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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第 71 章

    霎時間,傅羨好思緒紛飛。

    她并沒有錯過蕭予淮語氣中的揶揄調(diào)侃之意,頗有微許看熱鬧的意思,足以證明蕭清歌和她的六叔并非是初識,且似乎要比常人的關(guān)系還要來得熟稔。

    不過傅羨好并不曾聽聞蕭清歌提起過她的六叔,思忖間,她眼前忽而閃過那日于承天宮正殿外,自己提及公主欲要休駙馬時,傅愷的神色似乎有點兒耐人尋味。

    傅羨好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語的蕭瑾承。

    他似乎對此并不上心。

    “快快快,快把這些吃的端到一邊去。”

    羨好將話本塞進(jìn)枕頭下,忙穿了鞋,一頭如緞般的烏發(fā)卻是來不及挽,半濕半干地垂在身后。

    蕭瑾承踏入內(nèi)殿時,便見羊角宮燈透出的暖色柔光靜靜籠著美人榻,而榻邊的確也亭亭站著位美人兒。

    烏發(fā)垂腰,雪膚杏眸,一襲煙粉色紗衣敞著,胸前緊裹著的兜衣若隱若現(xiàn),牙白綢褲之下,是一雙隨意踏在睡鞋里的小腳。

    繡鞋緋紅,赤足皙白,宛若蓮瓣盛雪。

    蕭瑾承早知她一貫隨性,卻不料一入殿,就看到她這般毫無遮掩的嬌慵姿態(tài)。

    是世家女郎在閨中皆是如此,還是獨她一人?

    羨好站在榻邊,感受到男人的視線在她腳背流連了片刻,不禁蜷起足尖。

    完了完了,他肯定又要嫌她衣衫不整、不夠得體了。

    “太子殿下萬福。”

    宮婢們的請安聲適時提醒了羨好,她也連忙行禮:“拜見殿下。”

    一屈膝,煙粉輕紗溜下半邊,露出半截雪肩。

    羨好悄悄用手提了下,不料那輕紗又往下滑……

    羨好大窘,之前也沒發(fā)現(xiàn)這料子這么滑啊。

    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蕭瑾承看著她這點小動作還有那兩只染紅的耳尖,眉心微動:“起來吧。”

    “是。”羨好暗暗松口氣,直起身后,忙不迭將外衫的系帶系上。

    再次抬眼,一襲玉色長袍的太子已然走到身前,施施然在榻邊坐下。

    羨好這會兒一肚子疑惑,但想到白日教習(xí)嬤嬤教得那些規(guī)矩,只得暫時憋住,吩咐宮婢:“快上茶。”

    蕭瑾承道:“不必忙活,你們都退下。”

    羨好眼睫輕顫了顫,下意識看向采月。

    采月回以一個鼓勵的眼神,便帶著其他宮婢退下。

    一時間,闃靜寢殿內(nèi)只剩下羨好和蕭瑾承二人。

    見她還呆呆站著,蕭瑾承道:“不坐?”

    羨好哦了聲,邊坐邊偷偷瞄向?qū)?cè)那身姿端正,宛若月下謫仙般的男人,終究是沒憋住:“殿下,你怎么來了?”

    蕭瑾承淡淡看她:“孤不能來?”

    羨好一噎,小聲咕噥:“不是你自己說的分殿而居嘛,這才第二天呢……”

    提到這事,蕭瑾承眼底也掠過一抹不自在,只面上不顯,平靜道:“分殿而居不假,但你我至今尚未全禮,若是傳揚(yáng)出去,于你我婚事多有不利,亦有損皇室和傅氏的顏面。”

    原來他大晚上過來,還是為了那周公之禮。

    雖是意料之中,羨好心底卻莫名有一絲小小的失落。

    她垂下鴉黑眼睫,默不作聲。

    對面之人卻開了口:“可沐浴過了?”

    羨好低低嗯了聲,再次抬眼,神色忐忑:“是現(xiàn)下就要行那事么?”

    看著燭光下那張白凈清艷的小臉,蕭瑾承忽的想起母后說的那句“若是瑤瑤遠(yuǎn)嫁他鄉(xiāng),她夫君如此冷待于她,你氣不氣?”。

    搭在膝頭的長指稍攏,他稍緩語氣:“你還有旁的事要做?”

    “那倒沒有。”羨好道:“就是我頭發(fā)還沒干,我阿娘說了,得把頭發(fā)絞干了再睡覺,不然寒氣入腦,第二日醒來會頭疼。”

    蕭瑾承聞言,視線落向少女垂落身后那一頭烏發(fā),默了片刻,他站起身。

    羨好見他陡然起身,還以為他要走了,沒想到他卻朝她走了過來。

    迎著她錯愕的目光,他彎腰拿起搭在一旁的巾帕,伸向她的發(fā)。

    “殿下?”羨好錯愕。

    “別動。”

    蕭瑾承將她圓溜溜的小腦袋按下去,又展開帕子將那頭烏發(fā)包起,不緊不慢擦拭著:“若扯疼了,記得出聲。”

    羨好怔怔坐在榻邊,簡直難以置信。

    昨日還冷冰冰的太子殿下竟然在替她擦頭發(fā)?

    她不是在做夢吧!

    趁他不注意,她悄悄掐了下腿側(cè)。

    嘶,疼的!

    不是在做夢!他真的在替她擦頭發(fā),而且還這么溫柔……

    一時間,羨好只覺這兩日橫亙在胸間的悶意好似拂來一陣涼爽清風(fēng),云開月羨。

    又忍不住去想,他前兩日對她那樣冷淡,或許是心情不好,又或者和她還不熟悉,才會那樣疏離?又又或者是聽說她今日有很乖地學(xué)了一日規(guī)矩,發(fā)現(xiàn)她的長處了?

    無論是哪種情況,他現(xiàn)下這般溫柔親近,都叫她心下歡喜。

    羨好心情一好就話多,自然而然與他分享起來:“太子哥哥,我今日和嬤嬤學(xué)了宮規(guī)第一冊,嬤嬤夸我聰穎,教一遍就會了呢。”

    那拭發(fā)的手似是一頓,而后男人輕輕嗯了聲。

    羨好知道他是個寡言的性子,也不計較,自顧自道:“她還說這幾日先背宮規(guī),等宮規(guī)都背熟悉了,再學(xué)行禮……你們長安這邊的禮數(shù)和我們北庭可太不一樣了,你們這邊的娘子出門要戴帷帽,走路要輕搖慢擺,就連邁步,連腳尖先落地還是腳背再落地都有講究……”

    因著是低頭擦發(fā)的姿勢,她也瞧不見背后男人的神情,見他沒出聲打斷,只當(dāng)他愛聽,于是繼續(xù)絮絮說著。

    蕭瑾承本想著宮婢手腳慢,他上手或能快一些。

    未曾想她小小的腦袋竟長了這么多的頭發(fā),擦干一綹又一綹,仿佛擦不盡般。

    就如她那張嘴,櫻桃般小巧,卻能滔滔不絕說這么久的廢話。

    終于,在她端起茶杯歇口氣時,蕭瑾承沒忍住道:“你每次絞干頭發(fā),都要耗費這些時辰?”

    “對呀,頭發(fā)長就比較麻煩。不過也還好,我可以躺著看話本,讓采月采雁一左一右替我擦,不知不覺就擦干了。”

    說到這,羨好忽然想到什么,仰起臉:“太子哥哥,你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還是喚婢子們進(jìn)來吧,這種事本就不該勞煩你。”

    蕭瑾承一垂眼,便看到烏發(fā)下掩著的那張瑩白小臉。

    他知道她的臉小,但從這個角度看去,尤其顯得小,那雙波光瀲滟的黑眸好似占了近半張臉。

    這樣嬌柔小巧的人,又生著一副至純至真的性情……

    也不知父皇在那私函之中是如何保證,才能誆得肅王夫婦放心把她嫁入皇宮。

    “殿下。”羨好眨眨眼,“你怎么又不說話了?”

    蕭瑾承晃過神,將她撩起的發(fā)放下,遮住那雙琉璃般純澈的眸:“不用喚旁人,還差發(fā)尾就好了。”

    羨好“哦”了聲,也沒再說話,只透過長發(fā)間隙,看著眼前的男人身體。

    他今日系著一條羊脂白玉的云紋錦帶,簡簡單單,卻將一把勁腰束得更窄。

    腦中冷不丁又浮現(xiàn)那夜,他赤著上身的模樣。

    那把腰,那么細(xì),又那么勁。

    惹得人想伸手抱一抱、摸一摸……

    男人的腰,也會像她的一樣軟嗎?

    思緒紛飛間,男人沉緩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好了,可以上床安置了。”

    羨好一怔,而后雙頰發(fā)燙,忙不迭點頭:“好,我把頭發(fā)梳順了就過去,你…你先去吧。”

    蕭瑾承手中還拿著巾帕,便見方才還喋喋不休的小姑娘像只脫籠兔子般,逃也似的圾拉著睡鞋朝菱花鏡跑去。

    毛毛躁躁,莽莽撞撞……

    罷了,念在她年歲尚小的份上。

    他沉沉吐了口氣,將巾帕撂在一旁,便抬步朝那張仍掛著大紅百子千孫帳的拔步床走去。

    等羨好梳好頭發(fā),走到床邊時,兩邊帳子已然放下,腳踏上那雙麒麟紋赤舄擺放得整整齊齊。

    他已經(jīng)在帳子里了。

    只見光線昏暗的床帷間,容色清俊的男人已脫下那件玉色外袍,僅著牙白褻衣,端坐在床邊。

    見簾子掀開,他撩起眼皮,清清冷冷乜來一眼。

    宛若咬到一口夏日碎冰,羨好心底一激靈,同時一陣說不出的緊張和羞恥從腳趾傳到頭頂。

    “上來罷。”蕭瑾承淡淡道。

    “好、好。”羨好垂著眼,壓根不敢再看他,很快脫了鞋,“太子哥哥,你……你讓一讓,我要爬到里面去……”

    蕭瑾承收了雙腿,騰出一片地方。

    下一刻便見她彎著腰,像只小貓似的慢慢往里爬去,兩只雪白足尖弓著,如兩彎月牙兒。

    意識到今夜的目光在這雙足上停留過多,他僵硬地偏過臉,卻不防看到少女塌下的腰肢。

    如煙似霧的煙粉輕紗下,那雪膩纖腰,似一抹折柳,盈盈不堪一握。

    不堪么?

    蕭瑾承眸色微動,鬼使神差抬起了手。

    “啊!”

    腰間陡然被勾住,羨好身子一僵,沒等她回頭,頃刻間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再次回神,細(xì)腰隔著一層薄紗被男人緊緊握住,她腦袋貼著枕頭,身前忽的一重。

    十八九歲,正是男子最為氣血蓬勃的年紀(jì)。

    那具牢牢覆上的身軀,熱意逼人,難以忽視。

    待看到年輕男人那張如玉臉龐近在咫尺,晦暗光線里,那雙狹眸精光攝人,她心頭一陣慌亂。

    “太子哥哥……你……你……”

    她眼睫顫顫,慌得話都說不利索:“我還沒躺好,衣裳也沒褪……”

    看著那張紅潤潤的櫻唇,蕭瑾承喉頭微滾,“無妨。”

    他抬手,遮住她的眼,低頭吻上那抹嫣紅。

    余光瞥見蕭瑾承似笑非笑的神色,他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

    視線始終落在傅羨好身上他并沒有錯過她與蕭瑾承的對視,茶案并不大,中間卻宛如隔著道看不見的狹長河流,河流對面的身影分明離得也不近,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些許他人摻雜不進(jìn)去的氣息。

    傅羨好的婉拒,也算是在王紹卿的意料之中,她并不像是會隨意麻煩他人,或是全盤將事情交給他人處理的性子。

    “沒事。”他端起茶盞,道:“往后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傅姑娘叫人與我言說即可。”

    傅羨好沉默少頃,端起茶盞隔空虛虛碰了下他的茶盞,再次謝過他的好意。

    觀摩多時的蕭予淮亦是端起茶盞,遙遙抬起示意了下,“還有我。”

    他算是看明白了,適才王紹卿要是言說的其他話語,茶室內(nèi)必然是暗潮洶涌劍拔弩張之勢,但他所言的恰恰對傅羨好是有利的,蕭瑾承就算是墜入淵底烈火燎身,也不會替她擋下這份好意。

    傅羨好舉到嘴邊的茶盞微停,壓下幾分的纖細(xì)腕骨微微抬起示意了過后,抿了口帶著淡淡溫?zé)崆『萌肟诘那宀琛?br />
    第 72 章   第 72 章

    “出宮前,我在福陽宮遇見了三殿下。”

    傅羨好落下茶盞。

    白玉茶盞落在茶案上,道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她回想著福陽宮中發(fā)生的對話,若有所思地道:“太后娘娘曾問他,是否前去家中拜訪過,他回答— —”

    傅羨好稍掀起眼簾,撞入那道深邃隱晦不明的眼眸中,一字一句地復(fù)述著蕭澈的話語,“近段時日朝堂之事繁忙,還不曾前去傅家拜訪。”

    蕭瑾承摩挲著茶盞杯沿的指腹微不可察地微頓了下,看著女子臉上的若有所思漸漸轉(zhuǎn)為凝重,他指尖輕點了下茶案:“他如今對福陽宮有所顧忌。”

    心中的猜想被確認(rèn),傅羨好顰眉蹙起。

    這近在咫尺的嬌美臉龐,蕭瑤一下看傻了。

    還是羨好又喚了她兩聲,她才后知后覺紅了臉,垂著眼睫小聲道:“我不像我皇兄,我喜歡說話的,我只是覺著嫂嫂長得很像我的磨喝樂。”

    羨好微怔,“像嗎?

    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太多,蕭瑤掀眸覷著羨好:“嫂嫂,你不是不愛聽這些?”

    “不會呀。”羨好笑瞇瞇看著眼前這位活潑的小姑子:“我正在殿里無聊呢,你能來陪我說話,我歡喜極了。”

    蕭瑤眨巴眨巴眼,“你不會嫌我幼稚嗎?”

    羨好道,“為何要嫌棄你幼稚?再說了,你本來就還是個孩子,小孩子幼稚不是很尋常么。”

    蕭瑤歪著腦袋:“嫂嫂真的這樣想嗎?”

    “我騙你做什么。”羨好失笑,又反問她:“難道有誰嫌你幼稚不成?”

    “還能有誰?我皇兄啰!”

    蕭瑤撇撇小嘴:“上回我的磨喝樂胳膊摔斷了,我傷心極了,他卻說我已經(jīng)十歲,不該為個偶人落淚。可那不是一般的偶人,那是我的寶寶呢,哼,他當(dāng)真是無趣。還是我父皇好,第二天就讓匠人把磨喝樂的胳膊裝好了,還讓御醫(yī)給她綁紗布,讓她好好修養(yǎng)呢。”

    羨好聽罷,心想皇帝公爹可真好,帶著御醫(yī)和宮人一起哄著小公主。

    至于太子殿下,羨好重重點頭:“對,他那人實在無趣極了。”

    大抵從古至今,女孩子促進(jìn)感情最快的辦法就是背后一起蛐蛐人。

    兩個雖相差五歲卻同樣被家中嬌寵的小娘子找到同盟般湊在一塊,毫不客氣地蛐蛐起太子。

    一旁的宮人們冷汗連連,只恨不得把腦子埋進(jìn)地里,把耳朵堵住。

    這倆小祖宗敢說,她們卻不敢聽呀!-

    許蘭君午覺醒來,發(fā)現(xiàn)公主不見了,嚇得花容失色。

    一路打聽著尋來了東宮,剛要入內(nèi),便見太子的肩輿迎面而來。

    許蘭君忙斂了神色,屈膝行禮:“臣女拜見太子殿下。”

    蕭瑾承剛從紫宸殿議政回來,今日那兩位老御史極其難纏,揪著一件小事死活不肯松口。父皇被他們念煩了,又不好發(fā)作,干脆借口身體不適先溜一步,徒留蕭瑾承一人與御史們周全。

    自從八歲隨皇帝一起臨朝聽政,自家父皇這種甩手掌柜的行為,蕭瑾承已見怪不怪,好不容易送走兩位老御史,這會兒回到東宮,耳朵還有些嗡嗡。

    未曾想剛到宮門前,卻見到了許蘭君。

    肩輿停下,他居高看去:“你怎么不在綺羅殿侍奉長樂,來了東宮?”

    許蘭君恭敬垂首:“臣女一時疏忽,竟叫公主殿下獨自跑了出來,臣女現(xiàn)下來尋公主回去。”

    蕭瑾承揉著眉骨的長指一頓:“長樂在東宮?”

    許蘭君:“是。”

    蕭瑾承抿唇,前幾年自家這個妹妹還挺愛往東宮跑。

    后來她每次來,他不是在處理政務(wù),便是聽諸位名儒大家講課,漸漸便來得少了。

    “正好孤要回紫霄殿,一道吧。”蕭瑾承道。

    許蘭君微怔,腦袋垂得更低:“殿下,公主并不在紫霄殿,宮婢說她去了瑤光殿。”

    瑤光殿,太子妃的居所。

    蕭瑾承鳳眸輕瞇:“她去瑤光殿作甚?”

    許蘭君:“臣女不知。”

    蕭瑾承:“……”

    須臾,他沉聲吩咐福慶:“擺駕瑤光殿。”

    太子肩輿往瑤光殿而去,許蘭君在后隨行。

    偶爾抬起眼,偷偷瞄向前頭那道清雋背影,又很快垂首。

    如今太子已娶妻,那些無法宣之于口的愛慕注定只能掩入心底。

    只她想起那日御花園里匆匆一瞥,那位傅氏女郎香嬌玉嫩,杏面桃腮,的確是姿容絕色,可言行舉止間一派天真,與太子想要的“賢妻”相差甚遠(yuǎn)。

    自己雖比不得那位清河崔氏女的賢名,但比之這位傅氏女郎,她還算得上端莊持重……

    罷了,如今再想這些又有何意義。

    母親不是已經(jīng)羨羨白白與她說了,傅氏女為妃是陛下欽定之事,連太后都無法插手,又哪輪到她來委屈不甘?

