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明珠
“天黑了, 在此處先吃點東西!
鄭雪寧看著遠處的山脈,抿唇道。
她是三人中的領頭人,發了話之后, 陸珥也很有眼力見的去找了柴火來生火。
先前準備好的干糧,吃起來畢竟有些冷硬, 被火烤了烤后, 口感美味了許多。
陸蝶卿低著頭, 小口啃干糧,餅子冷了之后, 吃起來有些卡喉嚨, 她就小口小口抿著水,慢慢咽。
鄭雪寧則坐在那,不住抬眸看遠處山脈, 似是心中有事,看著有些心不在焉。
陸珥抓來了兩只野雞, 熟練地處理好, 架在柴火堆上烤著,然后又從包裹中取出隨身的佐料, 灑在那上面, 讓它入味兒。
瞧他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頗為熟練。
烤雞的味道極為勾人, 陸蝶卿手里的糕點啃了兩口后,忍不住瞧了那烤雞一眼。
陸珥就立刻討好地將一只烤雞遞過來。
“表姐, 你和皇太女一人一只,我烤的很入味兒, 你嘗嘗看味道如何!
如今他也知道了,表姐和朝櫻國皇太女的關系匪淺, 自己想做什么,都得過了鄭雪寧的明路,便也盡可能表現好一些,打消表姐對自己的敵意。
陸蝶卿沒有去接烤雞。
她本就不是那等脾氣不好的人,這有著血緣關系的表弟一來就給笑臉,連著那么久,一直好脾氣的喊她表姐,而今更是烤好了野雞遞過來。
那烤雞聞著很香…
肚子咕嘰叫了兩聲。
少女扭頭去看鄭雪寧,杏兒眼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看得人心軟。
鄭雪寧一頓,什么都沒說,直接伸手去接陸珥手中的烤雞,撕開了之后,將雞腿遞到陸蝶卿手中。
“嘗嘗!
陸蝶卿原本是不打算去吃這烤雞的。
有一股莫名的心氣,讓她不想在這便宜表弟面前表現得小家子氣。
爹娘雖然半輩子都被禁錮在了朝櫻國的宮廷中,但卻竭盡所能給她開蒙。
她不是大字不識,什么都不懂的粗人。
陸珥作為閃國皇室中人,也是這次出使朝櫻國的使臣。
是不是閃國的親族們下意識覺得,她和爹娘是揮之即去的那種好打發的人,只要稍微展露一點兒小恩小惠,就能讓他們無比激動?
陸蝶卿不想被看低。
她得承認,一直在身側陪著的皇太女,給了她一份無形的底氣。
她知道有人會守護自己,不會讓她受到傷害,那些原本謹小慎微、藏在骨子里不表露出來的心氣,就也敢稍微冒一冒頭了。
烤雞被遞到手中時,陸蝶卿皺了皺小鼻尖。
她得承認,這烤雞好香呀。
便宜表弟似乎一直關注著陸蝶卿的動向,見她盯著烤雞,咬了一口后,眼睛亮了起來,似是在感嘆味道很香。
他連忙見縫插針地開口:“我在閃國時,學了這一手好廚藝,每每進宮見皇祖母,也會尋著機會露一手。”
閃國女子尊貴,個個雙手不沾陽春水。
閃國的男子自幼就學著,該如何疼惜女子,討得她們的喜歡。
閃國女子是當家做主的那個。
陸珥自幼處在那樣的環境里,早早就學會了如何表現自己的善解人意,廚藝就是他選擇的一條路。
而今發現遠在閃國的表姐,竟然也因為自己的廚藝,對他改變了一點態度,陸珥有些欣喜。
“表姐喜歡,我還能再抓其他的做野味。”
陸蝶卿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閃國…閃國是什么樣子的?”
總聽旁人說閃國好,娘也總回憶起曾經的一切,她有些好奇。
陸珥見表姐愿意和自己說話了,心中一喜,忙接過這個話題,斟酌著如何回答,開口時小心翼翼。
“表姐要是好奇,不如此次跟著一起回去看看。閃國啊,女子想要什么夫郎隨便挑。表姐若是封王了,作為妻主,夫郎一堆也使得!
陸珥說起這些時,語氣司空見慣。
咳咳咳咳,陸蝶卿卻差點嗆住。
鄭雪寧替她撫了撫背。
明明動作是輕柔的,陸蝶卿卻莫名感到有些心虛。
她跳過了方才那個話題,問起了別的。
“我娘住的地方還在嗎?”
她常聽娘說起過去的事,譬如后來分在皇宮外的園子,里面每一處景致,都是按照娘的喜好來建的。
在陸蝶卿的記憶里,那里的每一個細節都在娘的敘說中,變得栩栩如生。
陸珥一頓。
三姨母當年住的園子?
這…
閃國畢竟是個小國,地方有限。
哪里能白白空著個園子,任憑她在那荒廢。
誰都知道三姨母去當質子,那是一去不回,興許老死在異國他鄉的事。
那園子早在三姨母離開的第三年,就被賜給了旁人。
如今表姐提起這茬…叫他真是不好實話實說。
他總不能直接說出來吧?
表姐本就和他不親近,有些抗拒回到閃國,若把人家老宅都沒了的事說了,豈不是雪上加霜。
陸珥立刻轉動腦袋,對陸蝶卿笑道。
“表姐若回去,皇祖母不知多開心,一定賜你一個更大的園子!
反正只畫餅,對之前那個話題半個字不提。
鄭雪寧是何等人物,自小就在旋渦中心長大,對陸珥的話術,一眼就看破,卻只是冷眼看著,并沒開口說什么。
陸蝶卿卻出乎兩人預料,抿著唇,想了片刻,直言道。
“你方才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只說你的皇祖母,興許會賜我更大的園子,卻不提我娘的那個園子何在。是不是它已經是別人的了?”
哇哦。
小少女的反應,讓鄭雪寧眸光一亮,幾乎想為自家小姑娘的聰慧拍案叫絕。
陸珥也愣住,顯然沒想到自己這表姐這般聰明,能從對話的蛛絲馬跡中,猜到真相。
他一時間,竟然有種面對皇祖母的那種感覺,仿佛自己的所有心眼全被看透。
這…表姐這般厲害,若是生在閃國,恐怕會成為皇祖母手中的明珠。
眾人都知道,閃國的女皇,最喜歡的就是冰雪聰明的女子。
小輩中,凡是性子古靈精怪或是聰慧一些的,全都得了皇祖母的青睞。
之前陸珥還覺得,此次來閃國,嘴上說是接表姐回去,實則只是走個過場,為了得到三姨母手中的傳承之物罷了。
而今才真正生出由衷的感嘆。
——表姐才是閃國真正遺漏的明珠。
這性子,這容貌,這反應,回了閃國,恐怕其他幾個表姐,都得靠邊站。
鄭雪寧含笑不語,看著自家小姑娘的眼神,卻是染上了幾絲自豪。
可不,她家小兔子是個寶貝。
第102章 會保護她
心中成見被消除后, 陸珥再看陸蝶卿,就處處覺得,他這表姐不是尋常人。
難怪能和朝櫻國傳聞中眼高于頂的皇太女走在一塊, 還被對方如此看重。
他不由得老老實實道。
“表姐,你只有回到閃國, 才能站穩腳跟, 將來便宜行事, 將三姨母他們接回來!
若有了話語權,換個旁人當質子, 來代替三姨母, 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這話沒有避開鄭雪寧。
陸珥也是在賭,賭表姐和皇太女之間的交情足夠深厚。
朝櫻國的天子已經老邁,還能撐幾年呢。
不出十年, 天子的位置易位,屆時閃國也會變得不一樣。
而此次去封禁之地, 興許還能得到一些仙人秘辛, 對將來有益。
陸蝶卿這次沒有再開口反駁什么,只是低著頭看手里的半只烤雞。
若真的回到了閃國, 能變得厲害一些, 將爹娘接回來,成為他們的底氣, 她自然是樂意的。
只是…
此一時已經彼一時了。
少女余光看向鄭雪寧,卻發覺對方漂亮狹長的丹鳳眼, 也看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
陸蝶卿抿著唇,想露出一個笑, 卻發覺有些僵硬。
她…已經不是孤家寡人了。
朝櫻國不再是異國他鄉,而是有著她許下了諾言, 絕對不會背棄的人。
她如何能做到,將爹娘,還有那個人都扔在這里,一個人跑到閃國去呢。
陸蝶卿發現自己以前做不到,現在更是做不到。
有些話似乎不用再刻意多說,都藏在眸中對視了。
想明白了的少女,沖著鄭雪寧盈盈一笑。
那笑本就燦爛嬌俏,這般毫無陰霾的綻開,紅唇與彎彎月牙一般的杏眼,簡直勝過春日里的百花圖。
鄭雪寧心口一動。
她手里的烤雞沒有吃,也遞給了陸蝶卿。
陸蝶卿一怔。
烤雞的味道是極好的,可是…她沒有那么大的胃口呀,吃不下啦。
陸蝶卿靠近了一些,悄聲道。
“你吃吧。等會不是要進封禁之地了么,我怕你沒吃飽!
她早就發現了,寧寧吃飯不怎么規律,有時候甚至不吃飯。
這哪能行。
哪怕是習武之人,也是需要五谷雜糧支撐身體消耗的。
將腰間的水囊解了下來,陸蝶卿哄著鄭雪寧吃點東西。
兩人這般互動時,角落里的陸珥,悄悄嘆氣。
哎。其實吃不下,可以讓給他吃的。
他吃得下。
抓了兩只野雞烤完,他還一只沒吃呢。
不過在閃國都習慣了這般任勞任怨,陸珥任命地起身,準備再去打獵。
卻不想,陸蝶卿沖他看了過來。
“我們飽了,你吃這個吧!
剩下半只烤雞,陸蝶卿沒動過,先前吃上面的雞腿,也是用匕首割下來的。
哪怕先前不待見這表弟,也得承認人家態度是好的,打獵的獵物全給了她們,自己卻不留。
陸珥一怔。
先前一直不理自己的表姐,竟然主動給他食物,還和他說話!
他捧著半只還沒涼透的烤雞,這會兒心里卻是真心實意涌起了幾絲感動。
在閃國時,他無論做什么都是應該的,哪怕一堆表姐聚在一塊兒,也都是當小弟的。
習慣了當成綠葉,做個陪襯,如今被表姐這般關心,哪怕只是給半個烤雞,也很讓人感動了好嗎。
陸珥就差眼淚汪汪了,這讓陸蝶卿覺得很不自在。
她又沒做什么,便宜表弟就這么感動了。
難道在閃國,男子活的很不容易嗎。
…
一頓休整后,天色已經完全黑透。
月亮躍過了樹梢,天空朦朧,云霧把整個山谷繚繞,溫度下降了許多。
陸蝶卿還從未在野外,這么直觀地感受過夜色。
山谷里黑漆漆的,陸珥走在最前面,手中拿著一柄長劍當先鋒,順便掃蕩地上的草叢,不讓那些蛇蟲突然跳出來。
這點自覺他還是有的。
陸蝶卿則走在中間,鄭雪寧殿后護著她。
一行三人走動之間,除了發出一些摩擦草叢發出的聲響外,就無人開口說話。
“前面就是地圖上提到過的封禁之地了!
鄭雪寧拉了拉陸蝶卿,輕聲開口。
不遠處是一片林子,這林子只這么看著,并無什么出奇的地方。
只不過…如今還是寒冬,許多草木都掉了葉子,但這處山谷卻有些特別。
地上的草木極其茂盛,那片林子瞧著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枝條上長滿了葉子,看著實在是不像冬天。
正走到一半時,忽聽前面的陸珥驚呼一聲。
“表姐小心!”
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從陸珥長劍下跑出,一躍跳到了陸蝶卿的方向。
眼看那團東西速度極快,將要落到自己身上,陸蝶卿還來不及做出什么反應,自己的身形就被一股力道拉了拉。
一直留意著陸蝶卿的鄭雪寧,已經舉著長劍,將那團黑影劈開。
劈開的黑影噴出的血跡,落到了方才陸蝶卿站著的位置上。
而她因著鄭雪寧的這一拉,完全避開。
“怎么樣?嚇到了嗎?”
鄭雪寧一只胳膊攬著少女,輕聲詢問。
但雙眸卻一直留意著四周,聽力也被調動到極致,隨時注意著有可能出現的危險。
陸蝶卿用腦袋輕輕蹭了蹭鄭雪寧的胳膊。
“不怕的!
她知道寧寧會保護自己。
只不過,偶爾會有一些失落。
好像自己是三人里唯一的拖油瓶。
她也想有自保的能力。
若是…若是這次出發之前,她已經提前將小木偶心心的軀體,換成了玉山竹,能讓心心有一定的戰斗能力,是不是這會兒處境就會好一些?
不,這樣也不對。
陸蝶卿心中滿是懊惱。
無論是寧寧還是心心來保護自己,她都是那個躲在旁人身后的人。
她依然是脆弱的,不足以獨當一面的。
若是一直困在宮廷中,從未接觸過外面的世界,不曉得這世間一切萬物的寬廣,她就會覺得,能夠成為人偶師,是一條救贖之路。
但進過彩云書院,聽過夫子講課,看過許多王侯貴族的子弟,她就隱隱意識到。
她想成為人偶師,是將自己變強的希望,寄托在了旁人身上。
啊啊啊,腦袋里塞了好多想變強的想法,但都如同海市蜃樓一般,不切實際。
陸蝶卿不知不覺有些走神,等她反應過來時,發現四周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身處在一片白霧中,看不清一步之外的任何景物。
“寧寧!”
陸蝶卿有些慌了,下意識開口輕喚。
——寧寧!寧寧!寧寧!
——寧!寧!寧!
她只是喊了一聲,耳邊卻一下子傳來了許多聲回音。
這感覺像是有無數個她,貼在耳邊重復她的話一般。
陸蝶卿被嚇到了,縮了縮脖頸,小手下意識去摸袖子里的匕首和小木偶。
這兩樣東西,無論哪一樣,都是她內心安全感的來源。
前者代表了保護自己的武器,更是喜歡的人送給自己的東西,她隨身攜帶,意義非凡。
而后者更是她心血和愛意的凝聚,寄托了她對變強大的希望。
只是這一次,袖子里空空蕩蕩。
一直隨身小心存放的小木偶和匕首,竟然不翼而飛,她摸了個空。
“心心?”
陸蝶卿一瞬間嚇白了小臉。
她的小木偶和匕首呢?
她站在原地,任憑四周風聲嗚嗚吹來,她顧不上,只瘋狂去摸兩個袖子,然后去摸腰間。
沒有。都沒有。
她的匕首和小木偶全不見了。
她往前走了幾步,嗓音都帶上了哭腔。
“寧寧?”
先前一直在她身旁,小心護著她的鄭雪寧,也不見了蹤影。
陸蝶卿從小就怕黑,她不喜歡在黑暗的地方獨處。
自幼生長在朝櫻國宮廷里當質子,并不是一點兒后遺癥沒有的。
她容易膽怯,害怕起來會想四處暗藏。
以前在家中,能躲到被窩里,夜里哪怕廂房外面樹影晃動,北風呼號,但她至少是安全的,可以埋著臉眼不見為凈。
然而今日卻無處可躲。
她和寧寧,還有陸珥于這陌生的山谷中走散了,四周都是白霧,她甚至不敢哭出聲。
陸蝶卿忍不住緊閉雙眸,瑟縮在原地不敢動。
她寄希望于能被寧寧找到。
這一站一等就是好久。
久到山谷中某個意識,在看著少女這個反應時,都開始無奈。
幻陣的各種考驗,需要入陣者行動,觸碰到開關,才能進行各種推進。
往常若是* 有人闖入封禁之地,每個人心中的欲望,都會借助幻陣被放大。
有人求財,有人求名利,有人求強大的力量,有人求呼風喚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唯獨今日進來的這三人里,這個身上佩戴著靈玉的少女,卻和所有人都不同。
她就站在那里,不動也不看,活像是變成了一個木頭人。
除了一開始還喊了兩聲“寧寧”“心心”這樣的名字,后面就干脆像睡著了一般靜靜站著。
她連名利心都沒有,幻陣里只有一片純白的霧氣飄蕩。
少女乖到像只兔子,感覺能在那里站到地老天荒…
事實上,身處幻陣里的人,若是不主動激發攻伐之氣,還真不會有什么危險…
這姑娘誤打誤撞,反而身處了絕對安全之地。
和同伴走散了,能忍住一步不挪,不四處亂走,還平靜下來,這真是奇葩。
山谷里的某個意識,暗暗觀察著陸蝶卿,動了點偏愛的心思。
它悄悄將幻陣打開一個口子,想放個水,讓這姑娘得到主人留下來的傳承。
這么乖的小丫頭,它這個老東西看了都跟看自家后輩一樣,忍不住想罩著了。
陸蝶卿一直閉著眼睛,不敢動也不敢睜眼。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在這里等到地老天荒時,耳邊傳來了一道柔和的聲音。
“小丫頭,來,往這里走!
第103章 珍寶
陸蝶卿不敢睜開雙眸。
哪怕耳邊的聲音很溫柔, 她依然不敢動。
因為那不是寧寧的聲音。
在來封禁之地之前,寧寧曾經給她找了一些藏書,讓她大概了解了一些志怪傳記。
里面記載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經歷。
有各種各樣的人, 不小心誤入了類似封禁之地,或者從旁人口中得來口口相傳的經歷, 而記載下來。
藏書中提及到, 封禁之地的考驗千奇百怪。
陸蝶卿自己總結過, 在里面越是能折騰,動靜越大, 受到的懲罰就越大。
就好像水里的咸魚一般, 若一直不動彈,反而會變得安全起來。
這是她自己的總結,她沒敢和寧寧說, 怕被看扁了,被說膽小。
誰知道這聽起來溫柔的聲音, 是不是什么…會害人的東西呢?
陸蝶卿膽子小, 就連好奇心也被壓抑到了極致。
她耐得住寂寞,就愣是立在原地, 一動都不動, 也不睜眼去瞧。
好事兒豈能從天而降給她?
少女認定了這個道理,打定主意把那道聽起來柔和的聲音, 當做什么迷惑心智的妖精來對待,就是不上鉤。
這讓難得軟了心腸, 看陸蝶卿格外順眼,想要為對方大開方便之門的某個意識, 有些氣悶。
這丫頭怎么不吃軟也不硬!
它只能去盡力感受陸蝶卿在想什么。
等弄明白這姑娘一門心思等著旁人來找她后,它沉默了。
罷了罷了。
誰讓它看守了此地幾百年, 卻始終沒等到合眼緣又符合條件的傳承之人呢。
既看這小家伙順眼,只能成全。
知道陸蝶卿是在等另一個同行的女子,某個意識索性將鄭雪寧和陸蝶卿放到了一塊兒。
比起陸蝶卿,鄭雪寧的表現過于殺伐果斷。
她的幻陣中,出現了層出不窮的怪物。
她頎長的身影冷傲如竹,哪怕赤手空拳,也殺傷力十足,將那些怪物的骨頭敲斷了當成武器,在手中當成刀劍驅使。
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怪物的尸首,鄭雪寧身上月牙色的長袍,滿是斑斑點點的血漬。
她的手心被磨破了,一直在往下滴血,然而臉上卻面無表情,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且一直在試圖殺出重圍,仿佛要去找人,眼底有冷酷和急迫。
那看守封禁之地的意識,探聽了兩人的心聲后,就有些無奈。
兩個小丫頭,一個性子過于軟糯,一直站在幻陣中間,寸步不挪,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完全把自己當成了木頭人,好像一只小烏龜。
另一個性子則殺性過重,頗有些神擋殺神的嗜血,偏偏這般冷酷地下手,只為了殺出重圍去尋到另一個小丫頭。
所以封禁之地的意識無奈啊。
索性把兩人趕到了一塊兒。
于是陸蝶卿明明一直站在原地,不曾動彈過,就連中途聽到了其他聲音喚自己,也不睜眼。
但卻忽然聽到了熟悉的嗓音。
“怎么樣?有受傷嗎?”
