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四人見面
祁平的熱是黏糊糊的, 好在羅頌她們不必出門。
雖然是為了慶生,但羅頌和楊夢一沒有打算大搞一番,只想著和朋友吃頓尋常便飯就好。
火鍋永遠是聚會的首選, 因著羅頌想吃椰子雞,她們干脆點了份附近知名椰子雞品牌連鎖店的四人餐, 到手一份切好的生雞肉, 兩大瓶椰子水, 和不少已經被處理好的配菜。
她倆將電磁爐放在桌子正中央,又把菜品繞爐擺好, 一切準備就緒, 就等客人上門, 好在秦珍羽二人沒讓她們等多久。
老住宅不興安門鈴,玄關處傳來敲門聲時,羅頌牽著楊夢一,一起開門去了。
秦珍羽還是那個秦珍羽, 門一開,她一口大白牙先亮了出來, 自己給哼響出場樂, “想我了沒啊!”
相比之下,她旁邊站著的女人就安靜多了,但臉上帶著溫潤而友善的笑。
羅頌和楊夢一對視一眼,在對上臉上看到了同樣的笑意。
羅頌伸手,打開鐵門,用故作嫌棄地回應道:“想想想。”
“切!”秦珍羽瞥她一眼, 搓了搓自己的胳臂, “我不信。”
“先進來吧。”楊夢一怕兩個一碰上面就各自幼稚十歲的人在門口這鬧起來,趕忙出聲。
羅頌附和著點頭, 并給她倆讓出一條道。
進了屋,盡管大家都清楚知道對方是誰,但必要的介紹流程還是不能少。
秦珍羽搶過話頭,腦袋往旁邊歪了歪,笑嘻嘻說:“這是鄢容,我對象。”
鄢容并不惱,跟在她的聲音后面,禮貌道:“你們好,終于見面了。”
在屋里明亮的燈光下,羅頌和楊夢一才真的看清鄢容的樣貌。
她個子比秦珍羽要高些,在一米七左右,中長發,一張方圓臉上架著一副玳瑁色的橢圓小框眼鏡,鏡片看起來很厚,大概近視度數不低。
她身穿棉麻衣褲,脖上疊戴著兩條項鏈,手腕上也套著鐲子,看起來應該都是手工制成的,不昂貴精致,但自有一股韻味。
鄢容是有某種個性的,只是大家初次見面,羅頌她們尚未辨清,只能確定她的個性無關尖銳,與她的笑容一樣是無害且和煦的。
而楊夢一這會兒也想起來了,那晚秦珍羽氣勢洶洶奔來時,她身旁站著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
不過,盡管有些好奇,但羅頌二人并沒有冒昧地盯視對方太久,只是打量幾眼,就接過話了。
楊夢一笑笑,說:“你好,我是楊夢一。”
羅頌隨著隊列,“你好,我是羅頌。”但說著,她下意識伸出手去,做握手狀。
鄢容沒讓這禮儀掉地上,忙將蛋糕騰到左手,握住了羅頌伸出的手。
羅頌笑,“久聞大名。”
想也知道這大名是從誰嘴里聽到的,鄢容這下倒生出些不好意思,抿嘴一笑。
站在一旁的秦珍羽用手肘蹭了蹭楊夢一,抬抬下巴,小小聲揶揄道:“這算不算職業病?”畢竟將自我介紹整得這樣正式,看起來就是律師才有的習慣。
秦珍羽像小姐妹說悄悄話一樣,眼睛都沒往楊夢一這邊挪,只是嘴上叭叭的,卻無端顯出朋友才有的親昵。
楊夢一余光落在二人仍挨著的胳臂上,眨眨眼就明白,她這是被她劃進了自己人行列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心底卻在偷笑著,也不知在笑誰,又或者在笑些什么。
簡短的介紹間,旁邊鍋里的椰子水已經沸騰了,清香四溢。
秦珍羽聞著就覺得餓,一個探手從鄢容手里拿過蛋糕,遞給羅頌,切斷二人的交談。
“這就是我說很好吃的那家烘焙坊,待會試試。”她齜牙道。
羅頌笑笑,“好。”
說完,她剛想先將蛋糕放進冰箱里,楊夢一就止住了她的動作,眨眨眼:“待會可以先切蛋糕,不然怕你最后吃不下了。”
羅頌想想也覺得有理,便在餐桌上硬騰出個空位,將蛋糕放了過去,四人也各自落座。
將雞肉倒進沸水里,蓋上蓋子,她們就開始拆蛋糕了。
秦珍羽離得近,三下五除二將殼子剝掉,只留下一個漂亮的草莓紅絲絨蛋糕,“他們家抹茶蛋糕很有名,但是不曉得你適不適合吃抹茶制品,所以就選了這個。”
將紙殼往地上一放,她接著撕開蠟燭的塑封,抽出一根,插在了蛋糕正中間,笑道:“二十八根擠不下,咱們用一根代替一下,走個儀式感就行哈。”
沒人對此有意見,楊夢一看了眼配件,見沒有打火機,便起身,“我去拿個打火機。”
點燃蠟燭后,氣氛擔當秦珍羽吹了聲哨,“許個愿吧,大壽星。”
