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為了家人。”
大都會某處的角落, 達米安背著夢娜,面對著墓碑跟前的卡珊德拉和周贊茜,本來在說著什么, 某個瞬間忽然轉身,朝身后的樹葉間扔出去一個飛鏢。
一個身影看似狼狽的閃出來, 卻把那個飛鏢穩穩地捏在指縫間,紅色的流蘇隨著慣性甩動,在白皙的手指上抽了一下。
喬納森夸張的小聲呼痛,被達米安一副“給我個解釋”的眼神看著,有點心虛地飛過來,把飛鏢還給周贊茜,悄悄向卡珊德拉使眼色求救。
周贊茜拿著飛鏢, 后知后覺發現自己的武器被達米安無知無絕的抽走了。
“你要通過眨眼頻率避開我傳遞什么信息?”達米安瞇起眼睛, 觀察了兩秒,冷靜指出:“不是摩斯電碼也不是電報碼,你們背著我建立了一套新的傳信密碼?父親要你們跟蹤傳遞我們的行蹤?”
沒等喬納森目瞪口呆地否認,他自己就先否定自己的猜想:“不對, 你沒有那個腦子記住新的密碼,我花費了整整一周都沒讓你記住我的達米安密碼, 父親或許可以利用你們的身體,卻沒辦法讓氪星人的愚蠢大腦記住新的知識。”
喬納森皺起臉, 不滿地“嘿”了一聲,“你不能這么說我!我在班級里都排前三的, 每門考試都是A+, 才不是你說的笨蛋, 你這個矮冬瓜!”
“我說的是事實。”達米安冷酷無情,甚至轉頭不再理會搭檔, 這讓后者更為冒火。
小喬跳起來狠狠肘擊達米安的頭,被惡魔崽子輕而易舉地躲開,轉而借力把襲擊者拉著按在身下,雙臂從背后反剪著遏制住對方的脖頸。
小氪星人也不是好惹的,他漲紅臉,一用力掙脫開達米安的控制,身體忽然違反重力的飄起來,帶著身上的達米安也失去借力點飄在空中。
達米安一個輕盈的魚躍,后空翻瀟灑落地,看得卡珊德拉一陣心驚,時刻伸手準備接著達米安——身后背著的夢娜。
小喬納森一身紅藍配色的牛仔夾克,腳尖點地飄在空中,皺著眉面容沉凝,有一瞬間和超人的身影重疊。
但下一瞬間,小男孩就瞬間破功,漲紅臉指著達米安怒斥:“我要把你的話告訴韋恩先生和我爸爸,達米安是個亂說臟話的矮冬瓜!”
“隨便你怎么說,愛找大人告狀的小喬寶寶。”
達米安轉身,沒有絲毫在意的樣子,無所謂的傲慢樣子看得人牙癢癢。
“對了,我說氪星人腦袋空空,指的可不只是你,就算超人站在這里,我也會質疑他是不是記住了蝙蝠俠的所有計劃。”
“你!”喬納森抱著腦袋無能狂怒,想沖上去用超級速度給達米安來一下,又顧及著他背后背著的女孩,終究還是每動手。
“我會把這些話都告訴阿爾弗雷德先生的,他一定會扣光你的小甜餅。”
達米安的背影僵了一下,隨即他頭都不回的擺手:“隨便你,我又不在乎。”
“他還會給你特別特別特別苦的蔬菜汁!”
“你或許忘了我是個素食者?”
“那我就偷偷給你的飯里加豬油!”
“你盡可試試,看我會不會打爆你的榆木腦袋。”
“達米安你就是個混蛋!!!”
“你連臟話都這么匱乏嗎?喬寶寶。”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著,似乎有什么東西橫亙在他們和其他人之間,讓他們之外的人既覺得自己多余,又插不進他們的互動里。
墓碑前的卡珊德拉兩人已經躺平看戲,墓碑后面的克勞利兩人還在嘖嘖稱奇。
“這小子真的不是惡魔轉世嗎?他往聯合國隨便哪個會議里一站,就能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戰。”
“我更在意超人的孩子,天堂曾經規勸超人皈依上帝做個傳教士,卻被他拒絕了,你覺得他的孩子會不會有可能……?”
“得了吧,大天使先生,那小孩一看就很有當基佬的天賦,想讓他當傳教士,你們天堂得先立法承認lgbt群體的權益。”
“……”
“這倒也是——我說這個決不是支持一個惡魔的觀點,這只是…呃,我們……”
“我們想到一處兒去了,天使。”克勞利一把攬住天使的肩膀,親親熱熱地把頭靠過去,墨鏡下移,金黃的蛇瞳亮澄澄地對上天使的眼睛。
“承認吧,親愛的,我們心有靈犀。”
“你們!才是!死基佬!”
前面兩個小孩的吵架聲不知什么時候停了,惡魔崽子驟然發出一聲爆喝,隨即,和他吵得難解難分的氪星人也驟然消失,等克勞利兩人注意到這點的時候,他們身后忽然響起一聲音爆聲,喬納森揮拳出現在他們面前,如果這一擊落在實處,惡魔和天使的這副外表都得回爐重造。
見風使舵欺軟怕硬的惡魔當即服輸,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我的錯,小基佬們,對老年人多一些寬容吧,我們常常忘記自己說了什么。”
喬納森一拳驟然停在空中,就在距離克勞利墨鏡一厘米的地方,拳風驟然吹在惡魔臉上,把對方的臉皮吹出迎風跳降落傘的形狀。
就在喬納森猶豫的這一瞬間,亞茨拉斐爾忽然抬手,食指輕輕點在喬納森手腕上,小男孩下意識看過去,和天使的眼睛對視,那一瞬間,他耳邊幾乎聽見的天堂的靡靡圣音。
喬納森看見自己的雙手不受控制的舉起,做出投降的姿勢,他被控制著轉身看向達米安,臉皮被拉扯,朝對方做出一個大大的鬼臉。
千萬要相信我,達米安,這不是我有意做的!
喬納森內心在瘋狂求饒,同時,他又有種隱秘的快感。
他想當面挑釁達米安很久了。
對,就是這樣,朝他豎中指,沖他做出揮拳的姿勢,做鬼臉,罵他一輩子都是矮冬瓜——嗯?
在聽到自己聲音的那一刻,喬納森忽然發現自己能動了。
與此同時,達米安狠狠瞪了他一眼,這讓喬納森脊背發涼。
完了,他不該招惹小惡魔的。
“這可不是我做的。”
克勞利攤了攤手,“你該問問這位搭檔為什么鍥而不舍的詛咒你長不高。”
達米安又瞪了喬納森一眼,卻并沒說什么,轉而看向卡珊德拉二人:“去靈界找夢娜的靈魂,為什么要帶上這兩個家伙,他們的屬性和那里并不相稱吧。”
周贊茜上前一步,和卡珊德拉并肩:“他們是我的另一個委托者,我們正好順路,就一起下去。”
達米安額角狠狠一跳:“他們出多少錢,我出十倍,把他們踢出去。”
“不是錢的問題。”周贊茜小小咽了下口水,從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句話能從自己嘴里出來。
聽起來真像什么狗血古早小說,女主角把豪門媽媽甩在臉上的支票一張張撿起來放好,抬頭眼中三分倔強三分委屈三分隱忍和一分的楚楚可憐:“這不是錢的問題。”
……
咳。
眼前的豪門貴太太(bushi)、豪門小少爺正抱著臂等她的回答,周贊茜真的非常好奇,對方是怎么背后背著一個人還能做這樣的動作的。
剛才又是后空翻又是打來打去,他背后那個昏迷的女孩為什么沒掉?這不科學。
在達米安逐漸不耐煩之前,周贊茜總算回神,嚴肅又客觀道:“他們的報酬是魔法材料和天堂地獄的合作,之后有什么那邊解決不了的問題找我們地府準沒錯。”
周贊茜上前一步,和卡珊德拉并肩:“他們是我的另一個委托者,我們正好順路,就一起下去。”
達米安額角狠狠一跳:“他們出多少錢,我出十倍,把他們踢出去。”
達米安額角青筋又一跳,但他并沒再多說什么,隱忍著吩咐快點準備進入靈界。
“夢娜越來越虛弱了,誰知道她什么時候就會徹底失去意識,你說進去靈界能解決她的問題,別讓我發現你是亂說的。”
達米安習慣性的威脅,被喬納森沖過來從背后捂住嘴。
“達米安的意思是,我們可以隨時開始了。”喬納森一臉虛弱。
周贊茜嘴角抽搐,到底沒說什么,掏出符紙虛空點燃,在空中畫了一個圈,低垂著眉眼虔誠念了幾句什么,在場其他人都覺得那聲音明明就在耳邊,卻給人一種回蕩在幽深歷史長河中的寂寥感。
“先祖之魂,無論老少;
聽汝之悲,尊汝之痛;
聽吾號令,魂歸故里。”
隨著周贊茜的念白,黑色的尸氣從眼前的墓碑中冒出來,伴隨著幽幽發綠的磷火光芒,這尸氣中隱約傳來許多聲或老或少的嘆息,逐漸凝聚成一個巨大的圓形傳送陣,又扭曲成及其富有重視特色的圓拱門。
拱門那頭是同樣幽深發綠的一條河流,上面除了枯槁浮木制成的狹窄臺階,什么都沒有。
稍有不慎,就會落入到旁邊讓人一眼生畏的湍急河流中。
“請吧,各位。”周贊茜率先踏上那搖搖欲墜的浮木臺階,腳下的河流因此飛濺起一些,洇濕了木板邊緣,卻沒讓浮木產生任何變化。
腐蝕、燃燒、或點破……什么都沒有。
看起來就是沒有任何作用的普通河水,卻更加讓人警惕。
卡珊德拉隨即也邁了上去,她和周贊茜靠的很近,在小聲說著什么,明明距離達米安只有幾步之遙,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達米安皺眉,轉頭想囑咐喬納森留下傳遞消息,后者卻像是看出他的想法,率先跳上浮木,轉身朝達米安做了個鬼臉。
隨即上去的是天使和惡魔兩人,他們嘟囔著這里的空氣好潮濕,一邊步履如常的往前。
一切都很正常。
達米安壓下心底的不安,跟著邁步走了上去。
哪怕知道這條道路不會平靜,他也必須要前去闖一闖。
為了家人。
——
另一邊,哥譚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康斯坦丁坐在咖啡店半個多小時,約的人沒等到,反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化名“火柴馬龍”的男人單槍直入,直接揭開了一份文件夾,其中是一黑一白兩個人坐在湖邊喂天鵝。
康斯坦丁彈了彈煙,銳評:“嚯!這天鵝胖的。”
火柴馬龍不為所動,手指點了點紙頁。
康斯坦丁于是聳聳肩:“哥們兒你真無聊。”
“他們在找一位惡魔之子,而你誘導他們來找達米安。”
“那什么…你家里人不也叫他惡魔崽子嗎?”