一只手撫上了她肩膀,有些急切地捧起她的臉看。
這般清冷的嗓音,甚是熟悉!
陸蝶卿就跟被畫龍點睛了一般,立刻睜開了雙眼,一瞬都沒耽擱。
“寧寧!”
少女像只好不容易被大貓找到的小奶貓,喵喵喵的往鄭雪寧懷里鉆,滿是慶幸與后怕。
“我剛才一直沒動,就等著你來找我。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方才被嚇了個半死,陸蝶卿本來就不夠大的兔子膽,還在和小心臟一起砰砰砰跳。
鄭雪寧則抬手,從善如流地將少女摟在懷中,順毛摸她的背,輕柔地一下兩下。
“不怕了。”
陸蝶卿就揪著她的袖子,小聲點頭:“嗯,我不怕啦!
弄得在某處暗暗觀察的意識,忍不住想仰天長嘆。
太膽小了也不好,沒有銳氣,缺乏面對困境的突破進取之心。
殺性太重了也不好,缺乏仁慈和情感,也就無法去兼濟天下。
強大的力量,歷來不能被掌握在過于偏激,且心性不過關的人手中,這是所有人偶師乃至修仙者,選擇繼承人時的共識。
沒有誰希望整個天下,因為誤傳了一個人,而生靈涂炭。
但若是選擇了過于軟和的性子,便容易懷璧其罪,在沒能完全成長起來之前,守不住自己。
兩個小丫頭的性子,若是能結合在一起,反而美妙。
封禁之地的意識,挺好奇,若是這兩個丫頭得到了傳承,會走到哪一步,變成什么樣。
…
等陸蝶卿平靜下來,才發現鄭雪寧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且月牙白的袍子上滿是深紅色。
她心底一慌:“寧寧,你受傷了?”
陸蝶卿慌的兩只手立刻挪開,想去看對方哪里受傷,卻又怕弄痛了對方,而急到淚汪汪。
鄭雪寧的余光警惕著四周,提防著隨時有可能再次出現的怪物,卻還分出心思哄陸蝶卿。
“不怕,沒事,不是我的血!
她拉開了一點距離,見陸蝶卿不相信,不由用指尖輕輕勾起少女的下巴。
“相信我,好嗎?”
她的語氣鎮定有力量,陸蝶卿慌亂的心一下子就被撫平了。
“嗯,好,我相信寧寧!标懙淙套”撬,輕輕點頭,但眼神卻還忍不住落在對方衣袍上的血色,腦補了一番鄭雪寧遇到的危險,腦袋都耷拉了下去。
她好沒用。
遇到危險了,只能在原地等著寧寧來找自己。
若是她本事高強,或者膽子再大一點,她完全可以反過來去找寧寧,而不是只能等待。
望著鄭雪寧衣袍上的血,陸蝶卿忍住鼻酸,心中涌上了無限的自責和愧疚。
她太無用了。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她要改變。
“怎么又難過了?不怪你,你在這里等我,反而讓我不用疲于奔命四處找你!
鄭雪寧本想拉著陸蝶卿再往前探探,但看少女的情緒陷入了自責。
她實在舍不得自己的小姑娘這般難過,便微微俯身,去親親對方臉頰。
原本是想用手指去撫摸的,但方才殺那些怪物時,沾了不少污穢的血。
她的小姑娘,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珍寶。
她的手臟了,不敢去碰。
第104章 護一個人
陸蝶卿被親了一下, 心口就泛起各種煙花。
于是幻境忽然變成了下粉色花瓣雨的場景。
躲在暗處看著這一幕的封禁之地意識,恰到好處的給這兩人當起了氣氛組,讓花瓣雨落到兩個少女頭上肩膀上。
遠處有清爽的微風吹來, 花瓣四處飛揚。天上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那雨甚是溫柔,是很多纏纏綿綿的小點點拉長了的細絲, 落在人身上甚至不如微風, 只微微沾濕皮膚。
鄭雪寧身上的血色衣袍, 連同手掌,都飛快褪去了顏色, 變回了原本的清爽, 不再那么黏膩。
兩人仰頭,看著花瓣雨,一時間沒人說話。
“這里…還是方才我們站的地方嗎?”
陸蝶卿小聲開口問。
花瓣落到手心, 就飛快變成了一堆水霧,仿佛雪花落下來, 被融化。
這場景好稀奇呀, 怎么看都不尋常。
鄭雪寧眸光微閃,注意到自己手心的傷口, 已經在被雨淋過后, 就恢復如常。
哪怕再好的藥,都不可能在頃刻間, 造成這么好的效果。
這里的一切,只能用奇跡來形容。
反而更加符合仙人手段了。
她緩緩道:“我們恐怕已經進入了封禁之地的試煉。像是幻境!
先前她急著找到陸蝶卿, 沒有靜下心來觀察。
而今兩人匯合了,再結合方才遇到的一切, 和她隨身佩劍不見,藏在身上的眾多暗器都消失, 已然讓她確定,存在這里的,只有她們的意識,而不是身體。
普天之下,也只有傳說中的封禁之地,才有這種變幻莫測的能力了。
當方才找不到陸蝶卿時,有這么一刻,鄭雪寧心中是無比痛恨自己的。
她很擔心那傻乎乎的小少女受到傷害。
若真出了什么差錯,她不知道自己會干出什么事來。
好在,她找到了全須全尾的對方。
只有當懷中抱著會沖自己撒嬌,會和她委屈表達害怕的陸蝶卿時,她的心才終于安寧了下來,不再那么暴虐弒殺。
“咳咳咳,我說你們啊,兩個小丫頭,這里的確是幻境!
當陸蝶卿二人猜出此處是幻境時,某個意識終于找到機會,正大光明出場了。
陸蝶卿立刻看向鄭雪寧,兩人對視了一眼。
“前輩的考驗,我們是否已經通過?”
鄭雪寧率先開口。
某個意識卡殼了一瞬,隨即想起方才對方大殺四方,仿佛要變成什么人形殺戮怪物的樣子,無奈道。
“算過了過了。你這小丫頭,年紀不大,心倒是狠。那么多怪物的投影,全被你殺了個一干二凈。差點把我存的本源之力都耗掉一二。”
不斷凝聚怪物,來考驗對方,也是需要凝聚靈力的。
相比于陸蝶卿的乖巧膽怯,鄭雪寧完全就是一個極端。
兩人如今并肩而立,站在一塊,瞧著很養眼,個個都容貌出挑,像兩個遺世獨立的仙子。
但方才…
害,想到兩人截然不同的表現,封禁之地的意識就想嘆氣。
往常封禁之地若是挑選傳人,當然只會挑一個最合適的,最好是心性綜合起來最完美的。
但如今,這片小世界的天地靈氣愈發枯竭,想必此處再維持十幾年,就要完全潰散。
它實在是沒有時間再繼續等下去。
何況…它憑借的靈力稍稍感應了一番。
面前這兩個少女,明明命格截然不同,但在運勢上卻顯示著相輔相成的氣象。
那若隱若現的命運,顯示著合則成,分則敗的味道。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仿佛雙生花一般的命格。
但這兩人明明沒有血緣關系,根本不是雙生花。
封禁之地的意識,看不透這樣奇怪的命格,但知道這二人合并在一起,能夠發揮最大的潛力,封禁之地的意識,索性就讓二人在一塊兒了。
“長話短說,你們二人身上有靈地的信物,我也不管從哪兒來,反正在你們身上,且信物已經被啟靈過,就在這黃衣服小丫頭身上!
陸蝶卿今日穿在外頭的罩衫,便是一件鵝黃顏色的,一聽這道聲音這般說,就知道說的是自己。
信物?
她第一反應是想到了娘讓自己帶上的玉佩。
少女伸手去摸,卻發現玉佩并不在脖子上。
她突然想起來,方才寧寧和自己分析過,此處是封禁之地的幻境。
既是幻境,玉佩應是和匕首小木偶一樣,被留在外面了,沒有被帶進這個意識世界。
陸蝶卿吶吶道:“您說的是我嗎?”
“對,就你,小丫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膽子小成這樣,就往前走個幾步,難道我還能吃了你?方才引導你過去入口的聲音,你聽到了怎么不動?”
封禁之地的意識,說起前面的事兒,就差罵罵咧咧。
陸蝶卿抿唇:“對不起,我膽子小,不是故意的。以后我會膽子大一點!
少女從小就是認錯態度極好的好孩子,這么一通軟綿綿的語氣下來,封禁之地的意識瞬間卡殼,感覺跟一拳頭打到了棉花上,有氣也撒不出來了。
罷了罷了。這么軟和的性子,沒個煞氣重的同伴在一旁護著,還真容易被人啃到連骨頭都不剩。
封禁之地的意識語氣柔和了一些,有點老人對著自家的小娃娃無奈的樣子。
“走吧,穿過這片竹林,到水潭邊,進那處山洞!
它話音落下。鄭雪寧和陸蝶卿雙雙睜開了雙眸,發覺她們一直在原地沒有動過。
從未出現過什么怪物和白霧。
她們還保持著靠近彼此的姿勢,防備著四周。
甚至陸珥也還在她們前方不遠的位置,閉著雙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陷入了夢境。
這就是幻陣啊。
陸蝶卿咬了咬唇,抬眸看向鄭雪寧,和后者目光對視時,彼此輕輕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笑的什么,卻莫名覺得開心。
因為她們哪怕是在幻陣里,也是奔著尋找到彼此重聚的。
她們在幻陣里重逢,又在現實中一起睜開雙眼,始終不曾分開。
這種心意相通的感覺…真好啊。
“請問,他怎么辦呀?”
陸蝶卿想起來自己的便宜表弟,對方好像還在幻境中。
她和寧寧都出來了,對方卻還陷在其中。
要把對方也喚醒嗎?
一道頗為童稚的聲音傳來。
“不用管他,入了幻境,只要不作死就死不了!
“你們還不進山洞去領傳承!”
這道聲音,顯然就是方才在幻境中和陸蝶卿二人對話的意識。
它可是看的分明!
那小子心性比起這兩個丫頭,還不如呢。
起碼后二者是純粹的心性,這小子卻混雜了許多對名利的欲望,不夠干凈。
如今正陷在凡間紙醉金迷的幻夢中醒不過來呢。
就這點意志力,實在是不夠格。
所以哪怕對方身上的血脈,若論起親疏遠近,和陸蝶卿更加親近一點,乃是同族。
封禁之地的意識,卻寧愿將幻陣中殺紅了眼的鄭雪寧,一起送到陸蝶卿身邊。
它看鄭雪寧更順眼一些。
——這丫頭的殺心,全都因另一人起。
護一個人到極致,便是純粹的心。
怪不得能在命數上,有相輔相成互為一體的氣象啊。
第105章 她家小兔子
寧寧就在身邊, 袖子中的匕首和小木偶也都在,這讓陸蝶卿的心踏實了下來。
在確定了陸珥陷入幻境,并不會有什么危險, 陸蝶卿就放心地和鄭雪寧一道穿過竹林,往山洞去了。
不知道為什么, 這片竹林和之前的樹林一樣, 瞧著綠油油的, 根本不像是冬天能生長出來的東西。
經過竹林時,陸蝶卿有些好奇, 小手摸了摸其中一根竹子。
于是四周的竹子立刻嘩啦啦開始抖動葉子, 發出了被風吹動的聲音。
就好像這些竹子都活了過來,具備自己的意識,在逗陸蝶卿。
因為這些聲音太過于響亮, 少女甚至被嚇了一跳,小手倏地收回, 縮到了鄭雪寧旁邊。
鄭雪寧從善如流地將她摟住, 另一只手橫出了長劍,劍花挽起時, 掃過了劍風, 最近的一根竹子上葉子都被削斷了一半。
本來還在揮動葉子的竹林,瞬間就重新安靜了回去, 變回了之前樣子。
——就很欺軟怕硬那種,見人家的小幼崽太可愛, 來欺負一下,然后欺負了小的, 被家里大的教訓了,立刻老老實實。
封禁之地的意識默默看著這一幕, 愈發確定自己之前的判斷沒錯。
這片竹林,因為生長的地方靈氣充足,早就具備了自我意識,平日里鮮少見人來,無聊到只能自己晃動葉子玩。
今日猛不丁見到了有人進來,那還不開心到瘋。
這才會出現瘋狂晃動葉子,去嚇唬陸蝶卿,逗她的反應。
然而鄭雪寧護住少女的動作,也不可謂不快,幾乎是瞬間就讓這片竹林安靜下來。
由小觀大啊。
封禁之地的意識愈發覺得,將來無論出現什么樣的事情,這兩人都會互相扶持。
只要一條心走下去,主人留下的傳承給了也就給了,不再遺憾了。
鄭雪寧二人絲毫不知道,封禁之地的意識,因為她們彼此之間的牽絆,而決定將傳承給她們。
換句話說,今日來封禁之地的人,若是只有鄭雪寧一個,或者只有陸蝶卿自己,她們都得不到傳承。
唯獨只有今日這種情況,才能得到認可。
接下來的路就很尋常了,除了四周過分茂盛的草木,令人恍然懷疑起,這里是不是沒有冬季,只有春日。
竹林過去之后,兩人看到了一條瀑布。
瀑布的水潭邊,就有一個被綠藤掩映著的山洞。
陸蝶卿停在了山洞面前,躊躇地看了一眼鄭雪寧。
“是這里嗎?”
倘若只有她一個人,她是不敢進去的。
可如今身旁有寧寧陪著,就是天塌下來,她心里也有底氣呢!
不過區區一個小山洞,還不是邁開腿走兩步的事兒。
陸蝶卿緊緊扣著鄭雪寧的手,比起在皇宮,不知道主動了多少。
她整個人幾乎都想纏在人家身上,好多一點安全感。
鄭雪寧注意到了這一點,唇角微微翹起,顯然是很喜歡少女的主動親近。
但她不說,一點兒都不表現出來。
比起在皇宮,處處都要費心思,不能太過于展露真實的自己,如今的生活,像是上天賞賜的美夢一般,她幾乎完全拋開了“皇太女”這個身份,而只去感受“鄭雪寧”這個人本身的情緒。
喜歡陸蝶卿,想多親近對方,找不到理由,也不想再去找原因分析什么,只是完全順遂自己的內心。
這種感覺很好。
“小心!边M入山洞時,陸蝶卿踉蹌了一下,很快被鄭雪寧扶助。
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鄭雪寧一條手臂上,陸蝶卿害羞地抿了抿唇。
“我會多注意的…”
她暗暗下定決心,這次回到皇宮后,一定要找機會去習武,起碼讓自己的身體更加靈活一些,反應不要再那么慢。
至于自己能練到什么程度,那就不做期待啦。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道理,陸蝶卿還是明白的。
寧寧之所以那么厲害,小時候下了苦功夫,熬過了多少酷暑寒冬,才有了如今的本事。
她不可能指望一朝一夕,或者短短幾個日子,就追上人家所有的進度。
能夠比普通人稍微身手靈活一些,反應也快一些,她就滿足啦。
想著這些時,兩人終于進入了山洞。
從外頭看,覺得這個山洞平平無奇,只是被月光照著,瞧著有點兒神秘。
但等真的進入其中時,鄭雪寧和陸蝶卿全都怔在那兒,有一瞬的錯愕和震驚。
是真的震驚。
整個山洞內部,里面別有洞天,頭頂近距離就像裝滿了星星一般,是深藍色的流動背景。
明亮的星星在里面閃爍,這幅畫面帶來的沖擊感特別強。
但讓兩人如此震驚的不止如此,而是這樣一片長長的星河中,赫然漂浮著一男一女。
這一男一女,就像是飛天的神明一般,長相極為精致,衣著也非常華美仙氣,額頭有一模一樣的花鈿作為裝飾。
此時漂浮在半空中,衣裙尾部就跟著輕輕擺動,看著動人極了。
他們都閉著雙眸,像是睡著了。
鄭雪寧敏銳的聽覺,甚至沒能捕捉到他們的呼吸聲和心跳。
很顯然,這二人不是普通人,至少…不像是人類。
他們到底是什么?
陸蝶卿和鄭雪寧心中同時冒出這個念頭。
兩人相視了一眼,都沒把這話說出來。
而就在這時,本來漂浮在空中的一男一女,同時睜開了雙眼。
“吾乃人偶冰清!迸娱_口。
“吾乃人偶玉潔!蹦凶娱_口。
“過我們二人任一關卡,可得到傳承!眱扇水惪谕。
他們的聲音都非常輕柔動聽,睜開的雙眸中,黑色眼珠顯得比一般人要幽深一些。但聯想到他們的身份是人偶,就能理解了。
說著,兩人同時落到了地面。
一男一女站在了鄭雪寧二人跟前,目光平靜,但卻略顯滄桑,仿佛神智蘇醒后,再憑借陸蝶卿和鄭雪寧的長相,來窺探這人世間的滄海桑田變化。
陸蝶卿下意識看向鄭雪寧。
后者沖她眨了眨眼:“你先選!
被鼓勵了一下,心中暖呼呼的,有點兒動力了。
陸蝶卿壯著膽子,看向那叫冰清的女人偶。
“我選你吧。”少女聲音輕柔。
她也不清楚關卡到底是什么,但都到了這一步,只能壯著膽子去面對。
見陸蝶卿選擇了自己,叫冰清的女人偶露出了和人類一樣的微笑。
“你要小心了!
她話音落下,一直環繞在手臂上的飄帶,忽的變成了繃直的離弦之箭,朝著陸蝶卿扎去。
而呆呆站在原地的小少女,在反應力這方面,幾乎從來沒有受到過任何訓練。
以至于她的眼睛看到了攻擊,緊張到瞳孔一縮,但身體的反應卻跟不上,只能愣在原地。
眼看女人偶的飄帶,幾乎要變成冰錐一樣的利器,扎到她脖頸。
陸蝶卿身旁猛地伸出來一只手,趕在飄帶碰到她之前,一下抓住了它。
飄帶本不是武器,它的質地非常柔軟光滑,根本不會給人造成任何傷害。
但在女人偶手中,似乎沾上了特殊的靈氣,以至于倉促間被鄭雪寧握住時,有滴滴紅色血跡順著她指縫指尖落下。
鄭雪寧卻沒有反應,只是看著女人偶的眼眸,帶上了幾絲戒備。
對方出手太快了,方才若她沒有及時擋住,只飄帶這一下的力道,若朝著陸蝶卿的咽喉去,根本就是一記殺招。
在來之前,鄭雪寧就知道,封禁之地沒有想象中那么安全,勢必會遇到一些危險的。
可親眼看著陸蝶卿像只軟嫩的傻兔子一般,差點被傷害到,鄭雪寧心中依然被掀起了狂風驟雨,甚至是驚怒。
她眉眼間滿是慍怒神色,將陸蝶卿擋在了身后。
“她不通武藝,你這樣的關卡,于她不公平!
陸蝶卿聽著這話,眼神落到了鄭雪寧依然握著飄帶的手上。
后者卻將拳攥緊,不愿意被她看到掌心和指縫之間,被飄帶靈氣割傷的地方。
小兔子受不了驚,看到點小傷,就會眼巴巴紅了鼻尖自責。
她算是對自己護著的少女,了解到了極致。
所以就連丁點感傷的機會都不想給對方。
女人偶眼眸閃爍,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半晌,她看著被鄭雪寧護在身后的陸蝶卿,問她。
“你來答題!