羅頌本想著直接吹熄蠟燭就完事,但秦珍羽話音落下后,楊夢一也看向了她,眉眼彎彎,“對啊,許個愿望吧。”
燭火落在她極黑的瞳孔里,映出兩簇光,羅頌凝望片刻,勾起嘴角,順著她們的話,雙手交握成拳,閉上了眼。
她在心中默念:希望我和愛人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這是當年沒有第一時間許下的愿望,而這一次,羅頌認真得近乎慎重地許下了。
再睜眼,她深吸一口氣后,才將蠟燭一下吹滅。
接下來,大伙就開始吃吃喝喝聊聊天了。
四個人,兩對情侶,飯桌上交談聲一刻都沒歇,有時是大家就一個話題侃天侃地,有時分成兩組,卻是羅頌和鄢容一隊,而秦珍羽拉著楊夢一倒豆子。
雖然并沒有“丑媳婦見公婆”的意思,但羅頌還是很奇異地生出些娘家人的感覺,說話間無意識帶上了**的意味。
但她表現得也并不失禮,即便是提問也是和善的,而鄢容……鄢容看起來倒像是迫不及待接受質檢的樣子,這讓羅頌又更放心了些。
不過,即便沒有“秦珍羽的對象”這重身份,多年的律師生涯也早讓羅頌在面對生人時,下意識抱有隱藏得很好的審視,也可稱挑剔地將他們說的每一句話翻來覆去地琢磨,畢竟人的嘴巴里有時也能說出鬼話。
好在,羅頌聽著瞧著,都沒在鄢容身上抓到一點尾巴,這使她更溫和了,臉上也一直帶著和氣的笑。
彼此心知肚明的試探之后,她們的交談終于真正進入平水段。
第262章 吃喝聊天
鄢容和秦珍羽的初遇是由無數個巧合組成的。
鄢容對羅頌說起時, 眼中還帶著懷念的笑意。
兩人相遇在去年的國慶節,鄢容難得休假,卻被開手工DIY體驗店的朋友拉去店里當苦力, 因為店員臨時有事請假,可節假日客人偏又最多, 所以只能拉她頂檔。
而秦珍羽向來對各種手工DIY無甚興趣, 這些考驗耐心的精細活跟她八字犯沖, 從小到大一次次出于好奇的嘗試,都搞得一團糟, 不是她自己弄傷手, 就是做出來的成品爛到爆, 外加弄得周圍一片狼藉。
后來長大了,她更懶得費神費時做些什么,反正只要錢給夠,能買到好一千倍的工藝品, 她也不那么在意所謂親自動手背后的重要意義。
只是國慶節,朋友們回家的回家, 旅游的旅游, 沒人陪她玩,最后只能讓步應下唯一一個邀約去做陶藝。
而兩個本如兩條平行線一樣的人,就此相識。
鄢容說話時,溫柔的目光好幾次落在一旁的秦珍羽身上,羅頌瞧著忍不住低笑,但并不出聲揶揄, 她只是很為秦珍羽高興。
話題時散時聚, 羅頌又和鄢容說了些話,就漸漸不怎么出聲了, 鄢容體貼地拋出另一個話題,將秦珍羽和楊夢一也拉進對話中,好讓羅頌只在一旁安靜聽著即可。
羅頌朝她笑笑,便一邊做聽眾,一邊拿起筷子,又夾了塊雞肉,只是手伸回來,那肉卻被放在了碗中。
疲憊之色漫上了她的面龐,從不言到停著,再到后來彎著背,很累似的以手支頤,不再動彈,也不過是幾分鐘的事。
楊夢一一直分神注意著她的狀態,這會兒見她沒了精神,就探手去握住她垂在腿上的手。
羅頌這才動動,緩緩扭頭看向她,繼而同樣緩慢地笑了笑。
楊夢一的眉毛被擔憂壓得很低,望著她,輕聲道:“累了就去休息吧。”
羅頌還未說些什么,一直亢奮得嘰喳個不停的秦珍羽被戀人一個挑眉喚回了神,終于也注意到飯桌上另外兩人氣壓的低沉,忙接著話說:“對啊對啊,別累著了,去休息吧。”
羅頌抿了抿唇,猶豫著,最后對她們揚起一個禮貌又乏力的笑,“那我先回房了。”
說著,她反過來捏了捏楊夢一的手,而后者心領神會,也明白她是讓自己繼續招待客人,不必急著去找她。
羅頌盡可能自然地起身,只是轉過身去時,周身仍縈繞著一股幽幽的嗒然之感。
若是還有余力再撐會兒,她也不會扔下客人自個兒進房間,但她的大腦隨著秒針嘀嗒變得越發雜沓,只怕再坐下去,可能會鬧出些笑話。
楊夢一目含憂慮,脊背隨著羅頌的轉身猛地一直,是很想跟去的樣子,卻又顧著待客之道而生生壓住本能。
但秦珍羽可不曉得她們這些玲瓏心思,只看著仍坐在原位的楊夢一,疑惑地問:“你不陪著嗎?”
鄢容同樣將她的神情看得分明,也跟著接話,“不用管我們的,你去陪她吧。”
這話像提示語,一下就讓秦珍羽反應過來了。
“不是吧,我們之間還要客氣的嗎!”她覺得好氣又好笑,“我們倆吃飽就遁啦,你不用理我們的。”
見楊夢一仍遲疑著,她沒忍住張牙舞爪地霸道道:“去啦去啦!你再不去我就把你拎進去!”
