這里長達一個月的時間,你們應該清楚跡部君身上發生了什么事吧?”櫻蕪沒有關注白津目豐富的心理活動,看了一眼跡部的方向,對著兩只妖怪問。
聞言,涂佛沒有絲毫猶豫,就一一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所以,這個人類的身上,除了天逆每,還有蜃樓妖,二者應該是相互對抗的存在。此外,那個新生的靈似乎也在守護這個人類。”
解釋完了之后,涂佛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似乎?”櫻蕪挑眉,眼中劃過一抹微光,轉瞬即逝。
蜃樓妖,會通過制造虛無的幻象令附身者產生錯覺,逐漸迷失現實和虛幻的界限,最終遺忘真實的世界。
天逆每和蜃樓妖吸取力量的方式都相近,這二者湊在一起,確實是會相互抵抗。
僅僅除去其中一個的話,另外一個很快就會蔓延開來;而一次性除去兩個,雖然略顯麻煩了一點,但是如果有那個靈的幫助的話……
櫻蕪心下已經有了決定,又開始思考關于那個新生靈的問題。
這下白津目接過了話茬:“因為我們也不確定這個新生的靈是不是已經有了成熟的意識。但是從現在它對我們以及默默用力量幫助那個人類的行為看來,它就是在保護著那個人類。”
櫻蕪點頭表示了解,下一秒,她抬了抬手,兩張黃色的符紙從她袖中射出,帶起獵獵的破風聲。
她飛快地在符紙上面刻下兩道相同的符箓,然后猛地擲向涂佛和白津目。
別說涂佛和白津目了,就連圍觀許久卻什么聲音都沒有聽到的三人見狀都是一驚,差點以為櫻蕪要殺妖滅口了。
下一秒卻見櫻蕪并攏食中兩指,嘴里低聲念著玄奧的咒語,一道金色的光芒從她的指尖滲出,很快便分為兩道,直直地印向兩只妖怪的眉心位置。
“混沌分陰陽,萬物終有道,除障摒瑕,解束休縛,破!”
清泠的話語擲地有聲,兩只妖怪只覺得一陣輕飄飄的風吹過,再睜開眼睛,已經出現在了跡部宅之外。
涂佛和白津目不可置信地望著跡部家的大門,雖然知道沒有陰陽師大人的靈力影響,普通人是看不到它們的,但兩妖還是跳到了跡部家守在門口的仆人面前高聲喊著:“我!們!出!來!啦!”
為了炫耀,兩妖甚至又蹦又跳地在大門外面轉著圈圈,直到櫻蕪走到窗邊看了兩妖一眼,兩妖這才逃也似地跑離了跡部宅的范圍。
解決了涂佛和白津目的問題后,櫻蕪拉開書房窗戶上的簾子,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玫瑰田的方向。
新生的靈有這樣的能力,而且還在無形之中守護著跡部君……
除了天賦以外,應該還有一些別的原因。
比如,因果關聯,亦或者是情感。
櫻蕪離開窗戶后,簡單地和跡部景吾說明了一下他身上的情況。
“我現在可以拓除跡部君身上的天逆每,但是蜃樓妖,或許需要另外一個存在的幫助。”櫻蕪唇角彎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而且這個存在和跡部君有些關聯。”
“是什么?”跡部景吾不解地擰眉。
芥川慈郎和忍足侑士同樣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櫻蕪。
櫻蕪沒有看他們,而是指著窗外的玫瑰花圃,眉眼溢出幾分不易察覺的笑意,薄唇翕張,如山泉淙淙的清泠嗓音帶著點低啞,令人耳朵微微發癢。
“玫瑰靈。”
第68章 玫瑰 他眼里依稀墜入一片玫瑰色
不待忍足侑士和芥川慈郎有什么反應, 跡部景吾面色忽地一變,他走上前兩步,問道:“那片玫瑰田怎么了?”
