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聽梅子酒提起……
聽梅子酒提起外頭最新的情報沈如妤垂眸沉思, 一時間并沒有言語,在前前后后全部思量了一番后,她才緩緩開口:“現在對于朝廷來說平息芽州的亂象才是最要緊的, 此事若再拖下去,不止朝廷的臉面被甩再地上踩,而且這動亂必然會進一步擴展。梅護法你剛從芽州回來, 依你看,那邊的實力如何?”
“芽州叛軍說是說集結十多萬兵馬,其實大半都是些老弱病殘, 如今只不過是靠著芽州防護不足沖擊府庫富戶的錢糧不斷吸納流民貧民才有如此聲勢,一旦朝廷真的出兵平叛,想來堅持不了多久。 ”
梅子酒長嘆一聲:“我擔心的就是芽州平定之后, 有了這前車之鑒朝廷對于叛亂之事必然非常敏感,繡刀門本就是朝廷為了監察江湖事而設
立, 若他們繼續三番五次和我們孤鶩教為難, 咱們畢竟只是江湖門派, 若真被朝廷當逆賊出兵討伐,我怕會讓當年之事重演。”
當年孤鶩教分崩離析沉寂十幾年可以說是梅子酒的心理陰影,如今好不容易教內情況開始好起來了,他是必然不想此生再經歷一次當年舊事的, 所以難免會更加謹慎一些。
“我前些天聽說猛虎嶺那邊的流寇也發展的極快。”
沈如妤忽然把話題扯到了看似沒多少關系的猛虎嶺, 但梅子酒折扇一搖就大概知道了她的言下之意, 那里如今聚集的匪徒大部分可都是芽州流民。
“夫人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用一下猛虎嶺?”
“夫君之前提起過, 猛虎嶺那伙人雖然是烏合之眾但領頭之人很有幾分能力, 而且武功極好,他們到如今的規模此人至少占了六成功勞?”沈如妤沒有馬上回答梅子酒,反而又提了一個問題。
“沒錯, 猛虎嶺如今的大頭領姓趙諢號斷魂,一手刀法霸道非常,整個臨州能穩勝他的人不超過五指之數,教主就是其中之一。”說到這里梅子酒就揚起了嘴角,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驕傲神色。
“夫君原本有意要去除掉趙斷魂,但如今看來冬日苦寒我們還是袖手在家安穩烤火的好。”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沈如妤閃過一絲暗色。
“是極,是極。”梅子酒含笑連連點頭,接著卻馬上收斂了笑容換上憂愁神色:“看來外頭人也該知道,這次我們孤鶩教教主和幾位堂主帶下頭弟兄們抵御外敵也是傾盡所有,不但教內好些兄弟受了不淺的傷,就連教主都遭內力反噬需要靜養,唉,我們這個冬日可是不好過啊。”
這人別看一副儒雅清正的模樣,那瞎話可是張口就來 ,而且說的真真的,若非沈如妤自己已經接到了各處伏擊點傳回來的捷報,怕都要信了梅子酒這話。
原本除掉趙斷魂有利于臨州官方盡快清剿猛虎嶺匪徒,一則能盡快穩定臨州的局勢,二則可以給孤鶩教和羅舒揚名以增加在臨州的影響力,三則是為了加強和臨州官方的合作,算是多方都能得益。
但如今既然有繡刀門高層在帝都那邊進讒言,在無法快速解決此事的前提下,臨州這邊就讓那猛虎嶺去做個出頭鳥,亂一亂也好牽制一下各方的視線。
至于孤鶩教?孤鶩教當然是幫著邊軍一起抵抗外敵的一等一遵紀守法愛國愛民的江湖門派。
“梅子酒,你說那個趙斷魂有沒可能也自立為王,他們前些日子不是也蠢蠢欲動想要效仿芽州嗎?”蒸鱸魚思量了一下,覺得單單只是流寇的名頭,還是遠遠不夠的,若臨州也有旗幟鮮明的叛軍擋在前頭,那想來能很好的轉移注意力。
“趙斷魂是聰明人,前些天那么狂妄也是被猛虎嶺的發展勢頭沖昏了頭腦,這些天猛虎嶺已經和周邊府縣做過好幾場了,臨州的駐軍可不是芽州的那些軟貨,他這會兒應也是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斤兩,如今別說豎起反旗了,他怕是已經在籌謀退路了。”梅子酒分析道。
“可惜。”略帶遺憾的感嘆了一句,沈如妤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能不能查出來繡刀門到底是誰想要致我們于死地,然后先下手為強。”
“夫人想要殺誰?可要我效勞?”沈如妤和梅子酒商議到一半,忽然就有熟悉的嗓音自門口傳來。
她轉頭一看,那抱劍站在門邊的身影不是羅舒又是哪個?
雖然已經略有克制,但是畢竟是情濃時小別,羅舒看向沈如妤的眼神都是帶著灼人的溫度。那種不可抑制的欣喜和明亮讓沈如妤只和他一個對視就仿佛被燙倒一般微微轉開了眼神。
但轉開了幾秒后卻又忍不住移了回去,略帶擔憂的快速上下打量了一遍他,見羅舒并無受傷一切都好才又垂下眼睫抿出一個笑。
梅子酒多精明的人,自然是一眼就看清了這番夫妻般的眉眼官司,他刷的一下打開了手中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笑意明顯的下半張臉。
“教主回的可是比預計的要早些,此番倒也是回來的正好。”他語帶調侃。
被梅子酒這么一說,沈如妤臉上的熱度更是上來一層,輕咳了一聲摩挲了幾下自己的手指,又去拿桌上那盞茶來喝,一番好忙碌的模樣。
羅舒那邊被這么輕飄飄的調侃一句倒是完全沒什么感覺的,他看到了沈如妤明顯染上微紅的臉頰后略帶警告的伸手點了點梅子酒,然后便利索的走到主座大馬金刀的坐下。
坐定之后情緒就快速轉回了談正事狀態,他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話:“又有哪個不長眼的來招惹我們了?竟讓夫人都說出殺人語了。”
梅子酒就又把芽州局勢還有帝都繡刀門里有人使絆子的事詳細的給羅舒復述了一遍。
“有些人果然是活得不耐煩了。”羅舒冷笑,瞬間整個人都變得氣勢凌冽。
他這趟帶人出去伏擊那些偷道進來打草谷的外族,短短時日手上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條人命,此番匆匆回教本就殺意未散,這會兒殺意重起更是煞氣重的壓都壓不住,甚至連坐在他旁邊的沈如妤都有些受到那股氣勢的影響而心臟急跳幾拍。
羅舒自進來后注意力有大半就一直落在在沈如妤身上,見她按住胸口皺起眉馬上察覺是自己這些日子累積了太重的殺氣剛才沖到她了,立馬刻意的收斂了那股氣勢。
沈如妤轉頭向他一笑示意沒事,兩人又一起看向梅子酒。
“可惜以我們在帝都的情報能力,還不足以查出繡刀門內部的情況,直接處理禍根怕是不能了。”面對兩人的目光梅子酒攤手表示無奈。
“或許我該年后親自去一趟帝都,一則可以仔細探聽一番相關消息,二則咱們在那邊的據點自當年收了后就沒再立,可那里畢竟是國都,咱們還是該在那里有個據點的,各種消息往來都方便些。”說完梅子酒就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沈如妤:“夫人覺得如何?”
雖然有這個想法,但梅子酒還是把決定權交給了沈如妤。
畢竟當年因為經營不善,而使得孤鶩教的情報據點不得不敗退帝都之事,到如今梅子酒都還很印象深刻,他可看夠那些連年虧損的賬本了。而如今教內眾所周知的是夫人有雙點金手,若教內有重新經營帝都那邊的計劃,自然也要讓沈如妤這位教主夫人拍板定計。
聽到梅子酒這話沈如妤就笑了起來:“這倒是巧了,如今帝都那邊正好有我盤下來一間
鋪子打算經營些南北貨物,算算時間這會兒正在整修,這月末就可以開業了。”
一聽這話梅子酒和羅舒同時驚訝的看向沈如妤,這從啟淵城回來也沒多少時日了,中間又是被追殺又是養身體還要忙碌教內過冬的糧食房舍和取暖等諸多事務,就這樣夫人竟然還無聲無息的在千里之外的帝都盤下了鋪子眼看就要開業了?
沈如妤沒管他們的驚詫繼續說道:“梅護法既然有意明年過去一趟,可以先挑好合適的人到時候直接帶過去,放在店里做個伙計或者護院都行,順便您再幫忙查一下鋪子今冬的賬目,可好?”
梅子酒雖然在經營上不太行,可畢竟也管了孤鶩教這么多年的賬目,看看一間鋪子的帳有沒有疏漏是肯定沒問題的。不過能做不代表喜歡做,一聽要去查賬他下意識的就皺起了眉頭,但很快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夫人和老梅還有什么事要商議?”羅舒見兩人已經安排的差不多后趕人的意味可說是非常明顯了。他這番出去一趟腥風血雨的,事情一完又日夜兼程快馬趕回,可不是為見梅子酒這張老臉的。
然而沈如妤和梅子酒兩人卻是同時出聲,表示今日商議的事可還沒完呢。
“剛就接到的消息,沈蕩被三寸谷的人殺了。”梅子酒自懷里摸出了一封飛鴿傳書。
“我這里有張制作新煤石的方子,要梅護法你找人安排下去。”沈如妤也摸出來一張紙。
“沈蕩是誰?”
“新煤石是什么?”
兩人動作統一的看著對方手里的紙張發問。
在那個瞬間,羅舒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多余。他看著那兩張紙暗暗嘆了一口氣,知道原先預想中抱著香香軟軟的夫人滾一滾的場景今日是不可能了。
“沈蕩是凌若水的的心腹,也是她最忠心的一條狗。”羅舒看了一眼自己劍冷笑:“沒想到凌若水被趕出相思坊后反倒膽量大漲了。”
“這位凌小姐怎么就那么熱衷要買兇殺我,若我沒記錯,我們甚至都沒見過面。”
第102章 第 102 章 書桌前,沈如……
書桌前, 沈如妤在不斷的寫寫畫畫,只看那用筆的力道和速度,甚至都能感受到, 一股子殺氣,就像他此時不是在用筆寫字,而是在用筆殺人。
你還別說, 面對這樣氣勢驚人的夫人,就算是羅舒都有點爪麻。
“要不,我現在就出發往南州去?一月之內必取凌若水項上首級帶回來給夫人當球踢。”
雖然聽上去像是開玩笑, 但羅舒真不是在開玩笑。
雖然之前在議事廳里面商議的結果是等明年開春他們一起往南州去的時候再順道解決這樁事情,可是看魚兒這副氣鼓鼓余怒未消的樣子,羅舒也覺得仇還是盡早報才能今早讓人心里舒坦, 不過是他提前跑一趟南州,也算不上什么難辦的事。
“趕大冷天的千里迢迢跑南州去尋仇, 你是嫌日子過的太悠閑嗎?”沈如妤給羅舒翻了個美麗的白眼。
不過想想凌若水, 到底還是心里憋屈:“感情就我是軟柿子唄!仔細算起來, 凌若水都已經三次試圖殺死我了,第一次的江湖懸賞,第二次的空空和尚,還有前些天的三寸谷殺手, 可其實我們甚至連相識都算不上。”
“這次凌若水真正的目的應該是想要落孤鶩教的面子, 之前的相思坊奪權爭斗中我們給白無瑕行了方便, 凌若水當時雖然被趕出了相思坊, 但她到底是前坊主的親女, 身邊還是有些死忠的,她有意歸攏一些人重新支起場子,此番作為看來是想在江湖上重新立威。是孤鶩教牽扯的江湖爭斗讓你遭了這無妄之災。”
說到這, 羅舒又提起了沈如妤的練武之事:“你是不是好些天沒練劍了,難得有這么幾個月的閑暇,我該好好督促你的武功才是。”
夫人雖然內力與日俱增,但外功一如既往的只是三腳貓的功夫,羅舒這樣在武道上有野心的人難免覺得她浪費了天賦,而且武功不好也總是讓人擔心。
“教中上下衣食住行哪樣不費心力,我沒空。”沈如妤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筆。
“不行,我明早檢查你劍法,之后每日清晨和下午抽出時間來練武。”羅舒迅速定下來計劃。
“你”被他這番強硬安排,沈如妤之前三分的不愿意瞬間變成了七分。
其實蜂窩煤和配套的煤爐制作已經交代給了梅子酒,這兩樣都不是多復雜的東西,想來他很快就能找人試做出來。
