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晉江首發(fā)
康熙這幾日也在為太皇太后的病情發(fā)愁, 又整日操勞國事,也眼見地瘦了不少。
太皇太后見狀舍不得再說什么, 只叮囑康熙,讓他好好待胤礽,不能傷了那孩子的心。
太皇太后到這時還在惦記胤礽,胤礽聽罷心痛難當,跪地痛哭不止。
天漸漸冷了下來,轉(zhuǎn)眼迎來了今年的初雪。
每年初雪,康熙都會設(shè)宴款待朝中大臣與親王,但如今太皇太后病危,康熙心情不佳,便沒人敢提及此事。
太皇太好的身體每況日下, 吃不了多少東西, 每日只能用參湯吊著, 已經(jīng)是油盡燈枯, 臥床不起了。
康熙心中不安,干脆和胤礽一起搬去了慈寧宮, 衣不解帶地在太皇太后身邊盡孝。
后宮嬪妃和眾皇子也日日地前來請安,只是太皇太后清醒的時候少, 醒來也只念叨皇帝和太子二人。
未免眾人擾了太皇太后的清凈,康熙下旨只讓他們在殿外磕頭請安, 不許進來打擾, 唯有胤礽出入自由。
只是胤礽總恨自己為何沒有早日想起這么重要的事, 他心中對太皇太后愧疚難安,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照顧著,連日來沒有休息好,眼里已經(jīng)布滿血絲。
胤礽越發(fā)憔悴更加讓康熙難受和憂心。
他強硬地壓著胤礽去休息, 可胤礽說什么也不去。
“兒子沒事,倒是阿瑪要保重龍體,該去好好的睡一覺。”
“朕無礙。”康熙疲憊地揉揉眉心,溫聲哄道:“你本就身子不好,現(xiàn)下老祖宗的病情不見好轉(zhuǎn),你若再病倒了,那朕……”
“阿瑪。”胤礽打斷他道:“兒子已經(jīng)問過太醫(yī),如今烏庫媽媽這情形……隨時都有可能去了,兒子無論如何也要陪在烏庫媽媽身邊,一步也不能離開。”
康熙聞言揪心不已,把胤礽摟在懷里抱著。
“好孩子,老祖宗沒有白疼你。”
兩日后,太皇太后終于從昏睡中醒來,眼神清亮,精神出奇的好,甚至不需要攙扶也能自己坐起身了。
“烏庫媽媽您終于醒了!”胤礽喜極而泣,大聲喊道:“阿瑪快來,烏庫媽媽醒了!”
可話音剛落,他突然意識到這怕是太皇太后的回光返照,頓時什么喜悅都沒了,只剩下凄楚。
康熙也明白,太皇太后大限已至,太醫(yī)院再如何盡力也是無力回天了。
“皇帝。”見康熙匆匆從外間進來,太皇太后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皇瑪麼……孫兒來了。”
他的皇瑪麼歷經(jīng)三朝,培養(yǎng)出兩代帝王,如今已經(jīng)是七十五歲高齡,說起來,也算是一種福氣了。
康熙早已做好了心里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刻,卻快要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胤礽經(jīng)歷了兩世,本應看淡生死,但也正因經(jīng)歷過,才越發(fā)痛恨自己沒能改變這一切的發(fā)生。
可人各有命,生死禍福誰又說得準呢?