比秦珍羽高至少十厘米的楊夢一:……
但楊夢一最終也還是起身了,轉身前叮囑秦珍羽和鄢容不用收拾飯桌,她們會處理的。
得到二人的應允后,她才歉然笑笑,三步并作兩步往臥室走去。
這晚的最后,鄢容和秦珍羽還是將能帶走的垃圾都收進袋子里打算一塊帶下樓,至于鍋碗瓢盆之類的,就給泡在了洗碗池內。
臨走前,她們也沒敲門打擾羅頌和楊夢一,只在手機上發去消息,還說禮物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讓她們記得查收。
五月將了,楊夢一的交接期也過了大半。
雖然她名義上是在這間公司任職了十一年,但因為最后七年都駐留在德國,所以跟同事們說到底也沒有太深的交情,知道她離職的消息,他們也并不怎么傷感,更沒有所謂的歡送儀式。
人之常情,楊夢一并不感到失落。
但她還是挑了個午后,敲響了CC辦公室的門,說了自己不日就要離開公司的事。
她還是記著從前她對自己的提挈。
看得出來,CC有些驚訝,既是為了楊夢一的主動辭職,也是因為她竟特地來跟自己親口道別。
楊夢一剛進公司就分到了她手下當差,但也只是共事了四年,之后,她倆一個出國,一個調任,彼此之* 間曾經尚算親近的關系也漸漸淡薄,所以她才會為這冷不丁的道別而感到意外。
在職場浸淫這么多年,CC見多了人來人往,虛情假意,但心不至于麻木,仍能辨出真偽,至少此刻,她能看出楊夢一只是單純來跟她說再見的,并不圖她的人脈關系,為自己的下一份工作搭橋牽線什么的。
她便也放下不多的防備,甚至為了這意外的溫情而軟和起來,笑笑祝她前程似錦。
楊夢一眨眨眼,笑吟吟地說:“祝我幸福美滿吧。”
CC一愣,猜想她離職的原因,大概是為了結婚。
盡管不很認同為了婚姻放棄工作,但她還是笑著依言改口,笑道:“那我祝你幸福美滿。”
兩人最后握了一下手,楊夢一便從她辦公室離開了。
這大概就是她們這輩子的最后一次交集了。
第263章 夢一離職后
楊夢一每天都有意識地將辦公室里自己零零碎碎的雜物帶些回家, 到離職那日,辦公桌上已經沒什么多余的物品了,她只拎著自己的電腦就能走, 任誰看了都猜不到這是她最后一天上班。
這天是禮拜三,小組的其他同事仍在加班, 但楊夢一手上的活早已移交給了新組長, 一到點, 她拿上東西,跟大家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電梯擁擠, 有人累了一天沉默不語, 有人拉著旁邊的同事聊說晚上要去哪兒度過“小周末”, 而楊夢一只抬頭,睜著一雙圓眼睛,盯著樓層顯示器。
悵惘若失的情緒她是一點都沒有,她只希望能更快些, 好早點到家,早點見到羅頌。
停停降降, 將近五分鐘后, 她才在“叮”一聲中走到一樓大堂里。
下班的點,太陽仍盛,只是柔和些許,但還是能將人刺得半瞇眼,也因此,當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樹蔭里的羅頌時, 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楊夢一下意識強撐開眼皮, 凝視著那道身影,片刻后, 她終于能確定,那站在樹下的就是她的戀人。
然而她并沒有急著喊她,只是靜靜地注視著。
羅頌看起來仍像一棵樹,雖然樹身小了一圈,樹葉也落盡了,但筆直依舊,有新芽接二連三冒出,楊夢一知道,沒有**旱殺死的植物,最終一定會長得更加茂盛。
大概是楊夢一的目光強烈得如有實質,羅頌也若有所感,很快抬頭。
一見到人,羅頌就笑了,正準備撥出電話的手也停下,轉而將手機塞進褲兜里,揚起另一只手,朝她擺了擺。
她穿著黑色中袖T恤,和灰色運動長褲,腳上踩著雙跑鞋,半長的發被皮筋扎成小揪揪,看起來干凈而利落。
楊夢一這段時間以來的精心烹飪卓有成效,至少羅頌看起來長了些肉,衣服套在身上也不顯得那么空蕩了。
而羅頌一笑,楊夢一只覺得眼前的影子,與從前許多個傍晚的影子重疊了。
她的眼神柔和下來,嘴角掛起的弧度再沒落下過,抓緊手里的袋子,小跑著朝羅頌奔去,而羅頌同樣朝著她快步走來。
不長的距離中,羅頌忽地希望自己的眼睛是一部攝像機,好記錄下女孩往自己跑來的身影、那愈近愈深的笑容。
微風將楊夢一米白色連衣裙裙擺吹得飛起,像仙女身邊繚繞的霧。
她的頭發挽成一個松松的丸子頭,額邊碎發調皮得很,在她白凈的臉上撩弄。
但楊夢一沒有心思管這些了,直到站在羅頌面前,她才注意到自己鼻梁上的鏡框都快掉出鼻尖了,這才伸手推了推。
“你怎么來了?”她的瞳孔亮極了。
上揚的尾調讓這句話聽起來像“我很高興”。
楊夢一之前說她可以來接她下班,但說出口后就連他自己也當作一句玩笑話,不過她也不是全無期待,只是前面二十幾天隱秘的期冀落空后,她便也漸漸不想了。