此時紙上寫的是推廣和售賣計劃,若安排的好今年冬天不但可以讓孤鶩教包括周邊過一個不缺燃料的暖冬,還能順勢用蜂窩煤再賺一筆。
事情雖然不少但卻都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所以沈如妤說的沒空純粹就是不想被羅舒逮著練武。
“有內力有輕功有暗器保命還是可以的吧?”這個念頭在腦海浮現,她有些氣哼哼的轉頭去瞪羅舒,想著今晚要把他趕去偏房睡,免得這家伙明日一大早拉自己起來練劍。
但轉頭過去時眼睛卻恰巧掃過了床榻,枕頭下露出匕首的刀柄,沈如妤的目光猛然就停住了。
從啟淵城第一次被暗殺起,這匕首就一直壓在自己枕頭之下,放在這最方便拿取的位置。沈如妤慢慢的把頭轉了回來,她下意識的重重咬了口自己的下唇。
什么時候開始她的心態如此懈怠了。
理智上沈如妤一直知道自己的拳腳劍法該好好練練,但之前靠著一番算計和一點點運氣讓秦不回這種等級的殺手都栽在自己手里后,她的那些面對威脅的憤恨無力就不知不覺轉變成了自傲。
這些時日竟隱約生出一種就算是江湖上頂尖的殺手也不過如此的傲慢來。特別是近期內力修行上的非常順利讓她更加的不在意甚至是有些輕視拳腳外功。
可說到底她甚至都不能說真的混過江湖,就這樣別人幾次出手也都讓她面臨生死一線的危險境地,她有什么資格自傲。
沈如妤在心里反省,羅舒也在心里反省。
自從娶了如妤后,他的確是把很多教中內務交給她負擔,但其實夫人也不過還是該十幾歲的小姑娘,卻要上上下下的操心幾萬人的生計。
他這個教主在經濟事務方面對教內的付出可說是不及夫人萬一,這兩年多孤鶩教實力不但快速向外擴張,還一直維持欣欣向榮的狀態,沈如妤可說是功不可沒,就連自己的內功都是因為夫人才突破的,可夫人卻是因為孤鶩教幾次被連累生死一線。
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當人丈夫的太過沒用。這種帶著些愧疚和無力的情緒在羅舒身上是極少出現的,他此時甚至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抬步上前站在沈如妤的椅子后。
看著她不再是剛才氣鼓鼓的模樣,反而是沉默的低著頭,羅舒不由的就有些心慌,他無言的輕輕揉了揉她順滑的發,然后又手掌往下安撫性的去揉捏她肩頸。
帶著些討好的意味。
被溫暖干燥又帶著些粗糙的手捏上后脖頸,若是之前的沈如妤怕是會下意識的閃躲,但如今的她已經很習慣這種親昵了。
習武之人本就對人體經絡極為熟悉,羅舒又已經拿捏住了能讓她舒服的力道,此時感受拇指和手掌施加了不輕不重的力度從耳后開始,一路沿著頸側下滑又順著肩膀略顯僵硬的肌肉按過,讓沈如妤一下就沉溺在那酸麻微疼又舒爽的感受里。
“唔,輕些。”一聲帶著些撒嬌的咕噥后,兩人之間的略有些古怪的氣氛瞬間就又變好了。
“我不是非要逼著你練武,只是江湖險惡”
羅舒話沒說完就被沈如妤握上來的手打斷,聽她低聲說:“我知道,我也只是這些天有些懈怠,不是不想練的意思。”
“教中事務繁雜我是知道的,在處理這些內務方面我也的確不及你,但
只要夫人吩咐,讓我跑跑腿還是能做到的,這個冬天為夫我就交給夫人使喚了。還有梅子酒,那些雜七雜八不重要的賬本,讓他看去。各個堂也別慣著他們,以前吃糠咽菜的都能過日子,現在反倒要求多了別為這些費太多時間。“羅舒難得的有些絮叨。
“反正就是怎么的都要騰出時間練武是不是?”沈如妤簡直哭笑不得,羅舒這讓她練武的心未免也太執著了。
“你就不想明年去南州遇上凌若水的時候,自己親手報仇?”羅舒到底還是了解沈如妤的,果然這句話一出,她周身的氣勢猛然就上來了。
“練!安排了這事兒后,你就把我當你徒弟般練。”抖了抖手里的蜂窩煤計劃表,沈如妤這話說的擲地有聲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照亮了冬日的山村,也照亮了曬谷場一派火熱的忙碌場景。
秋收過后這曬谷場本是閑置了,但今日這里卻幾乎聚齊了村里全部閑暇的壯勞力。在他們的他們身邊,黑乎乎的打碎了的煤粉和特意挖掘來的黃土堆的兩座小山一般。
“叔,那帶窟窿的黑疙瘩真的能頂柴火用啊?孤鶩山的老爺們真收這玩意兒?”大牛仗著和村長家是老親,特意擠上前再問一嘴,多確認一回。
“不頂用我吃飽了閑著讓村里人在這大冷天的來干活?”村長拿著手里的那柄老煙桿不輕不重的敲了大牛一記,又向著孤鶩山方向行了個顯得不太標準的抱拳禮:“叫什么老爺,叫大俠,這些個江湖人就喜歡被叫大俠。”
“大牛,你是昨日出門去了沒趕上那熱鬧。這東西叫蜂窩煤,我們可都是眼看著它試燒的,別看這玩意兒就是個帶窟窿的黑煤疙瘩,燒起來可好了,比柴火耐燒又比那些世面上賣的黑炭少煙氣。”旁邊一個拿著大木撬的漢子聽到兩人說話也走了過來,臉上滿是見識過新鮮物件的炫耀,對著旁邊幾個特意留下來當模板的蜂窩煤侃侃而談。
“聽說是那教主夫人翻遍了古書找出來的法子,是當年那啥墨家留下的古方,花了不少心思才搗鼓出來這蜂窩煤,就是為了能讓下頭的弟兄們過個暖冬,前些天教中傳出的新炕還記得不,這蜂窩煤就能配那新炕用,再不濟買個煤爐子用著又暖和又方便,咱們這些人住的離孤鶩山近也算是好命了,山里大方,但凡有啥好處也都舍得散出點湯讓咱們也沾點。”漢子說的滿臉贊嘆。
“臭石頭你這馬屁拍的震天響的,你不會是找到什么門道了吧?”這么說好話,而且臉上的神情也不對,不像是夸人倒像是自夸,大牛略帶懷疑的眼神看向石頭,這家伙不會找到門路進了孤鶩教吧。
“哈哈哈,沒呢,我是想進的很,那也要人家肯收我啊。”面對大牛的眼神,石頭連忙岔開了話題:“看那邊要開始做了,你昨日沒學今兒個可要多看看。”
見到大牛因為自己的話急忙忙上前看人是怎么做蜂窩煤的,石頭才偷偷松了一口氣。
他的確是有了加入孤鶩教的門道,但是現在別說這方圓大大小小各個村子,就是隔壁郡縣的都知道孤鶩教周邊既安穩又繁華,不少人家甚至都拖家帶口的過來這邊安家了,特別是那些受到過流寇侵擾的人家,入冬后更是來不少。
如今哪個不知道加入孤鶩教是好出路,這事情沒有敲定他是絕對不會提起漏出口風的,免得好好的事兒黃了。
心里暗自美滋滋,手上也像是比往日更有勁了幾分,石頭也急急加入了干活的人群。
另一邊煤粉烏黑油亮,處理過的黃土也細膩柔和,已經被特意教過的村民們雖然動作還略帶生疏,但也開始有板有眼的地按比例混合這兩種材料,然后加入適量的水用鐵鍬木楸反復翻拌,直至煤土混合物變得均勻而富有粘性。
這邊一部分人在熱火朝天的拌料,另一邊裝填和按壓的人手也做好了準備。
“看著挺簡單的。”大牛因昨日不再,今天就只能先看著,不過一輪看下來他也就懂了七七八八了。
“這才是真正的慈悲心呢,原料也好尋,做起來也簡單,只要咱肯賣力氣,今年冬天取暖買炭錢可是能省下不少。”村長看著眼前場景在心里暗暗念叨。
響起孤鶩教上下來的管事也說了,好好做,只要質量合格有多的盡可以送去他們新開的煤爐鋪子賣。村長看著一塊塊成型后被整整齊齊堆疊在一起等待風干的蜂窩煤,就像看到一串串銅錢,不由的就笑的連見牙不見眼。
“咱這兩年的日子是越發好過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這一年的冬季……
這一年的冬季, 本以為臨州最大的隱患會來自關外,畢竟諸多部落都有往臨州邊防調兵的跡象。
雖然第一批偷偷越過無水關突襲的劫掠騎兵被孤鶩教伏擊打退,但以常規來說, 這畢竟只是第一波攻勢,他們既然來了又正逢今年有一部分邊防軍被調去平寇,如此好時機必然是要沾點好處才肯走人的。
可事實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除了早早謀劃的第一批外,后續調動的兵力竟然未到臨州邊關就改了方向,直接半路往西轉道。
孤鶩教自暗中控制那關外小國后也算在草原上有了一點根基, 但時值入冬消息刺探往來俱都不便,探子們的消息也只有個大概,只說似乎是狂沙海西邊諸部出了什么大變故, 但具體是什么變故,又是因為什么出的變故就都探聽不出來了。
雖然外敵暫歇, 但這年的臨州依然格外不安穩。
同樣出人意料之外的, 原本以為很快就能平息的猛虎嶺匪寇卻是一直沒能被徹底剿滅, 它就像是一只浮在水面的水瓢,今日你按下了這頭,明日他便翹起來了那頭。
臨州邊軍和城防軍的戰力本該是在整個大齊都能數得上,偏偏這年的剿匪卻是遇上了鬼打墻一般的繞, 十天半個月事發的戰報是未能徹底清剿, 一兩個月后戰報上依然是未成全功, 整個冬日竟然就那么打打停停, 停停打打的, 看似猛虎嶺在節節敗退,可卻又總是沒被徹底拿下。
甚至在十二月的時候孤鶩教還收到過暗探傳來的密報,有一支編制三千人的軍隊竟然在剿滅猛虎嶺的時候近乎全軍覆沒。
孤鶩教在臨州經營多年, 對黑白兩道數得上的各方勢力的實力自然也都是有點數的,而常理看這消息簡直堪稱匪夷所思。
就算猛虎嶺的匪寇們占據地形優勢,就算他們號稱麾下有六萬精兵。可這其中的水分,懂的人都懂。
就憑這流民為主倉促集起來的山寨,猛虎嶺能用的青壯頂天也就兩三萬,而且這兩三萬也不是什么精兵,只能說相對年富力強些。
就憑那些去年都還在土里扒飯的農民,竟然不止和那些正規軍有來有回的磨了整整一個冬天,還能讓一個三千人編制的軍隊一敗涂地到連殘軍都找不到幾個,哈,這話說出去誰能信。
梅子酒正靠在炕上快速分類整理過去一冬的各樣消息,雖然其中很多已經過時了,但還是需要重新整合封存以備不時之需。看到其中幾張月前的情報還是不由的內心冷笑。
看來那些將軍們也是異心漸起,此時他真是非常慶幸猛虎嶺那檔子事孤鶩教沒有摻和進去,這里邊的水可不是一般兩般的深。
細細的收好這幾份情報,梅子酒喝了一口熱茶又拿起了另一封信箋。
“老梅,一起喝一杯?”非常敷衍的一聲敲門聲后,肩上還沾了點殘雪的高猛直接拎著兩個小酒壇推門而入。
從依然酷寒的外頭進到這暖烘烘的房間,高猛臉上不由的就露出了享受神情,嘴里卻在打趣:“還是你老梅舒服,我看你這屋暖的可都比的上小姐們的閨房了。”
梅子酒甚至懶得和他廢話,手里折扇帶著勁風快速旋轉著直撲高猛面門而去。高猛手里酒壇一拋,那兩壇酒就一左一右在梅子酒面前的炕桌上穩穩落下,然后伸手而出就正正的捏在了折扇的扇柄出,一番動作竟然一反他往日的剛猛路子,顯得極為舉重若輕行云流水。
“嚯,我道你怎么今日有空來找我喝酒,感情是來顯擺來了,看來你這些時日沒白當夫人的陪練。”內行看門道,梅子酒一看高猛這動作就知道他的手上功夫進了一層次了。
“嘿嘿嘿!”高猛略帶得意神色的直接把手里的折扇拋回梅子酒懷里:“夫人也不知哪得的一手輕靈功夫,別看使起來不動聲色卻端的難纏的很,當了這大半個月陪練,連我這大開大合的路子都被帶的靈巧了幾分。”
說著高猛一下拍開手邊的那壇酒,
一掌下去封泥已開卻又一點塵土未落 ,這精準力道和往日相比甚至都可說是進了一個層次。
“便宜你老小子了,要不是因你這武功路數正好克制夫人那靈巧路子,也輪不上你給夫人喂招。”梅子酒看不慣他那炫耀姿態,一手抄過那壇已經開封的酒。
“好你個老高,你又去偷夫人的酒了。”揭開泥封梅子酒就聞到了一陣極烈的酒香,探手捏過一只酒盅滿滿的斟了一盅,就見瓷白的酒盅里酒液色紅泛金。
梅子酒馬上就認出了這是夫人酒坊里去年秋天新制的酒,酒名火燒云,此名的由來正是因那金中帶赤的顏色和那濃烈的味道。
輕抿一口梅子酒就緊緊抿緊了嘴。
烈,這酒實在太烈了!