第42章 親殤 ……
“玄燁, 保成,來……”
太皇太后握住康熙和胤礽的手, 眼眸溫柔又慈祥,坦然笑著道:“哀家活了七十七年,歷經(jīng)三朝,除了福臨……這輩子也算了無遺憾了,現(xiàn)在唯一的牽掛便是你們父子二人。”
“烏庫媽媽。”胤礽幾度落淚,一聽這話更加難過。
“好孩子,莫哭。哀家本以為能親眼看到你大婚,如今看來怕是不能了。”
他摸摸胤礽的臉,又拉拉康熙的手,叮囑道:“玄燁, 保成自小養(yǎng)在你身邊, 是哀家看著長大的, 哀家知道你對保成寄予厚望, 保成是個好孩子,你一定要善待他。你阿瑪他……你該知道, 孩兒失了阿瑪?shù)男挠卸嗫啵闩c保成, 萬萬不可走到父子離心的那一步。”
胤礽聽著,心中悲痛不已。
前世之事已叫他錐心刺骨, 如今太皇太后不知是否心有所感, 彌留之際的叮囑字字句句都在為他著想。
他伏在太皇太后膝頭, 眼淚決堤一般簌簌落下。
康熙的淚水也盈了滿臉,向太皇太后保證:“皇瑪嬤放心,孫兒定當謹記您的教誨,必定會好好待保成, 不與他君臣有別,父子離心。”
“烏庫媽媽……”胤礽低聲嗚咽,凄然喚著。
“保成,你要記住,今后……烏庫媽媽
不在了,便只有你阿瑪是你最親近的人了,你要孝敬你阿瑪,不要意氣用事。你們都要好好的,千萬千萬……記住哀家的話。”
“保成記下了,保成都記下了。”
蘇麻喇姑如今也七十幾歲高齡了,始終守在太皇太后身邊,太皇太后又拉起蘇麻喇姑手說:“你伺候了哀家一輩子,臨了了,還叫你傷心難過,是哀家的不是。”
“主子,奴婢甘愿陪著您,奴婢舍不得您啊!”
太皇太后又徐徐說了許多,越發(fā)沒了精神,康熙心下哀慟,竟是差點跪不住。
“哀家活到了這把年紀,你們該高興才是,都不許哭了。”說罷閉了閉眼。
兒孫自有兒孫福,該交代的她都交代了,也到了該放手的時候。
她輕聲道:“哀家乏了,你們都不必守著,退下吧。”
當夜子時,太皇太后薨于慈寧宮。
康熙跪在太皇太后的神位前,連著三日不吃不喝,眾人憂心不已,可任憑誰勸,康熙都不聽。
康熙如何,胤礽便陪著如何。
這個冬天,宮里到處是哀色,哭聲連日不絕,臨近過年,宮里面一絲喜色也無。
各宮嬪妃阿哥們,也都日日守在太皇太后的神位前,他們知道皇上最重孝道,便是裝也要裝下去。
但胤礽和康熙一樣,對太皇太后的薨逝痛苦到無法自持。
他總覺得自己對太皇太后有愧,傷心難過又加心力交瘁,守靈的第四日,終是病倒了。
康熙眼見著胤礽暈倒在自己眼前,險些支撐不住。
他怕極了,怕胤礽也這么去了,沖過去牢牢抱著人一刻也不敢放手。
胤礽昏睡了整整兩日,醒來看到滿臉憔悴的康熙,眼淚又開始決堤。
“阿瑪……”
“保成!”
康熙激動地一把將人摟緊懷里:“保成你終于醒了,朕還以為……你不要離開朕,不要……”
“阿瑪。”胤礽的身子骨實在虛弱,被他抱的喘不過氣,艱難道:“阿瑪不要怕,兒子沒事了,兒子不會離開阿瑪?shù)模肋h不會。”
康熙抱的越發(fā)緊了,幾乎要把胤礽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保成,朕已經(jīng)沒有了皇瑪嬤,不能再失去你。你是朕唯一的支撐,是朕唯一的牽絆,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
康熙幾乎魔怔一般不停說著,胤礽輕撫他的脊背,只覺得他的阿瑪瘦了好多,頓時心疼的快要不能呼吸。
“阿瑪也是兒子唯一的支撐和牽絆了,您要保重好龍體,不要過分傷心。”
前有太皇太后薨逝,后有皇太子病倒。
康熙連日來滴米未進,臉色已是蒼白的可怕,眼中布滿紅絲,身體也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暈倒。
胤礽見狀擔憂不已:“您怎么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烏庫媽媽泉下有知如何能安心?”
康熙的嗓音干啞的不像話:“朕吃不下,朕一想到老祖宗去了,你也昏睡不醒的躺在這里,朕……”
“阿瑪,兒子不忍心見您這樣,烏庫媽媽也不會忍心。”胤礽勉強起身,強拉著人去吃東西。
康熙吃不下,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著胤礽,生怕一轉(zhuǎn)眼胤礽就不見了。
胤礽無法,只能以自身威脅道:“好,阿瑪想怎樣,大不了兒子陪您一起。您不吃,兒子也不吃,您怎么做,兒子就怎么做。”
康熙擔憂胤礽的身子,這才答應用點清粥。
父子倆相互喂著對方,眼淚啪嗒啪嗒往粥碗里掉,吃完又抱在一起感受對方的體溫。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確認對方都還好好的活著。
胤礽病還未好,卻堅持要為太皇太后守靈,康熙不準,強制他去休息。
胤礽昏睡期間至少有參湯和藥物補身子,可康熙卻幾乎是不眠不休的守在太皇太后的神位前和他的床前,如此幾天下去,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會受不了的。
康熙神色頹然,臉頰消瘦,看上去比胤礽病的重多了。
胤礽不敢托大,為了讓康熙好好睡一覺,借口道:“兒子不想離開阿瑪,兒子一個人睡不著,您陪陪兒子好不好?”