聲音依舊是低沉磁性的喑啞, 像緩沉的大提琴一樣平寧,然而微微蹙起的眉尖卻昭示著他心情的不平靜。
櫻蕪有些詫異地看了這個樣子的跡部一眼, 意外地發現他的眸中還帶著隱約的擔憂。
倒是少見。
心下轉過一圈,但是櫻蕪面上沒有顯露出什么異樣,她收回手指, 搖了搖頭, “沒什么, 只是那片玫瑰田已經孕育出了靈。”
“靈,是什么?”芥川慈郎疑惑問道。
“本質來說,是一種區別于妖魔鬼怪的非人類存在。”櫻蕪摩梭著腰間的清心玉, 玩味地開口解釋。
另外三人卻聽得有些迷糊。
“確切地說,就是天生地長的靈物有了固定的形態之后就會漸漸地孕育出靈,而靈在經過成長之后,就會擁有自己的意識。”櫻蕪思忖著,給了一個相對容易理解的解釋。
聽完后,跡部景吾快步走到了窗前, 雙手平撐在窗臺上, 目光灼灼地凝視著遠處的玫瑰花田, 一時間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那個靈……是有自我意識的嗎?”他一字一句像是從齒縫間蹦出來的,格外沉重, 似乎隱隱約約又帶著幾分期盼。
櫻蕪以指抵著眼角,微不可察地搖頭:“這還不太好說。”
“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個靈物肯定是在來了跡部家之后才孕育出玫瑰靈的。”
換而言之, 就算它真的有意識,在沒來跡部家之前肯定也是沒有的。
初生的天地靈物靈氣微弱,除非離得很近,或者有特殊的感應關系,否則不易被其他存在察覺,只有快要化成靈的時候才會因為靈氣的充盈而招致其他覬覦的妖邪。
那個玫瑰靈想必也是如此。
只是——
櫻蕪若有所思的視線在跡部身上輕輕掃過。
跡部很快就回過了神,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他掩飾似地輕輕咳了一聲,抑下微微翹起的唇角,輕輕抵著下頜,問道:“那,本大爺的事情和那靈有什么關系?”
“有的呢。”櫻蕪輕笑一聲,聲音如同碎玉滾珠,清泠悅耳。
她眉眼溢泄出顯而易見的愉悅,“如果有它的幫助,那么跡部君身上的兩個妖怪就能夠一口氣一并除去了。”
這樣還能少些麻煩。
“這樣對它會有什么損傷嗎?”跡部下意識地問出聲。
“不會的。”櫻蕪乜了眼四周的布置,解釋了一句。
她狀似漫不經心地在房間里走了一圈,然后轉身站正,對著跡部景吾說,“跡部君,事不宜遲,麻煩準備一些朱砂和黃紙,此外,還要……”
聞言,跡部景吾無聲地松了口氣,很快就吩咐管家準備齊了櫻蕪要的東西。
櫻蕪現在想要知道的就是那個玫瑰靈有沒有衍生出自己的意識,如果沒有的話,她不介意直接用它來幫助跡部君,畢竟玫瑰靈是在跡部家才衍生出來的,于它而言,這也算是償還一段因果。
但如果有的話,就需要咨詢一下那個玫瑰靈的意愿了。
管家指揮著傭人將東西放在桌子上之后,便帶著人又退出了房間。
紅木的茶幾桌上擺放了數十張黃色符紙、朱砂,除此之外還有幾塊晶瑩剔透、水頭和坑種都上佳的玉石。
這些玉石每一塊放到外面都可以被炒出高價,但是對于家大業大的跡部家而言,完全算不得什么。
掀了掀眼皮,櫻蕪澄凈的紫眸中驀地劃過一抹亮金色的微光。此刻原本平靜的書房在櫻蕪的目光前像是從另一個平面剖析開來,纖毫畢露。
片刻后,在房間里又走過一圈的櫻蕪回到了桌子前,凝思了半晌。
而后,她從桌上捻起幾塊玉石,然后分別走到書房的書柜前、書桌后、墻角處、沙發椅下等幾個位置,各自放下一塊玉石。