此時他口里火燒一般,若不是不想在高猛面前露出狼狽姿態,這會兒梅子酒怕就要大長開口呼氣了,就算已經極力控制了嘴巴想要維持體面模樣,但臉上的肌肉可不是說控制就能能控制。
此時高猛就看著梅子酒臉上那些扭曲跳動的肌肉哈哈大笑:“該!讓你冤枉了我老高,哈哈哈,吃到教訓了吧。老子去酒窖拿酒可是得了夫人應允的。夫人說了,我今年的酒她包了,算是這大半個月陪練的束脩。”
說道這里高猛笑的眉毛胡子都快跳躍起來,沒想到他這輩子竟然還有收人束脩的日子。
“你個暴殄天物的敗家子,好好的酒沒釀成就被你拿出來霍霍。”終于緩和了口里直沖腦門的那股灼燒感,梅子酒暫時連形象都拋卻了,直接拍案大罵。
他可是喝過試釀的火燒云的,雖然也烈,可絕不是烈的如此沖口,這壇子火燒云分別的釀制的時間還不夠就被高猛給取出來了。
“我就好這口這烈的,可不像你,盡愛那些軟綿綿的玩意兒。”高猛吐槽邊吐槽邊指了指剛才拋到梅子酒面前的那壇:“特意給你帶的甘露春,你非要搶我這壇。”
“你愛烈的你不如去喝那清瘡劑去,那個可是更烈,保管你烈的嘴里能起火,倒省了夫人的好酒。”梅子酒黑著臉一掌推出,把那提前開封的火燒云推回高猛面前,之后才是施施然開了自己面前的甘露春。
他口里的清瘡劑其實就是經過再三體提煉的烈酒,因對刀劍傷這些外傷效果極好就化用了金瘡藥的名字,直接叫清瘡劑。此時說來也不過是調侃高猛一味要求烈酒,卻一點沒有品酒的高雅情致。
“算算時日這場雪后天氣也要回暖了,教主可有交代這趟南州之行要如何行事。”兩人對坐共飲了幾杯,高猛向梅子酒問道。
“你老小子果然不會白白提酒來,你這是也聽到南州那邊的風聲了?”撮一口醇香的甘露春,梅子酒臉上毫無意外滋色只一雙眼內蘊精光的看著高猛,顯見早料到高猛來意。
“他們那樣聲勢浩大的要搞什么武林盟主,這江湖上但凡長耳朵的就都聽到風聲了,我就是想著也去湊個熱鬧?”高猛主動拿起小酒壇子給梅子酒把酒盅滿上。
他今日說是來問教主有什么安排,其實是問梅子酒有什么安排,畢竟這次往南州路途遠,想來花費的時日也不會短,但如今臨州看上去也不太安穩,教里必然也要安排穩妥人手,教主和夫人都出行了,那他和梅子酒這左右護法是必然要有一人留守教內的。
“行了,行了,你去你去!”梅子酒看高猛這特意討好的動作,不耐的直揮手:“正好由你帶隊護送我們開春販去南州的那批貨物。”
“教主和夫人不和商隊同行?”高猛問出話后臉上又馬上浮現出自以為了悟一切的表情:“嘿嘿,明白了,和我們這百八十的大老爺們一起走,的確是有些累贅,不及他們兩人來的方便輕巧。”
“”梅子酒已經懶得理睬他了
天氣剛略略轉暖,出臨州必經的那條青林道上就車馬來去的繁忙了起來。這日吳老漢依舊早早的在路邊支起了他那間茶寮。
他這茶水鋪子在這路邊空地建了也已經有十來年了,平日里賣點粗茶劣酒和一些簡單的吃食,去年秋冬兩季世道不安穩,他這里還被路過的流民給砸了,雖然人沒事但也怕的歇了好幾個月,如今春日到來聽說那些流民聚起來的匪徒終于被官府給剿滅了,他這營生也終于也重新做了起來。
“吳老漢你這攤子終于重新支出來了,去年秋末干嘛去了,我們商隊到這處本打算還在你家歇歇腳,結果不但沒見著人,你這茶寮還破破爛爛的,那天讓我們一頓好餓。”老客這口吻多少帶了些埋怨。
“喲,是白三爺啊,您請,快請!”茶寮里的吳老漢看到人連忙笑的滿臉花的迎了出來,引著一干人等往空桌去,又利落的抹去桌椅上的塵土躬身請了人坐下。
這倒不是吳老漢懶惰,而是這茶寮就搭在路邊空地,每日塵土飛揚的一會兒沒抹就能在桌上落下一層。
“去年秋末那不是不安生嘛,老漢我膽小,就不敢出來了。”吳老漢憨憨的笑又直言自己膽小,那白三爺聽了倒斂去了那一點埋怨,還贊同的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唉,就連這常走的道如今都多了幾分兇險。”
白三爺這話一說,頓時引來來茶寮中其他顧客的紛紛附和。
“若是普通盜匪也就罷了,怕就怕遇上那等武藝高強之輩,聽說就那些日子作亂猛虎嶺老大,好幾百的兵丁圍殺都沒能要了他性命呢!”
“何止,我聽說可不止幾百而是上千,而且這幾千人不但沒有圍殺了他,反而被他給殺了個干干凈凈,我大姑父的小妹的表侄說他當時就在不遠處,那慘叫都聽的真真的。”
這里幾桌茶葉講的熱鬧,倒是沒人注意倒靠邊一張桌子上有一面色黃黑的瘦小少年一直興致勃勃的立著耳朵聽他們閑話。聽到有趣處連身子都微微的傾向過去,顯見真是極感興趣了。
這會兒少年被一提醒倒是連忙把自己有些歪的身體坐正了,又喝了口羊肉湯才抬眼向著麻臉漢子一笑。
只這一抬眼露出的燦亮眼眸和那一抹笑里帶出的清雅氣質卻是再黃黑的膚色都遮蓋不住的。
這兩人不是羅舒和沈如妤又是哪個?
第104章 第 104 章 今日進來茶寮……
今日進來茶寮的幾波人看上去倒恰好都是健談的, 此時不管是舊日相熟的還是萍水相逢的,大碗的粗茶劣酒飲下略緩解了路途的干渴疲累后,又叫了店里的羊湯胡餅, 然后就邊吃邊互相聊起了一路各自或親歷或聽聞的奇聞異事,漸漸的倒是越聊越熱鬧了。
“就那么有趣?再不吃你這碗羊肉湯都要涼了。”看著沈如妤在被他提醒了后雖然手和嘴是動起來了,但耳朵卻是依然全情投入那幾桌的話題, 羅舒看著漸漸都要不冒熱氣的羊湯提醒。
“明明正經消息都是整理好了讓你過目的,怎么還對這些捕風捉影的流言這么感興趣。”
“那些飛鴿傳來的寥寥幾語哪有他們說的有的有趣,這聽著比話本子都精彩。”沈如妤匆忙而敷衍的的給了羅舒一個安撫眼神, 然后注意力又被鄰桌拉走了。
那個被茶寮老板稱呼為白三爺的小商隊當家此時正在請兩個販雜貨的游商喝酒,三人正說起之前剿滅猛虎嶺匪徒之事,剛才被羅舒一打岔她差點就漏聽了那趙斷魂身形如鬼魅直沖軍陣殺人遁逃的那段。
“那趙斷魂雖然刀法不錯, 但身法卻是稀疏平常的很,魚兒你的輕功都能甩他幾條街”聽著隔壁桌越發鬼扯的天花亂墜, 又眼見著沈如妤眼眸發亮注意力完全被吸引, 羅舒撇了那些一臉興奮聊的口沫橫飛的幾人一眼, 語氣淡淡的糾正關于趙斷魂身法奇絕這個說法。
“嗯嗯”沈如妤一邊漫不經心的對著羅舒點頭,一邊在考慮她要不要也請那桌的游商喝上幾杯,他們講的實在是精彩,比酒樓里的說書先生說的都要好。
隔壁桌的幾位客人也是走老了江湖路的, 沈如妤雖然
略做了遮掩, 但這立起耳朵和視線頻頻投向他們的模樣, 他們自然早就發現了的。
但見這個少年郎雖然面色略顯的黑黃卻容貌俊秀, 眼神晶晶亮的偷偷看過來又仿佛一只好奇的貍奴般可愛, 心里自然是沒有半分不喜的。
甚至對這些自詡消息靈通的客商來說,這樣的關注極好的滿足了他們的虛榮心,說著說著就連說話的聲音高了更高了幾分, 甚至其中一人還很有表演欲的拿起手里的筷子,以筷代刀的虛虛的筆劃了起來了,試圖還原他口里那場精彩的打斗。
“卻說那趙斷魂雖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當晚光圍困他的人手就有上千,且那會兒他手下在無可用之人,就是那猛虎嶺紅白赤黃四虎也盡數被絞殺殆盡,面對千人軍陣合圍的絕境,你們猜他最后結局如何?”
游商口里一段似真似假的圍剿猛虎嶺終于講到到了最后,偏偏他最后還要賣個關子。
“臨州府不是貼出告示了嗎,猛虎嶺賊寇全數剿滅,首惡伏誅。”那白三爺既然走臨州的商道,自然也是探聽過臨州的消息的。
沈如妤也內心認同的點頭,孤鶩教弟子探聽到的消息也是趙斷魂死在臨州軍對猛虎嶺圍剿當晚。
但那游商卻對了那趙斷魂死了的話滿臉不認同,他掃了茶寮一圈后換上一種我要講大秘密的表情:“我也是聽一個鏢師說的,說如今綠林那邊都在傳趙斷魂沒死,據說當晚他硬是憑那三十六路斷魂刀法殺出重圍,直殺的一路血肉橫飛人頭滾滾,殺到最后千軍無人敢擋,竟然硬生生的讓他走脫了。”
“真的走脫了?不能吧?”白三爺滿臉驚奇。
“真的假的咱都是道聽途說自然也不敢下定論,但鏢師對綠林風向是最為清楚的,既然有這樣的風聲漏出,那怕還是有幾分可信的。且臨州府雖然發了告示卻沒擺出趙斷魂的人頭,綠林那邊如今卻認趙斷魂為**第一人,聽說他如今提起他都不再用斷魂這個諢號而是尊稱一聲趙千屠。”
聽到這話沈如妤第一時間就轉頭看向羅舒無聲求證,透亮的眼里清楚的寫著詢問:我們得到的消息難道出了差錯?
“你聽個熱鬧怎么還聽進去了?傻不傻?他們是在故意放消息。”羅舒看著夫人這番初入江湖什么都新鮮的模樣無奈搖頭。雖然口里說著傻,但他這番話卻是特意用了傳音入密的法門只讓沈如妤一人聽到。
“這兩個游商有些蹊蹺?”沈如妤耳邊羅舒的傳音剛落,就聽那邊又說起了所謂的內幕消息。
“原本說一人能在千人軍陣中逃脫這話我本也是不信的,但后邊臨州軍那邊向朝廷要錢糧補給的事不是鬧的沸沸揚揚嗎 ”
“哈哈哈,這家鋪子雖是打著茶寮旗子,但這口羊湯實在是和我口味,吳老漢,來再給我添一碗。給這兩位兄弟也添上。”眼看著游商的話題就要往更敏感的方向走,那白三爺卻不動聲色的打斷了他的話題,揮手招呼茶寮的胡老漢來添碗熱湯。
“好好好,喝湯,喝湯,這倒春寒的天氣能這么熱乎乎的喝上一碗也是一樁美事。”兩個游商暗中交換了個眼神也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卻又聊起了后續的行程。
“我之后要往孤鶩山方向去,陳牛你走哪邊?”
“巧了,我也是往孤鶩山那頭走,如今這臨州的各條商道還真就是孤鶩山那邊最有賺頭。”
“誰說不是呢,如今孤鶩教那地界可算是個聚寶盆”
沈如妤羅舒兩人原本都已經打算結賬走人了,雖然那兩個游商看上去別有用心,但無論他們是在對那白三爺設局,還是他們是某個幕后人派出放消息的信鴿,于兩人來說只不過是路途中偶遇了一樁沒頭沒尾的謀劃。
可如今這兩人竟然都說要往孤鶩山地界去,那可就不再是事不關己了
“咱們就這么走了,他們可是要往孤鶩山去,那兩人蹊蹺的很一定沒按好心。”茶寮外沈如妤牽著馬還頻頻回頭。
“那要不夫人回教里坐鎮,南州的事我來解決?”羅舒一掌按在沈如妤頭上把她頭給轉了回來,故意逗她。
“才不要,不管他們有什么謀劃,相信都是難逃梅護法那雙利眼的,咱們寫封信回去讓教里多留意就是。”
她好不容易出趟遠門,還特意花了大力氣說服了羅舒讓她易容改裝,一路以初入江湖少年俠客的身份南下,為此她整個冬天可是狠練了一番武功,如今才出來幾天連臨州都沒出呢,她又豈會輕易回去。
而且教內還有不少好手坐鎮,真有什么事情他們自然能解決,沈如妤也不會自視高到覺得孤鶩教沒她不行。
所以一聽羅舒這話她就立馬搖頭,結果腦袋還被這人用手壓著,沈如妤就又騰出手去拍頭上那五指山,一時間忙的不行。
“好了不逗你,咱們出發。”羅舒話落按在夫人頭上的手直接下移握在了她腰上,下一瞬沈如妤就被他給穩穩的托上了馬。
沈如妤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自己騰空而起,心跳還來不及加快人就穩穩的在馬上坐好了。
“你”她都還來不及生氣,飛身上馬的羅舒就一副要策馬而行的樣子。
“夫人這騎術也練了好些日子,可要比比?”羅舒含笑看著夫人此時很是生機勃勃的樣子,挑起嘴角帶著幾分壞心眼的提議。
沈如妤和他一個對視心里的勝負欲瞬間上來了。
“比就比駕!”馬鞭輕甩,根本不等羅舒,她身下那皮棗紅色的駿馬在主人的趨策下昂首闊步的跑了起來。
一跑起來就感覺春天還帶著幾分冷的風不斷的撲面而來,其實這滋味并不很好受,但身體隨著馬匹快速奔騰的感覺很快就讓人熱血沸騰,道路兩旁的景物快速的撲入眼里,耳里是馬蹄快速交錯的踢踏聲,是風聲,是水聲,是雀鳥鳴叫聲,是自己漸漸加快的心跳聲,還有和自己并駕齊驅另一人的朗笑聲。
這一切都讓沈如妤很是沉迷
“說起孤鶩教,那位教主夫人才真是財神爺錢串子,聽說這幾年他們是賺的盆滿缽滿,再這么下去江湖上的第一富怕是就要易主了。”
“聽說臨州那邊**匪寇猖獗的很,以前還一直說邊軍擅戰呢,結果好幾千的精兵攔不住一個猛虎嶺趙千屠。”
“聽說臨州軍不是打仗不行,是故意斬草不除根呢!”
“什么?那豈不就是養寇自重。”
“猛虎嶺算什么,臨州最大的賊寇可不是已經覆滅的猛虎嶺。”
“聽說那家如今可是有錢又有人,而且和軍中關系也好,唉,以后如何可是難說啊!”