康熙也舍不得離開他,又怕他不肯睡,說道:“好,朕哄你睡,朕陪著你。”
父子倆躺在軟榻上,胤礽趴在康熙懷里,輕聲道:“阿瑪?shù)难劬Χ及炯t了,您閉一閉眼睛養(yǎng)養(yǎng)神,晚上才好為烏庫媽媽守夜啊。”
康熙聽了他的話,閉上眼,胤礽像從前康熙哄他睡覺那般,拿手輕輕拍著。不一會兒,康熙便沉沉睡去了。
胤礽緩緩起身:“阿瑪好好睡吧。”說罷悄聲出去給太皇太后守靈。
入了夜,越發(fā)寒冷。
康熙從夢中驚醒,不見胤礽,發(fā)了瘋般跑出去。
“保成,保成……”
梁九功在后面拎著他的靴子,“皇上,外面天寒地凍的,您要當心身子啊!”
胤礽聽見動靜趕過來,見康熙光著腳,瞬間又生氣又心疼。
“汗阿瑪!您出來怎么能連鞋襪都不穿呢?!”
“保成!”康熙顧不得腳冷,一把將人扯進懷里:“別離開朕,保成,不要離開朕。”
“好好好,兒子不離開,兒子陪您回去。”
胤礽知道康熙心神不穩(wěn),不忍再說什么,親自給他穿了鞋襪,忙帶著人回屋里。
康熙這樣,他實在不放心,外面又不能沒人守著。
便吩咐梁九功道:“為太皇太后守靈的事暫且讓幾位阿哥輪流頂上,也讓他們多盡盡孝心,再讓孫之鼎開副安神藥和補身子的藥來,給皇上喝下。”
梁九功終于有了主心骨,忍不住抹眼淚:“嗻,奴才這就去辦。”
康熙被胤礽細心照料,剛緩過點精神來,便有王公大臣們聯(lián)名上奏,請求皇上莫要違背祖制,最晚在臘月二十九的晚上一定要將太皇太后的梓宮移出宮外,否則停靈逾年,是為不吉。
康熙一字不聽,怒道:“如有所忌,朕躬當之!”
太皇太后的梓宮,終是停放在宮里過了年。
***
年后,待法事完畢,康熙再舍不得太皇太后也要忍痛將其的梓宮移出宮外,葬入皇陵。
康熙的心緒似乎慢慢平復了下來,可他回到乾清宮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梁九功拿一把剪刀來。
胤礽心中一跳,憶起前世,康熙也是這般面色平靜的吩咐,然后用剪刀剪去了自己的辮子。
他知道自己勸不住,便也沒打算開口。
康熙卻道:“保成,你來替朕割辯。”
胤礽連忙跪地:“汗阿瑪,這有違祖制,于理不合,兒臣不敢。”
康熙將人扶起,將剪刀遞給他:“別怕,朕不會怪你。朕無法再為皇瑪嬤做什么,唯有割辯才能以表孝心。”
胤礽無法,只能替他行此事。
只聽“咔嚓”一聲,原本垂到腰際辮子應聲落地,只余一半散落在康熙身后。
胤礽撿起那半截鞭子,有些想哭。他將鞭子收好,又替康熙將散落的頭發(fā)編好,從身后摟住了康熙。
“阿瑪,您還有兒子。”
康熙握住他的手,心里念了幾聲“保成”,開口道:“放心,朕會振作起來的。”
因太皇太后一事,康熙許久沒有心思處理朝事,皆交由朝廷大臣主理。
出了正月,康熙恢復了往日精神。
直隸巡撫于成龍在這時上了一道秘奏,稱朝廷的官都被明相和余國柱賣完了。
康熙細細查問,才驚覺明珠在暗中,將朝中支持太子的人都調(diào)到了外地。
康熙怒不可遏,納蘭明珠膽大包天,竟然企圖架空太子,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其心可誅!