火柴馬龍就那么靜靜看著他,臉上邊緣皸裂的傷疤看著十分滲人。
康斯坦丁翻了個白眼,撐起身體和對方介紹這兩位顧客。
“周贊茜?那是差評威脅的力量,她網店詐騙,說是賣魔法道具,到手只有一堆黃紙……”
得到足夠信息的火柴馬龍心滿意足,一轉頭又拿出一個文件夾,打開,里面是個綠頭發小姑娘的照片。
“說說她。”
康斯坦丁盯著照片,深深吸了一口煙,良久才突出煙圈。
“這不是你女兒嗎?我該知道什么?”
對面的混蛋一如既往沉默,康斯坦丁這次不再屈服,一拍桌子站起來,聲音響到全店都能聽見:“fu**!說句話會死嗎?我忍你很久了!”
火柴馬龍依舊沉默,翻開文件夾下一頁,出現一張由韋恩集團署名的戰損賬單。
日期是康斯坦丁在哥譚召喚出的惡魔鬧事那天。
康斯坦丁又坐下了,* 接過文件夾表情嚴肅。
“關于你女兒……你知道她能接觸靈魂嗎?”
“看來你知道了,那你知道她的魔法是另一個世界的至尊法師教的嗎?”
“fu**也知道了…那,你知道你女兒靈魂是殘缺的嗎?”
“看來不知道。”
康斯坦丁停止抖腿,合上文件夾露出自信的笑容。
“那來說說她記憶的問題吧。”
“這個問題值多少錢?”
第52章 “我該保護你才是”
達米安的預感是對的。
他們并沒直接到靈界, 要到達那里,首先要通過面前的陰綠河流。
“這是冥河,”周贊茜解釋, 她又向前踏上一片浮木,那木頭實在太薄弱, 但卻正正好拖住她的身體,既不會讓她沉下去,但她站在水面也站不穩。
達米安觀察這跳條河流和每個人的情況,兩個非人生物腳下的木板晃蕩了兩下,似乎是要把人甩下去,在沒有成功之后,也變成穩當的木板狀態。
卡珊德拉走上去木板有些晃蕩, 但相比周贊茜要好很多, 相比那種要沉不沉的狀態,更像是水面上的一片竹筏。
達米安自己走上去要更好一點,像是走在一條汽輪上,腳感當然比不上地面, 但是可以自如行走的,達米安只要稍稍調整重心和平衡, 就能輕松走在上面。
而喬納森,他腳下的木板是所有人中最結實的, 超級小子甚至還興沖沖地時不時蹦跳幾步,但腳下的木板不僅沒有搖擺晃動, 甚至木板下面都沒出現振動的水波紋。
達米安沉思, 叫喬納森試試能不能飛起來。
是氪星人的重力和普通人不一樣嗎?
喬納森向上猛跳一步, 身體在升空幾米之后短暫滯空,隨即很快自由落體, 腳下的木板穩穩地接住他。
“我飛不起來了!”
達米安早有預料,但這時候還是發出一聲“TT”。
“早就說過,不要輕易靠近魔法側。”
但看同伴過分緊張,甚至有些焦慮的時候,他還是過去,兩人一前一后跟著簡單進行了力量和速度測試等,綜合測試下來,發現喬納森的能力被嚴重壓制,力量大約只能使用三分之一左右。
“小孩子還是躲在我們身后吧,”克勞利絲毫不覺得嘲笑小孩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打打殺殺的事情都交給大人好了。”
話音未落,他眼前忽然一暗,一瞬間世界都變成黑白亮色。
克勞利有些茫然,把眼鏡摘下來,但眼前的世界并恢復成彩色的。
“這是什…”他正要轉頭問周贊茜,卻見面前的天使和兩個小孩一臉驚恐看著他,頓時心里一咯噔,打了個響指聚起一團火燒向自己面龐。
這是地獄的火焰,專制靈體,對天使尤其有效,而惡魔卻能自如出入其中。
亞茨拉斐爾頓時猛猛后退好幾步,差點撞上后面的喬納森,關鍵時刻被達米安拉住,才沒從浮木上掉下去。
克勞利說了聲抱歉,隨即,地獄之火消失,眼前的世界也重新恢復色彩。
除了視線中央那團黑白色的瘦長身影。
那看起來像是個長頸鹿,有長長的脖子和扭曲的四肢,腳下有四條像是來自大象的腿,但身體確實人的身體。
那怪物呈現灰暗的半透明狀,像是個灰黑色的玻璃,克勞利能透過它看到對面的亞茨拉斐爾等人,但從那而過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灰白色的。
那東西正漫無目的的漂流,剛剛從克勞利身體里穿過去,正朝他對面的牙呲拉斐爾等人過去。
克勞利下意識再次變出火焰去燒那鬼影,亞茨拉斐爾身上也爆發出一陣圣光,喬納森下意識站在達米安前面,被達米安一把推到身后。
“我該保護你才是,喬寶寶。”
達米安掏出了武士刀,那上面被刺客聯盟附過魔,對靈能體也能產生一些作用。
“不用理他,”周贊茜揚聲,而她說的有些晚了,達米安的刀已經揮了出去,卻直直穿透那怪物的身體又穿出來。
那怪物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木楞楞的掠過他們向錢游蕩著,穿過亞茨拉斐爾的身體,又飄蕩著飛向遠處。
達米安見攻擊無效,大跳幾步帶著喬納森躲開鬼影,即便周贊茜再三表示那鬼影沒有攻擊性,他也始終不置可否的樣子。
“那是什么?”
“死魂而已,他們只會出現在靈界外圍,在冥河水里游蕩,沒有任何攻擊型,也做不出任何反應,沒有神智和思維,一點點消散淡化直到徹底消失。”
周贊茜對那東西并不十分在意,只關注另外一件事。
“你們還能用得出法術?”
克勞利面色一變,再次打了個響指,看著自己手上包住整張手掌的火焰,有些不信邪的又打了一次,見火焰并沒怎么變化,才表情游移不定起來。
亞茨拉斐爾站出來解釋:“能用,但能力同樣被大幅壓制,具體壓制多少……”他沉吟著感受了下身體里的力量,身上發出淡淡的金色圣光,燙的可靠里呲牙咧嘴往另一邊躲了躲。“大約也是三分之一。”
“你們呢?”視線轉向達米安和卡珊德拉,他們在進入這里的第一時間就對自己身體做了簡單測試,此刻搖搖頭:“沒什么變化,力量壓制大概是針對超能力者的。”
“只是不清楚,到了靈界后會壓制更多,還是維持現狀。”
亞茨拉斐爾提出疑慮,而達米安皺著眉對靈界里的情況并不看好。
他們正說著,不遠處的水面上忽然出現一道厚重的黑鐵大門,上面有著巨大的牌匾,左右兩側各有用歪歪扭扭的繁體中文字寫的什么東西,大門緊閉著,無數圓形的凸起在門上拍成行列,里面傳出些許呼喊和叫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繁華的市集。
喬納森側耳細聽,證實了達米安的猜測,他點點頭,轉身正要問周贊茜,就見對方也一臉茫然。
“怎么會?靈界的大門怎么會被關上?”
卡珊德拉點點頭,肯定她的想法:“我上次來的時候,這大門也是打開的。”
達米安在蝙蝠電腦的備案里看到卡珊德拉來過,此刻并不驚訝,指指另一邊的一個翡翠的綠色小門:“要從那里進去嗎?”
“不行,那里進去是翡翠宮的地盤。”周贊茜一口拒絕,她依舊對靈界大門關著這件事感到不可置信:“靈界大門關了,那那些從外界來的靈魂要怎么進來?每個人都要路過翡翠宮嗎?她們對統治靈界已經不滿足了,要徹底給每一個進入靈魂身上打上烙印嗎?”
