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穿越中世紀231
因為弗朗索瓦和艾莉西亞的婚禮, 以及婚禮后的一系列慶祝活動,最近的西岱可以說熱鬧非凡,王宮里就更是如此了。
而這樣的忙碌并不怎么影響瑪蒂爾達——她是王后的侍女, 但王后身邊的侍女太多了!加上她加入了王后挑選侍女組成的小樂隊,平常主要要做的就是排練,需要的時候進行一些表演什么的,并沒有什么別的事, 外界的忙碌就和她更無關了。
最多就是練習樂器演奏的間歇,她能聽其他消息靈通人士說說如今各種‘新聞’……婚禮期間, 人多事多, 新聞當然也多。
“……有人看到了,菲利普殿下和王太后身邊的巴斯克伯爵夫人還是見面了,有人看到了……果然,菲利普殿下還是忘不了她。”這是說到了菲利普最近進宮見了索菲亞的事。
之前菲利普和妻子伊麗莎白爭吵,失手推了懷孕的妻子一下,導致了妻子流產。這之后, 他和索菲亞其實是有分開不見面一段時間的,畢竟不管怎么說,菲利普和索菲亞的事都算是流產事件的‘導火索’嘛。這種情況下,一點兒不改地繼續見面,不說合不合適,以菲利普的性格也做不出來,那都要歐歐西了啊!
但怎么說呢,愛情這種東西是和噴嚏、貧窮一樣, 根本無法隱藏,自欺欺人也不行的存在。所以就像原書中一樣,哪怕忍耐, 哪怕百轉千回,男女主們還是無法克服彼此之間的‘吸引力’,總歸是要見面的。
就是不知道,伊麗莎白沒有原書中的伊娃那么‘癲狂’,做了很多反派女主的惡事,最后還死了,這對菲利普和索菲亞的關系有沒有影響。他們究竟是成不了呢?還是最后總會情難自已——就是這樣的‘情難自已’,看起來就和這個時代普通的貴族男女婚外情沒什么兩樣了,根本無法成為一本流行小說里的故事。
“巴斯克伯爵夫人也很厲害呢,聽說菲利普殿下和她并未有過幽會,他們連一點兒出格的舉止都無。但這樣就能讓一直那樣溫和守禮的菲利普殿下,為她和王子妃激烈爭執,發生了那樣的事后還要來找她……”宮廷里果然是沒有秘密的,有人爆料出了更細節的東西。
當然,這到底是一條有些‘過時’的新聞了,菲利普和索菲亞的事剛出來時沸沸揚揚了一陣,現在因為過去了一段時間,又趕上最近婚禮新聞多,已經不怎么能引起大家談興了。所以只是說了幾句,很快大家的話題就轉向了別的。
“是的,我聽說了一些事,有些人按捺不住,向陛下推薦了一些淑女。哈,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大家都想讓國王陛下寵愛自己的女兒、侄女兒,甚至是妻子,只因為一旦成功就能從中撈取數之不盡的好處了,這可真是一樁大賺特賺的生意!”
安娜王太后顯然已經行動,只是她不能直接促成這件事,以免引起路易莎的阻止和報復,以及讓女孩兒們在紀堯姆那里先失了印象分。索性,在這件事上,她確實如自己所說的,沒有那些有的沒的‘私心’,所以盡可以發動下面的人,出于各自的利益,推薦自家出色的女孩去就好。
安娜王太后并不需要紀堯姆的‘情婦’幫什么忙,只要有‘情婦’存在,她就達到目的了——她就是要情婦存在,轉移紀堯姆對路易莎的愛,至少她認為這樣是有用的。
聽到談起這些,瑪蒂爾達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說起來,她當初就是為了成為國王陛下的情婦,這才進宮的。可是結果到了現在,別說成為國王的情婦了,恐怕國王陛下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很難說瑪蒂爾達沒有為此感到挫敗,要知道她一直都對自己的魅力挺有信心的。如果不是在宮廷之中,常常能接觸到一些年輕騎士,他們很多都對她很感興趣,常獻殷勤,她是真的會懷疑自己的……
要說瑪蒂爾達現在已經放棄了,那倒也沒有。她一直安慰自己,她進入樂隊后不久,國王陛下就離開西岱了,她沒能迅速引起國王陛下的注意也很正常。而現在國王陛下回歸了西岱,最近又因為慶祝婚禮,晚宴多多,她們作為王后陛下的侍女樂隊,時不時就有演出露臉的機會——只能說,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引起陛下的注意了。
然而,這種完全被動等待的狀況還是讓瑪蒂爾達焦慮極了,她甚至在想,自己選擇走這條路是不是錯了。如果沒有走這條路,以她的年紀,她大可以找一個門當戶對的騎士結婚。而且她想,身為一個男爵的女兒,加上還是王后的侍女,再加上她本身的出眾魅力,想來那位騎士有個爵位的要求也不難滿足……這樣一看,也不錯了。
只不過這樣的念頭對瑪蒂爾達始終只是一閃而過,只有最苦悶消極的時候她才會想到。畢竟,本質上她是個非常有野心的姑娘,從一開始就是抱著極大的主動性來促成做國王情婦這件事的,有著這個時代女性少見的意志力呢!
“我猜那些大人們的謀劃都不會成功。”因為嫉妒之類的情緒,瑪蒂爾達忍不住插嘴說道。她確實是嫉妒的……她小心翼翼混進王后的侍女中,結果什么也沒做成。如果打著同一主意,比她晚了很久的人能獲得比她好得多的機會,最后還做成了,她真的會很痛苦。
“沒錯,我也贊同瑪蒂爾達的話。”有另外的侍女立刻贊同,只不過贊同的原因不一樣相同。瑪蒂爾達就聽對方飛快說道:“國王陛下的眼里只看得到王后殿下,啊,要我說,我很難想象有比王后更出眾的女士。要怎么在王后也在時,意識到其他女士的吸引力,這可真是個大問題。”
瑪蒂爾達并不同意這話,這上面她顯然更成熟、更有經驗。她知道,很多時候男人其實是來者不拒、越多越好的,并不需要在眾多女士中選擇最好的那個。而且所謂的‘最好’,很多時候也很難量化,這是一個很主觀的個人感受。
不過這一番論調她沒有說出來,一方面沒必要,另一方面,在場的都是王后的人,發表不利于王后的言論可能會引起麻煩。再者說了,在國王陛下確實只看得到王后,任何淑女都不能轉移國王的注意力的當下,這話說起來也缺乏說服力。
“聽說,很多人都贊同陛下身邊應該多一些漂亮的女士,最好能讓陛下身心放松,這也是國家之幸。為此,最近已經有好幾場活動在籌劃中了,譬如后天的游園會,這是大家都能去的,陛下也會去。”
游園會名義上是青年男女都能去的場合,有點兒團建、相親的意思,但其實主要還是為紀堯姆‘選妃’。雖然別的男士也能借此機會尋覓佳偶,又或者一個各方面都契合的情人,可眾所周知,在王宮里,國王是擁有絕對的優先擇偶權的!所以這種年輕漂亮女士很多的場合,最終都可以變成一場‘選妃會’。
大家也認為,這種場合塑造的氛圍有助于國王陛下邂逅心宜的女士。畢竟氛圍塑造到位后,年輕漂亮的女士還扎堆成群出現,那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就像幾個平均水平以上的女孩子一起出現時,可比單獨一個好看多了,這大概也是‘女團’有看頭的原因之一。
瑪蒂爾達也想參加這次的游園會……當然,如果到時候沒有事,她當然可以去,路易莎對自己身邊的侍女管的還是挺松的——或者換個說法,可以叫做又松又緊。事先定下了規矩,每一條都要遵守,可規矩之外的事,只要沒有提的,就隨她們的便了。
參加游園會本身不是問題,也不會引起什么關注,畢竟她還是個未婚姑娘,有尋找夫君的需求。有這種活動,不參加才顯得奇怪呢!問題是,她得在活動中露臉、顯出自己來,所以得做一番細致的準備。
而就在瑪蒂爾達思索著這些的時候,有人過來找她,說是她的一個兄弟在外面,有東西捎給她。瑪蒂爾達的兄弟們,也有在宮里做侍從的,所以他們能在宮里見面。至于說對方會捎什么給她,見到就知道了。
——怎么說呢,有些不出所料的意思,瑪蒂爾達的好父親蓋拉德男爵給她捎了一些‘布魯多香水’(其實就是普羅萬精油,只不過對彼此時的精油來說品質極佳,再加上路易莎推崇,已經有品牌效應了)。
真正的‘布魯多香水’,直到如今也不是隨處可見的。主要是單價高、產量少,需求卻一直很旺盛,導致很少有流通。基本上是生產之前,產出就預定出去了……這也是瑪蒂爾達需要蓋拉德男爵特意給她捎這個的原因。
至于為什么是這個,只能說,還是路易莎帶起來的風潮!本來貴族就挺重視‘香’的,只不過大家一般都用香爐熏香,干花做香包,又或者固體香膏,精油這樣的液體‘香水’雖有,卻是不多見的。但現在因為路易莎這個王后愛用、常用,一下就成為主流了。
封建社會是這樣的,自上而下最容易迅速改變了。
總之,因為路易莎的喜愛與稱贊,也因為精油確實是好東西,如今的宮廷,大家都喜歡用精油將自己弄得香噴噴的。瑪蒂爾達平常也會用一些精油混合其他油料的香料油(不是布魯多香水行會出產的),這次特意弄來真正的‘布魯多香水’,顯然是為了游園會,以及接下來一系列活動做準備。
打開香水瓶,瑪蒂爾達聞到了馥郁華貴的玫瑰香,這在布魯多香水中也算是貴的了,像是茉莉什么的,就要便宜不少了。不過正是因為昂貴,反過來是更受推崇的。
確定‘布魯多香水’沒問題后,瑪蒂爾達就要帶著另外一大包衣裙離開——她作為侍女,也是長期住在宮里的,只不過每過一段時間就能放假回家一次。她本來是帶了不少衣裙進宮,不過為了接下來一系列的活動,她也需要新衣服,這一包衣裙就是做好了的。
見瑪蒂爾達這就要走,送東西來的兄弟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些東西都很貴,親愛的,你知道那些值多少錢嗎?因為購置這些東西,父親差點兒要賣掉一些家傳珠寶……我大概知道父親和你打的什么主意,不過我可不覺得那會成功。”
“說實話,我還是想勸你放棄那個計劃吧,盡快找一個合適的人結婚才是你的出路,在你還稱得上青春貌美的時候。”說這句話不見得是瑪蒂爾達這個兄弟有多‘務實’,他純粹是可惜花出去的錢,另外也是覺得家里有一個遲遲不嫁人的妹妹,總歸不順眼。
瑪蒂爾達冷哼了一聲,并不理會兄弟的‘喪氣話’,轉身就走了——也不怕他追上來做什么,反正在路易莎的規矩之下,是沒有侍從能強行拉扯她的侍女的,即使這個人是她們的兄弟也不行。
離開后,瑪蒂爾達收起了東西,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真正開始為游園會做準備。
她首先洗了一個澡,因為建筑設計的原因,王宮這邊侍女要洗澡反而還沒有羅本都別墅那邊方便,還是女仆提水、浴桶洗澡的老辦法。不過瑪蒂爾達好歹是個貴族侍女,給點兒賞錢讓女仆準備洗澡水什么的還是很簡單的。
至于說為什么要洗澡,此時本來就恰好處在中世紀認可洗澡的時期,重要場合前洗洗澡不奇怪。更何況,路易莎勤于洗澡的習慣也給她身邊的侍女很大的影響——這也算某種程度上的上有所好、下必從焉了。
還有人猜測,國王陛下如此寵愛王后,正是因為王后身上總是那么清潔,而且香氣美妙……洗澡、香水什么的,這不就更得學起來了嗎?
嗯,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瑪蒂爾達還看到了其他也打算去游園會的侍女,和自己一樣讓女仆準備了洗澡水,還同樣用上了‘布魯多香水’——這倒不一定是本著勾引國王去的,而是國王喜歡的話,對于男士們也會是一個‘榜樣’,一個審美風向標。
所以想要獲得其他男士的欣賞,也就得將這些注意起來了。
說起來,打算去游園會的王后侍女還挺多的,就瑪蒂爾達所在的樂隊,包括她在內就有4個了。她們約好到時候一起去……另外3人倒沒覺得瑪蒂爾達如此精心準備游園會,是想借此機會引起國王的注意,因為她們也一樣為游園會準備著。
畢竟也算是難得的青年男女認識交際的玩樂場合,年輕漂亮的姑娘們,誰又不想捯飭得好些呢?
前一天,在撒了香水的水里洗澡洗頭,全身干干凈凈、香噴噴的。等到一覺醒來第二天,則比前一天更加忙碌緊急。打算去游園會的,都是天不亮就起床,點著蠟燭開始做發型了——此時沒有燙發做造型什么的,但參加游園會這樣的活動,發型也和平常不同,要復雜的多。
平常大家都編相對簡單的辮發,發髻也簡潔,有時甚至會梳順后就披著。當然,最后一種披發,要么是隨意慣了,要么就是對自己的頭發有著絕對的自信心。不過如果頭發足夠美的話,也確實是披散著就足夠了。
而在重大場合,發型真的可以很復雜,很多辮發和盤發的結合,弄出復雜優雅的發髻……不過從路易莎的感覺來說,很多簡單的發型也可以達到同樣優雅的效果,甚至更好。很多復雜的發髻,頗有一種為了復雜而復雜的感覺,從審美上并不更高超。
不過這也沒什么奇怪的,這就像是后世時不時會流行一個妝面,曬傷妝、雀斑妝什么的。你要說這些妝面各有各的不同感覺,那或許是吧,但要說它們審美上更高一級,那是絕對沒有的,但它們還是發展出來了。
這時候大家沒法自己給自己梳頭,而且就算可以,本人也不見得有多好的手藝。所以這下都請來了善于梳頭,同時還不打算去游園會的其他侍女幫忙——沒有找女仆,因為梳頭屬于精細技術活兒,還是能直接接觸到主人的那種,輪不到女仆來做,她們也就沒機會學。
等到梳頭完畢,瑪蒂爾達對著鏡子左照又看,想要百分百確定沒問題。她很滿意今天的發型,給她梳頭的侍女梳了一個不算特別復雜,但很精致的發髻。特別貼心的是,這個發型前面分出了一些頭發,遮住了太陽穴附近。
嗯,她的臉部輪廓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太陽穴微微凹陷,這對于年輕人來說是比較少見的,就比較容易顯老。平常她也會通過頭發修飾遮掩,但很少有這次這樣自然的。
梳好了頭發就得換衣服了——裙袍當然很重要,它占了一個人全身的多數面積,更能決定一個人的整體印象。
這次樂隊中一起去的其他人,其中一個穿的是一件白色為主的袍子,白色絲綢裙外還罩著一層白色網紗,連同裙擺處的綠色麥穗刺繡和立體花結裝飾,顯得十分清新自然。
還有一個,她的裙子不知道是不是和這位同一個裁縫制作,設計上有相同之處,都采用絲綢裙罩同色網紗的設計。只是白色袍子的清新脫俗不同,這一條絲綢裙子和網紗都是暗紅色的,顯得十分華貴和美艷,不過這也算適應了她的長相和氣質就是了。
至于說還有一位,她穿一身淡紅色絲綢禮服,也還挺好看的。但衣服太過中規中矩了,她人也中規中矩,所以并無什么值得說的。
見到其他三人都穿的絲綢衣服,瑪蒂爾達是有些暗暗得意的——和她們不同,瑪蒂爾達是樂隊侍女里唯一沒有穿絲綢衣裙的,她穿了一件翡翠綠絲絨材質的裙子。絲綢固然是很昂貴的布料,但絲絨又比絲綢貴多了,很多小貴族家的女兒,是一輩子也穿不上絲絨的。
瑪蒂爾達的家族不能說是‘小貴族’,算是有些家底的,可也沒奢侈到能讓女兒一次‘游園會’就穿新的絲絨袍子。只不過是存了更‘遠大’的目標,所以才這么舍得下本錢而已。
穿上這條量身定做的絲絨裙子,瑪蒂爾達對著壁鏡中的自己看了看——站得遠一些,壁鏡還是能夠勉強照出大半個身體的,多少能看出穿著效果。而對鏡子中的自己,瑪蒂爾達沒什么不滿意的地方,不得不說這條袍子很襯她,顯得她皮膚更白、氣度更高貴,而且還多了一些神秘感呢!