“聽說這次南州西關城舉辦武林大會就是為了應對**上的那些野心勃勃之徒。”
聽說,聽說,聽說
羅舒和沈如妤一路南下,卻發現今年好像整個江湖都在聽說臨州的消息,而其中最多被提起的就是趙千屠和孤鶩教。
各種消息交雜在一起,但提取一下重點不過也是以下幾條:
其一是說孤鶩教忽然變得有錢,明面上雖然在說是經營有道,
但卻又在話里話外暗示錢財來路不正。
其二卻是兩個相沖突的消息,一邊在強調孤鶩教是**幫派,并且在臨州**非常有話語權,一邊卻說孤鶩教和朝廷關系很好且有私下交易。
其三就是到處風傳趙斷魂不斷沒死只是改名為趙千屠,如今還在四處活動。且那些流言傳到最后總是有意無意的拉趙千屠和羅舒相互比較,無論比價的結果是什么,但營造的氛圍就是他們是能放在一起比價的同一類人。
“要我說森羅劍是遠不及斷魂刀的,斷魂刀千屠的戰績那是實打實的,森羅劍前些年在江湖上的確是有幾分名聲,可如今卻只窩在臨州那犄角旮旯舒舒服服當他那魔教教主,這次武林大會怎么也算是江湖盛會了,孤鶩教卻是一點聲息都沒有,也別提什么森羅劍了,他那劍怕早銹在鞘里了。”
南州東關城的云來樓二樓角落,羅舒和沈如妤依然是麻臉壯漢和黑瘦少年裝扮,他們這邊剛坐下沒多久,就又一次聽到有人在大放厥詞。
“也是有趣,明明是臨州的消息,卻是越到南州傳的人越多。”沈如妤滿眼怒氣的看向樓下,嘴里說著有趣,手里的那只杯子卻捏的緊緊的,一副恨不能就給那些人當頭砸去的樣子。
“看來我是真要去一趟那勞什子的武林大會了,總要找個機會亮一亮我的劍,讓人看看它到底有沒有銹。”這些流言其實并不能激起羅舒的怒氣,也知道其中定有蹊蹺。但話都傳成這樣了,他是必然要出面的,不然以后無論是他還是孤鶩教就都別在這江湖混了。
“那我今夜就去見見我大姐姐,若她一切都好咱們盡快出發去西關城。”其實剛進這東關城她就打聽過金家,流傳在外頭的消息不太多,但結合去年孤鶩教弟子探聽到的那些消息再細細推測,也能大致推出金家是經歷了一場內斗,而贏家應該是她大姐姐。
不過她人都特意來到南州了,自然還是要親眼見到人,親自確定了才能放心的。
此時沈如妤倒是慶幸自己因為覺得好玩特意拉了羅舒陪她一路易容而來,如今明顯是有人在暗中針對孤鶩教,不曝光身份也免得這些江湖上的事牽扯到大姐姐。
“你和你姐姐也是幾年未見了,要不留在東關城多玩幾天。”對于沈如妤也要去參加武林大會的事,羅舒卻是有不同意見。
“羅大牛你什么意思,你想撇下我自己一個人去。”一聽這話,沈如妤眼神刀一般的劃到羅舒臉上,一副你要再敢這么說我劈死你的架勢。
在夫人“兇狠”的眼神下,羅舒不但要應下羅大牛這個新取的名字,還要殷勤的給夫人斟茶解釋:“以你的聰慧,不會看出去這是一個局。”
“就是因為我比你聰明,所以我要一起去。”沈如妤一句話就那么拋了回去,直堵的羅舒一口在胸口不上不下,簡直想惡向膽邊生的給夫人驕傲揚起的額頭狠狠彈那么一下。
就在此時,樓下卻忽然一陣騷亂,刀劍入木聲,驚呼咒罵聲,還有年輕男人的冷笑嘲諷聲混成一片。
“呵!這好好的酒樓,怎么什么狗都牽出來放屁,簡直臭不可聞。”
第105章 第 105 章 “要我說那趙……
“要我說那趙斷魂不過是跳梁小丑, 羅教主何等樣人物,豈是趙斷魂那等流寇頭子可比?更別說如你們這樣只會點三腳貓功夫的無名之輩。你們也就只敢在這千里之外的南州背著人家評頭論足,真有本事剛才那話你們去臨州說, 說完沒準就能知道你們口中那森羅劍到底有沒有銹掉?還能不能殺人?這主意是不是很妙?”
年輕嗓音一聲冷笑里帶著濃濃的譏諷,說出的話連諷帶刺很是辛辣,話里話外卻是旗幟鮮明的偏向孤鶩教。這倒讓樓上的的沈如妤和羅舒暫時停下了是不是一起去西關城的爭論, 兩人一起向著那說話人看過去。
和聲音給人的略帶尖銳的感覺不太一樣,落在沈如妤眼里的是個蒼白俊秀到近乎可稱美麗的年輕人,此時這年輕人已經和那桌大肆抹黑孤鶩教的三個男人打成了一團。
一言不合就出手, 很好,這很江湖。
只是這四人的武功怎么說呢,大概就是能極大增加沈如妤對自己武力值自信心的那種程度。
“之前你說我的武功已經能勉強和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對戰, 我還不是很信,但如今我信了。”沈如妤半掩著嘴向羅舒低聲說道, 就算掩住了那瘋狂上揚的嘴角也掩飾不住眉眼間的愉快, 樓下那四個人就算一起上她都有信心在二十招內全部把他們拿下。
之前整個冬天她的對手不是羅舒就是高猛, 就算能感覺到自己的功夫的確進步不小,但大部分時候還是被壓著打,此時看樓下那四人打的很是熱鬧卻滿是破綻的樣子,忽然就遲來的認識到她的確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大家小姐了。
“我決定了, 我要一起去西關城。”沈如妤肯定的道。
羅舒見她這會兒說的這話已經完全不是之前帶著遲疑商量的樣子了, 不由的就嘆了一口氣妥協:“你說了算。”
看著夫人為了這小小的“勝利”愉快的滿飲一杯慶祝, 羅舒頓時也覺得剛才的妥協沒什么不好, 他先前固然是覺得夫人留在東關城這邊不去參合武林大會會更加安全, 但仔細想想這世上又有哪里是比自己身邊更安全的地方呢?
在自己身邊的話,至少在他死前他都能確保不會有人能傷到夫人分毫,而這個江湖上如今能取他性命的人, 已經極少。
“他們武功那么差,之前是怎么有臉說你的啊!”放下酒盞沈如妤又往羅舒的方向靠了靠,依然是壓低了聲音說話。
感受著因為沈如妤靠近而從她身上傳來的那股淡淡香味,羅舒作為江湖人的敏感在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樣的香味對于她此時易容的形象,一個黑瘦少年可算的上是個大漏洞了。
但身體卻完全不和腦子同調,手已經非常順的攬住人。
“放開。”腰被這么一攬,沈如妤倒是立刻感覺到他們之間這些下意識的動作有多么不對了,立刻就又坐直了身體往旁邊退開了一些。
此時他們可是一個黑瘦少年和一個中年大漢,這動作若被人看見還不知會被想成什么呢!
“都在看著樓下呢,而且有人關注我們我會感覺到。”以他的武功,但凡有人特別關注到他們,身體本能就會感應到。
沈如妤立刻環視一圈,幸好他們坐的位置比較偏,而且周圍人的注意力的確全被樓下四人的打斗所吸引,坐在附近的幾桌有觀望看戲的,有架火起哄的,甚至還有幾人都已經離開位置特意往扶欄那里看熱鬧了,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點微妙的小動作。
“小子你是哪條道上的瘋狗,敢不敢報上名號來!”帶著粗重喘息的扭曲叫囂聲從樓下傳來,就在他們幾句話一杯酒的功夫,樓下四人的這番過招已經快分出勝負。雖然是三打一,此時卻能明顯看出還是那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更勝一籌。
“怎么,你們三個廢物還想要找我報仇不成?”那漂亮的年輕人飛起一腳一腳把最后一個還站著的大漢踹的急退幾步,直到狠狠撞翻身后那張飯桌才堪堪停下。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孤鶩教沈三,你們要報仇盡管來找我。這回只是給你們個小小的教訓,若下次再讓我聽見你們對我孤鶩教不敬,對我教教主不敬,那就不是打一頓能了事的了。”這個自稱孤鶩教沈三的男人特意放大了音量,這番話說的整個酒樓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還有,三月十五西關城的武林大會,我孤鶩教記下了,我教教主必定準時到。”沈三高揚起下巴放下這話就無視周圍的暗潮洶涌甩袖而去。
聽他說的那一番話,竟像在孤鶩教里很說的上話的樣子。
看到這人狀若瀟灑的離去,羅舒和沈如妤迅速交換了個眼神:“這人非常不對!”兩人極為默契的得出了這個結論。
“我這個做教主的竟然不知道教里什么時候出了這么個人,聽著口氣像是連我這教主都能輕易驅使的樣子。”羅舒壓著眉眼看著沈三離去的背影,語氣并不激烈,但話里明顯含著怒氣。
“我們跟上去瞧瞧?”沈如妤扯了下羅舒,雖然是問句但人卻已經起身,和她一起站起的還有羅舒。
“看來該聯系一下城里的據點了,魚兒你信不信若我們什么都不做,這三人活不到明天?”看著樓下那三個被揍了一頓正在罵罵咧咧起身,然后被店掌柜拉住索賠的家伙。
“你是說他們會被殺,然后嫁禍我們孤鶩教”剛和羅舒一起走出店門的沈如妤驚訝的猛然扭回頭看那三個還在和掌柜爭執賠償的三人。
羅舒點頭:“這些都是江湖上用爛了的臟手段,這三人怕只是以為自己是收錢出來說幾句閑話,若沒有后頭沈三那一出,或許的確是這樣。但既然出來個能代表孤鶩教的沈三,那這三人十有八\九就是推出來送死的棋子,就是這沈三到低什么路數?單純的馬前卒還是別的,我一時間也看不清。”
“沈三沈三我總感覺這人哪里怪怪的。”看著前方不遠處隱約還能見到的背影,回想著剛才在酒樓里看到的那俊秀面容,沈如妤總覺得有種怪異感縈繞心頭,但怎么也沒想通這怪異感到底在哪里。
聽到沈如妤的低聲喃喃,羅舒點點了她被
脂粉掩飾的很好耳洞和定制而成的假喉結:“沒看出嗎?”
“他是女子?”有些東西一被點出來就明顯的像是白紙上的墨點。經羅舒這么一說沈如妤頓時明白了過來,難怪她總感覺哪里不對呢,原來那沈三也是女扮男裝。
知道了結論后再仔細想想她的確破綻很多,對沈如妤來說那沈三最違和的就是聲音,之前她一說話就讓人感覺不太舒服,想來就是因為雖然她已經極力偽裝成男聲,但大聲說話的時候依然會隱隱透出女聲更細更高亢的特質。
除了聲音外,那秀麗面龐和身體骨架雖然做了偽裝卻也還能察覺出幾分不對,還有那身衣服也不太對,衣服外裳不過是普通布料,但從露出來的那點領子和袖口光澤看,里面的穿衣服應該是絲綢,還有鞋子也是墊高的。
細細想來破綻的確不少,倒是羅舒點到的耳洞和喉結她就算此時努力回想也想不起什么來,到底還是觀察力不夠當時就沒注意到。
“女扮男裝這點的確很可疑,但為什么呢?”沈如妤一邊被羅舒帶著遠遠的墜在那沈三后邊,看她會去哪里,或者會和誰見面,一邊腦子瘋狂轉動。
忽然,她猛然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羅舒馬上就感覺到了身邊人的異常,轉眼就對上了沈如妤驚疑不定的視線。
“沈三,女扮男裝,我。”沈如妤指著自己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
她在娘家時候行三,若出門在外用沈三的化名是很有可能的。而遠來南州選擇了女扮男裝方便行事也非常說的通,她的確也是這么做的。
若在加上會一些武功但會的有限,雖然換裝了卻內里卻依然穿著絲綢,對于孤鶩教過分維護且能說的上話的樣子,這種種跡象豈不是很附和某些對孤鶩教對她有些了解卻又不完全了解的人眼里的“教主夫人沈如妤”的形象。
“有沒有可能她就是在偽裝我。”有些艱澀的吐出這話,沈如妤忽然感覺自己后背有些發寒。
她倒不是怕那人,就是被人偽裝這個可能性本身就讓她有些細細思量后背發寒的恐怖感。
“人進了萬芳樓。”跟了差不多兩條街,正好這時候那沈三的目的地也到了,羅舒見她進去了萬芳樓就不再跟反而拉了沈如妤身形一動就隱入了一條暗巷的偏僻轉角。
下一秒沈如妤就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又熟悉的懷里。
“無論是誰都沒法偽裝你,更別說她那錯落百出的易容。”羅舒緊緊抱著人。
噗嗤!沈如妤一聲輕笑:“你干嘛呀,我們在跟人呢,我就是腦子里剛閃過她在裝作我的時候心里有點毛毛的,沒有真的怕什么,瞎擔心。”
“跟不了了,她大白天的進了萬芳樓,就是為了斷掉后頭可能的跟蹤。”羅舒看著嘴上雖然抱怨自己瞎擔心,但其實已經笑的眉眼彎彎的人,曲指彈了一下她額頭:“剛才忽然變了臉色的人也不知道是哪個。”
“你覺得她裝成你的教主夫人的可能有多少?”推開人站好,沈如妤的心思還是在沈三身上。
“很有可能,她既然露面了就不會只露面一次。現在敵在明我們在暗,倒是能仔細看看到底是誰那么想讓我們攪和進這南州的渾水里。”羅舒眼里寒光必現。
第106章 第 106 章 “唉!果然……
“唉!果然沒人出來。”沈如妤帶著幾分泄氣看著萬芳樓那扇黑褐色的小門。
就算羅舒說今日應是尋不見這沈三了, 但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她還是拉了羅舒轉到萬芳樓的后門處查看了一番,可惜結果毫無驚喜。
“走吧,在青樓這樣的地方真正想要避人耳目的時候是不會從后門走的, 他們有的是不為人知的隱秘出口。”羅舒環視一圈辨別了一下方向就引著沈如妤在巷子里去拐八彎的走起來。
只聽他這番話,沈如妤立馬眼神變得銳利了幾分,機警的像是一只發現了老鼠蹤跡的貓:“你為什么會對青樓了解的那么清楚?”