做完這件事情之后,她又回到桌子前,端正跪坐在不高的茶幾桌案前,左手壓著右手的袖角,右手持毛筆,屏息凝神,微微闔上了
雙目,等到再度睜開之時,如琉璃般的紫眸中有流動閃爍的光芒若隱若現。
她抿著唇,高挺的鼻梁在燈光下打出半片陰影,優美的下頜線無端透出幾分冷肅。驀地,櫻蕪揮毫沾墨,筆尖在盛放朱砂的盤中一蘸,便開始在黃色的符紙上飛快落筆。
她的動作找不到絲毫規律,仿佛只是小孩子潦草的涂鴉畫,每一道符文都不相同,但是那細密玄奧的形狀卻隱隱帶著幾分令人心驚的力量,時不時在其間游走的金光也叫人不敢小覷其威力。
圍觀的三人只是默不作聲地瞧著櫻蕪的動作,不敢言語。
僅僅是三分鐘功夫,櫻蕪就已經畫好了全部符紙。
她將毛筆輕輕擱置在盤子上,復又站了起來,只是這次,她臉色煞白了幾分。
圍觀三人這才從剛才觀察她繪符的動作中清醒過來,芥川慈郎連忙關切道:“陰陽師小姐你沒事吧?”
剛剛他看陰陽師小姐畫符咒,感覺全部心神都要陷進去了。現在畫完符咒,陰陽師小姐的臉色這么難看,肯定是消耗很大。
一手扶住紅木茶幾桌,另一手按著疊在一起的一摞符紙,櫻蕪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不過是一口氣抽空了一半的靈力罷了,調息一會便可以恢復。
“麻煩忍足君和芥川君離開一會,接下來,拔除天逆每和蜃樓妖的時候,如果你們在場,有一定可能成為它們的下一任寄主。”
如果是像手冢君之前身上的“魘”,只有一個的情況下,她可以控制住局面,但是兩個的話,她不能保證沒有疏漏。
那就得保證他們其他人的安全。
黑發雪膚的少女因為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清冷氣息,聲音清泠如春日寒泉,話語中的堅定卻不容置喙。
忍足侑士和芥川慈郎一聽櫻蕪這么說,很快點點頭,走出了房間,還順便帶上了門。
關門之前,芥川慈郎還從門后面探出頭來看了跡部一眼。
“跡部一定會好起來的!”
跡部右手扶著左手臂上的黑色傷口,指尖抵著眼角淚痣,失笑出聲。
他的部員還真是……
“走了,慈郎!”忍足侑士額間青筋突突地跳,拽走了還在掙扎的慈郎。
在這里的話,會干擾到君明桑的安排的。
厚木的房門發出沉悶的聲響,隨著房門關上,握著清心玉調節了好一會的櫻蕪抬眸,“跡部君,接下來我就會召喚花圃中的玫瑰靈了。”
“好。”跡部垂下眼瞼,低沉的嗓音帶著些微的啞,卻難掩其中的激動與一分期待。
隨著他一聲落下,櫻蕪手捻著一疊符紙,指尖輕彈,一摞符紙瞬間分成數個方向,飛快地射向之前她放置玉石的幾個地方。
剎那間,書房里金光大作,一個古老玄奧的陣圖若隱若現,金色的紋路與晦澀的文字交錯浮現,在陣間上下游動。
四面八方的風從幾塊玉石處向著中心的跡部和櫻蕪刮去,房間里的東西被吹得左搖右晃,書柜上的書籍和墻壁上的掛畫幾乎要掉下地面,卻因為櫻蕪早早布下的禁制而停留在原位。
頂著呼嘯的風,櫻蕪一步一步地從房間中心的位置走向窗邊。
她每往窗邊走一步,風力便愈發強盛,而陣法中的符文也游動得更加快速。
櫻蕪腳下步履不停,三千墨絲被刮動得在空中飛舞,唇間翕合吐出的只言片語幾乎要凌亂在風中。
她終于行至窗臺,風聲獵獵,吹動她的衣角,倒映她眉眼一片清冷無塵。
“咒定誅邪,相與召靈,玉辟幻佞,相為無相——”
她手搭到了窗戶之上,聲音猶帶著溫涼。
倏忽,她推開了窗戶,在風刮到極致之時,齒縫間溢出最后一字。
“喚!”
