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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劍鳴之時

    南扶光半夜醒來的時候發現宴歧依靠在洞府的窗棱邊, 望著外面的天邊深思的樣子。

    她下床灌了一口冷茶,雙目清明后又仔細看了看,確定他只是一臉深沉的在發呆。

    “你這樣一聲不吭的穿過禁制,進入別人洞府的行為真的很可怕。”

    南扶光走近他。

    “我記得今天親自把你送到山門外, 當時你走的頭也不回。”

    當時她還在想這個人今日真是干凈利落啊, 是不愛了么?

    那也太快了。

    男人果然越強越渣。

    原來不是, 是因為他還打算回來。

    聽見南扶光的聲音,宴歧那雙游神的雙眼才緩緩有了聚焦,指著屋外的霞光問她只是金丹碎了又不是眼睛瞎了,看不到外面有異常的動靜?

    南扶光伸頭看了眼, 正巧看見鳳凰銜著金光璀璨的伏龍劍落于沙陀裂空樹枝頭。

    她愣怔了下麻木地心想“哦鹿桑又升級了”, 然后轉過頭問身邊的人:“所以這和你半夜闖入我洞府有什么關系?擔心我受不了自己一路下滑而鹿桑一路向上的刺激, 撞墻自盡?”

    “我要說‘是‘呢?”

    南扶光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男人開始沒心沒肺地笑,拍了拍她的腦袋。

    “把你危險的想法收好, 我沒這么想過——我早就告訴過你修仙問道不過是一場你喜歡就可以玩玩但大可不必為此認真的游戲, 說得嘴皮都磨破了, 你還在為這種事糾結的話,那下次謝允星罵你金丹碎掉以后智商也碎掉了我會堅決地站在她那邊。”

    南扶光其實有些難以置信為什么有人可以用這樣平淡的語氣說出這樣傲慢的話。

    她云里霧云,但確實是對鹿桑更上一層樓沒有太大的想法。

    她用眼神問宴歧所以呢,如果這件事不值得一提,他大半夜不睡翻墻來她這坐著窗戶發呆是為了什么?

    然而男人只是嘆息著望著窗外抽芽的沙陀裂空樹, 嘆息著道一聲:“春筍冒尖了。”

    南扶光想了想,立刻意識到他在說什么。

    “算是因禍得福吧, 你的一蹶不振讓他有了想要放棄你的念頭, 現在可能把念頭打到了鹿桑的身上……怎么說呢?”

    宴歧想了想,“他一直都只喜歡陰溝里那些惡臭又黑暗的東西,一旦誰滋生了一些這樣的傾向, 就會被他鉆空子。”

    南扶光:“首先我沒有一蹶不振,我只是暫時還不能很好的接受自己不是人是一把刀的角色——”

    南扶光:“等一下!在金丹破碎之前,他可是眼巴巴喜歡了我九世,甚至為了讓我覺醒特地準備了「隕龍秘境」如此豪華盛宴,你在罵誰惡臭又黑暗以至于被他看上想要鉆空子?”

    宴歧:“……”

    宴歧:“這個不是充分非必要條件,我的意思是——”

    他看上去很無力。

    南扶光微微瞇起眼,第一次發現人在無助的時候,手是真的有肯定在空氣中亂抓的。

    “我可以的。”南扶光突然說。

    宴歧愣了愣:“可以什么?”

    “現在看情況好像失去了我這把武器,對他的計劃影響比對你的影響大的多……如果我的一蹶不振方便你行事的話,我就一蹶不振好了。”

    意外的,她的話導致宴歧陷入了一次比較長久的沉默。

    他看上去并不知道對這件事應該怎么說,當然也完全沒有一點被如此肺腑之言感動到的樣子。

    過了很久后,他看似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你確實和東君不完全一樣。”

    南扶光挑起眉。

    “換作以前東君這樣說,我可能會讓邀請她把自己撅了隨便塞哪個爐子里煉一煉清醒一下腦子,但是對南扶光,我說不出這種話。”

    “……這句子還不夠完整嗎?這和已經說了有什么區別?”

    “重點是別再說那樣的話了。”

    宴歧換上了一個有些冷淡但顯得更加認真的語氣。

    他蹙著眉,好像很苦惱這種情況。

    “你只是你。不為任何人活著或者去死——如果你現在不快活,就要想辦法讓自己快活起來,這是你目前的首要任務。”

    南扶光有些似懂非懂。

    聽這意思是,無論她做什么,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替她兜底。

    “現在沙陀裂空樹初步復蘇,那棵樹應當是有了初步有了真正的元魂精魄,你為什么不能直接去把樹砍了結束這一切?或者讓壯壯再啃它一口?我們就這么趁虛而入怎么樣?還是你想跟那棵妖樹還想來一場光明正大、養精蓄銳后的君子光明之戰?”

    但君子之戰會顯得腦子有毛病。

    南扶光語落,坐在窗棱上的男人原本已經重新看向沙陀裂空樹上棲息的鳳凰,此時又慢吞吞地重新轉回頭,以稍高的視角,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看了許久。

    南扶光反手指了指自己:“難道是因為我這把刀太鈍?”

    宴歧再次嘆氣:“別又扯到這上面吧,是因為今夕不同往日,那棵樹的根已經扎的太深了,并不是壯壯去咬一口就能解決的——”

    就像是房屋的那一根承重立柱,洪水來時,最害怕沖倒的便是那根立柱,若是那東西被連根拔起,整個房屋也就轟然倒塌了。

    “而且段……那對邪惡雙胞胎兄弟我只回收到一半,且這一半還不太配合,真打起來會受傷的。”

    南扶光睜圓了眼:“打架會受傷不是很正常嗎?你怕疼?”

    “你就當我怕好了。”

    宴歧望過來時,那雙深色的瞳眸之中有前所未有的復雜情緒,那不屬于他過去的任何一個神情,哪怕是對于南扶光來說都覺得陌生。

    南扶光喜歡宴歧,源于他那于萬山傾軋不崩塌之淡然與松弛,是萬事皆于掌控下的可靠,也喜歡他看著她時始終擁有的“萬事有我”的自然——

    這樣的安定很長一段時間內支撐著她不會倒下,讓她還想看看再堅持一下也許事情就會變得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而如今那雙眼中飽含著歉意與悲憫,長長的睫毛遮擋去了一半的悲傷。

    她聽見他說抱歉,是我的錯,是我離開得太久。

    ……

    神鳳銜刃的第二日,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在青云崖,南扶光抱著胳膊糾正一個師妹握劍的手勢時,神鳳從天而降。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這一次她并沒有像宴幾安一樣進階境界,顯然昨天的天賜異象進階的是她手中的伏龍劍,那把寶器現今如浴火淬煉重生,若是非要相比較其程度,至少也是個三到四階仙器。

    這一點可能給了鹿桑一些自信。

    反正她看上去比前段時間自信的多。

    當她一身飄逸道袍輕盈落在青云崖,人群散開,她身后有火光閃耀,緊接著數把長劍呈現傘形展開,火氣燎天——

    她展開一個火屬性的萬劍陣法。

    當她從人群另一端一步步向著這邊走來,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讓人覺得她是想要直接強奪云天宗大師姐的位置。

    但南扶光卻并無太大反應,她只是沉默著,并且在鹿桑越發靠近的時候,一個錯步條件反射般擋在了宴歧前面。

    這個行為在其他人看來她和瘋了沒什么區別——

    現在的南扶光如凡人身軀,且不說她準備以什么抵擋鹿桑一個手握神兵寶器的化仙期修士的萬劍陣法,就說現在被她護在身后的殺豬匠,至少看上去比她結實抗揍得多。

    見狀,已經有人頭也不回地跑去找云上仙尊。

    然而鹿桑卻停在了兩人的面前,眼睛先是看向宴歧,對那張熟悉的臉有些恍然,終于明白自己過去為何對他有天生的敬畏。

    伴隨著記憶的逐步蘇醒,她對于眼前這個人的記憶也越發的深刻,眼看著這張熟悉的臉總也想著當年他單手支著下巴笑著教她運用鳳凰靈骨……

    后來。

    如果不是因為宴震麟,她大概永遠不會背叛。

    而此時此刻,那雙過去帶著溫和笑意的雙眸卻連余光都不曾給她。

    仿佛并不知道也不在意此時神鳳思想若何,高大的男人立在那,垂著眼,臉上上一瞬的懶散收斂了下,只是一瞬不瞬地垂視擋在自己面前的云天宗大師姐頭頂上的發旋——

    有幾個發旋的人是笨蛋來著?

    那就算兩個好了。

    因為南扶光有兩個。

    前方,在男人堂而皇之的走神中,鹿桑被迫有些倉惶地挪開了眼,她對南扶光道:“師姐,你聽見了嗎?羽碎劍在回應伏龍劍的共鳴。”

    她身后的劍陣不斷的浮動與燃燒,在越發靠近南扶光時,光芒大盛。

    “請把羽碎劍還給我。”

    今日她來,原來是欲奪羽碎劍。

    也是,任何一個劍修都不會容忍自己的劍修道侶的本命劍落于他人手中,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南扶光身上……

    嗯。

    根本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云天宗大師姐慢吞吞挑起一邊眉,心想自己壓根沒帶羽碎劍出門,她和自己氣勢洶洶地要個什么東西呢,正想說那劍在云風崖你自己去拿吧我還忙著,奈何一轉頭就看見身后男人動了。

    宴歧從她的乾坤袋里抽出一把銀白色的劍,握在手中掂量了下。

    “這個么?”宴歧問南扶光。

    “……”

    南扶光一頭黑線。

    “你把這個東西放進去做什么?”

    “怕你要用。”

    “我不用。”

    “嗯?別客氣嘛。”

    這理所當然的語氣,就好像這把羽碎劍不是來自云上仙尊,而是他宴歧隨手塞給她的一個新年禮物。

    南扶光心想如果沒準備在所有人面前大打出手就不要搞這種挑釁的行為,她慢吞吞“嗯”了聲,在眾人滿臉懵逼中,咬牙切齒地強調了聲“我不用”,伸手去掰男人的手指。

    后者幾乎沒怎么用力便順從被她掰開手,讓手心那把羽碎劍滾入其掌心。

    南扶光幾乎沒有猶豫,轉身將羽碎劍扔回給了鹿桑。

    神鳳背后那耀眼的火光,在羽碎劍落入鹿桑手的第一時間纏纏綿綿將其包圍了起來。

    甚至她本人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回收了羽碎劍。

    “劍陣收收,這是青云崖,新入門弟子練習基礎的地方。”

    南扶光語氣平靜。

    “萬劍陣法是挺好看的,我不想以后每天照三餐回答他們金丹期才有可能學會萬劍陣法。”

    鹿桑捧著羽碎劍,難得陷入呆滯,畢竟她已經做好了大打一架的準備。

    “你不要了?”

    “我本來也沒稀罕要。”

    南扶光說著,轉身回到了方才正在指導的小師妹跟前,此時后者正一臉呆滯,直到云天宗大師姐將青光劍塞回她手里,告訴她大拇指不要頂著劍柄,使勁的時候可能會把指甲掀飛。

    平淡的聲音四平八穩,就好像方才發生的一切不值得一提。

    鹿桑拎著羽碎劍離開時步伐有些不那么從容,看來誰都知道一拳打在棉花上尷尬的會是自己。

    青云崖邊短暫沉默后又恢復了最開始的熱鬧,被南扶光教導的那個師妹臉上還有些恍惚:“那就是萬劍陣法嗎?確實好厲害啊,大師姐。”

    南扶光敷衍地“嗯嗯”兩聲,只覺得自己的擔憂是對的,正欲開口說些“你好好修煉結丹就能使了”之類冠冕堂皇的話,又聽見小師妹好奇地問:“可是我沒有伏龍劍那樣好的神兵寶器,我也能夠像鹿桑師姐一樣嗎?”

    這一次不用南扶光回答。

    旁邊一個早些入門數年的器修弟子湊過來:“你在說什么哦,你就是來得太晚啦才不知道,宗門內除了仙尊大人,第二個使出萬陣劍法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啊!”

    小師妹“啊”了聲。

    掀起眼皮子,南扶光短暫的笑了笑。

    “當時扶光大師姐手里用的就是青光劍啊!”那個器修指了指小師妹手中的鑄鐵劍,“實力到位用什么都一樣啦!”

    他又轉向南扶光,提高了嗓門:“所以金丹沒了又咋的了!你的金丹是為了救無幽師兄在內九十幾條人命沒的,這點整個他化自在天界都應該記得!尋仙問道者,仗劍濟世,心懷蒼生——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所以大師姐在我心中永遠是大師姐!”

    可能是早膳吃的比較多。

    這位師弟氣勢如虹,聲如洪鐘。

    在小師妹詫異到呆滯的沉默中,南扶光“嗯嗯”兩聲,手推了一巴掌湊過來的器修師弟。

    “別扯著嗓門宣傳老子金丹碎裂的好事了——滾滾滾,邊兒玩去。”

    ……

    南扶光退回宴歧身邊時,站了一會兒發現后者安靜的好像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她莫名其妙的回頭望他,問他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男人聽到提問低頭看了她好一會兒,有一瞬南扶光確定他是有話要說的,但他最終卻只是閉著嘴,直到她等得快不耐煩了,才聽見他突然開悟一般點點頭,說了句:“我突然覺得你昨天說的有道理。”

    南扶光:“?”

    宴歧:“過兩天有空嗎?”

    南扶光:“做什么?”

    宴歧忽然笑了,雙眼微彎,“去砍樹,怎么樣?”

    南扶光:“……不說暫時砍不得?”

    “走運的話,砍一截讓它缺胳膊斷腿也行。”

    南扶光看他滿臉不正經,心想這種用腳指頭都能想到的事之前不去當然有他的道理,所以現在提出來她當然也只是開玩笑的,這個人那么認真的答應是怎么回事?

    真的要去啊?

    她說要去就去了么,那么聽話真的好嗎?

    “別告訴我做出這種決定是為了讓我心情好點。”

    “對啊,不可以嗎?”

    “……別亂來了,你在你家鄉最好沒有一個村以上面積的封地要繼承。”

    “不幸的是現在我們所在的三界六道算上牢獄地界都是我繼承來的。”

    “難怪變成現在這樣。”

    “……”

    ……

    事實證明,當這個世界有什么驚天動地的事發生,作為尋常人的大多數人是絕對不知情的。

    正如這一日,當桃桃打著呵欠走出弟子居所,抬頭看了眼烏云密布的天空有紫色雷電電閃雷鳴,她“哦喲”了一聲,心想這是有大佬渡劫還是神兵降世,而后有被自己神經到,笑了笑,轉身開始思考今天膳食堂喝南瓜粥還是皮蛋瘦肉粥。

    與陸續走出住所、準備開啟一天正常生活的其他云天宗弟子、甚至今日份三界六道每一位蕓蕓眾生相等——

    她并不知道在北方的鹿野荒山,一場足夠載入史冊的戰爭,已經一觸即發。

    此處與當年淵海宗變作祭臺的島嶼相似,是沙陀裂空樹眾多樹根所在一處。

    也是時隔多日,南扶光第二次在「隕龍秘境」之外看見那個所謂的小山神,那個白發紅眸、眉心一點朱砂痣的男子。

    此時此刻,一身白色麻布質地批袍的他懸于高空,在他身后是數道劈落下來再荒原炸開一片焦土的玄雷——

    那紫色光電下,身影如此熟悉。

    頭頂烏云密布,雷聲陣陣,趴在高高的懸崖上,南扶光的頭發被狂風卷的凌亂,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過去有多蠢——

    她早就在真龍鍍鱗那日見過這棵樹的真身。

    就是他,最后出現,徒手替宴幾安擋下了那以當時的他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的最后一道雷劫。

    幾乎是同一張臉,同一雙眼,除卻眉心缺少那一點朱砂痣。

    她居然蠢到在「隕龍秘境」里沒有認出他來。

    一把通體閃爍著極致純粹木屬性的長劍出現在其手中,劍身閃爍流淌著幽綠,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宇宙力量。

    劍柄由沙陀裂空樹木所造,其上刻有一些眼熟卻并不能看懂的符文,當劍身的綠色幽光流淌,符文閃爍,微微顫動,仿佛有生命物件正在進行呼吸。

    這絕非東君所創造的寶器之一。

    只有極少數、天馬行空到被視作與話本的古籍中曾經有類似的寶器記載,記錄中,該器為超現實產物,能夠改變事物的存在狀態——

    使其扭曲、崩壞甚至消失殆盡。

    古籍中記載,此物乃外來寶器,存于滅世之主手中,曾經堙滅數十次人類文明。

    此劍名為“四寶劍”。

    四寶劍祭出一瞬,風云涌動。

    狂風中,一身玄黑戰甲,手戴獵星獸皮質手套,鎧甲披風獵獵,宴歧從掌心拉出一把相比之下造型更加簡單,只是充盈著金色光芒的長刀——

    狂風吹散了他束起的短發。

    數道雷鳴仿若與此共鳴或戒備,轟轟雷聲幾乎震耳欲聾。

    手執四寶劍沙陀裂空樹之幻化實體,正為被宴幾安與鹿桑奉若神明道陵老祖。

    此時只見其微微一笑,開始時嗓音如毒蛇繞頸,陰濕綿軟又淬透毒性:“認真的?你已經證明過用這把尋常的劍斬落不了吾之本靈……宴歧,你不是如此沉不住氣的人。”

    “我恰巧前些天聽過一些觀點。”

    宴歧笑了笑。

    “實力到位,用什么都一樣的。”

    語落之下,男人瞬間消失于風雷電中,“下一瞬只聞“鏘”的一聲巨響,那道陵老祖連連后掠數丈,手中四寶劍豎起,與閃身出現的宴歧手中長刀相撞——

    “我有個堂哥。”

    能量波動,仿若時間都被扭曲。

    落葉與飛塵懸停,只剩下男人黑色的披風于風中撲簌之音。

    “論纏人與對臟東西的容忍程度,他意外強我數倍,到令人嘆為觀止的程度,其所擁有的星系就距離這不過三千五百光年……所以你很倒霉,但凡多走兩步現在已經被安心地膘肥膀壯。”

    宴歧仿若閑談的話語聲起。

    仿若對手中長刀身逐漸擴散的裂紋毫不在意。

    與此同時,在他們腳下,數百尺高渾身雪白的巨獸沖撞而來,它渾身覆蓋著銀白色鱗片,體型龐大,就像一座小小的雪山轟隆隆的在懸空二人腳下沖向那沙陀裂空樹!

    從南扶光的方向,可以看見它長長的像兔子的絨毛耳朵因為奔跑飛揚,馴鹿的角,背上六對羽翼以遮天辟日之勢伸展開!

    伴隨著天空一聲鳳鳴,手持伏龍劍的鹿桑背負一雙赤色羽翼從天而降,擋在了雪白巨獸與沙陀裂空樹之間,燃燒著精粹火焰的萬劍陣法展開,數道火劍如天罰從天而降!

    而后緊隨而來的是宴幾安,當他手中羽碎劍形成陣法,與道陵老祖相持并行,宴歧手中長刀盡數碎裂——

    然而他卻并未有任何驚疑。

    手臂一展,身后數道時間裂隙盡數吞噬劍陣光劍。

    面對宴幾安震驚遲疑,他似輕笑一聲,踏風而行,下一瞬兩把金光長刀再現手中,反手如驚鴻掠影,只聞錦裂之音,又有長刀舔血,鮮血至云上仙尊腹部瘋涌而出!

    與此同時,腳下,壯壯一屁股撞開神鳳,沖撞沙陀裂空樹下,雙爪抱住樹桿,猶如熊貓啃竹,“阿嗚”一口咬牙刺穿這沙陀裂空樹千分之一的樹根——

    半空中,道陵老祖身形晃動。

    宴幾安不得已化為真龍之身,纏住宴歧。

    龍鱗鋒利,輕易將男人身上戰甲刺穿。

    當它試圖撕咬所纏斗的人,獠牙之下,隱約之間可見另一陌生白發道袍身影一閃而現,手中長長似鐮非似的模糊輪廓兵器,硬生生替宴歧扛下巨龍重重一擊!

    男人趁機脫身,手中長刀再現,風起云涌,電閃雷鳴,黃沙飛沙走石,金色光芒將龍鱗刺透,龍血腥臭瞬間彌漫戰場平原——

    黃沙彌漫之間,只聞神鳳凄厲高呼一聲“夫君”,紅光大盛,火氣沖天,云端之上猶如瞬間燃起熊熊烈焰,烏云被火色霞光都映照明亮!

    手執燃燒伏龍劍,鹿桑自宴歧背后閃現,撲騰的赤羽火光四濺,她劍指男人背后——

    然而霎時之間,那大盛焚天火氣忽有異常懸停。

    雷電火光震天之中,人們怎么可能聽得見利器刺穿□□發出的低低悶響?

    然而在場眾人,偏偏聽見“噗”的一聲,當丹田被刺透對穿,金丹發出劇烈震動,識海翻騰,劇烈的疼痛在鹿桑被血霧彌漫的雙眼中散開。

    眼前模糊一片,恍惚間她低下頭,只看見一只手背青筋凸起的手握著造型古怪的劍柄,那是一只常年握劍的手,纖細白皙,卻足夠有力。

    雷電匯聚紫色劍身盡數刺入她胸膛,劍尖于背后飲血而出。

    “離他遠點。”

    從天而降的少女一身尋常道袍,背后雷電聚匯而成雙翼伸展比鳳羽有過之而無不及,那雙翼一展,電閃雷鳴,燎火盡數驅散熄滅,正如從高空瀕死之鳥,無力隕落的神鳳。

    鹿桑最后的記憶停留在那雙明亮深邃的雙眸中。

    漠然。

    冰冷。

    視她如碎屑。

    唯一的正向情緒只有那閃爍著的守護之念,仿若待到天崩地裂那一日,此信念亦絕不可動搖。

    第162章 春日提親

    南扶光落地的時候, 除了不遠處那只七零八落的鳳凰,還有一只歪著腦袋蹲在她旁邊看熱鬧的彩色大鳥。

    那只很有熱帶雨林風范的大鳥拍拍翅膀變成了吾窮,南扶光收了劍站起來,回頭看了眼還在抱著樹根啃的壯壯, 真誠的說:“你不如等晚膳做好了再來。”

    “怨氣別那么重, 姐妹。”

    吾窮鬼鬼祟祟伸手摸了摸南扶光手中的劍, 被紫色雷電電得噼里啪啦,背部發麻你,才心滿意足的縮回手。

    “我和黃大人是文官與言官,放哪個年代都是躲在帳篷里干著急卻很安全的那個。”

    南扶光身后的翅膀扇了扇, 消散于飛沙走石間。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劍, 再回頭看看身后與龍纏斗的宴歧——

    那邊的戰爭也已經結束。

    道陵老祖非完全體, 壯壯咬穿樹根的一瞬他便消失。

    方才,在她的劍出鞘的一瞬, 男人的手中長刀便刺穿了巨龍的尾巴。

    此時此刻, 巨龍已然從空中墜落, 被那把金色的長刀釘在地上扭動掙扎。

    宴歧手中再次拉開一把新的金色長刀,來到龍首旁,巨龍扭頭沖他怒吼咆哮,卷起的腥風撲面而來,然而男人卻是眼睛都沒眨, 只是盯著它打量許久。

    有那么一瞬,南扶光覺得宴歧動了殺心。

    但最終他還是沒下此狠手, 只是手起刀落削掉了巨龍的半邊龍角。

    南扶光手一抖消散了手中長劍, 劍柄掛回腰間,轉身向著男人走去——

    后者還在打量手中的龍角能做個什么有趣的小物件留作紀念,便感覺到一陣冰冷的風刮到自己身邊, 他一抬頭的瞬間頭皮一緊,條件反射般抬手,“啪”地穩穩接住了近在咫尺揮來的巴掌。

    宴歧:“……”

    南扶光:“……”

    在巨龍咆哮之下尚未露出一點膽怯的人,此時卻看上去相當心虛,前一刻的冷嘲與漠然瞬間消散,他眉毛低垂,嘆息道:“又想打人,別那么兇嘛。”

    南扶光冷著臉甩開他的手。

    被甩開的男人又微彎腰,鍥而不舍地將她的手握回掌心,安撫似的輕輕蹭了蹭她手背因為緊繃還凸起的青筋,露出一點討好的笑意:“雷法長劍也很好看,我看見了,和你的膚色很稱。”

    南扶光根本懶得聽他在胡言亂語。

    他不僅沒有任何危險。

    甚至在和宴幾安纏斗的時候還能轉過頭分神來欣賞一下她的劍。

    “你下次再以身犯險試試。”

    南扶光微微揚起下巴,面無表情地打斷他虛偽又做作的轉移話題。

    “我一定走得頭也不回。”

    哎。

    下次你也不會走得頭也不回的。

    這種誰都不信的狠話還是不要說算了。

    “這時候說‘我是為你好‘會挨罵嗎?”