達米安眼神一動,他前面的克勞利兩人在聽到某個詞時忽然對視了一眼,亞茨拉斐爾隨即注意到達米安的視線,像是為了躲避什么一樣刻意移開,而克勞利也下意識望天。
這太可疑了,聯系他們一定要一起進入靈界的事情,這對天使和惡魔的組合一定有什么共同的陰謀。
但還沒等達米安再盤問什么,喬納森猛地叫一聲“小心”,一把拎起達米安幾個大跳跳到身后的木板上。
一道藍色的劍氣呼嘯而來,落到達米安剛剛站立的地方,頃刻間就把木板擊得粉碎,連飛濺的木屑上都瞬時帶上了雪花和冰屑,而流動的河水只是短暫有幾片冰皮,沒幾秒就繼續緩緩流淌了出去,甚至沒被激起任何水花。
一個一身白色道袍的女人出現,寬大的衣擺勾勒著紫色線條,手臂上帶著白玉手鐲和一連串叮當作響的銀手串,腳踝上帶著銀鈴,一步步走過來時環佩叮當作響。
她背后手里拎著一并細長的瑩潤如玉的長劍,身子看起來和長劍一樣修長蒼白,長發披散在身后卻乖順的貼在后背,雙眸緊閉,整個人看上去像她的長劍一樣凜冽銳意。
“你不該帶活人進來的,”那人輕聲嘆氣,長者一副瘦長的東方骨架,一開口卻是英文。
她抬眼,嚴重迸射出無數道金光,再抬手,幾人幾乎沒看清她怎么動作,眨眼間她就踏著水面而來,長劍直逼周贊茜脖頸而去。
“霜降刃,”卡珊德拉認出眼前的人,她迅速加入戰局,和周贊茜一起對抗霜降刃的攻擊。
霜降刃的長劍凜冽快速,每一出手都迅捷如風,克勞利兩人幾乎只能看見飛劍的殘影,但卡珊德拉卻穩穩地插入戰局,一次又一次接下劍刃,又拔出一只匕首和對方有來有回的對打起來。
“你的匕首——”霜降刃在兩次攻擊都被接住后猛地抬頭,第一次正視面前的亞裔女生,而后忽然反應過來:“你是之前阿婆跟前——”
回應她的是更迅猛的攻擊,卡珊德拉再一次欺身上前,匕首上閃過綠色的幽光,直逼對方的命門而去。
在過近的短距離對戰中,長劍完全就成了雞肋,霜降刃干脆一把將長劍收束到后背,手掌上凝上一層冰霜護甲,開始和卡珊德拉拳拳到肉的打起來。
周贊茜因此有機會暫時脫離戰局松一口氣,她立刻揚手,食指和中指中間夾著一張符咒,喃喃自語幾聲,猛地講自燃的符紙扔出去,被她用長劍劃傷手臂染血加進去劃成一個圈,頃刻間那圓圈就像是有生命一樣流動起來,其中流淌著蕩漾開許多水波紋。
圓圈幾乎立刻就讓達米安想起了至尊法師的傳送陣,等到水波紋漸漸平息,那邊隱約可見的場景也證實了這一點。
于是在周贊茜一聲令下讓跳的時候,達米安沒有絲毫猶豫,率先踏入了里面。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當然更想加入到戰局里,但現在情況不明朗,他對這里的一切了解都不夠,在信息不足的情況下,貿然想上去幫忙不如聽從安排。
更何況他背上還背著夢娜,即便自己習慣了冒險,也不能帶著妹妹一起。
只是……
穿過傳送陣的下一瞬間,達米安整個人就出現在陌生城市的上空,風呼嘯著向上,他和夢娜處于急速下墜的狀態。
而這并不是最糟糕的。
第53章 “那孩子本就靈魂殘缺”
達米安抬頭, 送他過來的傳送陣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從中間劈開,整個傳送陣茲拉一陣涌出巨大的浪花之后,就忽然消失在空中。
而他的同伴們沒有任何人跟著下來。
這依舊不適最糟糕的。
達米安保持冷靜, 他立刻觀察下面的地形,記住城市的大致格局和較高建筑, 轉換姿勢在空中變換下落方向,扔出鉤索很快抓到一個高聳入云的高塔上,勉強抵消了一些下墜的沖擊力。
他此時才有時間向下看,這一看卻讓他眼神一凜,后背冒了許多雞皮疙瘩。
幾千米之下的城市里,街道上閑散行走的黑點人影忽然靜止不動,等達米安向下看去, 才發現那些人都仰頭看著上方, 達米安視線每掃過一個人,就能與他們的目光對視,每一雙眼睛都漆黑如墨,目光中流淌著濃稠的貪婪和渴望。
達米安幾乎立刻意識到不妙, 下一瞬,那些人的身體立刻畸化, 像是在冥河里看到的死魂一樣,長出明顯不屬于人的四肢, 有人長者鱷魚的嘴怒吼著爆發出音波功擊,有人的脖子長長伸出來, 尖利的口器朝大張著超達米安攻來, 有人頭上長出巨大的羊角, 沖著懟向厚重的高塔。
達米安距離他們還有相當高一段距離,高塔也明顯地基穩固不可能被一個人撼動, 但那些人卻像是看不到這些差距一樣,目光里只有欲望和貪婪,除了面前的食物沒有其他,依舊狂熱的做著無謂的攻擊。
達米安的身體還在下墜,高塔幫他卸下了許多沖擊力,此刻速度已經慢了很多,周圍逐漸有建筑出現,他也有了借力改變方向的機會。
他正想著如何避開或打退這些人,面然的一個現代化高樓里忽然探出一根拐杖,杖頭有碧綠的翡翠做成的龍頭,勾著達米安的衣領就把兩人拉了進去。
隨即,窗戶被“啪”地一關,又被迅捷貼上許多封條,那人才長舒一口氣,微笑著看著達米安。
“你是贊茜的朋友吧,”那是個身材矮小的奶奶,有些發福的臉上堆滿褶子,完全像是漫畫里刻板印象的好女巫形象。
達米安依舊保持著警惕的隨時進攻的姿勢,看著對方不發一言。
阿婆對這樣的一言不發十分熟悉,當初卡珊德拉出現的時候也是這樣,沉默著警惕周圍的一切。
不過那時候的情況還沒現在這么差,有人選擇忘記,但有人還倔強的堅持記住什么,這棟樓里還有許多人住著。
“我猜你要問的問題有很多,”阿婆溫和的看著達米安,然后轉身走出這個房間。
外面的房間和達米安進來的地方一樣,墻上到處都是裂縫,被用符紙貼著,有些地方被**糊住,有的裂縫上除了岌岌可危的符紙什么也沒有,從里面能看到室外的場景,街道上人生鼎沸,有人穿著旗袍和朋友閑聊逛街,有人在酒樓前聽二樓臺上說書人講故事……一切井井有條,古樸但熱鬧,和剛剛達米安進來時那些扭曲的場景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達米安皺眉,上前去扒開墻縫里用來糊墻的紙張,想更仔細看看外面的景象。
但他的注意力卻被手里的糊墻紙吸引。
“這是真錢?”
即便有錢如韋恩家,能在直升機上撒著錢玩,也沒有人想過用錢來糊墻。
更遑論看起來古樸破敗如此。
“錢是靈界最無用的東西。”阿婆從身后的門邊探頭,懷里抱著一身衣服,隨手拿起一個人頭大的金元寶拋給達米安:“你要嗎?這里多的是。”
“所有人都想為自己親人多送點錢,所有人都喜歡燒錢,所以貨幣貶值再貶值,現在,它什么都不是了。”
這很好理解。
達米安接住金元寶,上下翻動著看了看,甚至能在最下面發現一個生產日期和編號,那串編號意味著這是個紙制品,但現在在達米安手里的,顯然是真金無疑。
他上下拋了拋,想起周贊茜能把黃紙造物變成真實事物的能力,對這里的家具來源有了一定了解。
“現在是什么時候?”他問,又補了一句:“我來是為了找我妹妹的靈魂,她的靈魂上周來到這里,但我猜這里的時間流蘇和外界不一樣?”
這里的時間流速和外界大概是一比十 ,這點達米安已經在卡珊德拉的任務總結里看到過,但此刻依舊擺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詢問阿婆。
阿婆沒發現他的小心思,說了現在的時間,又主動提起夢娜:“我見過你妹妹,在沈公子那里,沒有人會傷害她,但她的危險不在于此。”
“你知道她的靈魂不全嗎?”
見達米安不說話,她嘆了口氣,繼續:“你知道她的記憶力很差嗎?”