他問高士奇:“既然這事有不少人知曉,為何一直無人彈劾納蘭明珠。”
高士奇直言:“皇上,大臣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明相權(quán)傾朝野,連索相都要避讓三分,何況其他官員。畢竟……誰都怕死啊!”
這話實在誅心,康熙聽罷焉能不怒。
他的確寵信明珠,為的是制衡索額圖,卻不想自己的寵信會令其猖狂至此。
左右朝廷用人不說,還敢妄動太子根基,納蘭明珠實在是留不得了!
胤礽早知此事,可他并未像
康熙一般惱怒,甚至并未在意,任其發(fā)展。因為他知道朝中自會有人上書彈劾。
明珠這般,無異于自斷后路。
果然,沒過多久。
新調(diào)回京的左都御史郭琇上奏,彈劾納蘭明珠肆意賣官、結(jié)黨營私、貪贓枉法……羅列了整整十一條罪狀。
有了這些罪狀,康熙便能名正言順的處置明珠,他不再容忍,即刻下旨抓捕明珠及其黨羽,打入大牢。
大阿哥胤禔聞聽此事,險些驚的厥過去。
他連忙跑到乾清宮想請求康熙從輕發(fā)落,康熙不見他,他便一直跪在西暖閣外。
晌午十分,胤礽從東暖閣過來,居高臨下看著他。
“大哥這是何必,大冷天的跪在這里是會生病的。”
胤禔眼角泛紅:“我要見汗阿瑪,太子殿下也要攔嗎?”
胤礽嗤了聲:“孤不攔你,可納蘭明珠如此費心,都是為了誰呢?他恨不得立刻拉孤下馬,扶你上位。呵,我的好大哥,你當真一點也不知情么。”
胤禔渾身一震:“我……”
胤礽卻是不再理他,轉(zhuǎn)身入了西暖閣。
第43章 第 43 章 ……
康熙二十七年, 夏。
野心勃勃的噶爾丹勾結(jié)沙俄,率領(lǐng)三萬精騎襲擊了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
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 土謝圖汗倉促應戰(zhàn),終究不敵噶爾丹,吃了敗仗。
其后,噶爾丹又率叛軍乘勢擊潰車臣汗和扎薩克圖汗兩部,并大肆搶掠土謝圖汗和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營帳。
喀爾喀蒙古諸部遭受重大損失,舉部內(nèi)遷。
蒙古諸王請求大清給予幫助,康熙早就想找機會穩(wěn)定邊疆,但安內(nèi)必先攘外,需得先解決沙俄這個大麻煩。
***
索額圖從乾清宮出來,步伐急促地朝著太子的毓慶宮去了。
此時胤礽正俯首在案前寫字, 何玉柱來報說索相來了, 胤礽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叔姥爺, 你怎么得空過來了?”胤礽問。
索額圖望著太子,眼中滿是慈愛與不舍, 緩緩開口道:“殿下,明日奴才便要啟程前往沙俄談判, 此去不知前路如何,亦不知歸期幾何, 奴才心中實在放心不下殿下, 特來見您一面, 向您辭行。”
說罷跪了下去。
胤礽雖然知道索額圖此行定會平安歸來,但想到接下來數(shù)月不能相見,心有亦有不舍。
他眼眶微紅,連忙扶住索額圖:“此去沙俄路途遙遠, 叔姥爺務必多加小心,照顧好自己。”
索額圖重重點頭,不放心道:“殿下也要多加保重啊,雖然明珠已倒,但難保沒有東山再起的一日,奴才不在的這段日子里,您千萬要小心提防。”
索額圖說的不錯,明珠的確會有東山再起的那一日,可即便汗阿瑪重新啟用明珠,對明珠的信任也將大不如前。
“你放心,孤心中有數(shù)。”胤礽道:“你此去談判,關(guān)乎國家榮辱,責任重大,一切還需謹慎行事。”
索額圖挺直腰桿,堅定道:“殿下放心,奴才定當不辱使命,為我大清爭取最大的利益。”
“好。”
索額圖凝視著太子,目光中飽含深情,實在沒忍住,一把將太子擁入懷中。
“殿下啊,奴才舍不得您啊……”說著嗚嗚哭了起來。
胤礽哭笑不得,安撫似的拍拍他:“叔姥爺快別哭了,否則明日百官送行,你還怎么見人啊。”
索額圖又哭了一會,道:“奴才不在,您若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去做,他倆自會為殿下辦妥。”
“知道了。孤能有什么事啊,再如何還有汗阿瑪在呢,你就放心吧。”
索額圖又徐徐說了許多,實在不能再久留了,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毓慶宮,沒忍住又哭了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看的胤礽莫名心酸,不禁想起前世,索額圖也是一心一意為他,最后卻落得個活活餓死的下場。
胤礽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暗道:此生,孤定會護你周全。
“叔姥爺,保重。”
***
索額圖前腳剛走,康熙后腳就來了。
胤礽衣裳還沒來得及換,康熙瞅著他道:“舍不得你叔姥爺?”