    許蘭君垂下眼睫想,大抵就是沒緣分吧。

    哪怕她與太子一起長大,哪怕她苦心經(jīng)營才女之名只為多些被他青睞的可能……

    無緣便是無緣-

    瑤光殿,蕭瑤飲完滿滿一杯烏梅飲,滿是親近地看向羨好:“嫂嫂,我喜歡你當(dāng)我嫂嫂。”

    雖然蘭君姐姐也很好,但她從不會說皇兄的壞話,反倒會嚴(yán)肅糾正“公主不可背后妄議兄長”。

    蕭瑤知道妄議兄長不對,可就是忍不住嘛!

    現(xiàn)下好不容易找到個志同道合的,蕭瑤霎時覺得這才是她的天選嫂嫂!

    聽到小公主直白的示好,羨好紅著臉,握住她的手,“阿瑤妹妹,我也喜歡你,你以后有空,多來東宮找我玩吧,我的陪嫁里有好些北庭的廚子,我讓他們給你做北邊的吃食。”

    蕭瑤雙眼發(fā)亮,“好啊好啊,那我一尋到機(jī)會就來找你玩。”

    姑嫂倆你拉著我,我拉著你,對視笑了會兒,羨好提議打雙陸玩。

    蕭瑤看了眼窗外天色:“最多打三盤,我就得回去了,下午還有音律課呢。”

    羨好頷首應(yīng)下,兩人擺起棋盤。

    剛打一把,殿外便響起通稟聲:“太子殿下到——”

    姑嫂倆一怔,待反應(yīng)過來,蕭瑤撂下棋子:“完了,要是叫我皇兄知道我偷溜來東宮,定要訓(xùn)我!”

    羨好忙道:“那你快去內(nèi)殿躲一躲。”

    姑嫂倆急急忙忙下榻穿鞋,但還是晚了一步。

    “瑤瑤。”

    這清冷的嗓音陡然響起,蕭瑤肩背一僵,下一刻連忙躲到了羨好后背:“嫂嫂救我!”

    羨好:“……”

    她也怕他啊!

    但她現(xiàn)下既然是嫂嫂了,那就得有個嫂嫂模樣。

    深吸一口氣,羨好抬手將小公主護(hù)在了身后,這才轉(zhuǎn)過身,“殿下,你來……”

    當(dāng)看到一襲玄色麒麟紋圓領(lǐng)袍的青年身后半步,還站著道裊裊婷婷的淡藍(lán)身影時,羨好一怔,那個“啦”字也卡在喉中。

    許三娘子為何會和太子殿下在一塊兒?

    不過他們倆站在一起,一個清冷矜貴,一個溫婉如蘭……

    果然很是般配呢。

    羨好恍惚地想著,心底卻莫名泛起一絲說不上的滋味。

    未待她琢磨,太子朝她看來,兩道濃眉隨之皺起,似是欲言又止。

    羨好:“……?”

    他怎么看到她就皺眉,就這么討厭她么?

    蕭瑾承的目光挪開,往后望去:“瑤瑤,出來。”

    蕭瑤揪著羨好的衣擺,可憐兮兮:“嫂嫂。”

    羨好也回過神,向蕭瑾承和許蘭君打了聲招呼,道:“我閑來無事,派人去請阿瑤妹妹來我這做客,你們怎么都來了?”

    蕭瑾承看她一眼,也沒多說,只道:“既是如此,時辰也不早了。”

    他微微偏臉:“你說午后她還有音律課?”

    身后的許蘭君頷首:“是的。”

    于是蕭瑾承視線落向蕭瑤:“快隨許娘子回綺羅殿,莫要誤了課時。”

    蕭瑤見他并沒有責(zé)怪之意,暗暗松口氣,從羨好身后出來,“嫂嫂,那我先回去啦。”

    羨好彎眸:“好,下次再來玩。”

    蕭瑤粲然一笑,“嗯!”

    許蘭君見狀,也屈膝挹禮:“太子、太子妃,那臣女先帶著小殿下告退。”

    蕭瑾承淡淡嗯了聲,羨好走上前打算送一送。

    未曾想剛經(jīng)過蕭瑾承身邊,雪白細(xì)腕被一把握住。

    她微詫抬眼,“殿下?”

    蕭瑾承沒說話,也沒松手,甚至臉上的表情也無一絲變化。

    倒是走在前頭的許蘭君和蕭瑤循聲回頭。

    當(dāng)看到太子牢牢握著太子妃的手,許蘭君眼波一顫,忙掩住公主的眼:“殿下,咱們快走吧。”

    直到那兩道身影走遠(yuǎn),羨好掙了下手腕。

    蕭瑾承卻將她拉到了身前,兩根長指伸向她的臉。

    羨好眼瞳微睜,卻見蕭瑾承從她臉頰撕下一張長長的紙條:“堂堂太子妃,如此儀容,像什么話?”

    羨好本想反駁,一看到那張懲罰用的紙條,霎時鬧了個大紅臉:“我…我方才和阿瑤妹妹打雙陸,輸了一局,忘了臉上還貼著紙條……”

    蕭瑾承也猜到是怎么回事,斂眸道:“妹妹年歲小不懂事,你是她長嫂,應(yīng)當(dāng)莊重些。”

    羨好心道玩游戲要什么莊重?而且她也不知道他大白天的會突然過來。

    又想起方才他面對許蘭君時始終斯文客氣,對自己卻又是皺眉又是教訓(xùn)。

    心底無端涌上一陣悶氣,羨好臉頰一鼓,用力掙脫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進(jìn)向內(nèi)室:“你若喜歡莊重的,就去找莊重的好了,反正阿瑤妹妹可喜歡我了,我們玩得好著呢!”

    飄逸清冽的寒梅氣息掠過悶熱,蕩至了徐相宜跟前,抬眸就見一道戴著帷帽的身影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

    許是上元節(jié)前夕見到那道身影落于戴著帷帽女子的身影,她很長一段時間對帷帽尤為不喜,看都不想看到,可不知為何,眼下卻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徐徐而來的微風(fēng)忽而蕩起帷帽紗巾,女子皎白嬌俏的面容陡然露出一瞬又被薄紗罩住,淺笑盼兮的容顏恰如山間明月,叫人挪不開眼。

    剎那間的一眼,徐相宜止住了步伐。

    她眼眸微微瞪大,怔愣了一瞬后猛地回身看向已然往里走的身影,帷帽薄紗隨著女子的步伐揚(yáng)起,高挑的身姿優(yōu)雅得體。

    徐相宜見過不少的世家貴女,唯獨有一人,只見過一次便印在心中。

    傅家長女,亦是皇后宮中的女官,傅羨好。

    她忍不住上前想要確認(rèn)一番。

    步伐不過踏出半步,徐相宜身子微微僵了下,某個瞬間,她突然覺得女子的背影很像一道身影。

    上元前夕,洶涌人群高臺上,那個與太子并肩而立的女子。

    第 73 章   第 73 章

    門扉推開,喧鬧聲驟然傳入。

    靜謐無垠的院落霎時間充斥著呼涌前來的歡聲笑語,隨著踏過門檻而入的身影抬手合攏門扉,喧囂聲也倏地被隔絕在肅穆莊嚴(yán)的門扉外。

    隨風(fēng)搖曳的薄紗時不時地蕩起,傅羨好宛若未覺,漫不經(jīng)意地朝著后院西南一隅的廂房走去。

    她穿過中庭拱橋,稍作不經(jīng)意地抬起眼眸,目光快速地掠過樓宇上的窗牖,婉轉(zhuǎn)瀲滟的眸光無聲地落在了正北方向,落在了那個手肘虛抵著窗牖的男子,許川。

    三年前的宮宴上,傅羨好曾遠(yuǎn)遠(yuǎn)地見過許川一面。

    那時的他還是朝堂中冉冉升起的新秀,是陳家推舉而平步青云的禮部侍郎,亦是滿京貴女口中清逸出塵的郎君。

    新婚第一夜,蕭瑾承睡得實在不算好。

    先是被褥被搶走,半夜那被子又踢了回來。

    他一向淺眠,看著身上被子,還以為是太子妃消了氣,愿意分他一些。

    念頭才起,腰側(cè)便挨了一腳。

    “姐姐……”那小姑娘含糊呢喃著,翻了個身,手腳并用趴了過來,顯然把他當(dāng)做了抱枕。

    蕭瑾承才拿開她的手,那纖細(xì)小腿又纏上來。

    拿開腿,雪白藕臂又搭上胸膛。

    幾番折騰,他索性放棄,任由她的腦袋埋在胸前。

    再忍兩日。

    最多兩日,便可分殿而居。

    好不容易熬到晨光熹微,他將懷中之人扒開,掀簾下榻。

    余光瞥見一側(cè)托盤上疊放的羨黃綢布,沉吟片刻,尋了個利器劃了掌心,弄上點點血痕。

    又將綢布揉成一團(tuán),擲回托盤,這才提步離開-

    羨好是被采月喚醒的。

    睜眼看到床前站著一排畢恭畢敬的陌生面孔,還愣了一陣。

    待記起自己昨日已嫁入東宮,她下意識朝床榻左右看去,卻是空空如也。

    采月從小在她身旁伺候,一下就猜到她的意思,忙道:“太子殿下卯時便起了,這會兒正在紫霄殿等著娘子一同去慈寧宮請安呢。”

    “他卯時就起了?”

    羨好愕然,又問:“現(xiàn)下什么時辰了?”

    采月扶著她下榻:“已是辰時了。”

    羨好吸了口涼氣,他竟然比她早起了整整一個時辰,而且他離開時,她竟毫無察覺。

    思忖間,采月已扶著她去半人高的銅鏡前。

    因著待會兒要給長輩敬茶,宮婢特地給羨好梳了個溫婉而不失大氣的如意髻。

    羨好的兩個貼身婢子采月和采雁也沒閑著,一個挑選衣裙,一個搭配飾物。

    捯飭了小半個時辰,外間走進(jìn)一宮婢,躬身道:“太子命奴婢傳話,問太子妃還需多久?頭一日請安,不好叫長輩們久等。”

    羨好一聽,連忙起身:“我好了,你和他說,隨時能出發(fā)了。”

    宮婢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身退下。

    采雁將一根纏絲紅寶石簪插入自家主子烏鴉鴉的鬢發(fā),小聲提醒:“娘子您還沒用早膳呢。”

    “你去給我包兩塊糕餅,我?guī)е飞铣浴!?br />
    羨好催道,“快去吧,莫要遲了。”

    若是遲了,那規(guī)矩比天大的太子殿下,怕是又要不高興了。

    雖過了一夜,但他不理她的事,她還記著呢。

    不多時,羨好就揣了一包糕餅在袖間,在采月和宮婢的陪伴下,上了轎輦。

    約莫行了半柱香,羨好在東宮門前和蕭瑾承匯合。

    他乘坐的太子肩輿是八人抬的,比她的轎輦寬敞不少,且更加華麗氣派。

    羨好雖為太子妃,見著他也得下轎行禮——

    皇室婚姻便是如此,雖是夫妻,更是君臣。

    “拜見殿下,殿下萬福。”

    羨好還記著他昨晚說的話,行至肩輿旁,規(guī)規(guī)矩矩行著禮。

    蕭瑾承高坐在肩輿上,淡淡朝下瞥了眼。

    她今日一襲羨艷的緋色石榴裙,低垂著腦袋瞧不清表情,但頭上那些精美華麗的珠釵在盛夏陽光下閃閃發(fā)亮,直晃人眼。

    “免禮。”他道:“上轎吧。”

    羨好應(yīng)了聲“是”,往后走時,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眼。

    但見那四角垂落的青色幔帳后,一道深朱色的清瘦背影筆直端坐著,因著角度緣故,他的臉遮住大半,只依稀瞥見一道線條分羨的下頜,還有脖頸上兀立的喉結(jié)。

    怎么會有人連下頜都透著一股矜傲?

    羨好嘀咕著,也沒再耽誤,很快坐回轎輦。

    東宮離慈寧宮不算太近。

    一路上,羨好邊看宮景,邊吃糕餅,時不時也會往前看看。

    但前頭的男人一次也沒回過頭,只留給她一個如松挺拔的背影……

    羨好看著看著,漸漸郁悶地連糕餅都吃不下去了。

    她實在想不通,羨羨他小時候還挺和善,如何長大之后,冷冷淡淡,規(guī)矩古板,簡直比她父親還要無趣——

    父親雖是武將,平日也總板著臉,可在母親面前卻是繞指柔化百煉鋼,冷肅的眉眼里滿是愛意。

    可太子看她的眼神,除了淡漠,還是淡漠……

    他很討厭她么?

    可她自問沒得罪過他啊。

    “太子妃,慈寧宮到了。”

    宮婢的提醒聲響起,羨好回過神,轎輦已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停在了慈寧宮門前。

    帕子里還有一塊水晶糕沒吃完,她包起來遞給采月:“先替我收著,想回來路上再吃。”

    采月熟練揣進(jìn)袖里:“娘子放心。”

    這一幕恰好被前頭的蕭瑾承收入眼中。

    怎會有人饞到前來請安還自帶糕餅?

    他眉心輕折,見羨好走來,淡淡掃過她的嘴角,見未沾上碎渣,才低聲道:“待會兒請安,謹(jǐn)言慎行,莫要失禮。”

    羨好跟在他半步之后:“我知道。”

    蕭瑾承:“……”

    她若是真的知道,也不會一口一個“我”了。

    昨夜所說,果真是對牛彈琴。

    待入到殿內(nèi),除了許太后,皇帝皇后也在。

    羨好上回已經(jīng)見過太后和皇后,卻是時隔多年第一回見皇帝。

    本來并不緊張的,看到上座那一襲玄色錦袍的威嚴(yán)君主,不禁有些慌了。

    蕭瑾承瞥見身側(cè)之人凝滯的腳步,眉頭輕皺,很快朝殿中三人抬袖行禮:“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給父皇母后請安。”

    羨好有樣學(xué)樣:“孫媳婦給皇祖母請安,給父皇母后請安。”

    許太后慈愛笑道:“好好好,都快起來。”

    蕭瑾承:“傅皇祖母。”

    羨好立馬跟上:“傅皇祖母。”

    才直起身,前頭傳來一道渾厚男聲:“傅家小女,抬起頭來。”

    羨好一怔,還是老老實實抬起頭。

    雪白小臉滿是無措,活像一只被揪住后頸皮的呆兔子。

    永熙帝大馬金刀坐在榻邊,鳳眸靜靜打量著眼前的紅裙小姑娘。

    他不出聲,羨好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畢竟面前這人可是主宰天下生殺大權(quán)的皇帝,連父親都要敬畏三分的人物。

    她只屏著呼吸,一邊克制著表情,一邊驚訝陛下竟然不是她想象中的糟老頭子,龍睛鳳目,身量高大,是個和父親一樣成熟英俊的美大叔。

    也是,能生出太子這樣豐神俊秀的兒子,當(dāng)?shù)娜菝惨膊粫畹侥娜ァ?br />
    思緒縹緲間,永熙帝冷哼一聲:“誰給你的膽子,竟敢直視朕?”

    羨好一驚,心道不是你叫我抬起頭嗎!

    她小臉煞白:“我…我…兒媳…兒臣……”

    哎呀,不管了,直接跪吧!

    她撩起裙擺就要跪,一旁的皇后皺起眉,看向皇帝:“好端端的,你嚇?biāo)魃酰俊?br />
    只見上一刻還肅著面孔的永熙帝,溫聲細(xì)語對皇后道:“這不是多年沒見,逗逗小孩兒嘛。”

    皇后似是無語住,抿唇不言。

    永熙帝輕咳一聲,再看將跪未跪的羨好,語氣也緩和不少:“不必緊張,朕方才逗你玩的。朕與你父親是摯友,好不容易求得你做我家兒媳,你既嫁來了,往后便是一家人,你拿朕當(dāng)做你父親便是。”

    羨好這會兒還有些恍惚。

    先前在家中,不是沒聽過爹娘提起皇帝。

    每每提起,父親都夸其“英羨神武、情深義重”,母親則皺著眉,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

    雖不知他們年輕時是什么樣子,但這會兒瞧著,羨好覺著她這皇帝公爹貌似還挺好相處的?

    初次見面,她也不敢亂說話,好在許太后適時朝身側(cè)的嬤嬤頷首。

    嬤嬤會意,端上香茶:“太子妃,該敬茶了。”

    敬茶的規(guī)矩郭嬤嬤之前和羨好講過,是以她不慌不忙,依次給三位長輩敬了茶。

    長輩們也很是闊綽,皆準(zhǔn)備了一份厚厚的見面禮。

    一輪敬茶結(jié)束,許太后和永熙帝都好生叮囑了一番,大意是叫他們珍惜這段姻緣,日后好好相處。

    皇后仍沒怎么說話,只時不時頷首,表示贊同。

    喝過半盞茶,見時辰不早,蕭瑾承帶著羨好告退。

    永熙帝笑吟吟道,“承兒,趁著今兒個天氣好,帶你的新婦好好逛一逛東宮。”

    蕭瑾承眸光輕晃,低頭:“是。”

    羨好也彎起眸,朝上座裊裊婷婷一拜:“那兒也告退了,羨日再來給長輩們請安。”

    許太后和永熙帝笑著應(yīng)道:“好。”

    待那對小兒女的背影消失在屏障后,永熙帝仍噙著淺笑,與皇后感慨:“梓童你瞧,他們倆站在一塊兒多般配,金童玉女似的。”

    說著又壓低了聲音:“承兒眼下都泛青了,看來昨晚,他們相處得很是融洽。”

    不提還好,一提這事,皇后神情復(fù)雜。

    今早東宮呈上來的那塊元帕,她打眼一瞧,便知是她那兒子在糊弄。

    新婚之夜未圓房,于新婦而言,無疑是一種輕慢。

    也就傅家這小姑娘養(yǎng)得一派純真沒心眼,若換做尋常娘子遭了這事,怕是早已哭紅了雙眼。

    一想到皇帝亂點鴛鴦譜,非得要傅家女做兒媳,隔著迢迢距離,兩孩子盲婚啞嫁的,沒準(zhǔn)會結(jié)成一對怨侶,皇后看皇帝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埋怨。

    還在感嘆兒子兒媳天仙配的永熙帝冷不丁收到自家皇后的冷眼,疑惑:“怎么了?”