窗戶打開的一瞬間,跡部景吾便落進一陣虛無的白光。
在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眼里依稀墜入了一片靡麗奢艷的玫瑰色。
璀璨,瑰麗。
真是——
華麗至極。
與此同時,遠處的玫瑰花圃間,突兀地躍起一道玫紅色的身影,直直地朝著書房處飛來。
玫紅色的身影閃進窗戶的那一瞬間,便看見了跡部景吾落入了白光之中。
她幾乎毫不猶豫地便跟著踏入了白光之中。
櫻蕪眉間微動,心下訝異劃過。
這會跡部景吾暫時是沒有危險的,她本來是打算如果這玫瑰靈有靈的話,詢問對方是否有幫助跡部君的意愿的,沒成想這玫瑰靈與跡部之間的羈絆倒是比她所想的還要深。
她無聲斂眸,揮手合上了窗戶,向白光處踏出兩步,身形也消失在白光之中。
第69章 羈絆 火紅的玫瑰輕輕搖曳
跡部景吾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眼皮乏澀至極, 濃烈的困意席卷著他的神經,但他隱約自己似乎不應該睡著。
不能睡著——
不能睡——
不能——
他還有事情要做……
銀月高懸,靜謐的夜中傾斜一地流水的月色。
郊區廢棄倉庫的后面, 躲在荊棘叢里的男孩倉皇地睜開了眼睛,不自覺地掐緊了手心。
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 看清周圍的環境之后,半分沒有卸下心神,稚嫩的臉龐上爬著幾條狼狽的灰痕和血跡。
“這小子怎么不見了!”
“沒了他還怎么向跡部家要錢。”
……
“少廢話, 那小子估計是爬窗逃的, 分頭追, 他絕對還跑不遠。”
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其他人的話語,其他幾人卻沒有絲毫異議,應了一聲便紛紛往外跑。
身后倉庫傳出“咚咚咚”的匆匆腳步聲, 依稀在耳側響起,跡部景吾的心臟像被無形的大手攥住,呼吸都凝滯了幾秒。
直到幾人的腳步聲離開了,他才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忽然,他身體倏忽僵在原地。
難以言喻的恐懼。
胸口像是被巨錘擊打一樣窒悶到快要爆炸開的壓抑難受,渾身如墜寒窯, 手臂肌膚驀地泛起疙瘩。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
只是下意識地抬眼, 透過荊棘的縫隙看向了外面。
澄亮的黑色皮鞋泛著冷厲的光, 一截黑色的西裝褲腳遮住了他往上繼續窺探的目光。
跡部景吾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緊握在胸前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
就像是不會游泳的人剎那間被丟入海里,連喘息都覺得困難, 徒然無益地汲取著空氣,他牢牢地蜷縮著身體,四肢百胲傳來難以忽略的顫栗感。
他能夠聽到外面那人手中盤弄著槍。支的聲響, 以及沉寂背景里,格外清晰的一聲冷笑。
呼吸已經停滯,大腦陷入一片空白,他已經生不出勇氣再往上看那人的模樣,但是他大概可以想象,自己被抓住之后的結局。
指甲狠狠地掐進指心,他全然不覺疼痛,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漂亮的眸子愣愣地看著旁側荊棘藤曼上結著的花苞,視線已經開始失焦。
下一秒,他將會被男人拎出來。
或許是拿到錢后撕票——
或許是直接……
他狠狠地閉上眼,不敢再想。
男人皮鞋的嗒嗒聲落在地上分外明顯,
一下一下仿佛直接敲擊在他心上,刺激著他已經十分敏感的神經,身心徘徊在奔潰的邊緣。
腳步聲停止了。
跡部景吾心臟一窒。
突然,男人似是聽到了什么東西,手中把玩槍。支的動作頓了一下,對著耳麥那頭的人開口:“你說跡部家的人找來了?”