第232章 穿越中世紀232
當瑪蒂爾達精心裝扮完畢, 確定一點兒瑕疵也沒有,然后連同其他三個同屬小樂隊的侍女一起抵達游園會舉辦地方時,人已經不少了。
最近一直在流言蜚語中占據一個熱點位置的巴斯克伯爵夫人, 或者說【原書】女主角索菲亞,她微微側著身子,站在一處人不多的樹蔭下,不遠不近地看著——這次堪稱‘選妃’的游園會還未正式開始, 但已經來了不少人了。
多數都是青年男女,其中女士們不必多說, 可以說是個個漂亮。或者說, 十八無丑女,以這個年代的審美和標準來說,正值青春、養尊處優的貴族少女們,至少都有相對平民要潔白嬌嫩的肌膚、豐盈的骨肉、整齊的牙齒、光潔的發髻……如此再用華服珠寶一襯托,一個十幾歲、二十出頭的女士,總不會差到哪里去。
至于男士們, ‘顏值’上或許稍次,但貴族派頭和漂亮衣服是不缺的,所以也能說是‘風度翩翩’。
嗯,雖說這場游園會有很強的‘選妃’屬性,但到底不是選妃呢。發起它的理由,乃至于這么多貴族青年男女都來的第一原因,其實還是相親、交際之類(沒結婚的可以相親,結了婚的還可以找情人, 交際則是貴族圈子里永遠少不了的事,由此大家參加各種活動都很積極,不必多說)。
所以游園會男士不少一點兒不奇怪, 更沒人覺得別扭。大家想著,就算國王陛下最終會從諸多可人的女士中發展出情婦,也是有數的。這有點兒像是華夏清朝時期的選秀,擇選出的女子多數也不會入宮,而是會指婚給諸多八旗貴族。而很多說得上話的人家,其女眷也早就通過后妃半確定了這些事兒,也沒人覺得這是忌諱。
當然,索菲亞來參加游園會就不是為了摻和到‘選妃’‘找情人’‘相親’這些事中了。她自然無意成為國王的情婦,也對再次進入婚姻,完全成為一個男人的奴隸不感興趣。至于說情人,先不說她心底怎么想,至少在多數人眼里,她已經和菲利普王子綁定了。
說實話,這段關系中的糾纏不休、剪不斷理還亂,已經夠讓她心累了,她一點兒沒有讓自己生活更加復雜的想法。
實際上,她之所以出現在這里,完全是奉安娜王太后之命——安娜王太后想要紀堯姆的注意力從自己妻子身上轉移,能有幾個寵愛的情婦。最好這些情婦還能和她結成同盟,至少別讓這西岱宮廷完全是路易莎的一言堂……她作為王太后,眼下是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了,真正急需扭轉現狀。
游園會是年輕人的場合,安娜王太后不好出現,而且她一出現,目的性就太明顯了,容易引起國王和王后的‘警惕’,干脆就不來了。但她不來,不代表不會派人來看著、盯著事態發展,好一有動靜就知情。
索菲亞就是這種情況下,由安娜王太后派出的人之一。名義上是過來參加游園會玩樂的,實際是來看有什么出眾的女士,她們又有沒有引起國王的特別注意。
索菲亞的目光從一個個矜持又期待的女士身上滑過,不算特別用心,但看到值得注意的,也會多看幾眼——她本身對做安娜王太后的探子并不熱心,就算想要在宮廷站穩腳跟、尋求出路,眼明心亮如她,也不會想著從安娜王太后那邊想辦法。
頭腦清楚的都知道,安娜王太后各方面被邊緣化是無可挽回的。就算國王陛下真的有情婦了,王后殿下也確實漸漸失去了國王的寵愛,那也改變不了根本。最多就是王后在宮廷之中沒那么一家獨大,王太后不至于多喘口氣都難。
真想要在宮廷‘上進’,最好還是走王后殿下的路子……不過,索菲亞也知道,以自己王太后身邊女官的來歷,以及曾經國王陛下‘未婚妻’的身份,實在尷尬。想走王后殿下的路子求上進不是不可能,只是要好好籌劃,還得有好機會。
總之,索菲亞現在也就是做交差的打算,看到出眾的記下,回去安娜王太后問起來有話可說就行了。
因此,索菲亞很自然地注意到了剛剛到達的瑪蒂爾達——瑪蒂爾達本來就是很有魅力、很出眾的姑娘了,不然當初她的父親和她也不至于有那樣的‘上進心’,尋找機會在國王面前露臉。還在這沒有起到理想效果的情況下,進了宮做王后身邊的侍女,就為了‘近水樓臺先得月’。
再加上她今天的妝扮,無論是特意設計的發髻,還是陽光下微閃著細膩光澤的翡翠綠絲絨裙子,都十足十的精致……這樣一看,一下從人群中脫穎而出了。
索菲亞原本就對瑪蒂爾達有一些印象,記得她是王后的侍女,還加入了王后侍女組成的小樂隊,會在一些宴會上表演。這下記憶和眼前的畫面對上了,一時之間心里覺得有些古怪——今天來參加游園會的女士,不少都含羞帶怯。畢竟對年輕女士來說,無論是打算給國王做情婦,還是相親,都是值得害羞的(或許還有點兒期待?)。
可是這位瑪蒂爾達小姐,索菲亞一眼就看出了她鎮定如常的外表下,一般貴族年輕女孩沒有的意志:不安于現狀的野心什么的。
索菲亞確定,這樣的姑娘精心打扮了過來,眼神那樣堅定,不會是為了普普通通地相親,尋一個正常范圍內的如意郎君。所以,這姑娘的目標明確,也是國王陛下?想著她可是王后身邊的侍女,索菲亞確實難免古怪。
這倒不是說王后身邊的侍女就個個安分,不會有做國王情婦的‘上進心’了,事實上很多國王情婦就是王后侍女出身。這些侍女往往出身不錯、年輕貌美,而且常在王后身邊服侍,也容易被國王看到,可是很有‘潛力’成為國王情婦的。
至于推動這一結果是主動、是被動,又或者半推半就,那倒是不重要了。
索菲亞之所以會覺得古怪,更多還是和路易莎這個王后一直以來的行事有關——索菲亞雖然身在宮廷的時間還不算長,和路易莎打交道更少,但即使是她也知道路易莎對身邊人的大度和關照。
是的,大度和關照。即使路易莎會給身邊的人立規矩,管理上很精細,有時甚至會一板一眼,但以索菲亞的認知來說,依舊可稱得上大度和關照。因為路易莎就是那種會把規矩說清楚的人,而且那些規矩絕對不是為了為難人、苛刻人才出現的,都是有其背后原因的。
如此,就算要有規有矩,索菲亞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不如說,她其實很贊賞這種。
而除此之外,路易莎情緒穩定,沒有刁鉆古怪的習慣和愛好,甚至連此時司空見慣的,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支配欲都不強。對于地位不如她的人,她都能換位思考,有必要時都是商量的態度……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在此時真的是天選‘上司’了。
至少索菲亞是真的覺得王后身邊的侍從真的很好命,不只是通過接近權力而分享了權力,關鍵是身心舒服。她甚至忍不住后悔,如果早知道王后是這樣的人,當時就不該圖簡單容易,走王太后的路子進宮的!
如果能去到王后身邊,哪怕麻煩一些、難一些,那也是值得的啊!當然,事已至此,世界上也沒有后悔藥,索菲亞也只是偶爾才會有這種后悔。
總之,王后對身邊的人足夠愛護,管束也很講究。按理來說,這種情況下,那些侍女們應該很少把主意打在國王身上。甚至就算有,也該不敢明顯行動才對——所以,這位瑪蒂爾達小姐的行動,還真是挺稀罕的。
索菲亞也不知道她這是自信,還是愚蠢……又或者,是王后殿下真的完全不擔心這些事,對侍女、對宮廷風氣的約束單純是就事論事?這樣從規矩上來說挑不出錯的事發生,她其實也無所謂,沒有就此警告,或者至少‘暗示’過自己的侍女?
事實上,路易莎還真沒有警告過侍女,警告她們不許接近紀堯姆什么的。她嚴肅宮廷男女關系,本質是出于對宮廷年輕女性的保護,讓她們免于‘被迫’。另外,也是方便管理自己身邊的人、事,省了自己的麻煩,甚至‘危險’。
而就在索菲亞分神思索著這件事時,游園會也開始了……這時,紀堯姆作為‘壓軸人物’,終于姍姍來遲——這次游園會,路易莎并不出席,最近雜事挺多的,不是必須出席的活動她都是看情況決定是否露臉的。
大概正是因為王后不來,有‘上進心’的姑娘才比往常來的更多吧……至于紀堯姆知不知道這些‘上進心’,他其實是知道的。或者說,就算他本來沒注意到,也會有人提醒他。不過他知道了也不在意,畢竟以他的身份地位,出席任何一個場合都會面對其他人的‘別有用心’。
關鍵從來不是別人想從他這里得到什么,而是他想要什么,又愿意給出什么。
第233章 穿越中世紀233
最近宮廷里的女士們對國王陛下‘蠢蠢欲動’這件事, 路易莎倒也有所耳聞——她又不是瞎子聾子,相反,作為王宮中真正掌握權力的人之一, 她耳目眾多。所以稍有風吹草動,哪怕不主動打探,消息也會流入她的耳朵里。
不過知道是知道,她卻沒有像身邊的心腹一樣重視這件事。這倒不是因為她不在意這件事, 無論是一個中世紀王后,還是一個現代女人, 都不至于看到別人打自己丈夫的主意還無動于衷。主要是她很清楚, 這種事的主動權不在她。
這種事擺在眼前,路易莎無論是選擇和其他女人‘雌競’爭寵,還是直接去約束紀堯姆,做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妒婦’,都沒有太大意義。
路易莎那種現代女性的自尊心還在,做不到這些先不說。就算她能為愛情、為家庭, 哪怕單純為了權力,就將自尊心踩在腳底下了——那還是沒用!說到底,她這輩子的丈夫貴為國王,他如果真心想要找個情人,就沒可能不成!
沒辦法的事多想無益,為了不自尋煩惱,路易莎干脆就不想了。她打定主意不去管這種事,如果紀堯姆真的找情婦, 她不會阻止,也不會過問……不過如果真的那樣,她大概還是會有些難過吧。畢竟事到如今, 要說她和紀堯姆還是單純的‘政治聯姻’,沒有感情,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當然,這感情還不算深厚,至少沒讓路易莎長出戀愛腦,會將男人和愛情排在自己前面。所以她可以及時止損,紀堯姆如果真的移情別戀,她就能后退一步,將他們的婚姻重新變成單純的‘政治聯姻’。
而單純的‘政治聯姻’的話,就不必說什么傷心不傷心、情婦該不該出現了,那真是討論都顯得矯情。
“……難得這樣好的陽光,我本打算玩兒幾盤網球的。”路易莎站在窗邊看著城堡外園圃和草坪上的景觀,看到陽光灑在綠地上,草葉也閃閃發光,考慮今天要做的事,忍不住抱怨道。
“說起網球,聽說前幾天的游園會也玩兒了網球,現在王宮里網球也越來越流行了。”博福特伯爵夫人在一旁笑著討好道:“這都是殿下您的緣故,您將現在這種形式的網球帶到的西岱宮廷……大家都贊同這是一項有趣、健康的運動呢!”
此前西岱宮廷也有網球活動,但就像流傳于各大宮廷、修道院的‘網球’一樣,和路易莎印象中的‘網球’相去甚遠。再者,就算是這樣的網球,其流行程度也只能說一般般,在諸多體育游戲中并不突出。
而現在,由路易莎‘引進’的新式網球就不同了,趣味性、規范性等都大大增強,本來就有了流行的底子。再加上她這樣一個宮廷實權人物、僅次于國王的王后的推廣,真可以說是立刻風靡了宮廷!
如今西岱的上流人物,如果沒有一套自己的網球行頭(包括球拍、球鞋等),簡直會被認為是社交場的不合群分子!
抱怨了幾句網球的事,路易莎到底不是真的那么在意這件事,很快就又坐回到了寫字臺后,和心腹討論起了新王宮的工程事項、彩票擴大推廣等等。這些事都在進行中,千頭萬緒,路易莎雖然有不少助手可以分擔,可其中不少依舊得由她親自拍板。
就在路易莎有條不紊地處置這些事時,吉娜忽然有些臉色不對勁地走了進來。她似乎是有些話想對路易莎說,但因為路易莎在工作不好打斷,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路易莎倒也沒有立刻詢問,既然對方沒覺得事情緊急到要打斷她,她又何必著急呢?便依舊按照自己的節奏處置工作。
等到幾個處置下達清楚,路易莎中間抽空休息時,她才好整以暇地問道:“親愛的,你是怎么了?活像是坐到了熱鍋上……”
吉娜勉強扯了扯嘴角:“不,殿下,如果真的坐到了熱鍋上,我該跳起來才對……我只是有個消息要對您說,而這個消息著實有些讓人尷尬,或者說是出人意料?”
“您對蓋拉德小姐怎么看呢?就是您選入樂隊的那個姑娘。”吉娜一邊說,一邊察看著路易莎的臉色,在路易莎反問‘瑪蒂爾達小姐?’時還點了點頭。
“哦,那是個很出眾的姑娘。瑪蒂爾達小姐,啊,要我說她和蓋拉德男爵可長得不像,不過也幸好不像,蓋拉德男爵可不是什么美男子。”路易莎開了一句玩笑,但見吉娜臉色古怪,估計這時候提到瑪蒂爾達不是什么好事,也沒有玩笑更多。
她接著便道:“怎么了?這位小姐是有什么事嗎?我記得最近宮廷還算平靜……”
“不,最近王宮可不平靜!”吉娜忍不住反駁道:“殿下,您在最該重視的事情上掉以輕心了啊!難怪雨果夫人還說過,您是個聰明智慧的人,就是有時會犯傻——您難道沒聽說過,最近不少‘熱心人’都想要為陛下推薦可愛的女士,好為陛下分憂?”