    “會挨打。”

    “……那不說了。”

    宴歧拉著南扶光的手,風情萬種般蹭了蹭自己的臉。

    “你把神鳳捅死了?”

    “沒有,可能碎了金丹,可能沒有,我不是很清楚。”

    “捅進去轉了一圈大概是金丹碎了,如果沒轉那最多就是裂開了吧?”

    這人用非常輕飄飄的語氣說著一些鮮血淋漓的話,但并沒有一點兒回頭去看一看匍匐在巨龍不遠處那只鳳凰的意思。

    南扶光就著對方的臉埋在自己掌心的姿勢,推了推他的腦袋。

    后者唉聲嘆氣,直言都是他拉扯大的,真要殺之頗為下不去手,若真有這一天,恐怕還是得勞煩她代勞。

    倒也是直言不諱,準備把這種臟活累活通通留給她。

    打掃戰場的活兒交給了吾窮和黃蘇,把重傷的真龍與神鳳送回云天宗的活兒自然也落在了他們的頭上。

    南扶光去回收變回了小豬的壯壯,坐在她懷里,小豬還在“呸呸”地吐著嘴巴里的木頭渣子。

    當頭頂的陰云彌散,蒼穹初露湛藍,陽光終于透過云層傾灑于千瘡百孔的焦土之上,一切悄然無息的開始,悄然無息的落幕。

    回云天宗的路上,南扶光問宴歧什么時候會有這么畸形的想法,如果不想她繼續一蹶不振地擺爛完全可以告訴她,她會想辦法振作起來。

    宴歧說,與其絞盡腦汁地想如何才能讓自己振作起來,還是戰場上的本能反應來的更快——至于哪來的靈感,大概就是那日在青云崖上,當神鳳身披火光劍陣一步步逼近,她明知道他根本不會有危險,卻還是條件反射的擋在了他的面前。

    原來他在她心中就是這樣的地位。

    她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他受傷的。

    無論是東君還是南扶光,無論是宴歧還是殺豬匠,在她的心中,他的優先級可能總是遠遠大于她自己的安危——

    明明是個在大日礦山說出“要走上正確的道路,流血也很正常”的硬心腸。

    她卻總是不允許他受一點傷。

    能夠得到這樣的人的特殊對待,放誰都受不了。

    “當時真的很感動。”男人一本正經的說,“不夸張的說,站在青云崖上,腦海里甚至簡單出現了走馬燈,回放了下這輩子見識過的所有珍惜的、昂貴的、美好的好東西,想把它們全部弄來送給你。”

    等等劍柄在手中把玩似的打了個轉。

    如同少女劍修一如既往地用手中長劍挽個劍花。

    “哦。所以你什么時候來云天宗提親?”

    “啊?”

    “嗯。不來了嗎?之前的求娶是在可憐金丹破碎、一無是處的我。”

    “什么?沒那回事。”

    “就是這樣的。”

    “你師父剛被我切了龍角,這時候跟他提親的成功率能稍微高于負無窮嗎?還是我該用這龍角作為聘禮,威脅他抓緊時間答應我就還有機會縫回去?”

    “……別來了。”

    “那還是要來的,別用嚴肅的表情開這種可怕的玩笑。”

    “……”

    ……

    這一天原本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直到真龍與神鳳重傷的消息傳出來,再次震驚了三界六道。

    一個渡劫中期,一個化仙初期,且不論羽碎劍如何得名,就連神鳳也剛完成了鳳凰銜刃,手中的伏龍劍在前日機緣之下,得到了淬煉升級……

    放眼如今整個三界六道,到底是什么人能將這對道侶傷得如此之重?

    鹿桑金丹破裂,距離碎丹僅差一步,回到云天宗時,那張蒼白的臉蛋幾乎泛著青死氣息,氣若游絲。

    宴幾安更是渾身是血,長靴一脫那血“嘩啦”從靴筒里倒出來,龍血腥重過其他,那血腥氣立刻充數整個房間,在場看見了的人均是被驚到呼吸都失去了聲音。

    謝從奔走出去蓬萊島搖人的時候差點被門檻絆個狗啃屎。

    剛剛站穩,經過面無表情站在門外的南扶光,他腳步停頓了下,目光復雜地拍拍她的肩:“人命關天,你的事一會兒再跟你說……先恭喜了。”

    真龍與神鳳是被吾窮送回云天宗不假,但當時身后還跟著個南扶光。

    當云天宗大師姐踩在綠色木屬性的光劍上掠過山門,看守山門的弟子習慣性地高呼“大師姐您又違規御劍啊啊啊啊”完,才反應過來有什么不對,茫然地“嗯”了聲,與山門另一邊的同門交換了個茫然的眼神,然后又“嗯”了聲。

    南扶光就在接下來此起彼伏見鬼般的“啊啊啊啊啊”聲音中飄然離去。

    所以此時此刻,龍鳳道侶重傷的消息傳遍三界六道時,原本金丹破碎的云天宗大師姐又有了御劍飛行的能力這件事,也傳遍了云天宗。

    陶亭他們是上不去的。

    所以云風崖前擠滿了人。

    “師姐,你金丹回來了嗎?”

    “沒有,還碎著。”

    “除了御劍呢?除了御劍呢?劍陣能不能用?萬劍陣法?無盡焚天劍陣?嗯嗯嗯?”

    “能吧。”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嗚嗚嗚嗚嗚嗚大師姐!”

    一陣激動的鬼哭狼嚎中,一名女弟子握住了南扶光的手,淚眼朦朧道——

    “為什么這種事發生在大師姐身上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若是別人金丹碎裂還能御劍飛行、能使劍陣,我肯定覺得它是古生物研究閣搞出來的新品種,但在大師姐身上真的顯得不合理中帶著一絲絲很合理啊!”

    另一名師弟扒拉開她,叉著腰道:“有什么不合理的呢?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你忘記了當年大師姐把白灸師兄掛在宗門大殿那棵拔地而生的樹上的事了?那時候大師姐就可以依靠外界力量,不動用識海之力運行術法!”

    “哦,對哦?”

    “所以大師姐平日搗鼓那些邪惡小發明還是有些文化底蘊在的?”

    “這一次也是嗎?這一次也是嗎?按照這種邏輯若是人人都可以像大師姐一樣,那豈不是代表我那八十歲的老奶也許也有能夠使用術法的那天?”

    周圍討論聲七嘴八舌,南扶光發現自己多余在回來的路上想了一路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力量又回來了這件事,其實她并不用擔憂的——

    因為她還沒開口,大家已經東拼西湊的,替她想出來個合理的解釋。

    此時只能尷尬的“呵呵”兩聲,云天宗大大師姐以不確定的語氣道:“謝謝。”

    顯然大家并不知道她在謝什么。

    小小的洞府被擠得水泄不通,直到外面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二師姐來了”,南扶光剛抬頭,就看見洞府門前刮進來個纖細的身影,下一瞬她已經被狠狠一把摁入她柔軟的懷中。

    南扶光猝不及防被撞得兩眼一黑,入鼻馨香讓她原本充滿了血腥氣息的鼻腔在這一刻得到了清洗,她從剛才開始一直不太舒服僵硬的后頸此時此刻才得到了真的放松一般……

    她張開雙手反手抱住謝允星,拍拍她柔軟的腰肢,聲音悶在她懷中道:“要窒息了。”

    謝允星也還是沒松開她。

    云天宗二師姐難得紅了眼睛,只有老天爺知道無論其中多少崎嶇內幕,在她看來南扶光就是為了救她才廢了一身修為,這些日子南扶光一蹶不振,日日夜夜,她又何嘗不是夜不能寐……

    那該死的段南總在她夜里失眠的時候嘲笑她“婦人之道”,又興高采烈纏上來一頓折騰——

    白日里她提不起精神,卻也不敢讓南扶光看出一點兒異樣,因為她知道若是讓后者知道自己為金丹碎裂的事難過,只會增添她的煩惱。

    “都好了。現在都好了,日日。”

    云天宗二師姐的聲音中帶著顫抖,她滑落下來,額頭貼著南扶光的額頭,終于是說出了那一句她等了很久才說出口的抱歉。

    南扶光抬手替她整了整蹭亂的頭發,側臉蹭蹭自家師妹柔軟的臉蛋。

    這時候洞府外又傳來異動,這一次到的是云天宗大師兄無幽。

    印象中云天宗大師兄也總是沉穩從容,風光霽月,若非要評選三界六道道骨仙風之姿,其必然榜上有名——

    難得見他如此刻一般,顯然是聽聞消息倉促跑來。

    身上的春日薄衫還帶著水汽,大概又是方才從瀑布那垂釣扔了魚竿就來;

    發絲在來的路上有些凌亂。

    他難得違規御劍而來,卻止步于云風崖的洞府前,與從謝允星身前探了個腦袋出來的南扶光遙遙相望。

    卻也不似謝允星那般抓著她確認她是不是真的沒事了,也沒有沖上來擁抱她,外面的陽光明媚,站在陽光下,云天宗大師兄像是整個人融進了春日的陽光里。

    那個在「隕龍秘境」中親口承認“心悅你”的人大概已經走得很遠了。

    但他又好像總是還在那里。

    他站在云風崖前,看著被一片歡聲笑語包圍著的南扶光,是時春日正好,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切的插曲與苦難都沒有發生一樣。

    ……

    次日。

    【最新消息:仙尊大人醒了,對傷害自己之人相關事宜沉默且拒絕溝通,神鳳還在昏迷,金丹是否保得住要看造化。】

    【無人在意的角落,云天宗大師姐昨日“御劍飛行”掠過云天宗上空。】

    兩個發言主題同時飄在了《三界包打聽》流動版的首頁。

    相比起前者的愁云慘淡,橫尸遍野,眾人驚呼像是做噩夢一般到底是誰能一刀橫挑宴幾安腳筋那可是渡劫期,后面那個帖子里倒是載歌載舞。

    【從隔壁出來,再進來這里,家人們,誰懂啊?!】

    【噯,過年了過年了,過年了過年了!歡天喜地過大年——本帖里的道友們新年快樂啊!!!!!!】

    【笑死了,是真的也是強行又過了一次年!】

    【南扶光這個人多少是有些奇跡在身上的……】

    【前段時間我還為了自己若是金丹破碎會怎么樣的設想夜不能寐甚至與我道侶大吵一架,現在看來小丑竟是我自己?】

    【神鳳金丹到底怎么樣了?】

    【碎了吧。】

    【嚴格來說不能算碎,只是說裂了,仙尊不會讓她金丹就這么碎了的……哦,準確的說是整個他化自在天界都會阻止這件事發生。】

    【這次仙尊說的不算嚕,他自己先站起來再說吧。】

    【倒不是我惡毒,讓神鳳也嘗一嘗這個金丹搖搖欲墜的滋味有什么不好?實在是前段時間那些個神鳳的節奏給我看得惡心,純純被逼成路人黑……在你歡天喜地、敲鑼打鼓慶祝自己成功的時候,你師姐為了救秘境里那一卡車不認識的陌生人,金丹破碎成了凡人!你有好事低調一點不好嗎,真煩人。】

    【所以很多事最好不要半路開香檳,確實神鳳洗髓成功外加那把伏龍劍睡一覺醒來莫名其妙就升級了……嘖嘖嘖那個喜慶,那個洗版,搞得我三天沒打開《三界包打聽》,正版新聞都不想看了。】

    【樓上的都別說啦,關注一下大師姐自己的事就好啦!】

    【所以大師姐是徹底好啦?】

    【嗯,好了呀,我云天宗的,今天大師姐也出現在書院了……御劍來的(是違規)(宗門內部依然不允許御劍飛行)(但大家都習慣了)(甚至宗主也在場但他說的是‘慢些當心摔了‘)。】

    眾人討得歡快,把南扶光過去那些邪惡小發明全部扒拉出來,拆開了揉碎了研究這些東西的制造原理,試圖從中整理到一些蛛絲馬跡,合理解釋為什么金丹破碎的人如今突然又恢復了力量。

    最后勉強只能從小道消息得知,當年大日礦山礦難后,「翠鳥之巢」從中尋找到了數把可以被凡人使用的含有屬性術法的寶器,而這些寶器,均出自南扶光之手。

    雖然邏輯鏈有些勉強。

    但大家自己說服自己,也算是接受了這種說法,并驚為天人,宣布今年的頂級器修甚至治療識海方面疾病的醫修相關獎項都該頒布給云天宗大師姐。

    在討論中,眾人已經設想好了身披榮光歸來的云天宗大師姐璀璨的未來,并道“解除和那位仙尊的結契,總要職場得意一下彌補吧”——

    就在這時,有人問了句,說到這個,有沒有人在意那我們大師姐的阿貝貝豬德瑞拉怎么辦啊?

    此提問,就像是現場提問換得一片死寂一樣,居然讓原本你一言我一語狂歡到置頂的帖子無人回復,差點掉出首頁。

    【……還是云天宗的我,表示那個殺豬的好像是這兩天沒來云天宗了。】

    【我靠你們不說話我也不敢說話,沉默的那么明顯真的好嗎?】

    【…………就不知道說什么啊?】

    【沉默是因為這問題也太容易讓人沉默了。】

    【淵海宗那會兒金丹在,他也在呀?】

    【呃呃呃,南扶光金丹破碎的期間,豬德瑞拉算是寸步不離了吧,連續兩天沒出現太反常。】

    【在的沒那么頻繁。】

    【是的,這段時間他出現的頻率與云天宗大師姐基本上算是一比一,忘記龍鳳大婚的房頂這兩人都一起蹲?】

    【所以?】

    【所以?】

    【所以是因為不被需要了所以不再出現了?】

    最后一條回復后,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所以呢,我磕的西皮伴隨著女主恢復實力,全勝歸來,掰得安定了嗎?太好了,是掰得安定,我就知道我不配過哪怕一天好日子:)】

    ……

    按照外人來看,正常的邏輯是正常的——

    云天宗大師姐與殺豬匠第一階段(云天宗初相識版):好朋友。

    云天宗云天宗大師姐與殺豬匠第二階段(淵海宗版):殺豬匠動機不純想吃仙女肉過分粘人的進階好朋友。

    云天宗大師姐與殺豬匠第三階段(金丹破碎版):形影不離,曖昧橫生,大家都是凡人誰也別嫌棄誰,正正好。

    以上。

    現在,云天宗大師姐與殺豬匠終于進入了最后一個階段。

    那就是宗門大師姐全盛歸來后,兩人的地位差別再次回歸到了云泥之別,一切過往的依賴與取暖不復存在,殺豬匠恐怕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從那日起,他不再出現。

    從目前各種小道消息來看,真龍和神鳳都那個奶奶樣了,云天宗宗主還沒跳樓自盡,顯然是因為南扶光的恢復給了他一絲絲心里安慰。

    據傳聞雖然非嫡親弟子或者親閨女,但這位宗主對云天宗大師姐多少也還是有些偏心眼的——

    否則當初也不會把她與云上仙尊牽扯到一起,畢竟那時候云上仙尊怕不是這個老頭在身邊范圍內能找到最高配的雄性生物了。

    就這種情況,他也不可能同意南扶光繼續同那殺豬匠有過于親密的來往。

    ——大師姐和殺豬匠可能就這么完蛋了。

    這個思想很快就從《三界包打聽》流傳到了現實生活中,接下來一周,膳食堂大娘連坐一周雞鴨鵝,膳食堂甚至都沒出現過豬肉相關。

    眾人雖然偶爾有一兩個人在心里蛐蛐,大師姐未免也太拔口口無情,這是用完就扔啊,但表面上,都小心翼翼不提殺豬匠。

    連謝允星都沒提這件事。

    雖然知道殺豬匠身份不凡不會是他們說的那樣什么云泥之別,但她也知道南扶光不可能莫名其妙恢復能力,可能是中間又發生了什么插曲……

    云天宗二師姐本就對云天宗大師姐頗為溺愛,如今已經進化到無腦溺愛。

    所以眾人不說,她也不問。

    從頭至尾,被蒙在鼓里、對一切毫不知情的,只有南扶光自己。

    某日從膳食堂走出來,準備上書院開啟今日份教書育人,一邊往前走一邊摸出雙面鏡準備日常問問那個殺豬的起了沒吃了沒,剛轉過拐角,就聽見一個壓抑的聲音大吼——

    “可是大師姐太渣了!她怎么還能吃的下飯的!”

    南扶光腳下一頓,心想奇了怪了哈,你們鹿桑師妹金丹碎了確實是我干的但你們又不知道,所以今日她躺在那浮浮沉沉、要死不活,怎么能就這樣簡單粗暴的推到我頭上來呢?

    她放下雙面鏡,面無表情地走近聲源準備理論一番,剛走兩步就聽見另一個聲音又響起來——

    “《沙陀裂空樹》說人人平等你還真的信啊,那你怎么還能被你娘那句‘不好好修煉以后嫁給凡人殺豬的‘嚇得滿地找牙一舉突破煉氣期來著?當恐嚇走進現實不更加恐怖嗎?”

    “但那樣那個殺豬的也太可憐了!!!用過既拋!!!”

    “可憐男人倒霉一輩子。”

    “那不是普通的男人,是脆弱的凡人,他一共就能活一百年,施舍他幾十年不行嗎,嗚嗚嗚真是太可憐了!!!!”

    南扶光:“……”

    角落里,兩個捧著南瓜粥一邊喝一邊縮在墻角邊,嗚嗚嗚成小氣笛的弟子正以為自己找了個無人角落敞開心懷熱烈討論,就聽見身后問——

    “請問這個‘云天宗大師姐始亂終棄對殺豬匠用后即拋‘的想法僅限于兩位個人傳播還是適用于普羅大眾?”

    “什么?”“嗚嗚嗚”得很開心的那個弟子頭也不回道,“當然是大家都這么——”

    話頭戛然而止。

    她回過頭,就看見云天宗大師姐立在墻邊,一臉和藹可親。

    ……

    這一日,云天宗大師姐缺席早課。

    因為她趕著下山罵人。

    早市的豬肉攤前人聲鼎沸,人人都在等著那小院門開門出攤,卻沒想到在院子的后墻,早已有不速之客搶先翻墻而入。

    傳聞對殺豬匠始亂終棄的云天宗大師姐一落地,尚為等站在院中打水洗臉的男人反應過來,快步走過來,一把拽住他的衣襟。

    高大的男人猶如弱風扶柳,輕易折腰,“噯”了一聲,氣定神閑的問:“又怎么了?”

    臉上的水順著他清晰的下頜線噼里啪啦落在南扶光臉上,還帶著對方面頰上的溫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曖昧橫生。

    抬眼便見對方濕漉漉的睫毛半斂,英俊得太有沖擊力,她耳根升溫,猛地后退一步,在徹底忘記自己是來干嘛的之前,面無表情地將一卷她也是數日未曾打開的《三界包打聽》扔到了他的臉上。

    殺豬匠揉揉被砸疼的鼻尖,展開那竹簡看了眼,又慢吞吞地“哦”了聲。

    “你不懂我這行為的藝術性。”

    “你只是拖延癥。”

    “不是,你真的不懂。”宴歧豎起手指,“當你還是金丹破碎、宛如廢人的落魄云天宗大師姐時,這就樣下山,嫁給一個殺豬的凡人,只能算是落荒而逃。”

    “哦,現在呢?”

    “現在啊?”男人笑了笑,合起將他形容的要多慘有多慘的《三界包打聽》,“當然便是大師姐您不與世俗相媲,特殊的口味偏好了。”

    “……”

    ……

    當日。

    當太陽高照,冰雪消融,第一縷帶著春日溫度的春風拂過山崗。

    熱愛吃第一手瓜的道友們又聽見了個讓他們震驚不已并大為困惑的最新消息——

    那個殺豬匠上云天宗提親了。

    聘禮是裝在竹籃里的三頭小豬。

    第163章 你不知道嗎

    “把以前的同僚裝進籃子里作為聘禮提親, 這是什么陰曹地府產出的笑話?不得不說真是有創意又省錢同時也很賤,要是我就給他一巴掌,也就你能忍得住他。”

    當宴歧一腳踏過云天宗山門的時候,南扶光還在云風崖坐著, 捧著雙面鏡跟吾窮聊天。

    “無所謂。他再換點別的也不會是什么正經東西, 要么就是一副豬大腸吧……等著吧, 要是宴幾安身強志堅的坐著輪椅來應對他的提親,馬上我們就要見證醫學奇跡了。”

    “什么奇跡?”

    “被挑斷腳筋的人被氣得從輪椅上站起來。”

    “……”

    雙面鏡那邊沉默了下。

    “不是渡劫期修士嗎,傷筋動骨也要一百天?”

    “也要看誰動的手吧。”

    “……”

    “怎么了?”