她手輕輕一揮,山洞上空,萬千星辰的銀河上,頓時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題目。
但這些題目,后面都有空著的地方,需要人補上。
看到這些題目時,陸蝶卿眼睛一亮。
她會!
這些題她會!
鄭雪寧微微偏過臉,余光看到了少女驚喜的側顏,便也跟著彎了彎唇。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狀元。
她負責打打殺殺,她家小兔子適合站著答題,主打一個貌美如花。
第106章 掉馬甲
是的, 不僅陸蝶卿看到了這些題目很自信。
鄭雪寧對她也同樣的非常有信心。
兩人幾乎都要把朝櫻國的藏書樓里,所有關于人偶師的書,翻了個底朝天。
就連攢了幾百年的灰塵, 都被她們找出來抖過。
朝櫻國畢竟是這片土地的大國。
可以這么說,兩人在人偶師方面的儲備知識, 完全勝過了這片陸地上幾乎九成的人。
女人偶要考陸蝶卿這個, 就等于把現成的題庫送上門, 讓她過關。
漫天星辰中,藏著的這些題目, 陸蝶卿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掃過去, 然后嗓音清脆地開口,將答案一一說出。
當她一連答完五十道人偶師的題目時,冰清看她的眼神, 已經柔和了許多。
“你,不錯!彼_口。
到了這時, 女人偶看陸蝶卿二人的眼神, 才多上了幾絲靈動和溫度,就好像體內有什么裝置, 因為陸蝶卿通過了關卡考驗, 而被激活了一般。
“可有自己制作人偶?”
冰清看向陸蝶卿,眼神溫和。
一旁的男人偶玉潔則沉默不語, 只是看陸蝶卿的眼神,也和冰清一般無二, 都染上了溫度,像是在看自家后輩。
這讓在一旁觀察的鄭雪寧, 暗暗心驚。
雖然早看過人偶師的的傳承典籍,知道古早時期的人偶, 最厲害的和真人沒什么兩樣。
但親眼見著以后,總是有些驚訝的。
不知道這兩個人偶內部的靈性,是如何被激活的?
他們體內的靈魂,是否曾經也和她一樣是真人?
鄭雪寧按下了這些猜測,沒有表露出來。
這邊陸蝶卿被女人偶詢問后,想起什么,杏眼一亮,立刻從袖子中將小心保管的小木偶拿了出來。
“這是我的人偶,叫心心。”
一男一女兩個人偶,全都靠了過來,關注著躺在陸蝶卿掌心小小的木偶,有些忍俊不禁。
想當年他們跟著主人,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一誕生靈性,就跟尋;钊艘话銦o二,還真從來沒見過這么粗糙的人偶,竟是用普通的木頭雕刻而成。
難得的是,在天地靈氣凋零的情況下,竟然真有人能用這種普通的木雕,點靈成功。
看來這少女在人偶師這一道上,頗有天賦,是無師自通的天才。
“咦,里面怎么沒有魂?”
男人偶驚疑了一聲。
他們的靈魂和普通人類不一樣,是依靠人偶師的執念和靈性點化而生,天然就比較輕巧。
同類之間,更是能互相感應。
但這木雕中,卻并沒有沉睡著的靈魂。相反…它有一種靈性外溢出的感覺。
陸蝶卿聽了這話,小聲解釋。
“我也不知為何,我的人偶只能在夜里才和我說話…咦,今天好像就是夜里,心心?”
少女試著去和自己的小木偶對話,然而心底卻毫無動靜,沒有任何屬于小木偶心心的聲音傳來。
陸蝶卿有些驚慌,抬眸看著面前考驗自己的兩個人偶,解釋道。
“這幾日她都沒有出現…”
難道是心心出了什么事兒嗎。
這樣一想,陸蝶卿頓時自責起來,她這幾日分給心心的關注實在是太少了。
明明在出發之前,就已經不怎么見到心心,發現了對方的異常,為何她沒有放在心上?
聽幾人提到人偶,鄭雪寧微微垂眸,掩住了眸光中的神色。
——她不想那么快掉馬甲,還是毫無防備在旁人面前掉的那種。
但偏偏這個時候不好多說話。
平日里泰山壓頂都能沉住氣的皇太女,這一刻竟然難得的緊張到,手心有些冒汗。
陸蝶卿的視線都在自己的小木偶上,并沒有及時關注到鄭雪寧。
倘若她這會兒她能多看一眼身旁的人,就會發現,鄭雪寧的神情有些復雜。
“莫急。”
女人偶雙眸忽的變成了金黃,盯著陸蝶卿手中的木偶看著,仿佛在透視木頭人偶。
陸蝶卿和鄭雪寧的心,一下子都提了起來。
二者都緊張,但顯然緊張的理由不一樣。
前者是怕自己的小木偶出了事。
后者則是擔心自己現場掉馬。
女人偶冰清金黃的眼眸,維持了片刻后,忽的恢復了正常。
她看了一眼鄭雪寧,唇翹了起來。
“稀奇。木偶的靈性竟然來源于此!
旁邊的男人偶也跟著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神情。
陸蝶卿一頭霧水,下意識詢問。
“我的小木偶怎么了?她為何這幾日都不在呢?我需要做什么嗎?”
冰清和玉潔看著少女茫然的模樣,再瞥一眼鄭雪寧,頓時明了,這姑娘完全不知道手中人偶和身旁同伴之間的關聯。
沉默片刻后,還是冰清先開口道。
“通常給人偶賦靈,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通過人偶師去召喚天地間的靈性,將它附到人偶上,慢慢溫養這些靈性,讓人偶開智!
一旁的男人偶玉潔,接過這個話,繼續道。
“而另一種方式則罕見一些,人偶師恰巧捕捉到了暫時離體的生魂,就會讓生魂直接附在人偶上,變成新的存在方式!
陸蝶卿懵懵的,聽前面一段話還能聽懂,后面一段講到了“生魂”的話,她就有些糊涂了。
她下意識去看鄭雪寧的反應。
往常會悄悄捏捏她手指,或者沖她眨眨眼笑一下,有很多小動作的寧寧,這次卻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那我的小木偶,是哪一種情況呢?”
陸蝶卿轉頭看向對面的兩個人偶,輕聲詢問。
男人偶玉潔,目光微妙地看了一眼鄭雪寧,再看向陸蝶卿。
“你不知道?”
少女懵懵的,慢半拍的搖頭。
“我知道自己點靈成功了,但我不知道是用的哪一種方式!
女人偶冰清看著陸蝶卿,意味深長道。
“從天地凝聚了靈性,形成的人偶靈魂,不會出現這種忽然沉睡不見的情況。只有后者,抓捕了生魂,才會這樣!
陸蝶卿的三觀被震碎了。
少女久久站在那,長長的眼睫不住微顫。
她的心心是生魂?
所以,心心是個大活人?
心心到底是誰呢?
她會認識嗎?
這樣想的時候,一只手輕輕摟在了陸蝶卿肩膀。
鄭雪寧面容鎮定:“還有其他關卡考驗么。趕時間,快一點,下一個!
這個話題快點過。
第107章 人偶術
兩個人偶同時看向了鄭雪寧。
后者直接說了自己選擇的關卡。
“我不答題。”
這條路是留給她家軟乎乎的小哭包的。
叫玉潔的男人偶手中幻化出了一柄長劍, 那劍的樣式非常古怪,發著光,但又好像沒有實體。
這把長劍猛地出現時, 陸蝶卿睜大了眼睛,很是好奇。
鄭雪寧注意到了小少女的眼神, 心中的勝負欲瞬間提升到了頂點。
然而陸蝶卿卻在她縱身躍出去之前, 小聲對* 她:“寧寧小心。”
得了。一下子心中就平穩了下來。
鄭雪寧手中長劍出了鞘。
人偶和她的身影都極為靈活, 一時間你來我往,分不出勝負。
陸蝶卿看著都揪緊了帕子, 擔憂鄭雪寧受傷。
她心里明白, 寧寧選擇武斗,這里未免沒有讓著自己的緣故。
她自己根本打不來,方才都要寧寧出手護著, 若真上場,連一個回合都撐不下來就沒了。
也就只有涉及到人偶術的題目, 她才能答出一二, 有些自信了。
可她對于人偶術知道的一切,全都來源于藏書樓。
里面的書, 既然自己翻過, 寧寧就更加熟讀于心
她怎么可能答不出來呢。明明是讓著自己罷了。
女人偶冰清的視線,卻沒有落在打斗的兩人上。
她心里知道, 同伴有分寸,不會拿出超出這個世界太多武力值的功夫, 去對那少女。
她如今關注的,反而是陸蝶卿。
和封禁之地的意識一樣, 她一見到陸蝶卿,就覺得心中喜歡, 很親近。
畢竟能夠在靈氣如此淡薄的情況下,沒有完整的傳承和師父,卻能無師自通點靈成功的人,屬實算是有著卓越的天賦。
就是放在上古時期,和那些大門派中嫡系的天之驕子比,也不遑多讓了。
區別只是在于,前者是從浩瀚但無人選擇的星空里,自己閃耀著脫穎而出的一顆星星。
而后者則從一出生就得到了充分的滋養,潛力被完全開發,所以才一日千里。
主人若是知道,自己留下來的傳承,終于等來了合適的傳人,一定會高興的。
女人偶冰清一直在暗暗觀察陸蝶卿。
她看出來少女對鄭雪寧的上心,心中暗暗思忖,封禁之地的意識,明知道主人只要一個傳承者,卻將兩個少女一起放進來是什么意思。
何況其中一人,嚴格來說,和主人留下的人偶術一道,并不完全貼合。
一個生魂被捕捉,已經成為了半個人偶的人類,還能成為人偶嗎?
在命格上,那擅長劍法,難得和玉潔打得不分上下的小姑娘,似乎已經完全和做出了木偶的那少女,糾纏在了一起。
想到這里,冰清忽然就有些明白,封禁之地的意識,把這兩人都放進來的原因。
她看向陸蝶卿,輕聲詢問她。
“成為人偶師,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它需要付出很多,你愿意嗎?”
陸蝶卿怔了怔,視線從鄭雪寧身上挪開,看向女人偶冰清,猶豫片刻,點頭。
“我愿意的!
頓了頓,少女小聲補充。
“我知道得到任何力量,都需要付出代價,如果是我能付出的,我當然愿意。”
她觀察著女人偶冰清的神色,又加了一句。
“可若是那力量,完全超出了我能付出的代價,我就…我不一定可以承受!
陸蝶卿心中有一點兒忐忑,但說了實話。
也許是她在朝櫻國宮廷內長大的經歷,讓她早早明白了,人和人之間不同。
天之驕女固然很好,但坐在這個位置上,同樣也要付出更多的東西,來平衡命運的安排。
就像寧寧那樣…
早在她還沒有對朝櫻國皇太女這個身份熟悉之前,她曾經以為坐在儲君位置上的這個人,一定是幸福的,沒有煩惱的。
權勢都在掌心了,怎么還能體會到小人物的煩惱和苦楚呢。
悲歡肯定不能被共情。
但當真正走入寧寧的生命,理解了對方每一種情緒,看到過對方脆弱和驚險的時刻,就終于慢慢明白,在光鮮亮麗的儲君背后,承受的是數不盡的孤獨和險境。
她開始心疼寧寧。
并且發自內心地認為,倘若是自己在這樣的位置上,一定做不到像寧寧這么強大。
這不是假話。
她當然很想要人偶師的傳承,很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好更強,但若是寧寧更適合,她會為此開心。
最好的東西,不一定要被她自己得到。
倘若是被自己身邊的人得到,而且更適配,那也是很好的結果呀。
對了,陸蝶卿忽然想起什么,問起女人偶冰清。
“這世上真的有仙人嗎?人偶師和仙人有什么關系呢?”
她還沒有忘記,自己和寧寧一起來封禁之地,是為了找到仙人的蹤跡,打聽到先皇后的下落。
陸蝶卿從小就有爹娘在身邊陪伴,她是在幸福的家庭里長大,就很心疼寧寧不曾擁有這樣的體驗。
若是先皇后沒有死,找到了對方,寧寧應該會開心吧?
女人偶冰清看向陸蝶卿的眼神,變得有幾絲奇異。
“你不知道嗎?人偶術是修仙法門的其中一支!
她和玉潔在封禁之地一直等待著傳人,偶爾蘇醒,也能感受到四周的靈氣愈發淡薄。
這片世界的靈氣會枯竭到只能維持正常人生活,他們是早就知道了的。
可人偶術的來源,竟然也已經被眾人遺忘了嗎?
兩人對話中,鄭雪寧和人偶玉潔這邊,終于分出了勝負。
拼著半邊肩膀被光劍刺了一下,鄭雪寧將長劍送到了男人偶的胸口。
以傷換傷。
陸蝶卿的視線轉過去,看到了這一幕,焦急道。
“寧寧!”
少女幾乎是像乳鴿一般撲過去,急忙查看鄭雪寧肩膀上的傷。
光劍是具備實體的,鄭雪寧肩膀上的這處傷口并不輕,鮮血很快滲透出來,連帶著布料都被染紅。
雖然受了傷,但鄭雪寧的雙眸卻亮的驚人,她穩住了身形,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少女后背。
“我沒事,不要著急,一點小傷而已!
“我們沒有帶藥,怎么處理你的傷口呀。”
陸蝶卿咬唇,又心疼又懊惱。
她看著寧寧身上有血,心就感覺揪了起來,很難受。
女人偶冰清瞪了一眼男人偶。
“你真是幾百年沒動過手,下手就不知分寸了!
男人偶玉潔苦笑一下,搖了搖頭,沒有辯解。
方才其實很是兇險,倘若他不出殺招,還不能結束這個戰局,能拿平局,還是他反應快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來的小姑娘,比主人當初還要兇殘,殺性很重。
若將傳承給了對方,恐怕…有些擔憂啊。
這般煞星,若失控了,恐會造成生靈涂炭。
第108章 掏心掏肺
不能馬上去治療鄭雪寧的傷勢, 讓陸蝶卿有些焦心,她這會兒所有的關注點,都不在什么人偶術上了。
“你們能幫寧寧治好傷嗎?”
傳說中的仙人, 不是都很厲害嗎。
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那這點傷勢, 是不是也能馬上治好呢?
少女用誠懇期盼的目光, 看著兩個人偶。
她本就是那種瞧著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長相, 氣質又溫和單純,這般流露出些許無助神色, 好聲好氣開口請求時, 能讓任何懷著善意的人都軟了心腸。
女人偶冰清也不例外。
畢竟當人偶誕生了意識后,就和人類一般無二,都有靈魂, 具備情感和思緒。
“我來吧!彼锨耙徊剑种械娘h帶揮了揮。
似乎有一陣清風拂過。
鄭雪寧感覺肩膀上的傷口, 傳來一種酥癢, 仿佛傷口上有很多肉芽正在生長。
她轉過身,借著山洞中那條星河的光, 看了看傷口。
瞄了一眼, 發現上面竟然已經結痂,且傷勢正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恢復。
恢復太快, 才會有那種酥癢感。
不僅如此,之前替陸蝶卿去接女人偶冰清的攻擊時, 她的手也被飄帶蘊含的靈氣割傷了。
如今掌心中的疼痛感,幾乎完全消失了。
“怎么樣呀寧寧?有好一點嗎?”
陸蝶卿像一只小兔子, 圍著鄭雪寧,著急的恨不得上手直接扒肩膀上的衣服看。
但身后有兩個人偶, 陸蝶卿再著急也只能按捺著詢問。
鄭雪寧抬眸,安撫地沖著少女笑了笑,眼神閃過幾絲狡黠。
“好了!
“真的嗎?”陸蝶卿明顯不太相信,想上手去摸摸肩膀,看傷勢到底恢復如何了。
卻又怕自己弄疼對方,手伸了一半,就又縮了回去。
這般眼巴巴的模樣,完全掩蓋不住她的關切。
女人偶冰清看著這一幕,走上前來道。
“方才我用了春雨術替她療傷,能加快她的傷勢恢復。兩個時辰就能完全恢復如初。”
畢竟這傷勢不算重,沒有缺胳膊少腿什么的。
想當初他們跟著主人在外頭混的時候,常常拖著只有半個身子的身體到處跑,然后下一次療傷完畢被修復好了身體,又活蹦亂跳的重出江湖。
這么多年沒有看到主人了,今日終于等來了傳承者,對方還是這么可愛的一個少女。
瞧見陸蝶卿和鄭雪寧的互動,兩個人偶都忍不住想起了曾經跟在主人身邊的歲月。
滄海桑田,真的只是彈指間的事情。
冰清瞧著鄭雪寧時,眼神都染上了幾絲羨慕。
人偶與人偶師之間的羈絆,是從心靈上相輔相成,彼此依靠。
但并不是每一個人偶師,都能在擁有強大力量的同時,依然保持愛的初心。
他們當初的主人,已經算溫柔的了。但到了最后,依然免不了變了一些心性,越來越麻木…甚至…神智也受到了影響。
最后主人在無奈之下,只能將他們留在此地,等待最后的傳承者。
想到和主人分離的這幾百年,女人偶冰清的臉上,浮現了幾絲黯然和傷感。
“你若是得到了人偶師傳承,也能讓你的人偶修行春雨術。”
她特意解釋道:“人偶受傷不會流血,只會對軀殼造成損壞,需要更換。所以春雨術學了之后,是用在人類身上的;蛘哒f,用在我們的主人身上!
確定了寧寧傷勢恢復以后,陸蝶卿都快聽入迷了。
她忍不住去看自己掌心靜靜躺著的小木偶,生出了幾絲期待。
“我的心心以后也能變得這么厲害呀?”
聽到了自己另一個身份的名字,鄭雪寧拳頭抵在唇邊,微微咳嗽了一聲。
怪她只有一個魂兒,卻偏偏有兩副身體,來不及同時操控。
山洞里的兩個人偶,卻同時看了陸蝶卿一眼,余光落到鄭雪寧身上時,抽了抽唇角。
也真是鮮少見到這般組合。
人偶師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人偶生魂,就是身邊的同伴。
可見這姑娘有多單純。
換成旁人,興許早就發現蛛絲馬跡了。
但這件事,兩個人偶暫時不打算說出來多管閑事。
因為人偶師和他們點靈成功的人偶之間,有著超出這世上所有關系的忠誠度和親近度。
且隨著人偶來到這世間,時間越久,這種親近度就會越強。
尊重這對姑娘的選擇就好。
女人偶冰清對陸蝶卿道。
“我這里留下了主人交給我們的傳承之術,將來可以讓你的人偶按照這些去修習!
她伸出手指,示意陸蝶卿湊過來。
少女愣了愣,乖乖探過來了腦袋,竟是一點兒防備都沒有。
一旁的鄭雪寧,反倒眸中有些許擔憂之色。
但等看到女人偶冰清,只是輕輕用指尖點在陸蝶卿額間短短一剎,就收回了手指,她又重新放下心來。
陸蝶卿雙眸失神了片刻。
因為隨著女人偶冰清的手指觸碰到額頭,她腦海中忽然多出了很多信息。
就好像有一個玉簡,被憑空塞到了她腦子里。
陸蝶卿感覺腦袋漲漲的,一時之間無法消化腦中的玉簡。
鄭雪寧扶住她肩膀,輕聲問她。
“怎么樣?有什么不適?”
女人偶冰清站在旁邊解釋道。
“不會對她有害,只是需要兩日才能完全消化。傳承信息直接送到識海中,領悟起來更方便,也不用擔心信息遺漏忘記。”
她看向鄭雪寧:“念你們二人是一同過來,且彼此扶持同心,另一份傳承便送你罷!