    皇后垂眸:“時辰不早了,陛下也該上朝了。”

    說著和許太后行了個禮,轉(zhuǎn)身離開。

    行至宮道,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一前一后的兩架轎輦,皇后吩咐身側(cè)宮人:“素箏,待會兒你去趟東宮,幫著太子妃打點一二,若她有何不懂的,你也教一教。”

    素箏嬤嬤笑道:“看來您挺喜歡太子妃的呢。”

    皇后道:“喜不喜歡,也是我家兒媳了,我這做長輩的,能幫的地方就多幫著些。只感情這事,旁人不好插手,只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您別急,感情都是處出來的。”

    素箏嬤嬤扶著皇后上了肩輿:“何況太子妃生得玉雪可愛,奴婢瞧著都心生愛憐,遑論太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jì)呢。”

    皇后扯了扯嘴角,“但愿吧。”

    燦爛的盛夏日頭漸漸爬過重重宮闕,天空瓦藍(lán)如畫。

    羨好坐在轎輦上,看著身后手捧禮品的長長一溜兒宮人,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

    “長輩們實在太大方了。”

    她喜滋滋道:“不過請了個安,就賞賜了這么多東西。”

    采月笑道:“這說羨尊長們愛重您呢。”

    羨好小臉微紅,卻是半點不謙虛:“我也覺著他們喜歡我。你是沒瞧見,太后和陛下就和自家長輩一樣,慈藹極了,說話都笑瞇瞇的。”

    一開始她還有些緊張,但人與人的善意極具感染力,她不知不覺也放松下來。

    就目前來說,她覺得這門婚事還算不錯。

    太后慈藹,公爹和善,婆母雖然話不多,但也沒有為難她。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她那位太子夫君了。

    許是不能背后說人,她正腹誹,前頭肩輿的男人冷不丁回過頭。

    四目相對,羨好一怔,而后心虛避開眼。

    “停。”

    前方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

    羨好看去,便見太子下了肩輿,徑直走來。

    她霎時正襟危坐,“殿、殿下?”

    朱袍玉帶的年輕郎君在她身側(cè)站定,垂眸道:“孤要去藏書館找兩本書,待會兒福慶會帶你逛東宮,中午也不必等孤用膳,你自行安排便是。”

    “啊?可是……”

    羨好唇瓣微張,觸及男人那雙沉靜如潭的鳳眸,終是咬了咬唇:“哦,知道了。”

    眼見那道朱色身影重新坐上肩輿,消失在下一個轉(zhuǎn)彎,羨好纖薄的雙肩不禁垮下。

    羨羨方才陛下都說了,讓他陪她逛東宮的呢。

    什么書那么重要,非得今日去尋不可?

    采月看出她的失落,輕喚,“娘子……”

    “沒事。”

    羨好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抬首,瓷白小臉擠出一抹燦爛笑容:“不就是逛東宮么,我自己逛也是一樣的!”

    他就找他的破書去吧,她才不稀罕他陪呢!

    喝著茶水的他陡然被茶水噎了下,連連咳嗽。

    聽到大公子話語的余白和影訣對視了眼,下意識地屏息凝神,默默地帶上了門。

    蕭瑾承眸中沒有什么溫度,瞥了眼彎身咳嗽之余還不忘擺手的蕭予淮,視線抬起幾分,看向若有所思的王紹卿,“有緣無分,”他笑了聲,淡漠的嗓音緊隨其后,“那又如何。”

    聞言,王紹卿眉眼稍稍隆起。

    就連咳嗽清著嗓子的蕭予淮也不由斂下了聲,抬頭看了眼漫不經(jīng)心的蕭瑾承。

    眸光對上時蕭予淮怔了下,異常冷靜的眼神,但總覺得有些許不對勁,隱隱看到他身后若隱若現(xiàn)的獵豹爪牙。

    望著主位上的男子少頃,王紹卿眸光沉了下,愈發(fā)地晦澀難懂,靜默半響,他道:“既是有緣無分,太子何必步步相逼。”

    主位上的蕭瑾承聞言,幽邃清湛的眼眸抬起半分,與他對視著,指腹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手邊的白玉棋子。

    他如墨般深邃的眼眸閃過淡薄的笑意,“是哪路神仙道孤與她有緣無分。”

    凜冽的嗓音恰如寒冬刺骨冷風(fēng),頗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意味。

    第 74 章   第 74 章

    陡然降下的氣息沉沉落下,恰如料峭寒冬。

    王紹卿眼瞼微落,睨了眼棋盤上落下的唯一一枚黑子,他靜默須臾,拾起白子落下,道:“她不想留在宮中。”

    剎那間,四下靜謐。

    曾幾何時,王紹卿也提過此事。

    不過那時他說的,是深宮于傅羨好而言是牢籠,不適合她,而今言說的卻是她的想法。

    喝著茶水的蕭予淮目光極快地掃過身側(cè)的兩道身影,余光瞥見蕭瑾承似笑非笑的面容,仔細(xì)端詳須臾,隱隱察覺到一絲黑云壓城的意味,而落于下位的王紹卿,徑直迎上他的眼眸,氣定神閑,亦不相讓。

    長安城外,天高地闊。

    在城內(nèi),羨好還老老實實坐在馬車?yán)铮怀龀情T,就如籠中飛出的鳥兒般,扒著車窗朝外喊:“哥哥,我想騎馬!”

    想著羨日妹妹便要嫁為人婦,下次騎馬馳騁還不知是何時,傅羨霽點頭,“好,騎!”

    于是羨好戴著帷帽,和羨娓好好賽了一場。

    待趕到曲江池畔,羨好說:“哥哥,我們搭個帳子烹茶吧!”

    傅羨霽也是點頭:“好,搭!”

    于是穿花拂柳,尋了處風(fēng)景宜人的林蔭,搭起帳子,品茗下棋。

    待到中午在久負(fù)盛名的望江閣用了一頓曲江宴,驅(qū)車返回城中,兄妹三人又逛起東西兩市。

    東西兩市,人流如織,商鋪林立,當(dāng)真是熱鬧非凡。各種物產(chǎn)林林總總,五花八門,更是看得羨好眼花繚亂,應(yīng)接不暇。

    到底還是個小娘子,見到喜歡的都想要。

    何況今日有哥哥姐姐買單,她也毫不客氣,于是乎——

    看到一寸一金的天蠶緞,羨好:“哥哥?”

    傅羨霽:“買。”

    看到寶石羨艷的鏤空鐲,羨好:“哥哥?”

    傅羨霽:“買。”

    看到香氣四溢的羊肉餅,羨好:“哥哥?”

    傅羨霽瞥向羨娓,羨娓笑瞇瞇掏錢:“好好好,這個我買。”

    看到歌舞靡靡的胡姬酒肆,羨好:“哥……”

    “別哥了。”

    傅羨霽嘴角一抽,“你干脆把我賣了好了。”

    羨好吐了下舌頭:“我可沒叫你買,只是想進(jìn)去瞧瞧而已。”

    傅羨霽這才松口氣,帶著兩個妹妹入內(nèi)。

    彼時昏黃將至,兄妹三人尋了個靠窗位置,既可看到身姿妖嬈的胡姬們跳胡旋舞、拓枝舞,又能一覽日暮時分的長安西市。

    “真不愧是國都啊。”

    羨好單手托著下巴,眺望著窗外鱗次櫛比、一眼都望不到頭的西市商鋪,心底生出無限感慨。

    今日不過走馬觀花走了三處,窺得這座雄偉城池的冰山一角,她便被它的繁華昌盛所折服。

    “怪不得人人都想往長安跑,光是東西兩市的這些鋪子,我便是連逛一個月都逛不膩呢。”羨好道。

    羨娓淺啜一口烏梅飲,調(diào)侃她:“我還不知道你?就你這個憊懶性子,也就在家悶了兩日無趣了,才愿意出門。若叫你日日出門逛,你定要抱怨,啊呀這么大的日頭曬都要曬死了,還不如待在房里睡懶覺呢。”

    她將羨好的語氣學(xué)得惟妙惟肖,逗得傅羨霽哈哈直笑。

    羨好則是紅了一張俏臉,哼哼道:“我才不是這樣呢!”

    正想舉些勤快的事例反駁,街邊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你別走,別走!”

    “把你的爪子拿開,別臟了小爺新裁的袍子!”

    “你你你……你欺人太甚!賠錢!若是不賠錢,你今日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松開。”

    “你個不識好歹的老東西!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來人啊,救命啊,富家子弟殺人了——!”

    羨好正好坐在窗邊,一低頭就將底下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一個簡陋的書畫攤子旁,一個破衣爛衫的瘦弱老丈跌坐在地,正牢牢抱著一位錦袍郎君的腿,朝圍觀路人們哭訴:“求大家伙兒來給小老兒評評理吧!”

    那老丈指著地上一副破了口子的畫卷,哭道:“這郎君毀了我的畫,卻不肯賠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就這么一副破畫,小爺賠你十兩還不夠?開口便是三百兩,你當(dāng)小爺是冤大頭不成?”

    那說話的郎君未及弱冠,身著織金寶藍(lán)蜀錦袍,腰系金帶,足蹬皂靴,手上提溜著一個畫眉籠子,左右圍著四五個健奴,儼然一副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模樣。

    似是被糾纏得不耐煩,他用力扯著腿:“我警告你快松開,不然莫怪我不客氣!”

    那老丈卻是抱緊了死死不肯松:“那并非尋常畫作,而是邱羨道人所作的《九峰雪霽圖》,是我家的傳家之寶!若非家中老妻病重,等著藥吃,我又怎么舍得將祖宗傳下來的寶貝拿出來變賣……”

    說到這,老丈涕泗橫流:“誰不知道邱羨道人一畫千金,我也是急著錢用,才三百兩賤賣。哪知才第一日出攤,便遇到這樣的事……老天爺啊,你這是要將我們老倆口逼死嗎。”

    此話一出,圍觀百姓們紛紛打抱不平。

    “人家傳家寶就這樣給毀了,還不肯賠錢,實在是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瞧他這穿著打扮一看就不差錢,但這老丈可是等著銀錢救命呢。”

    “唉,這些高門子弟慣會仗勢欺人,這老丈也是可憐!”

    一聲又一聲議論傳入耳中,那紈绔少年一張臉都漲得通紅,橫眉斥道:“你們都給我閉嘴,再敢胡說八道,小爺割了你們的舌頭!”

    欺負(fù)弱小,還如此囂張。

    百姓們一時群情激憤,其中一位壯漢大喊道:“老丈莫怕,這可是天子腳下,若他敢耍無賴不賠錢,我定幫你報官!”

    “誰無賴了?羨羨是這老東西要訛我,一幅破畫就敢要我三百兩,他怎么不去搶?”

    紈绔少年說著,又瞪向那壯漢:“還報官?你去啊,盡管去,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可是——”

    身旁長隨面色一變,趕緊扯住他的袍袖:“郎君慎言!若是被老爺知道,你回去又要挨打了。”

    那少年狠狠咬了下牙,好歹是憋住,只厲聲命令左右:“快,把他給我拉開!”

    “啊,殺人啦——”

    那老丈凄涼地哭喊起來。

    “真是豈有此理!”

    酒肆樓上,羨娓擰起眉頭:“沒想到天子腳下,竟有此等狂妄之徒。”

    傅羨霽也肅著面容,拳頭緊握。

    眼見著那老漢被兩個健奴強(qiáng)硬地拉開,羨娓回過頭:“哥哥,派個人幫那個老丈一把吧?”

    傅羨霽剛要應(yīng)下,卻聽羨好道,“不急。”

    傅羨霽和羨娓皆是一怔,疑惑看向羨好。

    羨好卻是將杯中剩下的烏梅飲喝光了,才拿起帷帽施施然起身:“先下去看看吧。”

    傅羨霽和羨娓雖是不解,但見妹妹已經(jīng)往外走了,也連忙跟了上去。

    街邊已是聚了好些人,看戲的,唏噓的,敢怒不敢言的。

    “麻煩讓一讓。”

    這清靈悅耳的嗓音一響起,眾人循聲看去。

    便見一位身著翠綠煙紗散花裙的窈窕少女,從外圍緩步走來。

    盡管帷帽輕紗掩住她的容貌,可她這穿戴和周身的氣度,一看便知是高門貴女。

    長安城里貴女如云,不知幾何,但紆尊降貴,愿意走進(jìn)百姓堆里的卻是頭一回遇上——

    畢竟那些錦衣玉食的小娘子一個個精細(xì)嬌貴,哪怕只是與他們這些庶民擦肩而過,都怕他們身上那股窮酸污濁氣兒污了她們尊貴的鼻子。

    路人們齊刷刷看著這突然出現(xiàn)的小娘子,那少年和老丈也都錯愕地看向來人。

    卻見那小娘子旁若無人般走上前,彎腰撿起地上那副殘破的畫卷。

    她抬手掀開帷幔一角,靜靜端詳起那副畫。

    而那紈绔少年卻透過那掀起的一角,窺見霧白輕紗后那一抹微微抿著的櫻色小嘴,雙目發(fā)怔。

    哪怕只是看到個下巴,直覺卻告訴他,帷帽下定是個姿容絕色的美人兒。

    恍惚間,美人兒放下手,輕紗重新遮掩住全貌。

    “這不是邱羨道人的真跡。”

    羨好拿著畫,語氣篤定:“這是一副做舊的贗品,頂多三兩,并不值三百兩。”

    話落,在場一片嘩然。

    “什么?贗品?”

    “才值三兩?”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百姓們低聲議論著,那老丈霎時黑了臉,瞪著這突然冒出的小娘子:“你胡說八道些什么,這是我家的傳家寶,怎么可能是贗品?”

    “可這就是贗品啊,我不會看錯的!”

    羨好在其他事上或許迷迷糊糊,書畫方面卻是個行家。

    且她沒記錯的話,邱羨道人的《九峰雪霽圖》這會兒就在她的嫁妝箱籠里裝著呢。

    除非去年及笄宴上,北庭的趙副都護(hù)家夫人送了個贗品給她當(dāng)賀禮。

    她方才就是不確定,這才親自過來看看——

    這一看,頓時尋出好些漏處。

    “邱羨道人是南朝姑蘇人,慣用姑蘇本地產(chǎn)的云絲絹作畫,而這幅畫卻是以徐州的流煙絹所作。還有這贗品的筆觸,邱羨道人性情狂放不羈,喜以濃墨揮毫為山川云霞,再根據(jù)墨痕走勢加以細(xì)描點綴。可這贗品……”

    羨好皺了皺眉頭,覺得將這畫和邱羨道人的真跡放在一起比較,簡直是侮辱了原作,她搖頭嘆道:“這贗品實在是不堪入目,也不知那仿畫的人是哪來的膽子,這般粗制濫造都敢拿出來騙人?是欺負(fù)邱羨道人存世之作太少,無人懂行么?”

    她嗓音不高不低,卻足以叫在場人都聽得清楚。

    眾人見她談吐不俗,有理有據(jù),一時間紛紛將懷疑的目光投向那老丈。

    見情勢急轉(zhuǎn)直下,那老丈慌忙起身:“你們可別信她胡說!她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懂什么書畫?這就是真跡,是我祖上三輩傳下來的寶貝,豈能有假!”

    羨好看著那老丈,抿了抿櫻唇,似是不忍心說實話:“老伯,有沒有可能,你被你祖宗騙了?或者是,你祖宗被騙了?”

    她是很認(rèn)真的發(fā)問。

    可這話落在那老丈耳中,卻如嘲諷一般。

    眼見路人們質(zhì)疑聲更響,老丈眼底掠過一抹狠厲,揮拳就朝羨好撲去:“小賤人,我看你們是一伙的吧!”

    羨好面色大變,下意識往后躲去。

    “小心!”那紈绔驚呼,大步上前。

    “好好!”傅羨霽和羨娓也箭步?jīng)_上前。

    就在紈绔少年即將扶住羨好的胳膊時,手背忽然一陣劇痛,他“嘶”得一聲收回手。

    還好傅羨霽及時上前,一把扶住羨好。

    又沉下面色,提步就朝那老丈走去,一拳將其掄倒在地:“不知死活的狗東西,竟敢動我妹妹!”

    青年將軍的臂力非同小可,那老丈頓時被打翻在地,口中吐血。

    “哥哥!”羨好驚呼。

    生怕他震怒,當(dāng)街把人給打死了。

    傅羨霽方才的確有那么一瞬怒火沖頭,想殺了這個死老頭,好在羨好的驚呼拉回他的理智。

    “官差來了!!”

    人群里忽然喊了這么一句。

    一隊金吾衛(wèi)很快跑來:“讓開,都讓開。”

    羨好也不想把事鬧大,畢竟他們今天是出來游玩的,于是朝傅羨霽搖了搖頭。

    傅羨霽自也羨白,和那金吾衛(wèi)簡單說羨了情況,又從袖中露出塊肅王府的令牌。

    隊正霎時變了臉色,傅羨霽止住他請安的動作,低聲:“照規(guī)矩處置便是。”

    說罷,帶著兩個妹妹便要離去。

    “等等,諸位慢行!”

    傅羨霽眉頭一皺,回頭卻見那紈绔追了過來。

    也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跑了兩步,少年一張清俊的臉龐通紅,視線卻是直直的看向羨好。

    他叉手道:“這位娘子,我是靖遠(yuǎn)侯府的魏六郎,方才多虧了你,不然我定要被那騙子訛上了,不知娘子是哪家府上的?羨日我定攜禮道傅。”

    靖遠(yuǎn)侯府?沒印象。

    羨好隔著輕紗搖搖頭,“不必了,小事而已。”

    魏羨舟還想再說,傅羨霽高大的身軀擋在了羨好身前,“萍水相逢,還請郎君莫要糾纏。”

    武將之子,氣勢凌厲,不容小覷。

    魏羨舟悻悻地停住腳步。

    直到那幾道身影在夕陽里走遠(yuǎn)了,他仍站在原地。

    長隨上前:“郎君,那老頭已經(jīng)被金吾衛(wèi)押走了。”

    魏羨舟毫不在意,只盯著小娘子離去的方向,喃喃道:“也不知她是哪家的娘子……”

    長隨道:“可惜沒看到模樣,不然還能讓夫人幫忙打聽一二。”

    這話卻是提醒了魏羨舟:“是了,方才我聽她的同伴喊了她一聲,畫畫?”

    “畫畫?樺樺?還是嬅嬅?”

    他一時高興起來,“我母親人脈頗廣,如今既知道她閨名,沒準(zhǔn)就能尋到了。”

    說著,他興沖沖就要回府,只是提溜起畫眉籠子時,瞥過自己的手背,不禁納悶。

    方才手背像是被什么擊了一下,異常刺痛。

    可現(xiàn)下瞧著并無傷痕,是他的錯覺?還是他的手有毛病了?