胤礽“昂”了聲,問:“阿瑪怎么忽然過來了。”
“怎么,太子爺不歡迎朕?”康熙捏了胤礽一把,續(xù)道:“朕聽說索額圖抱著你哭了一通,你這衣裳……”
胤礽低頭瞧了瞧,前襟被索額圖的眼淚打濕了一片,貼在身上有些難受。
“阿瑪您先坐著,兒子先去里面換身衣裳。”
待胤礽換好衣裳出來時,就見康熙坐在椅上朝他招手。
“過來朕身邊。”
胤礽走過去,笑道:“不知阿瑪有何吩咐。”
康熙一把將人扯進自己懷里道:“只有朕能抱你。”
胤礽了然:“原來阿瑪是吃叔姥爺?shù)拇琢恕!?br />
康熙大大方方承認:“沒錯。”
胤礽嘖了嘖,暗道康熙小心眼。
為著這點小事,康熙一下午心里都不大痛快,晚上胤礽陪他用了晚膳,又答應在乾清宮宿一晚,這才把人哄好。
***
索額圖帶領(lǐng)使團與沙俄僵持數(shù)月,通過多次交涉和談判,終于在康熙二十八年的七月就中俄東段邊界事宜達成共識,簽訂了《中俄尼布楚條約》。
康熙二十九年六月。
噶爾丹率兵兩萬,再次進犯喀爾喀,甚至一度逼近京城。
康熙怒極,動了親征的念頭。
為此朝臣們吵個沒完,有贊成的有反對的。
大阿哥胤禔便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皇上天子之尊,怎可身涉險境?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若有半點閃失,臣等萬死也難辭其咎,還請皇上三思!”
康熙欣慰于胤禔的孝順,但看胤礽一直沒有說話,心里不免多琢磨幾分。
保成到底何意?朕說要御駕親征,他為何會如此淡定?
康熙忍不住點了他的名:“朕要親征噶爾丹,太子以為如何?”
胤礽一頓,前世康熙自己就做主了,可從未尋問過他的意見。
他知道康熙心意已決,不會輕易改變主意,便道:“臣以為,此戰(zhàn)若有皇上親自坐鎮(zhèn),必定更能鼓舞士氣,揚我大清國威。只是……”
聽他如此說,康熙有些失落和傷心。
難道保成,就一點也不擔心朕的安危嗎?
康熙沉聲問:“只是什么?”
胤礽道:“只是這領(lǐng)兵之人,不知皇上可有人選?”
話音落下,大阿哥胤禔率先出聲請戰(zhàn):“臣愿領(lǐng)兵出征,必讓那噶爾丹有來無回!”
此話一出,明珠留下的一些舊部紛紛出言附和。
這些年胤禔一直在兵部歷練,成長了不少,他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斗志,摩拳擦掌的等著上戰(zhàn)場干一番大事業(yè)。
若真讓胤禔上了戰(zhàn)場,必會掙到軍功,這是索額圖不愿看到的,他急得不行,一個勁的朝胤礽使眼色,胤礽面上從容,只當沒看到。
胤礽已與前世不同,不怕胤禔會因為軍功而蓋過自己的風頭,搶走康熙的寵愛。
更何況,康熙不會讓胤禔作為主帥領(lǐng)兵。
思及此,果然就聽康熙對胤禔道:“你雖有此心,但資歷尚淺,朕可任你作為副將出征。”
接著便又有幾位武將請戰(zhàn),康熙都不是很滿意。
康熙問朝臣:“你們心中可還有其他人選?”