這點達米安知道,夢娜的記憶力差是所有人都公認的,達米安有時候罵她金魚腦袋,她也不會生氣,過后轉頭還會忘記這件事。
夢娜吃完早飯出去散步,轉頭就忘了自己吃了什么,走在韋恩家花園里都能迷路,只走了兩個拐彎口就忘記自己從哪里來的。
剛來的時候她一連好幾天忘記自己的房間在哪里,不愿意打擾阿福,人又有一種莫名的魔力,可以讓人下意識忽視她……等到阿福轉身發現的時候,夢娜很可能已經蹲在一邊看著阿福工作了很久,兩人目光對上,她才緩緩站起來,一站起來眼前一黑就要跌倒,被阿福擔心的扶住,慢吞吞的道謝又道歉之后,才說出自己的來意——請求阿福帶她去自己的房間。
這大概是她心態很好的原因,也是她難得能和達米安玩在一起的原因。
韋恩莊園往往發生這一幕:達米安被夢娜的健忘和犯蠢難受到,皺著眉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然后等晚上夜間活動結束后,他總能得到兄弟們的針對和老爹不贊同的目光,當第二天早上他和夢娜兩人坐在餐桌上,他被阿福盯著要道歉或示好,卻發現夢娜自己已經完全忘記了這件事,不僅沒有因此受傷或記仇,還眨著眼睛追問達米安在說什么事,甚至在達米安惱羞成怒的時候,不明所以地為自己不記得的冒犯道歉。
他們兩個被迫一起相處的時候,達米安總是皺著臉不高興,而夢娜木著臉眼神茫然,不敢冒頭也不敢發聲,木楞楞的發呆神游天外,然后在達米安說話的時候緊緊盯著對方的臉,時不時問一句:“你很討厭我嗎?”“你在生氣嗎?”“我又做了什么蠢事了嗎?”
回家找提姆查信息的杰森懟了懟兄弟的胳膊:“嘿,活的沒頭腦和不高興。”
提姆則淡定地喝一口咖啡:“我已經截取監控片段發給迪克了,他一定很喜歡這個。”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看懂他們的意思:“鳥媽媽~”
達米安聽見對話會抽出武士刀,而夢娜只會茫然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在韋恩家兄弟兄友弟恭結束之后,蹲在提姆的“尸體”旁邊戳戳他的胳膊。
“抱歉,打擾你休息了,我想問問,鳥媽媽是誰?我該怎么稱呼它?”
于是躺在地板上用身體鉗制達米安、扭著他的脖子做鬼臉的大小紅兩人會靜默一瞬,驟然爆發響亮的令人不明所以的大笑:“你叫他媽媽就好了,他愛聽這個!”
達米安的思緒回收,臉色有些臭,但心里卻莫名放松了些。
“你是說,她的健忘和靈魂缺陷有關?”
阿婆點點頭:“我們稱之為壞死癥,得了這種病證的靈魂會逐漸健忘,從忘記生活的小事開始,然后忘記朋友、親人、愛人,直到最后,連自己是誰都忘記。”
阿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示意達米安看外面的世界,那里人群熙熙攘攘,彼此言探坐行,和普通人一樣。
——除了某些奇異的身體部位。
達米安盯著那些人身上長出來的尾巴、耳朵、長肢、鱗片等,皺眉看向阿婆,無聲詢問這些和他們正在說的有什么關系。
“靈界的靈魂也患上了壞死病,他們逐漸忘記所有前塵,如果任由壞死病擴散加重,就會逐漸凋亡死去,沒有思維和自我地四處游蕩,身體變得透明記憶變得模糊,所有人忘記他們是誰,他們也不被人看見,靈魂死去,于是成了死魂。”
“你來的時候應該看到了,那些被驅逐在靈界之外的鬼影,他們飄蕩在那兒不知道多少年,無聲無息變得愈發透明,最終消散在空氣里,沒人知道他們來過,徹底沒人記得他們。”
“而有些人不愿意失去自我,他們發現了一種途徑,只要吸取其他人的記憶和靈魂,將之反哺自己,就能維持自己的靈魂穩定。于是,一場自相殘殺的斗爭開始,靈魂們互相蠶食,從彼此岌岌可危的靈魂里獲取能量,弱者成了死魂,而勝者,就是下面那些人。”
達米安對這種自相殘殺獲取力量的方式并不在意,在他看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這些人為了生存,殘害同類也無可厚非。
但——
“看起來這種方法有些副作用。”
“是的,”阿婆嘆氣:“不知道誰第一個長出尾巴,那些混合的記憶攪弄得他們靈魂變得畸形,一個靈魂站在面前,卻糅雜著許多份記憶,于是人們開始發瘋,開始失去自我,人性淡化而獸性涌現……他們變成了怪物,而我們稱之為異化。”
“不異化,就死亡。”
“所以那些怪物才會向我攻擊,因為我是擁有完整自我的生魂,我的記憶完整純粹,對他們來說是上好的補品。”
達米安沉吟,逐漸捋清了事情的起因。
“但夢娜是怎么回事?”
阿婆沉默一瞬,渾濁的眼睛充滿愁緒:“我不明白那孩子明明是生魂,卻為什么會患上壞死癥。”
“思來想去,唯一的猜測就是,那孩子的靈魂本就殘缺。”
第54章 “抑或成為死魂”
“靈魂就像是氫氣氣球, 有人的充氣口散開,因為漏氣而不斷下降,為了保持空中的位置, 他們不得不吸取其他氣球里的氣,來使自己完整。”
“而你妹妹, 她似乎本身就沒被充滿氣。”
“或者,她本身就是個有破口的氣球,只是她內部大部分都是氮氣,飄不高但也同樣不會下落太多,除了氣球癟一點,似乎和其他氣球一樣。”
“直到有人往里面充氫氣。”
阿婆并沒說完,但達米安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直到有人往氣球里面充氫氣, 內外壓差變化, 于是產生氣流流動,原本勉強升起來的氣球會下落,甚至因為氣體排出的沖力,她可能下落到比之前還要低的位置。
“所以她落得太低, 靈魂落到了靈界?”
阿婆點頭:“其中大概還有她能通靈的原因。”
她抿起因年老而充滿褶皺的唇,看著達米安背后妥善背著的女孩, 眼角微微瞇起。
只是看夢娜身體的樣貌,對方顯然是一個西方靈魂, 怎么會來到板塊這邊中國靈魂構建的靈界來?
“她的靈魂在人類中顯得單薄,但在靈界中卻算得上豐富, 自然容易成為眾矢之的——哦, 但別擔心, 沈公子幫她脫離了危險,她身邊也有可靠的人照看。”
“唯一的問題在于, 她逐漸消退的記憶、殘缺靈魂的壞死癥該怎么解決?”
“你選擇讓她異化,抑或是成為死魂?”
——
周贊茜那邊的形式并不容樂觀,就在他們打算陸續進入傳送陣的時候,側方忽然飛來一個飛鏢,那東西和周贊茜自己的飛鏢類似,尾部帶著紅色的穗子,細長尖頭,看起來非常鋒銳。
那飛鏢在飛行過程中微微旋轉,邊緣的輪廓帶著幽藍色的光,靠近時不斷放大,氣勢逼起一陣水花,喬納森和天使惡魔幾人之前被千叮嚀萬囑咐不能碰到河水,這時候不得不往后退,距離傳送陣又遠了許多。
而就在他們擺出防御架勢,隨時打算迎上飛來的武器時,那飛鏢卻忽然在空中無受力情況下轉彎,急急俯沖而來,變成人頭大的飛鏢旋轉著刺向傳送陣,硬生生從中間隔開那一片水盤。
傳送陣在閃爍幾次后,不情不愿的消散,而余下幾人也都警惕的看著角落,那扇屬于翡翠宮的綠玉大門里,緩緩走出一個頭戴巨大黑紅斗笠、垂穗擋住整個人身形的黑影。
“暮眼客。”周贊茜面色凝重,而對面新出現的黑影里發出一聲嘶啞的悶笑,旋即摘下斗笠扔出來,斗笠邊細碎的流蘇四散開,每一個都化成飛鏢,一時間天上地下成了一片飛鏢雨。
周贊茜掏出一片黃紙吹氣,很快吹出一個巨大的金色鐘鼎懸浮在幾人頭上,替他們抵擋對面人來勢洶洶的飛鏢雨攻擊,卡珊德拉也被迫退至身后,躲在金鐘罩下面凝神思考著對策,時刻警惕忽然出現的冰屬性劍客。
“我們現在要怎么做?”
卡珊德拉詢問,周贊茜蹲在中間,拿著一張黃紙念念有詞,只勉強給出一個手勢。
卡珊德拉看懂了,而其他人卻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克勞利目光依舊放在飛鏢雨外面的兩個模糊人影上,舌尖舔了舔尖利的犬齒,咧嘴露出一個輕松的表情:“那邊的兩個老兄——翡翠宮的那兩個家伙,他們沒有趁機進攻,只是站著,我以為還有談判的機會?”
卡珊德拉皺眉,并沒多想:“和他們沒有談判的可能。”
她皺眉設想怎么給這幾個人解釋靈界的情況。
“翡翠宮是靈界的統治者,他們壟斷了所有靈魂的能量補給,導致靈界底層社會自相殘殺,現在關上人間到靈界的大門,而只打開翡翠宮的小門,讓所有人在死亡之后,必須先經受一邊翡翠宮的壓榨,才能進入城內……他們是壓迫者,和他們沒什么可聊的。”
卡珊德拉從小生活在香港,雖然在殺手手下長大,沒過過什么正常小孩的生活,但在此之外,她的許多習慣還是帶上了中國思維。
比如此刻,統治者是壓迫者,那她要做對的事,就要站在被壓迫者一邊,像是……站在農民一邊反抗地主階級。
但其他人沒有這方面的覺悟,喬納森當然選擇正義一邊,天使也樂意如此,而克勞利,來自地獄的惡魔,他就沒有這樣理所應當的站位,只是舔舔犬齒,看了看身邊的同行者和天使,到底還是沒說什么。
于是他們一邊警惕看著飛鏢雨后面的兩個人,一邊等待著周瓚茜的行動。
她在畫一個新的傳送陣。
外面兩個翡翠宮的人此刻也并不沉默,他們確實如克勞利所言,想要和周贊茜進行交流,在等飛鏢雨停下的時間,兩人站在一起,霜降刃的負手而立,看著一團黑影沒有軀體和面孔的同事,問道:“你現在回來,是那個病原體找到了嗎?”