“為國王分憂,真是忠臣良將啊,是不是?”路易莎明知道吉娜不是這個意思,還是裝作不知道一樣,順著打趣了一句。只不過打趣完了,吉娜表情更嚴肅了,她才收起這副樣子,平和道:“是的,吉娜,我知道你在擔心我,不過別擔心好嘛?這件事我心里有數。”
也算是心里有數吧,路易莎是想過這些的,只不過想過之后的打算,應該和吉娜等心腹預期的不同就是了。
“您如果心里有數,那就最好了!”吉娜雖然很早就來到了路易莎身邊,對她有一些了解,但也不會想到路易莎的現代女性思維。所以路易莎說自己心里有數,她即使不完全放心,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接著吉娜就說起了原本要說的事:“……總之,是樂隊的一位小姐悄悄來告訴我這個消息的,關于蓋拉德小姐,她似乎缺乏一位未婚小姐的矜持貞順……她……她和國王陛下走的太近了。”
吉娜也是個年輕的未婚姑娘,說起這種事也很難說的太直接,不過說到了這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路易莎怔了怔,下意識點了點頭。過了會兒,反應過來才道:“是最近幾天的事?消息可信嗎?會不會是同在樂隊的那位小姐在捕風捉影?我不是懷疑你的分辨力,只是這女孩也不見得是撒謊,有時就是會有誤會。”
吉娜抿著嘴唇,肯定道:“不,殿下,這樣的事兒我是不會輕率的,已經查證過了……”
主要是路易莎很討厭‘假新聞’,討厭宮廷里總是傳播一些輕率的、虛假的、造成傷害后又不用負責任的流言。所以她身邊的人也會多注意消息的真實性,尤其還是這種消息——真要是鬧了個烏龍,那可太糟糕了。
“……先是在游園會上,蓋拉德小姐接近了陛下。您都不知道她有多不要臉,用那些羅蘭西人的手段,還跳起舞來了。她跳得那樣妖媚,引得陛下都多看了好幾眼。”
路易莎猜測這話說的有些‘主觀’了,說不定就是普通地跳舞。宮廷里‘舞蹈’這種事雖說‘不莊重’,但也不算太出格,一些宴會上路易莎也會看到舞蹈表演,不少就是貴族男女親自上陣呢!
不過主觀不主觀,這個時候也不是重點了。吉娜接著就道:“這宮廷之中總有一些‘體貼’過頭的家伙,最會想人所想!哼哼,也不怕馬屁拍錯地方,就因為陛下多看了幾眼,便以為領會了什么了不得的深意,竟主動給蓋拉德小姐行方便,叫她好在陛下身邊徘徊……”
“游園會晚上,陛下與西敏公爵幾位大人玩兒紙牌和骰子,需要人幫忙記籌碼。哎呦!這事兒誰不能做呢?難道陛下身邊的侍從不會寫字算術?偏偏請了蓋拉德小姐去。還有昨天,陛下去騎馬,不知道怎么了,又遇上了蓋拉德小姐。”
“但最可恨的還是今天,陛下訓練完武技后,突然想要來一次蒸氣浴,便和幾位騎士一起去了。就在男士們沐浴的地方,蓋拉德小姐絕不該出現的地方,她卻在那里侍奉……雖說只是在外面送東西,并沒有進浴室。照她的說辭,是原本做這事兒的女官臨時有事,她作為朋友是去替班的。”
“聽起來是有問題,作為我的侍女,她顯然逾矩了。”路易莎沒有身邊心腹們想象的憤怒,平靜地像是在討論下午茶要吃什么,語氣完全是就事論事的樣子。
“那么,就正常去處置吧……擅離職守?”路易莎想了一下,還真有些頭疼怎么處置瑪蒂爾達。主要是,她雖然給身邊的侍女和女官定下了規矩,可諸多規矩中顯然沒有一條‘不許接近國王’。除非是在接近國王的過程中,做的事違反了她定下的規矩,這才談得到懲罰。
然而不處罰也不行,不然其他人有樣學樣,風氣還要不要了——路易莎雖然早就考慮好了,不會在這種事是做干涉,‘宮斗’這種事更不可能去做。可維護自己身邊的‘秩序’,不讓風氣變得不可控,叫侍女們都想著接近國王,那還是很有必要的。
第234章 穿越中世紀234
“陛下……”猶豫了一下, 作為隨從的貝爾納德騎士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紀堯姆沒有轉頭看他,他剛剛和一些大臣開完會,又在幾份需要他簽署同意的文件下簽名用章。雖然都不是力氣活, 可真正處理完這些,卻比他過一整天的軍隊生活,騎馬、練兵這些加在一起更累!
他就在露臺外眺目遠望,頭也沒轉……不過也沒阻止, 所以這是讓貝爾納德騎士接著往下說的意思。
貝爾納德騎士接著就低聲稟報了侍從剛剛傳遞來的消息,是關于王后侍女瑪蒂爾達被貶, 現在已經不算王后侍女的事——這就是路易莎對她的‘懲罰’了, 沒有讓她離開宮廷,但卻讓她遠離了宮廷的‘權力中心’。
她現在轉去了別處做管事女官,這看起來還不錯?不過在宮廷這種地方,一個人的地位、重要程度并不是從職位來的,而是要看他們離權力的遠近。具體到如今的西岱宮廷,就是離國王、王后的遠近。
路易莎讓這也處理瑪蒂爾達, 一方面是確實有處罰效果,警告了其他人。另一方面,就是她心里自在了……讓一個處心積慮要接近紀堯姆,主動給他做情人的女人繼續呆在自己身邊?她哪怕是個現代人,這也做不到啊!
現代人只是受過教育,更清楚事情的本質和關鍵,拒絕雌竟而已。又不是不會嫉妒,且一點兒多余的想法都沒有, 是個無欲無求的木頭人。
“為什么要提起蓋拉德小姐?王后不滿意她,收回了她侍女的身份,這也值得去說嗎?”紀堯姆此時此刻還不理解貝爾納德騎士說這件事的原因。而單純針對這件事, 他只是心里覺得路易莎一直以來都對身邊的人太好了。讓他來說,不滿意的侍女侍從,還留在王宮干什么呢?
貝爾納德騎士聽了這話,一時間張口結舌,有些說不出話來——他雖然跟隨紀堯姆已經很久了,但并不了解自己這位主人,這大概也是他明明很有資歷,卻一直算不上重用的原因之一吧。
顯然,貝爾納德也和宮里一些不了解情況的人一樣,當國王陛下至少是默認了‘瑪蒂爾達·蓋拉德’接近他的。這就是一個信號,那位女士極有可能一步登天的信號!而現在,紀堯姆完全不在意,甚至不解的樣子,卻是不符合這個‘信號’所代表的意思的。
“……陛下,大家都認為您有意給蓋拉德小姐一些體面。”過了幾秒鐘,貝爾納德騎士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有些遲疑地道。
雖然說的有些委婉了,可紀堯姆也是在宮廷中長大的,怎么會不明白其中的暗示?所以他很快反應過來,然后就直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問道:“王后也聽說了傳聞嗎,王后是怎么說的?她親自處置了蓋拉德男爵的女兒?”
"是的,陛下……王后殿下似乎沒有生氣,不過殿下認為,這會給她的侍女和女官做一個不好的表率,壞了風氣,所以懲罰了蓋拉德小姐。”貝爾納德騎士連忙回答。回答時他還想到了瑪蒂爾達,打從心底里可惜這個美麗的姑娘。
即使貝爾納德騎士再不了解自己的主人,這時候也完全清楚了。顯然國王陛下對這位蓋拉德小姐一點兒曖昧的意思也無,完全是其他人的誤判——這帶來的結果是毀滅性的,一個既得罪了王后,又不被國王所庇護的宮廷貴女,她在宮廷的日子就算是到頭兒了!
或許她還可以呆在宮廷,可這和被趕出去又有什么兩樣?被排擠到邊緣,不被允許出現,本質上和消失離開是一樣的。
不過貝爾納德騎士的同情也是有限的,他單純是因為瑪蒂爾達的年輕貌美才有些許動容,就和宮廷里的男士普遍對美麗女士的憐惜沒什么兩樣。而除此之外,對這種事本身,他是沒有多余的感情的……畢竟這可是王宮,一步走錯就跌落的事太多了。
不然怎么說一入宮門深似海、伴君如伴虎呢?活在這樣的地方,本來就該小心謹慎。尤其是做決定的時候,就要做好賭博輸掉全部的打算。
走出露臺后,紀堯姆去的方向是路易莎的寢宮,意識到國王陛下是要去見王后的一個侍從,立刻機敏道:“陛下,王后現在在園圃的涼亭那邊。”
于是紀堯姆又調整了路線,往最近的樓梯走,直到穿過中庭、連廊等等,到了園圃那邊。而一到園圃,遠遠就能看到涼亭的熱鬧了——那是幾座通過檐廊連在一起的白色涼亭,完全羅蘭西風格的式樣,映襯著園圃里各樣植物,讓人聯想到神的花園。
此時路易莎就在這里,她今天在這里見了不少人,都是求見她辦事的,這也是她將這類事集中的結果。而為了氣氛能夠輕松一些,她特意安排在這邊,這樣覲見的人沒那么緊張,她也能松快一點兒。
至少穿戴不用那么一絲不茍,姿態神情也得時刻注意……甚至,到了下午茶時間,她一邊下午茶,一邊接見也沒什么。這就是戶外的好處了,這樣輕松隨意也不會有人覺得不符合王后身份。
“殿下,陛下來了!”路易莎身邊,有人遠遠就注意到了國王一行,立刻稟報了路易莎。
路易莎不以為意,雖然她和紀堯姆總是各有各的事要做,白天多數時候不在一起。但有空的話,也會有這種情況。
不過,路易莎顯然不能預料紀堯姆這次來見她的原因。
當紀堯姆坐在了路易莎身邊,懂眼色的求見者很快就告退了。紀堯姆看了看圍在身邊的侍女侍從,不假思索地向路易莎伸出手:“路易莎,你愿意陪我走走嗎?”
路易莎知道這是想兩人獨處的意思,所以一只手交給紀堯姆的同時,另一只手低低地擺了擺,這是讓人不要跟上的意思。然后笑著說:“有何不可呢?不如說,我非常樂意,最近實在太忙碌了,連散步時間都變得珍貴了。”
他們漸漸遠離了人群,紀堯姆才對路易莎解釋道:“那位蓋拉德小姐,我并不知道……我想,是她,還有其他人理解錯了,所以擅作主張給了她機會。”
路易莎理解地點了點頭,這種事也是常有的——她沒有不相信紀堯姆,畢竟紀堯姆真要是有那個意思,根本沒必要和她解釋這些。而且以他認真的性格,不至于這種時候還特意矯飾一番來欺騙她。
紀堯姆看著路易莎近乎于云淡風輕的反應,忽然有些心情沉重了。哪怕是之前知道了那些誤解時,他也沒有這樣——他是擔心路易莎也和其他人一樣誤解,擔心她錯解了他,還擔心她因此傷心。可這也和心情沉重沒關系,最多就是不滿和急切之類。
現在他知道了,路易莎沒有傷心,沒太在意這件事,接受他的解釋是那樣順理成章,甚至不需要他說更多能佐證的話。他本該因此高興,進而松一口氣的,然而事實是他沒有。他的心情一下陰郁起來,比之前更差!
這陰郁是如此的不可理喻,以至于一貫理性的紀堯姆自己都無法理解。他不認為這是路易斯的錯,即使這個反應是由她而起。
紀堯姆認為是自己的問題,他也想控制這無由來的負面情緒,可是他做不到。甚至越是想控制,越無法控制!最后,沒辦法的他,為了不讓這股負面情緒發作出來,不小心傷害到路易莎,他選擇了去打獵。
對于國王來說,去別宮打獵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所以當紀堯姆帶著一群騎士去了羅本都別墅,或者說是羅本都宮打獵,沒人覺得奇怪。
當紀堯姆抵達羅本都宮后,他迅速投入到了獵鹿活動中。高強度的狩獵活動消耗了大量的精力、體力,讓他暫時從負面情緒中抽身。只不過這也沒有解決根本問題,每當空閑下來時,哪怕只是一小會兒,他都會感受到無法控制的情緒在醞釀。
“您到底是怎么了,看起來沒精打采?”
紀堯姆下馬在前,因為突如其來的一場雨,帶著狩獵隊伍回羅本都宮時。就聽到同樣下馬,跟在后面的侍衛高聲說道——好像是因為紀堯姆的侍衛長克萊爾騎士,剛剛有些心不在焉的,下馬時竟然差點兒摔倒!這對他們這些精于馬上功夫的人來說,稱得上不可思議。
克萊爾騎士沒有回答,整個人都很沉默。旁邊有人笑著打趣:“哦,這是當然的啦!你難道不知道,是盧比斯夫人啊,她現在根本不愿意見克萊爾大人。你知道的,克萊爾大人一直深深愛著盧比斯夫人,所以……”
紀堯姆平常對這些事不在意,但他也曾聽人提過,克萊爾和盧比斯夫人的糾糾纏纏。
“為什么盧比斯夫人不愿意見克萊爾大人,他們一直以來多要好啊!”
“這就沒辦法說了,只能說都是女人的嫉妒……克萊爾大人雖然愛慕盧比斯夫人,可他終究沒法和盧比斯夫人睡在一起啊。”克萊爾騎士和宮廷貴婦盧比斯夫人是那種典型的‘宮廷愛’,也就是說,調情曖昧,談精神戀愛可以,可要真的肌膚之親,就越界了。
當然,宮廷之中從來不乏越界的人,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我來說,盧比斯夫人不應該介意的,那只是個卑賤的交際花,克萊爾大人總不會去愛她。克萊爾大人與她相交,只是為了紓解……這是男人必然要解決的問題,是不是?我搞不懂,盧比斯夫人怎么會嫉妒。”
“這或許就是嫉妒了吧,根本說不明白、沒有道理。”
像是一道霹靂閃下,照亮了黑夜,同時在耳邊轟隆隆。之前紀堯姆對自己情緒的不理解,這一刻都清晰了起來,清晰到了他自己都疑惑,這樣明顯的事為什么才發現——紀堯姆忽然明白過來,愛慕一個人必然會嫉妒,一切的問題是路易莎太平靜。
這當然可以說是王后的賢淑,但對愛人來說,則是非常殘酷的:她不愛他,或者至少沒那么愛。
第235章 穿越中世紀235
不同于絕大多數人, 對紀堯姆帶著騎士去羅本都宮狩獵習以為常,只認為是國王陛下一次普通的行程——舉行狩獵活動,這對此時的男性貴族多正常啊!甚至貴族夫妻中, 妻子對丈夫最典型的抱怨之一就是白天只想著打獵,回到城堡后又將時間和精力消磨在下棋、骰子、酗酒等活動上,完全冷落了自己。
路易莎卻是能感覺到紀堯姆此次行程的不合常理的。首先,這次行程太突然了, 此前她都沒從紀堯姆那兒得到一絲示意,這不符合紀堯姆一貫以來的做事方法。其次, 不是路易莎自戀, 而是事實如此,她明確知道紀堯姆是有些迷戀她的。
雖然迷戀不代表忠貞,但在紀堯姆打仗回來還不久,這段時間又一直忙,兩人根本沒法好好享受夫妻親密的當下。足夠紀堯姆停留在她在的地方了,而不是突發奇想不帶路易莎, 自己去行宮帶著騎士狩獵了。
路易莎倒不覺得紀堯姆這樣是對她有什么意見,即使她剛剛處置了一個流言中似乎有可能成為他情婦的女子——且不說紀堯姆解釋了情況不是那樣,他對瑪蒂爾達完全沒有別的意思。就算傳言有本而來,而紀堯姆是生她的氣了,也不會這樣。
紀堯姆的性格擺在那里,表達不滿怎么可能這樣迂回?這實在是太拖泥帶水了!