    “我真的受不了你這種無限溺愛他的語氣——以前只有你會罵他亂來,你就是全村人的希望……現在好了, 他在源頭上解決了問題, 他徹底無法無天了, 我懷疑他就是潛意識里意識到這一點才洗腦自己應該娶你的。”

    “好了別說了不愛聽。不要說的我們的感情那么不純潔且具有目的性。”

    “神經。真的受不了了,我要掛了。”

    "行。他上來云天宗宗門大殿了……嗯?剛剛桃桃給我發了簡訊, 宴幾安真的讓人把他推去宗門大殿了。”

    “什么?那不掛了, 你開單項可視把我掛腰上吧。”

    “那你為你之前的出言冒犯道歉。”

    “好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在雙面鏡中那只鳥能屈能伸的真誠道歉中, 南扶光把雙面鏡掛在了腰上,起身也走向云天宗宗門大殿。

    ……

    嚴格的來說南扶光爹娘沒死,宴歧上門提親本來也輪不著宴幾安做主。

    奈何那一對神仙道侶早已遠游不知去到哪個國度或者進入哪個境界,星盤顯示他們活蹦亂跳但失聯。

    如今宗門上下長了眼的都默認是宴幾安將南扶光拉扯長大,脫離可能結契的關系, 仙尊大人為師為長輩,當然有資格替她做主。

    南扶光到達云天宗宗門前時, 時隔數日, 第一次見到坐在輪椅上的宴幾安,她真正的稍微停頓了下——

    記憶中并沒有見過宴幾安如此狼狽的樣子。

    當然,無論是化仙期還是渡劫期他也是受過傷的, 甚至真龍鍍鱗那次他后來也修養了很久,但從來不曾像是現在這樣真正的連續坐著幾天輪椅。

    是宴歧那一刀挑了他的腳筋。

    而此時此刻除了腳不方便,他的一側耳朵也用厚重的紗布貼了起來,紗布的邊緣延伸到曾經也算霽月無雙的面容上,紗布透著淡淡的血色。

    大概是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形象無論如何稱不得好看,他一頭青絲長發柔軟披肩放下,遮擋住了大部分的紗布。

    在宴幾安身邊坐著的,還有云天宗宗主謝從,此時此刻,后者正一臉嚴肅,像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家的翡翠玉白菜居然真的要被豬拱了這件事。

    玩玩就算了啊。

    怎么還真的來提親搞得那么認真?

    宴幾安沒說話,謝從上下打量著此時此刻規規矩矩站在大殿外的男人,他背上背著一個背簍,里面裝著三只哼哼唧唧的小豬。

    小豬養的很干凈也不臭還有點可愛,但是作為不凈海東岸仙界聯盟排行第三宗門的大師姐的聘禮,它們再可愛此時此刻也顯得面目可憎。

    “自凈潭枯竭,我宗門禁制削弱,看在你與南扶光親近友善的關系,允許你自由進出,但這不代表你就真的有資格迎娶她過門。”

    但凡普通人聽見什么“資格”不“資格”的肯定已經跳起來。

    宴歧聞言,笑了笑。

    其實他也沒干什么,但是看他這種笑,謝從就覺得自己血壓高了不少,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身邊云上仙尊——

    后者并未說話,也未看拼命想從竹簍里探頭的三只小豬,他只是滿臉陰沉的盯著男人的臉。

    但被看的人卻壓根無所謂一般,越過在云天宗甚至在整個仙盟都很有地位的兩人,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凡人該有的那樣瑟瑟發抖,他反而看向有模有樣垂著眼,乖巧站在云天宗宗主身邊的南扶光。

    唇角挑了挑,莫名地有點想笑。

    那雙從方才開始笑意并未達到眼底顯得有些冷漠的眼,此刻終于有了一點溫度,他問她來做什么。

    “我不能來嗎?”

    “這種談嫁娶條件的場合按照道理你應該矜持的回避一下,萬一我們為了一兩銀子拍桌吵起來了呢?”男人聽上去不冷不熱,“你不知道什么叫害羞嗎?”

    謝從:……誰要跟你為了一兩銀子拍桌?

    “這事情還有得談嗎?我還以為你能拿出來的只有籃子里那三位——”

    這時候壯壯從籃子里擠出來了,因為現場只有它是真的小動物,所以它可以不要臉,它轉過頭來看看宴幾安沖他“噗”地吐了下舌頭噴一地口水,然后轉向南扶光,一雙綠豆眼里瞬間迸發出無限的熱情,兩條后腿拼命蹬試圖從竹簍里爬出來,妄圖奔向她。

    南扶光想到了在《三界包打聽》流動版很久前看過的一個發言:和我男人無媒茍合,天天借著帶我家靈獸出門遛彎同他私私相授……現在他要上我家提親,求如何才能讓我家脾氣暴躁又怕生的靈獸不要見面就熟練地往他膝蓋上爬,急在線等。

    “你還有別的聘禮嗎?”

    南扶光問,不是期待,是純純好奇。

    她話語一落,就聽見身邊傳來宴幾安的聲音,僵硬而冰冷。

    “——無論還有什么聘禮,這樁婚事我都不會同意。”

    此話一出,方才那般自然且勉強還算和諧的談判氣氛就沒有了。

    就連背簍里的壯壯都不撲騰了,它原本一只后蹄保持著抬腿的姿勢掛在背簍邊緣,因為懸停沒掛住,一蹄子蹬在屁股下面那只脾氣暴躁小豬的臉上。

    小豬發出煩躁的哼哼聲咬了口它的屁股。

    小豬打架的暴躁騷動像是此時此刻宗門大殿里氣氛的具象化,更何況還有云上仙尊生怕在場的諸位中有哪位突然聽不懂通用語,又強調了一遍:“我不同意這樁婚事。”

    這話是看著門外那個殺豬匠說的。

    謝從從剛才開始就有點奇怪的詭異感在這一刻加深了。

    他終于意識到了哪里不對——

    是宴幾安的自稱不對。

    云上仙尊出生即矜貴,一一騎絕塵的修為凌駕于整個他化自在天界,甚至縱橫其他界域……

    所以放眼整個云天宗甚至三界六道,他對外自稱向來是“本尊”。

    除了對南扶光,他一直用的是“我”。

    而剛才他第一句開口就用的是“我”,這話模棱兩可倒也面前可以認為是對南扶光所說,但后面最后這一句強調,他是看著那殺豬匠說的。

    謝從用腳指頭都看得出宴幾安根本不想放南扶光走。

    哪怕事到如今他已經與神鳳結契。

    此行為他不多做評價,但在這種“我喜歡的前未結契道侶要被別的男人搶走”的場合,對方還是個凡人,莫說該用一切能夠拉開距離等級感的自稱,換了謝從,他能用“朕”或者是“孤”也不臉紅——

    怎么就“我”上了?

    云天宗宗主一臉茫然,還以為云上仙尊氣到神志不清,畢竟此時,后者原本松松搭在輪椅扶手上的雙手具是青筋凸起,指尖因為著力泛白。

    仿若想要將那木頭硬生生掰碎,或則將別的什么東西大卸八塊。

    宗門大殿內氣壓一下子低的嚇人,低到謝從想提醒宴幾安在這殺人可不行——

    但沒等他來得及提醒。

    是南扶光開口截斷了這冰凍的氣氛:“你不是我爹。”

    謝從心想,這話說的太難聽了。

    “但他……”

    南扶光轉過頭看了眼門外站著的男人,然后將剩下的話吞咽了下去,沒說完。

    ——但他是你爹。

    沒說完的話是這樣的。

    若是謝從知道可能會嘆息氣人還是南扶光會氣人,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一臉茫然加困惑的看著云上仙尊臉上破天荒的有了明顯的情緒。

    青紅交加,額角輕跳,像是真正怒到了極點。

    至此謝從有了一種局外人的感覺,但這不應該,他是云天宗宗主,于是他主動接過了接下來的話:“仙尊倒是說的也沒錯,南扶光始終是他化自在天的一名修士,更是我云天宗的大師姐——你看前段時間她身體抱恙,本宗門亦從未想過將她驅離宗門,她自小生長在這個環境下,到底是與你……”

    “三載內,助你鏟平無為門,彌月山從此改姓謝,仙盟頭把交椅換你坐,如何?”

    門外的男人終于說出了今日第一句跟聘禮真的相關的話。

    謝從哽住了。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緊接著他也開始暴躁了,今日他與宴幾安同時出現談判已然是抬舉,如此大的陣仗,不過是為了云天宗以及云天宗大師姐的顏面。

    他不是來聽一個凡人殺豬的在這胡言亂語,大放厥詞。

    這場對話可以結束了。

    謝從揮了揮手,這時候從四面八方突然冒出來一堆身著統一云天宗符修制式道袍的人,這道袍無幽也經常穿,但這一次無幽不在行列內。

    當這些符修整整齊齊的掏出困魔咒符箓對著宴歧,最近的那手都快懟上他的鼻尖。

    南扶光萬般無奈,只能出手。

    一束劍光冷意,那些弟子尚未看清楚發生了什么,手中的符箓已被整整齊齊切割成兩半,飄落在地。

    眾人愕然。

    謝從愕然。

    宴幾安不語。

    站在人群中央的男人卻連眼皮子都懶得多抬一下,他平靜地看著謝從,強調了一句:“我沒在開玩笑,這件事,可以說到做到。”

    云天宗雖然沒比無為門高貴到哪去,但通過他多日的判斷,至少謝從的腦子問題沒有那么大。

    當初云天宗老祖宗亦與黃蘇頗有淵源,提起這件事,那讀書人總也是沉默許久,大概是想起了很久前,站在甲板上的少年振臂高呼的宏圖大志與開朗的笑,或者是另一日清晨的海岸線旁少年痛苦的眼淚和崩潰的大喊,他最終只是道,并不怪他。

    所以他是認真在做出承認。

    他從來沒想過要將他化自在天界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趕盡殺絕,在拔出毒瘤后的混亂下必然會誕生新的秩序,而新的秩序就會有新的掌權人。

    謝從不是最合適的,但若非要是他,也沒有關系。

    想到這,宴歧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多少還是有了一些一點世俗的私心,他好像學會了試圖使用一些小恩小惠,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當然可以直接把南扶光也裝進背簍里背下山算完,但他不太想這樣——

    鹿桑都能一頂正兒八經的紅轎從赤月峰抬出來,經過云天宗山門的山路,途徑梨花林。

    南扶光更應該有此資格。

    他之前說的所謂藝術行為雖然遣詞抽象,但不代表其含義也是胡言亂語——

    南扶光該有的是風光大嫁,而不是落荒而逃。

    她當配得起。

    有了牽掛者便天生有了制衡之力,難免做出一些合理的讓步,因此,男人如劍英挺的眉尾再次柔軟的耷拉下來,他開始唉聲嘆氣。

    并頗為怨念的瞥了南扶光一眼。

    南扶光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動動嘴用口型問他“又干什么”,這時候謝從終于反應過來,看著一地碎裂符紙,除了詫異南扶光此次力量莫名恢復后更上一層樓,更覺得他教了一群沒用的笨蛋。

    他高呼一聲“南扶光”,不出意外的話等待著云天宗大師姐的是一頓臭罵。

    宴歧沖著云天宗大師姐無辜的笑了笑。

    宴歧:“怎么辦,他們把我當騙子了。”

    南扶光:“別撒嬌。”

    南扶光:“確實很像。”

    南扶光:“自己檢討一下。”

    宴歧當然不會檢討自己,他露出一副全然沒有辦法的模樣,讓謝從清理下現場,謝從黑著臉,抬手揮退了所有旁的弟子。

    在大殿內外徹底只剩下三人后,始終未踏入宗門大線殿的男人彎腰,輕輕放下了背上的背簍,將三只小豬倒了出來。

    壯壯毫不猶豫奔向南扶光跳進她懷里,在南扶光抱穩小豬時,聽見宴歧低磁的聲音,語氣溫和喚了聲:“黃先生,麻煩你。”

    南扶光只感覺眼前金色光芒大盛,忽而空氣震動,夾雜著花香的溫暖柔風拂過臉頰,那般溫柔的氣流中,有人用溫潤的嗓音答道:“諾。”

    三只小豬中的其中一只小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書生打扮的溫潤如玉青年男子,他眉眼間帶著溫和笑意,手執長筆,輕輕一揮。

    閃爍著光芒的卷軸在他面前展開,當卷軸完全展開,光芒大盛至刺眼程度,與此同時,云天宗上蒼穹震動,山搖地動。

    在這般異動中,忽而聞涓涓細流叮咚聲響。

    謝從震驚地睜大了雙眼,放眼看去,只見從早就干涸的云天宗凈潭方向,再一次擁有了流水聲——

    與此同時,靈氣充盈,如地下靈脈復蘇,霞光流彩,比過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書生打扮的青年轉頭沖著南扶光溫溫一笑,而后收筆重新變作小豬的模樣,從半空落下,落回宴歧懷中。

    后者穩穩接住小豬,將其放回背簍。

    ……

    數瞬之后,宗門大殿外有防剛被遣散的弟子殺回來,見了鬼似的語氣鬼哭狼嚎:“宗主!!!!!啊啊啊啊啊啊凈潭突然活了,后山突然天降福地洞天——”

    多看了一幕小豬大變活人,謝從現在內心之震動比此弟子,只多不少。

    但他表面沒有顯現,聽宗門弟子如此激動,條件反射心想家丑不能外揚,三言兩語含糊將那走路都同手同腳的弟子打發走。

    這時候。他聽見宴幾安突然開口道:“你這是何意?收了靈脈又擺什么姿態仿若恩賜?云天宗想要什么自己會去爭取,仙盟排名第一也好第三也罷,這種無聊的條件不足以說服任何人,請回。”

    謝從發現,自己第一次在感情之外的事上不能認同云上仙尊了。

    “云天宗靈氣復蘇”明日就是頭版頭條,到底哪里無聊?

    內心激動的頭皮發麻,他稍微深呼吸了下,板著臉問站在門外的殺豬匠:“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啊”了聲,正欲回答,這時候,云上仙尊再次沉聲道:“宴歧。”

    是以念通緝犯的語氣念他的名字。

    謝從:“誰?”

    宴幾安:“或者,你們更喜歡叫他舊世主。”

    謝從:“……”

    無助的張了張嘴,然后又無助的閉上。

    當人過于震驚的時候,他通常會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謝從看了看門外披著日光站著的男人,一身粗布衣裳,穿的是比普通凡人單薄,背著裝著三只小豬的背簍……

    他微垂斂著眼睫,頭頂的光幾乎將那長長的睫毛融入光暈中,這讓他看上去稍有平易近人。

    無論怎么看除了那張臉都很像尋常凡人。

    但舊世主是哪怕謝從也只是在古籍中三言兩語記載才能了解到的人,如今此人站在他面前,他實在是——

    剛才,他所說的承諾是真的。

    這是謝從的第一反應。

    他感受到了一瞬間瘋狂的心動后是立場的地動山搖。

    “進來坐?”

    他面無表情地問。

    宴幾安轉頭望著他。

    謝從也很無奈,先不說眼前的人是傳說中的萬物始祖,萬源之主,就說人家現在讓凈潭再次流淌,靈氣充盈,流水湍湍,請人喝杯茶總是不過分的。

    而且個人感情色彩不能那么重,就說憑什么后來者居上,還不是因為前者又作又冰涼?

    更更更何況,如果古籍記載沒發癲的話,眼前的人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你爹——

    請你爹喝口茶不應當嗎?

    身份尊貴至隨便哪個抬出去都是震碎三界的存在,父子二人卻非要搶一個云天宗大師姐。

    謝從轉頭看著南扶光,欲言又止了半天,道:“你也有今天。”

    南扶光揣著袖子,冷靜道:“這話不是這么用的。”

    謝從:“出息了。”

    南扶光道:“這句還行。”

    ……

    最后云天宗大殿的議事廳窗門緊閉,談了什么內容達成了什么協議不得而知,但從最后推云上仙尊離開的那名弟子口述,云上仙尊的臉色極為難看。

    在離開宗門大殿時,他彎腰吐了一口血。

    鮮紅的血仿若于心頭血,將云上仙尊腿上一片盡數染紅,可謂觸目驚心。

    奇怪的是,他明明之前受到的是外傷。

    ……

    次日,云天宗靈氣復蘇的消息果然占據《三界包打聽》頭版頭條。

    宗門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當然也不完全只是為了靈氣復蘇的事。

    來來往往的弟子們又開始準備新的紅燈籠,正月是還未過,但也沒見得哪次元宵掛紅燈籠的說法。

    鹿桑倚窗而望外,看著桃桃拎著紅燈籠與一個師妹討論陶亭要不要掛上——

    “陶亭掛什么掛?”

    “我想掛。”

    “你就誠心想給仙尊找不痛快。”

    “被你發現了,嘿嘿嘿。”

    溫暖的春風拂過,鹿桑有些走神,看著桃桃臉上的笑,與如今可用枯槁陰沉來形容的陶亭毫不匹配——

    自從龍鳳大婚那日后,云天宗的梨花樹與桃樹都開了,弟子們都道不同樹木花期有別,這么多年,雙樹同綻的情況少之又少,更何況開的這樣好也是少見。

    但其中也有異類。

    陶亭門前那棵往年總是開花開得比別的樹早,也總比別的樹花茂盛擁擠極致燦爛的桃樹,這一年卻枯萎了。

    徹徹底底的、莫名其妙的枯死,好像只是一夜之間的事。

    管理后勤的人無數次問云上仙尊要不要挪走,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好好的陶亭就任由那棵枯木屹立在春風中,顯得違和又詭異。

    鹿桑低低咳嗽了幾聲,不再看向窗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書桌后。

    沒過多久,宴幾安被一個外門弟子小心翼翼地推回來。

    鹿桑擠出一個笑容,喊了聲“夫君”,未得到回應,她又找話與他搭腔:“外頭是有了什么喜事,掛上了喜慶的燈籠?”

    宴幾安總算有了反應。坐在輪椅上的人歪頭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但并未回答。

    鹿桑的笑容幾乎掛不住,她又問:“現在是什么時辰了呀,我好多天沒出屋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施了個報時的術法,然而那術法卻是殘缺不全的,一個“卯”字只留半邊,稀碎浮動的顆粒閃爍后,消失于眼前。

    鹿桑愣住了。

    不遠處宴幾安總算有些反應,端坐于輪椅之上,云上仙尊看著她臉上無限出神的樣子,不咸不淡道:“你金丹破裂,還未修養好,修為保不保得住還是個疑問,就不要勉強施展術法了。”

    “那只是個更咒——”

    “凡人看時間也不用更咒,他們有自己的器具。”

    凡人。

    凡人二字,已經離鹿桑很遠了。

    一種得而復失的恐懼,不知所措,無力感,自醒來后第一次肆無忌憚地襲上心頭。

    崩潰頃刻間襲擊了她。

    她突然出手推翻了書房的書桌,任由書桌上的一切“嘩啦”傾瀉而下,淚水涌出順著面頰滴落,極度的恐慌中,她聽見宴幾安值守帶著冰冷而單純的疑問,問道——

    “她也經歷過,但她卻不像你這樣崩潰,為什么?”

    鹿桑回答不上來,與門外掛著的喜慶大紅燈籠相互輝映,她內心一片蒼茫。

    她踉蹌奔走出陶亭,抓住了還未遠去的桃桃,面無表情地問她為什么掛紅燈籠,有什么喜事。

    桃桃轉頭,看著鹿桑那雙泛紅的雙眼,頓了頓,道:“哦,慶祝我們大師姐功力恢復又能作威作福,以及與那個殺豬的大婚?……宗主不知道發什么顛突然松口了,還顛顛兒的撥了好大一筆預算,預備以宗門宗主親閨女規格送嫁大師姐來著,你不知道嗎?”

    第164章 你不能與我解除師徒關系

    南扶光就像一個十八線的地下風云人物, 這輩子活躍在《三界包打聽》流動版且莫名其妙擁有一些崇拜者,這次有幸正兒八經上《三界包打聽》主版塊的仙門熱搜榜前三屬實意外。

    因為她要嫁了,嫁給一個殺豬匠。

    正經大宗門的大師姐下嫁凡人且非皇親國戚,貴族雅士, 而是一個殺豬匠?

    玩歸玩, 鬧歸鬧, 這件事太過于顛覆,沒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到。

    主版的熱搜前三太有含金量,在設計時,仙盟官方就對“娛樂”與“決策”權重比例有一定比例的調整, 所以在此之前, 這個版塊的前幾名一直都官方相關的信息。

    比如之前云天宗莫名其妙靈脈復蘇, 靈氣充盈,這件事也稍微上了一會兒熱搜——

    結果就是這幾天云天宗山門的門檻都快被求仙問道的散修或者其他宗門高層踏破了, 謝從忙得兩腳不沾地, 痛苦又快樂。

    話說回來, 連真龍和神鳳的大婚也是以“龍鳳結契,復蘇沙陀裂空樹,共創修仙界美好未來”這種標題爬上去的。

    這一次“南扶光與殺豬匠”的關鍵詞被拱到了第一,完完全全全是靠吃瓜群眾的硬實力。

    南扶光又有新的頭銜了,人們封她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上下五千年斷層領先純愛戰神。

    【尊重, 祝福,不理解。】

    【我對這件事的理解甚至已經到了遷怒云天宗宗主的時候, 怎么想的能答應這門婚事?有臉么?】

    【我一直以為至少云天宗宗主對南扶光還挺好的, 之前她金丹碎了,上下桃花嶺還給她安排新的住的地方……結果就這?】

    【那有什么辦法,又不是親傳弟子也不是親閨女的, 退一萬步說謝從在這件事上沒什么話語權。】

    【怎么沒有,南扶光和那條龍的婚約不就是他定的?】

    【我有一個云天宗的朋友說,南扶光是以宗主嫡親閨女的規格嫁的。】

    【?】

    【?那我真的徹底不懂了。】

    【哈哈可能徹底把仙凡平等條約刻在了腦子里,所以因為是凡人反而特別尊重豬德瑞拉吧?(在主版用這個代號奇奇怪怪的)】

    【那我還是尊重,祝福吧,南戰神有顏有錢還有實力,她倒是不一定需要錦上添花,如果殺豬匠對她好,能讓她開心,也沒什么不好的?】

    【我不同意樓上道友的說法,門當戶對這種事經久不衰,還是有道理的。】

    【……………………………………咋回事?樓上諸位在主版上的發言都特別嚴肅哈,捧著一顆破防的心還在追求主謂賓齊全笑死我了!】

    【我確實破防了。】

    【破防加壹,師徒原配情深黨只是不說話了不是死了。】

    【死也是死了啦,仙尊大人都娶那只鳳了還想怎么地?讓我們南戰神做小?你一三五我二四六日曜日公休?】

    【樓上的一三五二四六成功讓我血壓都高了,還是殺豬匠吧。】

    【原來從頭到尾對這件事興高采烈的只有我——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好嗎?非擱這種事離摻雜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才合理?!】

    【對啊對啊我也超開心的!!!恭喜!!!!!】

    【現實又不是童話。】

    【現在童話故事都翻開第一頁了,是你自己捏著鼻子扭開頭說你不要看。】

    【現實確實不是童話,但偶爾出現意外的時候,有得看你就閉上嘴老實看就完事了。】

    后來。

    還有不敢相信這件事的人鍥而不舍地猜測,南扶光只是為云上仙尊最終拋棄她與鹿桑結契而生氣,并因此陷入癲狂饑不擇食,這種說法很快就被另一些人反駁——

    現在的南戰神有錢又又顏還恢復了戰斗力,哪怕饑不擇食的情況下她也有大把的選擇,我覺得就連云天宗大師兄看她的眼神都不一般……

    她要是瘋了好歹會找個差不多點的人瘋,找個殺豬匠干什么?