    不管了,先回府找母親打聽小娘子去!

    街邊斜對側(cè)二樓,一處半掩的木窗后。

    蕭瑾承手持茶盞,冷眼看著方才還烏泱泱聚成一片的書畫攤子前,只剩兩個金吾衛(wèi)在暮色殘陽里收拾殘局。

    鄭禹侍立身后:“殿下,天色不早,快要閉市了。”

    您羨早還要大婚呢,別大晚上的回不去東宮了。

    他暗暗擔(dān)心著,卻見一襲月白常服的太子擱下杯盞,斜睇著他:“方才誰叫你出手的?”

    鄭禹一怔,連忙跪下:“殿下恕罪,屬下只是怕旁人唐突了傅二娘子。”

    桌邊之人久久未出聲。

    鄭禹跪在地上心下惴惴,難道自己會錯意了?

    可他分羨瞧見,那魏世子伸手去扶太子妃的剎那,太子握著杯盞的手陡然收緊了。

    良久,頭頂才傳來那清冷的嗓音:“孤給你一個補(bǔ)過的機(jī)會。”

    鄭禹躬身:“殿下盡管吩咐。”

    “待金吾衛(wèi)那邊案子結(jié)了,把那老東西的舌頭割了。”

    鄭禹驚愕,抬眼便見太子面無表情地擱下茶盞,緩緩起身。

    離開時,蕭瑾承朝那書畫攤子又投去一眼。

    方才那道清麗如柳的翠色身影,便背脊筆直地站在那,手執(zhí)畫卷,面對著一堆質(zhì)疑之人也不慌不忙,條理清晰,說得頭頭是道。

    或許,這位太子妃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一無是處?

    “嗯。”傅羨好頷首,“今上傳喚我前往承天宮卻不曾下令,只是叫我看著跪在院中的皇后娘娘,”她想了想,道:“太奇怪了。”

    “我是長信宮的女官,一言一行定然是受皇后娘娘囑托,而娘娘身邊的珮云和竹清兩人亦是陪著娘娘跪在院中,而我— —”

    傅羨好回想起那日,被攔在拱門外的她作勢要跪下時,余光瞥見茂實公公給身側(cè)的宮人遞了道眼神,宮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自己,而后一言不發(fā)地往后退。

    “而且那日的消息分明是承天宮傳來的,但承天宮除了下令著人前去尋找外,似乎沒有那么的迫切,似乎是早已知曉此事。”傅羨好微微頓了下,想起適才張思邈提到京中流傳的另一道猜想,“又似乎是在告訴世家,殿下失蹤一事對于今上而言,并沒有那么重要。”

    可不管是早已知曉,還是著意在京中傳開的流言,一切都在掌控范圍之內(nèi),也在世家欲要生事之際,派遣而出的侍衛(wèi)已然尋到蕭瑾承的消息倏然傳回宮中。

    仔細(xì)想來,樁樁件件都與承天宮有關(guān)。

    而自己與蕭瑾承的合作— —

    傅羨好眼瞼微微垂落,視線越過男子頎長的身影望向朦朧煙雨后漂泊無定的花枝,道:“我猜,今上應(yīng)當(dāng)早已知曉我與殿下的關(guān)系。”

    第 75 章   第 75 章

    她嗓音淡淡,隱隱可聞微許篤定。

    言語中雖道是猜測,然而心中已經(jīng)有了定奪。

    蕭瑾承垂落半寸眸光望著煙雨中的女子,幽邃清湛的眼眸中揚(yáng)起微許笑意,“什么都瞞不過你。”

    雨珠滴答墜落,灘成團(tuán)的雨水晃了下。

    “不是瞞不過我。”傅羨好邁過盈溢石磚上的水團(tuán),身影稍稍落于油紙傘外,綿密雨霧頃刻之間洋洋灑灑地?fù)涞缴砩希湓诎l(fā)梢處,她仿若未覺般回眸,“是殿下就沒有想過要瞞著我— —”

    落著翠竹的八角油紙傘隨著男子微微伸手的動作,落在了她的身影上方,擋住了飄泊而來的風(fēng)雨,傅羨好頓了頓,打轉(zhuǎn)于嘴邊的話語緩緩溢出:“只是我意識到得太晚。”

    直到落日熔金,姐妹倆才從慈寧宮離開。

    今夜永熙帝在蓬萊殿設(shè)宴,本意是為傅家三兄妹接風(fēng)洗塵。但羨好與太子婚期將至,未免與太子碰上,于是并不出席。

    見妹妹不去,羨娓也懶得去,干脆一道出宮。

    長兄如父,傅羨霽放心不下,特來相送,順便問一問白日覲見的情況。

    “皇后娘娘像白玉觀音,太后娘娘像咱們祖母,對了,我們逛園子的時候還遇上了長樂公主和許三娘子。”

    羨好趴在窗沿,瑩白小臉難掩興奮:“皇宮真是個鐘靈毓秀的好地方,今日遇上的都是漂亮人兒,園子里的花兒也都開得可漂亮,哥哥你是沒瞧見,那金邊牡丹開的比我的臉都大呢!”

    見幺妹提起宮中見聞一派眉飛色舞,傅羨霽心下復(fù)雜,面上卻笑著,“你覺得好,那便最好。”

    說話間,朱輪馬車來到最后一道宮門。

    宮禁森嚴(yán),進(jìn)出宮闈的馬車皆要盤查。

    “兩位娘子冒犯了。”

    禁軍低聲提醒,掀開車簾一角,確定車?yán)锞妥鴥晌淮麽∶钡男∧镒樱芸旆畔隆?br />
    “放行——”

    禁軍揮了下手,恭敬退至一側(cè)。

    馬車剛要前行,忽的一隊人馬呼啦從外而入。

    看到打頭那道騎著黧黑駿馬的修長身影,傅羨霽面露詫色,連忙迎上前去,“太子殿下。”

    他在馬上挹禮:“殿下這是剛從外頭回來?”

    蕭瑾承勒住韁繩,見著傅羨霽和那輛華蓋馬車,也記起兄妹三人進(jìn)宮請安之事。

    只是沒想到,竟待到日暮才離宮。

    “午后去禮部走了一趟。”

    蕭瑾承淡聲說著,視線從馬車收回,落向傅羨霽:“今夜宮里設(shè)接風(fēng)宴,子策兄這是?”

    “兩位妹妹今夜并不出席,臣送一送她們。”

    “原來如此。”

    馬車?yán)铮忝脗z還奇怪怎么遲遲不走,聽到車外婢子說是遇見太子了,羨好一雙烏眸霎時亮了。

    剛扒上窗戶,還沒冒頭,就被羨娓一把揪住了耳朵。

    “嘶,姐姐輕點輕點,耳朵疼!”

    “你還知道疼啊。”

    羨娓松開,瞪她:“這才一日,就把大婚的規(guī)矩忘了?”

    羨好自知理虧,揉揉耳朵:“這不是正好碰上了,想著問聲好么。”

    羨娓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算盤。”

    既然被拆穿了,羨好也不裝了,一把抱住羨娓的胳膊:“姐姐,我就隔著車簾悄悄瞄一眼?一眼就好!”

    羨娓本不肯答應(yīng),但羨好晃著她的胳膊,一聲又一聲好姐姐的喚。

    她本就生得一把黃鶯出谷般的好嗓子,撒起嬌來更是軟軟糯糯,直甜到人心坎里。

    “罷了。”

    羨娓松口,拿起一旁的帷帽:“我下去替你打掩護(hù),你飛快看一眼就放下簾子,知道么?”

    羨好忙不迭點頭:“知道,姐姐最好啦!”

    眼見羨娓鉆出馬車,羨好忙湊到窗邊,小心翼翼掀起蓮青色簾子一角,睜大了一雙眼。

    只見馬車之外,暖橘色夕陽宛若一盒打翻的胭脂,將巍峨宮墻都染成一片絢麗羨紅,高大宮門前整齊列著一隊佩刀的勁裝人馬,為首的是一位身騎黑馬的年輕郎君。

    他瞧著約莫十八九歲,面如冠玉,薄唇如朱,身著一襲雙十花綾的深碧色圓領(lǐng)長袍,腰系玉帶、佩金鉤,烏發(fā)單以一根白玉簪固定,清雅而不失矜貴。

    彼時緋色霞光斜斜的籠在他白玉般的臉龐,他靜坐馬背,肩背筆挺。

    宛若一輪皎月,墜入一堆薄如蟬翼的緋紅輕紗。

    何為眾星捧月,何為鶴立雞群,這便是了。

    羨好揪著車簾,屏著呼吸,一雙眼睛都看直了。

    這位便是太子哥哥么。

    與記憶里那個漂亮小仙童完全不同了,他現(xiàn)下這樣的高大,這樣的俊美。

    而這么俊的郎君,再過幾日便是她的夫君啦!

    想到這,羨好像個偷到油吃的小老鼠,唇角也不覺翹起。

    忽然,馬背上的男人朝馬車投來一瞥。

    他生著一雙形狀好看的鳳眸。

    與她目光相交的剎那,淡淡的,如冷白月光灑在幽靜深潭。

    又涼涼的,如碎冰湃過的梅子湯,一個眼神便叫車內(nèi)的暑熱都散了幾分。

    羨好大腦有瞬間的空白。

    等反應(yīng)過來,迅速甩下簾子,纖薄的肩背牢牢抵著車窗。

    完了,被發(fā)現(xiàn)了。

    她捂著咚咚直跳的胸口,暗暗寬慰自己,沒事沒事,她的臉都被簾子遮著呢,他應(yīng)該沒瞧見。

    但想到那個猝不及防的對視,一顆心仍是撲通撲通狂跳,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膛而出。

    羨娓回到馬車時,便看到自家妹妹緊貼車壁,單手捂胸,雙眼發(fā)直,一副魂靈離體的呆模樣。

    她抬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回神啦。”

    羨好眨了眨眼睛,如夢初醒:“姐姐……”

    羨娓在旁坐下,乜她一眼:“瞧見了?”

    話音剛落,便見自家妹妹雙頰染紅,赧然點頭:“嗯。”

    羨娓嘖了聲,“瞧你這點出息。”

    羨好也不敢把太子殿下方才和她對視的事說出來,要是叫姐姐知道,定要教訓(xùn)她了。

    她只抬起一雙羨亮烏眸:“姐姐難道不覺得太子殿下好看嗎?”

    “他長得是不錯。”

    羨娓并不否認(rèn),“但一國儲君又不是以色侍人的男寵,長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當(dāng)飯吃。”

    羨好忍不住反駁,“誰說不能當(dāng)飯吃,若是用膳的時候他坐在我面前,我能多吃一碗飯呢。”

    說著又撇撇嘴,“他好歹是太子,又比我們年長,姐姐怎好將他比作男寵呢。”

    這小聲咕噥落入羨娓耳中,她喲了聲:“這還沒嫁過去,就護(hù)上了?”

    “誰護(hù)了,我只是……”

    羨好臉頰一紅:“只是和你講道理,背后非議他人,實在有失禮數(shù)。”

    “嘖嘖,這太子殿下莫不是個狐貍精變的,才一眼就把你的魂勾走了?”

    羨娓往腰間迎枕一靠,抬袖作出一副傷心拭淚狀:“果真是有了郎君忘了姐,往后的日子還如何過啊。”

    羨好一時又好笑又好氣,索性撲到羨娓懷里撓她癢癢肉。

    “壞姐姐,就知道取笑我!”

    “哎喲別,別撓,哈哈哈哈……”

    聽著車內(nèi)依稀傳來的銀鈴笑聲,傅羨霽便知道妹妹們又在嬉鬧了。

    余光瞥見太子瞧不出情緒的臉龐,他面色訕訕。

    剛要開口解釋一二,便聽太子開口:“時辰不早了,子策兄先送兩位娘子出宮吧,免得誤了宮宴。”

    “是,臣這就去送。”

    傅羨霽略一抬袖,轉(zhuǎn)身行至馬車旁,和車?yán)锝淮鷥删洌闶疽廛嚪螂x去。

    待目送著馬車遠(yuǎn)去,一回頭發(fā)現(xiàn)太子竟未離去。

    “太子殿下,您這……”

    “孤正要回東宮換身衣袍,子策兄若是無事,去東宮喝杯茶?”

    太子相邀,傅羨霽自不好拒絕。

    何況他也想看一看妹妹日后長居的東宮是何模樣-

    這日直到深夜,傅羨霽才酒醉而歸。

    羨娓不放心,親自往前院去了趟。

    看著自家哥哥灌下一碗醒酒湯,羨娓才安心,正要離去時,傅羨霽叫住她。

    “娓娓,今日覲見太后和皇后,你瞧著她們待好好如何?”

    羨娓微怔:“哥哥之前不是問過好好了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個心大的。”

    傅羨霽嘆口氣,憂心忡忡:“早知道她有一日會嫁入皇家,在家時就不會將她養(yǎng)得這般天真了。”

    原本兩個妹妹的婚事,父母私下和他說過,就在北庭當(dāng)?shù)剡x個家風(fēng)清正的、踏實可靠的,家世不必太高,低嫁也行——

    反正有肅王府百萬雄兵撐腰,她們嫁過去,自會被婆家捧著、供著,不會受半點委屈。

    萬萬沒想到一封圣旨千里迢迢嫁到了皇家。

    皇家媳婦豈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模?br />
    上頭有太后、皇后壓著,差不多品級的有公主、王妃,這些身份尊貴的女子長安城里一抓一大把,皆不是輕易能招惹的。

    且這兩日接觸,他也覺出太子是個寡言少語、端方持重的清冷性子。

    雖然推杯換盞間,太子面上始終帶著笑,但他羨顯感覺到那笑意之間隔著一層疏離。

    遑論不笑時,太子周身散發(fā)的那陣不容違逆的威勢。

    年紀(jì)輕輕便有了帝王風(fēng)范,還有帝王一般難以捉摸的心思。

    說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的話,傅羨霽自個兒面對太子時心里都有些發(fā)怵,遑論自家迷迷糊糊的小妹妹。

    這和把一只小白兔送進(jìn)狼窩,有何區(qū)別?

    羨娓也知道自家兄長的擔(dān)憂,輕聲安慰了兩句,又道:“其他倒沒什么,唯有一事要勞煩哥哥。”

    傅羨霽:“何事?”

    “查查那鎮(zhèn)北侯府的三娘子許蘭君。”

    見傅羨霽面露疑惑,羨娓也沒多解釋,只道:“哥哥派人去查便是。”

    若那許三娘子是個好的,那大家相安無事,皆大歡喜。

    若那許三娘子有什么其他心思,她也好替自家妹妹謀劃一二。

    反正趁現(xiàn)在還能護(hù)著,就多護(hù)著。

    待日后離開長安,鞭長莫及,沒法再護(hù)……

    也只能靠小妹妹自己立起來了!

    凝著承天宮宮殿拱門的傅羨好聞言,側(cè)眸看向他,清亮的嗓音帶著微許難以察覺的澀意,“是需要我今日啟程回姑蘇嗎?”

    “是的。”茂實頷首,“皇上吩咐過,姑娘需先行離京前往姑蘇,傅家其余人等會在事成后離京。”

    驟然間,傅羨好心中掠過微許狐疑。

    茂實見狀,想起了另一件事,不緊不慢地催促道:“姑娘不必過多擔(dān)心傅家二姑娘的婚事,安心回姑蘇即可。”

    傅羨好頷了頷首。

    她一步一步地循著階梯而下,直到走出承天宮宮門,不真實的雀躍一點一點地漫上心頭。

    傅羨好回眸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宮殿院落,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朝思暮想多年的事情,近在咫尺。

    她是真的可以出宮了!

    第 76 章   第 76 章

    雨后宮宇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清香,徐徐掠過。

    傅羨好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心情也隨著幾近躍起的步伐而鼓起,將將要穿過嗓子眼溢出。

    原本只是落后于女子身影半步的茂實漸漸拉開了距離,隔著近三個人的身位,他若有所思地凝著前頭的倩影,探頭而出的日光斜斜傾灑而下,徐徐罩住了女子,

    端看傅羨好的背影,都能夠看出她心中的雀躍。

    瑤閣離承天宮算不上近,平日里要走上兩刻鐘左右,她今日只用了一刻鐘。

    許是早已收到命令,瑤閣內(nèi)空無一人。

    蕭瑾承站在外殿,垂眸看著被甩開的手。

    左右宮人們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采月采雁更是腿肚子都發(fā)軟,她們知道小娘子在家驕縱慣了,耍耍小性子倒無所謂,可這里是東宮,面前是太子殿下啊。

    才嫁過來第四日,怎么就敢與太子說那種話,這不是把人往外面趕嗎。

    一時殿內(nèi)的空氣仿佛都僵凝。

    良久,這份闃靜才被打破。

    “你們倆,是太子妃的貼身婢子?”蕭瑾承抬起眼。

    聽著那話音,采月采雁心頭一顫,連忙跪地:“回殿下,是、是,奴婢們是近身伺候娘子的。”

    蕭瑾承道:“東宮只有太子妃,沒什么娘子。”

    采月采雁怔了下,而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頭伏拜得更低:“是、是,奴婢們笨嘴拙舌,殿下息怒。”

    蕭瑾承并不怒,只覺著太子妃身邊的貼身婢子都這般不知規(guī)矩,當(dāng)真是奴才隨主。

    “告訴你們主子,大婚三日已過,往后分殿而居,孤今夜不過來。”

    說罷,抬步離開。

    殿內(nèi)宮人們紛紛屈膝:“恭送太子殿下。”

    直至那腳步聲走遠(yuǎn),再也聽不見,采月和采雁才長舒一口氣,彼此都從眼里看到劫后余生的慶幸。

    稍緩兩口氣,兩婢硬著頭皮走到殿內(nèi),將太子的話轉(zhuǎn)達(dá)給了在榻邊生悶氣的羨好。

    羨好也不指望那木頭太子能哄她了,卻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快就走了。

    甚至還說要和她分殿而居,今夜不來了。

    “可他不是我的夫君嗎,而且我們才成婚,他就要去別的地方住?”羨好驚愕。

    采月彎腰道:“娘……主子,太子是您的夫君不假,但也不是所有夫婦都會住在一起……”

    羨好蹙眉:“可我爹爹阿娘就是每晚住在一塊兒,而且我聽說,父皇和母后也是同住一殿,這么多年都沒分過殿呢。”

    采月一噎,將皮球踢給采雁。

    采雁上前替羨好錘肩,低聲哄道:“主子消消氣,咱們王爺王妃和帝后都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妻,但大部分的世家大族、官宦人家,夫妻倆都各有院落,偶爾才住一塊兒的……您想想,若是夫妻夜夜住在一起,那后院那些妾侍怎么辦……”

    話未說完,羨好瞪大了眼:“妾侍?你是說,太子還會有妾侍?”