不過,路易莎不否認紀堯姆的‘反常’,她也想不通這種反常……但想不通就想不通吧, 路易莎也沒有太過糾結。她有著現代人的典型思維方式,即人的思維是復雜的,即使是生活一輩子的兩個人, 也很難說完全了解對方,也不會一定要了解對方所有反應背后的原因。
總之,不妨礙生活的話,別人偶爾一些反常放著不管也沒關系,人首要關心的還是自己。
所以路易莎在一些意外之后,大概理了一下思路,就放下紀堯姆去羅本都宮狩獵這件事了。她最近半年事情是真的很多,偏偏之前還因為迎接紀堯姆、弗朗索瓦王子和艾莉西亞公主婚禮等,耽誤了不少。堆積到現在,工作竟是一副做不完,根本做不完的樣子!
“……半個月后,我們要舉行一場宴會,專門招待‘施工委員會’的老爺們。盛大,但不能過于盛大,畢竟這更像是一場宴會化的會議,而不真是那種炫耀性的奢華節慶盛宴。總之裝飾要展現出品味,食物也要美味,娛樂則要安排得適度……”結束了半天的工作,臨到午餐前,路易莎還不忘提醒身邊的女官要把這件事記在心里。
跟隨路易莎的女官都和她相處共事挺久了,聽話聽音,也能就此明白她對這件事的重視度,以及要的是什么。所以都沒有多余的表示,只干脆利落地應‘是’。
而等到路易莎正經吃午餐時,就突然接到侍從稟報,國王陛下離開羅本都宮回來的事。現在已經在城外了,說到就能到。
“怎么這樣突然?”路易莎輕輕抱怨了一聲,這走的突然,回來的也突然——一般這種專門去別宮舉行的狩獵活動,時間都會比較長。除了連續狩獵外,很多高級貴族也會借機休息度假,不理公事和家務事一段時間。而度假嘛,短則半月,多則半年,怎么都有可能。
可是現在,還不到一個禮拜呢!西岱這邊又沒有突發事件,需要紀堯姆回來坐鎮……這就太突然了。另外更關鍵的是,紀堯姆沒有提前寫信通知,宮廷這邊連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就算路易莎能干,她身邊的人也能干,王宮之中工作的人更是人精中的人精,總能處理好一切突發事件。讓紀堯姆回的再突然,依舊能享受國王該有的面面俱到,而不會感覺到什么準備不足——帶來的、本不必要的麻煩是不會變的!天知道為了紀堯姆那無察覺的舒適,下面的人得多大程度人仰馬翻!
當然了,路易莎抱怨也就是這么似有若無的一句了。一方面這對她不是什么大事,她是吩咐的那個人,具體的事還是其他人跑。另一方面,紀堯姆可是國王,身為國王,這種程度的‘特權’還是有的……這甚至連任性都稱不上呢!
就這樣,等到路易莎快到今天的下午茶時間時,一應迎接工作亂中有序,正好和國王陛下的大駕接上——從表面的毫不費力,可一點兒看不出來部分工作尚未完成!畢竟接駕只是迎接國王回歸王宮的一部分,之后的晚宴,以及寢宮的準備,還有一點兒時間抓緊時間繼續完成。
路易莎當然也親自迎接了紀堯姆,將風塵仆仆的丈夫送進了浴室,好從頭到腳洗去疲勞和灰塵。畢竟說是羅本都宮離西岱王宮不遠,它就在西岱周邊郊區,但以此時的交通條件,即使騎馬,這也是半天多的路程呢!
現代人搭乘平穩舒適的交通工具半天多,也會覺得有些累了。而古代騎馬,一路奔馳在塵土揚起的土路(這還是一路道路比較平整呢!實際很多時候路況會更差),可想而知是個什么感覺!這一趟下來,即使是習慣如此的古人,也不會拒絕洗澡休息。
等紀堯姆去洗澡的時間,路易莎也沒有錯過今天的下午茶。只不過將下午茶的場合房子了國王浴室旁邊的休息廳里,享受這個房間的格外溫暖的同時,吃著讓娜精心準備的點心和飲料——作為路易莎的小廚房的總管,她其實不用事事親力親為了。不過凡是為路易莎準備的食物,她還是盡量自己親自動手。
讓娜欣然清楚,自己從一個去修道院做女仆的農夫之女,能進入王國宮廷,甚至成為不少權勢貴族也會拉攏的人物。其地位變化的根源在哪里,權力的依仗又在哪里……當然是因為王后的超擢,也只會是因為王后。
雖然讓娜并不是一個權力欲望很重的人,很長一段時間里,廚藝之外她根本不在意。但她也不是無欲無求的圣人,人生的境遇翻天覆地之后,她當然也會本能地想要保持現在的生活。更多的她或許不會做,可緊跟王后卻是習慣了。
路易莎愉快地享受下午茶,等到結束了,都開始和侍女們一起找樂子有一會兒了,紀堯姆才從國王浴室中走出——這時候洗澡還算是一件麻煩事,就不存在‘戰斗澡’這種東西,肯定是比較花時間的。
紀堯姆也洗了頭,雖然是短發,這時候也沒完全擦干,只是不滴水的程度。等他坐到路易莎身邊時,還有侍從過來,拿著干爽的布巾,想要更細致地給他擦發。然而紀堯姆并不在意這種細節,反正坐在壁爐旁也不冷,干脆就讓侍從走開了。
“您剛剛在和侍女們做手工嗎?”紀堯姆看著小桌上的女紅工具說道。
這像是明知故問,實際不是的。路易莎對女紅一向是比較偷懶的,所以在這個貴族女子也以女紅精深為傲,日常多做女紅的時代,就顯得不夠‘賢淑’了。紀堯姆倒不在意這個,但他知道,路易莎是真有可能侍女們做女紅,她就單純看的。
路易莎微笑著點了點頭:“是的,您瞧,我們在‘珠繡’……雖然過去裁縫也會在衣服鞋帽上縫綴珠子做裝飾,但做不到刺繡的程度。這大概是因為過去珠子的加工水平有限,做不了特別細小的珠子,或者做得了,但覺得沒必要?”
“我聽說,遠東一些國家的人們,會縫綴珠子做精美的圖案,所以讓人嘗試做了細小的珠子。有管狀的、圓粒的、橢圓的……用來縫衣服,感覺還是太僵硬了一些,讓我想到您禮服用的手套,但如果用來做鞋子上的裝飾,就很合適了。”
是的,說是這時候西方沒有珠繡,可是用珠子縫綴成裝飾性圖案還是有的,只是不到東方那么精致講究而已。例如一些高級神職人員的法衣,還有高級貴族的大禮服,都是有珠子大片裝飾的。更不要說女性服飾了,禮服上更常見這個。
路易莎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紀堯姆的加冕禮服了,其中有一雙手套,紅色的、厚厚的絲綢手套,背面完全是小珍珠、珊瑚珠等縫綴成的圖案,已經很有珠繡的樣子了。但說實在的,路易莎并不覺得那很美,只覺得僵硬。穿戴那樣的玩意兒,想來也和受刑差不多了。
至于說珠繡鞋,這就好多了。直到路易莎上輩子那個穿戴絕對講究舒適的時代,很多民族風、復古風的鞋子,也常有珠繡裝飾呢!真是漂亮的同時,也不會給穿的人帶來負擔(擔心漂亮的珠子散落,可能是唯一的‘負擔’了)。
紀堯姆看著已經很能看出樣子的半成品,沒有說什么。主要是,婦女們裝飾精美的室內鞋什么的,這能指望他發表什么看法呢?不過他還是對路易莎特意拿在手里的那雙鞋印象深刻——那應該就是路易莎親手做的那雙,是一雙軟底絲緞拖鞋,淡綠色的鞋底和鞋面,鞋面上就綴了細珠。
淡紅珊瑚珠、鍍金管珠、白色珍珠一起拼成圖案,華麗又雅致。
當然,讓紀堯姆印象深刻的并不是這雙鞋有多漂亮多華貴,他的日常中見過太多漂亮華麗的東西了。他之所以印象深刻,主要是聯想到了路易莎會穿這雙鞋——路易莎有一雙美麗小巧的腳,白皙纖細,如果穿這樣一雙鞋,肯定會更加可愛。
紀堯姆以往并不認為自己在意這種事,但現在現實告訴他不是這樣的。
“您會穿這雙鞋嗎?”過了一會兒,紀堯姆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路易莎以為紀堯姆的意思是,問這雙鞋是不是她做了給自己穿的,當然地點了點頭……現如今,能讓她親手費心準備禮物的人已經不多了,這種親手制作,明顯是女性物件的玩意兒。如果不是自己自用,理論上也就只有巴爾扎克伯爵夫人或者安娜王太后能消受了。
然而,那也就是理論上,由于這兩人都是‘繼母’,而且在她們的繼女、繼子面前,也實在談不到體面。所以到底,路易莎親手做了鞋子,只可能是自己要穿的。
這雙珠繡拖鞋還有一點兒收尾要做,路易莎點頭之后,見紀堯姆沒有別的話,便接著與侍女們做手工了。紀堯姆就看著她如此消磨時間、悠閑度日——他意識到,這些日子以來,真的只有他一個人在糾結。
他意識到了路易莎不愛他,或者至少不那么愛他。這個事實雖然不是什么什么潛藏于秘境的秘密,可真的這樣明確地擺上明面,還是會讓感到大受打擊。這是因為男性自尊受到了傷害,還是因為他是真的愛她,沒有同樣的愛來回應,所以心有不甘?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他緊接而來就發現,即使明確意識到了這一件,即使受到了打擊,他也無法怨恨路易莎。這不是因為他講道理,知道從一開始他和路易莎的婚姻就是自己籌劃來的,路易莎一直不是主動的那個,某種意義上她沒得選——作為一個中世紀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統治者,他倒也沒那么明事理。
這只是因為他確實愛路易莎,深深的……相比起愛,其他的就不值一提了。
他一直以來太愛路易莎了,他總不能因為意識到路易莎沒那么愛他就下決定不愛她了,甚至連減少自己的愛、疏遠她都做不到。畢竟,這種事本就不由個人自己決定,如果能自己決定,世上也不會有那么多為愛情不理智的男女了。
當然,想清楚這些歸想清楚這些,親眼見到路易莎的‘無知無覺’,甚至‘沒心沒肺’,紀堯姆還是有些抑郁難言的。
“……我不該說愛情有什么好處,
因為愛情對我似有若無。
我找不到意中的情侶
……
他對我總是這副臉相
我從未將愛情的滋味品嘗
過去如此,將來也一樣
……”(注一)
這時,做女紅有些無聊了,路易莎也讓人在一旁表演。或彈奏樂曲,或詩朗誦,類似背景音吧,就和現代人做什么都喜歡開著手機視頻聽一樣。
紀堯姆聽到了這首小詩的朗誦,平常不在意這些的,這次卻聽進去了——大概是為情所困的時候,即使是再理性的人,也會顯露出感性的一面吧。他甚至忍不住想,這樣的詩歌是幾百年前的作品,詩人卻有著和幾百年后的人一樣的難題。果然,世界總在變化,人卻始終是差不多的。
不過,也就是這樣了,說到底紀堯姆不是什么軟弱的人,更厭惡拖泥帶水、黏黏糊糊、不戰而敗、認輸……所以他才這么快回來,在短暫的低潮之后,意識到根本的他,第一反應當然不會是逃避。
他回來見路易莎,他想,其他的都不重要,關鍵是他們是在圣壇下許下過誓言的,她是他的王后!他們會在一起一生,而一生還有足夠長的時間,這么長的時間里他總會讓她愛上他的。
第236章 穿越中世紀236
路易莎坐在梳妝鏡前, 由侍女一下一下從頭到尾梳理頭發、按摩頭皮時。原本在外面寫信的紀堯姆,這才走進了她寢宮的起居室——路易莎和紀堯姆當然各自有自己的寢宮,或者說大型套房。但絕大多數時候, 紀堯姆都會在路易莎的房間過夜。
這也是宮中從未懷疑過國王和王后感情的重要原因,不管這種事是否有失體統(此時貴族還沒到后世,認為分房天經地義,行房后都要回自己房間睡的程度, 但建立起宮廷的大貴族確實有這個傾向了),至少極有力地說明了王后對國王陛下的‘性吸引力’。
而‘性吸引力’在此時, 基本可以等同于夫妻感情了。因為在傳統上, 大家一邊認為‘性’代表了不純潔,結婚就是為了繁衍傳承生孩子,為此才‘忍受’這種不純潔,而不是所有人都保持單身。另一邊,又本能迷信‘性’的作用,認為夫妻必須靠這個調和關系。
所以現在流行故事里的寡婦, 明明尋找丈夫只是為了找一個保護人,卻在媒人介紹來各方面都合適,卻沒有性能力的男人時表達了拒絕。因為她不想自己的婚姻變成一場災難,一旦遇到什么事,根本沒有轉圜的余地。
怎么說呢,這樣的故事安排,一方面有現實基礎,夫妻生活不和諧確實會是問題, 相反夫妻生活和諧,也能成為潤滑劑,讓一些影響夫妻相處的事變得不那么重要。另一方面, 也是編故事的人多數男人了,不管怎么說,他們還是不愿意這件很能彰顯自身的事,變得可有可無。
紀堯姆走進起居室后,一言不發地走到了梳妝臺旁,坐到了一旁那個珊瑚色的軟墊椅子上,看著路易莎在自己臉上涂涂抹抹——路易莎先是抹了一層玫瑰水一樣的東西(其實是保濕精華,現在是秋冬,很需要這個),然后又涂起了雪白的脂膏(這是晚霜)。
香氣都很美妙,但因為并不濃烈,也不會擴散開,得靠得非常近才聞得到,紀堯姆確定這些東西并不是香水、香膏。
不過紀堯姆也并不在意這些,他只是大概猜測這是路易莎用來保護、滋養自己的肌膚的。畢竟,自己有一位這樣美麗的王后,肌膚幾乎完美無瑕,日日親近之下他就算再不關心這種事,也該知道那不會單純是因為天生麗質。
不得不說,這些東西確實很有用,即使是在陽光明媚的時候去到戶外,他就在路易莎身邊,也看不到她的臉頰上有一粒斑點。那白皙的、無暇的,玉蘭花一樣的肌膚,可以說是路易莎的個人標志之一。因為她這個王后如此,宮廷貴婦們更加追求膚色白皙、膚質細嫩了。
路易莎倒不會為此感到抱歉,讓大家‘服美役’更重什么的。且不說,因為白皙細嫩的皮膚本來就是不事生產的標志,這個時代貴族向來在乎。就說現在能追求這個的都是什么人?宮廷貴婦?她們的生活性質決定了她們不會在乎這上面下苦功。
“您為什么一直看著我。”紀堯姆的視線還是很有存在感的,等到梳頭侍女退開后,路易莎忍不住側過頭,垂著眼睛問道。
“我在想,似乎每次見您,都會比上一次更愛您。”紀堯姆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起身和路易莎并排坐到了那張梳妝凳上,然后繼續說道:“我有哪里做得不夠嗎……我并不是指責您,但我能感覺到,您并不像我那樣投入到了愛情中。”
即使到了現在,紀堯姆也無法直說路易莎不愛,或者沒那么愛自己,非要這樣迂回地說出本質沒區別的事實。
路易莎的梳妝凳雖然算是寬綽的,可到底只是一張梳妝凳而已,兩個人并排坐就有些擠了。事實上,她現在和紀堯姆是挨著的,腿碰著腿,手臂貼著手臂。紀堯姆還拉過了她的手,在她的指尖、指腹、手心摩挲著,同時話音近在她耳邊。
路易莎并沒有被紀堯姆突如其來的這番話嚇到,她已經不再是幾年前突然被安排了和紀堯姆的婚姻,對他不了解,對他迷戀自己不了解的那個她了——當初的她,多少是有些伴君如伴虎的心態的,哪怕她相信他愛她,也不會有多大指望。
畢竟是封建社會的君王之愛呢,能有什么指望?真要有指望,那就不只是戀愛腦了,根子上來說是對不起她上輩子接受的義務教育!君不見‘三千寵愛于一身’的楊玉環是‘宛轉蛾眉馬前死’,‘獨霸天下’的衛子夫最終卻是椒房殿里被廢自殺,還有,還有戚夫人、栗夫人……誰的寵愛不盛大,誰又有好結果?
