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本以為他私自出宮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誰知隔日康熙讓梁九功把他傳到了乾清宮。
胤礽不明所以:“梁公公,你可知道阿瑪叫孤去所謂何事啊?”
平日里都是康熙過來,就算要傳話,也是由梁九功代為轉達,今日竟在這個時辰突然傳他過去,何況眼下這三位師傅還在呢。
梁九功上前一步,悄聲給胤礽提醒:“殿下,下了早朝后裕親王進宮了,與皇上在西暖閣說了好一會兒話,奴才聽著……似乎和永綬阿哥有關,皇上生了氣,您可小心著,千萬別再惹惱了皇上。”
“呵,我還當是何事,原來二伯難得進宮一趟,竟是告孤的狀來了。”
胤礽一聽就明白了,這是福全偏心,向著常寧,心疼永綬,特地替那爺倆出頭來了呢。
他讓湯斌三人先行退下,一旁的格爾芬道:“殿下,讓奴才和您一道去見皇上吧,若裕親王真是替永綬出氣來了,咱們也好幫襯著。”
“就是啊殿下,明明是永綬先出言不遜,對您不敬,他竟還好意思告狀,還告道裕親王那里去了,奴才挨了他一腳都沒和阿瑪說呢。”阿爾吉善憤憤道。
“不用,你倆且在宮里等著孤,放心吧,若有什么事,孤一定護著你們。”
胤礽說罷,跟著梁九功往乾清宮去了,在甬道上正好碰到大阿哥胤褆,二人相看兩相厭,紛紛哼了一聲擦肩而過。
不多時,到了乾清宮西暖閣,梁九功上前道:“還請殿下稍后,容奴才進去通傳一聲。”
胤礽頓住腳,看了梁九功一眼,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行,你去。”
胤礽面上雖笑著,眼底卻冷然。
以往他來見康熙,哪次不是推門就進,何時需要通傳過?這次讓他在外侯著,定是康熙的意思了,想來的確是氣的不輕啊,也不知他那好二伯都和阿瑪說什么了。
梁九功進來的時候,康熙正在左右手對弈。
梁九功道:“皇上,太子殿下來了,正在外頭侯著呢。”
“嗯。”康熙落下一枚棋子,“該說的都說了?”
“按照皇上的吩咐,奴才一字不差的都說了。”
康熙不吱聲了。
福全來告狀時,康熙的確是有些生氣,但不是氣別的,而是氣胤礽在外被人拿住了話柄,若是叫那些個不懂事的傳出去,對胤礽的名聲有損不說,還會叫皇室宗親覺得太子不能容人,心性涼薄。
他想好好訓斥胤礽一頓,又怕這孩子或許有什么苦衷。
他不能只聽信福全的一面之詞,便叫梁九功將事透露給胤礽,好讓他提早想好對策,該如何應答,若是說得通,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好安撫一下常寧和永綬也就是了。
康熙心里的想法胤礽全然不知,眼下正是酷暑天,在外面站一會兒就又熱又喝,實在很折磨人。
皇上不說讓太子進來,梁九功也不敢多言,就這么耗了半個多時辰。
胤礽本就火大,康熙如此晾著他,他心中更加不痛快了。
不多時,康熙的左手下贏了,他才終于抬起眼:“去把保成叫進來。”
“嗻。”梁九功心說只怕太子殿下早就等的不耐煩了,趕忙去叫人。
開門一看,哪里還有太子殿下的影子?
他忙問守在門口的侍衛:“太子呢?”
侍衛指了指:“太子殿下說他站累了,去東暖閣睡覺去了。”
梁九功:……得!果然是把人給晾生氣了,皇上且哄去吧。
旋即進屋稟告了康熙,康熙靜默了片刻,無奈起身。
“這孩子越發不像話了。”
“皇上,外面天熱的厲害,太子身子受不住也是有的,若是曬暈了您不是更心疼么。”
“哼,你倒是會替他說話。”
康熙抬腳往外走,又道一聲:“朕這棋下的慢了些。”
這便是不計較太子的失禮了。
康熙去了東暖閣,一進去,胤礽果然躺在榻上安睡,不遠處還放著一大盆冰塊兒用來降溫。
“你瞧瞧,這小子比朕還會享受。”說罷,上前摸了摸胤礽單薄的脊背:“自從保成搬去毓慶宮,已經許久不曾回來住了。”
梁九功笑著回話,皇上這話里話外,都是諄諄愛子之心啊。
胤礽向來淺眠,這么會的功夫也未睡熟,康熙雖放低了聲音,也把人給吵醒了。
胤礽翻了身,甕聲甕氣的叫了聲“阿瑪”,接著往前蹭了蹭,枕到了康熙的腿上。
“阿瑪終于舍得理兒子了,兒子站的腿酸,頭又暈,真是難受極了。”
兒子許久不曾和他這般親近,小腦袋往他的腿上一枕,迷迷糊糊說著撒嬌的話,足以讓康熙心軟的一塌糊涂。
康熙摸摸他的腦門兒,并未發熱,還是問了句:“還難受么?朕讓梁九功傳孫之鼎過來。”
“別,梁公公和孫太醫的腿都要遛細了,兒子沒事,已經緩過來了。”
“你倒是心疼起他們來了。”康熙心里起了醋意,點點他鼻尖:“卻是不知道心疼心疼朕,整日為著你的事操心,若非你私自出宮,今日又何苦在太陽底下站著。”
胤礽又往上挪了挪,雙手摟住康熙的腰,把臉埋進去:“兒子偷溜出宮已經知道錯了,阿瑪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這事該過去了吧。”
“哼,還跟朕裝傻呢,永綬的事是怎么回事,說說吧。”
兒子的兩條胳膊一摟過來,康熙簡直要喜極而泣,卻還是忍著,故意嚴肅的問起來。
胤礽來了精神,道:“是永綬先出言不遜,對兒子不敬,阿爾吉善與他爭論,他竟還敢動手打人。阿爾吉善不僅是叔姥爺的兒子,更是兒子的伴讀,這是前朝后宮都知道的事,永綬作為親王之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他卻明知故犯,故意落兒子的臉面。”
“永綬竟然打了阿爾吉善?”康熙蹙了眉,這事福全并未提及,不知是故意隱瞞,還是不曉實情。
若是故意隱瞞,實乃欺君之罪,若是不曉實情……不曉實情就敢來告保成的狀,便是實打實的偏心了!