“”羅舒抬起的左腳微妙的停頓了一瞬, 緊接著就狀若毫無異樣的繼續往前走。
被夫人用這樣探究的眼神盯著,他明明什么都沒干過卻依然生出了一點心虛之感,難道這就是傳說里家中悍妻的威懾力。
“之前我們在臨州時不是接手了不少相思坊的產業嗎, 而且這也算是江湖常識,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羅舒快速的解釋了前因后立馬又補上一句:“我練的什么內功是什么狀況夫人不是最清楚嗎!”
還好他練的這門內力完全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內心里就是感覺被夫人看的毛毛的,這小女子怎么就越來越有氣勢了呢?而他竟然下意識的有點氣短, 此時的羅舒簡直都有幾分懷念當年和夫人針鋒相對硬杠的樂趣了。
“嗯原來如此,都是江湖經驗哦。”眨了眨眼, 凌厲探究的眼神就變成了溫柔軟軟的樣子。
只那似笑非笑的樣子還是讓羅舒選擇迅速轉移話題:“前面轉出去就是晴雨湖了。”
輕哼了聲算是了結了這個話題, 兩人繼續往前走, 果然只走了十多米又過了一個轉角后,出現在沈如雨眼前的便是一片瀲滟湖光,
此時春色正好,湖中有幾艘畫舫悠游而行, 遠遠的還能聽見隔水傳來的琴聲歌聲和嬉鬧聲。
湖岸邊則停泊更多的未出游的精美畫舫, 而在這些裝飾精美的畫舫之后就那些依水而建鱗次櫛比的湖邊小樓。
這些小樓雕梁畫棟, 每一棟看起來都是精致又奢華的樣子, 其中又以東邊那片的最具特色。
粗粗看去它們每一棟都是獨立存在的, 但是細細觀察卻能發現這些小樓彼此相連,有些在一樓有回廊水榭彼此環繞,有些有水道連接, 也有些在二樓有飛橋相通,讓這些獨棟小樓形成了一排彼此往來非常方便的整體。
羅舒順手就指了這片建筑最中間最大最奢華的那座讓沈如妤看:“那里就是銷金窟。”
“那片小樓竟就是我大姐姐買下的那條煙花巷?”目光遠遠的投過去,看著對岸那座銷金窟,一時間心內卻是各種情緒翻騰。
想起記憶中那個一切都是按照著一個合格的名門淑女模樣嚴格教養的大姐姐,又想到情報里那個當眾把金老爺打得慘叫連連信列如火的女子,那個能夠在不知不覺間就完全掌握了金家大權的女子,那個買下了一整條煙花巷且長居于此的女子。
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的腦中拉扯,沈如妤此時都感覺自己已經弄不清到底哪一個才是她的大姐姐。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她之前非要親自來一趟南州,很大一個原因正是因為大姐姐的改變實在太大了,大的讓她這個做妹妹的覺得判若兩人。
真正的進了這東關城后她自然也是好好的打聽了一番,消息得到的非常容易,畢竟對東關城的百姓來說,金家還有金家那位從臨州遠嫁來的繼室夫人可算的上這城里去年最火熱的談資。
雖然說難聽話的人很多,但也有不少人是佩服這位沈夫人的心機手腕也認可她的經營能力的。無論風評如何 ,有一點是能確認的,大姐姐她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也不向是被 限制了自由的樣子。
“大姐姐的變化如此之大,想來嫁到南州這些年定是很不容易。”沒有見到人前,沈如妤只能把一切的變化歸咎于此。
但想到今晚就要去見大姐姐,她內心深處一邊是期待,一邊竟然又有幾分膽怯。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羅舒提高了些音量詢問,他都已經叫了她好幾聲 ,結果人只看著晴雨湖發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沒事,就是想這如今我和大姐姐只隔著這湖,心里有些感慨而已。”沈如妤了收回散亂的思緒。
“你已經既然決定今晚就去見大姐,那有什么疑惑盡可以去問她本人,現在我們有事做了。”羅舒抖了抖手臂示意沈如妤看停在那里的一只小飛蟲。
“這是蝶娘的蟲子?你用這蟲子對誰下蠱了?”
沈如妤一看到這蟲子就覺得有幾分眼熟,只一想就想起她曾經在蝶娘的身邊見過這樣的蟲子,不過蝶娘身邊常年都是有這些小東西出沒的,她當時也沒有在意,所以這會兒并不很清楚這蟲子是做什么的,只是按照第一反應覺得它是蠱蟲。
所以此時反而是好奇羅舒竟然也會用下蠱這樣子迂回的手段,而且他什么時候做的這小動作,自己明明一直和他在一起竟然毫無察覺。
“這是追蹤的蟲子,看來在教里那些日子你和蝶娘白在一起玩了。”羅舒直接握上沈如妤的手腕:“既然沈三的蹤跡暫時斷在萬芳樓了,那我們去尋另外三人去。”
“你說十有八九活不過今晚的那三個?”沈如妤腳下也加快了速度。
一邊走一邊問起了蝶娘:“她這一整冬天都沒有回到教里,你到底派她干什么去了呀?”
沈如妤其實對這事已經好奇很久了,但是羅舒沒有提起,她怕這是屬于什么教內機密也便沒有多問,此時倒是正好的時機可以問一下下落。
可是面對沈如妤的詢問,羅舒反倒有些訝異的抬了抬眉:“我們這是江湖門派,又不是什么需要按時點卯的衙門。”
被羅舒細細一番講解后沈如妤才清楚雖然下面的弟子們有各自分屬的堂口,平日也有各種事務需要他們去辦,但如蝶娘這樣高手卻又是例外,她掛了個香主名號但其實并不插手堂口事務,教里也不拘束他們一定要在待在哪里,平日時候自然是來去由心的,只有事時才會用密令聯系。”
關于這點羅舒本以為沈如妤早就知道了,畢竟接手教中內務還有一些經營之事可有不短時日了,結果沒想到她都當了兩年多的教主夫人竟然從沒人對她提起過這點。
不過想想這兩年來總壇無論衣食住行還是用度都肉眼可見變得優渥,導致不但底下的弟子們尋著機會就要往總壇跑,就連好些之前喜歡在江湖上浪蕩惹是生非的刺頭們都比以前更多的呆在總壇,也就難怪魚兒會有這種誤會。
此前并沒有太注意到這些,但此時一回想羅舒猛然驚覺孤鶩教中的條件比兩年之前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如此巨大的反差明晃晃的放在那里,也難怪江湖上有不少人都惦記上了孤鶩教,覺得是他們是得到了那筆寶藏。
對,沒錯,藏寶圖是在他們手里,可那圖不是還沒徹底揭開謎團嘛,傳言里的金銀滿山自然也是半點沒有的。
想想這兩三年孤鶩教的變化,看了一眼身邊的人。
真正的寶藏在這兒呢,他的這位教主夫人才是真正的點金手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瑣事,兩人一同尋著追蹤蟲的指引往前,結果走著走著竟就走到了城門口。
沈如妤抬眼看了眼天色:“方向沒錯嗎?這時辰他們怎么還出城了,這會兒出城走得略遠些就趕不及在城門關前回來了。”
羅叔看著在掌心盤旋一圈后一直頭朝著城門方向懸停的蟲子:“沒錯,就是出城了,城外有散居的村莊也有幾處破廟可以臨時落腳,那三人又有些粗淺武功,夜宿荒郊對他們來說倒不算是大事,但是”
“但是卻沒有人會自討苦吃去夜宿荒郊,看來沈三那趟跟蹤沒收獲,這趟卻未必。”沈如妤略帶幾分興奮的補全了羅舒未盡之語。
兩人一路追蹤,但蟲子卻停在了一處蘆葦蕩前徘徊不定。看著它東邊飛一段西邊飛一段卻又總回到原處的樣子,很顯然這追蹤的小蟲子已經失去了方向。
可此處不是湖泊,就是如青紗帳般連綿的蘆葦蕩,這到處是水澤的地方沒有指引之后根本連嘗試著尋路都無法做到。
“它被什么干擾了,我往里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魚兒你在此處等一會兒,若有事就放信煙。”羅舒話音剛落便飛身而起,竟是足下輕點踏著那些蘆葦向水澤深處飛掠而去,轉眼間身形就消失在一片綠色中。
“唉”沈如妤只來得及伸手做挽留狀,話剛起了個頭他人就不見了。
帶著些惱意的重重把腳邊那野草踩歪,沈如妤語氣恨恨:“這家伙怎么回事?竟就這么飛走了?”
原地轉了好幾圈,把周邊走踩出了好大一圈空地后沈如妤越想越不對,羅舒不是莽撞的人,就算他要單獨去探查周邊也不會就這么拋下一句話急匆匆的就走了。
剛才他一定是發現了什么,但卻不想讓自己知道或者不方便帶上自己。
細心在周邊查看了一圈,但除了手上不小心被蘆葦葉劃下一道差點出血的紅痕外,沈如妤毫無所獲。
時間已經過去快一炷香,剛才說讓她略等一會的人竟然還沒回來。沈如妤心里不由的升起了點擔心。
第107章 第 107 章 等時間快接近兩炷……
等時間快接近兩炷香的時間后如妤基本已經確定剛才羅舒離開并不是去尋路, 而是又什么特別的原因讓他不得不離開。
就是不知道這原因是什么,她有些焦躁的在周邊徘徊來去,自懷里摸出信煙又放了回去。
是察覺倒了危險嗎, 可是以羅舒的武功能按理說能威脅倒他的高手已經很少,難道是因為我在這里的緣故?
腦子里疑惑的如同一團亂麻,深深的吸了一口起, 沈如妤極力壓下自己的情緒,開始仔細的回想剛才一路走來的一切。
但好像無論是周遭的環境還是羅舒本人都毫無異狀。
“到底那里不對”
不對!沈如妤忽然回想起了一點很容易被忽略的小細節,在羅舒匆忙踏草而去前, 風中好像傳來一點什么特別的聲響。
揉了揉太陽穴,沈如妤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試圖抓住那近在眼前的破綻
當時他們正在說話, 所以當時那一點點的聲響被她很自然的忽略了,此時再三的去翻動之前的記憶卻覺得羅舒是不是當時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緊繃。
所以他那時候也是聽到了什么嗎?
雖然羅舒的內力比自己強, 但自己的那門功法對聲音有特別的感知優勢。按理說能傾倒的聲音自己也是能聽到的。
“我只不過是把它忽略了而已。”在心里對自己再三重復之后, 沈如妤輕輕閉上了眼睛, 把自己略有些焦躁的情緒努力的放平緩,然后重新開始又一次的回想。
站在同一個地點,那會兒聽到的聲音和此時有什么不同呢?
流水聲,風聲, 植物隨風搖擺的葉桿摩擦聲, 蟲鳥的鳴叫聲, 水下魚類游動的聲音除了這些自然的聲音外當時還有他們彼此交談, 腳步聲和鈴聲?
沈如妤猛然張開了眼睛, 之前風中傳來的那一點點隱約的飄忽不定的似乎是鈴聲。
“沒錯,就是那種小小的經常被用來給孩童佩戴的銀質鈴鐺的聲音。”沈如妤終于在回憶里抓住了這點微末回響。
“所以為什么羅舒聽到了銀鈴鐺的聲音就急匆匆的離去 ?”