她沒點破鄭雪寧就是木偶生魂的事實。
鄭雪寧微微頷首。
女人偶冰清再次上前一步,指尖點了點鄭雪寧。
一份玉簡,也出現在了鄭雪寧識海中,靜靜漂浮著。
比起陸蝶卿方才的失神,鄭雪寧的眼眸一直保持著清醒,連眼眸都沒有多眨一下。
她甚至還能分出心神來扭頭看陸蝶卿,沖對方俏皮地眨了眨眼。
“噗嗤。”陸蝶卿笑了。
“你得到的傳承是什么呀?”
少女好奇詢問。
雖然腦海中的玉簡信息還沒被完全消化,但陸蝶卿大概知道,玉簡里包含了什么東西。
里面都是人偶師的經驗,手把手告訴她怎么制作真正的高階人偶,還包括了如何和自己的人偶配合作戰。
甚至里面還有一些修煉法門,算是修仙導引的入門功法。
鄭雪寧識海中的玉簡…
包含了人偶必學的春雨術,還有一些殺伐之道,也是修仙法門,但是和陸蝶卿得到的玉簡,修行方向完全不同。
女人偶看著這兩個姑娘,當著他們的面,在山洞里就要互通有無了,著實無奈。
在修仙界,歷來都忌諱詢問彼此的修行法門。
這兩人倒好,一副完全掏心掏肺不設防的樣子。
也難怪其中一人的生魂,會成為另一人的人偶了。
第109章 有人疼,有人愛
“既然今日已經將傳承給了你們, 此處我們也沒有再待的必要了。”
女人偶冰清開口道。
“這是控制此處封印大陣的陣盤。你二人日后若是再來,可操作它。用法在你們識海中的玉簡里。”
她又交代道:“此地雖然冷清,但因為有聚靈陣, 靈氣比外界濃郁一些,適合你們日后過來清修!
男人偶玉潔也跟著開口道。
“等到來日, 你們修為足夠了, 自會有接引之光帶你們突破封印, 來尋主人。”
陸蝶卿和鄭雪寧都認真聽著,將二人交代的事情, 一一記在心里。
女人偶看她倆都冰雪聰明的樣子, 不禁起了幾絲憐愛之心。
“你二人都沒有儲物戒,罷了,這個給你們。”
她從自己手指上褪下了一枚戒指, 送到陸蝶卿掌心。
能看出來,將這儲物戒送出去時, 她眼中頗為不舍, 跟割肉一般。
畢竟這是當初主人專門為她煉制的儲物戒,已經陪了她將近上千年, 如今給出去, 自然是不舍的。
但想到此界靈氣稀薄,而今修行資源寥寥無幾, 若是沒有他們幫襯,這兩個小家伙日后不一定能走得很順, 那些不舍便也不算什么了。
倘若主人知道了她的做法,肯定也會贊同的。
冰清又教會了陸蝶卿怎么去使用儲物戒, 并幫對方滴血認主綁定。
等到二人被從封禁之地的山洞里送出來,站在來時的樹林中時, 都有些懵懵的。
和他們一起來的陸珥,竟然還站在那兒,依然處在幻陣中,閉著眼不動。
相反,她們二人卻已經滿載而歸。
山中一行,頗有種一夢十年的與世隔絕感。
山洞里,人偶玉潔看向冰清,不解道。
“你怎么把自己的儲物戒給她們二人了!
那儲物戒中,可是有很多珍稀的材料與靈器丹藥。就這么把家底都給人了,他在一旁看著都心痛。哪怕對方已經是主人的傳承者,也算是徒弟了。
冰清側過臉,瞅了瞅他,去扒他手指上的戒指。
“我用你的。”一副大姐大的樣子。
玉潔只是愣了片刻,就認命的將戒指褪下來,遞給冰清。
“算了算了,怕了你了。”
兩人是同一批煉制出來的人偶,上千年的時光里都像兄弟姐妹一般相處,其實早就已經不分你我了。
不是家人,卻勝似家人。
誰說的人偶無情呢。
冰清瞧著洞口已經空了的位置,沉默了片刻,感慨道。
“這兩個小家伙,也不知道將來會弄出什么樣的風云。我很期待來日主人見到她們的景象!
“走吧,你我的任務總算完成了,能去找主人了。”
玉潔開口。
下一瞬,兩個人偶并肩而立,越進了山洞頭頂的星河中。
那星河憑空出現了一個旋渦,將二人身影吞噬,傳送而去。
片刻后,山洞里的星河恢復了平靜,甚至慢慢黯淡下來,直到徹底變回山洞本來有的樣子,看不出絲毫之前的神異了。
*
封禁之地的意識,對著陸蝶卿二人道。
“還有一個地方,你們再去走一趟!
陸蝶卿和鄭雪寧都點頭同意。
下一刻,她們站著的位置變了,仿佛憑空被騰挪到了其他地方。
“哇,這里…這里是哪兒呀?”
陸蝶卿只是眨了個眼,就發現自己和身旁的寧寧,站在了一處蔚藍色的湖邊。
此地是一處有著清澈湖泊的小島,四周的植被瞧著都和之前的山谷完全不同。
里頭看著竟然是白天的樣子。
這分明已經不是她們之前站的地方了。
鄭雪寧飛快用意識進入到識海中的玉簡,翻閱了想要的訊息后,輕聲道。
“方才我們應該是被封禁之地的傳送陣,傳送到了此處!
這里很有可能是一個獨立于外界的小世界。
否則無法解釋,如今外面正是天黑的時候,這里卻陽光明媚,看著艷陽高照。
“傳送陣?”陸蝶卿驚奇開口。
她還沒有仔細研究過腦海中的玉簡。
或許是她的精神力不夠,每當想仔細看玉簡中的內容,都會感覺腦袋針扎一樣疼,直覺讓她把這事兒先往后放一放。
果然,寧寧就是比她厲害。
明明她們都是第一次來此地,但寧寧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辨別出幻陣,找到她,然后又知道方才把她們弄到這里的是傳送陣。
陸蝶卿心中萌生出的情緒,有點兒喜滋滋的甜。
大概就是一種,我家寧寧好厲害呀。于是她也跟著與有榮焉的感覺。
見她這般笑吟吟看著自己,小臉笑起來這般燦爛。
鄭雪寧心尖癢癢。
她咳了一聲,微微俯身,盯著陸蝶卿清亮的雙眸,語氣柔和。
“我的肩膀還有些疼!
從前頭痛到幾乎不堪承受,卻都能一個悶哼都不發出的皇太女,如今也學會了示弱撒嬌。
這大概就是有人疼,有人愛的底氣。
陸蝶卿一聽她說肩膀疼,果然立刻眼巴巴湊過來,軟白的兩只小手去撫她肩膀。
“我看看,讓我看看。”
見少女急到一副想在此處扒自己衣裳的舉動,鄭雪寧翹起唇角。
她順從的配合少女,壓低了身子,讓對方更加方便扯開自己肩膀上的衣衫,但等鎖。骨都露出來一些了,才慢悠悠道。
“你確定在這里嗎!
從來不撒嬌的人,這般放柔了語氣,一副任你為所欲為的樣子,簡直是一個大殺招。誰來了都頂不住。
陸蝶卿怔了片刻后,本來白皙粉嫩的巴掌小臉,以飛快的速度染上了紅霞一般的緋色,眼神也開始躲閃。
她兩只小手更是立刻幫鄭雪寧將衣衫迅速攏好,結結巴巴道。
“我只是想確定你的傷口都好了…不是想…不是想對你做什么…”
后面半句話,實在是說的有點兒心虛。
但明明這些都是她心里話耶!
可為何她腦中卻不斷閃過,方才那一片白皙的肩膀…
還有寧寧帶了羞澀笑意的嫵媚雙眸。
她…啊啊啊,她簡直像個借著人家受傷,就見色起意的小采花賊。
陸蝶卿瘋狂在內心譴責自己,可腦袋瓜不斷回憶的那一幕,卻開始不受控制,跟自己從前看寧寧沐浴時,那在氤氳水汽中若隱若現的美好畫面重疊。
陸蝶卿!
小少女幾乎想抱住自己腦袋,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畫面甩出去。
第110章 情感
瞧出來陸蝶卿的面紅耳赤, 鄭雪寧卻故意看著,甚至多欣賞了一會兒。
她很享受看著自家小兔子,一點點被逗弄到方寸大亂, 恨不得藏起來的慌亂樣子。
有時候,她也會充滿劣根性的想著, 打造出一個赤金的美麗籠子和花園, 將她喜歡的小兔子藏在里面。
這樣小兔子的美好, 就再也不會被任何除她以外的人看到了。
她就不會有任何可能失去對方。
對曾經置身黑暗,但如今已經見過光亮的人來說, 得而復失, 并不好受。
但這樣充滿占有欲和自私的念頭,每每在觸及到少女毫無陰霾而滿是信賴的雙眸時,就被動搖, 繼而化為烏有。
她當然可以憑借任何地位與權勢,乃至武力的加成, 去將自己喜歡的人圈在喜歡的領地范圍內, 圖一個心安,但對心愛之人卻是一種傷害。
同樣…陸蝶卿過去告訴她的話, 也讓她明白, 若她真的這么做,得到的就不會是真正的情意。
任何建立在勉強與自我上的情感, 只是綁架了另一個人的感受后,形成的榨取。
她不想做一個在少女眼中, 被冠上卑鄙形容的人。
所以,她可以做到忍, 做到改變。
將那些黑暗的心理壓下去,和自我的本能對抗。
直到有一日, 她再也不用和自我卑鄙的那一面對抗,而真正被少女的溫柔同化,也同樣成為一個對愛真誠的人。
鄭雪寧的眸光緩緩變得溫柔,抬手幫陸蝶卿撫好了耳邊碎發。
“好了。肩膀已經不疼了,春雨術的確神奇。日后我…”她想說我學了春雨術,就能更好地保護你。
但話到了嘴邊,卻嫌這話不吉利,仿佛這種療傷手段一定會派上用場一般。
同時,先前人偶們說過,春雨術是人偶學來保護人類的。
她若是說了自己學春雨術,豈不是不打自招,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小木偶?
話都到了嘴邊,因著這些復雜的念頭,鄭雪寧硬生生咽了回去。
陸蝶卿瞧出她臉色有異,還以為寧寧怕自己擔心,才故意說這些話哄自己。
少女輕輕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我要變強,以后不要再讓你受傷!
從她們相識以來,每一次她遇到危險,都是寧寧義無反顧擋在她身前。
一次兩次她很感動,但三次四次…她開始害怕,怕自己太過于弱小,永遠只能當一個被保護的附庸。
也擔心太過于弱小的自己,成為累贅。
她好想也成為和寧寧并肩而立的人啊。
不想只躲在對方身后去坐享其成,看著寧寧為自己受傷,將手中的劍刺出去。
鄭雪寧沉默片刻。
她在少女輕柔的語氣中,竟然聽出了一種堅定的決心。
多稀罕吶。
這世上竟然有一個人,如此在乎她的感受和安危。還承諾要保護她。
鄭雪寧簡直想把她舉高高抱起來。
這么想,她也這么做了,哪怕這樣的舉動,會顯得很幼稚。
朝櫻國的皇太女迎著島嶼上的陽光,抱起了陸蝶卿。
猛不丁離開地面,陸蝶卿“呀”了一聲,雙手下意識抱住了鄭雪寧的脖子。
“寧寧!”
鄭雪寧抱著她轉了兩圈。
兩人的裙擺宛若翩躚蝴蝶繞著盛開的花朵那樣,綻放開。
陸蝶卿很快就被逗笑了。
“哈哈寧寧!”
好好玩呀。
等等,寧寧的肩膀!
陸蝶卿想起來什么,連忙驚呼。
“快把我放下來,你的肩膀還沒好,不能用力。”
之前和人偶對戰時,寧寧的肩膀被光劍劈中,好大的一個口子呢。
哪怕有春雨術這樣的神仙術法治療,也需要兩個時辰才能完全長好。
但這會兒才過去多久呀,根本就不夠兩個時辰。
陸蝶卿可把這一點記得很牢。
“好啦好啦,快把我放下來,我好擔心你的傷口裂開。”
陸蝶卿小聲勸著。
鄭雪寧簡直要被這么乖巧貼心的寶貝寵化。
“不疼。沒有裂開!
都不舍得像往常那樣逗人家了。
鄭雪寧輕輕將少女放到地上,纖長的手摸了摸對方臉頰,滿是珍惜。
哎喲。封禁之地的意識都快看不下去了。
“小世界還有一個時辰關閉,你們還不快點!
它甕聲甕氣,覺得狗糧都吃飽了。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進了這般難得的秘境,竟然不急著找寶物,反而在那黏糊膩歪。
害呀,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可把它急死了。
被封禁之地的意識催了下后,陸蝶卿不好意思地站直身子,小臉蛋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對方在哪兒。
幸好方才沒有在這里扒寧寧的衣服檢查傷口。
陸蝶卿心里萌生了一股慶幸。
她可不想讓寧寧被別人看到。
哼,寧寧是她的。
小少女后知后覺涌出幾絲占有欲。
就連方才的幾絲羞澀都沒了,只剩慶幸。
鄭雪寧的情緒倒是沒有那么復雜,只是摸了摸少女腦頂,輕聲道。
“走吧,先轉轉看!
她相信封禁之地的意識,將她們二人特意送進來,還提醒她們有時間限制,肯定是有原因的。
恐怕這里藏著點特別的東西。
她牽著陸蝶卿的手,謹慎地繞著蔚藍色的湖泊走。
這座島嶼看著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盡頭深處是白色的霧氣。
兩人試著走到盡頭,但卻好像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怎么都無法再走近一步。
鄭雪寧估算了一下島嶼的大小,和云溪殿差不多。
雖小,但風景卻極好,且天上的太陽和白云,也格外明朗。
似乎站在這里,人的心情無端比在外界要好一些。
甚至…她感受到什么,用力按了一下受傷的肩膀。
片刻之前還有些疼痛的傷口,如今似乎已經全部痊愈。
明明還遠遠不到兩個時辰。
她將這點發現和陸蝶卿說了,后者抿著唇,眨著晶亮的眸子想了片刻,忽的靈光一閃。
“是不是…有沒有可能,這處小世界的時光流速,和外頭的不一樣?”
鄭雪寧用欣賞的眼神注視著她。
這一次不僅僅是因為情感,還有純粹的贊嘆。
陸蝶卿是真的很敏銳,在某些關鍵的時刻蕙質蘭心,讓人忍不住感慨。
“我也這么猜!
她指尖輕點少女鼻尖。
陸蝶卿就有些害羞,往她懷里拱蹭了兩下腦袋。
啊嗚,她和寧寧心有靈犀嘛。
第111章 撒嬌磨人
其實這座島嶼瞧著并沒有特別奇特的地方。
繞了一圈后, 兩人找到了一個山谷,看起來這山谷曾經被人占用過,有人類活動過的痕跡。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鄭雪寧似乎猜到了小世界的第二個特性。
“你有沒有覺得,在這里呼吸, 更加輕松?身體變得很舒服?”
她轉身問陸蝶卿。
后者仔細感受了一下, 用力點頭, 給了篤定的回應。
“確實。好像…咦,我的經脈亮起來了!
陸蝶卿閉眼時, 感覺四肢百骸中, 忽然多出來很多細小的亮色點點,這些亮點點爭先恐后往她體內鉆,幾乎要讓她的身體都變成亮亮的。
鄭雪寧明白了什么, 拉著陸蝶卿在山谷中坐了下來。
“盤腿,吸收靈氣!
她開口。
她明白這個小世界的正確用法了。
原來寶藏在這里。
利用島嶼中濃郁的靈力和過快的時光流速, 來修煉。
修煉效率, 會是外界的好幾倍。
陸蝶卿也是一點就通的,被拉著坐下來后, 立刻去勾連意識中的玉簡, 著重去看靈氣導引入體這一部分,嘗試著修煉。
這一步做的很順利, 并沒有她去看其他訊息時頭痛欲裂的感覺了。
無數的白色靈光,在陸蝶卿閉著眼的時候, 飛快往她體內鉆。
鄭雪寧則站在一旁,安靜給少女護法, 一直關注著四周動靜。
封禁之地的意識,其實一直關注著這兩個姑娘的一言一行。
一開始它還替她們著急, 生怕兩人不明白小世界的用法,把時間在膩歪中白白浪費,不知道用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去煉體導氣。
可它又不能直說。
畢竟當初主人留下這個小秘境時,就有說過,一切隨緣,不允許特意說清楚。
主人這般做,也是為了符合機緣被得到的自然之道。
但它沒想到,好不容易這兩人足夠聰明,悟到了小世界的用法,殺性極重的那個姑娘,竟然選擇站在一旁等。
“喂,小丫頭,你怎么不修煉?”
實在是沒忍住,封禁之地的意識吼了一嗓子,給鄭雪寧單獨傳音。
它實在是太好奇了。
人類不都是貪婪的嗎。
發現了什么好東西,哪怕是同伴之間,也會一言不合互相勾心斗角和防備,甚至爭搶算計。
但怎么這兩人就是和別人的畫風不一樣?
遇到了這么好的小世界,能最快的吸收靈氣洗滌身體,卻有人把這樣的機緣扔到一邊,去替別人護法。
太奇怪了。
封禁之地的意識根本弄不懂這兩人。
鄭雪寧并沒有開口回答對方。
因為她不相信,這個世上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倘若有,那也一定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非常冒失的讓自己和陸蝶卿一塊兒修煉,陷入到對外界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萬一出現什么危險,她會抱憾終身的。
陸蝶卿可以單純,她不行,她總是要考慮到最多的危機和因素,做到最好的選擇。
先前小哭包每次淚汪汪看著自己,充滿內疚的眼神,她都看在眼中,知道這姑娘其實非常向往強大的力量。
如今變強大的機緣就在眼前了,當然是先讓自家小哭包抓住。
封禁之地的意識,沒有等來任何回應,也估摸著猜到了鄭雪寧警惕心強,才會特意守在旁邊防備。
“哼,真是個傻蛋!
這姑娘看著兇巴巴的,幻境里殺起怪物來心狠手辣眼也不眨,但在另一個同伴身邊,就貼心起來,甚至寧愿自己不修煉,也要守著對方。
封禁之地的意識,就沒見過這么傻的人。
至少從前的修仙界里,看不到這樣的。
不過,這性子讓人看的順眼。
封禁之地的意識冷哼一聲,又忍不住暗示道。
“別的東西你們不能拿,但花圃里的那些靈藥,你們可以看著拿一些走。反正留在這也沒人要!
鄭雪寧怔了片刻,聽出了封禁之地的意識的好意。
“多謝前輩!
……
陸蝶卿約莫修行了一刻鐘左右,就睜開了雙眼。
她一睜眼,就迫不及待對鄭雪寧道。
“我體內有好多氣旋,它們會吸收那些小光點一樣的靈氣。方才我就把那些小光點,按照玉簡上說的那樣,全部引到氣旋中儲存起來了。”
“等我們出了島嶼,再修煉的時候,哪怕四周靈氣不住,也能先用氣旋儲存的靈力,溫養身體!
少女眼眸明亮到燦若星辰,笑起來梨渦可愛。
“寧寧你方才修煉了嗎?”
她想起來什么,圍著鄭雪寧確認。
后者輕輕頷首* :“嗯。修煉了!
絲毫沒提自己一直在旁邊守著護道的事兒。
陸蝶卿不疑有他,但封禁之地的意識卻看不下去了。
“你這傻丫頭是做好事不留名啊。明明方才沒修煉,連靈氣是什么都沒感受一下,只顧著守在旁邊護人家了,現在怎么連張個口承認都做不到?”
“我可知道你們這些人類,只付出不求回報,容易被辜負的!