更何況,阿爾吉善是索額圖的兒子,若是索額圖以此為由參恭親王教子無方、仗勢欺人,那恭親王也無話可說。
胤礽續道:“他打了阿爾吉善,就如同打了兒子,兒子不給他點教訓,別人還以為兒子這個太子好欺負,可以任人凌辱踐踏呢!”
康熙都聽懵了,見兒子這般又是心疼又覺好笑,“哪里就如此嚴重了,還凌辱踐踏,朕看誰敢!”
胤礽想起這事就生氣,爬起來又坐到了康熙的身上,摟住康熙的脖子:“連永綬都敢對兒子不敬,何況別人?今兒個二伯不就因為偏心永綬,來告兒子的狀了嗎?在他們眼里兒子竟成了惡人,兒子這太子當的憋屈,阿瑪您可得為兒子做主。”
見兒子委屈成這樣,康熙只恨沒把裕親王留下來痛罵一頓。
“你啊,受了委屈怎的不告訴朕?”
“兒子以為不過是些小矛盾,自個能解決,又因永綬是五叔的兒子,總要顧念著五叔的臉面,便沒打算將這事告訴您,誰知五叔和二伯竟誤會至此,真叫兒子傷心。”
說罷想擠出兩滴眼淚,卻實在沒有,只好把頭往康熙的脖頸處一埋,做出一副受了委屈求安慰之態。
康熙心疼的一抽一抽的,保成自出生起就沒受過這等委屈,轉念一想,定是上次罰跪了常寧,常寧懷恨在心便以此來報復。
好啊,他的二哥和五弟作為親王,竟然如此伶不清,若不好好給點教訓,以后還指不定要怎么欺負他的保成呢。
只是眼下哄保成最要緊,康熙思來想去,保成貴為太子已是什么都不缺,尋常玩意不能叫他開懷,唯一想要的無非是能出宮去玩罷了。
未免保成又偷溜出去,無人保護,不如——
康熙摟著兒子晃了晃,道:“好了,不難過了,這件事自有阿瑪為你做主。朕再給你個恩典,許你以后每月都可出宮一趟可好?若朕得空便同你一起,若不得空,你也要帶足了侍衛保護你的安全。”
胤礽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
“果真?”
他猛然從康熙的懷里抬起頭來,一不小心,腦瓜頂直接磕上了康熙的下巴,適才沒憋出來的眼淚瞬間奔出。
“啊——”好!疼!!
康熙悶哼一聲,磕這一下讓他的牙齒咬了舌頭,口中充滿濃重的血腥味,著實傷的不輕。
他扭頭吐出一口血水,把梁九功嚇得差點撅過去,慌慌張張去傳太醫。
康熙和胤礽同時關心道:“保成\\阿瑪,你沒事吧?”
一個捂著頭頂,一個擦著嘴角,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太醫很快來了,保成還好,只是頭上磕出個包,抹抹藥過兩天就會消了,康熙卻是嚴重一些,舌頭被咬破個口子,說話、用飯、喝水都會有所牽扯,只怕要疼上好幾天。
胤礽略顯心虛地看看康熙,“阿瑪,都怪兒子魯莽,兒子對不住您。”
康熙擺擺手,揉揉他的腦瓜頂,試圖說些什么卻沒說出來,又把嘴給閉上了。
胤礽知道他疼的厲害,屁顛顛的拿來紙和筆:“阿瑪,您有什么話想和兒子說,不如寫下來吧。”
康熙在心里罵了聲兔崽子,頗為無奈的嘆氣。
“朕又不是啞巴。”
胤礽:……
那您倒是說話啊,寫下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