去相信君王的愛,相信這愛能讓自己自由自在地活在他面前,與他是平等的……這多少有些可笑了。對一個一念之間能夠決定自己生死的存在,那怎么做得出啊?
路易莎現在面對紀堯姆也沒有那么小心翼翼了,這一方面是因為,西方的王后到底比華夏的寵妃牢靠一些,沒到國王一念之間決定生死的程度。更不要說路易莎背景深厚,一番經營下來,她背后站著的布魯多就決定了,哪怕得罪紀堯姆,紀堯姆也不能說把她怎么樣。
另一方面,她終于非常確定,紀堯姆對她的一見鐘情并不是一種不穩定的感情,來得快,去的更快。他的愛情出乎意料的穩定、專注……這在某種程度上,讓兩個人相處時地位顛倒,是路易莎處于高位了——當然了,路易莎不會因此得意忘形,真的就隨意對待紀堯姆了。
所以,即使沒被嚇到,也認為紀堯姆口中的不是指責她,是他的真心話,路易莎也沒有等閑視之。她順著紀堯姆拉她手的力道和方向,靠在了紀堯姆的胸口,聲音很輕,但沒有分毫虛假:“我也愛您、敬您,這是真心話!”
紀堯姆信任路易莎,認為她品性高潔而真誠(這不是假的,可也多少帶了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濾鏡),他不覺得路易莎在騙他。可他也默認了這話背后的未盡之語——她是愛他,可正如他所表達的,他們的愛絕不對等。
可是,‘愛’又怎么可能強求對等呢?哪怕紀堯姆并不是個整天琢磨情情愛愛的人,只以他務實的思維去判斷,也能想到‘愛’從來不是一個人有多少,另一個人就能對等回報的。如果真能對等回報,世上應該全是幸福恩愛的情侶才對。
而事實卻是,別說感情的分量對等了,只是兩情相悅都很難,單相思才是多數。
紀堯姆沒辦法再說什么了,應該說,今天說出那樣的話都在他自己的意料之外……他以為自己想歸想,卻不會說出來。卻沒有想到,看到路易莎,來到她身邊,他們離的那么近,又好像那么遠時,不自覺就說出來了。
嘆了口氣,他還是將路易莎,他的妻子抱在了懷里——還能怎么樣?就像他糾結抑郁,也沒幾天就從羅本都回來了一樣,他的選擇其實從來沒有過其他可能。
路易莎是被紀堯姆抱進臥室的,當她被放上床,華麗的床帳被放下的潦草。路易莎毫不懷疑,如果不是現在天冷,紀堯姆根本不會記得放床帳!事實上,這天紀堯姆要比平常急躁、粗暴一些。還遠不到傷害路易莎的地步,但路易莎明顯感覺到了不同。
路易莎心知這大概和之前紀堯姆說的那番話有關,可這個心結也不是她能解決的,她總不能在紀堯姆面前表演愛他愛的死去活來吧?倒不是做不到,只是她現在的‘生存環境’不需要那樣也能活的很舒服了,那又何必呢?
從這個角度來說,路易莎也算是被紀堯姆的偏愛‘寵壞’了。
……
路易莎盡量接受了紀堯姆的急躁、粗暴,全然配合、溫柔以待。這也不是她沒脾氣,而是因為愧疚——這個時候她才真正能確定,她如自己所想,確實也愛著紀堯姆。就像她上輩子讀到過的書里的話,‘愛’是常覺虧欠。
她比紀堯姆更清楚,愛情不可能對等,不是一個人一心一意,另一個人就能實心實意。但她面對紀堯姆的真誠、真情,自己遠不如他純粹、用心時,還是會愧疚——這種純粹感性的愧疚,永遠無法用理性的分析去消解。
不只是這一點,想的清楚明白的路易莎更知道,她和紀堯姆除了過去、現在如此,未來也會如此。事實就是,在可預見的未來,她的愛永遠不可能像他那樣深,那樣毫無保留。她特殊的經歷與認知,以及與紀堯姆絕不平等的地位決定了這一切!
而這就讓她的愧疚更加深長了。
第237章 穿越中世紀237
“您是不打算懷孕嗎?”結束之后, 路易莎都快要睡了,紀堯姆忽然說道。
這讓路易莎一下清醒了,她不明白紀堯姆為什么忽然說這個——雖然她確實對生育有著這個時代任何人都沒有的了解, 以至于對此是很消極的……沒辦法,此時女性初次生育死亡率實在居高不下,哪怕是單純為了保命,她也積極不起來啊。
尤其是剛剛結婚那段時間, 那個時候她以后世標準還未成年,生育的危險更高, 她更不想考慮這件事。即使生育這事兒, 在沒有穩妥避孕方法和終止妊娠手段的當下,除非她能拒絕紀堯姆碰她,不然本質上并不由她決定。
總之,算是她運氣好吧,到現在她都沒懷孕……今后就算懷孕,好歹也在更適宜生育的年齡, 危險又降低了一些。
“不。”路易莎下意識否定了紀堯姆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如果回答‘是’,問題就太大了。而且,路易莎對懷孕消極歸消極,卻沒有不懷孕的打算,主要是這件事根本不由她‘打算’。再者到了現在,比較適合懷孕的時機,她也會考慮這件事, 畢竟家里是真有王位要繼承。
“您為什么會這樣說?”路易莎自覺還蠻有底氣的,還能反問紀堯姆。
紀堯姆遲疑了一下:“您剛剛幾次在上,躺著時也是靠著左側……”
路易莎懂了, 路易莎微微臉紅,還好帷帳里面光線昏暗,即使適應了黑暗也不至于能看清人的臉色——路易莎雖然骨子里是現代人,但在這個時代也正經生活了這么多年,還是一個博覽群書的知識分子,當然知道紀堯姆這話什么意思。
這說起來又是一個有中世紀特色的‘醫學常識’了,說的是醫學上認為,男女站著行房,會導致‘種子’落到子宮底部,進而流出,因此無法懷孕(顯然是個聽起來符合邏輯,實際一點兒準確性沒有的醫學理論)。所以在這個結婚都只是為了要個寶寶的時代(至少到的理論上是如此),站著行房就是耍流氓,很多時候只有通奸才會那樣,畢竟通奸才不方便要孩子。
而如果女性在上,顯然會帶來類似的‘效果’……
另外,醫學上還認為男性右側的□□更容易產生‘雄性種子’。女性也同樣,卵巢右側更適合讓‘雄性種子’。所以為了生兒子,是有一些特定姿勢的,而像路易莎這樣,靠著左側休息,肯定是不適合生兒子的。
“您在說什么啊!”路易莎因為不好意思,也因為覺得紀堯姆說這樣荒謬的話很不可思議,立刻說道:“我只是因為覺著那樣感覺很好,于是就那樣了。靠著左側休息也是因為恰好如此……您難道相信這些嗎?您是那種相信凡能受孕,便男女性事一定是雙方自愿的人嗎?”
路易莎后面的話也是此時一種常見的醫學謬論吧,按照此時的觀念,雙方自愿不一定能受孕,但受孕需要雙方性自愿——對這個荒唐觀點,路易莎非常厭惡,因為它導致了有些強奸罪無法成立,就是那些最糟糕的、導致了懷孕的強奸!
紀堯姆作為這個年代少有的接受過良好教育、見多識廣,自主思考能力還很強的人,當然不會有那樣荒唐、明顯不符合過往所見的觀念。當即搖了搖頭,然后才說:“我只是不太確定,這樣說的人太多了……或許……”
“總之,我不認為是那樣的,也沒有別的意思。”路易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紀堯姆‘較真’,因為她雖然知道事實是怎樣的,卻沒法和紀堯姆解釋。索性轉移話題:“那么,您忽然介意這個,是擔心繼承人的問題嗎?”
其實也不只是為了轉移話題,路易莎是真的關心紀堯姆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的。
紀堯姆的注意力確實被路易莎的問題轉移了,想了一下才道:“如果有一個男性繼承人,很多麻煩事就沒有了,不管怎么說,諸侯們總是很在意這個的。而且……我會擔心你,親愛的……如果沒有生下男性繼承人,你今后很難有保障。”
“有了您,我還不夠有保障嗎?”路易莎很自然地道。
“我活著的時候當然能保障你的生活,我是國王,只要我堅持,我的臣子會像尊重我一樣尊重你。但如果我去世了,我們又沒有繼承人,你該怎么辦呢?考慮到布魯多的繼承讓情況更加混亂,你可能會陷入到復雜兇險的政治斗爭中,連普通的王太后都沒辦法做。”紀堯姆是認真考慮過這件事的,并不是今天一時興起說起了這個。
路易莎一下就有些呆住了,說實話,當她說出‘有了您,我還不夠有保障嗎’這樣的話時,是半真半假的。她相信紀堯姆會保障她,但她相信的是現在的紀堯姆,她缺陷現在的紀堯姆足夠愛她,會為了愛不計得失地保護她。可是未來,未來的事兒誰說得準呢?人是會變的,愛則變得更快!
另外,她也不會將自己的‘保障’單寄托在紀堯姆身上。作為一個現代獨立女性(至少是盡可能追求獨立),她的觀念是‘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人始終還是要靠自己的——她如今的權勢本來就不單純是因為王后身份,還有紀堯姆的愛。
她作為布魯多的繼承人,深度參與到了布魯多的管理,有布魯多在,她本身就是個諸侯了。至于在瓦松王國,她則依靠王后身份和紀堯姆的信任,一步步構建起了自己的人脈和權力切入點,做了很多事。
說的極端一些,哪怕明天紀堯姆死了,就像【原書】中那樣,英年早逝,沒有孩子,她也能立足!大不了回布魯多,繼續做她的布魯多繼承人!即使因為布魯多的原因,瓦松王室不能輕易放她,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自信能夠周旋。
她已經是權力牌桌上的玩家了,不用擔心命運完全不由自主。
然而就是因為她想的太清楚了,所以聽到紀堯姆這樣說,才會驚呆了。顯然在這個問題上,紀堯姆想的很深入,而且要‘無私’的多。他考慮到自己的死亡,會想自己死后路易莎的處境——那時候其實已經和他沒關系了,正所謂‘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嘛!可他還是想了,這全然是因為他愛她。
愛一個人就是會這樣的,哪怕不和這個人在一起了,也會希望他/她平安喜樂,并憂慮其可能的苦難,會覺得舍不得。
一種感情就這樣擊中了路易莎,她少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去看紀堯姆(雖然這時候也看不太清),目光投向帷帳頂部垂下來的裝飾,顧左右而言他:“您怎么說這樣的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您還這樣年輕,正值青春年華,就想到‘死亡’也太……”
紀堯姆打斷了路易莎:“不是突然想到的,我以為這是很正常的是——路易莎,我是一個國王,是一個率領騎士戰斗的主帥,本來就可能戰死沙場。更不要說生活中的意外無處不在了,光是見年,我們不就聽說過好幾起意外事故了嗎?”
“有人因為打獵的時候墮馬丟了命,有人感染了風寒死在床上,還有人只是因為喝多了,從樓梯上跌下去,就摔斷了脖子,死得干脆利落……這些都是這個國家貴族,顯然身份尊貴并不能讓人避免各種死亡。”
“更何況,男人本來就比女人命短,如果男女都沒有因為意外死亡,男人會比女人少活十年。再加上我比你年長九歲,那就是十九年了,我會先于你十九年去世,即使沒有任何意外。”
此時的人們已經根據日常觀察得出了女人比男人更能活的結論了,不過相比起后世生活、醫療條件下,男女平均壽命不算大的差距,此時的差距真的很大,普遍認為這種男女預期壽命的差距到了十歲!
感覺到了紀堯姆的真誠與深厚愛意,她都不曾擔心過的事,他也會先替她擔心,路易莎的心前所未有地柔軟。在這個深秋清寒的夜里,一個由帷帳籠罩起來的小小天地里,她的聲音柔和,帶有安慰的性質。
路易莎對紀堯姆說道:“那只是一種可能而已,別擔心好嗎?真要說可能,那些意外死亡,不也有可能發生在我身上嗎?好吧,就算那些意外不會發生……你不覺得,相比起作為軍隊統帥,我作為女性,生育時發生意外的可能性還更高呢?”
打仗聽起來很危險,畢竟刀劍無眼。可實際來說,軍官和普通士兵的存活率不是一個水平的,更不要說紀堯姆這種軍隊統帥兼國王了!很少有這樣的人死在戰場上,畢竟他們不會執行危險任務,親身上陣殺敵的機會也少得可憐,甚至敵軍都是傾向于俘虜這種人物,換來巨額贖金的!