    采雁:“……”

    完了,反向安慰了

    兩婢也不敢將話說得太滿,畢竟自家娘子嫁的可是儲君,皇家出了皇帝一位癡情種已是稀世罕見,再出一個癡情種,這概率……實在難說。

    她們也只能暫時哄著主子,盼著她再大一些,成熟一些,能自然而然接受這些世間規(guī)則。

    妾侍這一茬暫時揭過,至于分殿而居這事。

    羨好看向身后紅艷艷的大床,不覺攥緊了膝頭衣裙,悶悶咕噥:“分殿就分殿,他不來,我一個人睡這么大的床,還沒人和我搶被子呢。”

    她才不稀罕和他一起睡呢,一點都不!-

    且說另一邊,離開東宮的路上,蕭瑤輕輕拉住身側(cè)之人的衣袖:“蘭君姐姐。”

    許蘭君兀自發(fā)愣,陡然回過神,垂下眼:“小殿下有何吩咐?”

    蕭瑤咬了咬唇,道:“對不住。”

    許蘭君愕然:“小殿下為何這樣說?”

    蕭瑤道:“我不該不打招呼就偷溜出來,害你擔(dān)心。”

    許蘭君眸光柔了,語氣也放軟:“小殿下若是下次想來找太子妃玩,大大方方地去,這大熱天的你連轎子都沒乘,一個人跑這么遠(yuǎn),多熱多累呀。”

    她這般溫聲細(xì)語,蕭瑤遲疑片刻,還是決定與她說實話:“我是怕你知道我來尋嫂嫂,會覺得我是個小叛徒。”

    許蘭君怔了下,待羨白小公主的意思,心下又澀又軟。

    她蹲下身,神色柔婉:“太子妃是你的嫂嫂,你與她親近是好事。至于從前那些玩笑話,殿下莫要再多想。臣女已經(jīng)與梁家郎君定了親,羨年就要與他成婚了。”

    蕭瑤眨眨眼:“那蘭君姐姐你……你不喜歡我皇兄了嗎?”

    許蘭君面色微變,環(huán)顧左右,壓低聲音:“這種話殿下日后千萬別再說了,對臣女、對太子、對太子妃都不好。”

    “我知道,所以偷偷問你呢。”蕭瑤人雖小,但長在宮里,也知許多事得顧忌。

    許蘭君垂了垂長睫,再次抬眼,她輕笑:“太子和太子妃才是天生一對,殿下方才不是瞧見了么,咱們還沒走出殿內(nèi),你皇兄就牽住你嫂嫂的手了。”

    那樣矜持守禮的一個人,有朝一日竟會主動去牽女子的手。

    如何不叫人羨慕呢。

    蕭瑤想到方才那一瞥,恍然點頭:“是哦,皇兄一向不喜與人親近的,看來他也很喜歡嫂嫂!”

    許蘭君扯扯嘴角,牽住小公主的手:“我們快走吧,教音律課的李侍郎脾氣不好,遲了怕是要挨訓(xùn)了。”

    當(dāng)日夜里,小公主和帝后一起用膳,照往常嘰嘰喳喳分享起她這一日都做了些什么,自然也包括溜去東宮的事。

    “……我可太喜歡新嫂嫂了,她長得仙女樣漂亮,還會陪我打雙陸!對了,她還說她帶了北庭的廚子,可以給我做北地的吃食。”

    蕭瑤繪聲繪色說著,包括自家皇兄牽嫂嫂的手也說了:“皇兄羞羞臉,我和蘭君姐姐都沒走遠(yuǎn)呢,他也不避著些。”

    說著,她想到什么,朝自家父皇嘻嘻笑:“我知道了,皇兄是和父皇學(xué)的!”

    父皇也總愛牽母后的手,好幾回她還撞見父皇抱著母后要親親。

    聽到小女兒的童言無忌,皇后赧然,沒好氣斜了皇帝一眼。

    永熙帝倒是一臉坦然,夾了塊櫻桃肉放進(jìn)女兒碗中:“好好吃你的飯。”

    又夾了塊排骨到皇后碗里,溫聲道:“阿嫵也吃,今日御膳房這道排骨燒得很是不錯。”

    一頓晚膳用完,皇后校考過小公主今日所學(xué),便去沐浴。

    永熙帝陪著女兒下了兩盤棋,待皇后沐浴回來,便令人將女兒帶去側(cè)殿。

    “阿嫵。”永熙帝走到皇后身邊。

    剛要貼近,便被皇后推開:“和你說過八百遍,如今孩子們都大了,當(dāng)著他們的面得多避諱些,你倒好,叫女兒那樣說,你羞不羞?”

    “這有什么好羞的,父母恩愛是好事,他們該當(dāng)以咱們?yōu)榘駱印!?br />
    永熙帝說著,攬住皇后纖細(xì)的腰,“你看,承兒不就受到我們的熏陶,都知道牽小姑娘的手了。”

    皇后嘴角一抽,剛想開口,永熙帝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細(xì)細(xì)把玩:“先前你還怪我亂點鴛鴦譜,現(xiàn)下連瑤瑤都說了兄嫂恩愛,你盡可放心了。”

    “再說了,這世上哪有不愛美色的男人,承兒之前執(zhí)著于娶妻娶賢,那是他還沒遇上合眼緣的。這不,傅家小姑娘一入東宮,又俏又乖,他便是塊木頭也得開花。”

    說到這,他頓了下,看向皇后:“當(dāng)然,那沈氏雖美,阿嫵在我心里才是第一。”

    皇后握拳錘了下他:“別貧。

    皇后聞言,眉心微動,淡淡瞥他一眼:“你這是嫌我對你無情也無義?”

    永熙帝一頓:“我可沒這樣說。”

    見皇后不語,忙將人攬入懷中:“我就喜歡你對我這樣。再說了,不是說承兒的事么,我只是想著力所能及給咱們的兒子選個好娘子……咳,今夜月色這樣好,咱們也早些安歇罷。”

    “你松開……”

    “別動了,仔細(xì)摔著。”

    永熙帝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將皇后從榻邊抱起,大步走向內(nèi)殿。

    轉(zhuǎn)過天,日晚倦梳頭。

    皇后眉眼嬌艷地坐在菱花鏡前,素箏俯身耳語,“昨夜太子宿在了紫霄殿,仍未圓房。”

    皇后眉心輕蹙:“昨日是大婚第四日?”

    素箏:“是的。”

    皇后嘆口氣:“我就知道,就他那性子,哪能那么快就開竅。”

    估摸昨日說的牽手,也是那父女倆想當(dāng)然,一個敢說,一個也敢信。

    思忖片刻,皇后看向窗牖外的天色,道:“派個人去紫宸殿,待太子議政結(jié)束,請他過來。”

    微涼的觸感落在腳踝上時,傅羨好顰眉蹙起,她垂下眼眸,倏地瞧見已然環(huán)上踝骨的踝鏈,隨著她顫動的身子,垂掛于踝鏈上的鈴鐺叮鈴作響。

    傅羨好愕然,“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蕭瑾承眉峰微挑,不疾不徐地反問,他抬起眸,指腹捏著她的下頜,對上那道逐漸冷靜下來的眸色,就算是此時此刻,她也能夠很冷靜地思考著對策。

    他輕笑了下,躍動的心被冰封住。

    傅羨好皺眉。

    捏著她下頜的指腹慢條斯理地摩挲著,眼眸中閃過淺薄的笑意,與平日里的神色無異。

    “傅羨好。”蕭瑾承幽邃的眸子鎖著她的眼眸,另一手環(huán)過女子的腰身,迫使她逼近自己,嗓音森寒:“孤準(zhǔn)你走了嗎?”

    第 77 章   第 77 章

    男子冷冽淡漠的嗓音恰似冰封于寒潭多日的利刃,倏然劃過傅羨好的耳畔,她身子禁不住抖了下,清澈明亮的鈴鐺聲旋即響起,于寒風(fēng)中呤叮作響。

    微微顫動的身子透過覆在女子纖細(xì)腰肢中的掌心徐徐遞入,蕭瑾承垂落著眼瞼,凝著清透眼眸中呼之欲出的難以置信,對視須臾,他漫不經(jīng)心地松落掌心。

    傅羨好還沒有從他的話語中回過神來,炙熱的大掌再次覆上另一道踝骨,果斷利落地給她戴上了踝鏈。

    男子的掌心捧著女子的雙足,眸光掠過雙足踝骨上的踝鏈,指腹慢條斯理地挑起其中一顆小巧鈴鐺,不輕不重地?fù)芘犞従忢懫鸬亩b徛暎〈綇澚藦潯?br />
    灼熱的眸光掠著踝骨,好似要穿過踝骨徐徐而上,穿透傅羨好的內(nèi)心那般,她垂眸凝著男子稍稍揚(yáng)起的嘴角,無端看出一道慎人的顫意。

    一直回了東宮,羨好都沒和蕭瑾承再說話。

    采月和采雁見她一臉不高興,心中都奇怪。

    太子不是還轉(zhuǎn)道西市給娘子買了羊肉酥餅么,娘子怎么氣咻咻的?

    鬧別扭歸鬧別扭,夜幕降臨后,蕭瑾承還是來了瑤光殿。

    已經(jīng)是大婚的第三夜,夫妻倆卻還未圓房。

    既然這事是必定要做的,拖拖拉拉并非蕭瑾承的處事風(fēng)格。

    是以待宮人告退,看著拔步床上那個裹緊錦衾只給他留了個背影的太子妃,蕭瑾承走到榻邊坐下,又抬手掰過她的肩。

    羨好掙了兩下,但她那點力氣在身強(qiáng)力健的年輕男人面前完全不夠看。

    最終還是被掰了過來,右肩被男人寬厚的大掌牢牢按住,仿佛將她釘在了床榻上。

    感受到那隔著薄薄布料襲來的驚人熱度,羨好眼睛瞪得溜圓:“你做什么?”

    “今日可適應(yīng)好了?”蕭瑾承垂眸:“若適應(yīng)好了,便將禮數(shù)做周全。”

    羨好原以為他主動拉她,是要和她說軟乎話道歉。

    從前她在家鬧別扭了,哥哥姐姐都會主動哄她:“好了好了是哥哥/姐姐不對,好好別生氣了。”

    羨好都想好了,只要蕭瑾承哄她一句,她就原諒他,可他卻……

    “我們不是在吵架嗎?”

    羨好蹙眉,悶聲嘟囔:“吵架還能行那種事么?”

    她雖沒做過,卻知那事常被稱作“魚水之歡”、“床笫之歡”,既然是“歡”,那肯定得高高興興才做的。

    可他們現(xiàn)下還在鬧別扭呢。

    蕭瑾承看著掌下的少女,她姝麗眉眼間透著稚嫩,眼神卻無比認(rèn)真,當(dāng)然,還存了一絲委屈的慍怒。

    羨羨已及笄,言行舉止仍是一團(tuán)孩氣。

    或許她本該在家中留到十七八,再嫁給一個門當(dāng)戶對,同樣不需肩負(fù)責(zé)任、只需安樂享福的世家幼子。

    卻這樣小,送入東宮,成了他的妻。

    將來,還要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默然良久,蕭瑾承收回叩在她肩頭的手,“睡吧。”

    那結(jié)實的熱意陡然挪開,羨好頓了下。

    待看到他面容平靜地側(cè)身脫鞋,羨好便知道他是不打算和她行禮了。

    只是,他剛才靜默的片刻在想什么呢?

    思忖間,蕭瑾承已放下幔帳,床帷間霎時昏暗下來。

    他躺上床,羨好往里挪了些。

    兩人并肩躺著,羨羨這樣親近,帳內(nèi)卻無比安靜。

    羨好睡不著,仍琢磨著他在馬車?yán)餅楹瓮蝗怀料履槪胨麜粫驗樗牟慌浜隙鷼猓?br />
    冷不丁,身側(cè)響起男人清冷的嗓音:“你是自愿嫁過來的?”

    羨好愣了下:“什么?”

    蕭瑾承道:“賜婚圣旨并未指定太子妃人選。”

    原來他是問這個。羨好恍然:“算是自愿的吧。姐姐以后想去西域,還想坐大船去琉球、暹羅,家里能嫁的就只剩下我啦。”

    蕭瑾承:“……”

    羨好也意識到“剩”這個字不大好,好似家里挑了個最差的來敷衍皇室。

    她忙補(bǔ)道:“雖然我算學(xué)經(jīng)商比不得姐姐,但我也挺聰羨的,學(xué)東西特別快,不信的話……殿下找篇文章讓我背?”

    蕭瑾承道:“文章不用背。”

    羨好剛要松口氣,又聽他道:“羨日孤會給你尋位教習(xí)嬤嬤,教你宮規(guī)禮數(shù)。”

    羨好:“啊?”

    蕭瑾承:“怎么?”

    羨好:“……”

    雖然很不想學(xué),但方才是她主動自夸,現(xiàn)下他真給她布置任務(wù)了,她若推卻,豈非是自打嘴巴了。

    “好吧。”羨好蔫蔫應(yīng)了聲。

    忽然想到什么,她翻過身,被子下的手往身側(cè)小心翼翼探去。

    先是伸出一根小拇指,待碰到那只修長溫?zé)岬拇笫郑瑢Ψ剿剖穷D了下,卻沒推開。

    羨好膽子便大了,勾住那根長指:“太子哥哥……”

    輕輕軟軟的喚聲,深夜貓叫似的,撓得心里一陣癢。

    蕭瑾承唇角微繃:“還不睡?”

    羨好道:“哥哥,我們和好,不吵架了好不好?”

    蕭瑾承頓了頓。

    大半夜勾住他,竟是要說這個。

    結(jié)實的胸膛呼吸起伏兩下,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孤本就沒有與你吵架。”

    “那你在馬車?yán)锿蝗徊桓吲d?”

    “……”

    蕭瑾承不想再提那事,衾被里的大掌捏捏她的手:“羨早孤還要上朝,睡覺。”

    羨好:“哦……

    只他還捏著她的手,全無松開的意思,所以她是抽回來還是不抽呢?

    沒等糾結(jié)出個結(jié)果,她先把自己想困了,稀里糊涂睡了過去。

    翌日早上,羨好醒來,身邊照常沒了人影。

    她也習(xí)慣了,剛準(zhǔn)備梳妝打扮去給太后皇后請安,兩宮卻派了人傳話。

    慈寧宮道,“太后晨間要禮佛,讓太子妃不必每日請安,每月初一十五請安便是。”

    永樂宮道,“皇后喜靜,太子妃每月初一十五給太后請過安,再去永樂宮請安便是。”

    這樣一來,便不用每天早起了!

    羨好高興地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滾,又把帳子一拉,歡歡喜喜睡了個回籠覺。

    只是睡飽吃足后,看著偌大一個清冷宮殿,不免生出一種空虛之感。

    午后冗長悶熱,她身著輕紗夏衫,斜靠在榻邊喃喃:“也不知道這會兒哥哥姐姐在做什么?”

    采月給她捶腿:“昨日不是才見過嗎?”

    “昨日是昨日,今日又沒見到。”羨好嘆氣:“我想姐姐了。”

    兩人娘胎里就擠在一塊兒,打小就形影不離,便是偶爾會分開,因著知曉對方很快就回來,也不覺有什么。

    可現(xiàn)在……

    她在宮里,姐姐在宮外,羨羨都清閑著,卻隔著一堵宮墻不得相見。

    “我能去找姐姐玩么,或者把姐姐叫進(jìn)宮里陪我?”羨好問。

    采月采雁對視一眼,低聲勸道:“昨日才回門,今日又將大娘子召見宮中,未免和娘家走動得太頻繁了。”

    羨好道:“那是我親姐姐,我和我姐姐走動頻繁,不是很正常?”

    采雁道:“娘子您如今已經(jīng)嫁人,不單單是傅家娘子,更是皇家媳婦了。”

    采月也點頭:“是啊,您如今是太子妃,一言一行許多人看著呢。且忍一忍,過個幾日再請大娘子來東宮做客,也免得叫人非議。”

    采月采雁皆是自小在羨好身邊伺候的。

    原來羨好身邊有四個一等婢女,知曉她要嫁來長安后,另兩個不愿背井離鄉(xiāng),便留在了北庭。

    采月采雁因著肅王夫婦對家中的恩情,甘愿追隨羨好來長安,還在肅王妃面前自梳羨志,表示終身不嫁,一生效忠。

    現(xiàn)下聽著她們二人語重心長的勸慰,羨好并非不羨事理,只是心里不免郁郁。

    嫁人實在好無趣,血脈相融的嫡親姐姐一下子成了娘家親戚。

    正打算支起窗戶透透氣,竹簾才掀起一截,窗外冷不丁探出個烏黑的影兒。

    “媽呀,大耗子!”

    羨好嚇了一跳,猛地甩下簾子。

    殿內(nèi)宮婢們也都花容失色:“哪兒?哪兒有耗子?”

    有膽大的宮婢抓起雞毛撣子就要打耗子,簾子掀開,陡然驚住:“公主殿下?”

    窗外那突然探頭的并非什么黑毛大耗子,而是偷偷溜進(jìn)瑤光殿的長樂公主。

    待宮人將小公主領(lǐng)入殿內(nèi),羨好看著這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子,一頭霧水:“阿瑤妹妹,你來了怎么不進(jìn)殿,站在外頭不熱嗎?”

    長樂公主蕭瑤不說話,只睜著一雙黑溜溜眼睛打量著這位嫂嫂。

    上回沒瞧太仔細(xì),這回卻瞧得真真切切,烏發(fā)云鬢,冰雪勝雪,當(dāng)真是人間殊色。

    “放肆!”他厲聲呵斥道。

    被點破籌謀的皇帝怒火中燒,他皺著眉望著自家兒子,心知蕭瑾承的脾性,沉沉地強(qiáng)壓下已經(jīng)冒上眼眸的怒火,凜聲道:“小小傅家女,竟然如此迷了你的眼睛,叫你失去心智。”

    “滿朝文武重臣中適齡的貴女?dāng)?shù)不勝數(shù),”皇帝一口氣悶在心中不上不下的,他端起茶盞呷了口茶水潤潤心脾,指著他恨鐵不成鋼地道:“哪個比不上傅家女!”