聲調低緩冷漠。
兩秒后。
男人冷淡斂眸,“知道了。”
他收了槍,深深地看了一眼荊棘叢,往外面走去。
跡部景吾心臟糾起又落下,看著男人消失在視線之中,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可沒等他爬出去,就又瞥見男人步履飛快地走了回來,重新站定在荊棘叢前面。
“差點就被騙過去了。”男人嗤笑一聲,“跡部家的人來了又怎樣,只要有你在——”
他們又能如何?
跡部景吾被男人的去而復返驚得失了神,只能瞪大了眼睛,恐懼地看著男人的手向著自己所在的這片荊棘叢探來。
片刻后,遍尋無果的男人蹙起眉頭。
“難道真讓他逃出去了?”
他眼神閃過狠厲,匆匆跑了出去。
跡部景吾不知道為什么男人剛才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在再三確定了男人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回來之后,這才闔上了眼。
失去意識之前,他眼角瞥見那荊棘上的花苞輕輕搖動著,似乎在無聲訴說著什么。
……
“少爺?少爺?”
跡部景吾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管家指揮著一個保鏢背到了身上。
他睜開了眼睛,卻驚悸地警惕著周圍的一切,直到看到管家的身影,這才放下心來。
“少爺,現在已經安全了,老太爺還在家中等您回去呢……”
“父親,和母親呢?”跡部景吾的衣服已經被荊棘叢刮出了好幾條痕,臉上灰撲撲的,只有一雙眼睛格外的亮,微弱的聲音里潛藏著幾分期待。
“……老爺和夫人目前還在紐約。”對上他的眼神,就連管家都罕見地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說出了真相。
“這樣啊……”男孩的眼神肉眼可見的地黯淡了下去,管家看著小小的跡部景吾,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在內心無聲地嘆息。
跡部怔怔地伏在保鏢的背上,目光無意識地觸及到荊棘叢中的玫瑰花苞。
約莫只是半晌,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管家,我想要那個。”他忽然抬起手指,直直指向那簇荊棘叢。
“我想要帶回去種。”他又重復了一遍。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管家便看到了那個玫瑰花苞。
管家心里面疑心著這地界怎么會有玫瑰花,但一想到少爺的情況,涌到喉口的疑惑也咽了下去,只笑吟吟地應了一句好。
背景陡然一轉。
櫻蕪眼前的畫面寸寸碎裂開來,她只是稍一思索,便淡定地踏入了下一道白光當中。
這些都是跡部君已經成形的記憶,是她無法參與、也只能旁觀的過去。
熟悉的跡部宅,花圃里已經開了大片大片的玫瑰花,打眼看去全是嬌艷奪目的紅。
已經長成青年模樣的跡部景吾站在小徑上往里面望去,目光柔和。
這倒是認識的跡部君了。
櫻蕪以指輕輕抵著下頜,眸中劃過深思之色。
就是還得再等等。
突然,玫瑰花圃當中突然出現了金色的光芒。
一朵玫瑰花苞緩緩地伸展開了花瓣,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個小女孩的虛影出現在了玫瑰花的上方。
小女孩長相極佳,眉眼精致得讓人都忍不住心底柔軟幾分。她身上一襲玫紅色的裙子,初時試探性地伸出四肢,懶洋洋地打著呵欠,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又過了一會,她翕動了兩下蝶翼般的眼睫,慢慢地、慢慢地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剔透得如同紅瑪瑙純粹的瞳仁一眼就看向了跡部景吾的方向,顯出驚喜雀躍的愉悅來。
跡部景吾驀地笑起來。
下一秒,小女孩倏忽站了起來,遙遙望著櫻蕪的方向,漂亮瞳仁鐘的色彩逐漸從欣喜轉變成了擔憂和復雜。
跡部也順著小女孩的視線看到了櫻蕪,似乎有些詫異櫻蕪也跟了進來。
突然,就在跡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女孩對著櫻蕪無聲地點了點頭,而后猛地跑了起來,直直撲向了跡部的方向。
就是這個時候!