“抓到了尾巴,”暮眼客正如他的名字,除了團團濃稠的黑色霧氣,只有一雙眼睛亮著紅光,空洞洞的望不見底。
“只是那只狐貍擋在病原體前面,不讓人靠近。”
霜降刃擰眉:“赤胭星能忍這個?”
“她不想忍也得忍,我又打不過那只狐貍,要打他,翡翠宮一半人都得上去。”
暮眼客的聲音嘶啞,語氣粗重,帶著濃稠的欲望:“誰知道生魂獻祭的能量強成這樣,早知道我也……”
“閉嘴!”霜降刃拔劍斬去,被對方躲開。
“那些可都是我們治下的百姓!”
暮眼客冷笑:“難道你我生存的能量,不是從我們之下的百姓得的?”
“你可真是廉潔啊,霜降刃大人,但怎么也沒見你少吃一口?”
“你!”霜降刃氣急,又一劍斬下去,整個人驟然凌空,一劍似是要從昏堂的無盡天空斬破九霄。
暮眼客不笑了,他一伸手撈回自己的斗笠,斗笠迅疾旋轉著形成一面屏障,擋住對方自天而下的攻勢。
“你真是瘋了!”
“你真不知恥!”
對方回敬,這一句,卻讓暮眼客渾身汗毛筋骨一立,怒氣涌向大腦,血氣上涌,氣急攻心,甩出斗笠就要展開殺戒。
忽然,兩人身形都忽地一滯,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手壓制著,齊齊向下落了一截。
有聲音在她們耳邊響起,輕柔和緩甚至尾音纏綿曖昧,卻讓人頓時心生膽寒。
“你們在打什么?小黃帽呢?地獄來的貴客呢?”
兩人倏然一靜,齊齊扭頭,果然,那邊的金鐘罩下哪還有幾人的身影?
——
“這里是什么鬼地方?”克勞利這次一進入,就感受到了身體的異樣。
他的魔力被束縛壓制,至多只有四分之一能夠調用。
轉頭看亞茨拉斐爾,對方的表情同樣不好看,轉向克勞利點點頭,證實了他的感受。
喬納森試圖跳了跳,這次只跳了三四米,就再也跳不起來了,用手砸了砸墻,雖然沒用全力,但砸穿一面墻時也感受到了阻力。
——過去砸墻都像打棉花一樣的!
“別砸!”周贊茜忙上去阻止,但她的動作晚了一步,墻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窟窿,而就在這一瞬間,墻外路過的行人倏然停下,目光直直看過來,還沒等喬納森反應什么,那人腦袋忽然升空,從脖頸處生出來無數細碎的藤蔓,線條幾乎崩成直線,直直朝喬納森的面門而來。
喬納森迅速躲開,但隨即旁邊同行者也扭曲,從墻洞里彈出一條黑亮的鰲爪,在洞口張開,一股毒液似的粘稠細舌從中驟然噴射而出。
“什么?”
喬納森慌忙下躲避,用上所有的超級速度,才堪堪擦著手臂躲開那東西,僅僅被那東西粘到衣服,喬納森就有一瞬間的思維遲滯,隨即,被碰到的手臂整條發冷發僵起來。
“退后!”周贊茜一馬當先,上前掏出符紙蓋上去,右手食指和中指合攏畫了個什么圖形,隨即黃紙燃燒起來,那鰲爪上想起東西被腐蝕的“嗤嗤”聲,隨即上面冒出一股青煙,整條鰲爪都蔓延著往后爆裂開來。
周贊茜又掏出一張符紙,終于把那東西逼到了墻后,但同時,墻面上其他部位也傳來撞擊聲,只是那些東西力量雖大,把墻上撞出裂縫,卻始終難以突破這堵墻。
周贊茜眼疾手快,掏出另幾張符紙貼上去,橫七豎八勉強糊住了那個洞口,又跑到其他地方用符紙到處貼貼,這才讓墻面不再抖動,外面那些東西沒多久,也慢慢消散開來。
喬納森這才上前,從那些震碎的磚石瓦礫當中,看到一些黃色發皺的符紙。
看來剛剛真正抵擋那些怪物的就是它們。
“活人是外面那些東西最好的養料,它們只要聞到一點東氣味,就會不顧一切的沖進來咬你一口。”
周贊茜垂眸,看到個子矮矮的喬納森,忽然做了個鬼臉,“這些人是真的會吃小孩的。”
喬納森:……
喬納森和達米安一起活動久了,當然見多識廣,不至于背著一點東西嚇到。
于是周贊茜翻了個白眼,“嚇不到的小孩真沒意思。”
她轉身從一邊翻出幾件衣服,看著都非常陳舊,遞給幾人換上,又給幾人遞了幾個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
“這些能掩蓋你們身上的活人氣息,要在這里生存下去,一定要警惕,不要讓符紙破裂。”
“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喬納森詢問,“他們看起來,已經沒有神智了。”
“他們不是人死后的靈魂嗎?”
周贊茜抿了抿唇,對上同樣面露疑惑的兩人,干脆找桌子坐下:“這里沒有茶水——對了,靈界里的食物也最好都不要碰——坐下吧,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們想從那里開始聽起?”
在周贊茜的敘述中,靈界的起源故事逐漸展開。
第55章 “都叫她阿婆”
起* 因還要從戰爭時期無數華人出國僑居開始, 他們離開故土身處海外,但骨子里的落葉歸根情懷卻讓他們忘不了故鄉,有能力的人將自己的骨灰帶回國內, 但更多的人,他們死去之后, 靈魂卻停留在了異國他鄉的土地上。
那些靈魂既到不了天堂或地獄,也不愿進入冥府或世界樹,長久以來,長著同樣骨架的龐大民族游蕩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的怨氣和祈求凝聚在一起,建筑除了一座巨大的鬼鎮,每一個經過鬼鎮的中國面孔都會被纏上, 他們頻繁噩夢產生幻覺, 情況嚴重還會失去身體的控制權,被另一個靈魂占據軀殼。
這現象引來了許多人注意,諸多占星師和魔法師都將之當成一次挑戰,樂此不疲地進來探測、調查、除厄, 問靈,卻大多一無所獲。
直到一個東方面孔出現, 她從中感受到同類的氣息,聽到同伴們的怨憤之后感同身受, 決定幫他們解決這個問題。
她修行了古籍中的秘法,將自己的生命獻祭出來, 用自身作為錨點在異國大陸開辟了一片新天地, 用以承載靈魂留存轉世, 而她本人,也成了那片地界的牽渡者。
“在東方神話里, 靈魂投胎轉世之前,會喝一碗讓她忘記前塵往事的藥水,以全新的靈體重新進入世界,而那個分發藥水的人,就是孟婆。”
“你是說,那個獻祭靈魂開辟靈界的人,就是孟婆?”
“不,”周贊茜嘆息,眼神懷念而安靜,像是說起一個熟悉的具體的人,而不是神話中的神祗:“她成了孟婆——如果這是一個職業的話——也讓我們這么稱呼她,但那不是她的本名——從沒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于是所有人無論老幼,都叫她‘阿婆’。”
——
“嘿,死小孩,剛剛那個人沒付錢,去找他要錢。”
玻璃和發黃熱熔膠搭成的簡陋柜臺后面,一個身材消瘦的女人手里抱著一個巨大的雞腿,咬一口呸一口:“這里的東西真難吃!”
她狠狠把一大塊色澤誘人的雞腿丟出去:“狗屎養的靈界,這些人的吃的簡直比抹布還難吃,一點味道都沒有,口味和口感完全是屎!吃到嘴里跟橡皮一樣……嘔!惡心死我了!”
她一轉頭,看向門口站著的黑發女孩,不耐煩的瞪過去:“看我干嘛?去找他啊!不是都說了他沒付錢?”
女孩遲疑著,一只腳邁出門檻,猶豫了下還是回頭,打算解釋一下:“我以為你說那些是想有人聽著。”
這倒沒錯,但女人絕不愿意承認。
“我是想讓人聽到,但你是人嗎?”
女孩低頭,看了看自己隱約透光的軀體,歪著腦袋思考了幾秒,也想起自己不是人的事實了。
“哦,對,我現在是鬼魂,抱歉。”
她還是猶豫:“我以為你剛剛說那些話,是想有人或鬼魂聽著。”
女人翻了個白眼:“去死吧,傻子,還不去追那個人,要被他跑了!”
女孩愣了下,反應兩秒,猛地轉身往外跑去。
她的反應速度很慢,但身體素質卻還不錯,很快就趕上那個逃單的人。
“你好,你還沒給錢。”
她在對方面前站定,“能把買煙的錢給我嗎?”
對面是個身高體闊的壯漢,見出來的只是個小姑娘,于是咧嘴一笑,表情惡劣:“我就是不給錢又怎么樣?”