    這種說法很快就被眾人所接受。

    但仍有一小部分人不到親眼見證南扶光被一頂轎子抬下云天宗他們是不會放棄的。

    畢竟那可是云上仙尊宴幾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捏死一個凡人大概比碾死螞蟻沒困難多少。

    沒有一個審美和精神正常的女人會放棄他。

    更何況宴幾安對南扶光也沒有不好,他大婚前甚至把本命劍的羽碎劍都送給了南扶光,劍修的所謂見劍如人。

    大概就為了確保當時金丹碎裂的南扶光從今往后在修仙界不至于零落成泥……

    說明他還是在意南扶光的。

    “他們不可能就這樣算了。”合上《三界包打聽》的路人道,“他們好歹還是師徒。”

    ……

    云天宗,陶亭。

    宴幾安原本正在謄抄一本古籍劍譜,劍譜缺頁缺得不像話了,嚴格來說并不是一本完整的劍譜,照著上面練什么也練不出來。

    但宴幾安看到它的第一時間便花了意想不到的高價將它買了下來,因為他認出了上面的字跡,劍譜是東君的。

    原本宴幾安想著的是抄完劍譜拿去問問南扶光——

    他不否認這行為有些不自然與多余。

    只是他又有許多日沒有見過南扶光了,她的力量恢復后并沒有讓他們的關系稍微緩和,相反的,她不僅沒有再過往那樣拎著劍來問他一些練劍方面的事……

    連他受傷也沒有來看過一眼的態度。

    他傷的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重。

    她不聞不問。

    這讓宴幾安覺得他們只剩的那層師徒關系也搖搖欲墜。

    想到這些事,宴幾安的心煩亂了一瞬,一點墨汁暈了手下謄寫的宣紙。

    他微微蹙眉,將已經寫了三分之二的這一張毫不猶豫地掀起團成一團扔掉,又在嶄新的紙張上落下第一個字。

    這時候,他忽然渾身一震,手間一松,整只筆“啪嗒”一下從他的手中落在了那嶄新的宣紙上。

    “怎么了?”

    從里間傳來鹿桑不冷不熱的聲音。

    “又看到《三界包打聽》上的人說你們師徒二人斷緣如何可惜了?”

    自從上次更咒失敗,被云上仙尊冷嘲與質疑后,鹿桑便一直是這種態度,她沒有再想以前那樣滿臉帶笑地刻意接近他,反而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就好像在生氣。

    但宴幾安有什么動作,她又不會真的不關心。

    于是這會兒她慢吞吞從里間挪出來,今天早上她得到了一點蓬萊島的好消息,他們告訴她,她的金丹沒有碎得徹底,還有修復的可能,她不會成為一個徹底的廢人。

    鹿桑想要告訴宴幾安這個好消息,正巧現在也開口和他說話了,就準備一起告訴他。

    沒想到當她挪到外面,只來得及看到云上仙尊匆忙離去的身影——

    他連推輪椅的外門弟子都沒叫,自己操控著那木輪椅便往外沖。

    “夫君?”鹿桑愕然,“你怎么了?”

    宴幾安臉上第一次有了那種痛苦的表情,哪怕他被宴歧切下龍角的屈辱也沒讓他這樣:“她要走。”

    “誰?誰要走?……南扶光?”

    宴幾安沒理她,還在往外沖,鹿桑小跑幾步一把捉住他的輪椅:“話說清楚再走,南扶光要走去哪里?是要下山?她都要嫁給宴歧了那下山不是很正常么?你管她那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哪一個部分讓激到了宴幾安。

    無形的劍氣四溢,對于重傷中的鹿桑來說足夠她喝一壺的,她被震得當場踉蹌狼狽后退數米——

    她驚訝地瞪大了眼:“宴幾安?!!!”

    可是被叫名字的人頭也不回,迅速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

    ……

    云天宗的承官閣就在姻緣樹的旁邊。

    這地方人煙稀少,平日里甚少有人出入,因為它僅用作存放云天宗內門記名弟子的親緣錄。

    親緣錄是從個人命薄星盤分出來的一個分支。

    顧名思義,它記錄了對應人物的一切關系網——

    像是云天宗歷代的宗主即位、長老任命或者是各閣收人,都會在正式的儀式術法生效后,把相對應的關系變化,自動顯化在親緣錄上。

    正如南扶光將姻緣樹上的姻緣牌取下來砸爛,在她的親緣錄上,“定親結契者:宴幾安”一行字就會變灰黯淡,假以時日,或許過個三五十年,這行字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當宴幾安一掌粗暴揮開承官閣的門,有些氣喘地出現在門外,他一眼就看見了背對著他,站在窗棱邊的人。

    他數日未見之人。

    陽光從窗外撒黑暗的房間內成為唯一的光源,光暈之下可以看見空氣中飛揚的粉塵,南扶光就這樣身披這樣柔和的光站在那,春日的光芒照亮了她小半張臉。

    聽見動靜,她有些驚訝地轉過身,手中果然握著她自己的那塊親緣簿。

    目光在看見宴幾安的一瞬搖曳了下,明媚的光又猶如風中的燭光瞬間熄滅,她挑了挑眉,問:“你來做什么?”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問題。”

    宴幾安并不想每次和她見面都是吵架,他早就疲倦也厭倦了這件事。

    但正如上輩子南扶光所言那般,他們就好像是討債與還債的關系……重要的是說好的還債那人還得也不太誠心,說話不太算數,所以他們之間充滿了不情不愿與怨念,好似總也沒有一刻安生。

    “你手里的是什么?”

    宴幾安的聲音低沉中帶著隱忍的沙啞,他問南扶光。

    后者抬了抬眼,還真是一點也不心虛的給他搖晃展示了下手中的東西,是南扶光自己的親緣簿,所以她那么理直氣壯:我拿自己的東西,犯得著你一臉陰沉的來管東管西?

    宴幾安幾乎猜到她想做什么,于是臉色更加難看:“你這是什么意思?嫁給宴歧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準備拋下過往的一切?把它放回去。”

    印象中,哪怕是教導她練劍時,他也很少用這樣嚴厲的語氣。

    南扶光一臉嘲諷,完全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

    宴幾安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收緊。

    “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南扶光突然開口,“按照道理上一世,你那些拿得出手的劍法無一不是我一招一式掰開來揉碎了講給你聽的,我怎么著好像也算得是你師父。”

    她笑了笑:“結果這一世,你的名字反倒被刻在了我的名字上,成為了我的師父……這不是倒反天罡?”

    宴幾安抿緊了唇。

    他眼睜睜的看著語落之后,南扶光從腰間乾坤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雪光鋒銳的刀劍,對準了她手中的親緣牌上——

    宴幾安感到一陣惶恐的暈眩。

    他已經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他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再也顧不得雙腳鉆心的疼痛,蓬萊島那邊千叮萬囑無論如何這段時間不可下地長時間自行走路的醫囑也忘記在了腦后——

    當輪椅“哐”地重重砸在地上。

    南扶光眼前人影一晃,下一瞬她就被重重踉蹌撞過來的人狠狠撞在了墻上,狠狠磕了下痛的她眼冒金星,冰涼的指尖纏繞上了她握著親緣簿的手腕。

    “放開!”

    “不放!”

    宴幾安也提高了聲音,扣住她的手死死都壓在墻上,他自己都站不穩,全靠上半身將南扶光壓在墻壁上作為支撐。

    雙腿在拼命地打顫,疼痛讓他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此時此刻完全蒼白如紙,當被他擠在墻壁與胸膛之前的人像是泥鰍似的躁動不止——

    他不得不在她耳邊低低咆哮一聲:“日日!!!別動了!!!”

    南扶光不動了。

    陰暗的墻根,她抬起頭看他——如此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幾乎能嗅到她唇齒間呼吸的甜膩氣息,然而看過來的那雙眼睛如此冰冷,沒有一絲羞澀與心動。

    她的眼神太冷了。

    以至于宴幾安根本分不清現在在顫抖的是他的劇痛的腳踝還是心臟。

    “就連這個名字也不是你取的。”她一字一頓的說,“虧我過去一直以為是。”

    宴幾安啞然。

    那雙平日里總也目空一切的雙眼此時在一瞬間頹敗晦暗,薄唇輕輕地抿了起來,若是外人大概誰也想不到,云上仙尊也會有這樣顯得不知所措的一天。

    “你不能……不能與我斷絕師徒關系。”

    他用的不能。

    但語氣之中已經帶上了并不自知的祈求。

    高高在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云上仙尊原來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在云天宗,在那棵早已失去了意義的姻緣樹旁,在那充滿了飛塵的陰暗角落里,他壓低了聲音。

    眼眶通紅,仿佛下一刻,那雙眼中就要真的涌出眼淚。

    可那又能怎么樣呢?

    “腿長我身上,你看我能不能?”

    依然還是得到了這樣冰冷無情的回答。

    當胸膛被那雙握慣了劍,所以教尋常人更利落有力的雙手推開,他茫然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木架。

    木架之上,整整齊齊碼列的親緣簿搖晃碰撞發出輕輕的撞擊聲,在那聲響中,他發現自己一時間竟也動彈不得……

    方才一瞬間的暴起已經讓他的腿承受到了極限。

    現在他只需要動一根手指,大概就會無力的跪在地上。

    看著南扶光用手中的匕首,在“師:宴幾安”四個字上面劃下重重一刻時,他竟然一瞬間冒出非常荒謬想法,他想的是,如果跪下有用——

    然而什么都晚了。

    金色的光芒就像是啞火的炮竹,在親緣簿一瞬間迸濺出無力的火光后徒然黯淡。

    深深地刻痕就像是在宴幾安的胸膛劃下一刀,那力道刺穿了他的胸骨,劃破了他的心臟。

    至此,他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從他的血液中、生命中迅速流逝,消失殆盡。

    他再也尋不回來了。

    他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她。

    第165章 春日花嫁

    南扶光去上交「翠鳥之巢」選拔報名表的時候順便路過了殺豬匠的餛飩攤。

    餛飩攤周圍人多到帶著斗笠誰都沒認出她的情況下, 作為這驚天動地大新聞的另外一名主角,她擠都擠不進去。

    大概是大婚在即,最近跑來圍觀豬德瑞拉芳容的人有些多,宴歧大概是不太喜歡人多的自閉兒童, 水泄不通的人群搞得他最近營業態度有些怠慢……

    如果不是餓得前胸貼后背不吃上一口餛飩就會死掉, 一般的人很難再吃上南戰神家的金夫婿親手包的餛飩。

    有遠道而來的人惱羞成怒, 指著他的鼻子罵“你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忘記自己是誰了”,男人被罵的灰頭土臉,一臉無奈的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

    南扶光就是這個時候到的。

    她努力的扒開人群,斗笠都抖掉了好不容易扶著餛飩攤的灶臺站穩, 狼狽到腰間掛著的配飾都擠歪了, 在她低頭檢查有沒有東西被偷時, 聽見頭上飄來一句:“你怎么來了?”

    南扶光手上動作一頓。

    面無表情地抬起頭,發現頭頂上男人正看著她, 確定剛才自己并沒有白日發夢或者是產生了幻聽, 她心想自從那日提親, 他們已經三四日未曾見面。

    現在她主動來找,他還問她來干什么。

    原本只是隨便看看你,現在可能是來干你。

    云天宗大師姐沉默的雙眸透著殺氣。

    可能是看見正主來了,也可能是被此可怕氣氛嚇到,之前還在擠擠攘攘的人群一瞬間安靜下來, 瞪大眼望著他們——

    《三界包打聽》上一些人已經把這一對身份地位不匹配的情侶吹得只羨鴛鴦不羨仙,搞得大部分人對他們有了“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的刻板印象。

    現在看南扶光被一句話就挑撥的想手刃親夫……

    這關系看著也不咋好啊?

    路人甲:“開始了開始了!我就說了要門當戶對!”

    路人乙(對兒子):“你看看你要是不好好讀書以后就要像這個殺豬的!長得再好看有什么用!還不是要給人當贅婿!”

    路人丙:“動手了動手了!”

    路人丁:“嗚嗚嗚她要打他了嗎?”

    眾人懵逼又興奮, 當所有人以為那殺豬匠會被嚇到甚至據理力爭, 沒想到在南扶光的氣場壓迫下,他笑了笑。

    從方才開始就懶散得一把骨頭都快散掉的氣氛并沒有絲毫的變化。

    “眼神好兇,我只是問問嘛——”

    他抬手想要去碰她。

    手背被面癱著臉的人“啪”地扇了一巴掌, 好響。

    這力道不輕,男人卻像是感覺不到一樣,手指還是結結實實的落在了她的鼻尖,輕輕擰了一把,留下一點白面粉的痕跡。

    “成親前見面不太吉利啊,以后可能會被迫分離兩地很長時間……有這種說法,前幾天被隔壁賣桂花豆腐腦的大嬸科普的。”

    南扶光才不想聽他話說八道,也下意識為這人亂立弗萊格蹙眉,她后退一步,轉身要走。

    宴歧順手拎住她的后頸不讓人離開,順勢無奈的掃了一眼攤前吃瓜群眾,讓他們趕緊散了,扶光仙子臉皮薄,再這樣下去她要生氣了。

    眾人:“……”

    首先,看樣子她已經生氣了呢!

    其次,是您惹的她呢!

    最后,關我們屁事啊就站在這動都沒動好大一口鍋就扣下來!

    人群嘆息著散去,雖然不情不愿但是這一瞬間好像紛紛想起自己還有要事,一瞬間餛飩攤前便被清空,宴歧將背對著自己的人轉過來。

    笑吟吟的替她擦去鼻尖的面粉,又光天化日之下毫不害臊地彎腰親了親她挺翹的鼻尖,大概是來的時候御劍飛行,這會兒鼻尖還有些受風后泛紅。

    很可愛。

    “開玩笑的,怎么可能分隔兩地,你去哪我都會陰魂不散的跟著你的。”

    他說著好聽的話,又覺得親一下不夠,干脆把人拎過來抱抱。

    人一抱過來,她發頂的碎發掃過他的下巴,鬧得人心不安定,男人低下頭蹭了蹭,抱的更緊了些,直到他懷里的人面頰泛紅,開始不耐煩地掙扎。

    他就像抱著只鬧騰又不配合的貓,嘟囔著“再抱一下就一下”,抓緊時間又低下頭,臉埋進她頸脖間蹭了蹭,主動交代:“這兩天又去砍了幾根已知位置的樹根,有點忙,沒顧上去云天宗——

    南扶光聞言,立刻不擰巴了,眼神一凝就去扯男人的衣領,急迫地去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傷。

    這模樣逗笑了他,他笑著捉住她的手,捏捏她指間,漫不經心道:“沒受傷。最大的傷是壯壯不耐煩陪我早起搞事業,趁我不注意,把我從它頭上甩了下來。”

    南扶光還揪著他的領子,停頓了半晌,才警告:“下次,叫上我。”

    “那你最近不是很忙嗎?”宴歧垂眼笑著望她,“親緣簿被劃了?”

    一點也不驚訝這人人不在現場卻好像總是什么都知道。

    南扶光從鼻腔深處“嗯”了聲,想了想慢吞吞蹙眉,非常不服氣地嘟囔:“我才是他師父,卻叫他師父叫了那么久,便宜他了。”

    哎,重點壓根不是這個。

    宴幾安要是知道你想的就這點事,可能會吐血吧?

    為了保證那親緣簿上還能存有自己的名字,估計當場換自己喊你“師父”也是干得出來的……

    還好他不知道你腦回路崎嶇。

    宴歧一肚子話卻很識相的憋著不說,在餛飩攤后面坐下了,順勢把懷中的人也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小攤位的陰影加灶臺遮去他們一半的身影,南扶光也不再掙扎順勢坐在他身上,想了想主動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今天沒見還是有點想他。

    這樣小小的動作除了讓人受寵若驚,更讓人想要嘆氣,男人唉聲嘆氣間,聽見她在耳邊很有耐心地問自己,又怎么了?

    她說話的時候,唇瓣就在他下顎線附近,張口柔軟的唇幾乎要碰到他的面頰,有那么一瞬,宴歧都懷疑她是故意的。

    但轉頭望去,這人的眼神當真清澈又坦蕩。

    “在感慨過去潤器時,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要跟你割手腕搞歃血為盟那一套?”

    他攬著她的腰。

    腰也很軟,而且不是那種軟若無骨的軟,懷中這把好腰,他親眼見過,可以以極其柔韌有勁的方式崎嶇角度,反身一劍取身后敵人項上人頭。

    宴歧笑了笑:“明明有不痛的方式。”

    南扶光下巴壓在他肩上:“啊?”

    宴歧又笑:“馬上你就知道了。”

    這種語氣完全不懷好意。

    她伸手拎起他后頸脖子的皮擰了擰:“你又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事?”

    他沒說話,臉一側,唇貼過來,最先落在她的唇角,在她試圖回吻時挪開,像是沒聽見她發出不滿的鼻音,他的吻又落在她的面頰上,耳尖上,耳根下,一路往下……

    最后南扶光不得不僵著臉推開他的臉。

    此時,距離這場登上《三界包打聽》熱搜的跨界域世紀大婚,掐頭去尾不到三日。

    ……

    倒數第二日,在桃桃為了工匠趕制的嫁衣完全比不上鹿桑的那件混沌陰陽鮫紗嫁衣而心急如焚,嘴角都長了個燎泡(盡管南扶光說“沒關系啦”)時,殺豬匠又出現了。

    他親手交給宗主謝從一個禮盒。

    里面放著據說是他不知道上哪搞來的嫁衣。

    謝從不明所以將南扶光叫來,把禮盒交給她,南扶光也不明所以地直接打開了禮盒,當時是日上三竿、陽光明媚的午時,在她打開盒子的一瞬,天幕染黑,瞬息宇宙變幻規則失去了規律。

    純白的嫁衣柔軟如流沙或溪水從指尖滑落,薄如蟬翼的輕紗點綴著金色材質未知物,當夜幕降臨,周圍暗下,它們便跳躍浮現。

    猶如誰打翻了沙漏,從南扶光的手中為起點展開了一條璀璨的銀河星塵直達天際。

    柔軟而細膩的光芒閃爍著籠罩了她,星塵于她周身跳躍變幻,當她手捧那一條純白嫁衣,就仿若手捧整個宇宙星系。

    隨之配有的還有長長的頭紗。

    與普通喜帕不同,那頭紗長度前短后長——

    長的是背面,與長裙相同材質的柔紗很長很長,長到一直拖拽至身后;

    短的是正面,正好遮蓋到南扶光的下巴,墜著金色叮叮當當互相撞擊的鏤空螺紋金色流蘇,最中間的一根鑲嵌一顆鴿血紅寶石,那相比起其他金光璀璨的流蘇不同,有一些歲月的使用痕跡。

    南扶光一眼就認出,這玩意是某人直接從自己那副戴了很多年的面具上取下來,掛上去的。

    認不出來也沒關系。

    因為某人顯然也覺得她認不出來,還貼心的附贈了紙條:從我面具上取下來的,跟我走南闖北很多年,雖然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自己掛在你身上看你出嫁^_^。

    南扶光翻著白眼把東西小心翼翼的收拾好放回禮盒里,天就再一次亮了。

    頂著云天宗宗主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只能假裝自己對這件事一點都不震驚。

    后來桃桃和謝允星趕來云風崖,看到了這條顏色不同于常規的嫁衣,很想說白色不符合規矩奈何實在是太美了她們說不出半句掃興的話。

    桃桃一臉天真的問南扶光哪來的嫁衣,是不是宴幾安給的。

    謝允星坐在桌邊喝了口茶淡道他能站起來再說吧給什么給,一樁大心事放下她也松了口氣,轉頭問南扶光殺豬匠送來的三只小豬放哪了,把那只脾氣暴躁的抱來她玩一下。

    南扶光道:“是殺豬匠送的。”

    桃桃震驚地瞪圓了眼,顯得茫然又白癡:“他去什么地方殺了什么品種的豬?”

    南扶光想了想,勉強想起這人好像提過一嘴什么仙女座不眠港出口的珍珠星云紗,宇宙歷三百年誕生一匹,聽上去不是什么合規手段能迅速弄來的東西……

    看來他最近消失,也并不是只是忙著去砍樹。

    ……

    南扶光出嫁那日天朗氣清,惠風和煦。

    穿上了新嫁衣她根本沒辦法把自己塞進那小而憋屈的喜轎,更何況她向來有轎子密閉恐懼癥。

    謝從不知道上哪弄來個巨大的花輦,一身無比正式慶典用禮儀道袍的他于吉時在云風崖外等候,親手將云天宗大師姐送上了那花輦……

    為了配合她顏色特異的嫁衣,花輦也是白色主色調的,長長的白紗在溫暖的春風中拂過,上面裝飾的鮮花都是今晨從桃花嶺新鮮采摘下來的花,這些被云天宗大師姐親手栽種多年的花,如今燦爛盛開,替她送嫁。

    星云紗現世的一瞬天空再次仿若被抖落星塵沙盤,滿天星河籠罩數瞬之后天色才逐漸轉亮。

    云天宗宗主看著坐上花輦的云天宗大師姐額間那顆奪目的鴿血紅輕輕搖曳,想了半天嘆息:“挺好看的,早說你要用白色嫁衣,你這樣搞顯得云天宗山路那一溜紅燈籠真的很呆。”

    頭紗后的人半晌沒說話。

    沉默到人讓人懷疑她只是大喜之日不想大放厥詞,積口德,然而忍了又忍她還是沒忍住反問了句:“白色嫁衣就算了好歹象征神圣與純潔等一切美好,白色燈籠真的只有死人才用。”

    謝從:“……”

    云天宗宗主滿臉黑線地呸呸呸,在一聲吉時鐘磬音響時,后山飛起白色群鳥,沖入天邊一抹柔軟可愛的云朵,日暈之下,云朵又仿佛映照著七彩的祥瑞光芒。

    一路沿著山路,白色的梨花樹樹冠搖曳發出“沙沙”輕響,桃花嶺的山林女妖再一次從樹林中飛出,繞著花鑾飛舞后,它歪頭從發髻上取下一朵粉色的多重瓣桃花,手臂穿過薄紗,小心翼翼地遞給了花輦中坐著的花嫁少女。

    少女接過那朵極致燦爛的花順手簪在頭紗下的發髻邊,抬手之于那張白皙的臉露出來一些/)桃花山林女妖湊上前親吻了她的頭紗。

    似為她送嫁。

    也是無言感謝這些年的悉心照料。

    當花輦到了云天宗山門前,送嫁的奏樂奏響新曲,云天宗宗主真的有了嫁女的錯覺,他用了擤了一把鼻涕,雙眼發紅地叮囑南扶光,出門在外要保持在云天宗的囂張跋扈,不然一點都不公平。

    花輦最終穿過了云天宗山門。

    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眼,遠處的赤雪峰隱秘于繚繞的云霧中,但謝從知道,那棵早已枯死的桃樹還種在陶亭。

    這么許多年了,無論過往是否注意它早已樹根深種盤踞!想要挪走,談何容易。

    ……

    從云天宗至殺豬匠的小院這條路南扶光走過許多次。

    但從未有一天見過這樣的多的人。

    透過薄紗望著駕道之人,她甚至非常確定他們之間有一些人身份并沒有那么簡單——

    像是一堆“偽人”。

    倒不是殺豬匠請來充場面的,她的意思是,這些“人”原本的“物種”看上去并不太習慣”做人”,所以哪怕他們站在那也顯得非常生硬且格格不入……

    但并不妨礙他們眼中迸發的狂熱與祝福是真誠而熱烈的。

    南扶光第一次知道凡塵界可以這樣的熱鬧,沿街的小屁孩追著她的花輦拾起飄落的桃花花瓣,有一些想要去摸四周的薄紗卻被家長一把拎起來警告“你吃了糖葫蘆沒洗手”,他們規規矩矩的追在花輦后……

    小孩子懂什么“嫁娶當穿紅”,他們只知道今日見到的仙子姐姐好像是真的仙子姐姐,是他們見過最仙女的新娘子。

    除了熱情的孩童還有一些“情敵”。

    南扶光認出了殺豬攤消費榜榜一大姐,她“嗚嗚”地哭著沖上來,以扔暗器的氣勢扔進來一大把花生蓮子紅棗還有用紅紙仔細包好的喜糖,扒在花輦旁邊,她扯著嗓子讓南扶光發誓會對殺豬匠好——

    “他是我們這條街最好看的男人!!!你要對他好!!有爭執好好說,不可以動手打他!!他那樣的小身板哪里挨得住你一拳或者一劍!!!嗚嗚嗚嗚嗚嗚!!!你搞走了我們全村最好看的男人!!!”