朝臣們又開始爭論不休,半天也說不出個人來。
康熙有意讓自己的兄長福全帶兵隨他出征,以福全的身份資歷,是最合適不過。
胤礽明白康熙的心思,適時道:“啟稟皇上,臣以為,裕親王可擔此重任。”
康熙這才露出點笑模樣。
心道他的保成果然與他心有靈犀。
下了朝,康熙把人帶回乾清宮。
“說吧,你為何會贊成朕親征噶爾丹,朕以為你會和保清一樣反對。”
胤礽知道康熙多心了,上前鉆進康熙懷
里道:“兒子和大哥一樣擔憂阿瑪?shù)陌参#窍敕磳碇@些年噶爾丹虎視眈眈,屢屢進犯我大清邊疆部族,兒子知道您早就做好了親征的打算,便只好順應阿瑪?shù)男囊狻!?br />
胤礽回想前世,康熙在戰(zhàn)場上病重,召見他前去探望,他因表現(xiàn)不佳被康熙罵了一頓趕回京城,自此與康熙父子離心,以至于后來落得那般下場,就忍不住想哭。
重來一世,康熙又要親征了。
胤礽牢牢抱著康熙的腰身:“阿瑪還是不要去了。兒子身為皇太子,理應為阿瑪分憂,若兒子親征想來也能鼓舞士氣,不如就讓兒子代您……”
“那怎么行。”
康熙心中感動,低聲道:“朕可舍不得你受風沙之苦,你便坐鎮(zhèn)京中,替朕好好守住后方就是。”
第44章 第 44 章 ……
康熙御駕親征之事很快就敲定了下來。
此次, 被罷黜多年的納蘭明珠也重新得到啟用,被康熙委以重任, 負責督運西路軍餉。
這些年,明珠一直想重回朝堂,始終找不得機會,這回皇上終于又想起他來,他定會牢牢把握住機會,好好表現(xiàn),卻不知康熙放心用他,便是念著這一點。
且又有皇長子胤褆隨軍出征,明珠定會竭盡全力保障糧草安全,故而大軍的后方補給, 康熙自是不必憂心了。
一切準備就緒, 明日大軍開拔, 康熙與胤礽怕是數(shù)月不能相見了。
康熙舍不得兒子, 這些日子一直把人拘在乾清宮里住著,白天挨在一起批奏章, 晚上抱在一起睡覺,簡直是時時刻刻黏在一起。
每回胤褆過來請安, 見他二人父子情深,總覺得自己不是康熙親生的。
自從明珠被罷免, 康熙又處處護著胤礽, 削弱了他與幾個兄弟的勢力, 胤禔徹底沒了爭儲的心思,比從前更安分了。
為此,胤礽待他倒是比以前更親厚了些,見了他也能和顏悅色的說上兩句話了。
“大哥此去, 千萬要保護好自己,還有……萬望護得阿瑪周全。”胤礽看著前世與自己爭了大半輩子的人道。
胤禔咧嘴一笑:“太子弟弟放心,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一定會保護好汗阿瑪。”
胤礽擰眉看著他,他不自在摸摸鼻尖,又道:“我……我也會平安歸來的,你不要擔心。”
胤礽哼了聲,抬腳欲走。
“太子弟弟。”胤禔忽然叫了聲。
“此去不知多久能再相見,抱一個么?”
胤礽心說要不了多久,自會相見。
一句“不抱”還未說出口,胤礽已經(jīng)被大力扯過去,埋進了堅實的胸膛里。
“太子弟弟,你也要保重。”
*
翌日,大軍開拔,百官相送。
康熙與胤礽擁抱許久才不舍分開,見胤礽眼中含淚,康熙心下酸澀又欣慰:“保成不要擔心,朕一定會平安歸來。”
“嗯。”胤礽鄭重點頭,“那兒臣就在京中,等待阿瑪攜大軍凱旋而歸!”