女孩——也就是夢娜,她又愣了幾秒,這幾秒被壯漢以為是被嚇住了,于是他略過夢娜往前走去。
但很快,女孩就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站在他前面擋住去路。
“我不知道你不給錢要怎么辦,但您能和我回去一下嗎?我會詢問我們店長該怎么做。”
“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夢娜抿嘴,想起看到過別的店員說的那樣,乖巧地補充道。
壯漢以為對方在找茬,或者拿自己開玩笑,但看了看女孩認真到嚴肅的表情,又覺得不像是有意。
“滾蛋!老子沒時間和你在這里瞎掰扯,快點讓開,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他說著,張嘴怒吼的一瞬間,嘴里內壁翻出來,喉嚨深處無數細小游蟲一樣的線蟲蠕動伸展著,朝女孩面門而來。
女孩沒有后退,她面朝前方一動不動,像是完全被嚇傻了。
于是嘴又翻回來,露出壯漢滿臉橫肉的樣子:“知道怕就好,知道怕了還不快給我讓開?”
女孩依舊木楞楞的站在接到中央,那壯漢表情不耐,正想把對方推開,卻忽然注意到對面女孩過分陰郁的周身氣息下,有一張相當不錯的歐洲人面龐。
壯漢瞇著眼睛,頓時露出垂涎的表情:“你是新來的?剛死沒多久?怪不得不知道我是誰,靈界好些年沒看到新人了,我都忘記還有新人這一說……想要老子付錢?那你跟老哥來一趟……”
周圍人本來各忙各的,各自組成鬧市背景的一部分,聽到這句話,也紛紛投來目光,看向女孩的表情十分垂涎。
站在暗處的消瘦女人瞇了瞇眼睛,猛地丟掉手里的大雞腿,攏了攏袖子就要上去和對方較量。
——攏袖子的動作是在來靈界之后養成的,她之前也沒這么好吃,來靈界出差之前,她沒想過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
——穿褲衩拖鞋和敞開的花襯衫,小圓墨鏡戴著走在路上總有人給她讓路。
在來靈界之前,她是一名光榮的地獄惡魔巴力,跟在色//欲惡魔手下工作,高跟鞋、緊身大深V制服和豹紋斜框眼睛一直是她的標配,她從來不屑于做那種把情//愛寫在臉上、頭發絲都充滿挑//逗和勾//引的惡魔,而要做看起來正式嚴肅,實則引//誘人于無形的高級惡魔。
而現在,她在這個全都是東方皮相的世界里,卻逐漸被同化成了一個行事邋遢口//欲極重的、她從來最看不上的骯臟惡魔。
每當她偶然想起自己過去的樣子時,她都會為自己的改變而感到震驚,但更多時候,她根本想不起來之前的事情。
這里的食物實在充滿魔力,竟然有人能把食材做的這么難吃,這讓巴力完全沒法容忍。
沒有一點味道,嚼起來像鞋底或者抹布,口感粉硬,但看起來卻那么色澤明亮誘人,簡直像是這個灰暗世界里唯一明亮而讓人感到充實的東西。
她一邊唾棄一邊又對這里的食物上癮,為了滿足自己的口//欲,她搶了一個雜貨店掙錢,用來買更多食物,夢娜就是她不知什么時候撿的店員。
這小孩忘性大,反應遲鈍,大多時候像是個推一下走一步的傻子——或者機器人——唯一的有點就是聽話、跑得快,以及不需要吃飯。
既然是巴力養的小孩,別管她自己怎么使喚對方,她絕不能讓這孩子在外面受別人的氣。
更何況是讓這孩子無知無覺的站在那些惡心的目光注視里。
巴力幾乎要沖上去了——幾乎。
她停了下來,和周圍所有人一起,看著那邊黏在女孩身上的壯漢。
是的,黏在。
那壯漢要帶夢娜回家,幾乎一瞬間,就引起了周圍人的不滿,有人推搡著說讓大家都分一杯羹,有的小聲議論著好久沒見過新人了,一群人躍躍欲試中,壯漢率先抬手,想把女孩攬過來宣示主權。
但就在他的手掌接觸到夢娜脖頸的一瞬間,他驟然爆發出一陣哀嚎聲,隨即,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空氣的氣球,四肢面條一樣軟下來,身體頓時貼在地上,除了手還被迫挨著夢娜脖頸以外,其余部位都迅速干癟下去,無力的倒在地上。
巴力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她意識到無論怎么樣,都不應該放任這件事發展下去,這座城市有自己的守衛,她們不能把那些家伙招過來。
她上前,一手捏著夢娜肩膀,一手拽著壯漢胳膊往下扯,用蠻力扯開兩人的一瞬間,她能感受到有什么流通的回路被打斷,她幾乎能聽到回路斷裂時牽連的驟然加強的吸力,和不舍分開時的“啵”聲。
這種感覺在自己的手離開夢娜身上時同樣存在,只是相比壯漢和夢娜,她們之間的牽引力要弱很多。
巴力內心一陣驚駭,但地面上干癟的壯漢并沒恢復,他的肌肉和纖維似乎被吸走,整個人成了一幅皮包骨樣的樣子,這時候兩手撐在身后連連后退,看著夢娜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怪物,張著大嘴想要哀嚎,卻只能發出費力的“赫赫”氣音。
他不斷后退,某個瞬間雙手觸碰到一個人的腳,頓時大喜,迅速轉身,抱住那只腳就要啃下去。
但他現在的身體太過虛弱,即便用上了最快的速度,還是被那人察覺。那個人猛地出腳,把干癟的皮包骨踢出去,這一下竟然把一個靈魂踢飛到空中,遠遠的又砸上另一邊抱臂嘲笑的老人。
那老人明顯沒想到自己會遭遇橫禍,沒來得及反應,被那皮包骨抓住狠狠咬了脖頸,頓時憤怒的尖叫著把人撕下來推出去。
他脖頸上有被咬開的牙印,從里面流出嘶嘶的半透明黑氣,周圍人的目光一瞬間被他吸引,那些或看熱鬧或調笑或嘲諷的眼睛驟然一變,都紛紛化成帶著濃稠貪欲的獸曈,鼻子也一努一努,十分用力的吸吮空氣中存在的黑氣味道。
有些人的身體已經緩緩異化,尖角、鱗片、尾巴和利爪緩緩爬出來,圍觀的人群逐漸變成半人半獸的怪物群,一時間沒人說話,只能聽見細細簌簌鱗片生長和尖牙利齒碰撞聲。
那老人顯然沒想到受傷的是壯漢,最終遭遇不測的確實他自己,他看明白周圍人的眼神,頓時驚慌地連連后退,指著一邊瘦弱的像干柴一樣的壯漢:“他現在更虛弱,你們對他做什么、哪怕把他剝皮抽筋活吃下去,他也做不了什么的!去吃他!去吃他!不要吃我!”
但周圍人已經完全沒有了人性,這里只有一群動物在圍堵著,那些身體異化的怪物們只是上前,然后在那人的尖叫聲和嘶吼聲中一點點拆解剖開吞吃入腹,沒多久,老人嘶啞的,讓所有人都永世不得超生的詛咒就逐漸消失,轉而出現的,是一群擦著嘴角一臉饜足的、重新恢復人形的怪物。
第56章 “我難道在害你嗎?”
“翡翠宮來人了!”有人偶然望天, 頓時發出驚呼,其他人看去,只見一道明亮的金色流光直直朝這個方向飛來, 所有人頓時驚慌失措,身體再次撐破衣服化形, 用不同動物的能力協助自己快速逃離。
但比他們動作更快的,是一只投擲而來的金色長矛。
那長矛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飛過來時幾乎像是從每個人頭皮上擦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勁風的狠厲,身體稍微差一點的,幾乎被那股勁風吹倒在地。
那金色長矛從人們頭頂略過,直直沖刺著沖到前面, 在眾人眼前穿透最前面那人的腦袋, 在迸射的腦漿中,把那人的頭顱直接釘在青石地面上。
地面驟然炸開無數裂縫,長矛直指的地上,更是出現了一個半米寬的深坑, 矛頭直指的磚石直接崩裂開化為齏粉。
所有人都一動不敢動,眼睜睜看著那個金色的身影下落, 又砸的地面一陣碎裂凹陷。
來人一身散發著明亮金光的金色鎧甲,頭頂長長的紅纓子隨風而動, 一手提著純金長矛,一手猛敲了自己胸甲正當中, 頓時從中震出劇烈的聲波攻擊, 讓周圍站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暈眩和戰栗。
一時之間, 街道上竟然沒人還能站得住腳,街道外勉強站著的人, 也都扶著膝蓋一陣眼花腳酸。
“誰在鬧事?”那人開口,金甲里面的,竟然是一具骷髏,除了眼洞處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之外,這人沒有任何富有生氣的地方。
比起靈界的守護者、翡翠宮的掌權者之一,他更像是古老西方童話中的幽靈騎士。
沒人不認識這人,他是翡翠宮的枯金將,是性格最暴躁,也是殺人手最狠的一個。
“大人……”
有人顫巍巍的想要解釋,下一秒,矛頭旋轉一圈,直接劃破了那人的脖頸。
那人痛苦的捂住脖頸,依舊能感受到脖頸嘶嘶向外漏氣,他能聞到自己的靈魂有多香甜,自然也明白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目光是為了什么。
“就是你打頭挑起事端?”枯金將冷聲,隨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長矛甩下去幾次,就把這人身上開了幾個口子。
“說了多少遍不能隨便殺人?現在新魂越來越少了你們自己不知道?天天殺這個殺那個吃這個吃那個,小心老子把你們的嘴縫上!”
