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很得意?
他們之前的感情,是盛吟先開始招惹,最后也是以盛吟的短短五個字分手。
他有什么好得意的,得意他被人招之即來呼之即去,還是得意他還想插足她和別人之間的感情。
沈斂止沒有躲開。
硬沉的電腦徑直砸在沈斂止的身上,哐地一聲響之后,重重墜掉在地。
盛吟踉蹌退了半步,眼底浮起了一層薄霧,模糊影綽了她眼前靠近的身影。
沈斂止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他壓著的氣也被這一下砸得掀了起來,“我做足了什么情態,還留有什么照片,給盛小姐你造成了這么大的困擾?”
“自始至終?過分?”
他的手抓在她手上,整個人向她傾身俯過來。指上掌心握及的溫度久違到發燙,只是中間的寒顫怒氣滿灌。
喉間泛澀,沈斂止手上的力氣用得更重了點。
盛吟要比之前瘦了很多。
上回在機場,冷白的燈光下,沈斂止就看出來了。套著棉服的時候,只覺得她置于空蕩的展柜之內。
現在他的手抓著,更覺得她形銷骨立,比他看到得還要更消瘦很多。
“我一直很想知道,我到底哪里過分了!鄙驍恐怪匦聠栔⒁。
近在咫尺的鼻息交錯,她的眼眶微紅,比她有些白的唇瓣更紅。
“你來這講座是為了我?你留著我們的照片,也是因為我?”粉白的唇瓣一張一合,吐出來的話卻帶著無比譏諷。
“你不覺得有些好笑么,沈斂止!
被盛吟的話刺醒,沉黑的眸色從她的唇瓣移開,沈斂止看著她突如其來的委屈。
他斂眉默了會,沉著氣,一聲低斥,“張程式?”
“你都胡說八道了什么!鄙驍恐箓戎,猜到了些什么之后,臉色難看地朝著一旁低叱。
“我......不是!
聽到了沈斂止隔著老遠的這聲叱責,張程式不免縮著頭應了句。
張程式正有些期待地靠在不遠處的亭角旁,想著兩人能不能冰釋個什么前嫌。
他剛才就是出言試探了盛吟,謊稱說沈斂止告訴他周末和盛吟有些不愉快?吹绞⒁髀犞樕⒆儯瑥埑淌骄透隙ㄗ约翰碌脹]錯。
沈斂止前幾天讓人留意照片,張程式知道有這事。沈斂止來這講座是為了什么,張程式也大概知道。
他的腦子轉得快,話不能說太死,又不能說得太輕易被盛吟懷疑。張程式就想,讓盛吟和沈斂止有話兩人單獨說。
張程式就,說了幾句半真半假的話把盛吟騙了過來。
誰知道,面前人家姑娘好像都快氣哭了。
張程式哪做過騙人這檔子事,也是因為看沈斂止都想走上歪路了。
張程式臉紅脖子粗地閉了眼,小跑到兩人跟前。
他態度端正聲音懇切,“盛老師,對不起,是我這個人滿嘴胡話。我就是,看沈哥來這講座,覺著你們兩人簡直天造地設。是我騙你說沈哥給我看了照片......”
“剛才和你說的那些話,都是我瞎猜的。沈哥從沒和我說起過什么,是我混賬,對不起!
張程式連聲道歉。
他以為兩人只是有誤會,也以為沈斂止這樣絕好的男人很多姑娘都稀罕,只是他不知道現在的盛吟剛好是不稀罕沈斂止的那個姑娘。
張程式道歉得明明白白。
被沈斂止抓著的那只手,隨著張程式的話頓住,沒再掙動。
太過在意,所以旁人說起,總會反應過了頭。
盛吟清醒過來,才覺得自己也是昏了頭,就這么被個人用沈斂止的兩句話就誆住。
對著張程式這么個陌生人,就算盛吟再生氣,也實在罵不出來。
她垂眸看了眼雪地上的筆記本電腦,重得在積雪上凹了一個坑。盛吟回著張程式的道歉,“......算了,沒關系。”
張程式一個頭沉,如蒙大赦地說他回去等柳教授和老嚴,就立馬識相火速地跑了。
聽著張程式道了歉,盛吟也跟著冷靜了一些,“......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沈先生你,會這么余情未了地來這里想見我。”
她的手像凋了卻還撐著口氣的冬花,攥在沈斂止指骨分明的手里。
沈斂止利落分明的下頜繃得緊,脖間的青筋都出來了。
所以她是以為,他就是好賴都放不下。
剛才張程式說的是謊話,沈斂止卻知道自己來這的想法,清白不到哪里去。
他沒有說沒關系,他的手心很硬,就怕自己真得挫敗犯軟。
“我也以為,盛小姐想接著說,我們的自始至終!
她再也不想提起他們的過往,沈斂止說話的語氣,有些像她剛才譏嘲的樣子。
他還是松開了他的手。
猝不及防地,看著她裹在外衣下單薄的身子,沈斂止又伸手撈起她的手臂,讓她倚在黑沉的車身。
沈斂止彎下腰,伸手撿起了雪地上的筆記本包,“盛小姐還是回亭下等著吧,這里風大。”
“盛小姐也不用擔心,我沒那么有完沒完!