胤礽站在城墻上,目送千軍萬馬直至消失在自己視野里,才緩緩道:“汗阿瑪,兒子不會讓您有事的。”
為保萬無一失,胤礽根據(jù)前世記憶傳來兩名法國傳教士,向他們要了可以治療瘧疾的金雞霜納。
果然如前世一樣,一個半月后,前線傳來康熙病重的消息。康熙留在后方休養(yǎng),撫遠大將軍福全和皇長子胤禔領(lǐng)軍攻打噶爾丹。
又過十日,前線再次傳來消息。
康熙病情反復,忽冷忽熱,時常陷入昏迷,隨行軍醫(yī)無藥可醫(yī),束手無策。
得了消息的索額圖在朝中越發(fā)活躍,自作主張打著太子的旗號與眾大臣往來,胤礽看在眼里,不由想起前世。
前世,索額圖為他四處奔走牽線,的確讓他活泛了心思,可他并未有任何的大逆不道之心,只是想借此打壓明珠勢力,鞏固自己的地位。
康熙身為皇帝,對宮中之事了如指掌,怎能容忍自己的太子和臣子“相互勾結(jié)”,盼著他龍馭賓天!早就在心里惱了他了。
后又因他去前線探望時表現(xiàn)不佳,被康熙斥責不忠不孝,趕回京城——
那是他父子二人第一次產(chǎn)生隔閡和嫌隙,從此自己失了圣心,再難挽回,才會發(fā)生后來的種種。
索額圖覷著胤礽神色,低聲道:“前線戰(zhàn)事吃緊,皇上又重病不起,如今朝中人心惶惶,多少雙眼睛都盯著您吶!您一定要提防大阿哥和明珠,把握時機,早做打算啊。”
把握時機,早做打算?
胤礽瞇起眸子:“叔姥爺讓孤作何打算?”
“自然是……”索額圖見太子冷著面色,心中一凜,將“登基”二字咽了回去。
胤礽明白索額圖的意思,可他不想再重蹈覆轍,不愿再與康熙父子離心,更不愿看到索額圖被活活餓死。
他冷聲道:“汗阿瑪吉人自有天相,必會化險為夷,叔姥爺最好收了不該有的心思,否則,孤也救不了你。”
一番敲打,讓索額圖心驚不已,連忙跪地稱不敢。
胤礽算著日子,終于等來了康熙的詔書。
康熙恐自己時日無多,在清醒時傳召皇太子與皇三子覲見。
兄弟倆安排好一切后,日夜兼程的往塞北行宮趕,只為快點見到康熙。
一連數(shù)日趕路,胤礽已換了三匹快馬。越往北上風沙越大,那沙子迷眼不說,刮在臉上又疼又癢,握著韁繩的虎口也被磨破了皮。
胤祉金尊玉貴的身子有些受不住了,對胤礽道:“二哥,咱們停下來歇一歇吧,弟弟實在吃不消了。”
胤礽一路抿著唇,要說話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唇已經(jīng)干裂,張開口便扯的皮肉生疼,舌尖舔了舔,嘗到一股血腥味。
“啊呀!”胤祉見狀急道:“二哥你的嘴唇都裂開出血了,快喝點水潤一潤。”
胤礽猛灌了幾口水,道:“原地休整,一個時辰后出發(fā)。”
隨行侍衛(wèi)迅速搭起帳篷,供太子和三阿哥休息。
胤祉鉆進帳篷睡覺,胤礽卻怎么也睡不著。他知道康熙一定會逢兇化吉,但心里仍忍不住擔心。
他晚到一刻,康熙就多一刻病痛。
“阿瑪……”胤礽低喃,忽然聽到胤祉叫他。
“二哥快來歇一歇罷,咱們明日就能到行宮了,到時汗阿瑪見了您病能好一大半,您就別擔心了。
翌日晌午,胤礽一行終于到了塞北行宮。
他這一路風塵仆仆,實在有些“狼狽”,但他按捺不住想見康熙的心,連衣裳也來不及換便帶著胤祉去見康熙。
到了門口,梁九功見了胤礽激動萬分,請過安后卻說皇上正睡著,讓胤礽晚些時候來。
胤礽覺得不對勁,想進去看看,卻被梁九功攔著。
八月的天,康熙這里門窗緊閉,胤礽便知道康熙并非在睡著,而是寒癥又發(fā)作了。
康熙的病會使人忽冷忽熱,熱時如炙火烤,冷時似處在數(shù)九寒冬,怎么也捂不熱身子。
胤礽實在憂心,不顧梁九功的勸阻,徑直推門進去,鋪面而來一股熱氣混雜著濃郁藥味,嗆的胤礽眼淚都快出來了。
“阿瑪!”