枯金將說著,也不管事情到底是什么樣,威脅恐嚇一通,又挑了幾個人打罵出氣,很快就遣散了這里的事端,讓所有人該去哪里去哪里。
“但那個能吸走靈魂的女孩……”有人猶豫著,還是覺得應該把這件事報告給翡翠宮,卻被同伴拉著胳膊拽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同伴說:“反正你知道那個女孩長什么樣,保全你自己就夠了,這世道太亂,什么都想幫都只會自食惡果。”
“但…,我也是為了我自己的安危,”她依舊有顧慮,“萬一這女孩之后會惹出什么更大的事端,也影響了我的生存環境呢?”
“那就以后再說吧,別想那么多,”同伴強硬的把他拉走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呢,再怎么說,翡翠宮那些人肯定死在我們前面。”
“……”這人依舊十分不贊同,但離開了那條讓人恐懼的街道,她也不打算再回去了。
“也許這是天意。”她喃喃。
而在兩人身后,枯金將把長矛插回自己后背,拳頭敲了敲自己的黃金頭盔,不滿的對頭腦中的聲音抱怨:“為什么不讓我把那個病原體抓回來?她今天又吸死了一個人。”
“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們彼此都清楚。”
頭腦里柔膩的聲音如此說,語氣是和音色截然不同的冰冷。
“如果不是自己主動招惹,也不會出這種事。”
“但他抓那女孩也只是為了吃飽飯,新魂的能量有多豐富我們都知道。”
“是嗎?”腦海中的聲音冷笑,即便并沒爆發出明顯的充滿攻擊性的怒氣,枯金將的背后還是一涼。
那女人聲音漫不經心,像是和情郎間的調笑,但枯金將卻知道,這女人現在心情非常不愉快。
“到底只是為了抓回去吃,還是有其他想法,你身為男人,應該比我更清楚。”
“什么?我聽不懂。”枯金將試圖裝糊涂。
“你知道你聽不聽得懂。”那邊聲音聽著并不生氣,卻依舊讓枯金將膽戰心驚。
“我是說,我不是男人。”他決定夾起尾巴做人:“我只是個骷髏而已。”
腦海里的聲音哼笑一聲,終于沒了其他動靜。
男骷髏長長呼出一口氣。
——
克里斯汀忽然來找杰森,還是請他幫忙,這讓杰森有些驚訝,甚至還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畢竟大多數時候這孩子都過分獨立,什么事情——即便是杰森自己的事情,她都能幫忙完成,杰森常常覺得這孩子對身邊人有種莫名的責任感,可能覺得和她住在一起的人都應該被她保護?即便這個人是個大她十幾歲一百八十磅的壯漢?
對此,杰森曾經非常羞恥的、隱晦的、狀似不經意的和朋友聊過這個問題,而他的好友——法外組成員之一的羅伊動作浮夸地捧腹大笑,指著杰森半天說不出話,就在杰森耐心告罄的時候,他才結結巴巴,從笑聲里吐出一句:“鳥媽媽和鳥寶寶哈哈哈哈!小翅膀寶寶!”
杰森當時就給對方一悶蓋,并且一周都沒回法外者基地。
總之,克里斯汀找杰森幫忙,這讓他非常驚喜。
這似乎是一種改變,意味著自己在這女孩眼中成為可信而可靠的?
他并不確定,于是選擇安靜溫和的看著對方,等待對方解開自己的求助羞恥,說出自己的來意。
“你能不能和紅羅賓聊聊,讓他不要牽涉進這件案子里。”
那孩子雖然在請杰森幫忙,但話里卻依舊帶著孤狼一般的冷酷和決絕,目的也是為了保持自己的獨立和不受干擾。
對此,杰森既無奈,又覺得這非常合理。
他只是無奈的笑,盡可能溫和:“能告訴我,這件案子是有關什么的嗎?”
“以我對紅羅賓的了解,如果他在明知你已經參與進來之后,依舊想要牽涉其中,大概這件事有什么疑點和困難,并不那么容易解決。”
杰森從沒覺得自己這么友好過,他甚至覺得,現在狀態的自己對上惡魔崽子,也能忍住不在第一時間把對方的頭按進地里。
但女孩卻并不領情,她瞇著眼睛,盯著杰森的眼神充滿審視:“你正常一點,我雞皮疙瘩出來了。”
……
得!
杰森的溫和好人皮在兩分鐘內迅速破裂,他翻了個白眼,坐在沙發上繼續給木倉拆裝零件并上油調試。
“我從小紅那里聽說你最近在做的事情了,克里,這件事太危險了,你不能一個人去。”
“你這是在質疑我的能力?”克里斯汀瞇起眼睛,磨了磨牙:“哈!我就知道會發生這個!只要有了一點點的關系,就會被你們罩在羽翼之下,做什么都要管控束縛……哈!還不如我一個人生活!”
那幾句話讓人過分熟悉,至少杰森在自己十幾歲之前,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的話。
他堅信蝙蝠家的每一個人都說過類似的話。
杰森幾乎要瞪大眼睛了,他又想起羅伊嘲笑的那句“鳥媽媽和小翅膀寶寶”,一時間驚詫又覺得后槽牙發癢。
不是,姐們兒?誰把誰罩在羽翼之下?誰又束縛你的人身自由了?每天早出晚歸在外面做自己不著家的人難道是我嗎?
這放在老蝙蝠手下,那老東西已經尖叫一百次了。
他第一時間感到的甚至不是生氣,而是荒謬。
“我控制你?小姐,約法三章讓對方不能受傷的人可不是我!”
“我不讓你受傷難道是害你嗎?”這小孩總有一種雙重標準的天賦,偏偏杰森占滿道理,面對對方卻總是啞火。
他瞪著對方好半天,那女孩兒也毫不退讓的瞪著他,目光里帶著不滿、憤怒和一些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委屈。
“總之,我不會讓你獨自行動的。”
杰森轉過頭,讓自己的視線轉移到其他地方,只有這樣,他才能狠下心說出剩下的話。
“恕我直言,你的反偵察意識可不怎么樣,跟著你牽涉進那起連環殺人案的可不止小紅。”
“什么?”克里斯汀震驚,一件事情的失敗讓她心里一沉,反倒冷靜下來,一點點回憶著這幾天行動時的小細節,以及看到紅羅賓時對方的一舉一動。
“你是那個肯德基店員。”
她很快鎖定了一個人選,那是某次行動后多送她一份冰激淋的人,而她當時只覺得這人是想泡小孩子,轉身就在墻上的意見簿把對方工作時候的不衛生行為舉報了。
現在想起來,那個店員出現的頻次太高了,做炸雞時候不戴手套也可能是匆忙接班的原因,自己的許多裝備箱都有炸薯條的味道,紅羅賓的皮下身份也不止一次光顧那家店。
并且,最主要的一點——
克里斯汀目光忽然沉凝下來,眼神冷冷的看著杰森,聲音緩緩吐字清晰,一字一頓道:“所以,那幾天書房的炸雞味道并不是錯覺。”
杰森眼睛瞬間瞪大,反應過來之前兩人針對空氣氣味的約法三章。
克里斯汀對氣味非常敏感,她難以忍受書房、臥室和工作間出現任何除列定幾項空氣清新劑、咖啡和茶味之外的味道,她需要在工作時候保持在一個完全專注的環境里。
而杰森,他自覺自己非常愛干凈了,在幾個兄弟之間——尤其在參觀過迪克和羅伊的出租屋之后更加堅定這個認知——他生活非常干凈,房間定時清理,愛做飯享受生活,甚至會細心照顧盆栽和定期買花插花。
——但他依舊做不到在工作間和臥室完全不吃東西。
在床上邊吃東西邊看書實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尤其在做了一頓熱騰騰的飯之后,抱著碗用勺子挖一大口咖喱拌飯,邊咀嚼邊翻過一頁書……
或者在工作間里,他舉著辣熱狗一口吃一大塊,甜辣醬和火腿和其他隨便什么店家獨有的配菜混在一起,每一口都變得濃稠馥郁……這時候他或許在心情愉快地擦拭木倉,給她們換上新組件,換一換在展柜里的位置。
一邊咀嚼著辣熱狗,覺得每一粒麥子都死得其所的同時,也會覺得自己晝伏夜出的生活充滿了意義……
再比如,當他在書房里時,一邊在監控里看著他的兄弟姐妹們上躥下跳懲惡揚善,在寒風里穿著短褲和披風還要裝作一點都不冷,而自己套在暖融融的睡衣里面,一邊嚼著熱氣騰騰的炸雞和甘梅粉非常足的雞排,一邊漫不經心地觀察監控,給夜晚回不了家的義警安排加班工作……
不讓在書房里吃東西簡直是暴政!杰森在約法三章時根本沒意識到這有多重要,而他也遠遠低估了女孩對嗅覺的敏銳度。
那天他在書房里吃完炸雞,已經提前一個小時開窗通風,甚至還開了應對恐懼毒氣的超強換風系統,聲音大到隔壁鄰居以為他家空調要爆炸了。
就這樣,當克里斯汀抱著電腦進入書房的時候,依舊皺起眉:“你吃油炸食品了?”
“怎么會?”杰森當時冷汗都下來了,但還是維持著表面的平靜:“我煮了奶油蘑菇濃湯,還買了樓下面包店的堅果面包做晚飯,多加了葡萄干。”
他不愿意在女孩面前說謊,顧左右而言他已經是極限了。
“我今天大掃除的時候開窗通風了,也許是隔壁那個老頭吃炸雞,味道傳過來了?”