然而就在這最后一天,羅頌出現了,像是某種心有靈犀,一下將從前的失落全部揮散,填進許許多多的驚喜。
“想來接你下班,最后一天了。”羅頌伸手,將她頰邊的碎發撥到耳后,拿過她手里的電腦包,笑笑。
一句話說完,她已經牽上了楊夢一的手。
“怎么忽然戴眼鏡了?”她又問。
楊夢一抿嘴笑了笑,“眼鏡盒不知道放哪兒去了,干脆戴著,放包里怕壓壞了。”
“學姐戴眼鏡好看,”羅頌看著她,語氣認真,只是手指卻在她掌心里勾了勾,“特別……知性。”
楊夢一被她撓得手癢心也癢,干脆向前一小步,抬頭親了親她的下巴,“以后每一天都要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了。”
她用鼻尖蹭了蹭剛剛親吻過的地方,“不會有人嫌我煩吧。”
羅頌悶笑出聲,抬手將她摟進懷里,“這是我的榮幸。”
“永遠都不會覺得煩。”她說。
話雖如此,但之后的每一次復診,羅頌還是沒讓楊夢一陪同。
不過,楊夢一已經不會為此難過了,她很好地接受了這件事,甚至不會亂想些有的沒的,因為她無比確定羅頌對她的愛,所以不再有恐懼。
在難得獨處的半天里,她會去找萍姐,和她一起吃飯,陪她看電視聊天。
萍姐年紀大了,有些事情漸漸力不從心,哪怕只是從衛生間里接桶水出來拖個地,這一個動作她都得歇三四回。
楊夢一瞧著她不復從前有力的步子,心生憂愁,只能在難得見面的日子,鉆時間的空子,將店鋪和家里都打掃一遍,雖然時間有限,但最后效果還是不錯。
“七月份該體檢了。”在飯桌上,她提起這事,“去年是趙老師陪您去的,今年我也可以陪您去了。”
萍姐聽了打趣說她是小管家婆,管羅頌又管她,但還是說不用。
“暑假嘛,紅敏陪我去剛好。”她說。
想了想,萍姐又問:“她今年帶的是畢業班吧?”
楊夢一點點頭,“那可能還更早放假呢,六月底就考試,可能出完成績,七月中就來了。”
萍姐笑容漸大,“好,好。”
很多人認為同居是一場考驗,兩個成長經歷完全不同的人同住一個屋檐下,所有的不同都會被放大,大大小小的摩擦因此而生,有的像堵在喉嚨里的一口痰,有的則像一面墻。
嫌隙筑起來容易,但想化解卻難上加難。
而只是同居都有如此風險,更遑論一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呆在一塊。
但很顯然,楊夢一和羅頌沒有這方面的擔憂。
她們的生活的確在楊夢一離職后被打亂重組,但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都說二十一天才能習慣新事物,而她們在第一天就就完成了這個進程。
她們似乎天生就該在一起。
羅頌很依賴楊夢一,而楊夢一也樂得被依賴,她愿意,甚至是希望自己的生活被羅頌全部填滿,滿漲得幾乎要爆炸一般不留空隙,她想時時刻刻能看到對方,想想親吻就能親吻,想擁抱就能擁抱。
有一個名詞是專門定義她這樣的行為與想法的,那個詞叫“戀愛腦”,褒貶義視情況而定。
她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在三十六歲這年,長出了一顆戀愛腦,一顆還不錯的戀愛腦。
她并不覺得這是應當被糾正的,無間的親密讓她們倆都更快樂與安心,這就夠了。
生活還是一日三餐,但現在,她們會在晨起后一起吃頓簡單的早餐,再一起出門買當天需要的食材。
起早了,她們會在沿途看見困得一臉迷朦的小朋友被爸爸媽媽牽著手送到幼兒園,起晚些就能看到老人坐在不很烈的九點、十點鐘的陽光下曬背。
等紅綠燈時,偶爾遇上可愛的小狗,她們也會笑著和主人閑聊兩句,最后再摸摸狗狗們的腦袋。
菜市場總是熱鬧的,兩人牽著手在并不寬敞的過道里左看右挑,兩邊的攤子上都擺滿了最新鮮的菜品,而她們有時會因為一棵白菜長得很“標準好看”而將它買回家。
夏天是瓜果的季節,換言之,如果菜攤上擺滿了各種各樣個頭飽滿的瓜果,那也就意味著此刻是夏天。
楊夢一見羅頌一臉新奇,還笑笑,說:“等他們換上秋葵山藥和茭白菱角之類的蔬菜時,你就知道,是秋天來了。”
羅頌總會為她各種各樣的生活小智慧而驚嘆,再笑瞇瞇地湊到她耳邊親一親,落在旁人眼里只是關系很好的兩個女人在嘈雜的市場里說話而已,但只有楊夢一知道,自己的臉可能又要紅了。
接下來的一天,她們可能會一起看電影、一起做家務,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呆在陽臺觀云聽風,但兩人總是會黏在一起。
在太陽下山后,夜幕降臨,羅頌會和楊夢一一起下樓扔垃圾,當然也不會忘記帶上房東家門口的垃圾袋。