怎么明明殺性重,卻這般替人著想。怪有反差的。
和初印象完全不一樣啊。
封禁之地的意識,毫不猶豫戳破了鄭雪寧方才的善意謊言。
陸蝶卿怔住了片刻,不由分說,抿著唇讓鄭雪寧坐下來。
“寧寧,你來修煉,你也來。不要只顧著我。”
她現在感覺自己力氣變大了一些,腦袋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可見靈氣導入體內了,對身體的好處很大!
錯過這個島嶼,去了外面,可不一定能有這么順利了。
陸蝶卿著急地詢問封禁之地的意識。
“前輩,我們還能在這里待多久?”
其實只剩下不到一刻鐘了,但聽著少女帶著請求的聲音,封禁之地的意識心一軟,忍不住別別扭扭給兩人開了點小后門。
“半個時辰吧!
陸蝶卿眼睛一亮。
才過去一半時間!她們還來得及!
少女雙眸清亮,睜圓了杏眼看著鄭雪寧時,滿是期待和關切。
“還來得及,寧寧閉眼修煉!
生怕鄭雪寧不愿意,陸蝶卿甚至兩只小手合在一起,做了個拜托拜托的手勢,可愛到無以復加。
鄭雪寧沉默片刻,直接盤腿閉上了眼,用行動來回應。
這么以前沒發現,自家小兔子撒起嬌來這么磨人。
第112章 親近一些
陸蝶卿一直緊緊盯著鄭雪寧, 看她修煉時,會有什么表現。
可能是因為先前已經導引靈氣入體過,她這副身體的感受, 比之前敏銳了很多。
雖然肉眼并不能看見空氣里彌漫的靈氣,但她的身體卻能覺知到, 有細小柔和的明亮點點, 似乎在以一種很快的速度, 朝著寧寧的身體那涌。
好快的速度呀!
封禁之地的意識都忍不住驚嘆了一聲。
“竟然如此容易!”
陸蝶卿的身體,已經算是比較輕靈的了, 導引入體速度已經算是個小天才。
但輪到鄭雪寧的時候, 那些靈氣幾乎變成了一股小颶風。
封禁之地的意識,都能看到那些靈氣從這個小世界四處聚攏在一起,沖著鄭雪寧瘋狂灌頂的景象。
怪哉。
它這么個地方, 先前幾百年,從來沒有過合格的傳承者。要么就是心性不夠, 要么就是身體沒有修行的潛力, 注定了是個凡人。
今日陡然來了兩個人,竟都修煉起來如此順利。
這二人倘若是生在靈氣濃厚的修仙界, 豈不是修行效率更驚人?
通常那些將靈氣導引入體的人, 哪怕速度再快的,也要至少半個時辰。
可看這兩人, 沒一個超過這個時間的。
不管封禁之地的意識如何驚詫,鄭雪寧都完成了導引靈氣入體。
“前輩,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鄭雪寧言簡意賅地詢問。
封禁之地擠出了一個鼻音:“哼,一刻鐘!
這一刻鐘, 可是它看在這兩個小丫頭順眼的份上送的。
“多謝前輩告知。”
鄭雪寧也似乎猜出來了,這里頭的時間, 比之前約定好的多出來了一截。
她拉著陸蝶卿立刻趕往山谷外面。
“卿卿,認識草藥嗎?”
她看向少女,詢問道。
陸蝶卿搖了搖頭,有點兒心虛。
她什么都不會,帶出來真真是拖寧寧的后腿。
鄭雪寧似乎一眼就瞧了出來她在想什么,食指按著她的唇,不讓她開口。
“不許多想,我只是隨口一問罷了。既然你我都不通藥理,不認識草藥,那便隨緣摘吧。”
陸蝶卿乖乖點頭。
于是兩人找到了花圃,直接蹲著開始拔草藥。
陸蝶卿是真不認識草藥,但她發現,當她閉上雙眸時,是可以感受到腳邊的這些靈藥吸引到的靈氣濃郁度的。
她反復幾次睜開眼又閉上,來回感受對比,最終確定了一件事。
只要閉上眼去感受靈氣最濃郁的草藥,就是年份最多的。
“年份最多,是不是價值就越高?”
少女眨眨眼,很快就做好了決定,她要采年份最多的!
想明白了這一茬之后,陸蝶卿分享了自己的方法,然后頭也不抬撲在花圃里采摘靈藥。
三千年的鳳仙花!
兩千年的玄螢草!
兩千年的唄唄葉!
……
封禁之地的意識,一開始還只是樂呵呵看熱鬧,等到發現陸蝶卿掌握了法子,拔的都是年份最高的靈藥時,它都差點跳腳。
狡詐!人類狡詐!
哎喲!眼見山谷里年份最高的靈藥,已經一下子被拔了快三分之一,它心疼到快變形了。
但陸蝶卿只采了三分之一就不好意思地停了。
雖然封禁之地的意識說過,剩下的時間都留給她們采藥,但采了這么多,已經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了。
凡事不能窮盡。
這種道理并沒有人教過少女,她卻天生知道此乃順應天道仁愛。
而鄭雪寧那邊,她采摘靈藥的法子和陸蝶卿完全不同。
看起來似乎是心血來潮,經過哪塊土地,就順手摘下一株順眼的。
然而封禁之地的意識瞪大了雙眼,看得分明。
鄭雪寧隨手采摘的草藥,都是價值更高的那種,并不常見。
一次兩次還能是偶然,但眼見著鄭雪寧幾乎采摘的每一株都是這樣的情況,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嗷嗷嗷嗷。封禁之地的意識恨不得變成小狗叫。
別采了!別采了!
這些可都是它的心頭血!
嗷嗷嗷嗷心痛!
陸蝶卿二人采摘的草藥,全都放到了她佩戴的儲物戒中,看起來儲物戒把所有她們看上的東西都裝下去,依然綽綽有余。
山谷中本來一片鳥語花香的樣子,淡淡的霧氣繚繞,再加上清新空氣和明媚陽光照耀,讓一切瞧著宛若仙境,很是舒暢,讓人想一直待下去。
但封禁之地的意識在那心痛時,土地都開始震顫動搖,仿佛憑空出現了地震一般。
鄭雪寧幾乎是立刻閃身到陸蝶卿跟前,將她摟住,站定在地上。
“前輩,這是怎么回事?”
封禁之地的意識,冒出了一聲冷哼。
“時辰到了,走吧你們!
它溫養這里的靈藥,是多么不容易啊。幾乎是不眠不休照看著它們長大,而今靈藥長成了,被人摘了現成的桃子,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
它心疼啊,但還沒處說,得維持自己作為前輩高人的風范,不能顯得小氣。
鄭雪寧護著陸蝶卿,感覺被一道光束罩住。
兩人眼前經過了劇烈的一明一暗。
再睜開雙眼時,發覺落入了黑暗…
她們回到了進封禁之地之前的那片樹林。還是夜晚。
陸珥還站在那里。
“行了小丫頭們,走罷!狈饨貙⑷怂土顺鰜,隨即迫不及待消失,回到了那處小世界。
此時小世界的山谷中,赫然多出來一個年畫娃娃一般的小家伙,頭頂扎著小揪揪,瞧著只有約莫三歲的樣子,渾身圓滾滾胖乎乎,手臂關節都是肉肉。
“嗚嗚嗚我的靈藥!”小家伙撲到花圃里,左看右看,嚎啕了幾句,抹抹臉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癟著嘴安慰自己。
“沒關系,繼續種,再過一千年,這里又是一片世外桃源!”
只要它種靈藥的速度足夠快,那兩個小丫頭進來采摘的速度就遠遠跟不上。
嘿嘿,人類哪有它長壽呀。
它熬都能把那兩個小丫頭熬到投胎。
……
“陸珥,陸珥?”陸蝶卿站在鄭雪寧身旁,喊了幾聲陸珥。
陸珥從幻境中回過神時,仿佛大病了一場,氣色都枯敗了很多,全無之前鮮衣怒馬的精氣神。
“方才那些…只是幻境?”
他看著四周喃喃了一句。
竟然連一夜都沒過去,還是他們剛到封禁之地的夜晚。
可他分明就已經在幻境中度過了一生,看遍了繁華,也體會到了權勢名利在身,到最后厭倦一切的過程。
真的只是幻境嗎?
為何如此深刻?
陸珥渾渾噩噩邁步,跟著陸蝶卿二人走出封禁之地,回到了他們之前一起吃烤雞修整的小林子里。
這一夜對三人來說,都記憶極深刻。
陸蝶卿手指上的儲物戒里,可是塞了滿滿的靈藥呢。
儲物戒怪大的,但可能是陸蝶卿的精神力還沒修到一定程度,她只能看到里面的一角空間,看不到全部。
人偶冰清給她的儲物戒里,似乎裝滿了各種東西,里面有專門的盒子箱子,分門別類,上面甚至還貼著字條,寫清楚了那是什么東西。
能看出來,儲物戒的原主人冰清,很珍惜儲物戒里的一切。
陸蝶卿在出神探看儲物戒里的東西時,鄭雪寧則將火堆重新點燃,撥弄了一下樹枝。
如今天還未明,夜里趕路不方便。
既然此次行程,已經順利結束,不妨先歇個腳,等天亮了再走。
她將火堆往陸蝶卿的方向撥了撥,讓少女能感受更多一點的溫暖。
陸蝶卿察覺到這點關照,立刻揚起小臉沖人家笑。
鄭雪寧微微彎唇。
陸珥回過神時,就見表姐和那朝櫻國的皇太女沉默到過分,兩人都不出聲。
他忍不住道。
“你們兩人在幻境里經歷了什么?”
在來之前,他還以為進入封禁之地,可能會放血,還擔心過自己會被放掉半條命。
但想著,好不容易追尋到仙人的足跡,付出點,也是必要的,就硬著頭皮來了。
可如今看來,他在幻境里陷了幾乎一輩子的時光,等到醒來,卻真真是黃粱一夢。
他真的是…現在都沒回過魂來。
怎么看表姐和朝櫻國的皇太女,這般處之泰然。
她們二人看著氣氛如此和睦,比起進封禁之地之前,似乎還要更加親近一些。
一個古怪的念頭冒出了腦海。
陸珥看著陸蝶卿二人,失聲道。
“你們不會在幻境里成親了吧?”
第113章 放入后宮
陸珥此言一出, 山林里的鳥雀似乎都安靜了。
陸蝶卿臉蛋唰得紅透,杏眼睜圓了瞪對方。
“你胡說什么呀!
鄭雪寧則坐直了身子,看向陸蝶卿。
狹長的丹鳳眼, 微微瞇起時,顯得愈發嫵媚, 端詳著自家小兔子的神色。
但這種嫵媚和溫柔神色, 顯然是只獨屬于某人的, 并不對外人綻放。
在瞥向陸珥時,鄭雪寧就立刻冷淡了下來, 眼眸里的溫和深色消失殆盡, 轉而變成了一種犀利的冷漠。
陸珥一驚,立刻打哈哈道。
“我這不是誤會了么。別急表姐,我胡說, 我方才說的都是胡說。打我大嘴巴子!”
他一邊說,一邊抽了自己嘴巴。
幻境里的一輩子經歷, 其實在慢慢變得模糊, 但那種見慣了人心,學會察言觀色的本事, 他似乎保留了一點下來。
當聽到表姐說自己在“胡說”, 而朝櫻國的皇太女投來的眼神,又那么冷漠時, 他立刻捂住了嘴,手動閉嘴。
這世上有這么一種事, 它存在,你可以發現, 也能看到,但最好不要說出來。
因為那是小情侶的情趣。
人家兩個人你猜我猜的兩小無猜, 是浪漫。
但若是有外人進來摻和,那就是煞風景了。
陸珥覺得自己很拎得清,很有眼色,尤其是在經歷了漫長到恍若一輩子的幻境后,他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到底追名逐利,去求得皇祖母的看重,在詭計陰謀中拼來拼去,是真的好嗎?
人活著是圖這個嗎?
陸珥沉默片刻,在天邊露出魚肚白,起身趕路前,開口道。
“表姐,我與你說說閃國的情況吧。”
陸蝶卿有些訝異,晶亮的杏眼朝著這個少年看了過去。
雖然陸珥這一次,還和之前一樣喊自己表姐,但卻區別于先前的刻意。
少了那點兒刻意拉近距離的故作熟稔,瞧著順眼了一些。
“我此次來,是為了博得在皇祖母面前的關注,好讓我在閃國的處境更好一些。女子尊貴,勢必讓男子的地位變得不起眼。我娘不出眾,但精于算計,她料定了你爹娘不會回來,三姨母的性情好拿捏,才會讓我借著此次機會來邀功!
“若是能帶你回去,你在異國他鄉長大,沒受過宮廷的精心教養,想必也成不了什么事。但來接你,不是主要任務,我的任務是得到三姨母從閃國帶走的仙家信物!
“我娘想著,你年紀小,又沒見過世面,多半只要哄一哄,拉近距離認了親,答應帶你回閃國不過苦日子,你就會馬上感激涕零!
陸珥平靜將這些道來時,篝火將他的臉映照的一明一滅,就仿佛這個人的靈魂也在被光和暗一同拉扯。
這些本該藏在算計里的真話,就在今夜的幻境之后,平平常常如同嘮家常一般說了出來。
陸蝶卿怔住,有些意外,看著陸珥時,神情露出了幾絲無措。
鄭雪寧悄然坐到了她身側,纖長手指捏了捏她掌心,像在安撫小貓貓那樣,安靜陪伴。
陸蝶卿立刻就跟有了主心骨一般,不怕這忽然的轉變了。
對待陸珥這個一上來就自來熟地喊自己“表姐”的母族親人,陸蝶卿的情緒其實一直很復雜。
理智告訴她,這是娘等了快二十年才等來的親人,是他們一家回到閃國唯一的希望。
那是從故土過來的人,代表了希望和惦念。
但感性又讓她對陸珥充滿了防備,甚至有點暗藏的恨。
她恨這些年來讓娘一直苦苦等待的所有母族親人。
在猜到了陸珥接近自己,這般熱絡的喊著表姐,興許是為了娘給自己的信物玉佩后,這種恨意就變成了一種漠然。
但陸珥今日忽然開誠布公,這打亂了陸蝶卿原本的防備。
不在計劃之內的善意和真誠,會擊潰盔甲。
好在一旁有寧寧。
感受到鄭雪寧捏著自己掌心的手,帶有溫度,陸蝶卿的心重新平靜了下來。
“表姐,我第一次喊你表姐時,心中對你沒有善意,只是驚訝了一番你的容貌,想著你幸好生在朝櫻國,由此,我就少了一個嫉妒的人。”
“我驚訝于朝櫻國的儲君,對你的另眼相看,想著你的價值也由此變多了幾分。若是能和你拉近距離,不僅可以得到仙家信物,還能借助你和朝櫻國皇太女的關系,為我的此次使臣之行謀到些什么!
陸珥說到這里,抬眸沖著陸蝶卿二人看過去,原以為會看到鄙夷的目光,卻不想,對上的是表姐過于清亮的眼眸。
那雙眼睛里干干凈凈,沒有任何嘲諷和其他恨意,只有純然的注視。
——他在被認真傾聽。
即使他說的那些話,都是原本該藏在心里的陰謀與齷齪算計,但身為被算計的那個人,表姐卻一點兒沒因此而染上其他慍怒和遷怒的神情。
倘若一個人能將神情控制到如此程度,城府不可謂不深。
但這幾日的相處,他已經看出來,他這個表姐并沒有那么深的心機,相反,對方身上有一種宮廷出身的皇族后裔稀缺的真誠與干凈。
這讓他對著表姐的注視,愈發自慚形穢。
這種感覺在從前并不明顯,只有當他從幻境的紅塵里打了個滾,歷練了一遭回來后,才真正體會到。
難道表姐不怨恨他們這些閃國的皇室親人嗎?
他將這話問了出來。
陸蝶卿已經聽完了他的心里話,思考了片刻,靠著身旁鄭雪寧的肩膀,像是吸取到了一點力量后,才緩緩道。
“我怨恨過。在你講這些話之前。”
少女停頓了一會兒,綻開笑顏。
“可當你說完了方才那番話之后,我忽然就釋然了,不怨恨了。因為當我去怨恨一個人時,說明我將自己看成了被擺弄的弱者,所以只能在情緒上去責怪旁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
“可你其實也是身不由己,我并不是在為你講話,只是明白了站在你的角度,你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我們雖然有相近的血脈,若是同樣生長在閃國,該是互相關照的手足。但我們在此前,素昧平生,從未見過!
“情感是需要相處了,才能慢慢累積的,包括親情。我們連相處都沒有過,當然產生不了親情!
“何況我娘當初就是在閃國長大,你娘和我娘是同母異父的親姐妹,彼此之間的情感依然如此淡薄,這已經證明了皇室之間親情難得稀缺。我又如何能在你身上寄托親情的期待呢!
“我過去對你的遷怒,其實也沒道理。你不是我娘的兄弟姐妹和爹娘,并不需要為當初她作為質子的命運負責。你坦然承認所有的算計,于是,我對你唯一的遷怒,也在你坦白的過程里消失了。”
“我們都是人,活在各種不同的境遇下,承受著一些期待和壓力,有自己的不得已。有些時候,我們選擇成為‘壞’人,有些時候,我們堅持做自己,守住良心,評判人好與壞的標準,不要寄托在別人身上!
“這些就是我最真實的看法!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陸蝶卿都累壞了,有些渴。
一低頭,身邊已經有一個水囊遞了過來。
鄭雪寧拔掉了水囊的塞子,寵溺喂到她唇邊。
少女心中泛起一股甜意,兩只小手扒拉住水囊。
“我自己喝呀!
她捧著水囊,抬頭噸噸噸喝水。
亮晶晶的杏眼下意識看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光是側顏就美好到無以復加。
鄭雪寧從包裹里取出一個裘皮,裹在少女身后。
陸蝶卿巴掌大的臉,被裹著身子的裘皮絨毛一襯托,顯得愈發冰雪可愛,小小的,但卻很精致,簡直像個玉娃娃。
陸珥聽了陸蝶卿方才的那番話后,人就一直怔怔的,沒有回過神,下意識看著自己這個表姐。
這些話,從前沒有任何人和他說過。
等到鄭雪寧為陸蝶卿裹好了裘皮大衣時,陸珥猛地移開了目光,避開了繼續注視。
“表姐…你不適合去閃國。”
那里可沒有這般真誠的人。
表姐的心像琉璃,通透發光,照出人心中的污垢,令人覺得自己不夠潔凈。
而人們往往對照出自己污垢的人,格外苛刻和憎恨。
他們不會覺得是自己有缺憾不足,只會厭惡琉璃鏡子的存在。
或者摔碎鏡子。
“我也覺得我不適合去!标懙淇粗焐系脑铝,腦袋靠著鄭雪寧的肩膀,掩住嘴小小打了個哈欠。
閃國怎么會有她那么多好朋友。
朝櫻國有爹娘,有阿桑,有寧寧,有彩云書院。有她成長的一切,和遇到過的一切善意。
她困了。
好累呀。
疲憊感后知后覺涌上來。
鄭雪寧順手一摟,將少女摟到了懷里,讓她靠著自己。
狐裘大衣也被她往上拉了拉,將少女蓋得更好了一些。
陸珥也立刻站起來,找來了更多干樹枝,放在火堆旁邊,好方便她們烤火。
后半夜終于安靜過去。
天亮時,陸珥背對著鄭雪寧二人,卻輕聲詢問。
“等你來日登基為帝,你會放我表姐一家離開嗎?”
