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果然下起了雨,第二天一早,蘇笛就去接了連連。
小貓不能進醫院,蘇笛原本想把連連先安置回韓齡的家里,但韓齡擔心連連會開門,怕沒有人看著出什么事,于是還是交代蘇笛先把小貓領回家。
在仔細地按照韓齡的叮囑放好水碗和貓糧之后,蘇笛才開車去了醫院。
韓齡生病的事至今只有她和意外發現的助理知道,公司內部有人傳言韓齡生病休養去了,但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病。
回家的時候她原本想告訴陳文續,自己把韓齡的小貓領回來了,所以回家時要是看到小貓不要覺得奇怪。
可等她回家后她才發現,陳文續根本沒有回來過的痕跡。
陳文續在申城有一套房產,但因為她不許陳文續過去住,所以那套房連裝修的機會都沒有。那陳文續沒回家的時候,是去哪里住了?
舟舟家?還是酒店?
照例陪韓齡到晚上,看韓齡邊打消消樂邊趕人,蘇笛這才準備離開。
走的時候韓齡什么也沒多說,只是交代她等白天有時間回她家去拿一些東西,有給連連的,也有給她的。
心不在焉地回到家,果然家里冷冷清清的,耳邊傳來的只有連連躲在沙發底下的貓叫。
聊天界面還停留在自己今天早上發出去的那一條。
“回我。”
陳文續沒有回,打過去也沒有人接,但是微博提示蘇笛她發了營業的微博。
是一張試衣服的背影照,照片是模糊的看不清,配文寫的“尼斯見。”
評論區的熱評第一是徐青麥,幾分鐘前她評論了一句“微博在看一遍[比耶]”
看來陳文續這兩天應該和徐青麥在一起,起碼現在還有可能在一起聚餐聊天。
沒有時間回家,但是有時間見徐青麥,那應該說明陳文續已經決定好衣服,完成準備工作的意思,那她就有理由去找陳文續了。
打給陳文續的再一次顯示無法接通,蘇笛沉著臉拿上車鑰匙。
陳文續不是說自己“有辦法”找到她嗎?那她今天就試試。
*
徐青麥和陳文續坐在包間里,陳文續肚子空了大半天了,這會兒剛盛了一碗湯打算暖暖胃。
突然,有人打開包間門,徐青麥本以為是上菜的服務員,剛要說出一聲謝謝,結果突然感覺不太對。
出現在眼前的并不是服務員的統一服裝,而是襯得皮膚更白的橄欖綠開衫。
看清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徐青麥一聲謝謝戛然而止。
是不知道怎么找來的蘇笛,而且看起來,蘇笛的架勢像是來捉奸的。
原本還有點莫名奇妙的心虛,但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徐青麥突然回過味來。
什么捉奸,自己和師姐難得吃一次飯她也要干涉么?
徐青麥下意識的心虛被惱怒取代,但想起上次在片場蘇笛救自己的事,她又啞了火。消化了下心里的不滿,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對蘇笛解釋起來:“師姐忙了一天沒好好吃飯了,現在才被我拉出來吃飯的。”
“那吃完了么?”聽完,蘇笛問。
徐青麥有些反應不過來一樣:“什么?”
“我問你們吃完了么?”
目光緊緊盯著慢條斯理喝湯的陳文續,蘇笛一字一句地問:“吃完的話,可以跟我回家了么?”
趕在徐青麥發作前,陳文續放下勺子開口了,“你想要我跟你回去。那我就跟你回去!
陳文續看似配合的態度讓蘇笛更加惱怒,但她并沒有當場發作,畢竟她的目的不就是讓陳文續回家么?陳文續既然愿意配合,那她應該滿意才對。
在她拉著陳文續往外走的時候,許青麥站起來嘗試阻止,但卻被陳文續出聲制止了。
“我先買單,下次再聯系!
安撫性地留下這一局后,陳文續將自己的手抽出,先蘇笛一步離開了包間。
*
回到山溫路之后,陳文續一言不發地進了浴室。
陳文續最清楚怎么運用沉默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一開始她只是習慣了用沉默來表示不滿,后來她習慣了用沉默來讓蘇笛妥協,現在是用沉默來冷眼旁觀蘇笛的情緒。
果不其然,洗澡洗到一半,蘇笛就擰開了門把手,穿著單衣推開了浴室門。
以往陳文續都會默許她拉開浴簾胡鬧,可這一次無論蘇笛如何討好她都無動于衷。
沖走身上的泡沫時蘇笛黏了上來,陳文續沒有制止,只是旁若無人地沖洗著;吹頭發的時候蘇笛又貼了上來,似乎還悶聲說了些什么,但陳文續只當吹風機聲音太大,自己什么都沒聽見。
最后換上家居服離開浴室的時候,陳文續終于把目光放在了蘇笛從背后抱上來的雙手上。
蘇笛抱得很用力,但陳文續只是看了幾秒,很快就把這雙手推開,走到陽臺去掛浴巾了。
陳文續不讓自己抱她了。
意識到這一點以后蘇笛有些無措。
那她就不再去抱陳文續了。
蘇笛待在原地,像是想了很久以后,才對走回房間的陳文續說:“我不會再干涉你要開工作室的事了!