畢竟,這有時候一次能搞到半個國家的財富呢!
“路易莎,別這樣說!”紀堯姆握著路易莎的手一下抓緊了,讓路易莎疼了一下,不過也就是一下而已。紀堯姆大概也意識到這會弄疼路易莎,所以很快就松開了,但還是比之前握得要緊,是那種讓路易莎不能掙開的力度。似乎是怕力氣松懈一些,路易莎就要消失不見了。
路易莎知道紀堯姆為什么會有這種反應,‘愛’就是這樣的,會讓一個人擔心另一個人,比那個人自身更甚!那個人自己可以賭咒發誓,可是愛他的人就聽不得這些,會先擔心起來。
路易莎也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安慰’可能不是安慰,對紀堯姆來說是另一種需要擔憂的情況,比之前那種更甚——然而事已至此,話都說了,也沒法收回去。
“是您先說的,您先說了那些糟糕的事……”但路易莎還是努力挽回了一些,這并不是要指責紀堯姆,更多是一種轉移話題。叫紀堯姆慚愧認錯,也好過他糾結于路易莎可能無依無靠,或者比他更早離世,后面就純粹是悲傷痛苦了。
“是的,是我先說了……”紀堯姆有些自言自語:“很抱歉,路易莎,這似乎也讓你為難了,你本不必……”
這次是路易莎打斷了紀堯姆:“別再說這些了,親愛的,為什么要為沒發生的事失落悲傷呢?說不定一切都不會發生,一切都會向著最好的結果進發。比如我們會有繼承人,我也會順利生產,什么糟糕的事都不會發生。到時候會想起今晚的時,一定會覺得很愚蠢!”
“現在,讓我們睡吧,我都困了呢!”路易莎說著蜷縮到了紀堯姆的懷里,輕輕打了個呵欠。
第238章 穿越中世紀238
大概是因為昨晚進行了一場不長, 但有些深刻的睡前談話,路易莎這一晚雖然不至于失眠,卻著實做了一些夢——那些夢一場接一場, 雖然沒什么記憶深刻的噩夢,甚至她醒來后根本不記得,那也夠累人的。
路易莎早上因為生物鐘照舊醒來時,只記得那是和【原書】劇情有關的夢。
路易莎其實已經很久沒想過原書故事了, 畢竟到了現在,原書故事不說面目全非, 至少也有很大的不同。而考慮到這些不同, 路易莎并不擔心所謂的劇情慣性,因為現實已經證明劇情是可以被改變的。可以說,這種情況下,再考慮原書故事就是一種作繭自縛了!
路易莎即使最初時還會出于慣性,有些關心現實和劇情的相同與差異,如今也漸漸不管了。證據就是, 菲利普王子作為原書男主角,和女主索菲亞的事,她都沒特意打聽過。哪怕在現在流傳的緋聞中,他們真的很有原書劇情的影子,讓人不得不考慮這到底是愛情天注定,還是劇情逃不過。
那么,昨晚到底夢到了什么呢?笑死,根本不記得。路易莎梳洗的時候還發了一會兒呆, 就因為想要回憶起來,可怎么都想不起來,夢的記憶像是隔著大霧, 越是鉆進去想要看清,越是‘身在此山中’,一切模糊得更厲害了。
最后路易莎放棄了想起昨晚那些夢,向吉娜問起了今天的安排:“吉娜,我們今天有什么事要做嗎?”
吉娜身為‘秘書’,一個停頓也沒有,立刻清晰地報出了今天的日程:“今天您要接見幾位‘船長’……您還記得嗎?這幾位船長已經來西岱好幾天了,今天才排到時間。您吩咐過的,要為幾位船長空出一整天的時間。”
路易莎當然記得這件事,立刻點頭:“是的,終于能夠見見他們了,我看過報告,他們做的很不錯,對嗎?”
所謂的‘船長’,其實是船隊的人,專門替路易莎跑船做海上貿易。這不是路易莎在布魯多時就搞的,畢竟布魯多富歸富,卻不臨海,沒有任何港口。所以小打小鬧,托人從東方弄一些蠶繭什么的可以,但要正經加入海貿,成為牌桌上的玩家,這就不能了。
主要是這時候生產力、消費力就那樣,一切掙錢的機會也有限。所以一樁大生意,小商人也就算了,可真要成為玩家,那門檻就高了。這種門檻很多時候還不是金錢、智識上的,而是人脈,以及其他硬性條件。
路易莎要做海上貿易,那肯定就是往大了做。而別看海貿這一行盤子大,海商們吃的滿嘴流油,可實際蛋糕依舊是有限的!事實上,現在值得做長途海運的商品就那么些,考慮到消費力,這有限的商品也不能賣的太多。
這種情況下,有些已經坐到牌桌上的玩家還得控制擴張呢!新玩家要進來?這里面的門道就太多了。
路易莎還在布魯多時,她很難真正觸及到這一行,但當她和紀堯姆結婚,乃至成為瓦松王后時,一切就完全不一樣了。首先,瓦松當然是有港口的,即使一直以來不算重視海貿,可作為此時西方最強大的王國之一,王國內也不少海商,甚至瓦松的海商組織的行會,一直是最有影響力的行會之一!
其次,王室當然會在瓦松的海貿中分一杯羹!除了間接從整個行業的繁榮中掙得王室,或者說統治者必然會有的那一份,直接弄錢也有呢!有船隊正是屬于國王的——王室經商聽起來過于與民爭利了,不過即使是避諱如此的華夏,也從來少不了,就不要說商業一直占據相對優勢位置的西方了。
路易莎考察過那些服務于王室的海貿代理人,剔除了其中尸位素餐的,留下了能干的,再加上自己選的一些人,組成了新的團隊。這些人按照路易莎的意愿,除了按照過去那樣做貿易,還肩負了開發新商品的任務。
這次是他們重組后第一次完成遠東貿易回來,路易莎看過遞交的報告,知道他們已經按照預期的賺到了足夠的利潤——其實按照如今東西方海貿的形勢,只要完成了貿易,沒有中途遭遇海賊、海難這些,利潤都是超額的。
而相比起那些已經確定的利潤,路易莎更重視開發新商品的任務。這也是她一定要親自見一見‘船長’們,并且鄭重其事留了一整天時間的真正原因。不然只是海貿正常掙來錢的話,就算要見一見此時社會地位絕對不高的‘船長’,也不必如此安排。
就在路易莎一切如常地用完早餐后,她就在王宮的一間大廳里接見了從遠東歸來的船長們——這些人并沒有后世文學作品描述中航海家們的風度,至少從路易莎的角度看,長相、氣質幾乎都很負面,或兇惡或猥瑣。
仔細想想,這其實也不奇怪,以這年頭跑海貿,尤其是長途海貿的艱難和危險,能干這一行的難道還是什么好人不成?‘船長’也多數是亡命之徒,當初沒辦法了才選擇走這條路,然后自己有一定能力,再加上運氣好,這才混出來。
事實上,就算原本不是什么壞人,海上飄蕩幾年,估計也差不多了。一方面是船上亡命之徒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另一方面,還是船上生活太難了,要想生存下去就是得像豺狼一樣兇惡,像狐貍一樣狡猾!
另外,艱難的海上旅途也必然會摧毀人的容貌,甚至是健康。強烈的陽光反復曬傷人的皮膚,海風裹挾著海鹽落到皮膚上,這二者結合,讓水手們皮膚黝黑,像魚鱗一樣粗糙。而這還只是最基本的,壞血癥等‘海上病’,讓人骨節變形、牙齒糟爛、四肢不全,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甚至這還是值得慶幸的呢,畢竟人還活著回來了不是?
而這群讓人望而生畏的家伙,面對路易莎時卻是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的——除了因為路易莎作為王后身份尊貴,他們是在向權力低頭外,‘美貌貴婦’這個標簽恐怕也起了一些作用。
這個時代有時很矛盾,一邊極其厭女,從各個方面論證女人的不堪,是天生的劣等生物。另一邊卻又隱隱有女性崇拜的趨勢……或者這是從遠古起就根植在人內心深處的殘留,又或者確實是圣母崇拜溢出到了世俗生活,總之結果就是面對圣母在人世的化身,即一個個美麗高雅的貴婦,男人們經常會自我貶低、極度崇拜。
宮廷愛中,騎士們對貴婦自虐一樣的忠誠、奉獻,就是這種情況。
當然,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如果不能是圣母那樣美麗高貴、超凡脫俗的女子,那就不會有這種待遇了。對自己追隨的貴婦無私奉獻、無微不至的騎士,也可能是一個會強奸牧羊女,引誘商賈婦的人渣。而那位騎士甚至不會意識到后面那些行為糟糕,畢竟對他來說,牧羊女是卑賤愚蠢,不算是人,商賈婦這樣的城市婦女則是和女巫無異。
路易莎現在是王后,是瓦松最‘高貴’的女性,同時她還很美麗,這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帶著光環的。別說是這些‘船長’了,就是在宮廷活動,經常有機會見到她的騎士,也多的是暗暗崇拜她的。如果不是路易莎從來沒有給過他們親近的機會,聲稱追隨她的騎士還會多得多!
路易莎嘗試著和這幾位船長交談,但過程并不很順利。雖然這些船長也能講一些遠東的見聞,可他們多數都說不到點子上,甚至不如路易莎懂——這不奇怪,他們雖然親自去了這個年代的華夏,還行商做生意了。但他們并不了解華夏的文化,去了之后也只是霧里看花。
這樣,甚至一些見解也是基于自己原生社會的經驗,‘以己度人’出來的……根本不準。
反而是路易莎,還沒去過這個時代的華夏,但到底能站在歷史長河的下方網上看。細節上的東西或許不對,可宏觀大略是不會錯的。
不過,雖然有些失望,路易莎并沒有表現出來。問了一些遠東地區的風土人情后,她又問起了海貿的事,這方面‘船長們’就在行多了,給出的信息對路易莎也有用的多。
到最后,路易莎并沒有一天的時間都花在接見這些船長上,事實上兩個多小時候后就送客了。只是送客之后并不算完,路易莎還要看船長們送的東西。這些東西有的就是船長們敬獻的禮物,全都來自東方(但不見得是華夏,還有可能是天竺、西亞這些地方,畢竟也是東方呢)。
另外,就是路易莎要求的、嘗試開發的新商品了……路易莎要求開發新商品,倒也不是她作為現代人一味求新求變,主要還是現在的形勢如此,不得不這樣。
此時對東方的海上貿易也是比較飽和了,像這次這樣,瓦松也只是維持以前的規模,那當然沒問題。可如果路易莎想要做大,且不說立刻就會有戰爭的陰云籠罩在瓦松。就算沒有,那也需要打一場商戰了!
而這個時代的商戰嘛,路易莎想得到就是火燒貨棧、海盜襲擊、直接不讓進入市場等手段了。都相當霸王條款,以至于野蠻了,不過這就不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時代,會這樣刺刀見紅也不奇怪——這樣的商戰不會是路易莎樂于見到的,更重要的是,她很大可能贏不了這種商戰。
不是路易莎妄自菲薄,這就像是那個笑話說的。和傻子吵架,對方會把你的智商拉到和他一個水平,然后以他豐富的犯傻經驗打敗你!說到底,這種商戰那肯定是那些人遠比路易莎經驗豐富、心狠手辣啊!
另外,路易莎打商戰的優勢不在這上面,而在作為現代人各種層出不窮的‘降維打擊’上。舍棄自己的優勢,而跑去別人的優勢賽道努力……這太傻了,她不至于犯這種錯。
總之就是舊的那些商品,做的人多,路易莎就算能讓人從東方販來,也很難在西方世界分銷出去。舊的利益體系、市場潛規則已經形成,可不是那么好動的,所以路易莎選擇了開發新商品——這對其他人是容易吃力不討好的,誰知道什么商品受歡迎又有巨大潛力?
就像現在最受歡迎的東方商品,絲綢、香料、糖(糖其實也被認為是香料的一種),其實都是偶然的結果,最開始誰知道這些東西會受歡迎?站在后來的角度可以有很多分析,分析為什么它們會受歡迎,可這都是馬后炮!
最開始的時候,看著有潛力的商品可不少,而最后到底能不能市場火爆,卻是不一定的。
不過路易莎的話,以現代人的視角從后往前看,卻是能精準選出爆款的!就像現在,她事前囑咐出海的船長們要從東方采購一批瓷器,如果能找到工藝不錯的瓷窯定制器型和圖案就更好了——官窯當然不可能,可是民窯多的是,找個精品民窯,出的起錢的話,就能得到很不錯的瓷器了!
“這就是殿下您說過的,遠東‘瓷器’嗎?看起來可真美啊,這樣的顏色,簡直就像是整塊寶石制作……不過不會有人用這么大的寶石做這種器皿。”在看船長們送來的東西時,海蓮娜很快注意到了‘瓷器’,立刻說道。
那些敬獻的禮品其實沒什么可看的,就算是東方貨,路易莎這里也不少,心腹侍女們都不稀罕看這個‘熱鬧’了。所以一下注意力也落到了色澤溫潤、美輪美奐,此前又未見過類似東西的‘瓷器’上。
“是的,這些就是瓷器了……怎么樣,你們覺得這能受到市場的追捧嗎?”路易莎詢問侍女們的想法。
在華夏古代,相比起絲綢這一東西方貿易的拳頭產品,瓷器作為另一大頂流,流通到西方卻是挺晚的事了。應該是明代才進入西方,17世紀才大量出口(宋代外銷瓷已經很常見了,不過當時外銷最遠也只是到波斯,而沒有真正進入西歐)。而從事后分析來看,瓷器也確實該在西方受到追捧而大賣!
要知道,此時西方做器皿,基本是貴族用金銀貴金屬的,窮人用陶器、木器,玻璃器則是窮人用不起,但又不像金銀那么貴族的,具體是貴族使用,還是新興城市中產階級用,要看那玻璃器的品質。
而就是這些材質各異的器皿,都有各自的缺陷。金銀不必說,好是很好,可實在太貴了!別看路易莎平常用金銀器皿很普通,可哪怕是貴族,也不是人人都有足夠撐場面的金銀器的!很多小貴族,其實也就是有貴族身份,并不代表有錢。
然后是陶器、木器,雖然也有做工精美、品質優良的木器和陶器,但不得不說,多數陶器、木器都是粗劣的。另外,木器、陶器做器皿還有材質上的缺陷,也就是窮人沒有余地挑剔,而只要有錢就會改用別的。
至于玻璃器,是的,西方的玻璃器很有名。不過就在當下這個時間節點上,玻璃器并不是后世那種,樣樣規整、輕薄輕盈、晶瑩剔透,耐高溫、耐溫差也不在話下的。這時候的玻璃器,哪怕是品質較高,專供貴族和有錢人的,其實也談不到‘完美’。而就是這樣的玻璃器,出產也有限,售價還不低呢!