    南扶光見再不答應這位榜一就要哭到昏過去,只能拍拍她的手讓她放心。

    甚至主動剝了一顆喜糖放進她的手心。

    然后榜一大姐哭的更厲害了,她啃了那顆自己做的喜糖,咬著手帕大罵“可惡”,說南扶光太惡毒了行為舉止禮貌到她沒辦法恨她。

    一路上有人放了炮仗,噼里啪啦的炮竹聲分不清哪家哪戶,最后連成了一片好像根本分不清彼此與你我……

    伴隨著耳邊“砰”的一聲熟悉聲響,青空白日綻放一朵日光下閃爍著不同光澤的禮花。

    縱然不如修仙界親娶嫁那般制度儀式滿滿,但白日焰火也同樣絢爛。

    花輦緩緩走過長街,在長街兩道人群的盡頭,站著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身上的穿著明顯不屬于也不符合任何界域的穿搭習慣,黑色的皮質手套嶄新,上面鑲嵌著與南扶光額間鴿血紅寶連色度都完全一致的紅色寶石。

    一身剪裁意外合身的軍裝襯得他筆挺矜貴,肩上有不明含義的金屬軍章。

    陽光下,金屬軍章泛著冰冷的光澤,身高八尺甚至接近九尺的男人腿長得叫人震驚,他動了動,腳上的黑色長靴發出厚重聲響。

    頭發仔細收拾過了,狼尾高高束起,春日陽光中,劍眉星目下,健康膚色的皮膚細膩到毫無瑕疵,高挺的鼻梁被陽光投下的小片陰影模糊……

    但可以確認,他上揚的唇角卻是絕對清晰。

    與揮舞殺豬刀的殺豬匠判若兩人。

    當承著南孚光的花輦越近,陽光下的他抬起手,翻過掌心向上。

    一如許多年前那個大雪天的午后,他自薄霧中走來,聲稱苦難結束了,他會帶她回家。

    第166章 嫁的是禽獸

    南扶光有過為數不多只其一的成親經驗, 記憶中中規中矩的拜過堂后就是送入洞房,她披著紅色的喜帕等到月上中天,等到一個半大的少年醉醺醺的沖進來,洞房花燭夜, 他牽著南扶光的手哭著說了一晚上謝謝, 比春天里的貓還禮貌的親了親她的臉蛋。

    彼時南扶光已經在床上坐到海枯石爛, 所以第二天小少年醒來問她腰酸不酸時,她完全不懂周圍的人在曖昧的笑個什么勁,還紛紛把頭撇開。

    后來她腰疼了三四個月才緩過來。

    因為上一次的不美好經驗,這一次南扶光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當然不會乖乖坐著等宴歧吃飽喝足再來拆禮物一樣掀開她的頭紗, 她已經決定一但四周無人立刻該吃吃該喝喝然后躺下愛誰誰。

    但事實證明, 她過去的經驗并沒有給她太多的幫助,幾乎是剛剛回到掛著大紅燈籠的婚房, 南扶光甚至沒來得及坐下, 剛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她拜堂的人便跟了進來。

    南扶光詫異的瞪著他, 想問他怎么會來,這種會被親朋好友抓著灌酒的時刻會出現,只能說明他根本沒有朋友。

    大婚之日當然不能說掃興的話,事實上她也不太有機會說,因為那高大身影一跟著進來就抓著南扶光將她抵在門背上——

    婚房的門“啪”地一聲被撞上, 還發出一聲搖搖欲墜的呻吟,南扶光嚇了一跳, 生怕這房子就這樣被塌了。

    但她還是抬起頭, 雙手攬著宴歧的脖子,完全不抵抗對方的索吻……當然他好像也沒有準備給她一點就抗拒,南扶光總覺得這一次的吻有些不一樣, 男人一只手揉著她的后頸拼命壓向自己,仿佛要將她拆之入腹。

    南扶光自認為已經很習慣接吻這件事。

    當他的唇瓣暗示性的輕輕碰撞她的下唇瓣時,如果不是在生氣刻意不配合她就會松開牙關,下一刻他的舌尖便如魚得水般靈活的闖進來。

    接吻也有糾纏的難舍難分的瞬間,惡意的騙她將舌尖渡入他的口中然后用牙齒咬她或者吮得人后腰發麻,直到她發出意味不明的哼哼聲,他才會勉強放過她。

    曾經有一次南扶光真的缺氧至眼前一黑,被笑話技術不行時惱羞成怒問他你技術很行在哪練的。

    男人十分淡定地說他只是學習能力快且天賦異稟,以前他連人形都不是,根本沒有繁殖的概念,問他這種問題毫無意義。

    他總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場合不加掩飾自己的傲慢,南扶光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最后是男人一臉溫柔的跟她說,菜就多練。

    他陪她練。

    ——這完完全全是個陷阱。

    第無數次次被親的頭眼發昏,南扶光有一種自己永遠也練不會的錯覺,感覺對方的舌尖都能過分的伸到她喉嚨里,唇角有唾液未來得及滴落,落在了她身上昂貴稀有的婚服上。

    “吧嗒”一聲,幾乎應該聽不見的聲響,卻讓她腦子難得清醒了一會兒……

    裙子很漂亮,比什么神兵或者仙器更值得她把它收好放乾坤袋里貢起來。

    所以當一只手鬼鬼祟祟開始揉她的腰時,她壓住了他的手腕。

    抬起頭發現他也正盯著自己,一雙黑眸深邃,濃郁的興奮與欲化開,讓他的眼中幾乎看不見任何光芒。

    南扶光陷入這樣的注視中,從他壓在自己腰上的掌心熱度在升溫。

    “流程好像不是這樣的。”她盯著他的眼睛說,“外面沒有你在乎的人了嗎?”

    男人被她逗笑了,唇角上揚,只是這樣組合起來只是讓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可怕:“一般情況下勉強算有,但現在暫時沒了。”

    “現在是什么時候?”

    他將南扶光拖進自己懷中,臉埋在了她的頸窩,深深都吸了一口氣,盡在不言中。

    南扶光也不用再問了,這會兒她能感覺到有什么不一樣的東西膈住她的腿側。

    事實上宴歧進屋不過才不到半炷香,他們除了接吻別的什么也沒干,而接吻這件事他們干過很多次,甚至在空無一人的餛飩攤的灶臺后面,大多數情況下,彼此都能保持體面的結束。

    但今天不一樣。

    也不知道他腦子里從剛才開始裝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自己就把自己哄得興奮起來。

    拜了天地(盡管他全程看上去很莫名其妙自己拜的到底是誰)之后,就好像已經成功的騙豬進屋準備開宰,此時此刻的舊世主大人終于沒再打算掩飾自己是個流氓的事實,肆無忌憚的頂著她。

    南扶光發現自己對某些事毫無準備,心狂跳起來想著鄒忌如何才能逃離眼下這種讓她大腦都快燒成一罐漿糊的困境。

    好在這個時候有人在外面叫宴歧的名字。

    肆無忌憚的。

    反正妙殊界根本沒幾個人知道“宴歧”兩個字代表著什么。

    叫的人聲音陌生,南扶光猜測可能是之前看見那些“偽人”之一,無論是什么她都心存感激,并期待著望著男人,心想:你怎么還不出去。

    奈何眼前的人好似眼瞎耳朵聾。

    對外面的喊他出去喝酒的聲音罔若未聞,當他目光閃爍著再次俯身下來時,南扶光不得不用手頂著他的下巴:“叫你沒聽見嗎?你出去應酬,我沐浴……”

    “嗯,不用了吧?我剛聞過了,香的。”

    “……”

    這個王八蛋。

    “我覺得用,好了就這樣,你就不能——”

    話語沒落她被自己的尖叫聲打斷,原本只是粉紅色的臉這一瞬間漲紅成了按壓一下可能就會滴出血的顏色,她難以置信地將杏眼瞪得幾乎成了一個圓,瞠目結舌的望著他。

    他居然……

    居然……

    居然狠狠地頂了她一下!

    南扶光的頭發一根根豎起來,僵硬成了一座雕像,后者一臉無辜地湊過來蹭了蹭她此時此刻唯一還算柔軟的臉蛋:“我現在覺得身體不舒服,你趕我出去?我需要潤器。”

    “……流氓病不是潤器能治愈的。”

    當她木著臉講完這句話,就看見男人再一次笑了,這一次他甚至露出了森白的牙。

    他說,錯了。

    這才是真正的對癥下藥。

    ……

    外面的人開始三催四請,那大概是非常熟悉宴歧的人,完完全全知道他是個什么德行,最開始叫他那個扯著嗓子喊他,能不能至少在這一天守點規矩。

    另一個女聲道并不是吃了上頓就沒下頓,但不守規矩可能會。

    后來換了個稍微威嚴一些聽上去年紀更大的聲音,直接警告他不要犯渾。

    人在屋中已經被扣上了各式各樣的大帽子,塑造了完全不靠譜的人物形象,當南扶光開始覺得她是不小心嫁了隔壁村的小混混時,她的婚裙衣領已經被解開了三顆扣子。

    頭紗早就取下來了,叮叮當當的被隨手擱置在了梳妝臺上,她頭發被揉的有些凌亂,那朵山林女妖送的桃花也被摘了下來,與純白頭紗放在了一起。

    屋內的氣氛相比較春日應有的溫度,有些升溫過高。

    房間門被一顆石子砸中,那已經是最后的警告。

    男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冰涼的鼻尖壓在南扶光胸口與鎖骨之間那塊有弧度的皮膚上,他閉上眼冷靜了一會兒——

    此時的南扶光人已經被他摁在墻上好一會兒了,他抬頭看一眼,只是稍看她一眼那泛著紅的眼尾,他就知道……

    他冷靜不下來。

    “要出去。”

    “嗯。”

    光只是簡答的鼻音都能聽出嗓子低啞得有些不像話,南扶光懶洋洋的懶得張口多說一個字,否則她應該會讓他快滾。

    唇角火辣辣的,像是被野獸又咬又舔過,此時此刻她毫不懷疑只要開口多說一個字,唇角就會裂開流血。

    她頭昏腦漲,唇瓣被親的有些紅腫,像是潑了水的櫻桃,浸潤著紅。

    他盯著自己的杰作看了一會兒,突然道:“收點定金,不過分吧?”

    南扶光并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東西,這種事收哪門子的定金?

    沒等她反應過來,他的手從她腰間滑到了后頸,稍微一個巧勁將她轉了個身,南扶光的額頭抵在了身后原本靠著的墻面上。

    宴歧又很貼心的伸手來墊在她的額頭和墻之間。

    “什么?”南扶光茫然地問。

    “怕你撞著。”身后人懶洋洋地回答。

    ……

    很快南扶光就知道他在說什么。

    這是她十世加起來做過最辛苦的事。

    額頭上,頸部上,衣服外于空氣中的皮膚很快有可見的覆蓋細膩的汗液,分不清楚是真的熱還是心跳過快,心上有火星子在噼里啪啦。

    腰間被那只握著的大手掐著,他壓根控住不好力道,南扶光懷疑那塊的皮膚上可能已經有了淤青。

    腰間也很熱。

    堆積起來的裙擺像是有千金沉重,若不是她的雙手撐著墻面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被撞到墻里去。

    她只能拼命地踮著腳,小腿肚子因此不受控制的打顫,整個人在又一次的皮膚之間毫無阻攔的狠狠摩擦后,幾乎崩潰——

    不知道擦到了什么地方,她很狼狽的再也撐不住。

    低低哼了聲,她狠狠皺眉。

    人像爛泥巴似的癱軟,整個人向下滑,撐著墻壁的雙手掌心的汗與木頭擦過發出刺耳的一聲響。

    好在身后的人及時伸手撈住她的腰,熱烘烘的大手拖舉著她的小腹,身后傳來男人的低笑:“劍修的腰,不能這樣無力。”

    這聲笑中帶著喘息不穩與難以形容的低啞。

    南扶光側頭看了眼,只看見身后那人眉眼邪佞又放蕩。

    真的想打死他。

    在外面的人開始敲門時,她又被擺回墻上,身后的人湊過來咬著她的耳尖說“快了”,鼓勵她再堅持一會兒。

    她弓著腰,閉上眼,臉貼上墻壁以試圖降溫,絕望的想明天還能不能走路,謝允星知道了可能會瘋狂嘲笑她。

    ……

    最后宴歧走出房門前,貼心的給她打了熱水,他連房門也沒出不知道上哪變出來的活溫泉水,甚至還有硫磺的味道飄到室內。

    他走出浴室看著依靠在窗邊雙眼發直的云天宗大師姐,上下打量了一圈后評價:“腿部力量太差,以后加強練練。”

    南扶光靠著床柱,閉了閉眼連罵他的力氣都沒有。

    之前她覺得唇角火辣辣的疼,現在腿上也有了一樣的感覺,甚至因為大片皮膚的原因,那種存在感一騎絕塵。

    她都想給自己的腿給砍了。

    反正又酸又痛又臟。

    她想轉個身用背沖著他以表達此時此刻的惱怒,但稍微一動就感覺到有什么東西順著她的大腿流淌而下,弄濕了她的襪子。

    南扶光再次僵住。

    身上被重新放下來穿好的白紗遮擋住了一切,所以什么也看不出來,她懶得去計較這會兒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有多皺,因為早在之前他就很自覺的發誓,如果最后收拾不干凈他會賠她一件一模一樣的。

    “還能走嗎?”

    他伸手,從裙擺下捉住了她的腳踝。

    現在幾乎已經對他的觸碰過敏,稍微被碰一下她就想發抖,還覺得被他碰到的地方像是有一把火燒起來,燒得人口干舌燥。

    南扶光盯著他那張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臉,猶豫了一瞬要不要順勢一腳蹬上去。

    但她現在小腿還在抽抽,酸痛的不聽使喚。

    她沉默且指責都地望著他,直到男人伸手替她將那雙已經弄臟的襪子摘下。

    在一聲驚呼聲中將她打橫抱起,抱到了浴室,沒有動手脫她的衣服,而是規規矩矩的將她放在了蘊涵水汽蒸騰的浴室內的榻子上放下。

    湊過來在她很臭的臉上親了親,他就是有本事無論何時何地都不看別人的臉色,干點這種看似溫柔又純情的舉動。

    “不是要沐浴?”

    他蹲下下,從下至上望著她,笑得雙眼微彎,“現在可以沐浴了。”

    算不得上吃飽喝足,但也淺嘗一口餐前止住了饑餓,此時男人的眉眼看上去平和柔順,絲毫不見方才的氣勢逼人。

    終于她開口說話了。

    “太久也是病。”

    她眼眶泛紅,但并不是因為想哭,實際上她耳根的紅暈從方才就沒褪下去過,她動了動腿,倒吸一口涼氣,懷疑是破皮了。

    “你今晚不用回來了,抓緊時間去看看大夫……”

    后面的話沒說完,又被狠狠地親了一下。

    感覺到男人鼻息之間的呼吸沉重,南扶光識相的閉上了嘴——

    《三界包打聽》上每天能有八百個主題帖高呼讓南扶光注意鳳凰男吃絕戶,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提醒過她,她要嫁的根本人都不是……

    是禽獸。

    第167章 雙生(副線非1V1預警不喜可跳)

    南扶光的預料是正確的, 爬進浴桶時溫熱的溫泉水差點給她送走。

    大腿內側那一塊皮膚像是火燒一樣,她真真切切地被那一瞬間的刺激疼的掉下兩顆巨大的生理性眼淚,扒在木桶邊她手指泛著白,罵罵咧咧男人果然都是騙子, 說是以后不用再吃苦了結果她吃的最大的苦原來來源于他。

    咬著牙泡在水里, 等著火辣辣的疼和渾身的酸痛過去, 當南扶光沉默地捏著發酸地小腿感慨著這輩子也是活膩歪了才想著結婚,這時候聽見外面門又被打開了,有人走進來。

    聽腳步聲,她止住了嘴邊的罵, 謝允星在外面走了一圈, 還打開了窗, 然后進來就在長榻子上坐下了,問南扶光, 宴歧給她拿了藥, 要不要用。

    南扶光整個人人貓在浴桶里, 只剩下下巴以上冒在水面上,水鬼似的鬼鬼祟祟盯著她的師妹,半晌幽幽的問:“你怎么都不問發生了什么?”

    謝允星一臉平靜,反問她:“你以為我進來的時候為什么開窗?”

    南扶光想了想,臉色瞬間大變, 突然想到最后他弄出來的時候,她確實好像聞到了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或者是他們那個品種的人類(?)發情時會散發的味道——

    她當時還想抱怨他體味不太好聞。

    原來不是。

    是天底下的雄性生物通用氣味。

    謝允星拿了要給她擦, 那藥好用到像是違禁品,南扶光肉眼可見自己被糟蹋的一塌糊涂泛紅的皮膚迅速愈合,滾燙的灼熱感消失了, 皮膚恢復了原本的顏色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謝允星嘲笑說:“別板著臉了,好歹他還知道善后,不算完全沒良心。”

    這話好像意有所指地在指桑罵槐,南扶光拉著師妹想要直起身離開的手腕,微微瞇起眼,自顧不暇仍然不放棄她氣勢洶洶地多管閑事:“你和那個鬼修——”

    謝允星停頓了下。

    腦海里閃過那張漂亮的臉蛋,然而除了漂亮卻一無是處,養在身邊像是養了一只有多動癥的貓,抱是不給抱的,只有它偶爾主動親近你的份。

    當它想來蹭蹭的時候它使勁的蹭,但是也只允許它蹭人,因為它骨子里無法馴服所以甚至不期望也不允許一個回應。

    謝允星翻開自己的衣袖給南扶光看她手腕上的一個牙印:“我沒讓他進去,兔崽子急眼了咬的。”

    咬完估計自己也后悔,翻上房梁跑了。

    道歉是沒有的。

    像有什么大病。

    “別讓他得逞了。”南扶光道,“太踏馬疼了。”

    謝允星聞言凝滯了一會兒,那雙平靜的眼中浮起一絲絲不解,她歪著腦袋望著南扶光,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

    意思是他們已經完完整整的完成了一次……

    結合?

    可她剛才進來的時候分明看見床上鋪的整整齊齊連一絲滾過的褶皺都沒,他們方才是在那里?

    桌子上?

    那個殺豬匠看上去倒不像是那么輕浮孟浪之人,不至于第一次在那么奇怪的地方吧?

    大概是謝允星把困惑寫在了臉上,南扶光掬起一捧水擦了擦臉,嚴肅的說:“沒有。”

    她停頓了下,“只是最后那一會兒太滑了,不小心弄進去一個頭……太疼了,給我嚇了一跳,他也是差不多就靠這么一下才有了結束的意思,不然這會兒估計還在折磨我。”

    謝允星:“……”

    南扶光:“……”

    謝允星:“狼虎之詞。”

    已經完全顧不上什么大喜的日子不許嘆氣的規矩,南扶光長長的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老了三歲……

    也就是方才那么一下她后來對宴歧這種離譜行為的抱怨都少了,原來這確實可以算作是定金的小打小鬧。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誠希望他可以就這么蹭蹭,蹭一輩子,差不多得了,有時候人生就應該有些缺憾。

    ……

    在三界六道大多數人看來,宴歧與南扶光的婚約算得上是鳳凰男飛上梧桐樹枝頭的狂歡之夜,但到底現場還是來了些心知肚明的人。

    當宴歧眼睜睜看著手中的酒壇里面的米酒被換成了真正能夠把人放倒的酒液,面無表情地抬起頭。

    坐在他對面的人外形猶如二八少女,嬌俏可愛,這會兒頂著那張不知道上哪照著幻化而來的臉,她沖他擠擠眼睛:“從天祿城搞來的好東西,為了通過檢測姐姐廢了好大的勁,沒辦法,為了我親愛的弟弟。”

    在她旁邊,是個五六歲的小屁孩,看著比謝晦還小,坐在椅子上腿一翹一翹的:“哥,你怎么想著結親啊……這個好玩嗎?聽他們說結親和繁衍不一樣,以后你們的孩子你沒有獨立的撫養權和話語權,你還要負責你伴侶的生老病死,好麻煩的噯?”

    說完就被旁邊另一個作農夫打扮的成熟男人打了一巴掌后腦勺,抬眼上上下下打量著桌邊正襟危坐的宴歧,男人點點頭:“許多年沒見你正兒八經好好穿上這身衣服,確實好看。”

    男人再旁邊是個中年男人,這些年兒女長大,戰事漸平,高枕無憂使得他華發未生,保養得當,眼看著不過是人類四十出頭的年紀,此時他狠狠響亮地“哼”了一聲,那雙飽經風霜依舊銳利的眼上下打量宴歧。

    “別這么看我。”宴歧平靜道,“我現在是有家室的人,有了日日,在座各位一起上估計才有拿下我的可能。”

    “什么?”

    “太得意了,太得意了——”

    “你他娘的猖狂個屁啊?”