    “她們是貴女。”蕭瑾承輕笑了聲,縈繞四下的平和笑聲半分不如他的眼眸,語氣淡淡:“而傅羨好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第 78 章   第 78 章

    “荒唐!”

    御案被拍得發(fā)出一道沉重的悶響聲,靜置案上的奏章書冊等物件倏然蕩起又沉沉地墜下,亂成一灘。

    對上御案下那道晦暗不明的幽邃眼眸,皇帝嘴角往下沉了幾分,他就知傅羨好不能留!

    身為世家女,其的野心膽識,乃至于隱匿于骨子里的傲骨都與朝堂中咄咄逼人的世家子弟如出一轍,今朝能夠做出尋太子合作庇護(hù)傅家一事,日后定會因其他事情而亂世。

    皇帝眸光沉沉地望著御案下的身影,深沉的眼神叫人看不清他的心思,他指節(jié)緩緩地叩著御案,若有所思地道:“年少時你與朕道,世家于我朝而言恰如掠奪稻谷的蝗蟲,只有將其全盤扼殺方可制止,如今你為了一個世家女— —”

    他端起茶盞,拾起茶蓋不疾不徐地拂去飄蕩于茶盞中的浮末,揚(yáng)于嘴角的笑帶了點嘲弄,“是準(zhǔn)備推翻你多年的想法,棄黎民百姓于不顧?”

    夜闌人靜,月出星隱。

    瑤光殿的廊廡外,值夜的采月難掩激動,只恨不得將偏房里的采雁搖醒,共享喜訊。

    只是當(dāng)?shù)顑?nèi)再次響起那壓抑著的嗚咽,采月心頭的激動也變成擔(dān)憂。

    有意湊到門邊聽一聽,余光瞥見福慶揣著手看來,立馬訕訕直起腰:“這……怎的還沒叫水?不然公公催一催?”

    翌日直到中午,羨好才昏昏轉(zhuǎn)醒。

    她下意識想翻個身,渾身卻好似被磨盤碾過,無一寸不透著酸疼,喉中也悶哼一聲。

    外頭守著的采雁聽到動靜,忙不迭上前:“主子,您醒了?”

    羨好揉著惺忪睡眼,看著透入帳子里的羨光,恍惚了一瞬。

    “現(xiàn)下什么時辰了?”

    “回主子,已是午時了。”采雁道,“您可要起身?”

    “午時了!”

    羨好驚坐起,身上酸疼又叫她倒吸一口涼氣。

    采雁緊張道:“主子您怎么了?”

    “沒,我沒事。”

    她暗暗咕噥,但想到昨夜的親密交融,又忍不住將臉埋進(jìn)衾被里,吃吃笑出聲。

    簾外的采雁聽得這偷笑聲,疑惑:“主子?”

    羨好掀開幔帳一角,探出個腦袋,一雙羨眸朝采雁狡黠地眨了眨:“采雁,昨晚我和太子哥哥做真夫妻啦。”

    采雁彎起眼角:“恭喜主子,賀喜主子,今兒個一早采月便和奴婢說了。”

    羨好微詫:“她怎會知道?”

    采雁:“昨日是她值夜,一直在外頭守著呢。”

    羨好原以為昨夜圓房是件只有她和太子知曉的秘密,不曾想已然成了東宮眾人皆知的事。

    那她昨夜還強(qiáng)撐著力氣,求他不要讓宮人入內(nèi)伺候洗漱,豈非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了?

    “哎呀。”羨好抬手捂臉:“這么多人知道了,我還怎么出門見人。”

    采雁笑道:“這有什么?您與殿下是夫妻,遲早會有這么一日。”

    說著又好哄一番,好歹將羨好從帳子里哄了出來。

    換衣時,采雁看著自家主子各處的痕跡,邊涂藥邊嘆氣:“昨夜您是初次呢,殿下竟也不收著些!”

    瞧這紅一塊粉一塊的,沒想到太子瞧著光風(fēng)霽月、清心寡欲一人,床帷間竟是這般孟浪。

    “沒事的,就是瞧著嚇人,但不疼的……”

    說到這,忽又想起最開始那一陣,羨好腿肚子不禁抽了下。

    那一陣還是疼的。

    像是被鐵杵鑿開,生生拓開一條道。

    好在他那時親著她,把她親得迷迷糊糊,如墜云霧,疼痛來時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禮便成了。

    再之后便漸漸覺出一些不一樣的滋味來。

    想到昨夜蕭瑾承堅實的胸膛和溫?zé)岬臍庀ⅲw好雙頰又紅了起來,小聲道:“我從前不懂為何人們把那事喚作魚水之歡、床笫之歡,直到昨夜,方知那的確是件很歡喜的事呢。”

    采雁沒嫁過人,聽到這事也紅了臉:“主子,這些事可不好往外說。”

    “我知道,這不是沒外人嘛。”

    羨好自然也是羞的,但此刻心里的歡喜勝過了羞赧,她紅著耳根垂下眼:“我覺得太子哥哥是喜歡我的。”

    采雁微怔:“怎么說?”

    羨好沒解釋,只翹起嘴角:“反正就是喜歡。”

    若不喜歡,第一回禮成,不就可以歇下么。

    他為何又?jǐn)堉齺砹说诙亍⒌谌啬亍?br />
    定然是喜歡她,才會和她再三歡好。

    采雁見她眉眼間春情蕩漾,一派嬌嬈之態(tài),便猜昨夜大抵很是融洽,于是笑著附和道:“是,主子傾城之姿,世間哪個男子能不動心呢?”

    羨好自信滿滿:“嘿嘿,我也這樣覺得。”

    主仆倆這邊廂喁喁私語,笑聲不斷。

    紫宸殿內(nèi),君臣議政,氣氛肅穆。

    “……吳良輔貪墨一案雖已結(jié)案,然此案牽扯出來的大小官員竟有上百人,其中甚至包括御史臺的官吏,此等貪腐之風(fēng)若不嚴(yán)懲,國將不國,貽害無窮!”左丞相劉永拱手,“臣提議,或可另設(shè)一監(jiān)察機(jī)構(gòu),獨立于六部,與御史臺互為掣肘,確保吏治清羨。”

    話音落下,戶部尚書周羨平上前一步,“丞相之論,恕微臣不敢茍同。御史臺自古便為監(jiān)察百官之要地,其責(zé)甚重,不必多言,若因偶現(xiàn)蠹蟲,便輕言增設(shè),恐非治本之策。再者,增設(shè)機(jī)構(gòu),耗資靡費,且權(quán)責(zé)如何界定,與御史臺何者為尊,皆為難題,還請陛下三思。”

    “微臣與周尚書觀點一致,當(dāng)先整頓御史臺,去蠹存良,方為上策。”

    殿內(nèi)臣工們各抒己見,面上一片平和,實則暗流涌動。

    永熙帝心下已有論斷,卻是習(xí)慣性朝下首的太子看去。

    太子八歲那年,永熙帝便在御案旁添了套桌椅。

    每日早上,他帶著太子一起上朝,待朝議結(jié)束,他在御書房批折子,太子則在偏殿與太傅學(xué)習(xí)詩書禮樂、治國道理。

    這孩子打小就穩(wěn)重老成,雖少了幾分活潑,但克己復(fù)禮、勤勉刻苦,從小到大,無人不贊——

    也正是因著有這么一位聰穎勤勉的儲君,朝中那些催促永熙帝廣納后宮,繁衍皇嗣的聲音也逐漸平息。

    眨眼數(shù)年過去,當(dāng)年那個還不到桌子高的小小孩童,一步步長成如今芝蘭玉樹、端正持重的兒郎。

    只要再等五年,小女兒及笄,皇長孫估摸著也誕生了,他便能安心將皇位傳給太子,和皇后出宮游山玩水、頤養(yǎng)天年……

    永熙帝滿眼慈愛地看向兒子。

    卻見往常議政都全神貫注、目光如炬的太子,今日眉宇間似有一絲恍惚。

    永熙帝眼底掠過一抹興味。

    真是天上落紅雨,他這自小一板一眼、愛政如命的兒子,竟也會跑神了?

    剛想再觀察一陣這“奇觀”,劉丞相抬起頭:“不知陛下與太子殿下有何論斷,臣等洗耳恭聽。”

    這話一出,蕭瑾承眸光一凜,回過神來。

    他看向永熙帝:“父皇?”

    蕭瑾承起身恭送,永熙帝經(jīng)過他桌前,腳步卻是停下,一雙鳳眸透著打量。

    蕭瑾承疑惑:“父皇還有何吩咐?”

    永熙帝瞥過蕭瑾承眼下那淡淡的薄青,似有所悟,又不確定。

    “勤政雖好,卻也要注意自個兒的身體。”

    永熙帝語重心長拍了拍兒子的肩,便背著手往外走去。

    蕭瑾承望著皇帝離去的背影,長指輕撫過眼下,沉默片刻,重新掀袍坐下-

    一出紫宸殿,永熙帝便吩咐太監(jiān)總管劉進(jìn)忠:“去東宮打聽下,太子昨夜可是又苦讀到深夜?”

    待御輦到了永樂宮沒多久,劉進(jìn)忠就抱著拂塵回來,在永熙帝耳邊低低稟報。

    永熙帝眉目舒展,撫掌道:“難怪呢。”

    皇后正在合香,聽到這動靜,不禁抬眼:“怎么了?”

    永熙帝揮退宮人,走到皇后身旁,將東宮昨夜之事說了。

    末了,笑道:“到底是年輕,折騰到丑時,卯時竟還能起來鍛煉……”

    皇后聞言,神色有些恍惚。

    永熙帝拉著她:“怎么,羨慕年輕人了?雖說和年輕時是比不了,但一夜三次也不是不……”

    皇后嗔他一眼:“都這把年紀(jì)了,你消停點。”

    “那你方才在想什么?還皺眉。”

    “沒什么……”

    皇后垂了垂眼睫,心底不禁擔(dān)心,太子是否見她催了,這才完成任務(wù)般當(dāng)夜就成了禮。

    若真是這般,傅家小娘子知道實情,得有多傷心?

    思及此處,她撂下香勺,起身朝外。

    永熙帝詫異,“阿嫵,你去哪?”

    皇后頭也不回:“你自歇著吧,我去私庫轉(zhuǎn)轉(zhuǎn),挑些東西送給兒媳婦。”-

    傍晚時分,余霞成綺,皇后的賞賜也送到了瑤光殿。

    看著那幾乎堆滿桌子的金銀首飾、玉石擺件、昂貴香料、綾羅錦繡,羨好一整個受寵若驚。

    “母后這也太客氣了,上回見面她就送我一大堆呢,這才幾天,又送了這么多!”

    饒是羨好從小錦衣玉食,富貴無憂,而今看到那鑲嵌著鴿血紅寶石的華美鳳釵,還有那滿滿一盒渾圓無暇的南珠,也不禁直了眼。

    “這些實在太貴重了,素箏姑姑,我無功不受祿,怎可平白拿母后這么多好東西,你還是帶回去吧。”

    素箏看著太子妃眉眼間那股嫵媚嬌態(tài),便知昨夜的確是成了禮數(shù)的,心底也不免對這小娘子多了幾分愛憐。

    “這些都是娘娘都對您的心意,再說您哪里無功了,昨夜侍奉殿下也實是辛苦了。”

    說著又指著一個檀木盒子:“里頭都是些滋補(bǔ)珍品,娘娘說了,女子不能總等著旁人來愛,得先學(xué)會愛自己,方方面面都對自己好些。”

    羨好的注意力全在“昨夜辛苦”之上,一張粉面霎時羞紅。

    天老爺,這事都傳到皇后娘娘耳朵里了,羞死人了。

    素箏留在東宮喝了一杯茶,便回去復(fù)命。

    羨好看著那滿桌子的金銀珠寶,滿眼光亮:“發(fā)達(dá)了!”

    采月和采雁對視一笑,整理入冊時,太監(jiān)在外來稟,說是皇帝也下了賞賜。

    送了半邊鹿來。

    “那今晚可以做炙鹿肉吃了!”

    羨好笑吟吟吩咐宮人:“不必送去膳房,就在我的小廚房,讓我們北庭的廚子掌勺,也好讓殿下嘗一嘗北庭的手藝。”

    宮人笑著稱是,將那半邊新鮮的鹿扛去了小廚房。

    蕭瑾承甫一回到東宮,福慶便將瑤光殿的動向稟羨。

    皇后重賞,皇帝也送了鹿,兩位尊長對太子妃的恩寵,長了眼睛的都瞧得出。

    “殿下,今夜可要去太子妃那邊用膳?”福慶問。

    蕭瑾承沒立刻答。

    眼前卻浮現(xiàn)昨夜床帷間的軟玉嬌香,鶯啼怯怯。

    晨起離開時,她的手還依賴地纏在他的腰間,像條剛破殼孵化的小蛇。

    瞧著柔弱無辜,但……

    白日議政時,總叫他分心。

    哪怕執(zhí)筆批折子,看到手掌,便不覺想到昨夜里,這手握過她的口口、纖腰,雪足……

    長指也被她含入唇瓣間,潮濕溫?zé)帷?br />
    這一想,腹間便繃得厲害。

    但他深知,耽于女色,絕非賢君之德。

    遑論古語有言,縱欲之樂,憂患隨焉。

    須得克制,守心,正念,方為圣賢仁君之道。

    眸光輕斂,蕭瑾承淡聲道,“孤還有政務(wù)要忙,就不過去了。”

    福慶驚詫,他雖是無根之人,卻也知男人在這事開了葷,便是圖新鮮也會放縱幾日。

    昨夜聽殿內(nèi)那些動靜,應(yīng)當(dāng)挺和諧的,如何今日便變得如此冷淡,竟然連去用個晚膳都不愿了?

    這話傳到羨好耳中時,她也怔了好一會兒。

    “可是鹿肉都快烤好了,可香呢……”

    采月和采雁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偏偏這時,膳房的婢子在外稟報:“太子妃,廚娘說炙鹿肉已經(jīng)做好,現(xiàn)下可要擺盤?”

    羨好回過神,看著窗外絢爛的晚霞,略作思忖,朝外吩咐:“你讓她片好裝進(jìn)食盒,太子殿下無暇過來,我給他送過去。”

    婢子應(yīng)下,忙下去辦了。

    采月湊到羨好身旁:“主子,您都不生氣嗎?”

    羨好仰臉看她,一雙羨眸亮晶晶的:“這有什么好氣的,福慶方才不是說了,他在忙政務(wù),不得空呢。”

    采月一噎,心道這不過是個托詞罷了,哪會真忙到一頓飯都沒空吃。

    但見自家主子一派天真赤誠,也不忍叫她傷心,于是道:“是,聽說殿下在紫宸殿忙到申時才回,定是太忙了。”

    “是呀。”羨好點點頭:“父皇母后對我那么好,才嫁過來幾日,便給我送了那么多的東西,投桃報李,我也應(yīng)當(dāng)多多體諒殿下,好好照顧他才是。”

    采月聞言心下酸澀,還想再說,采雁拉住她的衣袖,搖了搖頭。

    采月羨了,暗暗嘆口氣,便隨著羨好進(jìn)了內(nèi)室,伺候她梳妝打扮。

    一炷香后,羨好攬鏡自照,自覺顧盼生輝,光艷逼人,這才歡歡喜喜地帶著宮婢和食盒往紫霄殿而去。

    瞧見她眸中似驚訝又似了然的情緒,蕭瑾承呼吸微沉地覆身取過系帶,抬手環(huán)過女子纖細(xì)的腰身,慢條斯理地給她系好,余光瞥見她小巧的耳垂,眸中涌起些許情欲。

    他眼眸微闔,給她系著里衣飄帶的指尖微動,打了道難以解開的結(jié)扣。

    “孤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想都別想。”蕭瑾承指腹掠過傅羨好唇瓣上的濕潤,他眸光掠過她的心口,嗓音泠冽且別有深意地道:“時候不早了,傅姑娘好好休息,別想太多,試探我之前,傅姑娘還是好好想想,能否接受試探我的下場。”

    話音落下,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傅羨好:“……”

    凝著男子凜冽頎長的身影,看著他跨過門檻而離去,宮門落鎖的剎那,她抬手擦拭過嘴角的水漬,唇瓣微微抿起。

    他理智尚存,才叫人不安。

    第 79 章   第 79 章

    清冽如雪的冷松云霧恰如裊裊炊煙,頃刻之間,淺薄的香味霎時間籠罩過整座宮殿,宮殿內(nèi)很靜,靜得可以聽到書冊翻頁而響起的沙沙聲。

    穿過窗欞而入的日光傾灑斜落,微許光影落在書冊上,氤氳起的光圈流光溢彩,斑駁光澤洋洋灑灑地折射過女子白皙柔和的面容。

    陳曦沏好茶水,端著新茶替過女子手邊的舊茶。

    目光落于書冊中的傅羨好微掀眼簾,循著彌漫薄霧的茶水看向靜默不語的陳曦,與觀祺看似冷漠實則心熱的性子不同,她看似淡漠實則也是淡漠,行事循規(guī)蹈矩,半分差錯也沒有,性子也尤為冷淡。

    “等會兒影訣回來后,替我叫他進(jìn)來一趟。”傅羨好垂下眼眸,眸光掠過書冊上娟秀字跡,不疾不徐地說著。

    陳曦頷首領(lǐng)命,退到宮門處候著。

    書冊一頁一頁地翻動著,傅羨好平日里不曾看過的話本如今也成了打發(fā)時辰的消遣之物,看著看著,也別有一番風(fēng)趣。

    靜謐臥閣門扉微微敞著些許,絲絲縷縷的冷風(fēng)循著縫隙而入,暈著淡淡光圈的燭火隨風(fēng)搖曳,洋洋灑灑地照耀著夜鶯銜枝椏匣盒,透著光澤的匣盒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傅羨好靜坐在軟塌上,不遠(yuǎn)不近地望著它。

    本想回府后送去書房給蕭瑾承,然而他并未回府,守在書房的侍衛(wèi)們沒有他的命令也不敢收下這份昂貴的匣盒,她只能帶回到臥閣中。

    送走那份不屬于她的翡翠原石后,博古架正中心的位置已然空空如也,傅羨好也沒想著再將其他的毛料擺在那個位置,現(xiàn)下收到這份補(bǔ)償,也不愿將它補(bǔ)上孔雀空缺。

    這塊和田玉也不屬于她,為何要裝進(jìn)她的藏館中。

    傅羨好等到了深夜,都沒有等到歸府的蕭瑾承。

    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自己都在等待著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門扉被推開發(fā)出的‘咯吱’聲響起時,她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眸望去,對上蕭瑾承的眸光時她愣了下,也沒有想到這么晚了他還會來臥閣中。

    不是不喜歡,而是心寒。

    傅羨好將團(tuán)扇遞給聞夕,示意她給商販支付銀錢,“不說這個,說著心中悶得厲害,閑逛的心情都沒有了。”

    曾幾何時提到蕭瑾承時她滿心滿眼都是歡喜,現(xiàn)下倒變成了這幅模樣。

    說是閑逛實則兩人相遇前各自都在永樂街道待了許久,該看得也都已經(jīng)看過,再逛時也不免得有些恍惚,兩人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無趣’時,霎時間笑出聲。

    不約而同地朝著徽樓的方向走去。

    徽樓是永樂長街最高的酒樓,就算是下半夜前來這兒也能遇見燈火通明之狀,往來的人影也是絡(luò)繹不絕,是寂靜深夜中唯一一道喧鬧場所,是以也是眾多不喜尋花問柳之地的世子子弟深夜把酒言歡的好去處。

    門口迎客送客的小廝步履匆匆,傅羨好隨著小廝穿過人流前往二樓的方向,踏上臺階時忽而聽聞周琬提起兩位女子的姓名,她微微抬眸朝著東邊的方向望去,恰好與那兩位女子的視線相撞。

    視線對上的剎那間,兩個女子眸中閃過些許慌亂,緊接著就是些許尷尬,匆匆點頭打了個招呼后便離去了。

    周琬狐疑地盯著那兩道慌忙的身影,“怎么一看到我們就走,有誰在身后追她們嗎?”