雖然那點線索已經被抓住,但好像也沒什么用。有銀鈴聲必然表示聲音傳來的地方有人, 而且這鈴聲在江湖上可能很特別,或者對于羅舒很特別,所以他一聽到就已經知道那人是誰。
可是沈如妤對這江湖的了解畢竟太少了,現在的她根本沒辦法把銀鈴鐺的聲音對應到具體的人身上,所以她依然沒法知道羅舒匆忙離開的理由。
摸了摸懷里的信煙,此時的沈如妤感覺有些鼻酸,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此時她就是感覺有股非常委屈的情緒在心內翻涌。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而她不知道自己該去找個地方投宿還是在此繼續等待,一時間竟然感覺進退兩難。
又徘徊了一圈,她已經打算轉身離去了。
“誰在那里?出來!”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在這黃昏時刻獨自面對著眼前大片的蘆葦蕩,沈如妤本就有些心慌,可就在她要離開的好時候卻猛然聽到了不遠處有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這忽然出現的腳步聲讓她后背驚出一生冷汗,倒是剛才的那些彷徨委屈的情緒也全被驚走了,理智再一次占據腦海,她選擇先發制人出聲叫破對方行蹤。
“嘻嘻嘻小子你耳力不錯呀。”
“嘻嘻嘻”
“哈哈哈”
被沈如妤一句叫破行跡之后蘆葦后的人依然沒有露面,反而原本輕微的腳步聲變的明顯而凌亂,并且在這蘆葦叢的四周傳來恍恍惚惚,高高低低的飄忽笑聲和說話聲,各處的蘆葦也稀稀疏疏地動了起來,一時之間竟像是不知有多少人在無聲無息間圍困了此處,而此時他們正在不斷接近一般。
而且那笑聲和說話聲飄忽又變幻不定,一時間竟然讓人無法定位到敵人到底在什么哪里。
沒錯,來的當然是敵人,還是那種充滿惡意的敵人。
但沈如妤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冷靜,雖然如今周邊的氛圍已經被那人營造很有幾分恐怖的氣息,可她發現自己也并沒有多少害怕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她的耳朵已經明確的告訴她,雖然那人試圖變換了多種聲線,并且在這蘆葦蕩周邊各處鬧出動,可是事實上他只有一個人。
而他做了如此多的裝神弄鬼的動作卻恰恰讓沈如妤看透了此人的外強中干。
非常簡單的逆向推導一下,若是他有足夠的自信自身武功能一招制敵,他又何必玩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一般只有自身膽怯實力不夠的人才會想著攻心為上。
下意識的吞咽了下潤澤干涉的喉嚨,克制住去摸懷里信煙的沖動,沈如妤緊緊的握住了那柄按著她武功路數和身形特質的短劍,而另一只手上生死千瓣蓮落在掌心且蓄勢待發。
如今這暗器可不再像之前那般溫和,在離開孤鶩教來南州之前,它便已被淬上了效力極強的軟筋散和見血封喉的劇毒。現在這玩意的蓮瓣刀鋒可以說是觸之即倒,且在十息之內若是沒有解藥,那大羅金仙來了怕是也難救性命。
周圍飄忽而陰測測的笑聲依然在繼續,但是沈如妤已經從那極力偽裝的動靜中聽出了那人正在逐漸靠近,只是他身法極快且此時依然躲藏在那些蘆葦叢之間,有那些遮擋他又在變換位置,目前就算用上生死千瓣蓮她也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所以她依然采用防備姿態,并且耐心等待。
而此時若有人能目睹這場對峙,就會看到在天色漸暗的蘆葦蕩間,一個單薄的少年臉上帶著些彷徨和驚懼強做防御姿態,而他周邊的蘆葦叢里動靜不斷,看上去至少有三四人也或許是五六人在靠近,并且試圖圍殺。
粗看這這場景,簡直像是一場單方面的狩獵。
顯然,躲藏在蘆葦叢里的人也是這么想的。
“嘿嘿,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是這么一個慫包,還以為跟在羅舒身邊的人有幾分特別的本事呢,竟然是個一嚇就嚇住的廢物,解決了他不知道師父會不會賞我點好東西。”
蘆葦叢中的人一雙混濁中帶著陰邪的眼睛死死的盯在沈如妤身上,看到沈如妤此時的反應他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的小心謹慎純粹是多余。但他裝神弄鬼的動作卻依然沒有停下,若說之前是為了攻心,那么這會兒就是為了玩弄了。
他看著中間被踩出來的空地處,那個黑瘦少年強裝鎮定的握著劍,但其實臉上的害怕神色完全遮掩不住。仔細看來這小子雖然黑了一點但其實很是俊秀,特別是那驚慌樣兒還有那眼里的一點點水汽,簡直看的人心又癢又舒暢。
陰邪的眼神逐漸帶上了淫邪,雖然還沒戲弄夠,但他已經打算出手。
一則他不敢耽擱太久時間怕師父那頭出了變故,到時候羅舒回來他可就要沒好下場了,二則他此時已經決定放這小子一命,改殺死為擄走了,只要人在自己手上什么時候玩不是玩呢。
一直全情戒備的沈如妤聽到后方風聲變了,腳下急退橫劍格擋。動作間比以前嫻熟了不知多少,說來這都是整個冬日苦練的功勞。
直到此時她才看清了剛才埋伏在蘆葦從里的到底是什么貨色。
第一反應是驚訝,驚訝于眼前這竟然是個孩子,畢竟無論是那身只到人腰部的身高,那過分喜氣的福娃裝扮,還有那幼年童子才會梳的垂髫都在顯示這是個幼童。但再一看才發現這哪里是孩子,哪家孩子都沒有如此淫邪到讓人犯惡心的眼神和年過三十的成人面孔。
這個裝神弄鬼的偷襲者竟然是個侏儒。
沈如妤等著繼續接招,但沒想到這侏儒卻停了下來。這么一停倒連帶著她也停了下來,到此時她才發現之前過招的時候留下的一個極為致命的問題,她太習慣對方先攻然后由她或是躲避或是拆招,都快養成一種行為模式了,以至于她此時對敵也下意識的隨著對方停下了動作,這個行為模式可太危險了,一個不好可是要丟掉小命的。
“原來你這俊秀少年是個美嬌娘,嘻嘻,美嬌娘好啊,真好!”侏儒眼神黏膩的上下打量了沈如妤一圈,此時他們距離不到十步,而這侏儒顯然眼力不錯,所以很快察覺到眼前這個少年是女子易容的。
一看穿沈如妤是女扮男裝的,這侏儒從兩人一交手后生出的那點警惕就又去了大半,對上眼前女子的眼睛后,他先前的那些邪念此時更是肆意涌動不息。
“額噗!”淫邪眼瞬間寫滿驚駭和不可置信,侏儒不可置信的盯著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插著一柄劍,一柄秀氣而玲瓏的短劍。
“快,好快這看似又慫又弱的女子竟然有這么快的劍”侏儒甚至直到斷氣都沒想通自己怎么竟然就這么死了。
“”其實沈如妤自己都很驚訝,預想中此人會死在生死千瓣蓮的劇毒之下,剛才她只是被這侏儒的眼神看的太過惡心,就像以前一直練習的那樣手里的劍就出去了,但其實劍招是虛招,殺招在是藏在她左手的暗器,可沒想到這人竟然連躲避都沒有,就讓她一劍透胸。
死的如此輕易。
砰,尸體倒在地上發出一聲略帶沉悶的聲音,甚至劍都還插在他胸口。
“魚兒!”羅舒的聲音遠遠的響起,帶
著濃濃的驚慌。
“音色有些破了。”沈如妤此時卻只淡淡的轉身,甚至能主意到他聲音里這種無關緊要的細節。
“你遇上了危險怎么沒有發信煙!”那有些破的聲音里此時又在驚慌間混雜了怒氣。
啪的一聲脆響,沈如妤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羅舒的臉上,此時她的表情比冰霜更冷:“留那么一個敷衍至極的理由就走的人影都沒,剛才若我發送了信煙你能趕回來嗎?”
“”羅舒一時間愣在當場,整個人仿佛都凝固住了。
“ 剛才在附近出現了我的一個死敵,以我如今的易容根本瞞不過他,此人毒術登峰造極,我不敢帶你在身邊,也不敢讓你和他打照面,這才匆忙而去”顧不上那已經腫起來的臉,羅舒略帶凌亂的解釋,此時他真恨不得自己多長了一張嘴。
“哦!”沈如妤除了輕輕點頭外再無反應,好像已經把這個事情輕輕放過。
甚至羅舒伸手去握她手也沒有被甩開,好像那個巴掌就已經是全部了,但羅舒知道,他完蛋了。
“我錯了!”他認錯的時候不多,但此時卻恨不能認錯千百遍。
“暫時不要再提這件事,明白嗎?” 依舊帶著冷意的眼神對上羅舒的眼,明明是熟悉的眼睛,羅舒此時卻覺得夫人的眼里帶著強烈的壓迫力。
唰,短劍被用力的從尸體上抽出,獻血噴濺一地,羅舒瞳孔猛然一縮,看著正在抖落劍上獻血的夫人,他甚至開始考慮讓夫人刺上一劍能不能消減一些夫人此時的怒氣值。
沈如妤說暫時不再提那事那就是真的不再提,羅舒再三試圖解釋,安撫都只更激發怒氣,也只好配合暫時不提。
之后他們甚至還按計劃去尋到了落腳再破廟的三人。可惜因為中間的那些變故,他們晚到了一步,三人全橫尸破廟。
“如果幕后之人要做實孤鶩教行事霸道狠辣,給我們的魔教之名再添上一層血腥,那不止今日這三個,這些日子在江湖上給孤鶩教名聲抹黑的那些人怕是陸陸續續要死上不少。”
雖然目前還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但是羅舒敢肯定此時那些散布消息者已經有人死了,而且直到武林大會之前還會不斷的有人被殺,并且被殺的那些全都是得罪過孤鶩教的人。
羅舒想到的這些沈如妤也想到了。
“先給我們潑臟水,然后在武林大會上順水推舟的打出清理魔教的名頭了?若真如此行事,我看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倒是比我們這套著魔教名頭的都還要更入魔幾分。”
想想教內密檔中記在的十幾年前在內憂外患中分崩離析的事,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當年之事,但是此時的沈如妤卻感覺自己已經隱約嗅到了差不多的味道,這是風雨欲來的氣息。
只是
“這樣的栽贓陷害未免也太粗糙了。只要略作調查就能知道真相為何。”
“可惜這江湖講究的不是真相,而是實力和利益。孤鶩教這兩年的發展已經讓有些人心慌了,況且還有那份引得無數人心動的寶藏。
江湖上有很多的秘密,江湖上又是沒有秘密的,在我們與繡刀門的爭端結束之后,但凡有些實力又對寶藏有心的人,怕是多多少少都得到了當日之事的密報,想來此時有不少人都覺得是我們得到了那批寶藏。越接近武林大會我們的麻煩會越多。”
羅舒略帶小心的看了沈如妤一眼:“今日那人”
“住口!”
第108章 第 108 章 破舊的土……
破舊的土地廟中火堆正在噼啪的燃燒著, 映照出一圈溫暖的光,火堆的熱意驅散了些破廟里泥土和木料腐朽的味道
這天沈如妤和羅舒理所當然的還是錯過了城門關閉的時辰,所以只能暫時找個地方落腳。此時他們在的這個雖然也是個破舊的小廟, 但當然不是剛死了三個人的那個廟,他們還沒有和滿地血腥還有尸體共度良宵的癖好。
羅舒正舉著兩個簡陋的木叉烤著餅子,漸漸的有一股糖桂花的香味絲絲縷縷的飄散開, 雖是孤夜和破廟但有溫暖的燒的噼啪作響,還有兩個在火堆旁邊并肩而坐的人,這場景甚至可稱得上溫馨。
可惜, 此時兩人間的氣氛卻顯得有些凝滯。
之前在討論正事的時候沈如妤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但如今卻是只一直低著眼看那燃燒的火堆,從離開那三人被殺現場后她就沒有再和羅舒有過任何的交流和眼神對視。
羅舒很想說點什么來打破此時冷凝的氣氛, 可各種詞句在在腦中反復組織,他卻偏偏挑不出一句適合的。
此前羅舒從沒覺得自己自己是不善言辭的人, 雖然他對外的確不多話, 但很多事也不需要多說話, 只要實力夠強就足夠了,可再強的武功面對如今這樣的情形卻是毫無作用的,此時的他有種搜索枯腸卻腹中無一字可用的感覺。
手上略顯機械的翻轉著架在火堆上烤著的糖餅,從破廟破裂的大門處吹來的風裹挾著深夜的幾絲涼意, 羅舒看到沈如妤被夜風吹動的發絲衣擺, 嘴里無話, 行動上倒是很有幾分體貼的站起身換了個位置做, 好給夫人擋一擋夜風。
若在平時, 他可能已經把人抱懷里來了,可惜今晚他剛有試圖伸手的動作就馬上接到沈如妤一個比夜風更冷的眼神。
很顯然,夫人的氣還沒消。
其實羅舒自己內疚后怕的情緒也還未消, 但卻又于其中醞釀出了一點點委屈來,他直到此時都沒覺得那時選擇把人引開處理掉這個做法有什么不對,但讓魚兒遇險的確是他思慮不全、
淡淡的焦味勾回了羅舒的思緒,看著手上那個有一面已經泛著焦黑的糖餅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沈如妤正在盯著眼前跳躍的火光,只眼神余光難免也看到了羅舒正悶悶的換了塊餅子重新架在火上。
時間在火光跳躍中沉默的流逝。
“夫人,吃個糖餅?”火候正好的糖餅表皮帶著微微焦黃,沁出一點點糖水裹著誘人的桂花香,剛才一個分心烤過了那個自然是拿在羅舒自己手上。
沈如妤動作略帶生硬的接過了糖餅,卻只拿在手上沒吃,小破廟里的氣氛便好像更近一步的險惡了起來。
看著一直沉著臉的沈如妤,羅舒把手里還剩小半的糖餅一口咬下,隨便嚼了幾下后狠狠吞下,然后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握上了沈如妤的手腕,并控制著既不會讓她掙脫也不會弄疼她的力道。