櫻蕪已經接受到了這個玫瑰靈的信號,她抿起唇角,沒有片刻耽擱,右手倏忽從虛空中抽出一把微泛冷光的靈劍,足尖輕躍,三兩下便到了跡部身后。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櫻蕪剛剛掠向跡部身后的時候,小女孩玫紅色的虛影已經抱住了他,剎那間,兩道身影迅速鉆出了跡部的身體!
一道人身獸首、鼻高耳長牙長,樣貌丑陋,另一道倒是虛霧繚繞、隱約可窺見一張平凡的人臉模樣。
櫻蕪眉宇冷峻,左手丟出一把符咒,右手飛快提劍挽了兩個劍花,兩道凌厲的劍光攜著風勢,將獵獵飛舞于空中的符咒一并朝著想要逃竄的天逆每和蜃樓妖遞了去!
原本作勢要逃的兩個妖怪被劍光和符咒的威力所傷,不由發出了尖銳低促的嚎叫,速度都緩了下來。
然而櫻蕪卻并沒有停下,她凌空躍起,手腕一翻,握著劍柄的手將劍猛地推出,裹挾著驚人氣勢的劍先是狠狠地刺入了天逆每的身軀,打了個回轉后又襲向了蜃樓妖,在完成了對穿之后又回到了櫻蕪的手上。
伴隨著兩道凄厲至極的嘶吼響起,兩個妖怪漸漸消弭于無形。
櫻蕪收回劍,正要上前去察看跡部的情況,便看到小女孩在跡部看不到的方向,朝著她露出了一個虛弱卻燦爛至極的笑容。
她微微一愣。
有風吹過。
花圃中——
火紅的玫瑰輕輕搖曳。
第70章 邀請 一如既往地,不需要他
在滿目皆是火紅玫瑰的背景里, 櫻蕪看見小女孩用口型向她說了“謝謝”。
而后,所見畫面寸寸碎裂,櫻蕪和跡部都重新回到了跡部景吾的書房中。
跡部醒來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問櫻蕪,“那個玫瑰……不, 那個小女孩怎么樣了?”
櫻蕪被他急切的聲音喚回了有些渙散的思緒。
她閉著眼睛沉默了一會,乏力的感覺稍稍褪去,才搖了搖頭, “她沒事。”
“那個玫瑰靈已經有意識了, 你剛剛見到的小女孩便是她。”
“那她剛剛……”小女孩虛弱的樣子看起來真的不像沒事的樣子……跡部猶豫地接著問道, 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櫻蕪抬眼看他,思及玫瑰靈為跡部做的事情,清泠的目光中都帶上了幾分暖意。
“原本讓她幫助拓除是沒有危險的, 但是玫瑰靈……”她遲疑地頓了下,唇邊的稱謂便換了一個,“但是小女孩為了你身上原本留下來的傷害早點好,為你施加了她的祝福,所以現在力竭需要修養。”
聽到這里,跡部這才算是放下心來。
旋即, 他又忍不住問道:“我能為她做點什么嗎?”