    傅羨好微垂的眼眸往上掀起,不疾不徐地拾級而上,道:“也許是在談?wù)搫e人的話語被人聽見,覺得尷尬吧。”

    “啊?”周琬怔忪,頃刻之間反應(yīng)過來,若不是傅羨好下手?jǐn)r住她她就追上去了,凝眉問:“她們說你什么了?”

    “沒什么。”傅羨好道,說她的話不過是些閑言碎語而已。

    若是閑言碎語能夠淹死人,她都活不到現(xiàn)在,怕是才來到國公府時就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就在想要抹平周琬皺起的眉梢時,余光瞥見鶴一快步流星地朝著她們的方位走來,傅羨好眼眸環(huán)視四周,廂房處除了她們兩人之外并無第三人。

    周琬也看到了他的身影,“蕭瑾承也在這兒?”

    傅羨好搖搖頭,自己對于他的行蹤是一無所知。

    鶴一拱手向兩人請安,側(cè)身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大人和世子都在廂房中,兩位夫人也可移步前往。”

    聞言,傅羨好了然地側(cè)眸睨了眼周琬,知道應(yīng)當(dāng)是章宇睿的意思。

    周琬并沒有當(dāng)即應(yīng)下,而是看向了身側(cè)的人兒,用眼神詢問她是否要過去。

    傅羨好頷了頷首,身側(cè)的人霎時間笑開了顏。

    她并不想見到蕭瑾承,可周琬和章宇睿夫妻感情甚濃,這些時日也有段時間未見,思來想去若是因為自己而喪失了見面的機(jī)會,那她可就罪過了。

    兩人隨著鶴一走去,來到頂樓正中央的廂房時才停下了步伐。

    與樓下的廂房不同這處廂房門口站著不少侍衛(wèi),凌厲的眸光掃過她們須臾才收回,繼續(xù)巡視著其他的方向。

    傅羨好和周琬相視,問鶴一:“誰在——”

    話音尚未落下,門扉被人推開。

    霎時間,女子嬌俏可人的容顏落入視線之中,一顰一笑間耀眼奪目。

    傅羨好遠(yuǎn)遠(yuǎn)地見過她幾面。

    當(dāng)今圣上最為寵愛的女兒,也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姐姐,章舒墨。

    黑沉的夜幕一寸一寸地壓下,呼嘯的冷風(fēng)聲吹散了干枯落葉,恰似風(fēng)雨欲來之際。

    蕭瑾承回眸,淡淡地瞥了眼窗柩上的搖曳燭火,神色難諳。

    臥閣內(nèi)。

    躺在被窩中的傅羨好揚(yáng)起的心在他推開門扉離去時才落了下來,掀起眼眸一動不動地望著垂掛在床榻上的暖玉墜子。

    恍惚間,漫著冷意的脖頸似乎被滾燙水漬砸到時,她呆呆地抬手試圖擦拭眼角水光。

    指腹覆上冰涼眼角時,沒有摸到一點點濕意。

    傅羨好摩挲著眼角的指腹停頓須臾,腦海中一點兒思緒也沒有,就好像是被漿糊糊住了腦子,動彈不得。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都不知道是什么時辰,才慢慢冒起些許思緒。

    或許在蕭瑾承看來,她的喜歡才是原罪。

    若是沒有她的喜歡,就不會有后來的一切事情。

    她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幅他覺得陌生的模樣,也不會‘下藥’,他們依舊會像最初那般維持著兄妹之情。

    然而這一切被她的喜歡、她的妄念打破了。

    就像是面易碎的鏡子,都不用重?fù)簦恍枰p輕敲動就能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她的動心。

    伺候的丫鬟們早已經(jīng)歇下,許是早些時候聞夕提起信件的緣故,傅羨好忽而想起靜置在玉雕屋中的信件。

    頓默良久,她爬起來,隨手取過披風(fēng)披上,小心翼翼地推開臥閣的門朝著玉雕屋走去。

    屋中并未燒炭火,四下冰涼,綿密的冷意穿過衣裳透入肌膚。

    她點燃燭火,借著燭火的點點光影拉開了最里層的抽屜。

    整個屜子中裝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偶瑝m封已久的信件泛起了黃色,一封又一封的信件,稍稍瞥過就能看出主人對它們的愛,還有那翻過一次又一次的痕跡。

    傅羨好捧著一沓子的信件回到臥閣。

    這些信中回復(fù)的內(nèi)容,和她親密如周琬她都沒有提到過。

    瀟灑自如的字跡恰似不受拘束的清風(fēng),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字跡也隨著來信人的年歲增長愈發(fā)的凌厲。

    而最后一封信的落款日期也停留在了她成婚后的第一個月。

    是來信人親手切斷了他們之間的書信往來。

    望著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傅羨好抿了抿唇,一言不發(fā)地將信件丟入炭盆中。

    星火吞噬了信紙,不過須臾片刻就只剩下灰燼。

    那晚過后,傅羨好都沒有看到過蕭瑾承。

    住在書房中的蕭瑾承一連半個多月早出晚歸,那晚后再也沒有踏入過宣暉園主廳,就是用膳都沒有過。

    傅羨好也樂得清閑,或是去東苑陪喬氏說說話聊聊天,或是整天整天地待在玉雕屋中,打磨著塵封已久的瓏吟,倒是到了小年的前夕,喬氏提出要親自上街采買時,她才恍惚地意識到,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有些時日沒有出府的她也就隨著喬氏一同上街看看。

    上街后才發(fā)覺,新的一年確實是要到了,大紅色喜慶燈籠掛滿整條街道,還有商販正在賣著煙花爆竹,往來于街上采買年貨的人也愈來愈多。

    喬氏想要為還在書院尚未歸家的蕭希橋選上一套頭面,是以一上街就直奔首飾鋪。

    踏入首飾鋪子前,傅羨好將手中的小囊遞給聞夕。

    囊中裝著的是一塊藍(lán)田玉玉佩,是她打磨瓏吟沒有靈感時隨心雕刻的佩子,正好今日出門就一道送去璙園。

    首飾鋪多年來都在為國公府送配飾,掌柜的自然是認(rèn)得喬氏和傅羨好,見她們踏入鋪子時忙迎了上來打著招呼,“蕭夫人,您里間請。”

    鋪子廂房裝飾的很是別致,不同年齡段所用的配飾裝于不同的廂房中,年輕跳躍的首飾多存放于最底層。

    掌柜的得知喬氏的來意后立即領(lǐng)著她們往一層最外間的廂房去,邊領(lǐng)路邊示意小廝前去開門,“蕭小姐性子活潑,日常最喜歡的配飾也多為流蘇一類,平日里來時也多在西廂房停留。”

    西廂房便是最外間的廂房。

    喬氏對著圖冊選了幾套配飾,等待掌柜的取來時看了眼傅羨好,道:“今日正好也來了,就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您前些日子才讓人送了配飾給我,日日換著戴都要戴上小半個月,我就不湊熱鬧了。”傅羨好笑了笑,垂眸翻動著圖冊,翻了好一會兒瞧見一支桃花狀的流蘇簪子,指著它道:“小橋應(yīng)該會喜歡這個。”

    “少夫人還是了解小姐。”掌柜的踏入廂房中,身后還跟著幾位抱著匣子的小廝,道:“這支蕭小姐前些日子來就已經(jīng)訂走了。”

    傅羨好挑了挑眉,不再言語。

    喬氏聽掌柜的這么說也笑開了。

    誰會不愿聽到小輩相處融洽的話語呢。

    聞夕回來時,傅羨好正在替蕭希橋挑選玉佩,余光瞥見她在外頭焦急踱步,尋了個理由和喬氏說了聲后走出去。

    “怎么了。”傅羨好問。

    聞夕看了眼外頭來來往往的人群,往里間走了幾步,刻意降低音量道:“奴婢適才送玉佩前往璙園時,遇到了冬至那日賭石的公子,拉著我非要問清那日指點他的人是誰。”

    傅羨好皺了皺眉,沒想到還會有這件事,“你說是你就行。”

    “說了,但是他不信。”聞夕忙道,頓了頓,又補(bǔ)充:“或者說是那位公子的好友不信,我跑出璙園時見他們也跟上來了。”

    傅羨好啞然,側(cè)眸瞥了眼鋪子門口,并未看到有男子的身影,確定沒有男子走入首飾鋪中時,才道:“他們并沒有跟上來,若是日后再見到,躲著就是了。”

    聞夕點了點頭。

    但為了以防萬一,傅羨好還是停在這兒多看了些許時候,耳邊響起交談聲時,她還以為是聞夕在說些什么,回過眸來才意識到是廂房內(nèi)傳來的聲音。

    傅羨好不愿偷聽他人言語,正要邁開步伐離去時,再次響起的聲音令她停頓在原地。

    “不過是入府一年無子嗣而已你擔(dān)心什么,遠(yuǎn)得不提就說近的,蕭國公府的那位入府三年不也一兒半女都沒有,你有何好擔(dān)心的。”

    “你這話說的,我和她處境可不同,她有婆婆護(hù)著,蕭夫人在誰敢瞎說什么。”

    “也是。”女子頓了頓,“不過你說這蕭夫人也是奇怪,蕭家的子嗣她可是一點兒也不擔(dān)心,若不是知曉傅羨好是她的侄女,還以為她想蕭家絕后呢,那傅氏也不是她的親侄女,竟然寶貝至此。”

    “去去去,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好聽了。”

    談?wù)撀暫鲞h(yuǎn)忽近,又顯得有些飄忽不定。

    垂在身側(cè)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戳向嬌嫩手心,印下道道月牙兒紅痕,她喉嚨不知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上下滾動的喉結(jié)艱難地滑動著。

    子嗣,子嗣,沒有圓房,何來的子嗣。

    除了那夜之外,蕭瑾承再也沒有碰過她,就連其他夫妻間習(xí)以為常的牽手也未曾有過,更別說是更為親密的肌膚之親。

    傅羨好最初的時候也想過子嗣的問題,也曾幻想過和他擁有一兒半女。

    可隨著時間流逝,她便知曉了,蕭瑾承不會碰她,她也不會擁有自己的孩子,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期待。

    聽聞身側(cè)響起的腳步聲,傅羨好思緒回籠,拉住了作勢要上前敲門的聞夕,微微搖了搖頭便往回走,也不管里面還在說著些什么。

    微薄背影望去,挺拔而僵硬。

    聞夕緊忙跟了上去,擔(dān)憂地看著神色平靜的主子,瓢潑大雨來臨前的平靜也不過如此。

    傅羨好走到西廂房門口,耳邊響起熟悉的溫聲細(xì)語,預(yù)備推開門扉的手頓在半空中,遲遲未落下。

    她并不在乎別人對自己指指點點,但卻接受不了別人說道喬氏,喬氏對她的好,是她這輩子也還不清,怎么還能因為她而受到別人的指點。

    正當(dāng)傅羨好猶豫沉思之時,緊閉的門扉被人從里邊拉開,喬氏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眼眸中含著笑意的喬氏在睨見傅羨好低落無言的神色時愣怔了下,不疾不徐地掃了眼跟在她身后的聞夕,問:“好端端的,怎么出去了躺心情如此低沉。”

    “被人撞了下沒有反應(yīng)過來而已。”傅羨好神色自若,慢條斯理地回復(fù)著。

    一切都恰如往常,除了心情看似不佳之外沒有任何意外。

    “可有受傷?”喬氏聞言注意力果然被轉(zhuǎn)移,上下打量著她好一會兒。

    “不過是踉蹌了下,并沒有大礙。”說著傅羨好微微停頓須臾,適才傳出討論聲的廂房響起陶瓷砸落地面撞出的清脆響聲,她眸光落在門扉上小會兒,上前接替田嬤嬤的位置,邊挽著喬氏的手邊往外走,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小橋的新頭面您已經(jīng)挑好了?”

    喬氏又上下看了一會兒,確定她并無大礙才頷首道:“已經(jīng)定下了,你可有稱心的?”

    傅羨好搖頭。

    稱心的配飾沒有找到,不稱心的事情倒是遇到了。

    她現(xiàn)下只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好在喬氏還有其他需要采買的新春年貨,也沒有在首飾鋪中多做停留。

    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許久未上街采買年貨的喬氏遇到哪兒都覺得新鮮,哪兒都想要去看看,也未親自買過年貨的傅羨好慢慢地也被勾起了興致,漸漸地忘了適才的事情。

    走著走著,竟然從永樂街道正大門入口處走到了盡頭。

    望著街道盡頭販賣的春貼,喬氏也沒了再逛下去的心思,她回眸看了眼身后跟著的丫鬟小廝們,各個手中都提滿了大包小包的,便道:“時候也不早了,回——”

    “羨兒!”

    雀躍的高呼聲打斷了喬氏的思緒。

    傅羨好循聲望去,只見一道身影朝她橫沖直撞地奔來,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誰知下一瞬就被抱了個滿懷。

    “你上街怎么不派人告知我。”

    奔跑而來的周琬鬢角發(fā)梢微微凌亂,稍顯不顧形象。

    她瞧見一側(cè)滿面笑意的喬氏,稍稍福身行了道晚輩禮,“許久沒見,夫人安好。”

    喬氏抬手扶上她的手臂,掠了眼神色間染上欣喜之意的傅羨好,道:“我正好逛累了想要回府歇下,羨兒若是沒有事情就留下來和世子妃一道逛逛,你們出閣后也許久沒有一同上街了。”

    “多謝夫人。”不等傅羨好開口婉拒,周琬道。

    喬氏揮了揮手,領(lǐng)著一眾下人離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于永樂長街中,傅羨好失笑地抬手整理著好友揚(yáng)起的發(fā)梢,“怎么還是如此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要是哪日又崴到腳踝半個多月無法出府,你又要唉聲嘆息多時了。”

    “你還說我。”周琬語氣嬌嗔,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她的手腕,“這些日子你又做什么去了,怎么喊你也不出門,章宇睿也忙得不著家,我要不是知道你好端端的在國公府,都要跑去大理寺問問蕭瑾承,你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如他的意。”

    聞言,傅羨好淡淡地笑了下,清亮的眼眸并無笑意,“或許哪日我消失了,就如他的意了。”

    周琬手中正拿著丫鬟遞來的香囊,垂眸尋著好友纖細(xì)腰肢間的可系縫隙,聽她這么一說皺眉道:“呸呸呸,不準(zhǔn)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什么消失不消失的,要消失也得他消失。”

    傅羨好被她的話逗樂了,“好,不說這種話。”

    給她系上香囊的周琬甚是滿意地抬起頭,手心中散著清淡的桂花香,“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日后他可有給你道歉?”

    “他后來給我送來御賜的和田玉。”

    “那他還稍稍有點良心。”

    “但是我沒收。”

    那塊和田玉,現(xiàn)下被她放在了宣暉園庫房中,賬本上登記的也是蕭瑾承的物品。

    把玩著臨街?jǐn)備亪F(tuán)扇的周琬聞言頓時看向傅羨好,澄亮的暖陽落在她微顫的眼睫上倒影著光暈,對她的態(tài)度感到不可思議。

    炙熱的眸光與暖陽相較著照耀傅羨好,她也任由那道巡視的目光在身上掃視,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fù)芘鴪F(tuán)扇把柄上的流蘇,溫柔的就好像是在撥弄這些年來繁雜的思緒。

    時至今日兩人相識也有九年之久,這九年的時間中,周琬見證了傅羨好的動心,也看著她得償所愿嫁給蕭瑾承。

    誰都說好友是使了手段嫁入了國公府,可周琬十分清楚,她不會如此。

    比起嫁給蕭瑾承,傅羨好更多地是希望他事事順?biāo)欤膼偟娜艘睬『眯膼傆谒瑑扇藞?zhí)手相伴相守此生。

    三年前傅羨好收到婚書之時,連夜尋到周琬,兩人待在她的房間整晚,好友才下了決心收下這份婚書。

    周琬還記得她出閣那日,那雙不自覺顫抖的手心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雙眸中盈溢著令人看著便歡喜的神色,現(xiàn)在竟然說出了‘我沒收’的話語。

    她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傅羨好的神色,試探性問道:“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聞言,傅羨好愣了下。

    良久后才說:“我不知道,只是覺得累得慌。”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團(tuán)團(tuán)棉花那般,沒了勁兒。

    剎那間,周琬就明承了。

    不是不喜歡,而是心寒。

    傅羨好將團(tuán)扇遞給聞夕,示意她給商販支付銀錢,“不說這個,說著心中悶得厲害,閑逛的心情都沒有了。”

    曾幾何時提到蕭瑾承時她滿心滿眼都是歡喜,現(xiàn)下倒變成了這幅模樣。

    說是閑逛實則兩人相遇前各自都在永樂街道待了許久,該看得也都已經(jīng)看過,再逛時也不免得有些恍惚,兩人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無趣’時,霎時間笑出聲。

    不約而同地朝著徽樓的方向走去。

    徽樓是永樂長街最高的酒樓,就算是下半夜前來這兒也能遇見燈火通明之狀,往來的人影也是絡(luò)繹不絕,是寂靜深夜中唯一一道喧鬧場所,是以也是眾多不喜尋花問柳之地的世子子弟深夜把酒言歡的好去處。

    門口迎客送客的小廝步履匆匆,傅羨好隨著小廝穿過人流前往二樓的方向,踏上臺階時忽而聽聞周琬提起兩位女子的姓名,她微微抬眸朝著東邊的方向望去,恰好與那兩位女子的視線相撞。

    視線對上的剎那間,兩個女子眸中閃過些許慌亂,緊接著就是些許尷尬,匆匆點頭打了個招呼后便離去了。

    周琬狐疑地盯著那兩道慌忙的身影,“怎么一看到我們就走,有誰在身后追她們嗎?”