瓷器出現在這樣的西方世界,對應了某項早已存在卻不能滿足的需求。再加上契合了對東方富饒世界的幻想,會成為受歡迎的商品隱隱有些理所當然的意思。
“這很漂亮,非常不一般……我想它不是雕琢石頭得到的,對嗎?”海蓮娜沒有直接回答路易莎的問題,作為一個‘化學家’,她想的更多。事實上她很快就發現了器皿不同于器身晶瑩無瑕,顯得非常粗糙的‘底足’,并由此有了猜想。
“這是……陶器?感覺有點兒像……我好像聽說過,有些燒陶工,如果燒得過度了,是可以在陶器表面得到亮晶晶的痕跡。”‘底足’和陶器差不多的質感與表現,已經足夠海蓮娜反應過來了。
路易莎為海蓮娜的敏銳驚嘆,點了點頭:“嗯,本質上確實很像,瓷器與陶器都是泥土燒成的,只是要求的溫度有些不同,要燒瓷器就需要更高的溫度,這對窯爐的設計有更多的要求。另外,原材料也不太一樣,畢竟泥土和泥土也是不同的。”
“真讓人驚嘆,東方人怎么發現這一工藝的呢?事實上,這已經和陶器不是一種東西了。”說這話的時候海蓮娜拿起了一只青花盤子,只不過盤子上并不是此時華夏清華瓷器中常見的纏枝蓮、滿池嬌、菊花紋、龍鳳……而是人物畫。
當然,此時華夏的青花瓷也有人物畫的,歷史人物、神仙都不稀罕。可是這只青花盤子上不是這些,只見盤子當心分明是圣母瑪利亞抱著受洗的耶穌——這正是路易莎囑咐船長們從東方瓷窯定制的器型和紋樣了。
這樣的盤子,一套總共是24只,器型是一樣的,圖案則有6種,每種四個。看貨單可知,定制的時候總共是6套,路上并無損毀……路易莎已經決定要留下一套自己用了,其他就作為商品出售。而這也只是采購回來的眾多瓷器種的九牛一毛,整個船隊可是裝了一船半的瓷器!
這一船半的瓷器加起來可有一萬多件!她這是打算靠著這一萬多件瓷器大賺一筆,同時也打響瓷器的名號,為之后瓷器生意做大做強做鋪墊。
“自然稟賦不同,再加上他們善于工藝、心靈手巧,又有一些運氣,自然就誕生了這美麗的器物。”路易莎對自己真正的故土‘華夏’,以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們,當然是不吝贊美的,其中有一種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隱秘的自豪。
海蓮娜點了點頭,從她的贊嘆之色也能看出是同意路易莎的話的。她放下了那只有著圣母和耶穌的青花盤子,又拿起了另一個玫瑰紫的洗手盆,嘆息出聲:“這實在是太美了,這樣瑰麗豐富的顏色也能燒制嗎?我的意思是,那些粗糙的、灰撲撲的陶器,和瓷器竟然是‘親戚’,這可真是不可思議。”
這個洗手盆是鈞窯的,宋代時鈞窯無疑是官窯,可即便是官窯,也有民窯窯口出類似的瓷器。至于宋以后,這一點就更毋庸置疑了,不是鈞窯所出,但類似表現的瓷器也可以說是鈞窯的——這個洗手盆就屬于這種情況,路易莎覺得它是鈞窯瓷器,但心底里并不認為這是真·鈞窯貨。
西方顏色上經常以紫色為貴,或者說,凡是顏色鮮艷的,路易莎相信此時的西方貴族都會很喜歡,所以特意叮囑過船長們采購足夠鮮艷的瓷器。但看貨單,這種玫瑰紫的鈞窯器物并不多,路易莎猜測是要燒出這樣的瓷器也不容易……
“如果不是‘不可思議’的,又怎么能征服人們的心呢?”路易莎笑呵呵地指了指海蓮娜手中的洗手盆:“要指望推出新的、受歡迎的東方商品,就至少得有這種表現才對……這讓我想到了一千多年前,絲綢是如何讓古羅馬時代的人們眼前一亮,甚至癡迷的。”
“是的,我們可以推出一種不亞于絲綢的商品……唯一的問題是,瓷器可比絲綢耐用,不能指望人們反復采購。”
第239章 穿越中世紀239
為了推廣這批從華夏而來的珍貴瓷器, 克拉拉準備在宮廷里舉辦一場盛大晚宴。晚宴上,所有使用的器皿,也會盡可能用瓷器, 這就是個最好的展示。另外,國王和王后喜歡東方瓷器,這也算是個風向標吧,其他貴族, 甚至平民中有財力的,也會跟著學。
“這次船隊去東方, 一路上買賣, 還算比較順利,只因為風浪損失了一條船,還有船上的人和貨。最初采購本地貨物的成本,甚至還沒抵達遠東時就回本,船上依舊滿滿的貨是純賺。畢竟,一路上停靠港口可做了多次交易……等到了遠東的‘契丹’, 脫手了那些貨,包括最初還剩的部分肥皂、香膏、鏡子等等,只是去這一遭,利潤就有5、6倍了。”
吉娜大致算了算海貿的賬,忍不住嘖嘖稱奇。
“還有回來這一趟呢?在東方采購了那么多東西,又是一路買賣……現在只有最后一批商品,包括殿下看重的瓷器,還等著賣了。而哪怕不算這部分, 這趟遠東航行,也有十萬鎊以上的賺頭了吧?”博福特伯爵夫人跟著說道。
超過十萬鎊的收益這很驚人,不過這也算意料之中了。這年頭海貿風險巨大, 遠程海貿就更是這樣了(比大航海時代安全一些,畢竟那時候是遠洋航行,一路都沒什么補給停靠的,不像現在基本是沿陸地通航,可即使如此,風險也很大了),如果不是財帛動人心,大家也不會做這個了。
再者說了,十萬鎊對普通貴族,甚至布魯多伯爵那樣的大諸侯,或許是很多。可對王室,還是瓦松這樣強大王國的王室,就沒那么多了,兩年才完成的一次貿易,收益也沒有在年收入上占壓倒性數字——以現代人的眼光,一個人力占比不高項目,收入卻占國家收入這么高,已經很驚人了,但在封建社會,這卻不是什么稀奇事。
封建社會的經濟模式就決定了,財源可能是單一而極端的。日常的農牧業只能維持多數國民生存(這方面收到的稅,用在維持治理都不夠),真正要暴富,讓經營一個國家有錢可賺,得單開項目。華夏如鹽稅,西方如海貿,都可以是經濟支柱,真正讓統治者有錢可花。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一趟才這么些錢,而且還是航程順利才有的結果,其實也不怎么樣——這也是沒辦法了,如今的東西方商道歸阿拉伯人在近東控制,大頭都被他們賺了。瓦松王室這邊能組織起一個船隊,都算是瓦松一直和阿拉伯人維持良好關系的結果了。
基本上,販賣到東方去的貨物,都是在瓦松南部港口裝船。航行到中東,然后要經過一段陸路運輸,抵達阿拉伯人的港口,這才能開始遠東之旅。這時候,一般會賣一些歐洲的本土奢侈品,也會采購一些阿拉伯的好東西……
等到船隊回來,其實也是一樣的,先在阿拉伯人的地盤發賣掉大部分貨物。接手這些貨物的不見得都是阿拉伯人,也有很多特意等在那邊進貨的歐洲人。做船隊的不見得都有銷售網絡,所以與其承擔后續陸路運輸的成本和風險,不如就在那邊落袋為安了。
不過也有例外,一些體積小而價值大的奢侈品,又或者確定有銷售渠道的特定商品,船隊還是會用牲口運輸到地中海裝船送到歐洲本土的。而就是這些商品,其實在登岸后,在港口城市也賣了一部分了。
現在等著賣的一些商品,除了路易莎有心推出的瓷器,其實量非常少——不過那些基本就不是走量的商品!之所以要一路艱難運輸到西岱,就是因為那些商品輕巧,運輸不費什么功夫,同時真就是只有貴族,還不是普通貴族能買!
而整個瓦松,有錢貴族最多的城市就是西岱了。
所以別看這些商品不多,價值卻可能非常驚人。因此路易莎預估,如果瓷器推廣順利,再加上這些奢侈品,這一趟的賺頭達到二十萬鎊的級別,倒也不是不可能——有這筆錢在手,路易莎和紀堯姆的手頭一下就能松快了。
當然,前提之一就是瓷器推廣順利,而路易莎對此還挺有信心的。她已經拿瓷器問過身邊的貴婦們了,普遍都很驚嘆,也很喜歡,說明這作為一種奢侈品,大家是吃這一套的。至于最后到底能到什么高度,那是另一回事。
而等到路易莎的宮廷晚宴舉辦后,最后懸著的心也能放下了。宴會上不少人都對這種從未見過的餐具很是好奇,也有消息靈通人士知道,這是海貿而來的東方貨,很得王后喜歡。
既是王后喜歡,又是聽著就珍貴的海貿商品,大家自然只有覺得好的。更何況,真的使用后,也確實不錯——表面光潔無瑕,燭火的照耀下還散發著細膩的光澤,讓人想到翡翠、象牙等雕琢成的器皿,但又不完全一樣。
總之,透露著一股子高級,讓人看了就喜愛。甚至有一些參加宴會的貴族還偷偷將一些餐具藏在了身上,打算帶走。這種事發生在貴族身上感覺上特別low,但在古代歐洲還挺常見的,他們也不認為這是很嚴重的事。很多宴會主人看到客人窮,本就習慣將值錢的金銀餐具送他們的。
路易莎也早有預備,吩咐侍從告訴他們,拿出偷帶的餐具,離開的時候王后會送他們一件的。不是舍不得,主要是用來開宴會的餐具都是成套的,你偷一件、他偷一件的,最后餐具都不成套了,就很討厭。
而送的瓷器則是一個宣傳廣告,參加宴會的人還是少,但他們有各自認識的人。得到王后宴會上贈送的瓷器后,他們回家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們展示、炫耀,這就一下影響幾何倍增了。而且能參加王后宮廷宴會的人,他們認識的人也不出差,都是瓷器這種外來奢侈品的潛在買家呢!
“這就是‘瓷器’嗎?最近大家都在談論這個,果然名不虛傳啊。”說這話的是娶了路易莎遠房堂妹的盧卡斯。
雖然在瓦松王國的權力交接后,他家比過去安娜王太后時期受冷落不少。但到底騎墻騎得不錯,再加上有一樁此時看來不錯的聯姻,到底還是保存下來了。如今看著,估計風頭過去了,還有機會東山再起。不過就算這樣,當下王后舉辦的高規格王宮盛宴,是沒機會出席了。
他看到瓷器,還是在西敏公爵這兒,他們的私人關系一直維持得不錯。
而在西敏公爵這里,展示給他看的瓷器,并不只前一天晚宴后王后送的一只有王室三葉草紋樣的青花瓷盤。另外還有一只青瓷碗、一個鈞窯酒杯。顯然西敏公爵不是普通貴族,有自己的門路,甚至是直接從王后那兒,弄到了這些。
鈞窯酒杯那種瑰麗神秘的玫瑰紫就不說了,看得盧卡斯贊嘆不已。另外的青瓷碗他則更喜歡,說道:“這很像是一種鵝卵的顏色,不是嗎?淡淡的青色……這樣的顏色實在是太美妙了,自然界很少有這樣顏色的佳石。”
西方不太看重玉石,認為那就是石頭的一種,和寶石是兩種東西。不過話說回來,石頭和石頭也是不同的,有的高級石材可以用來做雕塑、琢壁爐,甚至制作成家具之類,算起來價格也非常高,非達官顯貴不能用。
“而且還這樣晶瑩剔透、光滑細膩,真是讓人不舍得使用了……聽說絲國普通人也是用這種瓷器做餐具的?”盧卡斯有些感嘆。
“我聽說不是這樣的,絲國當然也有窮人,他們會用陶土或者竹木制作便宜易得的餐具。就算用瓷器,也是地方小作坊制作的,成品要差很多,不會這樣漂亮。我們的船隊去到東方采購時,本來就是打算回來賣給貴族和有錢人的,所以都是采購的優質商品。”
西敏公爵這話能是哪兒聽說的?只能是從路易莎那里了。這是真的,但路易莎沒說的是,最好的瓷器都是官窯的,那就不是一群‘西夷’能買的了,有錢都買不到。
“這樣說我才覺得真實,如果絲國人人都能使用這樣漂亮的日用器,那就真是伊甸園了。而我們都知道,凡人已經被趕出伊甸園,再也回不去了。”盧卡斯一臉‘這才對嘛’的表情,松了口氣的樣子。
看起來盧卡斯是真的覺得瓷器不錯,而不單純是借著瓷器吹捧西敏公爵(畢竟東西是西敏公爵的),又或者間接吹捧王后(這可是王后主導引進至瓦松的)。而這也是西岱權貴和有錢人,見到瓷器后的普遍想法。
本身就很好的商品,還切中了上流社會的需求,最后還有王室倡導,想不紅都難!腦子轉的比較快的人已經打聽哪兒能買到瓷器了——一些人是知道有一船半瓷器進了西岱的,這么多瓷器,總不會是全給了宮里吧?
當然不是,路易莎留了足夠開宮廷宴會的瓷器,以及一些自用的和送禮的,還有八、九千件瓷器呢!這些都是預備要賣的。
八、九千件瓷器,聽起來挺多,但首先這不是一次性放出來的,也不會全都在西岱出。路易莎估計,這次在西岱,首批也就放出兩千件的樣子。而這些瓷器多數是成套的,少的五、六件一套,多的十多件一套,所以兩千件瓷器就只有三四百套罷了。
這樣一看,競爭還挺激烈,不是所有想買的人都能買到。所以一個禮拜后,有私人銷售商開始售賣總數兩千件的瓷器,幾乎是一售而空。而就這一手,就是兩萬鎊出頭的收入落袋了——平均每件瓷器要價10鎊了,是真的貴啊!
不過對西岱城里真正的權貴和有錢人,花了幾十上百鎊買一套瓷器,這可是當下的王室同款,是人無我有的奢侈品,這又不算什么了。
“殿下,那些銷售商都希望您能發恩,多出售一些瓷器呢!”從外面走來的博福特伯爵夫人笑著說道:“有一位為我和幾位女士提供鍍金珍珠、象牙梳子之類商品的可親夫人,她也是這次分銷瓷器的私人銷售商之一,可惜她本金不夠,也沒有過硬的人脈,只拿到了十幾套瓷器……這次還請求我幫忙說話呢!”
“這是第一批瓷器,我不希望價格飛快下降……而西岱,短時間這么多瓷器出售就差不多了,再多就維持不住高價了。”路易莎沒有改變主意,轉而說道:“不過,如果有人愿意將瓷器分銷到西岱以外的地方,尤其是外國,那就沒問題了,我這里可是很歡迎的。”
沒辦法,什么時代奢侈品市場都是相對小的,尤其是當下還沒有真正培養起瓷器消費市場,短時間內在西岱投放2000件瓷器就差不多了!