胤礽快步走到床前,此時康熙蓋了兩層厚厚的棉被,還是止不住打顫,面色蒼白,嘴唇發(fā)紫,不知在受怎樣的苦楚。
胤礽的眼淚瞬間決堤,撲到床頭。
“阿瑪!兒子來了。”
身后的胤祉沒想到汗阿瑪竟然病的這么重,也跪地哭了起來。
康熙抖的幾乎說不出話:“保……成……”
“阿瑪,是我,我來了,您是不是很冷,是不是很痛?都怪我,是我來晚了……”
胤礽急切萬分,從懷中拿出藥瓶。
“阿瑪,兒子從宮中帶了藥來,您快吃一顆。”
說罷吩咐梁九
功去拿水來。
未免康熙猶疑,胤礽倒出一顆藥丸,自己吃了下去。
“阿瑪放心,此藥對您的病癥有奇效,兒子試過了,不會有事的。”
康熙震驚的看著他,眼眶通紅,緊緊抓住他的手,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低吼”出聲:“朕信你,你快……吐出來。”
是藥三分毒。保成從小身子就弱,怎么能胡亂吃藥。
看著胤礽干裂的唇和眼下的烏青,康熙本就心痛難當,又因胤礽不顧己身吃下藥丸,康熙激動的差點昏死過去。
胤礽連忙給他順氣,哄道:“阿瑪別擔心,兒子沒事。服了藥您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梁九功端來了清水,胤礽親自喂康熙吃下藥丸。
果然如胤礽所說,藥吃下去沒多久康熙的寒癥有所緩解,不再打冷顫,臉色也好多了。
眾人見狀,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康熙恢復了些精神,在胤礽的攙扶下坐起身來,拉著人仔細瞧著,眼中流露出心疼之意。
“朕的保成瘦了。”康熙撫了撫胤礽的臉頰道:“瞧你眼下的烏青,怕是朕病了的這些日子沒少為朕憂心。朝中一切事務都由你擔著,又日夜兼程的趕過來,可莫要傷了身子才好啊。”
“兒子的身體好著呢,哪兒就這么嬌氣了。倒是您,身子還沒好全就別操心兒子了。”胤礽笑著道,又示意康熙別忘了一同隨行而來的胤祉。
康熙這才想起自己的皇三子還跪在那里抹眼淚呢,招手把人叫到身邊關(guān)心了幾句。可話沒說幾句,胤祉滿腔的愛父之情還沒來得及表現(xiàn),康熙就讓胤祉好好休息,將人打發(fā)了出去。
胤礽忍不住發(fā)笑,忽然身上一緊,被康熙扯進了懷里。
“保成……”朕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康熙這病來勢洶洶,發(fā)作起來猶如走在鬼門關(guān),著實讓人后怕。
此前,康熙以為自己時日無多,這才急召胤礽前來,想要與胤礽交代后事,更想再見胤礽一面。
如今胤礽帶了救命藥來,康熙的病情有了好轉(zhuǎn)的跡象,心中不免激動,直言“保成是朕的福星。”
康熙激動,胤礽又何嘗不是。
前世他因表現(xiàn)不佳遭到康熙厭惡,康熙不愿見他,將他趕回京城,自此父子離心。今世康熙將他視作福星,將他抱在懷里……
前世種種浮現(xiàn)在眼前,如走馬觀花,胤礽說不清自己是怎樣的心情,有時覺得即使重活一世,也無法彌補前世自己所受的委屈,可真要他和康熙較真嗎?
胤礽有時想,真希望康熙也擁有前世的記憶,這樣他便可以肆無忌憚的向康熙發(fā)泄和訴說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讓康熙也跟著傷,跟著痛。
可同時胤礽也慶幸著,康熙沒有前世的記憶,如今這樣便是全心全意的在意他,寵愛他,而非為了彌補那些不堪的過往。
康熙聽到了胤礽的啜泣,心臟不可名狀的痛起來。
他似乎感受到了懷中人的委屈和不甘,那種情緒說不清也道不明,只覺得自己在無形中真真切切的留住了這個孩子。
康熙抱的更加用力,嗓音壓抑不住的顫抖,“保成,不哭,阿瑪在這里。”
一如當年哄著哭鬧的小太子,甘愿付出所有耐心和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