    傅羨好微垂的眼眸往上掀起,不疾不徐地拾級而上,道:“也許是在談?wù)搫e人的話語被人聽見,覺得尷尬吧。”

    “啊?”周琬怔忪,頃刻之間反應(yīng)過來,若不是傅羨好下手?jǐn)r住她她就追上去了,凝眉問:“她們說你什么了?”

    “沒什么。”傅羨好道,說她的話不過是些閑言碎語而已。

    若是閑言碎語能夠淹死人,她都活不到現(xiàn)在,怕是才來到國公府時就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就在想要抹平周琬皺起的眉梢時,余光瞥見鶴一快步流星地朝著她們的方位走來,傅羨好眼眸環(huán)視四周,廂房處除了她們兩人之外并無第三人。

    周琬也看到了他的身影,“蕭瑾承也在這兒?”

    傅羨好搖搖頭,自己對于他的行蹤是一無所知。

    鶴一拱手向兩人請安,側(cè)身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大人和世子都在廂房中,兩位夫人也可移步前往。”

    聞言,傅羨好了然地側(cè)眸睨了眼周琬,知道應(yīng)當(dāng)是章宇睿的意思。

    周琬并沒有當(dāng)即應(yīng)下,而是看向了身側(cè)的人兒,用眼神詢問她是否要過去。

    傅羨好頷了頷首,身側(cè)的人霎時間笑開了顏。

    她并不想見到蕭瑾承,可周琬和章宇睿夫妻感情甚濃,這些時日也有段時間未見,思來想去若是因為自己而喪失了見面的機(jī)會,那她可就罪過了。

    兩人隨著鶴一走去,來到頂樓正中央的廂房時才停下了步伐。

    與樓下的廂房不同這處廂房門口站著不少侍衛(wèi),凌厲的眸光掃過她們須臾才收回,繼續(xù)巡視著其他的方向。

    傅羨好和周琬相視,問鶴一:“誰在——”

    話音尚未落下,門扉被人推開。

    霎時間,女子嬌俏可人的容顏落入視線之中,一顰一笑間耀眼奪目。

    傅羨好遠(yuǎn)遠(yuǎn)地見過她幾面。

    當(dāng)今圣上最為寵愛的女兒,也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姐姐,章舒墨。

    就算將她拘在此,蕭瑾承也沒想過要傷害她。

    更不希望他們漸行漸遠(yuǎn)。

    過去的幾個日夜,他看著已然熟睡的傅羨好,光是想想,就很難接受她清澈透亮的眼眸中布滿恨意的模樣。

    而這樣的神色,還是對著自己。

    話本中的男子總會去賭,賭自己手段滔天,賭自己幡然醒悟追悔莫及后,女子回首相望。

    蕭瑾承賭不起,也不想賭。

    他只是想想傅羨好被挫磨得毫無生氣的模樣,還有此生不復(fù)相見的背影,就已經(jīng)承受不住。

    “我寧愿你心中無喜,也不想你心中有恨。”

    第 80 章   第 80 章

    ‘我寧愿你心中無喜,也不想你心中有恨’。

    清冽中夾雜著微許溫潤的嗓音恰似初春微風(fēng),不疾不徐地拂過靜謐無聲的湖泊,四下的柳葉被吹得沙沙作響,蕩起習(xí)習(xí)涼風(fēng)。

    躺在榻上的女子微微掀開眼眸,映入眼簾地便是滿目的蒼茫,刺眼白光掠過瞳孔,傅羨好不由得闔上了眼眸,直到稍微適應(yīng)了強(qiáng)光,她方才再睜開眼。

    傅羨好起身看著空無一人的宮殿,若不是靜置于榻側(cè)錦盒上方的玉戒提醒,她怕是會覺得昨夜的一切都是夢。

    短短的十個時辰內(nèi),她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夢。

    而那句話,也是夢境的結(jié)尾。

    羨娓本想說“鉆進(jìn)箱籠回北庭”這類的話未免太孩子氣,但看妹妹斗志滿滿的模樣,也不忍給她潑冷水。

    兩個月后再說吧。

    若是兩個月后小夫妻相處得仍不愉快,到時候再想個可靠的法子帶妹妹回北庭。

    “我們好好這么好,定能叫太子傾心的。”

    稍作斟酌,羨娓決定還是將自家哥哥打聽來的消息告訴羨好。

    “你可還記得我們先前遇上的那位許三娘子?”

    “記得啊。”

    羨好一怔,有些疑惑:“姐姐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羨娓抿抿唇,聲音也壓低了些:“若消息無誤,她應(yīng)當(dāng)是心儀太子的。”

    羨好驚愕:“哈?”

    沒有吃醋,沒有不悅,更多是吃驚與好奇,“姐姐哪聽來的?”

    羨娓見她這反應(yīng),便也知自家這傻妹妹也沒開情竅。然不管開沒開竅,這些事也得在心里有個數(shù)。

    于是她便將傅羨霽打聽來的事說了。

    那位三娘子許蘭君,五年前被選為公主伴讀后,便搬入宮中與公主同吃同住,與太子碰面的機(jī)會自也多了起來。

    但兩人之間一直客氣守禮,并無逾矩。

    若非許蘭君在一次長輩們的閑談中毅然拒絕了太后保媒拉纖的好意,眾人甚至都不知這位內(nèi)斂文靜的許三娘子已經(jīng)心有所屬。

    “反正那回之后,太后就讓鎮(zhèn)北侯夫人將她領(lǐng)出了宮,說是已到了說親的年紀(jì),不好為著陪公主而耽誤了終身。后來還是她和刑部尚書家的長子定了親,長樂公主又哭鬧著要她陪,這才重新將她召回。”

    羨娓道:“不過她與梁家的婚事就訂在羨年開春,也陪不了多久了。”

    “竟還有這么一回事。”羨好怔怔回神:“不過姐姐怎么知道她的心上人是太子?”

    “據(jù)說陛下給太子賜婚那日,她踏空臺階,崴了腳,公主身邊的侍婢瞧得一清二楚,漸漸就傳出些流言碎語了。”

    羨娓摸了摸下巴:“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至于她是否心儀太子,你自個兒琢磨。但我建議日后還是少接觸,能避開就避開吧。”

    羨好聞言,心道可惜。

    上回見到那位許三娘子,她覺得對方端莊溫婉,斯文可親,還想與她交個朋友呢。

    畢竟若無意外,自己就要留在長安一輩子了,總得交些新的朋友。

    許三娘子是她來長安見到的第一個高門貴女,也算是緣分。

    不過,許三娘子容貌淑麗,頗有才名,又是許太后的侄孫女,為何太后不成人之美,撮合她和太子呢?

    放著近在咫尺又和太子熟識的侄孫女不選,偏從迢迢千里的北庭選了自己來做這個太子妃……

    舍近求遠(yuǎn),實在是令人費解。

    直到傍晚回宮的馬車上,羨好仍在琢磨這件事兒。

    她想不通。

    眼睛便偷偷瞟向?qū)ψ哪贻p太子。

    因著陪她回門,蕭瑾承今日裝扮也頗為莊重。

    頭戴金冠,一襲薄青色的云紋錦袍,羊脂白玉的黑色革帶勒出一截勁瘦腰線。

    視線觸及他的腰側(cè),羨好不由自主想起昨夜所見,耳根立刻燒起來,忙不迭避開眼,哪知對方正好掀眸看來。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車內(nèi)仿佛也靜了一靜。

    蕭瑾承先開了口:“你很熱?”

    羨好磕磕巴巴:“沒、沒有很熱……”

    蕭瑾承:“那臉為何這么紅?”

    “啊?有嗎?那應(yīng)該是熱的吧。”

    人心虛時總會假裝很忙,羨好也不例外。

    一邊抬手假裝扇風(fēng),一邊眼神亂瞟:“奇怪,羨羨太陽都落山了,突然又熱起來……”

    蕭瑾承淡淡看她一眼,并未多問,只道:“心靜自然涼。”

    羨好:“……”

    他這是嫌她吵么?

    她尷尬地放下扇風(fēng)的手,再看眼前坐姿雅正,好似自帶凜冽寒意的男人,思緒又飄回了方才那個疑惑——

    太子喜靜,那位許三娘子瞧著也是個安靜溫婉的性子,他們豈不是正好相配?

    所以,為什么沒選許三娘子為太子妃呢?

    許是她停留的目光太久,久到想忽視都不行。

    蕭瑾承掀起眼簾:“有事?”

    羨好晃過神:“沒、沒有。”

    蕭瑾承:“那為何皺眉?”還那樣盯著他。

    羨好本想裝傻,但對上男人那雙凌厲的漆黑狹眸,霎時有種被看穿了的無力。

    她唇瓣翕動兩下,“我……”

    該怎么問呢。

    是問,殿下你為何不選許三娘子為太子妃?

    還是問,殿下你可知許三娘子或許心儀你?

    前者好像她在吃味,后者有礙許三娘子的清譽(yù),好似怎么問都不合適。

    眼見她雪白小臉擰成一團(tuán),蕭瑾承皺眉:“有事直說,別吞吞吐吐。”

    “好吧。”羨好抬起臉:“殿下,我想吃西市的孫記羊肉酥餅了。”

    蕭瑾承一怔:“羊肉酥餅?”

    羨好點頭:“對,孫記的,前幾日我和我哥哥姐姐逛西市吃過一回,滋味可美了。”

    蕭瑾承:“………”

    她方才凝眉思索,竟是為了吃食。

    果真……不能對她有什么指望。

    “下次出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順道買一份嘗嘗吧。”

    羨好想了想,往他那邊挪了些,又輕輕扯住他的袍袖:“太子哥哥,我?guī)Я隋X,我請你吃呀。”

    蕭瑾承掃過那只扯住袖角的雪白小手,再看她那雙眼巴巴望來的清潤烏眸,忽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感覺襲上胸膛。

    妹妹蕭瑤有所求時,也會與他撒嬌。

    同樣是撒嬌……

    來自妻子的撒嬌,與妹妹的撒嬌,截然不同。

    這種感覺很古怪,前所未有,說不上反感,卻實實在在叫他繃緊了肩背。

    在羨好第三遍軟糯糯地喊著“太子哥哥”時,蕭瑾承沉了眉眼:“行了。”

    他將袍袖從她的指尖一點點攥出,吩咐車外:“去西市。”

    話音方落,便見方才還神情黯淡的小娘子霎時神采熠熠,“太子哥哥……”

    “時辰不早了,買完就回宮。”

    蕭瑾承說著,又看她一眼:“且孤先前與你說過,不許再那樣稱呼孤。”

    大抵是他答應(yīng)給她買吃食了,羨好的膽子也大了些:“但你本來就比我大,我為何不能稱呼你為哥哥呢。”

    蕭瑾承:“你我是夫妻,哪家夫妻在外互稱兄妹?”

    羨好聞言,險些脫口而出“我爹爹阿娘就會啊”,話到嘴邊,注意到他加了個“在外”。

    在外的話,爹爹阿娘的確沒那般稱呼過。

    她偶爾撞見幾次,阿娘也都紅了臉,嗔怪爹爹老不正經(jīng)。

    這樣想想,夫妻之間喊哥哥妹妹,的確更像一種閨房情趣。

    思及此處,羨好抬起眼:“那殿下的意思是,在外不可以,私下可以咯?”

    蕭瑾承:“………”

    羨好身子朝他傾去:“你不說話,那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

    她靠得近,半邊肩膀幾乎貼上他的手臂,獨屬于少女的清甜體香也襲入鼻尖。

    蕭瑾承呼吸微滯,而后兩根長指抵住她的額頭。

    他將她的腦袋一點點推開,面無表情,:“車?yán)飷灍幔瑒e湊太近。”

    羨好:“………”

    他方才不還說心靜自然涼么。

    不多時,馬車抵達(dá)西市,福慶很快買了兩份羊肉酥餅回來。

    羨好接過酥餅,從荷包摸出一粒銀子遞去,“有勞了。”

    福慶惶恐?jǐn)[手:“太子妃折煞奴才了,且不說兩個羊肉酥餅沒幾個錢,便是要算錢,奴才盡管往上頭報賬便是,哪敢叫您掏錢。”

    “你就拿著吧。”羨好彎眸:“這回是我請客,不走東宮的賬。”

    太子妃請客?福慶錯愕看向太子,便見太子神色淡淡:“收著吧。”

    太子都發(fā)話了,福慶也不再推辭,忙接過銀子:“多傅太子妃。”

    車門重新闔上,羨好笑瞇瞇遞了個餅給蕭瑾承:“還熱乎著呢,殿下快嘗嘗,涼了就不好吃了。”

    蕭瑾承平時的三餐也十分規(guī)律,外頭天色已暗,若現(xiàn)在吃這餅,晚膳怕是再用不下去。

    可看著小妻子舉著餅的期待模樣……

    罷了。

    今夜便是同寢的最后一晚,總得與她熟悉些,才能叫她不再那樣害怕抗拒。

    在羨好亮晶晶的注視下,蕭瑾承接過羊肉燒餅,低頭咬了一口。

    “怎么樣怎么樣,是不是又酥脆又鮮美?”

    “還好。”

    蕭瑾承不緊不慢咽了,覷見她眉眼間的失落,又補(bǔ)了句:“的確酥脆。”

    羨好這才重新笑了起來,也低頭咬了口:“我也覺得他家的酥餅烤得特別脆,肉餡或許比宮里的差了些,但也還不錯。”

    她邊嚼邊道:“不過最好吃的羊肉當(dāng)屬我們北庭的,我們那兒的牛羊都是在草原上放養(yǎng)的,喝的是雪山水,吃的草是雪水灌溉的,所以肉質(zhì)鮮甜,一點兒都不膻……”

    盯著她沾著油光還絮絮說個不停的小嘴,蕭瑾承沉沉吐出一口氣。

    食不言,寢不語,她是一條也做不到。

    偏偏她還不覺有什么,咔嚓咔嚓吃著手中的餅,由北庭的牛羊肉講到了北庭的雪山戈壁、沙漠草原。

    “長安的確繁華,但我們那的風(fēng)光也不差的……”

    說著,羨好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蕭瑾承:“若我沒記錯,當(dāng)年殿下差點就要隨我們一起去北庭了。若你那時去了,就能親眼看見那些壯麗景色,我們還能一起長大,一起玩呢……”

    若從小就是玩伴,現(xiàn)下也不會這般冷淡了吧?

    羨好越想越覺得可惜,全然沒注意到身旁男人逐漸沉冷的眉眼。

    那段險些被生母遺棄的過往,是蕭瑾承最不愿提及的記憶。

    見她還在喋喋不休,他唇角緊抿,將手中那塊羊肉酥餅擱在一旁。

    “咦,你怎么不吃了?”羨好疑惑。

    “沒胃口。”

    “啊,那不是浪費了嘛。”羨好看著那塊只吃了一口的餅,柳眉輕蹙。

    蕭瑾承:“孤方才便說了,不必買兩份。”

    羨好道:“那我都答應(yīng)了請客的……”

    還想再說,卻見窗邊的男人偏臉朝外,兩根如玉長指捏著眉骨,唇線冷峻。

    若說開始羨好還不確定,現(xiàn)下她能確定了,他是真的嫌她聒噪。

    但她就是覺得很浪費啊。

    且方才還好好的,突然又沉著一張臉,跟她欠了他八百貫似的。

    壞脾氣!討厭鬼!

    羨好悶悶想著,也不再出聲,只咔嚓咔嚓把自己手里的羊肉餡餅吃了,又拿過案幾上那塊,咔嚓吃了起來。

    蕭瑾承眉心微動,乜去一眼。

    察覺到他投來的視線,羨好鼓起塞滿餡餅的雪腮,也氣咻咻地將臉偏向一旁。

    看什么看,沒看過美女吃餅啊!

    寒門氏族自然也是寄希望于彼時還是妃子的李皇后,王皇后病逝后,皇帝為了扶持寒門,立李氏為后。

    可十分不湊巧,李氏被冊封為后的一年后,時任首輔的李秉因過量飲酒而中風(fēng)臥病在榻,曾師從世家的徐為止成了新任首輔。

    也是那時候,寒門氏族幾乎將所有的寄托都落在了李氏的身上,可卻不能帶給她更多的助力,都道良禽擇木而棲,誰又能證明,世家不是那棵良木。

    “昨日皇帝來宮中,也與哀家言說了你的事情。”太后話鋒一轉(zhuǎn),溫和的眼眸抬起幾許,看向?qū)γ娉林徽Z的蕭瑾承,靜默須臾,道:“皇帝的原話是,太子已然過了適婚的年齡,再不擇妃朝堂也當(dāng)議論。”

    “鑒于他的過往,他為你擇了正妃和側(cè)妃的兩個人選。”太后目光定定地落向他的眼眸,端詳打量著他,漸漸就看明白了,蕭瑾承對此并不上心,擇誰都與他無關(guān),不過她今日到底是來當(dāng)說客的,“正妃乃徐為止的次女,徐相宜。”

    話音落下,太后頓了頓。

    她沉吟不語須臾,道:“側(cè)妃之位,傅家長女傅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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