剛才被他牢牢攥著的手,接過了他手上的筆記本包。
寒涼的點點落在臉上,好像是又下雪了。
盛吟也沒什么話好說,默不作聲地,轉身走了。
白茫的地上,她留下的腳印很快被覆蓋。
沈斂止倚在她倚過的車身旁,手又劃開了他看過數次的照片。
照片上,確實是張程式說的天造地設。
只不過一個是盛吟,另一個是江予池。
江予池的手握在盛吟的手上,他們兩人說著笑著,一同落下了宣告成功結束的那一槌。
不知道什么時候,張程式面色復雜地回來了。
張程式剛被溫棠語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去了g大的學校論壇,才知道當年g大的這對出了名的情侶,一直在g大論壇熱度不下。
不知道是論壇的管理員懶得打理,還是論壇的管理員就是堅持嗑,現在g大的論壇上還留有沈斂止和盛吟當年一起的照片。
他們上課對視的,沈斂止牽著盛吟手的,沈斂止幫盛吟打著傘的,甚至還有沈斂止對著盛吟低柔笑著的。
照片許多都有些模糊了,但是張程式認得清楚。
每張照片的底下當年的好多人感嘆,[我們學校的神仙cp,誰看了都得應聲倒地。]
[這兩人的般配級別封頂了。]
[同學們誰知道啊,那法學系的沈斂止有多厲害,教授贊不絕口,連著幾屆同學的表率理想型都是他,他平時哪對誰那樣笑過。]
[聽說還是女生主動的,果然女追男只剩層紗,這高嶺之花都得折腰,女生們還是得主動點了。]
[樓上的怎么酸溜溜的,那么多女生都對沈花主動,平日里送水送禮物的,私下想請教問題的,在他面前扭捏做作的,都有多少女生了。你見這沈花對誰折腰了。]
[別內訌你們。這么好看,還這么秀恩愛,我們和他們拼了。]
論壇里留言的人很多,從六七年前,到現在。
沈斂止對著盛吟低柔笑著的那張照片,是熱度最高、留言最多的一個帖。
拉到底下,最新的好些條評論都是這兩個月的,還在討論著他們。
[沈斂止是什么人,現在都已經在最高檢的部門了,這么出色還能被人拋棄。我看論壇前幾年的帖子,可是有人說過是盛仙女先上的手,怎么會是盛仙女先拋棄的沈斂止。]
[高嶺之花被得手了,被嫌棄沒意思,就被拋棄了唄,這有好什么奇怪的。]
[人家盛仙女可也是藝術史論系的系花,受歡迎得很,看著也嬌縱,難道非得掛在沈斂止那一棵樹上。]
[口說無憑,別吵,給你們看看證據。]
這兩條的評論之下,還傳上了一張照片。
只有沈斂止。
平日冷然清介的沈斂止,在那張照片里,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狼狽。他白著臉,眼睛發著紅。
昏黃衰敗的燈光映了他滿身,他就那樣站在一棟宅樓前。
他向來挺直的背脊在那張照片里,被灰暗隱映得異常落寞。
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
那棟宅樓,是盛家的祖宅。
底下還有很多不可置信的留言評論,有同情沈斂止的,有唏噓這么孤傲的人也有這么狼狽的時候的,有喊著姐姐仙女厲害的。
那些人都在看沈斂止的笑話。
像是終于找到了嗤笑點,他們在看著戲,在這無人管控的地方最大程度地進行著挑釁嘲笑。
張程式的心在那個時候就直接墜到了底。
他真他媽很想狠狠地給自己兩耳刮子,他今天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破事。
什么天造地設,什么冰釋前嫌。
張程式唾棄自己,對著一旁安靜了很久的沈斂止開口勸著,“沈哥,她能離開這么多年,也沒有個什么說法,難道你現在還放不下她么!
隔著風聲,沉寂之后,一陣頹敗瑟索。
沈斂止的聲音帶著幾分寥寥,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說,“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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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又刮了起來。
盛吟提著電腦的手露在外,一層層的寒顫襲來。
今天的藥還沒吃,盛吟咳了好幾聲。
她凍僵的手貼了貼臉,不知道是手冷還是臉燙,兩者之間的溫差還挺大,貼臉的冷意讓盛吟也更清醒了點。
告別了柳教授,盛吟剛回到小區,就隱約感覺可能發起了高燒。
挾著雪的風把她的體溫吹得越來越高,雙眸燙得連電梯樓層都按錯。上下搭了兩趟電梯,盛吟才到了她的住所。
滿屋的窒黑像她沉沉的眼皮。
把包丟下,盛吟就埋頭倒在了沙發上。
許久,到了夜間,沙發上的人才動了一下。
盛吟勉力打起一點精神,這發起燒來,燒死了就算了,這萬一要只是燒傻了,那不是更不干不脆。
頭昏得很,亂七八糟的事情充斥在她的腦里。
再昏想下去,她怕她又陷在那些漫長又可怕的夢境殘影里。
盛吟的指尖劃開了手機屏,驀地一亮的屏光和額間越燙的溫度,讓她微閉著眼,撥下了熟悉的十一位數字。
“奕奕——”盛吟難受得很,她輕聲說著,“你現在有時間嗎,我好像發燒了,我不想去醫院——”
電話那端是一片寂靜,也不知道聽不聽得到,盛吟喃喃重復了一句,“奕奕?”
那邊的人沒說話。
電話好像被掛斷了,結束音嘟嘟傳來,在又昏沉睡過去的盛吟耳旁,漠漠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