    “現在就殺了你。”

    一語驚起四座。

    “別吹牛了,小支支。”最后是少女一只手撐著下巴,笑著道,“你的豬圈里的小豬都沒收集整齊,可是挨不起姐姐一刀……你說說你,做點事拖拖拉拉,明明是順手把樹拔了就解決的事,明兒哥哥姐姐們就把這事兒辦妥當做你的新婚賀禮——”

    “拔了這星球就坍塌了。”宴歧面無表情回答,“別亂來。”

    “塌了就塌了,宇宙變化瞬息,一個星球的隕滅坍塌的同時,會有另一個星球在悄然誕生,這是生命輪回所必經的道路。”

    宴歧沒有回答她,而是轉頭看著這小小的院中來來往往的人群,小孩笑鬧著追逐分糖,大人忙碌著一盤盤擺著流水席……

    村子里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喜事,大伙兒難得聚一聚,春光拂柳正好時,喝喝酒拉拉家常,一輩子過得稀里糊涂沒什么建樹但也沒什么煩惱。

    收回了目光,男人沒有多說其他的什么,只是笑了笑,難得正經淡道:“那不合適。”

    這也是當年他以為戰事成已定局便抽身離開的原因,他們這樣的存在并不應當在任何一個領地停留過長的時間。

    當一個人入世久了,便會不自覺的失去最開始俯視的視角。

    在池塘邊俯身觀魚,與躍入池塘、沉入水底與魚同游是不同的體驗,待久了,就會忍不住跟魚一起抱怨水質變差或者水藻爆發。

    正如他現在這樣,到底是抽身不得。

    旁人不能理解,未必知道他也得了一些樂趣,只當他是又犯了些任性的錯誤,此時坐在他身邊的少女問他,若不肯拔樹,那其他方面好歹推進得快一些——

    找回了他贊不絕口的絕世神兵,鎧甲是不是也該快一點,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偏遠領地被一只外來者弄得受傷的話,傳出去他會名譽掃地。

    宴歧想了想說快了。

    少女不再搭理他,站頭對著不遠處在桌子底下蹭吃蹭喝的壯壯吹口哨,沖它勾手指。

    眼睜睜的看著小豬的臉上從“^O^”變成“QAQ”,小豬惶恐的連退三步,見了鬼似的。

    “你們什么時候走啊?”宴歧真誠的問,“豬看了都煩。”

    話語剛落迎面飛來一個杯子。

    他伸手接下了規規矩矩放在老父親的面前,沖他溫和地笑了笑。

    后者卻知道他這個兒子最擅長用溫順的外表遮掩自己的野心。

    相比起咋咋呼呼的姐姐,過度沉穩以至于顯得冷漠的兄長,被寵壞了天真爛漫過渡的弟弟和妹妹們,他就像是出生在他們家的一個意外。

    有時候他很感慨,還好宴歧是宴歧,他生在了他們這樣的家庭,因為是規章制度的衡定者,所以反而讓他得以稍微收斂他的本性。

    他的蔑視,他的漠然,他的不守規則,他的傲慢。

    ——宴歧是一頭標標準準的,披著羊皮的狼。

    他說著對這里的生靈憐憫慈悲,不忍心看見三界六道因為拔樹崩塌。

    實則這顆藍星是他封地最邊緣的一顆星,再往外屬于另一個家族,那個家族的小兒子上學的時候跟他十分不對付,甚至因為屢次挑釁被打了一頓,這件事耽誤了宴歧那一年的提前批次入盟考核。

    他很記仇。

    他最初來到這里,是準備把這當做最遠的戰斗鏈根據地。

    他平息這里的動亂,是因為到時候動起來就夠亂了,他不需要這個星球內部自帶的動亂。

    「所有生靈皆為生靈。」

    父親的話是用的他們的語言說的,翻譯成文字,放在如今的三界六道他們稱之為“神書體”。

    宴歧聞言,目光中閃爍過一絲詫異,很快他的笑容擴大,“嗯嗯”兩聲,“這里是日日的家鄉,我當然不會亂來。”

    ……

    舊世主的婚禮也會吸引一些不請自來之人。

    大多數這些人隱匿得很好,始終蹲在很遠的地方暗中觀察,沒人知道他來過。

    夜晚的時候謝允星翻著「翠鳥之巢」的報名表猶豫不決,自打重生歸來她的修為進步的很快,她預計會在第一聲春雷前得以識海結丹進入金丹期,所以她對更上一層樓有了想法。

    手中的報名表格被人從后面抽走,一轉頭身后立著的白發少年面無表情,一雙圓眼盯著她,他言簡意賅:“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許去。”

    謝允星知道這孩子是被「翠鳥之巢」扔下的棄子,對它有微詞完全理解。

    她也不會跟他抬杠,“哦”了一聲溫和道“我再考慮考慮”,話語一落少年便立刻蹭上來粘著她,整個人都快坐在她的腿上,面頰蹭著她的面頰,呼吸有些著急。

    “雙修,用不著驚蟄,明日你就結丹了。”他垂眸哄她,“修不修?”

    最開始只是一口指尖的血,連謝允星都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鬼修少年開始惦記起了雙修的事,她一天沒答應,他就一天纏著她。

    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差不多做了,就剩最后一步她不答應,總覺得他還是個小孩……

    雖然真的老大不小了。

    掐指一算大概年紀比她還大。

    但是過去沉迷修煉的少年如一張白紙,如今自己展開胡亂畫了幾筆,給自己畫出了一些樂趣,終于意識到世界上也有除了修煉之外其他的事可干。

    他食不遑味。

    謝允星被他饞的煩了,就打發他去買秋梨酸棗糕,那東西她之前在淵海宗吃過一次覺得味道可以,大晚上的沒船,可她說她現在就想吃這口。

    段南是個好騙的,聞言覺得有些為難但是也“哦”了聲,沒骨頭的貓似的從云天宗二師姐身上滑下來,有時候鬼修出行也不用那么中規中矩,這對他來說不是什么一點半不到的事。

    臨走前他挑起謝允星的下巴啃了她的嘴,說是收定金。

    謝允星問他跟誰學的,他沉默了半晌不說話,總不能說今兒不小心又在某位他不想承認的主人那不學好。

    ……

    段南一溜煙的走了,成功又糊弄過一天的謝允星松了口氣,立刻洗漱上床睡覺。

    南扶光的婚事進行順利,沒有雜七雜八的人不識相的半路跑出來攪局,她這一夜原本睡得安穩,直到半夜感覺到有人窸窸窣窣的也上了她的床。

    睜開朦朧的雙眼,看見懸在自己上空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她習以為常的摸了摸他的臉,冷的嚇人,大概是不凈海還未化冰。

    柔軟的手指不如劍修掌心中有薄繭,加上是新重塑的肉身,稱之一句軟若無骨倒也不算過分……

    貼在少年臉上的一瞬,感覺到他僵硬一瞬,謝允星還是有些愧疚的說:“下次不把你打發那么遠了。”

    少年沒說話,在片刻愣怔后,拉著她的手腕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拉開,而后壓在她的頭頂。

    “生氣了?”謝允星問。

    少年沖她笑了笑,說:“沒。”

    看著他的笑容,謝云星有些發懵,她茫然地想著什么時候見貓沖自己笑過,妙殊界倒是有關于貓微笑的童話故事,講一個小女孩夢游仙境的故事,但那會笑的貓,好像也是混沌邪惡的象征。

    她沒來得及多想,少年已經吻了下來。

    一只手滑入被中,無聲地拉開她腰間的腰帶,而后在衣衫松解的一瞬,他握住了她的一條腿,拎了起來。

    一切來的太突然,等謝允星瞌睡醒了,一切都已經避無可避。

    大概是積怨太久,少年從小貓咪變成了餓得眼發綠的餓狼,謝允星倒是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叫他慢些,他只是手從她膝蓋窩下滑,握住她的腿根,把她折疊的更厲害。

    他就像是占有領地的動物,沒有到最后,但也試圖拼命在她身上留下一點味道。

    謝允星一聲細微低低的驚呼后失去了聲音,只能看見昏暗的光線下那張熟悉的連臉在自己的上方晃動。

    大滴的汗液凝聚在他的下巴上,再一晃,“啪嗒”一聲落在她的眉間,順著滑入她的眼睛帶來一片火辣的疼痛。

    她想抬手去擦,奈何雙手被壓在頭頂扣得死緊,她只能溫聲勸慰身上的人,說她眼睛很疼,想擦擦,讓他撒手。

    他不撒手,卻俯身而來,伸出溫熱濕潤的舌尖一下又一下舔她的睫毛和眼角。

    ……

    后半夜時,床榻凌亂到不能看,謝允星沒辦法收拾一切,因為她早就累的手指都抬不起來一根,相比起睡著,眼下說是昏迷也不為過。

    床幃帳內溫熱一片,曖昧橫生四溢,少年貪足的微微瞇起眼,撐起身子,看著身下半昏睡的女人,膚如凝脂,被他沒輕沒重留下一道道紅痕,那般觸目驚心。

    抬起手順手將扔在一旁的薄被蓋在她腰間,離開前,他掰過她側躺的臉,又在她紅腫的唇上落下一吻。

    離開房間時身上的衣物已然再次出現,晚風吹過,月影搖晃,他聽著面前那扇門“嘎吱”的一聲,似有無形的手推開。

    又讓門在自己的身后關上。

    他站在門前的臺階上,俯視此時此刻站在庭院中另一位白發少年,那少年與他長著完全一模一樣的臉,手中拎著一個紙包,里面裝著甜香膩味沖鼻的糕點。

    兩人對視一瞬,拎著糕點的少年瞳孔微縮聚,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面前那人身后禁閉的房門,過了許久,叫了聲——

    “哥。”

    第168章 支離洞房花燭夜

    謝允星睡夢中, 感覺到原本抽身離開的人不知道為什么又回來了,他沉默地攬著她的腰將她側睡的身體擺正,被人纏著交換了一個吻。

    就像是故意讓人睡不好覺,這人大概是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什么秋梨山楂糕只是支開他的手段, 因此生起氣來, 甜膩的氣息湊近, 他叼著一小塊糕點,用糕點冰涼的一角壓了壓他的唇瓣。

    謝允星心想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反應遲鈍,突然又想起不滿與報仇,閉著眼吃下那塊她點名的糕點, 抬手想摸摸他的頭, 哄他別折騰了早點睡。

    沒想到摸到的是一手冰涼的潮氣。

    她停頓了下, 待口中的糕點吞咽下,那唇齒鼻腔中的甜蜜氣息逐漸散去, 壓在身上的人湊了過來, 渾身涼的像是透浸了月色泠泠, 她聞到了她身上的海潮氣。

    是鬼修不借船渡海時留下的氣息。

    原本懶得一把骨頭散了架的云天宗二師姐驅趕壓在身上少年的聲音停頓了下,她慢吞吞的張開眼,于是在昏暗的光線中,對視上一雙平靜卻深不見底的金色雙眸。

    兩人無聲對視片刻。

    段南的雙眸閃爍了下,攬住謝允星的雙手無聲收緊, 當那溫暖柔軟的手拂過他的面頰,他無聲地閉上眼, 蹭了蹭她的掌心。

    真的好像一只在暴風雨中被淋透得濕漉漉的、不知所措的貓。

    謝允星問:“他以前來過嗎?”

    段南先是沉默, 過了很久才不情愿道:“雙生子心意相通,靈魂共鳴,我作為鬼修活過來后他就知道了……也知道我找到你。”

    后面的故事就變得很簡單。

    段南與段北的孿生兄弟, 段南選擇依附冥陽煉作為鬼修道途修煉方式,這件事一開始甚至就不是他個人決定的。

    但越來越依賴謝允星這件,起先段北并不知道,直到某一日他開始不滿意弟弟的恢復速度,要求他速度吞噬冥陽煉,對于他們來說,謝允星從喂出第一口血的時候,就成為了段南最好的爐鼎。

    鬼修之所以不上道,除卻其終日以血液為食、殘害生靈外,還有更卑劣的修道方式,當修為無法突破時,他們會嘗試吞噬過去用過的爐鼎,通常情況下這個行為會讓他們事半功倍。

    謝允星就是那個爐鼎。

    段南拒絕動她。

    從小到大沒有見過弟弟的忤逆的段北來了興趣,頻繁的感覺到了孿生兄弟的不對勁后他終于真正注意到謝允星這個人,想看看是什么樣的女修迷得他親愛的弟弟“五迷三道”……

    后來,舊世主出現了。

    他以不容拒絕的姿態回收了段南。

    段北是不愿意被回收的,他警告弟弟,現在已經不是關乎生死與修為那么簡單的事,如果再不快些動手得到足以反抗舊世主的力量,他會替他動手。

    段南被威脅到了。

    也就是那一日,還尚且停留在被“野貓咬嘴”“咬了就跑”認知階段的謝允星,第一次被段南叨上了床榻。

    雙生子心意相通是真的,性格卻可以完全不同。

    若要說來過,段北確實來過,就是這一日,當段南第一次把謝允星的腰帶解開,掐著她的腿根,啃咬她的脖子時,段北就蹲在屋檐上,看完了整個過程。

    就像是為了告訴段北有些事就算是哥哥也不可以做,當夜,段南在謝允星身上留下無數肆無忌憚的痕跡。

    并且第二日開始,段南便一反常態,開始天天纏著謝允星,頻繁問她能不能雙修。

    原來不是他瞬間開竅。

    而是他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

    再不快些,段北會動手。

    “前段時間,他讓我說服你加入「翠鳥之巢」。”段南說,“我不同意,吵了一架。”

    原本段南是想找個時間跟段北講講道理,他們不一定非得要這種方式修煉……

    找段北講道理這件事就像天方夜譚。

    但他想試一試。

    但這一切都晚了。

    段北出現了,甚至刻意地用了一些那日他看見的同樣姿勢,當時段南正在渡海,他感覺到心臟在一瞬間極度的興奮與滿足……

    而這份感情根本不屬于他。

    也從未在段北的身上出現過。

    當段南掀開被子去查看謝允星的腿時,他對著她腿上和腰上的紅色手指印沉默,心情比墮落成為鬼修的那天更加糟糕。

    目光閃爍,他的手指覆蓋上那腰間的指痕,無論是手指長短還是粗細完全一致,原來這就是孿生兄弟。

    平鋪直述的語氣麻木且缺少少年感,謝允星發現段南小心翼翼地望著自己,目光閃爍地跟她說:“抱歉。”

    謝允星摸了摸他的頭。

    段南抿了抿唇:“要趕我走嗎?”

    他臉上確確實實寫著等待審判的不安。

    暴風雨夜的家貓因為被嫌棄鬧騰支出家門捉老鼠,長得一模一樣的野貓趁機溜了進來,弄亂了家里還咬了主人,盡管它們一窩出生,那又能怎么樣呢——

    總不能就因為擁有同樣一張臉,就因此惱羞成怒把家養的也放生。

    謝允星翻過身,抬手輕輕回抱他的腰。

    少年的背有一瞬間的僵硬,屋內昏暗的光線卻阻擋不了他身為修士過分敏銳的五感,他看著她鎖骨上個一個咬痕,舔了舔唇瓣。

    在感覺到柔軟溫暖的指尖拂過他的后頸,他俯下身用舌頭輕舔那個咬痕,然后張口在一模一樣的地方咬了下去。

    近在咫尺傳來她低低倒吸氣的聲音,可她并沒有推開他。

    ……

    宴歧沒有喝醉,最多只是微醺。

    他猜自己可能是第一個在洞房花燭夜被人用劍頂著喉嚨的新郎官,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真的很新鮮。

    ……

    一切的起因要從大概一個時辰前說起。

    當他好不容易送走了那群廢話很多、也總是把他當怪物研究的所謂“家里人”,回到他早就該回到的婚房,推開門的時候,理論上應該端坐在床邊等著他揭喜帕的人已經睡著了。

    她一個人就這樣毫不忌諱也沒把誰放在眼里的抖開被子睡下,那一條星云紗做成的嫁衣被脫下來掛在了柜子門上,臟掉的地方已經干涸僵硬且有和純白嫁紗完全不同的奇怪顏色……

    南扶光只是恢復了戰斗力,并不具備掐個術法就能弄干凈一切污漬的能力,她也沒打算洗它,就這樣掛著展示給罪魁禍首看。

    柔軟的長發鋪滿了床榻,她側身睡在中間睡得很香,露出一節圓潤白皙的肩,因為在被子外面,初春夜寒,被凍得有些泛紅。

    宴歧在床榻邊蹲下,湊近了她,認真的聽了一會兒她勻長的呼吸又盯著她的肩看了半晌,當他懷著拆禮物的心情拎開被子一角——

    在只看見一件月白色小兜時,他覺得自己中了頭獎。

    當冷空氣灌入被窩,南扶光從踏實的睡夢中醒來,大概是因為籠罩在她周身的氣息太熟悉以至于她眉眼全然是剛睡醒的懵與茫然,對視上一雙黑沉的眼的一瞬……

    那粗糙且大的過分的手已經消失在被子下。

    她側躺著,原本被子舒展蓋在身上,此時一邊臀側的被子異樣的凸出一個手背的形狀。

    “還疼不疼?”

    他垂眼望著她,倒是一點要道歉的意思都沒有。

    停頓了下,那被子下的手背形狀又挪到了更方的地方。

    “怎么褲子都不穿?”

    南扶光被他弄得有些癢,于是在被子下摁住他作亂的手,在男人懶洋洋地表示只是想要確認下她的破皮還在不在的時候,她沙啞著嗓音揭穿他:“用眼睛看就行,用不著用手摸。”

    此時宴歧的手就被她兩條腿壓著,他沒有抽出來,也沒有被識破陰謀詭計后的窘迫。

    他問南扶光要不要喝水,南扶光坐了起來,任由一床被子落下堆積在她腰間……宴歧送來的藥膏只治外傷,她起來才發現兩條腿有多酸痛。

    腦子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之前發生的一切,太超過也太離譜,那東西的存在感強到她當時腦子里都有了輪廓……

    現在她的目光不自覺地放在站在床邊的男人腰下。

    她會死的。

    那東西不可能放進來。

    她一定會死的。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一下子算是真的清醒過來,本著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的心態南扶光點點頭表示要喝水,在看見男人沒廢話的轉身去給她倒水時,她松了一口氣,心想果然還是有那么一點純愛在的——

    然后她看見站在茶幾邊的男人仰頭自己喝下了那一杯水。

    她在腦袋里緩緩的摳了個問號。

    下一瞬就看見他三步就挪回了床邊,一只手掐著她的后頸讓完全沒準備的她抬起頭,濕潤的唇瓣壓上她柔軟的唇,舌尖挑開她的牙關,茶水伴著他鼻息間濃重的酒氣渡了過來。

    南扶光猝不及防,“嗚嗚”兩聲被迫吞下茶水,之后他的舌尖便退了出來,該輕輕啄吻她的唇角。

    南扶光被他從被窩里拖了出來。

    婚房內染著一堆傳統的龍鳳燭,這東西燭光搖曳是屋內幾乎唯一的光源,實則那紅燭制造曖昧氣氛的功能大于照明功能,但這并不妨礙宴歧低下頭時,南扶光撐著他的下巴,著急的讓他別看。

    男人“哦”了聲還真真抬起頭,扣住她的手腕再次湊上來索吻,這一次是無限的牽著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懷中,舌尖探進去舔過她的貝齒,將還帶著茶水味的唾液渡給她。

    鼻息之間卻是不知是和品種,濃烈霸道的酒氣。

    宴歧放開了她的手腕,南扶光卻發現這個時候兩人的身位發生了變化,她早就不坐在床上,坐在床上的人換成了他。

    此時她面對面的騎坐在他腰間,腿上溫熱皮膚碰到了他身上那套黑色軍裝材質有些特殊的粗糙布料,蹭出一抹紅痕。

    那紅痕的火倒是一路燒到了她的臉上。

    他一只手握著她的腰,仰臉看她,笑了笑:“現在也還不讓看?”

    南扶光抿起唇,百分百確定他聽見了自己胸腔里心臟在狂跳至不正常。

    “不讓看你不穿褲子睡在我的床上,是不是耍流氓啊?”

    眉眼間帶著笑,但是笑容后面是某種不容忽視的危險,他壓低聲音說話的時候,就像是黑夜里蟄伏準備狩獵的食物鏈頂端獵手,伺機而動,且篤定此行一定不會走空。

    他握著她的腰將她壓入剛才堆在旁邊的被子里。

    被束縛帶束得細窄的腰擠在她中間,變作居高臨下的垂眼看她,慢吞吞道:“給我看看,嗯?”

    已經算作是禮貌的輕聲誘哄。

    這時候再不答應就會顯得她非常不識相地想要一些強硬手段。

    南扶光受不了這種壓迫的目光,臉紅的像在開水里滾過的番茄就要掉下一層皮,她有些局促地擰開臉,盯著床榻旁的帷幔一角,慢慢吞的點點頭。

    “就看一眼,你不能——啊啊啊?!”

    驚恐和困惑大于一切。

    她這輩子都沒想過有的人所謂“看一看”是用嘴。

    陌生的觸感讓她像是離岸的魚弓著腰猛地跳了跳,差點沒被嚇死,奈何卡在她腰間的一雙大手用了十二萬分的力道,她只是掙了下,就被摁回了被子里。

    跟過分的是罪魁禍首還抬手不輕不重地扇了她屁股一巴掌,讓她別亂動。

    這一巴掌帶來的莫名意味比疼痛更勝一籌,南扶光壓著下唇臉埋在被子里,心想讓我死吧,然后企圖用被子悶死自己。

    在她真的成功做到這件事之前,又被人輕而易舉的拎出來,男人湊上來吻她的唇,她蹙眉“唔”了聲,超級抗拒的擰頭躲開。

    耳邊是宴歧低低的笑,他嘲笑她道:“自己都嫌啊?”

    沒有哪個變態會嘗過自己身上的每一個角落。

    嫌一下有什么不行?

    南扶光死死咬著下唇不撒嘴,生怕自己一松懈就會做出奇怪的反應讓面前的人更加得意和囂張……

    大腦像是被各種階級的劍陣狂轟亂炸過一輪,現在早就坍塌成了一片廢墟。

    男人微微汗濕的指腹壓著她的下唇,讓她把牙放開別咬了:“咬壞了我的東西,你賠得起嗎?”

    南扶光轉過頭,盯著男人帶笑的眼睛,送了他四個字:“厚顏無恥。”

    他欣然接受。

    并摁著她的腰把她摁回了被子里,給她表演了什么叫真正的厚顏無恥。

    這一次他一只手壓著她的小腹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她口中,過長的中指甚至很變態的壓著她的大牙,導致她根本不可能靠閉嘴硬撐撐過這一切——

    她只能聽見自己的鼻息聲重的像是要哭出來。

    喉嚨里的聲音也完全不受控制。

    這一刻她突然反應過來他為什么剛才弄了一半停下來,完完全全是因為不滿意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任何的勞動付出者都需要正面的情緒價值回饋。

    哪怕是在這種事上。

    ……

    一切顯得如此的水到渠成。

    南扶光已經像是一灘水突然出現在他們的婚床上一樣癱軟得完全動彈不得,她滿腦子的空白,對即將來臨的危險一無所知。

    宴歧的手指從她口中拿出刮了刮她泛紅的鼻尖,無限溺愛的說:“那么沒用,果然不能指望你。”

    南扶光對此全部的反應就是在腦海中模擬了下村落地圖,最近的凡人主事衙門在哪,明天就去退婚。

    身上軟的動彈不得,以至于宴歧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抽開腰帶的時候,她所有的掙扎只是眼皮子跳了跳,不忍直視且逃避的挪開了眼——

    聽說頂級的殺豬匠在宰豬前會帶它們去聽一遍好聽的音樂,這樣殺出來的豬肉會比一般的豬肉來的好吃。

    現在有人已經在磨刀霍霍。

    南扶光想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她都不是人根本不存在被疼死,這時候,她聽見宴歧發出“嗯”地困惑一聲。

    南扶光立刻把頭轉了回來:“怎么了?你不行了?”