不過就算如此,路易莎也不為剩下幾千件瓷器的銷售發愁,一方面是可以慢慢賣,天知道下一批如此品質的瓷器運來還要等多久。另一方面,西岱只是一座城市而已,即使它是瓦松的王都,也改變不了這個定義的本質。
“將瓷器這種新鮮商品銷售到外國嗎?這倒是個很好的主意,我也不懷疑外國佬同樣會愛上這種精美的工藝品——它們確實很漂亮,再說了,這上頭在您和陛下的帶領下,我們西岱宮廷已經做表率了。”博福特伯爵夫人聽了點點頭。
雖然說,此時的西方世界類似‘戰國時代’,大大小小很多國家不說(是的,戰國時代不只有戰國七雄,其實有些小國甚至是在戰國末期才滅亡),誰也奈何不了誰的強大王國也能一口氣數出幾個。但即使是戰國時代,戰國七雄之中也會有上位圈和下位圈,而上位圈國家也存在文化影響的高下。
譬如說秦、楚、齊、趙就是相對上位的,而齊的文化影響力最大最強的,秦是軍事實力最強的,楚國是土地最多、獨樹一幟的……
瓦松在此事諸多西方國家中絕對是強國之一,甚至說最強也沒問題。更不要說從文化的角度了,自羅馬時代后,這里一直是文化上的中心!其他王國很難不受他們影響,大到政治制度(譬如分封制),小到上流社會穿衣梳頭的樣式,多的是從瓦松這邊學的呢!
這一點上流社會尤其明顯,畢竟中世紀的普通人也很難了解遙遠地方的人們怎么生活,更缺乏經濟實力,想學也無從談起。但在上流社會就不同了,他們有那個意愿,也有那個能力。
所以如果是一件已經在西岱宮廷流行,進而西岱上流社會都接受的奢侈品,在別的國家受認可,好像也不是什么難事兒——當然,事情不會有說的這么容易,凡是有個過程,不過就算有難處要克服,可以想象也不會多難,屬于是經商賺錢該動的腦筋了。
事實也是如此,有的商人已經想通這一點了,正在接觸路易莎的代理人,要分銷瓷器去外國。這不只是急著賺錢,也是考慮到以后……眼看著瓦松是打算向西方世界引進‘瓷器’這一新商品了,一旦成功,未來就是源源不斷的財富!有這樣的前景在,賺這一筆快錢都是其次了,更重要的是搶先入行、建立公會、構建銷售渠道這些。
而被這些有眼光,也敢于下注的賞人一分銷,又是三千多件瓷器出手了。所以這又有三萬多鎊——當然了,和之前的兩萬多鎊類似,都是終端銷售價,路易莎這里是沒有這么多錢回籠的。不過,前后兩批瓷器出手,三四萬鎊是有的。
這當然不是路易莎的錢,是瓦松王室的錢,換個說法就是紀堯姆的。畢竟這是封建社會,‘朕即國家’‘國庫就是私庫’。不過,如果路易莎想的話,她對這筆錢肯定是有使用支配的權力的。嗯,別說這本來就是她賺的了,就算不是,紀堯姆也一項讓她主管財務了。
“聽起來還不錯,唯一的不確定是,如果后續還有源源不斷的瓷器涌入,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掙錢。這和糖不一樣,它不是消耗品,對嗎?”紀堯姆得知了此次海貿的利潤,尤其是瓷器的亮眼表現后,表現得很冷靜。
一方面他性格如此,而且也確實向來不在乎錢,就很難受影響。另一方面,也是一直以來路易莎太能搞錢了——雖然站在路易莎的視角,會覺得有一些經濟困難時期,她為了搞錢也是想方設法、殫精竭慮了。但真要和此事缺錢的君主、諸侯們比,她被上的那點兒強度根本不配稱之為強度!
應該說,路易莎感受到的困難時刻,對其他君主、諸侯就是日常。君主和諸侯們有錢是有錢,那也是個個能花錢的啊!所以他們的財務狀況永遠在崩潰的邊緣,做這沒錢,做那也沒錢。但神奇的是,只要沒有軍事行動的重大失敗,政治手段上的巨大失誤,缺錢從不會讓他們的統治真正崩潰。
這大概就是封建社會吧,尤其是在組織構架和文化傳統決定了底層造反,幾乎沒有成功可能的西方世界。
“是的,瓷器挺耐用的……不過這不是問題,就像珠寶首飾一樣,它們也是珍稀而耐用的,可我們不是每年也會消耗不少錢財在這上面嗎?而且,今后瓷器進口多了還可以降低價格,這樣買得起的人變多了,利潤還是可以維持差不多的水平的。”對此路易莎當然也是考慮過的。
現在的超高利潤不可維持,路易莎當然有心理預期。但就算利潤下降一大截,從遠東萬里迢迢運來瓷器,也是值得的!它依舊是一種高利潤商品,對海商來說,在胡椒價格眼看著無法持續□□的當下,是比香料更好的選擇。
“制作這種瓷器很難嗎?”紀堯姆也拿起了一只白瓷碗,乳白色毫無瑕疵,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問道。
路易莎猜紀堯姆是打著自主生產的主意,也不奇怪他有這種思路,但還是搖了搖頭:“這很難,不只是技術上的問題。當然,技術也很重要,這不是運來幾個燒瓷工就能興旺的產業——更難搞定的是原材料。”
“雖然我知道,燒瓷器和燒陶器很像,都是用泥土做胚,但不是所有泥土都能做瓷器,尤其是優質瓷器……”
第240章 穿越中世紀240
路易莎很看重瓷器, 認為它作為一種新商品,在西方能有很大前景。不過,這本身只是一項進出口貿易罷了, 除推廣之外,她也沒有更多可做的了。所以除了日常使用、推崇瓷器,給親友贈送,還將之當成了一種‘國禮’, 送到了國外的王室手中,也沒什么可做的了。
她的精力和時間不出意外的, 很快又回到了之前一直在忙的事上。
具體來說, 最近她精力放的最多的還是西岱改造工程——原本只是修新王宮(目的是為了掃除舊影響,構建純粹的新王統治,同時還有一些后續的集權操作,需要一個新王宮,這一手還是學的路易莎記憶里的法國太陽王路易十四呢),連帶著修一個連接新王和西岱城西北部的‘新區’。
這個新區可以認為是一個小鎮, 但卻是住滿權貴富豪的區域。到時候外省來的貴族,乃至于有錢人,為了靠近王宮肯定是要就近居住的。這里開發的好一些,那些人來住的心理障礙也會小一些,另外還能賺一筆房地產的錢,多少補貼些修建新王宮和新區的巨額開銷。
然而,在城外修建王宮也好,另起爐灶弄個新區也罷, 其實都是無奈之舉。如果可以的話,路易莎巴不得直接在西岱修一個新王宮,然后搞西岱城大改造, 讓整個城市變好,并在城內搞房地產開發呢!
那樣才能惠及更多西岱普通人。
之所以沒有那樣做,還是錢的原因。修新王宮和新區已經夠費錢了,如果要搞西岱城改造,那花錢如流水的日子就真的來了,根本負擔不起——這幾年路易莎也搞了西岱城改造,但都是根據過去在布魯多城市的經驗,搞的惠而不費的小修小補,像是打水井、修廁所、建垃圾池、整修排污渠之類。
這些當然給西岱人民帶來了好處,因此紀堯姆和路易莎在西岱百姓中名聲很好。但對路易莎來說,這遠遠不夠!
轉機出現在最近,一方面,可以預見的,和巴倫打過這一仗后,贏的干凈利落的瓦松有足夠的威懾力,幾年之內估計不會有大的戰爭了。另外,王室的男婚女嫁都完成了,每個人有了不錯的安排,王室也不會有大開銷了。
另一方面,在路易莎,以及她的團隊的努力下,王室有了可觀的額外收入。如果說,房地產開發和彩票收入只夠補貼新王宮和新區建設的。那么發展紡織業、梳理王領的各個集市,甚至這次海貿帶回來的‘橫財’,就真的填滿已經空虛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國庫了!
而有錢之后,之前想要做,卻因為沒錢不能做的事就提上議程了——說實話,改造西岱城這種工程真的被提上議程,大臣們都很意外呢!畢竟不同于新王宮,國王要修新王宮這一點兒不值得奇怪,可要把自己國庫里的錢用來改造城市,改善普通百姓的生活環境,這在中世紀的體制下,堪稱奇葩。
的確,中世紀也會稱頌善良仁慈慷慨的領主,但善良、仁慈、慷慨這些一般是指領主對手下的騎士,再次也得是財產超過一定數字,能夠繳納財產稅的人。至于窮苦百姓?基本只有壓榨奴役而已,幾乎沒有貴族關心他們的生存……所謂‘禮不下庶人’,如是而已。
不過,這到底不是要讓大臣們出錢,國王打開了自己的國庫(國庫和私庫是不分的),他自己都愿意,別人還有什么好說的呢?更不要說,搞這樣的大工程,油水是很豐厚的,大家都有機會賺一筆,這就更沒理由反對了。
在大家的猜測中,是王后說服了國王這樣干。因為路易莎還在布魯多時,就展現出了對城市改造的極大‘興趣’,這怎么看都像是她會做的事——某種意義上,這些人也沒猜錯,只有一點,路易莎對紀堯姆談不到‘說服’。
她其實只是提了一下,紀堯姆就同意了,其爽快程度讓路易莎都驚訝了。
只能說,紀堯姆確實不太在意這種事,而且他對路易莎有著充分信任——是的,紀堯姆其實也沒有改善窮苦人生活環境的善心,他本質上和此時的大貴族有著差不多的三觀。只是在這差不多的三觀下,他又算這個時代的道德楷模(他是騎士表率,就算是道德楷模了)。
他能輕易答應這件事,還真就是因為不在意花錢(國庫有錢的話),以及對路易莎的信任了。
當然,城市改造,而且是這個年代來說算高標準的改造,這不是有錢就能成功的。這里面牽涉到千頭萬緒,如果不能做好規劃、監督等工作,錢就是打水漂了。到時候花錢如流水也只是養肥了一些人,實際西岱并不能改造到路易莎想的樣子。
為此,林千秋召集了‘施工委員會’的人,以及一些大臣開會。施工委員會當初是為了修新王宮和新區才組織起來的,這時候西岱改造也拉上他們,主要是為了讓他們在王宮和新區工程大抵完成后,還有理由留在西岱,并和王室綁定得更深。
再說了,改造西岱這么大的工程,必然會造就一批既得利益者。一些人從中吃拿卡要,這在這個時代是無法避免的!而既然如此,那作為拿錢的權力頂端,路易莎能做的就是分配上下功夫了。利益給誰不給誰,通過這一操作也是能做很多事的。
除了原本就是自己人的一些人肯定有一份,這些施工委員會成員,選擇表現好的也撒下一些,這就是一種‘千金買馬骨’了——想要貴族們離開世世代代經營的封地,來到西岱,只是讓他們過紙醉金迷的生活,以此腐化他們,這還不夠!
對很多還能保持意志的貴族,得有實實在在的好處才行。
這一次給這些人偌大好處,其他人也會想,靠攏王室就能如此的話,自己也行啊!肯定會有一些人在此影響下來到西岱,獻媚王室。而獻媚王室的貴族多了,王室的‘勢’也就成了,之后就算不做什么,也會有更多的貴族如此。
這次來開會,施工委員會的外省貴族也非常積極,無他,利益驅動而已——過去大家都覺得出錢給王室修什么王宮、新區,肯定是虧本買賣。哪怕加入施工委員會,可以吃拿卡要一些,也只是彌補損失而已,談不到得到什么。王后許諾的賺錢,大家是不當真的。
但隨著項目展開,大家對這個項目是越來越上心,因為發現這真能賺錢!而且還是細水長流不斷的賺頭!所以現在要搞規模更大的西岱城改造,他們都是舉雙手贊成的。
會議開始,先是代路易莎發言的一位騎士說明了西岱城改造工程的難點,講了今天開會就是為了先理清楚其中的千頭萬緒,讓所有的工程項目都能明晰起來,不要到最后成為一筆亂賬。
然后就是真正的城市改造專家出場,他們都是之前幫路易莎做過城市改造的人才。原本要么是做建筑師的,要么就是在市政府工作,在規劃項目上有著得天獨厚的本能……他們拉出了一張西岱地圖,就開始和與會人員講解。
其實從這張地圖就能看出,路易莎對改造西岱是早有想法了——西岱作為王都肯定是有地圖的,但哪怕是王室收藏的西岱地圖都不可能詳細到這個地步!這完全是路易莎為了改造西岱,派出不少人實地測繪的成果。
等到專家們說完,大家也就對城市改造要做哪些事有了大致的印象。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誰能承包這些活兒。
“就像之前那樣,還是由商人來招標。”路易莎宣布了承包工程的基本辦法。
之前布魯多的城市改造,乃至新王宮、新區建設,分派工程也是用的招標的方法。這樣可以最大限度調度民間力量,多點開花,省事兒的同時也能加快建設速度。畢竟很多個小工頭同時開工,官方只負責驗收而已……
另外,讓商人來招標承包,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一開始花錢不多。
畢竟自己組織人手,人工物料一旦開始支出,那就都是錢了。而商人承包則不同,做工程的慣例,肯定是要墊資入場的。之后結算錢款,就算不拖延賬期,工程驗收通過就給錢,那也是好長一段時間了!
這能緩解資金壓力,甚至能讓一些人借此發財——工程款會有一個資金池,在資金流出前,一些人是有錢款的管理權的。甚至,大膽一些使用那些錢也不是不可能!這些錢最簡單的,拿去放高利貸,那也有很大的賺頭啊!
所以,由商人招標,雖然不比自己直接讓人承包工程賺的多(后者吃拿卡要的機會更多、更沒底線,前者好歹是有數的,多數就是拿些商人給的回扣而已),也有不少人支持如此。
當然了,路易莎說一句‘商人來招標’很簡單,具體怎么把各項工程分段,拆分成不同的招標工程包,供商人來競標,這是很復雜的。有的工程還好一些,有的工程卻得考慮和其他工程是一個系統的,分給不同的團隊做,最后能不能統合的問題。
所以之后開會就是圍繞工程分配來的,還根據不太的招標工程包制定了競標條件……至于更細節的事兒,則不必路易莎帶著這些人開會討論,自有下屬們補充完善。
但即使如此,這個會也開了三天,開一天休一天,花了一個禮拜才開完。
在最后,路易莎還特別提了一點:“改造西岱有一個和過去城市改造不太的地方,那就是大學。西岱有不少學校、來自外地,甚至國外的學生,這是一個優勢,得好好利用起來。”
在路易莎想來,此時說得上教育中心的,也就是一個瓦松的西岱,一個羅蘭西的博洛尼亞了。作為一個教育中心,一個‘大學城’,不說文化上的影響力,單純從算經濟利益,也是不少的——教育也是一門好生意,更不必說年輕學生的消費力了,做大做強后,至少源源不斷支持一個大集市,活躍西岱本地經濟是沒問題的。
所以,改造西岱城的工作重點之一就是把城里的大學統合整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