“我已經改了,你馬上就知道了。還有周岸的事也是,我不會再說我對周岸不滿意了,你回家吧。”
聽起來是很懇切的話語,但很可惜,她們的問題并不在這里。
不想再和蘇笛兜圈子了,陳文續轉過身來說:“蘇笛,從一開始就不只是工作室和周岸的事!
蘇笛不明白,她不明白陳文續到底在氣什么,也不明白為什么陳文續看起來出奇冷靜,而自己卻已經在爆發邊緣了,她現在甚至想要把陳文續關起來,就關在自己面前的這劍主臥里,讓她不能再以任何理由躲避自己的視線,“那到底是什么事,你告訴我陳文續,你告訴我你要我怎么做?”
“你不喜歡我干涉你,我可以做到,我不會再干涉你的任何一個決定”
頓了一頓,蘇笛說:“除了”
除了離開這里。
可是這句話沒能說完,因為陳文續感興趣的點并不在后半句,“那什么叫做不干涉我呢?”
陳文續就這樣近乎冷漠地站在原地,可是接下來的這句卻讓人激出了一層冷汗:“四年前,你看到趙叢的短信時做的事可以叫做不干涉嗎?”
趙叢兩個字,久違而突然。在短暫的驚慌過后,蘇笛神色冷了下來:“趙叢來找你了?”
不,陳文續說:“是我碰到了趙叢!
“他和我說了很多,有真有假,但我相信這句是真的。他說,你警告過他不要來找我!
沒有料到趙叢還敢出現在陳文續面前,也沒料到趙叢還敢說這些多余的話,蘇笛追問:“還有呢?”
只是這些不足以讓陳文續和自己鬧到這一步吧,恐怕趙叢說的,是另一件陳文續默契不提,而蘇笛極力隱瞞的事情……
“還有四年前,他把飯局的事情在短信里告訴了你!
“轟”的一聲,蘇笛感覺耳朵里傳來一身悶雷般的轟鳴,但更令她失措的,還是陳文續接下來的問題。
“所以,你看到那條短信了嗎?”
蘇笛久久沒有說話,但她臉上褪去的血色似乎已經佐證了什么。
陳文續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說不清自己現在該是什么情緒,應該是失望大過傷心。
她的悲劇并不是蘇笛一手造就的,可是被背叛的感覺卻又切切實實來源于蘇笛。
她一直都承認蘇笛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到來的人,可現在真相卻是蘇笛原本可以阻止這一切,但她卻任由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在陳文續以為蘇笛會沉默到底的時候,蘇笛開口了。
“我看到了!
蘇笛不想騙陳文續,她就是看到了,雖然晚了一會兒,可是她確實看到了那條短信。
沒有陳文續會相信自己的底氣,蘇笛把指甲抵在掌心,費力地說出了一句:“但我沒有聯合趙叢來害你。”
她應該把當年看到短信后的一切都告訴陳文續,可她不行。
趙叢知道她的過去,如果陳文續和趙叢對峙,趙叢一定會把那件事告訴陳文續。
可是陳文續不能知道她當年的事情,至少現在不能知道。
所以蘇笛唯一能辯駁上一句的,就是她當年的真心。
“我沒有騙你。如果我真的順了趙叢的意,我又何必在那之后過了三年才來找你?我為什么不能在接替了你之后立馬就來找你?”
甄別著她說的每一句話,陳文續問:“所以你那天有想過把這件事告訴我么?”
看著蘇笛的眼睛,陳文續繼續問“所以你最后去江岸飯店了么?”
第一次面對咄咄逼人的陳文續,蘇笛的反應卻是啞然失聲。
附著在皮膚上的水汽帶走了她的溫度,蘇笛開始不易察覺地顫抖,因為陳文續的話,也因為自己蹩腳的回答。
“如果你只想知道答案的話,我去了,也想過把這件事告訴你!
“但我現在沒辦法解釋,為什么事情還是成了這樣!
可陳文續不明白,“為什么現在不能解釋?”
“蘇笛,我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我對你要隱瞞的原因也一無所知,可你卻要求我等你,暫時信任你!
冷靜的表面終于出現了裂隙,陳文續說:“蘇笛,這不公平,我也做不到。”
“不是,不是……”
差一點,她就想告訴陳文續全部的事實了。
可是陳文續接受不了自己的隱瞞和“背叛”,難道就能接受比這兩個要更令人懼怕的事實么?