“做你之前一直做的事情就行。”櫻蕪這會已經恢復了大半了, 看著大名鼎鼎的跡部財閥家的公子這副模樣, 眼尾溢出幾分笑意,“日常澆水施肥即可。”
跡部從櫻蕪的態度中莫名感覺到了她的調侃,尷尬地咳了一兩聲, 才道:“讓君明桑見笑了。”
“跡部君也是關心則亂。”櫻蕪順著他的想法,輕飄飄地帶過此事。
倒是這么一打岔,跡部很快又恢復了鎮定自若的模樣, 坦蕩地在櫻蕪對面坐下,鄭重道:“君明桑,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跡部君請說。”櫻蕪挑了挑眉。
“之后冰帝將和其他學校一起,為青少年選拔賽而舉辦合宿,我想請君明桑以及和生家的零介君一同前去。”
跡部眸中幽深的神色一閃而過,很快便被堅定取代。
身為跡部家的少主,他多多少少也能了解到一點內部消息。
最近神奈川一帶頗不太平,雖然總體來說并沒有出現大事,但是從長老會透出的消息和這次的事情看來,雖然東京目前無事,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櫻蕪聽了跡部的話,抬了抬眼,琉璃般清透的眸中透出幾分驚訝,旋即又戲謔笑道:“請我與和生君兩人的價格可不低。”
對于陰陽師而言,長老會身為一個政。府
承認的專門機構,每個季度會給登記在冊的陰陽師按照貢獻和實力發放一定的獎金,此外還會有基礎的保底金額,讓陰陽師的日常生活得到保障。
在其位當謀其政,食其祿需盡其功。對于陰陽師而言,拿了這么一份錢,那么就需要在有需要的時候為民除害。鎮壓邪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都是必要的。
此外,面對一般人家的委托,長老會也會定期發布任務,分派給登記的低等級陰陽師去完成,以讓他們增長經驗、獲取小額報酬以及貢獻值。
但是對于難度比較大、要求比較高的委托,或者是像跡部這樣的大戶,需要有較高實力陰陽師出馬或者是專門上門求請的任務,則算是“私活”,報酬較高,除貢獻值照算以外,長老會并不會在其中充當中介作用。
就像這次跡部請櫻蕪來,以及打算請櫻蕪與和生二人一起前往合宿,起著名為陪同實為保護的作用,都屬于“私活”的范疇。
而請二者的價格,顯然不是普通人家負擔得起的。
“嗯哼,這點君明桑盡管放心。”跡部哼笑一聲,低啞如大提琴醇厚的嗓音響起,“金錢有價,安全無價。”
聞言,櫻蕪可疑地沉默了一會。
不知道是不是被小澤影響了的原因,此時她看著跡部,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
這樣的肥羊……啊不,大戶……果然不會缺錢。
“既然跡部君都這么說了,”櫻蕪站了起來,唇邊漾開一個笑,向跡部伸出了手,“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跡部回握住櫻蕪的手。
……
“叮鈴鈴~”
冗長的下課鈴聲響起,解救了一批深陷于水深火熱當中的同學。
“啊我活了……”任課老師剛剛布置完作業走出教室,櫻蕪就看見前面的小澤一下子就頹廢地趴了下去,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樣。
櫻蕪正好記錄完了筆記和今日的作業,抬頭一看,便忍不住輕笑出聲。
“君明,你是不是在笑我!”對這笑聲格外反應激烈的小澤猛地轉過了頭,狐疑地看著櫻蕪,表情微妙又審慎。
那個笑聲,方位正后,聲音是熟悉的清泠溫雅,聽一下就能讓人覺得耳朵都酥了,她絕對絕對不可能認錯!
“呀嘞……”櫻蕪放下了手中的筆,揚起唇角,笑容狡黠又靈動,“好可惜,居然被小澤發現了。”
小澤:“……”嘴上說著好可惜,可是你的語氣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吧。
“哼哼,老實把筆記交出來,不然……”小澤冷笑威脅,乍一看像極了電視劇中大反派的模樣。
好不容易逮到這么個機會,她可千萬不會放過這個能夠薅君明筆記的機會。
“不然怎么樣?”櫻蕪單手支著白皙的下頜,好整以暇地笑問了一句。
“不然,不然……”聽櫻蕪這么說,本來沒有想好回答的小澤一下子就急了。
“咳咳,好了好了,拿去吧。”櫻蕪見小澤這模樣,沒打算再逗她,當下便從桌上拿起整理好的筆記,遞了過去。
小澤瞬間就忘記了剛剛的一切,笑容十分討好,“嘿嘿,還是君明好!”