鄭雪寧垂眸,摸了摸少女安睡的臉頰,半晌,動了動唇。
“…會。”
陸珥不可思議地回眸,對上鄭雪寧略帶冰涼的戒備目光時,又重新背過了身。
哎,看來是他在閃國那樣的宮廷中待得太久了。
已經忘了,或者從未真正明白過,什么是真正的情誼。
朝櫻國的儲君,明明對表姐一副情根深種的樣子。
這樣的人,歷來就應有盡有,又身處高位,習慣了掠奪,習慣了占有,習慣了動動手指,一切想要的就主動貼上來。
這樣的人…竟愿意放表姐一家走?
這和人性相悖。
難道對方不該把表姐就這么留在朝櫻國,放到后宮嗎?
“殿下,你為何會愿意放表姐她們離開?”
陸珥好奇到想跳河了,忍不住問。
一國之君歷來都是無情的。
像他的皇祖母,有那么多皇子皇女,自然就也有數不清的后宮妃嬪。
但只要是被收入了后宮的人,到老到死到意外暴斃,都是皇祖母的人,豈能離開皇宮一步?
這朝櫻國的皇太女,卻敢承諾他,來日登基為帝,會放表姐走。
憑的是什么?
原本乖乖在鄭雪寧懷中睡覺的少女,睫毛微微顫了顫,藏在了袖子里的小手,緊緊捏著木頭人偶,手指用力到有些發白。
是呀。
寧寧為什么會愿意?
第114章 吻,渴望
天快亮了, 方才燃燒的篝火,已經漸漸黯淡下來。
火光在黑暗里張牙舞爪的樣子,嚇退了很多不可見的野獸與危險。
鄭雪寧伸長了胳膊, 給篝火添了幾根樹枝,讓它重新燒出“噼啪”作響的聲音。
她安撫地拍了拍陸蝶卿的背, 下意識哄著少女安睡。
當陸珥以為這個冷漠又寡言的朝櫻國儲君, 不會回答自己方才那個問題時, 身后傳來了清冷的聲音。
“因為我不想她不開心!
人固有自己喜好的事物。
沒有生命的東西,可以被掠奪、侵占, 只要到了手中就能用。
但心愛的人不能。
人有感情, 有喜怒哀樂的情緒。
比起看到一個以淚洗面,或生氣傷心,與自己離了心怨恨她的陸蝶卿, 她更希望看到一個活在快樂中,不改初心的陸蝶卿。
是她的小兔子教會了她, 什么叫做尊重和平等, 尤其是在一份難能可貴的感情中。
她不會覺得上天的眷顧是無緣無故。
但既然獲得了這份眷顧,做法不該是糟;蚬钾。
她荒蕪的花田里, 曾經沒有葉子, 沒有樹,什么都沒有, 只有貧瘠的土地。
但有一天,有一朵漂亮的花骨朵, 甘愿來到她的花田中住下。
她能做的不是摘下它,而是找到水和陽光雨露, 來滋潤它,讓花朵盛開的更漂亮一些。
其他的花朵能有的, 她的花朵不僅要有,還要更多。
譬如力量,愛,還有自由。
她開始希望,陸蝶卿喜歡自己,是出于發自內心的選擇,而不是習慣了以后的一種遷就。
因為那個人過于美好,而得到美好的過程,似乎又很順利,就讓她產生一種,這一切是不是對方的心甘情愿。
今夜本不該如此多愁善感的,至少鄭雪寧很不習慣這樣的自己。
她有些心浮氣躁,但視線觸及懷中安睡的少女容顏時,所有才冒了一個頭的起伏情緒,緩緩消失。
忽然,一只軟軟的小手從袖子里伸出來,輕輕拉住了她的掌心。
柔軟的手心和溫熱的肌膚,都讓鄭雪寧一怔。
她本以為已經睡著的小兔子,就這么躺在她腿上,睜開了雙眸,圓而無辜的眼瞳就這么看著她,靜靜地,很是乖巧無害。
不等鄭雪寧做出什么反應,陸蝶卿已經開口。
“…我剛才醒了,都聽到啦。”
這句話把鄭雪寧所有的反應切斷。
皇太女本能的有些逃避,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少女。
陸蝶卿卻伸出雙手,摟住了鄭雪寧脖頸,像只小樹懶那樣靠了過來,細聲細氣和她撒嬌。
“我現在就很開心。”
天亮了,陸蝶卿漂亮的杏眼里,是溫順的情緒。
“不用特意去什么地方,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留在寧寧身邊的每一刻,她都很開心呀。
少女嗅到了藏在皇太女這副身份背后的不安,敏銳的像只小動物,貼著鄭雪寧,小聲地哄。
“你要相信我!
她雖然總是膽小,過去甚至還愛哭,至少在寧寧面前掉過好幾次眼淚…但那不代表她是個對情感沒有擔當的人。
就像娘當初選擇來當質子,爹明明可以不來的,卻還是因為這份感情,義無反顧選擇了追隨。
這才有了他們后來的一家三口。
現在寧寧有了不安,就是她去安撫對方,證明她們這份情感經得起考驗的時候。
陸蝶卿坐直了身子,不由分說張開雙手,將身量高挑的皇太女抱住,讓對方感受自己的懷抱也是溫暖的,也是可以守護人的。
“現在,有些事情看似是一個死局。但是寧寧,請你相信我,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好,我一定會有辦法讓爹娘開心,讓你也開心的!
哄人這件事,陸蝶卿從前是沒什么經驗的。
如今卻有越做越熟練的趨勢。
少女軟嫩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一字一頓都是保證和決心。鄭雪寧抿起了唇,將下巴輕輕擱在少女肩膀。
“嗯,我信你!
她抬手摸摸陸蝶卿腦袋,把頭發不小心揉亂了幾縷。
于是睜著杏眼安慰人的陸蝶卿,立刻就像個剛從燕子窩里爬起來的小燕子一般,額頭上都豎起了兩根小呆毛。
“頭發亂了。幫你捋捋。”
鄭雪寧彎了彎唇,慢條斯理地幫少女壓下豎起來的小碎發。
陸蝶卿就乖乖地睜著眼,將腦袋往前一送。
“噢,好。”
完全是一副不管鄭雪寧做什么,她都會配合的乖巧樣子。
篝火對面的陸珥,反正是一眼都不敢往兩人這邊瞥。
來之前,愣是沒想到,會遭遇這么一遭。
若早知道,他還能準備一些見面禮,給三姨母他們。而不是如今這般空著手去。
有些觀念一旦轉變,人的良心就也開始有了變化。
三人返回朝櫻國的宮廷時,臨近城門口,陸珥對陸蝶卿道。
“表姐,我們就此分頭吧。”
“你不進城?”陸蝶卿坐在馬車里,掀起一個簾子看他。
陸珥搖頭:“空著手去見三姨母,終歸不好!
陸蝶卿驚奇。
陸珥慢慢勒緊了馬韁繩,聲音低了幾分。
“待到這件事了,我也不打算回閃國了!
啊?
陸蝶卿有些沒反應過來。
陸珥迎著表姐有些好奇的目光,想了想,還是說了真話。
“既然我在閃國沒有出頭之日,因著男兒身份不被看好,倒不如換個地方。天大地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我也有一身武藝,哪怕去其他小國入伍,將來也必定有我的一席之地。何必留在閃國做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呢!
他此番已經不打算從表姐那里得到仙家信物了。
見表姐如今在朝櫻國,生活的甚至比在閃國更幸福一些,他也再說不出讓對方回閃國的話。
閃國是個什么情況,他難道不知道?
那里也充滿了爭斗,尤其是在皇祖母年邁的這些年,皇儲們的爭奪越發激烈。
今天是這個皇儲多得了皇祖母一句夸獎,朝堂上開始動蕩,人心向著對方傾移。
明天是那個皇儲做了點一鳴驚人的事,讓大臣為她上書封王。
……
永無寧日。
他能借著這個出使朝櫻國的機會,看看這個世界其他的風景,繼而重新找到一條救贖之路,離開出生的地方,也是一件好事。
都把話說到這里了,陸蝶卿也是冰雪聰明的,再對這個血緣上親近的表弟,就有些五味雜陳。
她初次見到陸珥時,對這個表弟是有些討厭的。
不喜歡對方的自來熟,也不喜歡那種自作主張的認親。
“只不過表姐,我此次充當使臣的任務未能完成,后續應會有其他人再來接近你和三姨母。你們…保重!
陸蝶卿聽出了其中告別的意味。
“保重!
“好,走了!
陸珥抽了身下的馬一記馬鞭,馬兒吃痛,立刻撒歡兒邁開蹄子跑動。
陸蝶卿放下了簾子,小腦袋垂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面的簾子卻被掀起,鄭雪寧精致清冷的臉躍入視線。
“在想什么!
她不喜歡她的小兔子,在別人的話語里沉浸太久。
這會讓她有一種,小兔子會跑到別的地方這樣的錯覺。
做好了準備,在未來有一日給予小兔子自由選擇的權力,和未曾做好準備就要失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陸蝶卿敏銳極了,幾乎在鄭雪寧稍微瞇了瞇丹鳳眼時,就立刻湊上前,用柔軟的臉蛋蹭蹭對方。
“我在想,或許這個世界上,造成人與人之間隔閡的,除了缺少溝通外,就是人的立場不同!
“之前我覺得陸珥討厭,是因為他堅持自己的立場,想要過得更好一點兒。但等他放棄了立場,轉而決定去尋求另外一種生活時,他和我家之間的隔閡,就…消弭了許多,我甚至有點兒開始理解他了!
似乎每個人存在的意義,也只是想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好一點兒而已。
小少女這般傷感時,鄭雪寧俯身,輕輕咬住了她的唇瓣,吮了一下。
她用行動打斷少女的沉思,清冷的聲音,染上了一點兒暗啞。
“那你不如先來理解理解我!
理解一下她的忍耐、按捺和渴望。
回應鄭雪寧的,是陸蝶卿停頓了片刻后,纏上來的雙臂。
在進入到朝櫻國宮廷這座囚籠之前,她們交換了一個吻。
第115章 我家夫人
經過長街上的巨鳳祥酒樓時, 鄭雪寧想起什么,停下了馬車。
陸蝶卿以為她們已經回到了皇宮,正想著這么快呀?
她甚至還沒補好唇上的口脂。
原本她是不愛抹任何脂粉的, 但方才親了好久,唇紅紅的, 經過賣胭脂水粉的鋪子, 她才買了點口脂, 準備細細涂在唇上掩蓋一下過分的紅腫。
“來,先不回宮!
鄭雪寧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作為儲君的身份。
她拉著少女從馬車上下來。
陸蝶卿卻有些心虛:“不, 我要先補口脂…”
少女試圖抵抗。
鄭雪寧盯著她手里的脂粉盒子看了片刻, 嫵媚的丹鳳眼慢慢眨了眨。
“好啊!彼豢趹,人卻不疾不徐也坐進了馬車。
車廂里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兩個人的氣息,就像方才在城門口親吻時一般, 有了重新交纏的意思。
陸蝶卿心都揪了起來,害羞到雙頰發紅。
“不是要去酒樓嘛?”她弱弱伸手, 去推鄭雪寧的胳膊。但沒用什么力道, 好像小貓爪收起了所有的肉墊,動作輕輕的。
“幫你補口脂。”
鄭雪寧從善如流地開口, 手指接過陸蝶卿放在一邊的脂粉盒子。
她輕輕幫少女將唇形一點點描摹, 直到陸蝶卿整張臉蛋瞧著艷若桃李。
“要畫眉嗎?”
看著這張臉,鄭* 雪寧的眼神變得幽深。
陸蝶卿心臟跳的咚咚快, 忙不迭拒絕。
“不,不用!
“好吧!编嵮⿲幙s回了手, 瞧著神情,頗有些可惜。
她領著被精心涂過口脂, 唇瓣嫣紅的少女,慢慢走下馬車。
門口早就有等了許久的店小二, 點頭哈腰迎她們進去。
那店小二很是面善,赫然是上次招待過她們的。
不僅陸蝶卿認出了對方,店小二那雙見慣了客人的招子,幾乎是在鄭雪寧剛剛來到酒樓門口時,就已經小碎步跑了出來,認出了她們。
“二位貴人要來,掌柜早就留好了位置,還在上次的雅間!
店小二一條白色汗巾搭在肩膀上,跑起來不時扭頭回看他們,顯得很靈活。
陸蝶卿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們要來?”
竟然還提前留好了位置。
店小二立刻笑:“小的并不知道,但掌柜吩咐過,貴人不管來不來,這雅間都是留給你們的!
上次那歷來跋扈的莫小將軍,在這兩個姑娘手里吃了虧,卻一聲不吭灰溜溜走了,已經足夠證明對方的身份有多通天。
后來他們又是準備了膳食,送到宮里,更是把鄭雪寧的身份板上釘釘坐實。
之前聽到皇太女被打入天牢中時,店小二還和掌柜的真心實意可惜過。
后來聽到皇太女重新被放出來,且外頭那些關于皇太女的流言都平息了下來,店小二感慨過,皇太女果真福大命大。
而今見鄭雪寧二人又來巨鳳祥酒樓,店小二招待的更加殷勤了。
但他雖然表現熱情,卻并不過分,不讓人覺得反感,只是在細節上,讓陸蝶卿二人覺得賓至如歸。
飯菜上齊的速度極快,熱氣騰騰,滿屋子都是香氣。
約莫是后廚的師傅,特意下了功夫做她們這一桌子的菜。
瞧見這一桌子好菜好飯,陸蝶卿杏眼都亮了。
“好餓呀!
少女幾乎是立刻就拿起來筷子,沒有矜持,也沒有膽怯忐忑,比起第一次和皇太女來到這里的情景,靈動放松到仿佛換了個人。
鄭雪寧兩只手交叉,手背托著下顎,微微笑著看少女。
“餓就多吃點。”
她能想起來上一次在這里的樣子。
那時候的陸蝶卿,還對她藏了防備,明明肚子都餓到肚子咕咕叫了,還是不敢拿起筷子吃飯。
鄭雪寧曾經覺得,自己是一個情感淡薄、記憶力也不怎么好的人。
但這一點,在陸蝶卿身上被顛覆了。
她深深記著和少女相遇以來,經歷的每一件事,被觸動的每一個感受。
如此明媚鮮活生動,就好像在相遇之前,她從未展開過真正的生命一般。
現在還是她們相遇的第一年,甚至還不到半年,卻已經發生了那么多值得回憶的事。
那么以后呢?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后呢?
一輩子忽然變得令人期待起來。
鄭雪寧看著陸蝶卿埋頭干飯的嬌俏模樣,心中猝然生出了對于“活下去”這個詞語強烈的欲望。
一直留在身上沒能完全被解決的毒,是懸在心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掉下來。
從前鄭雪寧覺得那把刀無論何時落下來,早或晚,都沒什么差別。
人總會死的,區別在于她離開的那一日,帶走多少人而已。
但這些念頭,如今已經變成了“人總會死的,但她要好好活著,不能讓小兔子傷心”。
“寧寧,你怎么不吃東西呀。”
陸蝶卿本來吃的正香,肚子里沒那么餓了,一抬頭卻發現鄭雪寧正看著自己發呆。
這一次可沒有什么尊卑之分了哼!
在她面前的只有她家寧寧!
她家寧寧不好好吃飯,陸蝶卿馬上站起來,將椅子搬到了對方身邊。
小碗一推,和鄭雪寧面前的杯盤碟盞撞出了輕輕的一聲。
“你不餓嘛!
鄭雪寧和她對視片刻,慢慢搖頭。
“不餓。”
她沒說謊。
多年不斷地服藥,讓她的腸胃比一般人脆弱,也讓她不愛吃東西。
也就是習武之人,能有內力溫養身體,不然以她中毒的情況來說,早就撐不住了。
所謂的美食,到了鄭雪寧跟前,不過是香一點的食物而已,最多吃一口,再多就成了負擔。
陸蝶卿盯著她看,鄭雪寧就不由讓步。
“好吧,我吃。”
她拿起筷子,第一道菜就是紅豆糕。
她現在開始愿意認同母后曾經說的話。
——紅豆啊。這是相思之物。
陸蝶卿見她吃東西了,這才開開心心低頭繼續吃飯。
不過少女這次長了個心眼,表面上自己心無旁騖用飯,但余光卻一直注意著寧寧呢。
從封禁之地的小世界離開之后,她發覺這副身體的反應力,不知不覺提升了很多,五感也敏銳了起來。
具體一點來說,以前需要陸蝶卿很認真去注視,才能看清楚察覺到的東西,現在只需要分出一點心神,就能在心里構建出一副圖像。
好像面前的世界,忽然被揭開了一層面紗,少了霧里看花的那種朦朧感,變得愈發真實和立體起來。
這樣一觀察,陸蝶卿才發現,寧寧吃飯胃口很小。
以前她們也有一起吃飯的時候,但那會兒多是在皇宮,匆匆見面,又匆匆分開。
她見寧寧吃得少,就以為對方是在別的地方用過膳了。
然而這幾日,她們離開了皇宮之后,幾乎時時刻刻在一起。
先前為了趕路,寧寧只匆匆吃點干糧,或者帶她去客棧下腳,給她點豐盛的食物,自己卻說吃過了。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辦成了,她們快回皇宮了,今日還沒吃過東西。
寧寧卻還這副食欲不佳的樣子。
這讓陸蝶卿忍不住有點擔心。
寧寧為什么吃這么少呀?
她不住用余光看鄭雪寧,自以為隱蔽,然而在習武多年的某人眼中,哪怕不通過精神力去感受,只憑借雙眸,都能捕捉到少女不住瞥來的目光。
真的好像一只以為自己好端端藏在樹枝叢中,悄悄觀察人類的小松鼠呀。
“你!彼斐鍪种福亮舜辽倥橆a。
“一直看我!
軟嫩的腮肉,被她戳出了一個可愛的小凹凹。
少女可愛到讓她想咬一口。
甜甜的,香香軟軟的,無害又明媚。
陸蝶卿鼓了鼓腮幫,發現自己偷看被抓包了,索性放下筷子看鄭雪寧,認認真真問。
“你總是不吃東西,吃的很少。我有點怕。擔心!
越是注意寧寧,她發現對方作為一國儲君,所應該有的各種驕奢習性,幾乎少到可憐。
一個不愛美食,不愛漂亮的華服,不愛打扮,甚至有些清心寡欲的人,坐在了皇太女的位置上,要守住這個身份,就不得不面對很多覬覦。
也許是情感起了作用,陸蝶卿怎么看鄭雪寧,怎么心疼。
怎么會有人這么不會照顧自己呀。
吃得少,還操心得多,天天想那么東西,會很消耗腦力的。
而且這些日子她們趕路途中,只要停下來休息,她都會看到寧寧額外擠出點時間去練劍。
自律到幾乎不像個養尊處優的儲君。
鄭雪寧迎著少女關切的眸光,沉默了片刻,抬眸笑了。
“吃得少,證明我很好養!
很少流露溫軟氣質的皇太女,拉過陸蝶卿的手,將自己的臉緩緩湊過去,放到少女掌心。
她眨了眨眼,像只高貴的大貓,眼中嫵媚的狡黠。
“你說是不是。”
猛不丁被調戲了一把,陸蝶卿的手都抖了一下。
啊好犯規。
寧寧撒嬌起來,能讓人的骨頭都跟著酥軟。
她頂著通紅的小臉,裝作惡狠狠的樣子,飛快伸出另外一只手,捏捏寧寧的臉。
“我宣布,我養得起,多吃點!”