陳文續不想控訴什么,她只要一個解釋。
蘇笛陪她振作起來這是不爭的一個事實,如果蘇笛有苦衷,她愿意去體諒,她甚至可悲地想過,只要蘇笛愿意解釋,那不管有沒有苦衷,她都可以當作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
可她沒辦法在蘇笛給出一個抵抗的態度時,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
“我最后問你一次,如果你現在不和我解釋的話,我就不會再聽了!
可她得到的是蘇笛纏上來,乞求般地握住自己手的一句:“陳文續,我當年真的沒有如趙叢的意,你信我!
“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向你解釋清楚。”
陳文續眼中的溫度冷了下來。
“不用了。”
干脆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陳文續說:“我不會再問你,也不會去問趙叢,我并不信任他。”
“你剛剛不是問我,到底想要你怎么做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刻意把話停在了這里,一半是因為不忍心,一半是因為她要蘇笛聽清楚自己的決定,”我要結束我們之間的契約!
結束的只是契約關系,結束后沒有說自己不能再去找陳文續。有些慌張地答應下來,蘇笛說:“可以……我可以尊重你,但是”
“沒有但是,蘇笛。”
陳文續打斷了她,“我要的是離開,是分手,是你與我之間再無任何關系!
“分手”兩個字砸到蘇笛頭上,砸得她整個人僵在原地。所以等她反應過來后,立刻搖頭說:“不行,不行……你不能走”
又是“不能”,又是“不行”,可是現在蘇笛想憑什么東西讓自己不能不行呢?
憑自己已經不再在乎的契約,還是這段從一開始就不公開透明的關系?
看著蘇笛,陳文續恢復了冷靜,“我為什么不能走,我走了以后會怎么樣?”
會怎么樣?陳文續以為自己會做什么?
像是要喘不上氣一樣,蘇笛揪著陳文續的衣擺,斷斷續續地說:“我……我會受不了!
不再是撒嬌一樣的威脅,蘇笛的身段好像在這一晚突然低到了地上。
陳文續不為所動,蘇笛判斷不出她現在的情緒,只能壯著膽子靠上去,將腦袋抵在陳文續的肩后。
“外面下著雨,你起碼,起碼明天再走!
這是一個完全示弱的姿態,但陳文續卻不為所動,只是使力把蘇笛的手從自己腰間拽下來。
“放手吧,蘇笛!
陳文續現在只覺得疲倦至極,她不愿意再問,也不愿意再內耗自己了。五天以后她就要去參加頒獎典禮,她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干干凈凈地離開這里。
“我不想在這個關頭,再被媒體拍到了。”
說完,她也不顧自己穿的是家居服,拿上手機便要走出門去。
“陳文續!”
只是一個愣神的功夫,陳文續便已按下了電梯。
開門的動靜和夜雨的聲音嚇到了原本打算鉆出沙發的連連,它在后面小聲叫著,恰好喚回了還沒反應過來的蘇笛。
踉蹌著追了出去,蘇笛固執地擋在了陳文續與電梯之間,“不可能,我們不可能毫無關系。”
緊緊地揪著陳文續的衣領,蘇笛的眼睛紅得稱得上瘆人,“你是我的……你原本就應該是為我而來的人!
“為什么?”
到了這時陳文續反而冷笑出了聲。
什么叫做為她而來的人?
想起了兩人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接觸,陳文續問:“因為當年我在被誤鎖起來的化妝間找到了你嗎?”
當年,正值數九寒天,蘇笛因為太過疲憊而在等妝時睡在了不常用的化妝間。工作人員沒看到她,就這樣把她縮在了那個房間。最后是自己想起來看到過蘇笛常去那個化妝間休息,這才找到了被接近零度的氣溫凍到昏昏沉沉的蘇笛。
陳文續確實第一個找到了蘇笛,可是她卻不是為蘇笛而來的。
她之所以第一個沖進去,是因為她想起自己在那個化妝間,落了一個東西。
盯著蘇笛的眼睛,陳文續說出口的話近乎殘忍,“如果我告訴你,當年我去化妝間,其實是為了找一張我和路華清的照片呢?”
話音落下的瞬間,陳文續像她預期中的那樣看到蘇笛如遭雷擊般地怔在原地。
“叮”的一聲,電梯來到了這一層,她的衣擺也被蘇笛松開,不想再去看蘇笛的表情,陳文續轉身面向即將打開的電梯。
只是在電梯開門的一瞬間,陳文續看到金屬門的倒影中,蘇笛似乎舉起了什么東西朝自己襲來。
下一秒,陳文續感覺后頸傳來刺痛,就這樣,她眼前一暗,失去了知覺。
倒下去的那一秒,她看見蘇笛跪在了原地,手上拿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從玄關拿來的圓形擺件。
顯然,她低估了蘇笛的決心。
電梯門打開了,可是陳文續卻沒辦法在今天走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