羅頌的確是在這樣平淡溫馨的日子里漸漸好起來了,像干涸的土壤重新被水分浸潤、被堅冰封凍一個冬季之久的河流邊上迎來飲水的小動物。
她重新包圓飯后洗碗的活,但洗完碗出來后一定要楊夢一給她獎勵,有時是擁抱,有時是親吻,而有時,是會把楊夢一自己都逗得滿面緋紅的情話。
羅頌曾在某個午后,特地拉著楊夢一去樓下跟爺爺奶奶打招呼,跟他們說自己已經好多了。
他們老了很多,臉上的皺皮也無法以樹皮作形容了,倒更像是樹根盤虬于上,凹凸分明。
但見到康健不少的羅頌,他們還是笑得合不攏嘴,并不忘前前后后地將她看個遍,一邊看一邊說“那就好”。
其實藥物的副作用偶爾還是會給她們突然一擊,但相較于從前,卻是可以忽略不計了。
羅頌能感受到自己腦中的迷霧在一點點消散,那些濕漉漉的覆在神經上的水珠在一顆顆蒸發的,而她的思緒也在極緩慢地重回清明。
楊夢一不知道羅頌的顱內發生了什么奇異的變化,只能看到她笑容越來越多,說的話也越來越多,還有那與生俱來一般的親昵技能也慢慢重歸她的體內。
雖然還有一段她們都不知道有多長的路要走,但她們都不再害怕了,她們始終擁有彼此。
生活像是終于回歸了它本來的面貌,是因為有另一個人的陪伴才得以探索到的美好和溫暖,像雙鑰鎖一般,由兩道靈魂合二為一才能開啟。
第264章 羅頌給楊夢一做飯
這一年, 秋意正濃時,羅頌在洪爺爺家裝了個智能音箱,當然, 這都是經過老人同意的。
一開始提起這事時,爺爺奶奶都忙擺手, 說費錢費事, 說他們老人家也弄不懂這些新鮮玩意兒, 但耐不住羅頌堅持,最后也還是松口了。
促使羅頌這么做的是她后來才知道, 今年四月初, 洪奶奶曾在家里摔了一跤, 只是幸好摔得不重,又有沙發做緩沖,才不至于出大事。
洪爺爺后來說,知道她那會兒身體也不好, 正度過很艱難的時期,所以沒有打擾她。
盡管羅頌清楚自己對他們并沒有什么責任, 一句“半個孫女”說到底也只是玩笑話, 但聽他這么說,她還是感到些愧疚。
獨居老人的艱難在他們身上具象化了,他們年歲已大,但子女遠在異國,在此無枝可依,孤獨和衰老日夜不輟地侵蝕著他們。
兩位老人一直以來對她頗為照顧, 卻又不會挾恩相報, 就連生病也得記著不給別人添麻煩。
羅頌不是濫好人,但她知道感恩, 為了不再讓之前的意外重演,她才好說歹說硬給他們裝上了智能音箱,一再強調有任何緊急情況都能通過聲控直接撥打她的電話。
要不是老人不習慣戴智能手環,羅頌可能還要給他們一人整一只。
跟著音箱一起進門的,還有各種各樣的扶手欄桿,它們被裝在了衛生間和臥室里。
爺爺奶奶過意不去,想將錢轉給她,她卻只說這些年的饅頭包子和餃子就夠抵數了,惹得二老直搖頭。
不過吧,老一輩的人,嘴上怎么心疼年輕人買東西是“浪費”,但心里其實比誰都高興,爺爺好奇地摸了又摸,而奶奶抓著羅頌的手半天不撒。
雖然最初說自己玩不溜電子產品,但聽過羅頌耐心講解后,他們后來甚至學會了用它給國外的兒子兒媳們打視頻,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而楊夢一心里關于羅頌會做飯的猜測,最后被羅頌親手證實了。
同樣是在一個很尋常的午后,楊夢一坐在沙發上,而羅頌枕著她的腿,兩人懶懶地聊著天,楊夢一捏起羅頌的幾縷頭發,閑著沒事編起了小辮子。
在羅頌腦袋上第四根小辮子即將成型的時候,楊夢一聽到她說:“今天我來做飯吧。”
聞言,她手里的動作停了,眉頭一挑,黑亮亮的眼睛含笑望著她,卻不說話。
羅頌自知烹飪水平有限,便緊接著提前給出免責聲明:“可能不會很好吃……你想試試嗎?”
楊夢一揉著她的頭,將辮子揉散了也不在意,笑說:“當然。”
“難的我不會,”羅頌又道,“簡單下個面可以嗎?”
“哎呀!”楊夢一失笑,“有人肯做飯給我吃,我高興都來不及,怎么還會挑三揀四呢。”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她給羅頌吃了顆定心丸。
然而這定心丸起效快,藥效退得也快,至少做飯時,它就差不多失效了。
羅頌不是容易緊張的人,但圍著圍裙站在廚房里時,只覺得手里的刀不聽話,菜也不聽話,所以連切出來的蘿卜都薄厚不一。
不過她想了想,覺得也可能是楊夢一站在一旁的緣故。
楊夢一這會兒抱著手臂,倚著門框,面上帶笑地望著里頭忙碌的人。
她看不到羅頌手里的菜切成什么樣,只能看到她動作不疾不徐,仿佛很胸有成竹的樣子,不過她知道,羅頌大概很想把她趕到客廳里去。
“你站在那不累嗎?”“去沙發那坐著吧。”“衣服該收了。”等等等等,羅頌真是絞盡腦汁想把她支走,然而楊夢一佯裝不知,衣服收了轉頭就回來,再問只搖頭說自己不累。
到最后,羅頌沒轍了,只得繳械投降,扭頭看她,臉上掛著無奈的笑,“學姐,你可以不要看著我嗎?”