    那太好了。

    以后就玩柏拉圖,我也會愛你一輩子。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宴歧一改先前懶散浪蕩的神態,他還保持著單手撐在她腦袋邊的姿勢,但是神情已經嚴肅了不少……

    至少嚴肅得不像是該在床上出現的地步。

    兩人對視片刻,南扶光聽見他深深的嘆了口氣,眉眼之間盡是無奈。

    “起來,穿衣服。”

    他摸了摸她柔軟還有些熱得過分的面頰。

    “那對雙胞胎兄弟的另一個出現了。”

    撇開虎口逃生這件事不談,說到正經兒干活,南扶光就來勁了。

    她反手揪住了男人的胳膊一溜煙爬起來,尖叫一聲因為腰腿的酸軟倒回被窩里,難以置信地趴在被子上緩了一會兒,她以十二萬分的責備警告他,以后不許這樣。

    男人在這件事上根本沒想著騙她。

    “這只是開始,別說終點,甚至還沒揚帆起航。”

    他一臉對工作十分厭倦的重新穿衣服。

    “以前那種潤器方式算我有病,從今天起,別再報不切實際的幻想。”

    南扶光打了個呵欠根本無所謂他在說什么:“他在哪?你怎么知道他出現了?”

    宴歧系腰帶的動作一頓,不說話了。

    他轉過頭看著她時目光閃爍,這種有點心虛的表情對曾經的東君來說也未免太過熟悉,她預感不太妙,額角突突跳了跳,問:“什么?”

    在宴歧說出“謝允星的院子里”這七個字的時候,長劍已經閃爍著冰冷的光抵在他的喉嚨上。

    洞房花燭夜的氣氛至此蕩然無存。

    以至于宴歧后半句“可能也在她床上”根本說不出口。

    南扶光的劍切不死他,但被切一刀還是有點痛的。

    ……

    新婚之夜真正變成了狩獵之夜。

    南扶光一腳踹開謝允星的房間門時,看見從床上下來的段南整個人懵在了原地,她的目光落在段南的白發上看了許久,茫然地心想難怪她覺得鬼修的背影眼熟。

    可是段南不是被「翠鳥之巢」卸職發配邊疆了?

    怎么變成鬼修?

    修士只有打定主意抱著金丹去死的情況下真的死了,且冤孽深種才有可能凝魄而成鬼修……

    段南死過?

    什么時候?

    但她來不及問許多,宴歧在看見房間只有段南的時候,便毫不猶豫轉身追了出去,南扶光沒辦法,只能跟著他走。

    男人赤手空拳卻猶如背后生翼,月色之下他于樹林與高高的房屋頂穿梭的速度如鬼魅魍魎,南扶光不得不御劍才能追上他——

    但也被他甩開了一段距離。

    等她匆忙趕到的時候,宴歧已經追上了雙胞胎兄弟的段北。

    不得不說今晚那一番接觸后,男人的戰斗力猛得驚人,他根本不用像以前那樣從掌心慢吞吞拉出一把刀握住,今夜他手一翻,手里便會出現金色長刀,金光璀璨,比往日更盛。

    當他與長刀合二為一如一道流星向著天空那抹迷糊的身影而去,在那身影之后,一副以木元素為主的光影綠色棋盤展開。

    圍棋的棋盤網格清晰,黑白落子井然有序落于棋譜,一顆顆仿若帶著電閃雷鳴,最后一顆棋子落下,棋盤成為經典“困龍圍剿”棋面——

    是古籍有所記載的經典黑子困局。

    放在這一瞬,則是如山倒傾斜而來的防御陣法,陣法之中的人如困獸一時掙脫不得。

    男人身形懸停的一瞬,南扶光動了,她身后展開劍陣,正欲攻段北于棋陣展開時不備——

    這時候,升高到同等高度的她突然看清楚了不遠處半空中少年的長相。

    相比起段南的陰柔之美,他其實更加陽剛,同樣的金瞳與白發,但白發一半剃成狼青。

    他手中所執一把盤風水羅盤似的算盤,便是三界六道大名鼎鼎的四階神兵奇門遁甲盤,傳聞其可展開各式陣法,可攻可守,是天下所有陣修夢寐以求的神器。

    傳說奇門遁甲盤最特別的地方在于,它不僅是一把可以擺陣的神兵,它甚至還可以擺出特殊的棋局,為特定的對象編制夢境——

    墜入夢境者,不知虛實真偽,若無機緣巧合,恐將一輩子沉溺于夢境中無法自拔。

    眼下,只見四階神兵之上有算珠滾動,響動之間一道道光化作棋子落于棋盤之上,變換格式各行的上古棋局陣勢。

    伴隨著他的不斷移動,他腰間的腰墜也在搖曳……

    腰墜由五色金絲繩圍織而成,主相為一人盤坐掐訣道法,背后巨鳥展翅呈樹枝狀,鑲嵌七色彩色寶石,

    正是「翠鳥之巢」信物配飾。

    南扶光的攻勢猛地停頓下來,她如一瞬間失去了力量,重重落在腳下的一屋瓦頂之上。

    目光閃爍片刻,她突然彎下身,劇烈的干嘔起來。

    ……

    南扶光見過段北,他的頭發,他的武器,他腰間「翠鳥之巢」的腰墜,她見過。

    可她不應該見過段北。

    大日礦山最后一日,她在睡夢中醒來,坐在床邊、還活著的有銀告訴她,她昏迷了很久,她是以昏迷的狀態被鹿桑送到陰陽鏡像界里的。

    至于她堅持自己是自己用兩條腿走進陰陽鏡像界,進入陰陽鏡像界后看見「翠鳥之巢」的人來了,段北來了,他們殺了段南,殺了所有人——

    那都是假的,她只是做了個噩夢。

    之后她走出了房間,看見無論是曠工還是「翠鳥之巢」的人在清掃戰場,與她點頭致意的曠工,抱著赤怒鬼頭鐮坐在殘垣斷壁上的段南,還有宣稱要回家還要帶著多多回家的有銀……

    那一切都真得不像話。

    就像所有人真的都活了下來。

    可如果那是真的,最開始就昏迷被鹿桑送進陰陽鏡像界的南扶光就不該見過段北的長相。

    「有銀,祝你早日回到向往的夢想之地。」

    這句話像是詛咒,就像是黃蘇的夢想之地從未存在,有銀夢中的鄉間小道與村口的棗樹也從未存在。

    眼淚迅速充盈雙眼,模糊了視線。

    撐在瓦片上的手指無聲握緊,在南扶光失控的尖叫出聲前,她聽見宴歧沉聲叫了聲:“日日,來。”

    下一瞬,月光之下,精神面臨崩潰的少女化作一道金光落入男人手中——

    不再是先前那些長刀,只是閃爍光芒。

    金色的碎屑顆粒迸濺,像是有人一刀斬碎了懸月,月光迸濺如流星傾灑。

    二式鐮細長的柄似骸骨,刀鋒長如鷹嘴,隱現充數力量的暗紋,暗紋間接性閃爍如吐納之氣息,鐮刃如雀之頭顱,每一道翎羽被鑄造成最完美的弧線,月光下泛著森冷的光澤。

    男人咬著手套指尖摘下手套,長鐮與掌心無間隔貼合時,便激發最完美的共鳴。

    長鐮在其手中飛速轉動如弦月至滿月,男人一躍而起,鐮刀揮舞時,金光閃爍,一刀暴力將四階神兵奇門遁甲盤所展開棋陣撕的支離破碎。

    第169章 事已至此,那就潤一下吧

    所謂的二式鐮這名字取的其實就是字面意思, 當段北發現法陣被破,毫不猶豫轉身想跑時,那把鐮刀在男人手中一分為二,中間的部分由鎖鏈鏈接——

    緊接著那鎖鏈便像是戲法之繩纏繞住了他的一邊腿, 猝不及防他就被倒掛了起來。

    所有的舊識歸位講究一個兩情相愿, 連段南都是半心不甘情不愿, 段北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沒有被回收的可能。

    原本宴歧抓住段北只是有些問題想要問他,但是他沒來得及好好開口威脅,拎著段北的鐮刀又有了自己的打算——

    它從高處松開段北,讓他猛的下墜, 那是一個哪怕修士也會摔死的距離。

    狂風迎著面頰, 刮得臉生疼, 起先段北以為這只是今夜風大,但很快他反應過來, 并沒有什么風大, 是那把鐮產生的銳利鐮風在割他。

    身上的衣服碎裂后緊跟著的是皮膚的皮開肉綻, 鮮血迅速染紅了他身上的衣服,腰間「翠鳥之巢」的腰墜尤其被割的稀巴爛。

    在她即將要臉著地,心臟都快停止時,那拽著他腳上的鎖鏈又狠狠一頓,將他倒拎起來!

    “嗚——”

    清晰骨骼脫臼的聲音伴隨著劇痛傳來, 「翠鳥之巢」的指揮使也會有這樣狼狽的一天。

    而當段北屈辱萬分,被倒提于半空, 同樣對這件事束手無策的還有手握二式鐮的男人——

    宴歧有一種不知道誰才是器主的感覺。

    畢竟現在完全是手中的武器拖著他在做事。

    他能做的最多只是在南扶光試圖干脆把段北弄死的時候, 拽一拽這匹沒脫韁但也足夠野的瘋馬,示意她下手不要那么狠——

    舊世主的鎧甲是雙生子,這意味著他們缺一不可, 宴歧不覺得以后出現在戰場上只有上半身沒有褲子,或者只有褲子沒有上半身是什么英俊的搭配……

    那有些影響他高大偉岸的形象。

    以后會不好管轄下屬人心的。

    于是他開口同手中的武器商量:“差不多得了,這人留著還有用。”

    但武器歸武器。

    武器不幸的是南扶光。

    南扶光最擅長的就是把別人的話當做耳旁風,若此時此刻謝從或者宴幾安在旁邊可能會愉悅的笑出聲,然后告訴他:你看看,得意什么?誰來都一樣。

    在南扶光第二次把段北拎起來準備把他泡進旁邊的護城河里的時候,段北受不了了,天邊再一次出現了一個殘破的棋局,他以撕裂自己腿部作為代價躲進了棋局里——

    拎著那一條鮮血淋漓的斷腿,南扶光重新化作人形站在了宴歧的身邊,像是扔什么臟東西似的,扔掉了那條斷腿。

    斷尾求生這種低等生物做出來的舉動,同被泡進護城河里同樣不符合「翠鳥之巢」的指揮使……

    但如果今天他硬剛,他一定會死。

    南扶光會殺了他。

    南扶光抬起手擦了擦自己唇邊溢出來的血。

    這就是麻煩的地方,器與器主的契合是被要求完完全全高度一致的,他們可以在生活中吵架甚至可以動手……

    但是當南扶光作為武器的時候,她不應該變成把器主當狗溜的牽引繩。

    當器主覺得一個敵人能活,作為武器的她一心想要把對方大卸八塊,結果就會是像現在這樣——

    她搖晃了下幾乎站不住,在宴歧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的時候,唉聲嘆氣的說:“下次別這樣了。”

    他勸完,發現身邊的人沒聲音。

    一轉頭,看見她的雙眼是紅的。

    宴歧愣了下,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伸手在南扶光那張完全沒有表情的臉跟前晃了晃手,剛想再說些什么,手卻被她以一種他完全沒有辦法理解的力道推開——

    下一刻,眼前紅色光芒一閃,宴歧聽見了獅子的怒吼。

    他眼睜睜看著上一瞬還好好站在自己身邊的人變作了一頭獅子,渾身披著淡淡昏黃之月色精粹,周遭的一切噼里啪啦的作響,就好像空氣都這月色下模糊,在擴散開的光暈中扭曲。

    ——舊世主之器,可為萬物。

    當那頭強壯的獅子展開一對鷹似的羽翼,腳下一用力踩碎三片瓦片。瓦片四分五裂的聲音中,它一躍而起,追著段北的逃竄的方向去了。

    「想回家了哩!」

    「這鬼地方,再也不想來了!」

    「戲劇節成。成愿者許愿,放諸人離開,要履行此愿。」

    獅鷲飛起來的速度比獵鷹更加迅猛。

    轉瞬追上了逃竄的段北,一爪子結結實實拍在他的胸口,元嬰期修士猛吐一大口血,直直往下墜落。

    「不可以。」

    「大日礦山永遠只能是個秘密。」

    “嘩啦”一聲房屋瓦頂被砸的稀碎,與白發的身影同時墜落的還有那渾身籠罩在昏黃光芒下的野獸,它結結實實的踩在奄奄一息的「翠鳥之巢」指揮使身上——

    大爪子壓在他的胸口。

    居高臨下的沖它呲開獠牙。

    「我還記得回去的路。」

    「夏天可以到荷塘摸魚,秋天可以上山狩獵,冬天就一塊兒爬棗樹,我記得那大棗很甜,如果沒記錯的話。」

    「喂,癸叁叁壹柒。」

    「你叫什么名字啊?」

    “日日!”

    身后的呼聲讓獅鷲停頓了下,轉過頭來,與匆忙趕來的男人對視的一瞬間,那雙仿若吞噬了星空后,被映照得熾熱發亮的雙眼有了一瞬間的清明。

    龐大駭人的巨獸輪廓在朦朧月色中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普通衣裙的少女,她長長的頭發垂落,發梢掃過段北的頭發,所接觸的地方就像是開啟了一種特殊的時間間隙,白色頭發盡數斷落,消失得無影無蹤——

    巨大的羽翼煽動著,將少女與她身下壓制之人包起來的時候,段北身上的「翠鳥之巢」制式禮炮浸滿了血。

    不知名的力量在支離、拆解他的血肉之軀,舔舐皮膚的劇痛讓他發出難以容忍的痛苦慘叫。

    但南扶光沒有放手。

    “你……該死。”

    她的雙手掐著他的脖子。

    直到身下的人發出窒息的聲音,這時候一只大手從旁邊捉住了她的手肘!

    南扶光猛地一頓想要揮開他,但隨后就發現對方紋絲不動,她蹙眉用那銳利異常的目光瞪他,甩開他的手的時候,尚未完全變回去的獸爪抓傷了男人的手臂。

    三道野獸的抓痕立刻涌出血來,足夠觸目驚心。

    與此同時南扶光的口唇開始不斷溢出鮮血。

    宴歧將渾身被那團光包圍的人一把拎起來抱入自己的懷中——

    任由她身后的一對巨大的羽翼無助且茫然地煽動了下,男人似完全不在意這光是否也會吞噬、切割他的身體,他扣著她的后腦勺,壓著她的臉在自己的頸窩中。

    “好了,好了,他確實是要被你玩死了……噓,別生氣了。”

    可惜南扶光并不能不生氣。

    “大日礦山的事你都知道。”

    悶在他懷中的人冷冰冰的說。

    那聲音讓宴歧膽戰心驚,心中哀嘆不已。

    “當時我在抓壯壯,壯壯暴走,大日礦山的下場是一樣的……我承認我沒想到他們這么下的了這種黑手,并沒有來得及阻止他們。”

    “事后你也不告訴我!”

    “這件事你知道了也不會改變什么,并不會有什么好處——”

    宴歧的話沒說完。

    因為被他死死壓在頸窩里的人稍微側了側頭,以絕對下了死口的力道用了咬了他。

    哪怕是任何構造的物種當他化作血肉之驅便會感覺到疼痛,一瞬間男人壓在她后腦勺的手背猝然緊繃,青筋凸起。

    但他沒有推開她。

    感覺到溫熱的血液順著被咬的地方流淌而下,他只是將她抱的更緊了些。

    在南扶光滔天怒火與崩潰之中,他頗為不知所措的長長嘆了口氣。

    他現在也感覺到了矛盾,正如那日雖然“家里人”提出要幫他一勞永逸,他用各種看似溫情的角度拒絕了他們,他的父親是一臉看他演戲的模樣。

    但其實也有一部分是真的。

    曾經他也認為如果魚塘被污染了,那就把尸體撈走,水抽干,雷霆手段整治污染源再養一些新的魚就好,一切都和過去沒有什么區別……

    可現在他已經不這么想了。

    對于他來說,他意識到自己需要走一些旁人看著會覺得多此一舉也不能理解的曲折之道,眼前的路或許泥濘,但半山腰上有人在等他。

    那個人現在就在他懷中。

    沉默一瞬,男人抬手輕輕揉揉懷中人的頭發。

    “對不起。”

    ……

    南扶光的狀態不好,大日礦山的事對她的打擊太大,真正的猶如夢游中被粗暴驚醒的人,她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被現實砸懵。

    段南和謝允星趕到的時候,段北只剩下一口氣,宴歧抱著南扶光,她身上屬于獅鷲的利爪和那不斷扇動的羽翼一直沒有消失。

    她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滴血。

    身上的布衣早就不能看了。

    謝允星被嚇得夠嗆,宴歧一邊再三強調“沒事”一邊給段南使眼色示意他速速解決一切,這個時候他真的不需要再多個媳婦兒的閨中密友用他已經聽過一遍的罵詞變個說法,再來譴責他一遍……

    他已經把披風脫下來給南扶光披上,將渾身像是要被光芒吞噬的人結結實實的籠罩入自己懷中。

    在這個過程中,他又被狠狠地撓了很多下。

    萬萬沒想到好不容易使上了自己的武器確實在這種場合,武器直接失控,且給他表演了一個意外的變形……

    在過去,東君的形態可以是千變萬化,但一般情況下基本只限于格式冷兵器。

    她從來沒有展現過自己還能變作一些奇特的動物,正如看見獅鷲出現那一刻,宴歧也是驚訝的不行。

    等增援陸續到達時,宴歧的脖子上已經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本的模樣,吾窮看呆了,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

    南扶光抬起腳踢人,宴歧躲避的時候她動作超快的又揮爪子要撓,要不是后者反應過來這一爪子只撓他下巴上,他就瞎了。

    這時候男人好像也失去了耐心,單手扣著南扶光的雙手手腕交疊壓在頭頂把她摁在了墻上,一邊用冷淡的聲音警告她“別動”,一邊用另一只手非常輕柔的替她擦掉鼻子里冒出來的鼻血。

    吾窮:“……”

    吾窮:“新婚之夜不洞房改家暴?”

    宴歧頭也不回的問她,現在看上去是誰在家暴誰,他真的很好奇這件事。

    ……

    當天晚上的事對于南扶光來說都是渾渾噩噩的。

    她知道段北沒死但是也被她弄得離死不遠了,宴歧沒讓她殺了他這件事讓她想起來就很煩,一煩就胸腔奔涌,想要吐血。

    然后真的吐血。

    零星記得一些對話是這樣的——

    “大日礦山是個意外,當務之急是鏟平「翠鳥之巢」,如果你現在還能聽懂我說的話,段北是唯一一個能夠被仙盟信任的我們的人。”

    “誰跟你‘我們‘?”

    “……哎,好好好,‘我能用的人‘。”

    “你喜歡用人渣?”

    “別罵自己吧?”

    “沒罵,以后不會給你用了。”

    “……”

    “你給我下了什么蠱,為什么我一直在往外流血?血都要流干了。”

    “我還以為你沒注意到,求求你下次想做什么前跟我商量下吧,我不一定會不同意。”

    “我要殺了段北。”

    “可以。但不是今晚。”

    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回到了那個婚房,龍鳳燭燃燒至盡頭房間里更加昏暗,他們離開前胡搞的被窩還堆在床榻上。

    南扶光就這樣渾身臟兮兮地被放在了那床被子上,緊接著懸空于她上方的人摸了摸她的臉。

    她摁住了他的手,問:“你是禽獸嗎,我都這樣了你還把我往床上放?”

    宴歧坦然接受了她的又一頓罵,這一次溫和地告訴她現在不潤器才真的會死人。

    此時南扶光的雙眼還是紅的,手上的爪子也沒縮回去,被宴歧壓上來的時候她甚至”嘶”了聲抱怨他壓到她的翅膀了。

    借著她身上自帶的月暈光芒勉強看清楚床榻上的人,在撲鼻而來的血腥氣中宴歧這會兒才好像勉強找回了一點兵荒馬亂之外的冷靜3

    這時候才看見她背上的翅膀貨真價實,甚至還有凌亂的羽毛。

    他伸手用指尖去梳理了一根翹起來的羽毛,摸到羽根時,他注意到身下的人不可抑制地顫抖了下,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別碰,它們很敏感。”

    就這么簡單的幾個字,宴歧就感覺自己可以了。

    他把她掐著腰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身上,抬起頭細細與她接吻,唇舌交替,唾液汲取的回合間,南扶光喉嚨間那種隨時想要嗆血的壓迫感消失了。

    當他伸出手一把捉住她的一把翅膀羽毛,撓了撓,她發出“嗚”的一聲短暫嗚咽,像是瀕死的天鵝仰起自己的脖子——

    不明顯的喉頭凸起處暴露于男人的眼皮子下,猶如一場慷慨的獻祭。

    就著這樣的姿勢,他微微收緊了手臂,自下而上的進入。

    南扶光眸中紅光閃爍著最終在她窒息的聲音中逐漸潰散黯淡。

    在男人一次并未收力的撞擊中,徹底蛻變回原本黑色的瞳眸,但焦距依然是潰散的。

    她的雙手死死地抓著他的肩上的衣服布料后來改抓他的肩,微微瞇起眼,她發出像是啜泣的聲音:“能不能……能不能——”

    她最終也說不清是想讓他輕一點還是慢一點。

    后來事后想想她此時最該說的臺詞應該是“滾出去”。

    洞房花燭夜最終在不知誰家的雞打鳴聲中完成了應有的步驟,紅燭搖曳燒盡最后一點蠟,映照在墻上重疊與晃動的人影隨著太陽的升起變得模糊。

    屋內的溫度伴隨著初陽的升起在,也在升高。

    抖落的一地羽毛伴隨著月亮的消失也消逝于空中,南扶光現在身上不再往外奔騰流血,整個人的身體也恢復了活人應有的溫度……

    當她頭發凌亂的黏在臉上和汗液血液混為一談,身上的血結痂一動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猜自己現在看上去和剛從陰曹地府殺牛頭斬馬面硬闖出來的女鬼沒有任何區別——

    但奈何將她放回床榻上的人動作很溫柔。

    一只手撐在她腦袋一側,俯身吻過來時也像是對待什么異常珍貴的寶貝。

    她從一開始的僵硬和抱怨至現在微微發抖,不得不咬著他的唇不肯讓他挪開因為這樣就不會發出讓她自己都接受不了的聲音……

    激烈的舌尖勾結后短暫的分開,現在她黑眼明亮,泛紅的只有眼眶和鼻尖,在宴歧眼中,相比起剛才那副根本不像活人的樣子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他幾乎是對她有求必應的。

    甚至她讓他停下來也會配合的暫時停一會兒停一會兒。

    “……你,動作快一點。我好了。不流血了,頭也不疼了。你快點結束。”

    當然凡事也會有例外的時候。

    “這件事不太行,你考慮換一件事指揮我——比如換個姿勢,嗯?現在有沒有不那么辛苦了?”