好軟好滑的臉呀。
不太熟練的吃完了人家豆腐,陸蝶卿飛快把小手縮了回來,心里美滋滋在冒泡。
鄭雪寧微愣,片刻后,緩緩彎唇。
“這么兇,不多吃點還不行。嘖。”
她跟著陸蝶卿一起吃菜,陸蝶卿又觀察了幾眼,見寧寧吃飯時神色如常,確定對方沒什么不舒服,她才放心下來。
兩人走出巨鳳祥酒樓時,陸蝶卿幾乎是扶著腰的。
嗚嗚嗚好撐呀。
鄭雪寧扶著她走出酒樓,要送她進馬車時,卻聽到路邊有人喚她。
“陸蝶卿!”
“陸姑娘!”
好幾日不見的左家姐妹,連同顧書元正站在幾步之遙的路邊,目瞪口呆看著她們。
左蔓枝正左手捂著妹妹的嘴,右手拉著顧書元,像牽著兩只不聽話的小狗子,試圖拽回他們。
然而這動作明顯還是晚了一步。
左笑雅和顧書元的嘴快,已經喊出了聲。
左蔓枝心中懊惱,這兩人怎么一看到人就喊,完全沒看場合。
此時的陸蝶卿,正半個身子靠在鄭雪寧身上,一只腳踩在馬車踏板上。
妥妥一個嬌軟無力,要人扶的樣子。
關鍵是!扶她上馬車,一臉“我家夫人真可愛”的人是皇太女啊啊啊啊。
人家小倆口卿卿你我的,這場面是他們能撞破的嗎?
第116章 倒反天罡
左笑雅已經掰著指頭數了好幾日了。
天可憐見!整整五天了!
陸蝶卿離開彩云書院已經整整五天!
她這輩子都沒覺得日子這么漫長過, 嗚嗚嗚相思啊,相思苦啊,相思讓她瘦了。
她都好幾天沒去彩云書院吃早膳了。
不然去了那里, 又看不到陸蝶卿的身影,根本就沒意思嘛。
想到陸蝶卿出宮這么幾日, 半點消息都沒有, 而皇太女也同樣的銷聲匿跡了這些日子, 她就…心里酸溜溜。
嗚嗚嗚如今還親眼見到這個畫面,兩人攙扶著上馬車, 一副恩愛無比的樣子, 簡直是暴擊。
陸蝶卿本來還因著吃太飽了,被鄭雪寧扶著,索性就偷懶, 半個身子賴在人家身上,乖乖當個娃娃。
忽的聽到有人喊自己, 她人都哆嗦了一下。
少女幾乎是立刻就站直了身子。
“咳咳…”
陸蝶卿臉皮太薄了, 被當街撞見自己偷懶,還讓皇太女扶著的樣子, 實在是不雅觀, 她臉都一下子羞紅。
“笑雅,蔓枝…”
陸蝶卿站在鄭雪寧身側, 下意識喊出了她們的名字。
鄭雪寧瞥見自己懸空的手,眼眸瞇了瞇。
像只被有點兒惱的大貓, 仿佛被打擾了午后的休憩,看人的眼神都是微微不爽的。
左蔓枝是個多警惕的人啊。
她是被家中培養著, 將來送入宮中,嫁給二皇子的。
如今雖然二皇子人已經廢了, 這條路走不了了,但這些年左蔓枝身上養出來的察言觀色和各種心智,卻是廢不了的。
她立刻拖著妹妹后退一步,沖著鄭雪寧抱了抱拳。
“家中還有事,我們先行一步!
說完沒耽擱,甚至沒讓左笑雅往前說上一句話,就扯著胞妹的半個身子走了。
一連串動作堪稱腳底抹油,極為絲滑。
顧書元只是慢了一步,就顯得很突兀,被留在了鄭雪寧和陸蝶卿跟前,和她們大眼瞪小眼。
千鈞一發之際,顧書元一拍腦袋。
“哎呀,我找茅房!”
這話落下,他直接捂著肚子跑遠,腳丫子邁開后,簡直是一騎絕塵。
方才站在面前的三個熟人,就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全都跑沒影了。
陸蝶卿沒反應過來。
她眨眨杏眼:“她們怎么啦?”
為什么忽然都急匆匆的樣子跑了?
鄭雪寧揉揉她腦袋,牽起她柔嫩的手,將她送到馬車里。
“她們急著回家。天色晚了!
將簾子放下來之前,鄭雪寧垂下的烏黑發絲遮住了半邊臉頰,但眉眼中卻依然一片溫柔。
“我們也回家!
回家兩個字,觸動了陸蝶卿的心房。
少女甜甜笑了,用力點頭:“嗯!回家!
*
回皇宮的這段路,是鄭雪寧走過最不舍的路程。
只有在外面,和自己的小兔子這樣朝夕相處過,卸下心防過,才有了對比,知道一踏入皇城,戴上面具身為儲君的那個自己,有多令她抗拒。
“今夜住在云溪殿嗎?”
進了宮門口,鄭雪寧回眸。
陸蝶卿探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
“我回去陪陪爹娘。”
她一下子離開爹娘身邊整整五日,爹娘肯定早就擔心了。
雖然心里也很舍不得寧寧,但少女心中知道,她們來日方長。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看看爹娘。
知道少女歸心似箭,鄭雪寧抿了抿唇,明明心中理解,但還是不免有一些酸澀。
到了常寧宮前,早就等著的荷蓮和小太監,忙將鄭雪寧換了下來。
荷蓮瞧見陸蝶卿時,臉上是掩不住的笑,但似是因著旁邊有皇太女在,并未開口說什么。
直到送陸蝶卿回偏殿的路上,才悄悄對她道。
“主子瞧著沒瘦,可見路上沒被虧待,我這也算是放心了。”
陸蝶卿被調侃了,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知道荷蓮是在關心自己,她忍不住問道。
“這幾日你們在宮中還好嗎?有發生什么事情嗎?”
雖才和寧寧離開了不過五日,卻頗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瞧什么都不太真切,直到進了皇宮,和荷蓮這般交談起來,心神才算是真真切切回到了原處。
荷蓮沉吟了片刻,對陸蝶卿道。
“倒是一切安好,只是聽二皇子那兒,似是和三皇女鬧了個不快,有些風雨。其余的事兒,倒沒什么打緊的!
“姑娘不必憂心,你爹娘那兒一切安好?蓻]誰不長眼去那找麻煩。”
荷蓮知道陸蝶卿擔心什么,說起話來就更親近。
聽到爹娘都好好的,陸蝶卿的心就安了大半。
不過…二皇子和三皇女?
這兩人之間發生了矛盾?
雖然略微有些好奇,但這不是什么重要的親近的人,陸蝶卿就很快把這份好奇心按了下去,不再去想。
陸荷正在院子里收衣裳。
陸蝶卿小跑著進來時,她被嚇了一跳。
“哎喲,你個小東西!钡瓤辞辶送蝗怀霈F的人后,陸荷當即就紅了眼眶。
她一把摟住女兒,想打兩下,卻又沒舍得,只拍了拍肩膀。
“說著出宮去兩日,怎的去了那么多日,叫爹娘好生擔心。”
她端著陸蝶卿的臉,左看右看。
“瘦了瘦了!
白銘聽見動靜,也跑了出來,瞧見自家閨女好端端站在院子里,也是臉上一喜。
“是啊,瘦了,閨女瘦了!
夫妻倆怎么端詳陸蝶卿,都覺得她小臉瞧著可憐巴巴的,好像出去受了委屈似的。
這大概是天下父母心最苦的緣故了。
兩人圍著陸蝶卿你一句我一句地追問。
陸蝶卿只能一句一句回答。
她說起了去封禁之地的事兒,也沒把幻陣和人偶師傳承的經過隱瞞爹娘,全都細細講了。
爹娘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陸蝶卿不會將這樣的機緣瞞著他們。
“當真有仙人?”
白銘這個讀書人正在燒柴,聽了這話,手里的燒火棍都差點沒握穩。
陸荷白他一眼,讓他不要這么大驚小怪,顯得沒有見識。
然而一扭頭和自家閨女說話時,神情卻如出一轍的激動。
“你見到仙人了?還得到仙人的傳承了?那你是不是能長生不老了?”
屋子里四只眼睛,全都睜得大大的,充滿求知欲的看著陸蝶卿。
咳咳咳,陸蝶卿就緩緩挺直了背。
怎么莫名有種倒反天罡,她來教爹娘讀書的感覺?
第117章 你是誰呀
“長生不老似乎還做不到…仙人也要修煉, 需要一步步來增加壽命,不是一下子就與天地同壽的!
陸蝶卿將自己在路上翻閱了腦海中玉簡的部分內容,挑了一些能說的常識, 與爹娘說了。
陸荷這會兒聽著極為認真,甚至顧不得做飯了, 湊過來聽女兒講。
白銘倒是還記得自己要燒火做飯, 手里的動作沒停, 然而耳朵卻一直豎著聽動靜,一副絕對不會錯過任何細節的認真模樣。
陸蝶卿莫名過了一把學堂里老夫子的癮。
“…總之, 是得等我的精神力修煉到一定程度, 修為也突破了,才能看到玉簡中更深一步的內容。不過,爹娘你們看, 這是我的儲物戒!
陸蝶卿將戒指褪下來,給爹娘看。
然而白銘和陸荷只是眼巴巴看著, 卻并不湊過來亂摸, 甚至見女兒將戒指褪下的舉動,還開口叮囑她。
“不要取下來, 這寶物如此珍貴, 既是仙人送你的,你自個兒好好藏著。往后…這些事兒別和爹娘說了, 今日能知道這么多,我們心中已經滿足!
“你大了, 也該有些自己的秘密。無論是修煉之法,還是你的寶物, 都是你自個兒的機緣。這里還有一部分皇太女的功勞,我和你豈能染指!
陸荷心中門兒清, 仙家機緣這些事兒,歷來都是看運道的。
否則為何那靈玉在他們閃國傳承了好幾代,此前卻從未有人用它進入到封禁之地?
可見萬事萬物都有個定數。
合該落到她家卿卿身上的,別人就拿不走。
哪怕他們是卿卿的親生父母,也要警醒一些。
轉過頭,陸荷對著白銘,也叮囑道。
“往后就將女兒今日與我們說的這些,全都爛在肚子里,不許和任何人透露半個字!
白銘自然是點頭:“我曉得,我曉得!
兩人把這一點確定好了后,這才做好晚膳,一家人歡歡喜喜團聚著用膳。
生怕陸蝶卿太過于單純,和旁人透露太多消息,陸荷還不忘記再嘮叨。
“你有的,旁人沒有,這等逆天機緣,就容易惹來嫉妒,莫要說漏嘴讓人知道了。等你修煉有成,真的能上天入地了,自然就不再擔心旁人了,明白嗎?”
陸蝶卿乖乖點頭,杏眼眨巴眨巴看著娘親,笑成了天真燦爛的模樣。
“娘,我不傻呢。你說的話我都記下來啦。”
但在心中,陸蝶卿卻暗下決心,要好好修煉,要快點玉簡上的功法都修成。
她如今才剛剛引氣入體,堪堪進入到煉氣期一層。所以瞧著和尋常人沒什么太大的區別,只是耳聰目明了一些,身體少了些雜質。
起碼到了煉氣期二層三層,才能顯露出修煉的威力來。
她想好啦,往后要給爹娘服用延年益壽的丹藥。
這種掌握了力量,能夠變強的感覺真好呀。
陸蝶卿小口扒飯的動作,都麻溜了幾分,吃的香噴噴,活脫脫一個乖巧的小萌物。
陸荷欣慰笑了。
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成為了質子,成為了一個沒什么擔當的母親,沒能給自己唯一的女兒一個好的環境。
而今看到女兒終于擁有了最好的修仙機緣,她心中所有的石頭都去了,只覺得揚眉吐氣,苦盡甘來。
也算是被神明眷顧,輪到她的女兒過點好日子了。
“對了,娘。我見到閃國的使臣了…”
陸蝶卿在睡前,說起了這個事兒。
此話一出口,她就察覺娘臉上的神情黯淡了幾分,隨即變得有些復雜。
陸蝶卿索性就將遇到表弟陸珥的事兒,從頭到尾都說了一遍。
陸荷聽在耳中,始終沒有開口,直到最后,才沉沉嘆了口氣。
“這孩子也是不容易!
陸蝶卿好奇道:“娘,你為何對皇祖母,還有其他的家人,一點兒埋怨都沒有?”
她想過娘會是什么反應,但真的見到了,還是會有點兒替娘不平。
陸荷搖搖頭,不接這個話茬。
“人是復雜的。況且,上一輩的事,也和小輩們無關。我瞧陸珥性子是個好的,就有些替他可惜,生在閃國,的確是沒什么用武之地!
停頓片刻后,陸荷又道。
“娘知道你不想自個兒回閃國,若是從前,為了你的將來,定然是要想法子勸你回去的。但你如今有本事了,有了仙人的指點,傳承了人偶師,我想,往后你的將來,必定不會局限于眼前的這片土地!
“娘就不插手了,只要你自個兒覺得好就成!
說到底,實力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
從前她家卿卿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沒有什么自保能力,能夠借用的,也就只有閃國皇室血脈這一條了。
此一時彼一時,卿卿只要稍微需要點時間,將來就能傲視所有人。
想著這個,夜里陸荷做夢都是笑著的。
相比之下,陸蝶卿這一晚上,卻是過的有些復雜了。
她掏出自己的小木偶,放在床邊,用心去溝通。
——到現在都不知道,心心到底是誰呢。
陸蝶卿看著自己面前的小木偶,想著對方可能的各種身份,不由得開始嘆氣。
“心心,你到底是誰呢?”
“我都好幾天沒有和你說話了!
她用指尖點了點小木偶的腦袋。
去封禁之地之前,她可從來沒想過,原來她的心心并不是天生天養的靈性人偶,而是一個生魂。
這太…奇妙了。
“一定要知道我是誰嗎?”
熟悉的聲音,忽然在陸蝶卿心底響起。
少女怔了片刻,眼神中漾起了驚喜。
“心心!”
老實說,好幾日沒和心心講話了,猛地這般聯系上,她甚至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好在這種別扭感,隨著對方回應以后,漸漸消散了。
“…你不想說的話,也沒有關系。只是…我在想,先前把你的魂魄拉到了人偶身體里,是不是給你造成了困擾?”
陸蝶卿小聲解釋。
倘若心心原本就是個活人,那人家本來就有自己的身體和生活。
被她這般拉來當人偶,原本的身體怎么辦?
人的意識總不能被劈成兩半吧?
這般想來,陸蝶卿回憶起了一開始心心對自己的冷淡,忽然就有些理解了。
怪不得最開始的時候,心心有些討厭她呢。
鄭雪寧那邊連晚膳都沒用,就急匆匆調動精神力,進入到了木偶的體內,去和少女溝通。
卻不想,剛剛聯系上對方,就聽對方說起這樣的話。
她太了解自家的小兔子了,一旦沒有得到正面的肯定,就容易像只小蝸牛一般,朝著脆弱的殼里縮。
果然,陸蝶卿在說完方才那番話后,停頓了片刻,緩緩道。
“我在想,能不能解除你和人偶之間的羈絆,讓你回…徹底回到身體里!
既然心心有自己原本的生活,肯定不會希望成為一個人偶的。
陸蝶卿稍微捫心自問帶入思考了一下,就有了這樣的念頭。
雖然…她的確會有不舍。
但沒關系,她是人偶師,還得到了傳承,將來一定可以捏出一個完全屬于自己,從天地凝聚了靈性的人偶的。
這些話說完,放在掌心捧著的小木偶沉默,許久都沒有回復。
“心心?你怎么了?”
陸蝶卿等了好一會兒,沒等來回應,不由小聲詢問。
鄭雪寧深吸了一口氣。
“我可以不可以理解為,你不要我了?”
此話一出,陸蝶卿恍若被雷劈了一下,趕緊擺手解釋。
“沒有呀,不是。我沒有不要心心你…”
好嘛,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明顯就沒底氣。
“…我這些日子去了一趟封禁之地,知道了人偶的由來,才明白你是生魂,你有自己的身體,若是一直與我綁定著,豈不是耽誤你原本的生活!
“以前我總奇怪,為何到了白天,就無法聯系到你。如今才明白,你總是夜里才出現,是因為你并不完全是我的人偶。”
感覺自己說的有些亂七八糟的,陸蝶卿索性垂下了腦袋。
鄭雪寧聽著聽著就氣笑了。
“所以你當初和我許諾的那些話,如今不作數了?”
明明她知道陸蝶卿在說什么,也明白方才說了那些話,其實是小少女足夠善解人意,為她著想。
但那種提前被對方宣布,將要離開對方生活的感覺,近似被拋棄,是真的很不好。
這讓鄭雪寧覺得不安。
有時候,她說不上來,到底是“鄭雪寧”這個身份,距離陸蝶卿更近,還是“心心”這個身份更近。
但無論哪個位置,都構成了她如今的生活,支撐起了她的情感。
“你甚至還沒知道,我到底是誰!
鄭雪寧盯著少女茫然的神色,忍不住從齒縫中逼出這句話。
“不要替我做決定離開你。”
心底充斥著小木偶傳來的聲音,每個字都好像在生氣。
陸蝶卿從來沒見自家小人偶發過這么大的脾氣。
她縮了縮脖頸,莫名心虛起來。
心心好兇呀。
怎么比皇太女氣勢還要懾人。
有些被嚇到了,但少女硬著頭皮小聲囁嚅。
“那你說你是誰呀!
其實知不知道對方是誰,好像都沒有區別。
她認識的人就那么幾個,心心總不會是她的朋友們吧?
第118章 只裝了陸蝶卿
——那你說你是誰呀。
氣氛莫名靜了下來。
很好, 她成功把自己逼到了絕境。
偏偏還怪不了別人,只能怪自己當初沒能從一開始就說真話。
于是一步一步,就到了如今的處境。
鄭雪寧深呼吸了一下, 盯著臉蛋軟嫩的少女,憋出來一句。
“我怕說出來你不信!
興許是因著接觸過了修仙之法, 陸蝶卿的五感都比從前敏銳許多, 她隱約感覺到, 小木偶上面有幾絲強烈的意念波動。
這種感覺很不好形容,就是覺得木偶比以前更加靈動幾分, 好像真的活過來了一般。
她的小木偶在緊張耶。
陸蝶卿聽見了自己帶了點哄人的聲音。
“你說呀, 我肯定相信的。”
話是這么說,但心底里,陸蝶卿自己也有些沒有底。
陸蝶卿實在是太好奇了。
一個驚天大謎團, 終于到了能被揭開的時候,她心臟都有點噗通噗通的小激動。
到底心心是誰呀!
陸蝶卿甚至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就這么盯著木頭人偶, 半是期待半是緊張。
上次這么緊張的時候,似乎還是試圖給小木偶點靈時。
“你猜猜看。”
話都到了嘴邊, 鄭雪寧卻賣起了關子, 慢條斯理逗少女。
陸蝶卿:“猜不出來。”
腦海的確是閃過幾個名字,然而那些名字到了腦袋里, 就又被她下意識否定了。
她從前從未嘗試過在心中去勾勒關于心心的形象。
所以當她試圖去確立對方的身份,把她任何一個人類聯系在一起, 都有些抗拒。
因為如果心心只是心心,就是只屬于她陸蝶卿一個人的。
代表著全然的擁有。
但倘若對方擁有了別的身份, 就……
無論是她存有的基本的良知,還是基于對一個獨立的人的尊重, 她都無法像過去那樣,理所當然地認為“心心”只屬于自己。
“陸蝶卿,你是個小笨蛋!
鄭雪寧繃不住了。
她家小兔子簡直像個戳一下才動彈一下的小烏龜。
在該敏銳的時候遲鈍到極致,不該敏銳的時候卻又冰雪聰明。
“你記得你讓我給皇太女傳信的那一日么!