楊夢一“喲”一聲,戲謔道:“終于不裝啦。”
羅頌沒點頭也沒搖頭,甚至沒露出窘迫的尾巴,但她就是從那張臉上讀出了害羞。
小逗怡情,逗狠了會把小狗氣跑,楊夢一深諳此理,不待她回答,就聳聳肩,“行行行,我走我走。”
然而走之前,她眨了眨眼,突然往羅頌那走去,靈活地鉆進了她和島臺之間的空隙里,勾著羅頌的脖子親了親。
但她有時候會忘了,羅頌的某種本能隨著身體的恢復也漸漸蘇醒了,這會兒小心翼翼地將手里的東西放下后,沒等楊夢一意識到危險的接近就欺身壓了上去。
方才還望著別人的窘迫心中暗笑的人,現在倒是被親得暈頭轉向了,手軟綿綿地推著身前的胸膛也不見羅頌讓步半分。
羅頌不輕不重地咬著她的下唇,又用舌尖纏著她的舌,唇齒間的戲弄發出讓人羞恥的水聲,楊夢一覺得自己的脖子和臉都要燒起來了。
哦不,可能是已經燒起來了,所以周圍的氧氣才少得可憐,讓她呼吸發顫,怎么也喘不過氣。
她神志不清地想,自己真是傻了才把自己困進這縫隙里。
直到羅頌將大腿卡進她腿間時,楊夢一才猛地反應過來,一句“先吃飯”被擠得破碎,從不間斷的親吻里艱難溢出。
好不容易從親吻游戲里逃離,她卻又被羅頌止不住的悶笑聲鬧了個臉紅。
想也知道她在笑什么,楊夢一開口,打算義正言辭地說她一番,可一開口,那嗓音軟得她自己都沒臉聽了。
羅頌用蹭蹭她的臉頰,接過她的話,上來就認錯:“我的錯,我的錯,這道甜品我們晚點再吃,先吃晚飯。”
她的聲音嘶啞,帶著未退的情氵朝,聽得楊夢一只覺得更熱了,硬氣扭著身子,從羅頌懷里跳了出去。
她沒敢跟羅頌對視,拋下一句“我去客廳看電視”就落荒而逃,又惹得羅頌低笑出聲。
不再被楊夢一盯著之后,羅頌倒是真的不疾不徐了,連小蔥都能切成等長的。
不管味道怎么樣,至少出鍋時,兩碗面看起來很是那么回事。
她端出來時,楊夢一早就在飯桌前等著了,碗一擱到桌面上,她就極其捧場地“哇”了一聲。
羅頌哭笑不得,將筷子勺子遞過去,“先試試再說吧。”
楊夢一順從接過,把面上的煎蛋撥到一邊,夾起一筷子面條,吹了又吹,最后在羅頌的注視下送進嘴里。
一口咽下后,楊夢一抬眼望著羅頌,臉上是憋不住的笑,“我吃出了……愛的味道。”
“說大白話。”羅頌笑。
“就是……味道……還可以。”她咬著下唇笑了又笑,“但以后,還是我來做飯吧。”
羅頌心里有數,這會兒聽了也不難過,笑:“就將就這一次,以后不跟你搶廚房。”
楊夢一哼笑著點頭。
點評過后,羅頌仍看著她,笑容和眼神都很柔軟,楊夢一見她仍不動筷,疑惑道:“怎么不吃?”
但羅頌答非所問,只說:“終于親手給你做了一頓飯。”
楊夢一不明所以,但還是伸手,越過桌子,摸了摸她的頭,“很棒啦!”
羅頌“嗯”一聲,終于也拿起筷子,攪散面上的小蔥,開始吃飯。
味道是有些過于普通了,但羅頌很滿足,因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的遺憾又劃掉了一個。
“哦對了,”楊夢一忽然想起什么,開口道:“萍姐問我們這周六是不是還去榮崗吃飯。”
羅頌沒什么不愿意的,“都可以。”
楊夢一點頭,“那我跟她們說一聲。”
從八月趙紅敏來祁平開始,楊夢一幾乎每周都會去榮崗一次,最初是自己一個人去,到后來慫恿著羅頌一塊去。
羅頌從來不會拒絕她,便也跟著去了,漸漸地,每個周六就成了她們四人的聚餐日,而她倆只要負責到場就行。
趙紅敏辦了提前退休,現在常住祁平,就在萍姐的小房子里。
第一次聽到這消息時,她們正在吃飯,是趙紅敏到祁平的第二天,也是這暑假她們第一次聚在一塊,而萍姐和楊夢一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著了。
萍姐率先反應過來,“所以才會拖到八月初才來嗎?”