“羅舒!”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怒意,沈如妤用力的扯了扯被握住的手轉頭和羅舒對視,眼里映照著的火光跳躍的明明滅滅。
“你有氣就說出來,要打要罵我都不會有二話,但不許一直這樣冷臉。”羅舒的目光牢牢的定在眼前人的臉上,試圖不錯過她任何一絲表情,但在感覺到沈如妤手上掙動的力道在加重時,禁錮住她手腕的手還是小心放開了。
轉動了幾下手腕,看著手里被自己捏的變形的糖餅,沈如妤不冷不淡的只拋了句沒生氣給羅舒。
“說沒有生氣,你自己能信嗎?”沈如妤的嘴硬被羅舒直白的拆穿。
她眉頭越發不悅的蹙起,感覺那從糖餅里流出的些微糖水黏膩的她從手到心都不舒服的很。
羅舒見她依舊沉默,心中那股無名的焦躁愈發強烈。
他向來不擅長處理這種情緒上的糾葛,尤其是面對沈如妤時,他此時更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加平和:“魚兒,我知道你在生氣,我也知道,今天的事是我考慮不周,讓你受了驚嚇,可你總得給我一個機會解釋,或者……至少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沈如妤苦笑,其實連她自己都還沒有完全理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就被情緒給掌控了,就是一直感覺心里憋著一股氣無處發散。
她一方面生氣于羅舒一句交代就沒有就拋下她去面對可能的危險,另一方面,卻又有種忽然被人拋下的恐慌感,這讓沈如妤覺得自己一邊在要求獨當一面的尊重,一邊又在尋求保護,簡直是別扭的讓自己都有些無所適從。
“不可以和我說嗎?”比起剛才略顯強硬的姿態,此時的羅舒的態度可說是在詢問里甚至帶了幾分乞求。
剛才握她手腕的那只手,此時卻是悄悄的慢慢的一個一個手指擠入沈如妤柔軟纖長手指間隙,掌心相對,手指相扣。
感受到通過相貼的掌心傳過來的過分滾燙的熱度,熱燙的她仿佛都失去了再次甩開的力氣。
垂首看向蹲在自己面前餓羅舒,看著他眼里有些超標的溫情和柔軟,沈如妤第一次感覺到對著
這雙眼睛,她幾乎無法拒絕。
“我只是”她終于開始絮絮低語,那些隱秘的糾結的矛盾的情緒,似乎也變得沒那么難說出口。
終于述說完后沈如妤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然后眼前一花額頭就被羅舒敲了一下。
“羅舒你竟然敲我頭。”她瞪圓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羅舒。
“我敲一敲看看我夫人這聰明腦袋是不是被南州的春風的吹傻了。”嘴里是這么說著,羅舒卻是滿眼溫柔笑意的又輕揉了幾下她腦袋,然后在她抬手拍來之前迅速撤離。
“你才傻了呢!”沒打到他手,沈如妤毫不質疑的就抬腳給半蹲的他一腳。奈何這家伙下盤功夫練的太穩,被踢了一腳依然穩穩的連一絲晃動都沒有。
不過被踢這么一腳之后羅舒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能夠放下了,魚兒會對他動手,那就說明消氣了。哄夫人真不是個簡單活兒啊,想他羅舒這輩子哪時候說過這些寫軟和話,可夫人慣常吃軟不吃硬的,他不軟和些又能如何?難得還真讓人一直堵著生氣啊。
事實證明羅舒雖然有時候不太懂夫人的心思,但關鍵時候還是能摸到脈的,在這么一來一去的動手動腳了一番后,剛才有些凝滯的氣氛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要不是傻了,你怎么會想這些傻問題。我們是夫妻,你依賴擔心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至于不尊重,我的青天大老爺,你捫心自問,我哪里敢不尊重你。之前沒個交代就去追人實在是因為我以前闖蕩江湖的時候一直是一個人,獨自行動的習慣還沒來得及糾正,而且那人慣常下暗手,所以我才抱歉,下次我會注意。”
其實在見到那侏儒尸體的時候羅舒就后悔了,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自己目之所及處,自以為是的留魚兒在他以為安全的地方的確非常愚蠢。
“今日那人是誰?”沈如妤對這個連羅舒都很是忌憚的人還是有些好奇的。
“啊!你干嘛呢!”驚呼一聲,沈如妤迅速縮回了被他握著的手,整個人氣血上涌臉熱的不行,頰邊而后也漫上一片胭脂紅。
這這家伙竟然舔自己手指!雖然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而是更親密的行為也不是沒做過,但這曠野荒廟的,這舔舐手指的動作還有此時兩人間奇奇怪怪的氛圍真是太超過了。
簡直讓她羞的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只是低著頭的她沒看見,其實裝作一派鎮定從容模樣的羅舒其實也是耳垂通紅。他剛才原本真的只是覺得兩人交纏的手指間有些黏膩,他本來就是看到那白皙的手指沾染到了些糖液,腦子里想的是幫忙清理一下,可哪知道鬼使神差的就用了那么一種清理方式。
“咳咳咳,我去弄點水來給你洗手。”
在沈如妤低低嗯了一聲后羅舒就快步往院子外舊水缸處去,沈如妤又是給火堆添柴,又是給已經冷卻的糖餅重新烘烤,又是在羅舒用芋葉捧來的清水里把手上那些殘留的黏膩糖水洗去,兩人一時間竟都很忙的樣子。
兩人各自一陣手忙腳亂后,那突如其來的“忙碌”才停了下來,接著羅舒才說起了今日的那個死敵。
“那人是我早年行走江湖時候結下的仇,他江湖諢號毒魔童,本人是個侏儒,專做采生折割這種行當,最愛的就是把一個個健康的孩童做成和他一樣的侏儒。此人極擅毒術和易容輕功也很不錯,當年我才入江湖不久,正想找個人練練手,看懸賞榜上就數他身價最高,我自然不會放過這只肥羊當時追了三個多月才蹲到人。”
說道這里羅舒撇了撇嘴,看上去對當年的結局很是不滿意:“當時重傷毒魔童后我忽然被內力反噬,倒讓那禍害有機會跑了,真是可惜了那筆賞銀。不過自那以后毒魔童就沒在江湖上現身了,原本還以為他已經重傷死了,沒想到這禍害今日竟然會出現。”
其實羅舒在追上毒魔童之前也不確定他的出現到底是意外還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行蹤特意來復仇,但追上他之后羅舒就知道這人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因為他過去的時候毒魔童還正在布置他毒陣的最后一層,結合之后魚兒被侏儒偷襲,羅舒猜測這侏儒就是毒魔童放出來請君入甕的那個誘餌。只是陰差陽錯間他先一步發現了毒魔童的蹤跡追了出去,而使得魚兒一個遭遇了那侏儒。
可笑這么多年了毒魔童還是沒弄明白當年羅舒之所以能一路追殺他,是因為他隨身帶著的那個銀鈴鐺音色非常特別,當年他因為這點差點死了,而今日也是因為這點,他到底還是死在羅舒的劍下。
“這人雖然解決了,可也證明我們這一路雖然易了容,卻還是一直被人盯著行蹤,而且人家已經織了一張大網等我們來,我們目前卻是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聽完羅舒的話沈如妤臉上不由的染上了更多的憂色。
這種被人盯著算計卻無法回擊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
“或許我們也要做些準備了。”羅舒沉吟道
第二日兩人回到城里兩人安排了一些事后,一天時間很快又過去了。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沈如妤和羅舒換了新的易容,此時的他們是一對薄有家財的布商兄弟,這會兒正是當哥哥的帶著弟弟來晴雨湖邊長見識。
看著對湖面畫舫上的歌舞興致勃勃的自家夫人,羅舒心里酸,但他不說。
沈如妤也不理會羅舒在那嘀咕些類似于:不過如此劍舞這樣綿軟有什么看頭之類的酸言酸語,只趴在畫舫欄桿處往外看。
花樓畫舫懸掛著的一盞盞燈籠倒映在水面,蹁躚的裙擺和水袖的柔波隨著湖水在夜色里浪蕩,琵琶聲合上鶯歌燕語又裹著酒香在晚風里飄散,端的一派和白日里截然不同的糜艷風情。
只在大部分人都沉浸在這柔軟的夜色里的時候,晴雨湖上驟然出現兩道身影,一道黑影和一道白影點著水面如兩只兩只飛鳥在湖面極速掠過,踏碎湖中一片燈影。
伴風而來的也不再只是柔軟的琴聲歌聲,還有凌厲的殺氣。
第109章 第 109 章 怎么回事?看著……
怎么回事?看著架勢竟然是有兩個高手在湖上激斗!
原本只是因為要暗中去見大姐姐一面, 人都在這晴雨湖了自然也不能錯位這夜間的繁華,可實在沒想到除開歌舞之外竟然還能撞上這樣的特別的“余興節目”。
晴雨湖上的花船畫舫眾多,此時固然有為了安全而匆匆退向岸邊的, 但竟然也有不少船只是不退反進的,在精美的花窗紗簾后頭探出一個個好奇的腦袋,就為了能近距離看的更清楚些。
只從湖上兩人相斗的氣勢就能感覺到這兩個都不是等閑之輩, 晴雨湖上的畫舫歌舞常有,可這種一流 高手的湖上激斗可不是隨時都能見到。
沈如妤這艘船也是那不退反進的,而她本人甚至顧不上身下畫舫加劇的搖晃, 正興致勃勃的就要往船舷處靠,眼里滿身亮晶晶的興奮光芒。
“小心些。”原本坐在對面的羅舒已經來到她身邊,右手握在她腰上以防她在身形不穩。
正巧水面上那白衣劍客凌空一劍刺下, 劍氣蕩破湖中月影水浪激蕩翻涌,余波翻起的浪花直直向著畫舫撲來。羅舒手掌一翻左手成掌平推而出, 內力形成一道往外的氣強穩穩的擋下了余浪飛濺。
夫人要看戲, 他難道還能讓人掃興。
他們這里滴水不漏, 自然也有被翻涌的水浪撲了滿頭滿臉的。
最倒霉的則是靠近湖心的那些船只,不但被激斗的雙方作為臨時的踏腳板,更是在湖面被劍氣掀起飛浪重重時顛簸的近乎翻覆。
“啊救命啊。”在劇烈的搖晃中歌女舞姬們的驚聲尖叫不絕于耳。
“快!快靠岸!”畫舫被推得東倒西歪,那些原本打算看熱鬧的這會兒也是扯著嗓子向
著船夫大喊靠岸。
好一陣人仰馬翻后又有好些船掉頭上岸。
湖面一空曠下來前方激斗的場景的就看的更清了, 此時湖心戰況越發激烈。
只見那白衣劍客手中腳下在桅桿輕點整個人飛身而出, 手中長劍輕顫劍尖微挑, 一道凌厲的劍氣破空而出, 直逼對面的黑衣劍客。那黑衣劍客也絲毫不慌亂, 手中長劍揮動,劍光如月,雙劍相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金屬交鳴, 水面頓時像是被什么壓住般靜了一瞬,緊接著卻又像是被打破的鏡面一般,水面被劍氣切割成無數細小的水珠,湖心處頓時水珠跳躍如沸騰一般。
“好俊的輕功。”看著湖面兩個劍客一個白衣翻飛優雅輕盈,一個身形飄忽幾乎融入了夜色,使的確都是上乘輕功。
“人家在生死激斗,你夸他們輕功好?”耳邊的響起羅舒的輕笑聲。
羅舒這話乍一聽沒覺得什么,但沈如妤卻聽出了他那比平日都要飛揚幾分的語氣,只疑惑了一瞬就馬上意會到這家伙其實在暗暗得意。
平心而論,許是因為她日常見多了羅舒練劍,眼前這激斗的兩人在江湖上或也可算的上是一流的劍客,但看在她眼里的確是不過如此,反倒是這輕功,她苦練過不短時間卻依然沒練到這樣能凌空踏水的程度,此時看來很能體會到其中高妙。
“怎么,那人看上去有些眼熟?”沈如妤把視線重新投向湖面,原本只是想隨便說點什么轉移話題,但隨著前方阻礙視線的船只變的寥寥無幾,她已經能把那一黑一白兩個身影看的更加清楚,這一看就看出了問題。
這白衣人怎么那么眼熟,看著像是溫獨劍。
“是溫獨劍”。果然,羅舒給的答案證明了她的猜想。
“看武功路數,那黑衣人應該是九曲鬼趙如意,有傳言溫獨劍閉關三年武功大進終于在今年出關了。”羅舒看著湖心處已經占了上風的白衣人,臉上露出個略帶諷意的笑。
“竟真的是他!這黑衣人既然有個九曲鬼的綽號,想來是江湖中**中人,那今晚這番算是溫獨劍宣告回歸江湖的行俠仗義劇目?”聽羅舒這么一說,沈如妤就把今晚這場戲看穿個七七八八了。
就算已經閉關了三年,溫獨劍此人還是如此沽名釣譽,踩著人揚名嘛,也是老手段了。
沈如妤遙想當年,這人會被沈家奉為上賓甚至不惜讓自己給他作平妻也要拉上他的關系,正是因為此人在外名聲極盛且背后千刃山莊也頗具影響。
“可惜,盛名之下其實難負。”不咸不淡的吐出這么一句后,沈如妤內心不是不感慨的。
當年自己看這些江湖人,只覺得一個個都手段高絕動不動就能輕易取人性命,此時再看,即使是號稱已經武功大漲的溫獨劍,在自己眼里也已經撕下了高手的面紗。
以此時她的目力不但能輕松看清那些看似非常高妙迅捷的劍招,甚至還能看到招式間的漏洞。
說來在昨日之前沈如妤雖然隱約有自己武功已經練的挺不錯了的概念,但其實實感并不強烈。可在那么輕易的一劍就殺了那個出場自帶詭異氣氛,讓自己好一番又驚又怕的侏儒之后,她才真切的感覺到,就像羅舒說的那樣,自己的武功是真的能躋身一流了。
“羅舒,溫獨劍的劍法真的精進了很多嗎?”