    “……”

    “又能再堅持一會了吧?”

    “……”

    “怎么又瞪我,知道你現在根本不痛了,別演戲——什么?還要證據?我剛才滑出來了都,你自己沒感覺嗎?實不相瞞我現在繃著核心,比你還累……”

    “好了。”少女略微沙啞的嗓音響起,“要做就做,求求你,閉上嘴。”

    ……

    段南把段北送回了仙盟,并且因為某些私人感情的問題,這一次他把缺胳膊斷腿、衣衫不整的段北直接扔到了「翠鳥之巢」總部的大門口。

    待清晨輪班灑掃端著水盆打開門準備往外潑時,就會看見他們親愛的指揮使大人這樣橫在門前。

    之后他回到了豬肉攤后面的小院。

    抱著手臂靠在墻上等了一會兒,抬頭盯著屋檐下的大紅燈籠發呆。

    直到里面的戰爭結束,初春寒露中,赤著上半身的男人一邊往身上批著外衣一邊往外走,與段南交換了個照面,他一臉平靜地問:“人死了沒?”

    “沒有。”

    段南一邊回答一邊上下掃宴歧身上,目光非常平靜地略過對方過分清晰的胸腹肌肉曲線,注意到他身上別說之前看到的抓痕,他本人可以用神清氣爽來代替。

    “南扶光被你弄死了?”

    他認真且困惑的問。

    也是話到了嘴邊才勉強替換了個可以過審的文明動詞。

    “……”

    宴歧沉默的時間長達一杯茶的時間。

    再開口時,為難他臉不紅心不跳,就像他做的事也不過是和屋子里的人坐下來正經的又一次割掌心,歃血為盟。

    “真當我魅魈,靠吸人精血茍活?”

    段南“哦”了聲,有點羨慕,心想其實雙修也有這種效果的只是沒那么定向,奈何謝允星就是不答應。

    手無聲地在身側抓了抓,他也不管現在青天白日烈陽高照,滿心惦記著回去再問她一次,轉身就要走。

    又被宴歧叫住。

    他挪了挪身形,擋住其實并不刺眼的初升陽光照入屋內驚醒剛剛睡下的人,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良久,微笑了下:“雙生子死一個另一個不至于跟著殉吧?”

    輕飄飄的提問,就像在問早上吃兩只雞蛋是不是沒關系。

    段南僵硬了下,太清楚男人為什么問這樣的問題。

    “沒辦法,下一次見到段北她還是會這樣的,總不能次次都搞得雞飛狗跳……雖然寶器不死,但是每次都流那么多血對身體也不好。”

    男人說著,露出自顧自陷入煩惱的樣子,抬手沖著門口做了個掃掃的動作。

    “你走吧,看著這張臉就煩。”

    第170章 上磨的驢與其忙碌的人生

    送走了段南, 豬肉攤后的小院里又多了個不速之客。

    院子中央輪椅上坐著的人沉默寡言,站在那也不說話,宴歧等了一會兒不耐煩了,心想這些人怎么回事, 像是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

    他大清早的把南扶光扔下就來面對這些玩意, 自己想想都覺得不值得。

    他寧愿回屋被她再撓幾下。

    倚靠在門邊, 微微瞇起眼,男人最終慢吞吞地站起來作出想要走的姿勢,這時候站在不遠處的那人才像是終于睡醒了,他抬了抬眼, 望著宴歧。

    陽光下, 宴歧這才看清楚那張臉, 看著狀態不太好,興許是一夜未睡或者別的什么。

    “今早, 「翠鳥之巢」指揮使段北被發現棄置在總部門外, 若不是還有一口氣, ”宴幾安頓了頓,“可能用‘棄尸‘這個詞比較標準。”

    他的聲音依然冷冷清清。

    宴歧隱約想起這好像是那日短兵相見后,兩人第一次面對面的單獨會面,宴幾安還坐在輪椅上,耳朵上壓著紗布……

    以上這些, 通通都是他干的。

    抬起手摸了摸鼻尖,看著遠處那張臉, 長高了也張開了, 眉目清俊,總是一副睥睨眾生的模樣,實則其實也不過是疏遠的意味。

    宴幾安和宴歧長得一點也不像。

    很多年前, 宴歧因為冷著臉被人說很兇,那時候他才剛剛上學,只要早到,方圓三張桌子內都是空著的。

    有一次他忘記帶筆問隔壁的人借,剛開口把人嚇哭了,那時候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尖叫著告訴老師宴歧要搶劫,然而事實上被指控要搶劫的人從頭到尾只說了一句“你好,同學”,他沉默到直到那時候老師把他的大哥喊來,然后發現他們一家就長這樣。

    宴歧的身份別人不知道,老師還是知道的,他當然不可能為了雞零狗碎的東西去搶劫——

    于是那個老師告訴他,適當微笑有助于身心健康,見面就讓人對你心生警惕無助于任何行動的展開。

    以前宴歧覺得這位老師說的很有道理,之后他每天都掛著和善的微笑,哪怕他的父親會在心情不好的時候無故攻擊他能不能別總笑得那么虛偽。

    現在宴歧覺得這位老師其實也不是真的一座明燈,他可能只是歪打正著,畢竟他堅信宴歧不會搶劫……

    就這一點上,他錯的有點離譜。

    宴歧會微笑著,去搶劫。

    而且被搶的人在地位平等性上而言還不如當年那個被他嚇哭的小胖子好歹是同窗,這一回被搶的人騎著他脖子長大,曾經他給予他一切,后來他收回了許多,還搶了他的心上人作為利息。

    這怎么不算一種另類的欺凌弱小呢?

    畢竟他搶人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

    但無論如何,他的笑在唇邊一掛很多年,正如此時這般他望著宴幾安,心中想著“昨天發生什么跟你有什么關系”,一副很有耐心的慈父模樣。

    盡管他們倆誰都沒忘記那日男人手起刀落,長刀挑斷腳筋時眼睛都沒眨。

    而此時此刻,為難他用什么都沒發生的語氣。,溫和地對宴幾安道:“段北來了,他不該來的。你和段北用那個四階神兵為日日編的關于大日礦山那會兒的美夢邏輯不太好,原本按照你們的劇情她不該記得段北的長相的,昨夜一間發現竟是故人,氣的夠嗆,給段北捅了一刀。”

    他停頓了下。

    “你現在再不走,她醒來之后,應該也會捅你一刀。”

    宴幾安臉上有一瞬僵硬:“大日礦山的事,她知道了?”

    “嗯。”

    “……我當時也是為她好,無論有沒有「時間轉換器」,那件事根本沒有迂回的余地,大日礦山的秘密,仙盟不會放任它有一點泄露的可能。”宴幾安蹙眉,“以她個人之力,不足以與此抗衡。”

    宴歧眉眼淡淡地應了聲,心想所以我不是也默認了這件事發生嗎?

    結果你們也沒做好。

    宴幾安最初的提問得到了解答,宴歧問他沒別的事可以走了,他猶豫了下,提了一嘴:“鹿桑的金丹有復原的跡象,但是鳳凰靈骨卻不是)u修養就可以修復的,日日那一劍捅得太深。”

    宴歧道:“得教訓了?下次別再試圖偷襲我了。”

    宴幾安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輪椅上的云裳仙尊抿起唇望著男人,看他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卻吊兒郎當般戲謔的曲解,心中浮出一絲絲薄怒。

    鳳凰靈骨是眼前的人放到了鹿長離體內,使得她脫了凡胎平步青云,離開了鳳凰靈骨,鹿桑最多只是一名普通化仙期修士……

    能做那靈骨修復的,只有眼前的人。

    “這事別找我,提都別提,讓日日聽見了還得了么?”

    宴歧低著頭看自己的手,笑了笑,良久終于抬眼看了眼宴幾安,這一眼終于讓人看清那雙漆黑的深邃雙眸中毫無笑意,無形的威壓一瞬四溢蔓延,鋪散開來。

    “是上次我挑你龍筋時表現得不夠直白,讓你還在心中存有妄想?”

    男人嗤笑了聲。

    “‘無論如何,爹爹愛你‘?”

    他說著,似乎也覺得“爹爹”這個詞有趣,唇邊的譏誚加深。

    “你們長大了,選擇與我站在對立面,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我不曾質疑問責……但煩請別再有事沒事想著找我給你們收拾爛攤子,我沒那個義務。”

    他唇角緩緩放平。

    “若有機會讓我把手深入你們的身體,只會是把曾經賜予你們的東西拿走——宴幾安,什么才能不那么天真的引人發笑啊,嗯?”

    “你……”

    “話說回來,這么多年,真心實意覺得我是個凡事都可以商量的大好人的恐怕只有你們夫婦二人……對于這點,我還是有些感動的。”

    似被男人三言兩語說的難堪。

    宴幾安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無聲地收緊。

    宴歧的目光輕描淡寫的撇過他的手,停頓了下,最終道:“對了,來都來了,就麻煩你跟仙盟傳個話,搶走的東西總是要還的,三旬之內,我要拿回「翠鳥之巢」;三載之內,彌月山易主……讓他們做好準備。”

    ……

    宴歧關上門,回到昏暗的房間內,心想初春的清晨還是有點涼的。

    他脫了身上披著的外裳上床,身上還裹著一股寒氣。

    睡夢中南扶光迷迷糊糊被他凍得哆嗦了下,往后縮了縮……但是剛剛爬上床的人犯病了,好像不高興她躲他,非常幼稚且強硬的把她從溫暖的被窩里拖出來,放自己冰涼且堅硬得像殺豬砧板的胸膛上。

    渾身上下酸痛且累,南扶光罵人的力氣也不太有,抬頭看了他一眼。

    周圍光線太暗,她只能看清他那雙黑沉沉的雙眸,泛著冰冷疏離的光。

    她停頓了下,隨后腦袋就像秋日的麥子似的無力垂落,額頭頂著比枕頭舒適度差幾個等級的胸膛,她打了個呵欠,口齒不清且不算走心地問:“腫么了?”

    大清早的,一副被霜打過茄子一樣。

    話語一落就感覺到腰間攬上鋼筋鐵臂,頭頂的人嘆息著勾首湊過來蹭她的臉。

    他本體非人形,但有了人形之后遵循生物規則也會有需要理發或者剃須的需求,昨日新婚之夜他干了往年一年那么多的繁雜事,生出一些膈人的胡渣不是什么稀奇事……

    再多來兩次他會長出白頭發。

    南扶光睡得好好的被他短硬的胡渣扎得差點兒跳起來,一只手拼命推他的臉奈何對方紋絲不動甚至貼的更緊。

    她原本想要發脾氣,可是伴隨著理智的回爐,昨晚發生的一切也像潮水一般灌入她的腦海——

    關于她怎么樣張牙舞爪的撓這會兒抱著他的人,就像是有什么苦大仇深似的還想咬穿他的脖子。

    她知道其實宴歧的皮膚看上去不像是他表現出來的那么好,但是昨天從頭到尾他是真的沒有生氣,包括把她摁在墻上警告她不許亂動的時候,他的手還在很溫柔地去擦她源源不斷吐出來的血,提醒她不要咬到舌頭。

    一時的心軟就被男人的舌尖抓住機會抵了進來,南扶光腦海中飄過“白日宣淫”四個字……

    一般新婚的第二天該干什么來著?

    好像是給婆婆敬茶。

    但是宴歧說他們家等同于單性繁殖,婆婆是沒有的,有一個祖母年紀大了這一次也沒來這邊,所以沒什么人可以喝下她倒的茶,又所以他們今日一整天呆在床上其實也沒關系。

    感覺到懷中的人有些走神,宴歧發出不滿的聲音用鼻梁的鼻尖蹭蹭她的,蹭出紅痕后又一口咬在她的下唇……

    提醒她煩請舌尖動一動,一個人主動的親吻都很無聊。

    南扶光從鼻腔深處“哼”了聲,原本軟軟撐在男人胸膛上的手這會兒無聲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無師自通含著他的舌尖吮了下,感覺到他鼻息一瞬間變得粗重。

    “宴幾安來過?”

    剛才半夢半醒間好像聽見他的聲音。

    但他的話不太多,貌似說一句被宴歧嘲回去十句。

    少言寡語的人為什么要送上門來挨罵,對于這點南扶光百思不得其解,那條龍的語言系統退化得連賣桂花豆腐腦的大娘可能都說不過,更別提嘴巴像抹了毒的殺豬匠,

    宴歧冷不丁聽到那個名字在南扶光嘴巴里念出來,心生不滿——

    “這點你倒是和他挺像的,特別擅長在不合適的時間提出不合適的問題。”

    “我就隨便問問。”

    “知道了。不許問。”

    懷中的人嘀嘀咕咕他是不是變態,連“宴幾安”

    三個字都不能從她嘴巴里聽見了,后者對于她的抱怨笑了笑,兩根手指掐著她的下巴讓她的半張臉嘟起來,又湊上來吻她。

    ……

    腰間原本松松垮垮披著的小衣又被解開時,南扶光意識到男人今日是真的不想下床了。

    那小衣背后的蝴蝶結是昨夜他含著笑,饒有興致地搗鼓一番系好的,當時南扶光困得要死,還很不耐煩,抱怨他笨,一個蝴蝶結搗鼓半天搗鼓不明白。

    現在想來他也不是搗鼓的不明白,只是單純在想哪個款式的蝴蝶結最方便他一拉就開。

    大掌貼著她的背,她哆嗦了下,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腰有多酸。

    至于更難以形容的地方,昨天某人的存在感太強,她現在一把注意力集中,甚至有一種他還在里面的錯覺。

    南扶光想著想著把自己想臉紅了,導致大掌現在十分不安分的男人十分困惑地“嗯”了聲,把趴在他身上的人架起來,非常讀不懂空氣地非要跟她對視:“怎么了?”

    他聲音困惑。

    南扶光偏過頭,不回答,她非常清楚他在困惑什么。

    昨晚他應當是自認為掌握了她整個人的每一處毛發每一個毛孔,就像一個標準的聲控玩具,捏哪里會發出什么樣的聲音或者是慘叫或者是直接禁聲——

    他很喜歡看她閉著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睫毛瘋狂抖動的模樣,并不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他說自己好像只能接受她像是這樣哭出來。

    而眼下南扶光的反應不一般。

    他還沒怎么亂動,手中不經意掠過被單,就摸到泅濕一片。

    還以為自己昨晚有什么疏忽,本著查缺補漏的心態他把她拎起來追根刨底的問她怎么了,為什么突然會有這么熱情的回應——

    南扶光推開了男人那張求知欲旺盛的臉,跟他說:“里面。好痛。是不是磨破皮了?”

    宴歧也不懂那么多。

    按照常理來說拼命摩擦身上皮膚最終會破皮這說法完全成立,但那是沒有任何緩沖硬生生干擦的情況下。

    “我覺得不可能。”他認真的分析,“昨晚我都要被淹死了。”

    一本正經的說這種話。

    南扶光的臉都快燒起來,潤器是個騙局,它只能治愈與恢復戰爭中帶來的損耗與傷痕,就像是一本寫滿了好處的產品使用說明——

    它花言巧語擁有了本產品后生活如何更上一層樓、明天更美好,卻對產品本身的損耗與后期維修費用只字不提。

    “不知道。”

    南扶光有一種被騙上船的厭倦,蔫蔫地在男人肩膀上抓了抓,意識到他身上不如剛才進來時候那么冷了,就又撓了撓。

    “可能是你尺寸有問題。”

    肉眼可見不是太小了,那只能是太大。

    沒有哪個男人抗拒這種不清楚是贊歌還是什么的抱怨,宴歧微微彎起眼,那雙黑眸職中盛滿了笑意,湊近她親親她的唇角。

    聽見南扶光道:“真的不弄了,你好煩。”

    宴歧向來是聽她話的,他說:“好,不弄你,我們聊聊天?實在不舒服的話順便上個藥?”

    南扶光抬眼看了看他,心想太陽打西邊出來。

    “昨天拿給你的藥膏還有剩嗎?”他轉過頭環視房間。

    南扶光眨眨眼:“在柜子里。”

    上完藥就扔進去了。

    自以為逃過一劫的扶光仙子十分誠實地坦白,并且還補充了句,那藥效果是挺好的,你從哪弄來的?

    ……

    大概一炷香之后南扶光想給自己一巴掌。

    她拎著被子只有一顆腦袋露在外面,滿臉茫然的看著從被子里鉆出來的男人跟她說,手指不夠長,而且這樣上藥根本不行,上一瞬抹好下一瞬就沖沒了。

    他說著晃了晃泛白的指尖。

    就像是剛剛清洗了十幾頭豬才會有的那種水泡過泛白的現象。

    南扶光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最后開始泛綠,當宴歧開始絮絮叨叨這藥挺貴的也蠻難弄到就這么浪費了暴殄天物,她開始質疑這個對話怎么就能進行到這個地步,大腦“啪嘎”一聲斷了線,她問:“那怎么辦?”

    宴歧沖她笑了笑。

    然后很快的她就想給自己第二巴掌。

    整個人被抱在男人懷里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像就要被頂住喉嚨,只剩下一雙眼睛瞪得溜圓且炯炯有神。

    她后頸發麻,額頭抵著男人的下巴罵他“騙子”,后者十分無辜的安撫似的、無敵純愛地拍拍她的背,讓她不要亂冤枉人,他真的沒有亂動,只是上藥。

    南扶光雙眼泛紅,不吭一聲。

    男人開始閑扯說告訴她兩個好消息——

    其一,是今早段北被段南扔回了「翠鳥之巢」,狼狽且奄奄一息的形象使他顏面掃地,且消息沒捂住,很快傳遍了不凈海兩岸。

    第二,是宴幾安今天來找他就是問段北的事,順便問他能不能救救鹿桑被南扶光一劍捅掉一地雞毛的鳳凰靈骨,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加重了“毫不猶豫”四個字的讀音,這副邀功的氣氛不要太重。

    南扶光哼哼了聲,沒說話。

    男人立刻追問她,心情有沒有好一些?

    南扶光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半晌道:“心情好不好,你都不許動。”

    他拍拍她的腰,果真沒動,只是牽一發動全身地成功光用這兩下就讓南扶光藏在被窩里的腳指頭無聲縮卷起來。

    她又無力地倒回他懷里,打了個呵欠,感覺到他的手挪上了她的背,溫聲細語的說:“我知道大日礦山的事你很生氣也很傷心,殺掉段北不是問題,鎧甲的事不是不能想辦法解決……但殺掉他沒有意義,殺掉一個段北,還會有無數個段北來毀掉大日礦山。”

    南扶光沒說話,手輕輕掛著男人頸上剃短的那些短發,硬茬,有些扎手,聽說頭發硬的人鐵石心腸。

    “「翠鳥之巢」本身是我麾下精銳部隊,指揮使是我的言官,神翠鳥。”

    宴歧想了想,撫摸懷中人的頭發停了下來。

    “假設有一艘船,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最后連船上的最后一顆鉚釘都被更換成了新的,你覺得這艘船還是不是過去的那艘船?”

    南扶光聽得云里霧里。

    但是她知道,無論船還是不是曾經的那一艘,無論回收后繼續駕駛它乘風破浪還是劈了當柴燒,他現在就是要把他收回。

    “自從沙陀裂空樹枯萎,他化自在天界的所有發展全面停止是真的,但仙盟從未停下試圖改變這一現狀的步伐,他們沒有把一切單押在那棵樹和真龍與神鳳的身上,這些年,他們一直試圖參悟「神書體」。”

    南扶光抬起頭,望著他。

    這個名詞過于久遠,遠到南扶光不得不挖掘久遠之前東君的記憶,才勉強記起來——

    「神書體」是宴歧真正的所屬之地的通用語言。

    雖然他對那個地方描述不多,但是從他本身的能力和隨時隨地掏出來的能夠碾壓如今三界六道文明的東西看得出,那邊的文明水平遠遠領先于他們。

    相差得大概就像如今的修士和幾萬年前的山頂洞人。

    「神書體」記錄了舊世主本星文明的一些信息,但是對于如今的三界六道人們來說那都是天外來字,天外奇書,不可解讀。

    若是仙盟能夠參透一星半點兒「神書體」的內容,光是這一點點,就足夠讓今日的他們停滯的文明水平以三級跳甚至更甚的速度完成飛躍進展。

    “但他們永遠不會看懂「神書體」。”南扶光看著宴歧,停頓了下,不確定地加了句,“是吧?”

    宴歧沖她燦爛一笑。

    南扶光看他這燦爛的笑容,就知道,完犢子了。

    “「神書體」是有譯本的。”

    “……”

    “「翠鳥之巢」近期會安排大部分精銳進入一個新的秘境,秘境中有一艘「忒修斯之船」,船舵上面鑲嵌了一塊石刻碑文,名曰‘神主言書‘。”

    “……”

    “‘神主言書‘鐫刻了我替這個星球的上一任領主——也就是我父親鐫刻的生平記事……你見過我刻的,上面有三種語言版本描述了同樣一段話。”

    第一段是「神書體」。

    第二段是更古早但已經勉強被人翻譯出一小部分的不凈海兩岸流域古洛文,南扶光見過一些古洛文記載的劍譜,被宴幾安當寶貝似的供起來。

    第三段是現代兩岸通用語。

    換句話說,只要那塊石刻落入仙盟手中,他們完全可以用第三段文字,倒推出「神書體」的每個符號對應的大概意思。

    待那一日,也就是天文字「神書體」被破譯的一日。

    南扶光真的不想把話說的太難聽,但是她臉上的表情已經顯示她在心里把話罵的很臟。

    她清楚的在男人臉上看見了心虛的表情,他抱著她一邊解釋:“那時候大家的關系還沒有那么僵硬,戰事也沒有徹底展開,我沒想那么多嘛……”

    他絮絮叨叨的說,他怕他進了秘境,秘境又會發生奇怪的扭曲,到時候會害死很多人。

    仙盟不是好東西,段北也是一條走狗,但「翠鳥之巢」內部更多的也有一些勤勤懇懇的上班族,他們沒必要為了上位者的斗爭無辜犧牲。

    南扶光滿臉黑線——

    原本她報名「翠鳥之巢」并不是非去不可。

    她就是討厭學人精,跟屁蟲,覺得被宴幾安和鹿桑兩人搞來搞去惡心了那么多次,好歹也輪到她惡心他們一回。

    她準備在把鹿桑在淘汰賽就攔在「翠鳥之巢」門外。

    后來發生了那么多事,如今她嫁都嫁了再次給他們眼色好像給他們臉了似的,南扶光就想,要么算了,好好抱著她新弄來的英俊新婚丈夫安生過日子它不香嗎?

    萬萬沒想到并不能算了。

    現在換做她新弄來的英俊新婚丈夫抱著她,人還精神百倍的埋在她身體里,一邊蹭蹭她,一邊給她布置新的工作。

    她知道給舊世主偶爾的弱智與犯蠢擦屁股是她的本職工作。

    但這他娘的還新婚第二日。

    滿打滿算不夠十二個時辰。

    上磨的驢都沒她那么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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