趙紅敏點點頭。
楊夢一和萍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原來如此”。
今年趙紅敏帶畢業班,六月底考完試,七月中出成績,再拖拉月底都該來了,可她遲遲沒來。
她們問,她也只說學校事忙,有好多手尾要處理,于是拖著拖著,等她拿著行李箱出現在祁平時,時序已至八月。
這會兒知道前因后果了,她倆卻還是不能理解。
望著二人臉上的疑惑與不贊同,趙紅敏刻意活躍氣氛似的笑笑,說:“剛好這屋里的另一間房夢一不住了,我住進來,跟萍姐搭伙過日子。”
“我先斬后奏,”她望著萍姐,和順一笑,“你不會怪我吧。”
萍姐當然不會怪她,甚至是求之不得呢,但她知道趙紅敏多么喜歡自己的職業,也聽她親口說過自己喜歡教書育人。
雖然她從前一直明里暗里誘惑她來祁平生活,但到底還是開玩笑的,畢竟為了一己私欲強人所難的事,她現在可是做不出的。
因而哪怕趙紅敏語氣輕快,她緊皺的眉也始終沒有舒展。
而楊夢一想得更多,她甚至猜測是不是因為她搬去跟羅頌同居,留萍姐一個人獨居,所以趙老師不放心,也因此生出愧疚。
可她話還沒問出口,趙紅敏就抬起了手,只一個動作,就壓下她們所有的話。
“都別多想啦,我提前退只是因為自己想這么干,跟你們無關啦。”
第265章 榮崗四人聚餐+羅頌退所
萍姐和楊夢一都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但她卻先拿過二人空了的碗,盛滿湯,放到她們面前, 才開口。
“關于提前退休這件事我已經考慮了很久,”她的手肘撐在桌上, 雙臂交疊, “再喜歡教書, 教了幾十年,也算夠了。”
“而且……”她輕嘆, “其實也沒有我想象中那么開心。”
“不是我推責哦, 現在的學生真的一代不如一代, 我年紀大了,管一群熊孩子真的很累。”
“而且,夢一知道的,烏長的人嘴有多碎, 說的話能有多難聽。”她抿抿嘴,“跟姚常偉離婚、拿著抑郁證明休假一年這兩件事, 他們翻來覆去地講到現在, 我知道就連學校里都還有人在背后說。”
“不過,就算沒有這些事,我離過婚又獨居,平時也不太跟他們有往來,在他們看來好像也算是一個污點。”她面露輕蔑,“咸吃蘿卜淡操心的人真的好多。”
“我也知道不應該活在別人的評價里, 但還是會覺得有點煩。”
“我仔細想了想, 每年好像只有寒暑假,來找你們的時候我才能真正的高興。”趙紅敏笑笑, “但一年有十二個月,九個月都用來感受壓抑,真的很難。”
“現在人生都過一半了,做一個好老師的理想也早就實現了。”她望著楊夢一,眼神溫和,“很早之前,就實現了。”
“這后半生,我想早點開始不一樣的新生活。”她話說得很慢,聲音仿佛也跟著一起進入了回憶中,“而且如果沒有你們的話,我根本不會有這后半生。”
“更何況,我的家人都在這里,哪有我一個人呆在烏長的道理。”她的視線在二人面上打轉,“不想聚少離多了。”
萍姐似乎還想說什么,但她截住了她的話頭,“萍姐你就說嘛,想不想我來跟你一起住?”
“還是……”她輕笑,“還是你煩我?”
“那沒有,怎么會煩你。”萍姐搖頭。
“那就行啦。”趙紅敏一錘定音,“這樣的話以后每周或者每個月,大家都能一起吃飯誒。”
她看向楊夢一,“你還可以帶上小羅一起來,趙老師手藝不錯啦。”
“我的錢不多不少,離婚分得的那一筆這些年都沒有動過,提前退休雖然會少百分之十五的退休金,但不用交房租的話,還是綽綽有余啦。”她朝萍姐揚眉,“怎么樣,房東,你不會收我房租吧?”
這話說得,不僅萍姐,就連楊夢一也忍不住笑出聲。
“不收。”萍姐也跟著代入角色,“房租水電都不收。”
趙紅敏夸張地松一口氣,“那就好,我的行李在路上,大概明天或后天就會到。”
而聽趙紅敏說完后,楊夢一也不再說些什么,趙老師是有自己想法的人,更何況,她也很想能時刻見到兩位親近的長輩。
想了想,她開口只說:“那理發店……還要盤出去嗎?”
萍姐和趙紅敏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再說吧。”
而趙老師口中的小羅在第二次聚餐時就出現在了萍姐家的飯桌上,問就是沒辦法拒絕女朋友的請求。
出門前,羅頌對著鏡子看了又看,最后仍踟躇不定,扭頭問坐在飄窗邊的楊夢一,“這衣服不會顯得我太瘦吧。”
聞言,一直歪著腦袋看羅頌在鏡前反復轉身的人猛笑出聲,但笑聲又很快被羅頌略顯幽怨的小眼神止住。
她放下手里的抱枕,走到她身邊,拉過她兩只手,抬平又放下,認真地打量,最后說:“不會啊,看著很好。”
楊夢一不是在安慰她,而是真的這么覺得,這些天羅頌的胃口越來越好,就連她悄悄往她飯碗里多按些米飯,她也都能吃完,早就不是最初瘦伶伶的干巴樣子了。
瞧羅頌仍很不放心的樣子,她便也跟著面向鏡子,鏡里鏡外都跟羅頌并肩站著。
“喏,你看。”她指著全身鏡,“我們現在穿的跟情侶裝一樣,你不會想要換掉吧!”