“和三年前比,的確算的上有些精益。”羅舒話語暫停。
“但是”沈如妤已經給這未竟之語補上了轉折。
羅舒含著點笑意看她一眼,果然接著說:“但是,溫家先祖的劍法是在鑄劍中悟出,原先也是江湖一等一的劍法,只是傳給后人他們卻只練劍而不再精習鑄劍之術,這便廢了這門劍法一半的根基。除非他們能再悟出自己的劍道,不然閉關三年還是三十年其實都區別不大。”
說著說著還頗有幾分遺憾的樣子。
“不過,殺九曲鬼已經足夠了。”話音剛落,之前還勉強稱得上打的有來有回的湖心的激斗竟然馬上要走向尾聲。
只見又一次的雙劍交擊之后,溫獨劍卻沒有像之前哪樣飛身而過,而是點踏湖面一塊殘木折身而回,手腕翻轉間手中劍極速連出,劍鋒劃出一道道詭譎的寒光,一時間月下劍芒大盛向著九曲鬼籠罩而去。
“撲通,撲通”
一輕一重兩聲落水聲,一聲是九曲鬼的劍,一聲是他的尸體。血色如墨在湖心一點點暈染開,在月色翻起波波殘紅,但已經沒人去看敗者的血。
“不愧是千刃山莊的溫獨劍少俠。溫少俠高義,今日殺九曲鬼于晴雨湖,可說是給咱們南州的江湖肅清了一大禍害,可否請來船上一聚,讓趙某能敬溫少俠一杯。”
“是極,是極,今日見到溫公子如此精妙的劍法真乃我等練劍之人三生有幸,只看這場對決可勝我苦練多年。”
“若我沒看錯,溫公子最后使的那招可是千刃山莊的絕技折劍七殺,早就聽聞此招大名,今晚親眼目睹果然非同凡響,那九曲鬼惡事做盡,死在如此妙劍之下可真是便宜他了。”
“說來這次溫公子出關的時機倒是正正好,這武林大會就是要溫公子這等高手參加才算的上是真正的武林大會。”
溫獨劍殺了九曲鬼后,這湖上竟就劃來好幾艘之前并未見到的游船,船上之人說話的聲音一個比一個響,那夸贊之詞也一句比一句夸張。
而那溫獨劍此時一身白衣勝雪負手立于桅桿之上,晚風吹的他衣袂翻飛端的是一派高人風范。
“我正是漲見識了。”看著眼前上演的這一幕幕,沈如妤覺得這簡直讓她著實開了眼界,雖然之前她就看出溫獨劍今夜此番行為就是為了博名聲而來,但沒想到他竟然還自帶了這么一群夸夸背景音。
緊接著,她更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聲蘊含內力的清越錚鳴響過晴雨湖,伴著飄渺琴聲有幾盞蓮燈飛到湖上破水綻放,緊接著白練浮水有美人月下踏蓮而至,清軟若襲鮫綃的裙裾拂過蓮瓣拂過水面,身姿飄渺若姑射仙人,只幾息功夫便已飛身到了溫獨劍所在的那艘船上。
美人也是一身純白,只眉心朱砂和那櫻唇殷紅若血,但正是這一點點艷色更襯的她似仙似妖。
“恭喜。”她向著溫獨劍道著恭喜,臉上卻無多少表情,可也正是這冷若霜雪的姿態才讓她更如這天上明月般遙不可及,越遙不可及就越引人仰望。
至少溫獨劍看起來很吃這一套,即使努力在維持一派從容淡然模樣,但表情和神態依然泄露了幾分志足意滿。
“這位想必就是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稱的凌若水。”沈如妤略帶詢問的目光剛投向羅舒,那群那之前差點把溫獨劍夸成江湖第一劍客的人又一次驚呼連連。
“是凌仙子”
“今晚不但能見到折劍七殺,竟然還能目睹江湖第一美人芳容,幸甚,幸甚!”
“不是有傳言凌若水失蹤了,竟然是和溫公子在一起嗎?”
“聽說他們早有婚約”
“看來美人雖然敗退相思坊,但還是有千刃山莊做后盾。”
“說什么敗退,只是同門師姐妹間理念不
同罷了。”
“”
灌了滿耳八卦消息加吹捧之語,沈如妤向著羅舒由心的感慨:“看看人家這喉舌用的,如今我倒是一點不奇怪咱們孤鶩教常年被這些所謂的江湖正道冠以魔教之名了,咱們還是太老實了啊!”
“我還以為夫人見到凌若水會更激動些。”羅舒的手已經按在劍上。
凌若水今晚在此出現倒算是意外之喜,殺了此人也是他們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她自動送到面前倒讓他少了很多尋人的功夫。
“你不許先出手,我要自己來。”扯了扯羅舒握劍的手,沈如妤遠遠的望著已經和溫獨劍一起進了最大最熱鬧的那艘畫舫喝酒的凌若水如是要求。
月下踏蓮而來的確很美,但從另一面看,這也正可以說明凌若水內息不足輕功不夠。而且此人雖然在江湖上名頭很大,但盛傳的一直是第一美人之名,關于她的武功卻并無多少人提起,在相思坊的爭斗中她也并無堅持多久就敗給了白無瑕。
沈如妤覺得幾次雇人暗殺之仇,她應該可以親手報了,如今要的就是尋個合適的時機。
正在盤算著復仇之事,沈如妤忽然感覺自己手下羅舒手背的肌肉瞬間緊繃,他身上的內息一瞬間涌動如沸。雖然馬上平復了下來,但他們間的內息是有些隱約牽引的,此時又是雙手肌膚相貼,這瞬間的內力波動還是被沈如妤敏銳的察覺到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順著羅舒的目……
順著羅舒的目光看去, 就見溫獨劍和凌若水已經飛身而起上了之前邀酒的那艘船。看讓他們和船上人熟稔的姿態的,顯然是早已經相識了的。
但沈如妤的目光很快就從這兩人身上轉移了。透過船上被風吹起的紗,在這個春風漸暖時節里一個披著裘皮大氅的身影分外顯眼, 那人坐在主位,赫然就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聚財樓樓主陸散。
剛才讓羅舒投去特殊關注的也正是此人。
都說高手之間是會有氣機感應的,這話不假。坐在主位的陸散顯然就是已經感覺到了之前羅舒泄露的那一絲異常氣機, 此刻正臉色略帶沉凝的環顧四周。
“主人,怎么了?”靜立在陸散身邊黑衣護衛一見到他的異常立刻上前詢問。并不需要動手,只看他一舉一動間身體都在呈現可以立即應敵的狀態就知道武功不低。
“沒什么, 怕是今晚鬧的這一場擾了哪位高人游湖的雅興,剛才多看了這邊一眼。”在那一瞬間被“盯上”的感覺后就沒有再察覺到什么異常,陸散擺了擺手示意護衛不用緊張。
這里到底是繁華無比的晴雨湖煙花巷, 剛才溫獨劍搞的那一出可不低調,惹的某個在附近尋歡作樂的高手不悅以至于略做探查或是警告也都很正常, 既然人家的氣機已經散去, 陸散倒也沒有繼續放在心上。
至于周邊那些落在自己這艘畫舫的各色視線?
對陸散來說螻蟻們的仰望不需要他去多做關注。
被一同打入螻蟻陣營的沈如妤卻是看出了一點不一樣的端倪。
“陸散他竟也來南州參加武林大會了?看來他和溫獨劍交情還不錯。”前方畫舫上溫獨劍和凌若水被一起迎上客座首桌, 陸散和溫獨劍更是在這短短的功夫已經推杯換盞起來。
“陸散慣來無利不起早,此時會出現在此處也必然是別有目的。”羅舒在心里反復推敲陸散能在武林大會上得到什么好處,卻一時間沒有頭緒。
每次武林大會固然有不少江湖人是沖著名利而去,但對于已經是聚財樓樓主的陸散來說, 武林大會能提供的名利已經不是他看的上的砝碼,
“那除了名利之外, 還有什么?”羅舒斂眸沉思, 卻感覺手上被身邊人戳了好幾下。
“發什么呆呀, 我和你說話你都沒反應。”沈如妤略帶抱怨道。
暫時從自己的疑惑里抽離,羅舒看著沈如妤,以眼神詢問怎么了?
“你看看, 凌若水的態度是不是有些不對,她好像有些怕那位陸樓主?”沈如妤這話說的有些猶豫。
因為距離的關系,他們這個位置雖然依稀能夠看到那艘畫舫上,說要看的非常真切,那是不能的。
但沈如妤就是感覺剛才凌若水對陸散敬酒時候姿態有些不對,有種難言的奇怪氣場:“她看上去很緊張戒備,但又”
話說到一半就卡殼了,她無法準確的描述那種違和感。
“陸散修習內息極為陰寒,他要是不刻意控制,內力淺一些的人靠近他都會感覺冰寒不適,凌若水武功不濟,受到那中陰冷內息的影響會本能的對陸散有些懼怕戒備倒也正常。”
羅舒看了看,倒是沒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是這樣嗎?”面對這為專業人士,沈如妤感覺自己都快要被說服了,直到凌若水給溫獨劍也斟了一杯酒。
剛才那種一直沒想開的違和感立刻豁然開朗,她略顯激動的扯了好幾下羅舒衣袖。
“是距離,剛才斟酒的時候凌若水靠的太近了,她的肢體都在說著緊繃和戒備,你也說了陸散的內力會讓人覺得不適,但凌若水卻沒有拉開距離,剛才她和陸散的距離甚至比她如今和溫獨劍的距離都要靠近。”
“你是說凌若水是陸散的情人?”羅舒臉上是不以為意:“凌若水的裙下之臣不少,入幕之賓多一個陸散也不奇怪。”
“不,不像是情人,比起情人”沈如妤忽然靈光一閃,提起一個略顯的奇怪的設想:“凌若水更像是是陸散的下屬。”
一邊努力捕捉畫舫上幾人的行動,一邊在腦子再三比對揣摩,越比對越感覺自己的猜想是對的。
聽到這個猜測羅舒眼神馬上沉了下去,雖然乍一聽像是無稽之談,但是他對沈如妤的眼光還有些信任的,她不是無的放矢之人。
更重要的是有了這個想法后再重新去看,他得承認如妤的這個想法有很大的可能性。
因為拋開一切外在,若只分析身體的動態和肌肉就能發現凌若水對上陸散的姿態和他身邊幾個貼身護衛的姿態很類似,之前因凌若水是個女人且是溫獨劍的女人,他反而一葉障目完全沒有察覺到這方面的異常。
“我會召集教里在南州的探子去密查,如果此事屬于實,那相思坊和聚財樓之間的關系怕是也不簡單。”羅舒一邊在低聲和沈如妤說著后續安排,一邊示意船夫驅船靠岸。
陸散帶著的幾個侍衛出了船艙,想來還是剛才的氣機牽動讓陸散有不放心,吩咐了手下出來探查戒備。
微微搖晃的船艙中沈如妤和羅舒依然在陸散身上。
“白無瑕之前不是和我們還有過合作嗎?而且凌若水被驅離相思坊也有些時候了,會不會是她個人投靠了陸散。”
“不會,凌若水沒有這個價值。”羅舒斷然搖頭。
雖然凌若水如今還掛著第一美人的名頭并且背靠鑄劍山莊,但說穿了目前的她剩下的也不過就是這張美人皮,這美人皮還因為溫獨劍的關系無法肆意使用,這樣的人對陸散來說根本一文不值。
所以若她真是陸散的人,那這關系最大的可能是源于她還在相思坊的時候,甚至是源于上代的相思坊坊主。
“看來聚財樓藏了不少秘密,那我們這一路走來是不是行蹤也已經泄露。”無論是聚財樓還是相思坊都是以各類情報集散地,加上來到南州之后的幾樁事讓沈如妤難免有此擔心。
“具體行蹤肯定沒有被掌握。”以羅舒的武功,若是有人跟蹤他不可能沒有察覺,但昨日的種種跡象也表面,某些有心人怕是已經知道他到南州了,并且各種蛛絲馬跡都表明有人針對他或者說是針對孤鶩教設好了一個局。
“大姐姐那里,你帶我去遠遠看一眼,讓我確認她一切都好便罷了。”沈如妤忽然如此說。
雖說探望大姐姐本是她來南州的重要目的之一,但如今身邊云遮霧罩的讓人看不清,她不確定自己貿然和大姐姐會面會不會給她帶去麻煩,索性就調整了去尋找姐姐小聚的計劃
煙花巷一棟棟布置奢華的小樓內,即使是深夜依然鶯聲燕語觥籌交錯歌舞不歇。只最中間的那棟雖然也是燈火不熄,但房里傳出的卻是噼里啪啦的算珠相撞聲。
羅舒和沈如妤兩人收斂全部氣息靜立窗側陰影里。
透過窗戶縫隙看向房內,幾年不見,沈如妤只覺大姐姐已經和記憶里的她判若兩人。
曾經眉目間的單純溫婉幾乎已經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堅定銳利還有幾分看
淡和豁達。
“主人,我們上個月的收益又漲了兩層,就是金家那廢物又來鬧過,要我們交出東街的綢緞鋪,還說您若再不搬離這里,下次送來的就是休書了,還說要告到臨州沈家去。”
“呵,我巴不得他送休書來,他金家那渾水誰愛攪和誰攪和去。至于我娘家我如今也是想開了,當年我不過是他們之間交易的一個添頭一個砝碼,如今時移世易都被嫁到這千里之外了,還賢良淑德給誰看呢,不用管他們,我們自過我們的日子。”自從去年暴揍金老爺一頓搬出來后,沈如敏忽然感覺整個人都豁然開朗了。
“誰在外邊”!和一聲低喝一起到的還有幾枚暗夜里莫測的飛針。
沈如妤自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羅舒帶著從樓下屋脊輕盈踏過,兩人瞬息間就消失在夜色里。
“哈哈,還好我們跑的快,不然就要被大姐姐逮到了。我剛才只是一時激動亂了一口呼吸,沒想到就被發現了,羅舒看那手暗器功夫,是不是已經是頂尖的手法?情報里說的大姐姐身邊那侍女是個高手果然不是虛言。”幾條街外,雖然藏了沒盞茶功夫就被人發現了,而且被羅舒抱著跑路的樣子也很是狼狽,但沈如妤臉上眼里卻滿是笑意,明顯心情很好。
“是個高手,論武功不在蝶娘之下,一樓還有幾人也是呼吸綿長內力修為不弱,看來大姐在南州這些年也頗有機緣,有這些人在想來她自保是足夠的。”羅舒看著眼前人放松愉悅以至于話都多了幾分的樣子,也不由的補了幾句讓她更是吃了定心丸一般
西關城暮山頂,日已近午卻依然還有輕薄的霧氣未散,日光刺破云海照在頂峰平臺上,照的中間那特意搭建的大木臺很是顯眼。
當然,能讓所有來參加這場武林大會的英雄豪杰們把視線全都聚集于此,并不是因為這木臺足夠顯眼,而是因為它上頭蓋了一塊寬大的潔白若雪的布,此時那布正安靜的勾勒出一具又一具人體的輪廓。
“”看著依然空著的主位觀禮臺,人群里或明或暗的眼神交換和竊竊私語給這場還未開始的武林大會醞釀出了一股詭秘的味道。
若仔細觀察,甚至能發現大會還未開場,卻已經有人結伴離去。
看來這世上聰明人不少,當然,蠢貨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