櫻蕪飛快地轉動著手中的筆,蔥白的手指間飛舞著筆的殘影,她看了一眼已經轉過去的小澤,心中幾分好笑。
某種程度上來說,櫻蕪確實在這段時間的校園生活之中得到了放松。
雖然已經多年不曾感受過這樣正常上學的日子,但是青春的氣息總是帶著莫名的感染力。
尤其是同學們都很友好,除了偶爾需要去處理一些非正常現象以外,幾乎沒有什么不足。
然而櫻蕪的這個認知也僅僅維持到了這天的下午放學時。
從花草社出來不久,被堵在偏僻拐角處的櫻蕪看著來勢洶洶的一群女生,陷入了沉思。
兩世加起來,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這樣被人主動上門找麻煩?
這邊櫻蕪是沉默了,但是對面的女生看到櫻蕪這個樣子,從鼻孔中哼笑一聲:“現在知道怕了?之前勾搭幸村君的時候怎么不知道怕呢。”
“要不是因為和你跳舞,幸村君怎么可能發病?如果不是幸村君不在,關東大賽決賽我們立海怎么會輸?”一個女生眼神兇狠地看著櫻蕪,恨不得用視線在她身上燒出幾個洞來。
櫻蕪:“……”假如說上一個女生的思維她還勉強能夠理解,但是這位的想法屬于是純純甩鍋吧?
思考了半晌的櫻蕪慢慢地抬起頭,精致的臉龐上神色淡淡,朱唇翕張,“那你們想要怎樣?”
……
五分鐘后,櫻蕪離開了這里。
只留下原地一群懵逼的女生。
“等等,她剛才不是還在這里嗎?”
“對啊,明明我剛剛也看到她了。”
“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時候走出去的啊?”
“這人怎么這么邪乎……”
……
因著規矩,櫻蕪不能也無意用陰陽術傷害普通人,于是她只是用了一點小技巧,便從這里脫身離開。
不過是一群國中女生罷了,不管是鬧大,還是以君明家的權勢壓人,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去跡部君和她約好的青少年選拔賽合宿,在那之前如果出了什么意外,雖然可以處理,但多多少少也是個麻煩。
而今天這么做,起碼這段時間里,她們是不會再來了。
不知什么時候,天空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櫻蕪從書包中抽出傘,撐開。
透明色的傘隔絕了雨水,卻沒有隔絕雨水落下的模樣。
她腳步不緊不慢地行走在雨中,每一步都在水中泛開圈圈漣漪。
遠處因為聽說她被幸村的后援會堵住而急匆匆趕來的柳蓮二,在看到她在雨中漸行漸遠的背影時,終于松了口氣。
柳蓮二跑得太急,以至于一向身體素質極佳的他此刻扶著墻喘著氣,額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跨越了大半個校園,才從網球社去到花草社。
在看到那群女生卻沒有發現她的時候,他又開始跑出來尋找她的身影。
直到此時此刻——
驀然松懈的神經讓他終于回過神反思自己的行為。
生平第一次這么不顧理智,不顧數據……
良久,他輕輕嘆息一聲。
果然,君明桑還是一如既往的神秘吶。
一如既往地,不需要他。
不過,她沒有事,便是最好的事了。
這邊的櫻蕪已經走出了校門,手中握著傘柄,心中想著自己之前聽到的消息。
嵐若說青學的正選去了德國看望手冢君,切原說幸村君術后復健得不錯,看來都是不錯的消息,但是她并不清楚他們會不會參加這次青少年選拔賽。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
眼皮微掀,櫻蕪深邃的紫眸中倒映著天空沉沉的暮色,薄唇抿緊。
內心總有些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