的確,雖然不是照著情侶裝買的,但兩人都上穿白下穿黑,也都是沒有什么花紋的簡約樣式,看著倒很般配。
這話成功歇了羅頌換衣服的念頭。
“那走吧。”她終于不再糾結,牽著楊夢一的手出了門。
為著羅頌多年后再次上門,萍姐這天連店都不開了,不過從前風吹雨打惡劣天氣都堅持開門的人,如今有合適的理由也愿意休店,大概也有年紀大了的原因吧,算算年紀,她也有六十了。
不過,在廚房里,她還是卯足了勁兒跟趙紅敏打配合,熱火朝天一頓煮,最后做出滿滿一桌子的菜。
估計是照顧羅頌口味的緣故,桌上冒著熱氣的菜肴幾乎沒有辣口的,只幾個小碗里裝著不同的腌菜,那是跟著趙紅敏的行李從烏長一塊來的,都是些辣菜,裹著紅油,看著就很得勁兒。
羅頌和楊夢一還是踩著點來的,一來就趕上吃飯,聽著兩位長輩的招呼聲,楊夢一悄悄朝羅頌擠眼,“幸好剛剛沒讓你去超市買禮物吧。”
羅頌禮貌到有些拘謹地笑笑,偷偷對她點點頭。
飯桌上,羅頌并不怎么說話,只是安靜地做一個聽眾,而多了她這個人,趙紅敏和萍姐也沒什么不自在的,仍是該說說,該笑笑。
聽著不咸不淡的溫馨家常,羅頌其實也慢慢放松下來,偶爾被她們點到名,也會笑笑答話。
一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飽,羅頌主動收拾碗筷,打算去廚房洗碗。
趙紅敏見了,正想說話,就被楊夢一微不可察的一個搖頭止住了話,想想便也由她去了。
萍姐和趙紅敏坐在沙發上,而楊夢一幫著把碗碟都拿到廚房后,親親羅頌的側臉,就跑到客廳跟她們呆在一塊了。
這會兒三人獨處,她們終于能說些悄悄話,趙紅敏更是迫不及待地開口:“我看小羅吃的也不算少啊,怎么還是瘦巴巴的呢?”
萍姐附和著點頭。
趙紅敏又說:“來之前你發消息,讓我們別提她瘦這事,我還尋思著能有多瘦呢。”
她“嘖”一聲,“看到人之后,那的確是有些太瘦了。”
楊夢一苦笑,“她這已經胖很多了,我剛見著她那會兒,才是瘦的跟桿兒一樣。”
“她挺在乎這點的。”她瞥了眼廚房,見羅頌應當是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才繼續說:“不喜歡別人說她瘦。”
趙紅敏和萍姐聽了,下意識跟著撇過頭往廚房看去,又很快挪回實視線,認真地點頭。
“以后多和小羅來家里吃飯。”趙紅敏說。
楊夢一笑,“好。”
等羅頌從廚房出來后,楊夢一就起身說要告辭了,萍姐和趙紅敏也沒留她們,只讓她們等一等,最后掏出了環保袋裝了一堆東西進去,才遞給二人。
“都是些老家的特產,以后也不怎么回去了,所以買得多,大家分一分。”趙紅敏笑瞇瞇道。
她們之間不玩客套,楊夢一“哎”一聲就接過,而羅頌說一句“謝謝”后又將看起來就沉甸甸的袋子拿到自己手上。
她們出門時,萍姐只到門口就停下,而趙紅敏則跟著她們到了樓下。
臨上車前,趙紅敏抱了抱楊夢一,也傾身抱了抱羅頌。
退開后,她望著羅頌,像一個母親那樣柔聲道:“孩子,好好養身體,多來我們這吃飯。”
羅頌被這種不摻雜質的純然的關懷揉得心頭一軟,很乖巧地點頭應好。
楊夢一在旁邊笑得眼睛彎彎。
羅頌是在這年的十二月底回到律所的,盡管已經養胖了很多,但同事們見到她都還是會驚訝,不消她開口,大家便都知道她請長假是因為生病了。
應對完同事或真或假的關心,她沒有再耽誤,徑直往陳偉東辦公室走去。
“你確定嗎?”陳偉東聽到她說她打算退所后,皺起的眉就再沒松開過。
見羅頌點頭,臉上帶著鄭重之色,他便也知道她是下定決心了的。
沉吟一瞬,他還是將話問出了口:“是……打算轉到其他律所嗎?”
羅頌笑著搖頭,“沒有,打算試著做個獨立律師。”
其實她也大抵能猜到對方心里在想什么,大多數客戶其實是跟著律師走的,對律師個人的粘合度要高于他們曾經執業的律所,也因此,有幾個大客戶都在她手上。
想了想,她截住他的話,提前道:“趙德坤以后如果再來找我,我會把他的案子推給你們。”
陳偉東嘆氣,“雖然我們也算是生意人,但我在你心里就這么重利無義嗎?別忘了,你還在我手下當過一年的徒弟呢。”
羅頌一愣,忙搖頭。
“祁和壓力大,但是平臺高,收入也好,適合你們年輕人拼搏。”陳偉東點到為止,“如果是因為律所工作強度太大所以身體支撐不住,我可以再批你多一段長假,養好了再回來。”
羅頌禮貌一笑,“我知道您是為我著想,但是生了場病之后,很多東西就都想開了,也想試試不同的生活。”
羅頌的話說得有利,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陳偉東心里轉過千百句念頭,最后也只是笑笑,“那行吧嗎”,你想好了我也不勉強你,剛好這一年你都沒有接過案子,沒有什么需要移交的,已結案件的歸檔你一直跟著流程做,也沒有什么手尾,其余的你跟主管和財務那邊確認一下就行。”
“剛好年尾了,”他笑,“你走之前我們律所一塊吃個飯,聚個餐,就當送別了。”
羅頌“嗯”一聲,“很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真的,很謝謝您。”
陳偉東擺擺手,“還得靠你自己爭氣。”
想到這,他又將話繞回來,“要是以后想回來了,跟我說,別不好意思。”
羅頌點頭,笑得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