鄭雪寧不得不手把手提醒對方,去發現“蛛絲馬跡”。
陸蝶卿眨眨眼,嬌俏的小臉上似乎一閃而逝某些遲疑。
“…記得。”
鄭雪寧:“天牢守衛森嚴,我從未去過,怎么知道她在哪一間。我這副木偶身體又短小到行走不便,是如何能做到一個晚上就來回,且還不被任何人發現的。你就從來沒懷疑過這一點么!
陸蝶卿怔怔的,瞅著木頭人偶時,就慢慢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瞧著像只要縮起來的小動物,圓溜溜的杏眼里,寫滿了慌張和質疑。
鄭雪寧還從未見過,這姑娘用這樣的眼神瞧自己。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是…寧寧吧?”
少女的聲音軟軟的,聽著沒什么力度,甚至有些可憐。
鄭雪寧無奈:“我說我是,你信嗎!
她早知道會有攤牌的一日,也想過該如何開口。
但這一刻真的到來時,卻有種明明渾身長了嘴,但就是說不清的沮喪。
偏偏造成這一切的,就是自己過去的隱瞞。
陸蝶卿緩緩轉過了身體,背著小木偶,只露個后背。
她看著是真可愛,就連生起氣來也嬌嬌的。
但鄭雪寧是真慌啊。
“你怎么不說話?”
小木偶生澀地試著哄她,控制著木偶身體挪了過去。
然而過去對她百般寵愛的少女,這次卻看都不看她,就連臉都不對著她。
雖然陸蝶卿沒說一個字,但渾身都散發一股“哼”的氣息。
鬧別扭了。
還是哄不好的那種。
陸蝶卿從來都是好性子的姑娘,脾氣軟,不記仇,向來給人一種軟綿綿很好捏的感覺。
但真的生起氣來,明明也沒有放一句狠話,就是能令人心中莫名慌起來。
鄭雪寧這樣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看到少女露個后腦勺對自己,都忍不住沒了自己的節奏。
小木偶停在了陸蝶卿大腿上,動了一下。
“你…不要不理我。”
這話說得干巴巴,全然沒了從前作為皇太女的那種霸氣。
陸蝶卿將下巴一揚。
“生氣。不相信!
頓了頓,少女的聲線軟化了些許,繼而重新提起了小木偶,將它舉高高,放在自己視線平齊的位置。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呀。你說你是寧寧,可如果是寧寧,你早該告訴我,而不是瞞著我。不然…就顯得我像個小傻子。”
說到這里,少女的聲音低落下來,有些哽咽。
鄭雪寧慌了:“是我不好!闭J錯很快。
陸蝶卿卻搖搖頭。
“氣沒消,我還沒有相信你!
“如果你是寧寧,你先前說的你和寧寧只能有一個陪著我,是在刻意讓我為難。”
“如果你是寧寧,那么去封禁之地的路上,你有好多個機會,可以把真相告訴我。哪怕回來的路上也可以,但你沒有。”
好委屈哦,還生氣。
少女眼眶里蓄了很久的眼淚,一顆兩顆掉了下來。
鄭雪寧的心都跟著顫了起來。
她還是把自家小兔子惹哭了。
明明想過這一幕,知道隱瞞會帶來一些不好的結果,卻沒能在第一時間面對此事,拖延到了這個境地,造成這樣…
“抱歉。我該早些說的。”
鄭雪寧過去的嘴很硬,從來不曾和人示過軟,但這一切在遇到陸蝶卿之后,似乎有了改變。
她開始變得樂意張嘴去解釋,哪怕是她輕聲細語先去哄人。
這種事情做了一次兩次之后,慢慢就變得熟練。
“等我片刻。”
小木偶輕輕蹭了蹭陸蝶卿的手指,像蝴蝶在花瓣上扇動翅膀。*
陸蝶卿紅著眼眶,托著小木偶看了一會兒,抿了抿唇。
她不知道心心要做什么。
這會兒她心里整個都是亂的。
從前認定了的事情,忽然被推翻。
她曾經堅定不移地相信,心心是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小人偶,她們之間彼此擁有對方的信賴。
然而事實卻告訴她,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愿。
她像個被蒙在鼓中的小傻蛋。
陸蝶卿越想越難過,索性趴在了床上掉眼淚。
如果心心真的是寧寧,她明日甚至都不知道,該用一種什么樣的態度來見寧寧了。
壞心心,壞寧寧嗚嗚嗚。
陸蝶卿幾乎將自己縮成了一團,心里有羞惱,也有難過,還有一些說不清的復雜情緒。
但其實…其實應該也是有驚喜的吧?
比起心心是其他人,對方是寧寧的這個事實,好像更讓她心中樂意接受。
她難過的只是…自己到現在才知道這件事。
當然啦,這里還有一點點…撒嬌。
陸蝶卿害羞地蓋住臉,發現自己生氣過后,就開始高興。
自己一手點靈成功的小人偶,竟然是她的心上人寧寧耶。
好像在這個世界上,她和寧寧之間,又多出了一些獨一無二的秘密,變得更親密了一些呢。
只不過…她的小人偶怎么不說話啦?
少女心中剛剛浮現這樣的念頭,就聽見了心中小人偶傳來的聲音:“開門!
咦?
陸蝶卿詫異,看看床上的小人偶,又看看廂房的大門。
是娘過來了嗎?
她起身跑到門邊,緩緩拉開門。
隨著門被拉開,鄭雪寧頎長高挑的身影,跌入房中。
陸蝶卿忙急急忙忙接住。
“你…你怎么啦?”
跌入她懷中的皇太女,緩緩睜開了清冽的眼眸。
丹鳳眼中沒裝下今夜最明亮的明月星辰,只裝了陸蝶卿。
“過來哄你!
第119章 我怕
——你怎么啦?
——過來哄你。
這簡直是陸蝶卿今夜聽過最好的情話。
她藏了小委屈的心, 一下子就變得輕盈起來,里面溫暖開心,還有羞澀。
生氣這種事情, 好像需要一點連貫性。
倘若氣氛忽然被打斷,出現過別的情緒, 前后就無法流暢銜接上。
先前陸蝶卿還能掉下幾滴眼淚呢, 但這一刻, 抱著懷中的寧寧,和人家四目相對, 感覺魂兒都被吸到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中啦。
陸蝶卿懊惱地發覺, 自己生不起來氣。
對著小木偶粗糙的木質輪廓,和對著寧寧本尊精致到堪稱天宮仙子的漂亮臉蛋,完全就是兩種感覺。
她的注意力會被美貌分掉, 還會下意識害羞,完全就記不起來先前的生氣和委屈情緒了。
啊呀, 好犯規。
寧寧故意用臉來誘惑自己。
陸蝶卿試圖讓自己更有骨氣一些, 于是抿著唇,扶著鄭雪寧站直。
“…我去關門!
說要去關門, 實際上卻是找個借口, 讓自己緩一緩,視線挪開一下, 冷靜下來。
可惜少女剛要轉身,就立刻被鄭雪寧抓著手腕, 重新帶了回來。
這次是陸蝶卿整個人撲到了鄭雪寧懷中。
后者空出一只手,手掌輕揮, 內力帶起的掌風,直接帶上了門。
“好了。不用去關門。”
她凝視著陸蝶卿的雙眸, 捏著少女臉蛋,輕聲問她。
“還生氣嗎?”
她家小兔子瞧著好像忽然消氣了。
雖然不知道她把靈魂從小木偶,切換到自己的身體里時,這短短一會兒功夫發生了什么,但這不妨礙鄭雪寧記得自己特意趕過來的目的。
——負荊請罪。
得虧了她們去過封禁之地,得到了人偶術的傳承。
她剛剛學會如何讓生魂,在人偶和自己的身體里切換。
多學點東西,果然是有用的。
今夜全用上了,及時趕來哄這姑娘才是最重要的。
被鄭雪寧這般捏著臉看著,還聽著人家問自己生不生氣,陸蝶卿的小心臟咚咚咚直跳。
她抿著唇,小聲回答。
“生氣,沒好。”
說這話時,完全沒看鄭雪寧的臉,少女的眼神有些游移飄忽,小手還攥著自己掌心用力捏了一下。
像是要借助身體上的一點兒疼痛,來讓自己狠下心,不要顯得太好哄太好說話。
哼,這么大的事情呢!
小木偶心心就是皇太女寧寧!
這簡直動搖到了兩人的信任根基。
陸蝶卿覺得,她得再堅持一下,用力生點兒氣。要不然…要不然就顯得太沒有原則啦。
小事情上,陸蝶卿好說話到幾乎沒脾氣。
但在大的原則性的事情上,要忍住,不能一點沒有脾氣。
掌心掐得實在是有點兒疼,小少女幾乎立刻就變回了淚汪汪的樣子,清澈雙眸里泛著瑩瑩淚光,委屈到一眨眼晶瑩淚光就要掉下來。
“都這么久了,你從來沒告訴我,說明不在意我…”
陸蝶卿眨眨眼,讓眼淚咕嚕咕嚕滾下來。
這眼淚就跟掉了線的珍珠似的,掉的真好看。
少女那張粉雕玉琢的漂亮臉蛋,立刻就哭成了淚水里撈出來的模樣,簡直把人心都要哭化了哭痛了。
鄭雪寧作為皇太女的時候,心叫那個冷啊,殺了十年魚的屠夫都沒她心硬,但一對上自家小兔子的眼淚,那簡直就是兩個字:沒轍。
“我……”她剛動了動唇,想要開口哄,卻不小心察覺到,少女一直用力掐著的掌心。
鄭雪寧硬生生卡殼了一瞬。
想不到,是真想不到。
呆萌到天真爛漫的小兔子,竟然會使苦肉計,還配著美人計來讓她心疼。
鄭雪寧有些哭笑不得。
“不要掐手。”她垂手,將陸蝶卿的小手一下握住。
少女柔嫩的手指,被她一根一根掰開,不許她再掐著掌心。
陸蝶卿好不容易憋出來的眼淚,一下子破功。
嗚嗚嗚被發現了!
少女瞬間羞惱到把腦袋拱到鄭雪寧懷里,扭啊扭啊恨不得變成蠶寶寶藏到繭子里。
可惜她不是蠶寶寶。
鄭雪寧輕輕笑了出聲,纖長手指溫柔地托起少女的下巴,不讓她繼續躲。
“你再好好想想,我有什么罪狀,今夜全都一條一條列出來,我好負荊請罪!
說到“負荊請罪”幾個字時,陸蝶卿的小臉簡直紅透。
她瞪圓了杏眼,控訴地抬眸看著鄭雪寧。
“…你欺負人!
羞惱起來的少女,瞬間變成了一只會張牙舞爪嚇唬人的生氣小奶貓,啊嗚啊嗚的根本沒有威懾力。
偏偏鄭雪寧就吃她這一套,見她羞惱到快變成煮熟的小螃蟹了,不由咳了咳,認認真真開始給人家順毛。
“我先道歉,我錯了。我的確是應該早些告訴你我的身份,而不是一直欺瞞著你,讓你在知道的時候心中有落差感,覺得自己被欺騙。”
鄭雪寧極少一口氣說那么長的話,但在陸蝶卿面前,破例儼然已經成了習慣。
陸蝶卿的確是很善良乖巧的好姑娘,一聽鄭雪寧這般認真道歉,方才強撐出來的那點兒氣場就卸了下去,生不起來氣了耶。
哪怕是假裝生氣,也裝不出來啦。
她眨眨眼,軟嫩的腮幫鼓了鼓。
“那你可以告訴我,為何先前瞞著我嗎?”
她要知道原因。
任何事情和誤會,背后一定藏著點理由。
她愿意去聽寧寧的理由。
鄭雪寧停頓片刻。
有一瞬,陸蝶卿差點以為抱著自己的寧寧,快要變成一尊漂亮的雕塑,一動不動,就連呼吸也靜止。
她有點兒慌,坐直了身子看對方:“你怎么啦?”語氣是掩不住的關切。
鄭雪寧垂下了臉,長睫掩住了狹長嫵媚的丹鳳眼,長發散在了瘦削肩膀上,語氣很輕。
“我怕。”
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像冬日落下的第一片雪花,沒什么分量。
但你知道雪花背后,隱藏的是整個嚴酷冬日的寓意。
陸蝶卿一下子就心疼起來。
她抬手,將鄭雪寧往自己懷里拉。
“你怕什么嘛。不要怕呀!
方才還假裝生氣呢,一見鄭雪寧情緒低落流露出脆弱神色了,陸蝶卿立刻張開了暖呼呼的小懷抱。
鄭雪寧順勢靠在了少女肩膀上,清冷精致的臉上浮現了幾絲復雜。
“如果我只是心心,是那個你取了名字的人偶,我就可以確定,你永遠在乎我,屬于我…”
“但如果我還是別人,是那個在旁人眼里沒什么好名聲的皇太女。我怕失去那份純粹的在乎!
她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害怕失去陸蝶卿。
第120章 親你
失去富貴榮華和權利地位, 是可以接受的賭注。
畢竟成為王敗為寇,是顛撲不破的道理。
鄭雪寧敢賭命運是否站在自己這邊,反正最多失去的也不過是頭顱一顆。
但她這個賭狗, 唯一不敢賭的,就是陸蝶卿對她的心。
這個少女的心, 只有一顆, 給的喜歡和愛, 也只有一次。
倘若她不是陰差陽錯成為了對方的人偶,她們兩人之間永遠也不會發生交集。
就算退一步發生了交集, 也不可能讓她觸碰到少女那顆柔軟干凈的心。
她是有多幸運, 才會被上天眷顧,遇到了這樣的奇跡。
陸蝶卿其實是一個…不容易被擁有的姑娘。
越是單純的人,感情就越是純粹。
每當鄭雪寧以皇太女的身份, 站在陸蝶卿面前時,她都會覺得自己像站在一面光可鑒人的鏡子面前。
鏡子越是光滑明亮, 就越是將她照得不堪。
在世間所有的東西面前, 感情永遠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存在。
它要的不是財富,不是權勢, 不是容貌, 而是兩顆真誠的心。
心與心,靈魂與靈魂之間的吸引, 無法被別的東西代替。
在去除了這世上所有附加的東西之后,鄭雪寧面對這份感情, 會對自己的心和靈魂感到自卑。
在遇見陸蝶卿之前,她有好多次都覺得自己的靈魂死過。
第一次是母后離開。
第二次是她發現身上中的毒, 常年困擾自己的頭痛頑疾,背后藏著父皇的手筆。
第三次, 是她發現母后沒有死。
這些事情組合在一起,帶來的沖擊,令她一步步開始懷疑起自己存在這世上的意義。
起初她以為母后愛自己,只是她運氣不好,沒能有母后一直守在身邊長大。
但等發現母后沒死的時候,又萌生了這樣一種慨嘆,她被拋下,原來不是因為天人永隔這樣的無奈。
而是她不值得被愛,不值得被守護著長大。
就像父皇不是一直說她是母后唯一的孩子么,但他又默許自己被當一枚棋子一般算計。
這兩個問題,困擾了鄭雪寧許久。
難道真的是她命格不好,才會造成這樣的處境。
她在想這個問題的過程中,一點點凌遲了自己的心,直到后來,變成了一個不擇手段的劊子手。
只要能鞏固自己的地位,只要能保住皇太女的位置,只要能達到目的,她不在乎使用什么詭計。
趟過了那么多渾水后,她卻遇到了陸蝶卿這樣清澈干凈的姑娘,站在被溪水的上游,笑吟吟看著她,說喜歡她。
她怎么敢用自己真實的樣子走過去被看到?
有些恐懼,可以通過更激烈的手段去解決它。
但有些恐懼,只能被小心藏起來,期待著永遠不要被發現和看到。
害怕失去陸蝶卿的喜歡,這樣的恐懼,是后者。
鄭雪寧聽見了自己沙啞的聲音。
“這些,都是我怕的一部分。還有一些,我沒想明白…”
在這樣靜謐的夜里,沒有什么大的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但她的心中,卻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掏出自己鮮血淋漓的心,一字字陳述。
“我和你看到的,不一樣。沒有那么好。在遇見你之前,我甚至不算是一個好人。”
“占星師夜觀天象,說我的命格不好,所以才牽連了母后早逝,也讓父皇這些年來疏遠我!
“我心中生出過怨憤,謀劃了許多事情,樁樁件件都涉及到了許多人。”
“我想,當我只用你的小人偶心心這樣的身份,與你相處時,至少我是干凈的!
陸蝶卿抱著懷里的人,聽著對方一字字說,感覺心都要碎了,好心疼。
她不假思索緊緊摟住對方,把小腦袋往鄭雪寧脖頸拱。
“我不許你這么說自己!
她心疼的同時,又有點生氣。
怎么在寧寧強大鎮定的外表下,原來藏著這么一顆會自我否定的心呢?
她抿著唇,兩只小手捧起鄭雪寧的臉,杏眼里裝滿了溫柔和關切。
“寧寧,無論你是鄭雪寧,還是我的小人偶心心,你都是我的寶貝!
這話說完,已經忍不住生氣地去啃寧寧的嘴唇了。
陸蝶卿似乎頭一次這般主動。
這個親吻更像是在小貓咪咬人,唇瓣抿著,用牙齒輕輕磕碰。
鄭雪寧怔住片刻,放松了身體,任由這姑娘捧著自己的臉,配合著被親吻。
陸蝶卿親親她,就又摸摸她臉頰,溫柔到像是要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和溫暖,去暖化這個靈魂。
“寶貝寧寧,你別害怕。”
陸蝶卿喜歡把一切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免自己愛的人體會不到,誤會了或者瞎猜。
她知道患得患失的滋味,那不是好的體驗。
她想要自己愛著的那個人,可以感覺到安全。
“你一直說自己過去不是好人,但我看到的卻不是這樣。我們寧寧從來不會主動去傷害任何人,難道還不允許自我保護去反擊嗎!
“旁人擁有了權勢地位之后,性情難免變得苛刻一些,哪怕是對身邊服侍的下人,也習慣了各種刁難。譬如我們在巨鳳祥酒樓,遇到的那個莫家紈绔,又譬如二皇子,他們豈止是刁難,而是仗勢欺人,做盡了一些欺辱別人的事,可你沒有呀。”
“寧寧,是你的心太過于干凈了,才會對自己生出那么高的自我要求。一個會苛責自己不夠干凈的人,怎么會是壞人呢。壞人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壞人!
“我眼中的寧寧,是一個哪怕頭痛欲裂,但對身邊的宮人,從來不會遷怒的冷靜性子。雖然不了解你的世人,把你傳的多么多么殘忍,可你身邊那些宮人,明明個個敬愛你。若你是個大魔頭,他們才不會在你出事以后,發自內心地擔憂難過!
“看一個人,怎么能只看她的傳聞,要真正相處,去感受,才知道她的為人!
一口氣說了那么多話,陸蝶卿的小臉蛋都有些紅了。
她磨了磨小白牙,低頭又親鄭雪寧一口,奶兇奶兇威脅。
“快承認自己是個好寧寧!
聽不得任何人說自己的寧寧不好。
哪怕是寧寧本人也不行。
陸蝶卿可是個護短的小兔子!
面對少女的威脅,鄭雪寧漂亮精致的臉上,終于浮現了淺淺的笑。
“不!
皇太女竟然在小萌物的威脅下,保留了倔強,發起了正面挑釁。
。
陸蝶卿生氣啦。
“哼,不聽話,要你看看我的厲害!
她起身,將堂堂皇太女整個往床上一推。
于是鄭雪寧大美人就像一朵盛開的海棠那樣,朝后倒在了床上,眸光微凝,唇珠圓潤,眉梢眼角散發艷絕的風情。
陸蝶卿壓了上去,狠狠啃唇。
“親你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