他為隔壁那個牙都不剩幾個的老頭在心里道歉,堅強的在女孩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冷靜回望回去。
“但,這是不一樣的。”女孩又努了努鼻子,這讓她的五官有幾個瞬間皺起來,看起來非常、非常、非常!可愛!
——如果不說話的話。
“路上飄來的味道和房間里殘余的味道不一樣,前者是虛浮不定的,是流動的味道,后者是粘稠油膩、漂浮依附在桌面、空氣甚至墻面上的。”
克里斯汀瞇起眼睛,細細的眉毛皺著,并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和不耐煩:“就像是油煙機或者游過前調料盒上面的油漬,盡管看不見,但你知道有一層厚厚的凝固油膜裹在上面,每一次觸碰都能把那些東西粘在手上,浸入指縫阻隔觸覺。”
杰森冷汗是真的下來了,他前面還在為自己擦了桌子而慶幸,后面就開始焦慮自己沒有把墻也刷一遍。
不是!問題不是這個!
不是姐們兒?我要叫你姐了!你是警犬嗎?嗅覺這么靈,ace都沒你鼻子好。
蝙蝠狗最多就是能聞到味道并循跡找到位置,卻做不到克里斯汀這樣,還能分辨不同時間的氣味有什么不同的。
這真的很像找茬!尤其超絕嗅覺只在對方找地方工作或睡覺的時候觸發,就更像是在故意沒事找事了。
對此,杰森非常懷疑,但他早早就和女孩簽下了約法三章和互不侵犯協議,只能認栽掩蓋自己的罪行:“好吧我吃了炸雞,炸雞袋子丟在客廳垃圾桶了,我猜是這個原因。”
女孩果然大怒:“說好了一起健康飲食,你竟然偷吃炸雞!”
當時的杰森覺得這件事就這樣被掩蓋過去了,從沒想過還有被揭開的一天,甚至這個主動挑事的人還是自己。想起之前勉強掩蓋的問題,頓時悔不當初。
但事情也已經做了,當時約法三章相信彼此的人品,也并沒列上什么懲罰措施,女孩再怎么生氣,也做不了什么。
杰森如此想著,索性放寬心擺爛,看著女孩盛滿憤怒的眼睛,梗著脖子發出長長的超低氣泡音:“呃……我吃了?”
女孩瞪大眼睛:“你還狡辯!”
“什么?當然沒有,我承認了啊!”
“那你當時撒謊騙我!”
“我當時可什么都沒說……我確實把炸雞袋子扔到客廳了……”
“你——”
“扣扣”窗邊傳來聲音,兩人頓時收聲,腦袋齊刷刷看過去,相似的藍眼睛里是如出一轍的警惕和冷酷。
窗戶外面的紅羅賓咂舌,看著這兩張重合度超高且神態相同的臉,恨不能當場拍下來。
“方便放我進來嗎?”他摸了摸制服包裹下的手臂:“外面還挺冷的。”
于是一場吵架被迫中斷,杰森四平八穩的去開窗,背對克里斯汀的臉上卻寫滿了“感謝兄弟救我狗命”的慶幸。
而紅羅賓只是微笑,看著那個明顯怒意未消的女孩,再看看杰森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只覺得好笑。
吵架可沒那么容易就結束,這只是中場休息,杰森他還是太年輕,放松太早了。
一般來說,比賽的下半場才是重頭戲。
第57章 “把孩子送到不良父母身邊。”
“所以, 我們需要聊聊。”
成熟的紅羅賓選擇了和兄弟截然不同的方法,他坦率地坐在女孩面前,開誠布公地發出一場商議邀請。
這讓克里斯汀非常受用。
“我不白你們為什么把這些案件當成分散的連鎖作案, 這是十分明顯的連環殺人案不是嗎?”
她點開戰術平板,把自己調查到的資料點開, 翻轉方向遞給紅羅賓。
——這當然是故意的,她明明可以用更快捷的方式,把資料發給每個人,但那樣紅羅賓就有機會把資料發給杰森或者帶回蝙蝠洞。
這是一點針對杰森的小小報復。
“不敢茍同,”紅羅賓迅速看完了資料,圈了其中十幾個人出來:“這些死者大多都是自然死亡,病死、老死、心臟病發作、藥物過量等, 你不能因為他們都是亞洲人, 就認為他們的死有共同的原因。”
“而且,這些人遍布不同地區不同國家甚至不同州,除了膚色之外,我看不出她們有什么共同點。”
這話實在不留情面, 如果拿出這些資料的人不是克里斯汀而是杰森,紅羅賓說的話可能更加刻薄。
這時候他們一般會以互相扔飛鏢結束, 興致好的話,也可能進行一場拳拳到肉的友好交流。
杰森以為克里斯汀會生氣, 但女孩卻對這樣的質疑非常習慣,她甚至有些享受這樣公事公辦和推翻討論的狀態。
“共同點在這里, ”克里斯汀點了點每個人物資料里的一段標藍的字體, 那標示著他們分別在不同時間去過同一個地方。
“但那是個旅游景點, 而且也是打著華人主辦的旗號,他們去那里在正常不過了。”紅羅賓皺眉, “而且時間跨度過大,最早的追溯到十五年前,最近的,也就是我們目前接觸的這起案件,是上周發生的事情。”
“這期間去過這個地方的人成千上萬,哪怕同樣是華人也至少有幾十萬個,這么龐大的人數里,有十幾個人因為各種正常死因去世也非常合理。”
即便多疑如蝙蝠家成員,也不會對這種聯系多加關注,這幾乎像是某種迫害妄想或者強迫癥,當出現一個想法的時候,就查證各種相關不相關的證據強行作證這一點。
紅羅賓猶豫了下,還是冷靜的提出觀點:“你大概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杰森幾乎要跳起來踹他兄弟的屁股了,而克里斯汀的反應反而比他更冷靜。
盡管這個幾乎被說無理取鬧的人是她自己。
“如果你有再多了解一點,或者點開我給的下一個調查資料,你不會這么武斷,紅羅賓先生。”
克里斯汀翻了個白眼:“我的時間非常寶貴,不會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于是紅羅賓打開了新的文件,這份文件成功讓他皺起了眉。
誠如克里斯汀所說,這份文件里展示的是他們的更多共同點,也是克里斯汀堅信這是連環殺人案的原因。
女孩列出來的死者,所有人在死前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異樣表現,比如有些人開始頻繁求仙問道,戴各種護身符在身上,神思恍惚,對風水、玄學和魔法有前所未有的虔誠……甚至焦慮。
而他們在死前最后一段時間,都想要回到故土,但所有這些人中,沒有一個人成功。
——即便是在交通發展如此便捷的今天。
這些都因為對中國人迷信的刻板印象被掩蓋,尤其最后一條,落葉歸根的想法根植于幾乎所有人心中,為了回國回家鬧出荒唐事的人也不少,哪怕是不信什么宗教、堅稱自己是唯物主義者的人,也可能有上面這些狀況,或者某個階段突發性的對宗教有莫大虔誠。
這也是這些異常并沒被人注意到的原因,這些人最終的死亡報告上,往往都是“自然死亡”或“疾病致死”。
但當紅羅賓仔細審視這些情況,尤其資料上面的介紹非常細致,他出于偵探的敏銳嗅覺,很快注意到問題。
這些人死前神思恍惚疑似精神力量不穩,過分焦慮信奉宗教可能是為了躲避什么東西,過分追崇回到故土也非常蹊蹺,隨著現代思潮越來越普及,堅持要死在故鄉的人也沒那么多了,紅羅賓正在看的這個人就早早立了遺囑,要求男友將她的骨灰撒進海里。
所以,顯然,克里斯汀是對的。
紅羅賓抬頭,看向對面一大一小相似的兩張臉。
“我要加入。”
——
“她們太需要一點希望了。”伊蒂斯和史蒂夫兩人對坐,彼此都能看出對方臉上的嚴肅。
她* 們討論的是幫派中女孩們的安置情況,她們大多——甚至已經生了小孩的——都沒成年,許多是忍受不了家暴和糟糕的底層環境逃出來的,企圖從愛情和幫派中獲得一份支持和歸屬感。
“三皇后”是她們中年紀最小的,兩個十四歲一個十六歲,最大的“紅皇后”克拉拉也將將和伊蒂斯一樣大。
克拉拉發現“藍皇后”茉莉受到父親的侵//犯,帶懵懂的女孩逃了出來,而后者拉著同樣經受家庭暴力的小姐妹一起,三人進入黑披風幫,組成伊蒂斯見到的“三皇后”三人組。
而現在她們面臨的問題是,要如何幫助那些女孩兒們解決家庭問題。
伊蒂斯再次開口:“她們需要一場奇跡來勾起信心,只要擁有斗志,就能克服所有問題,只要有勇氣,有和那些人渣父親決斷的信心,就能靠自己闖出一片天。”
“這太片面了。”史蒂夫眉頭皺著,不過此時兩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如臨大敵的樣子,沒誰覺得對方太過嚴肅或過于滑稽。
“你不能用自己的標準要求她們,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個體,這對他們來說太困難了。”
“我這是為她們好!”伊蒂斯率先拍案而起,不過這時候他們對坐在小板凳上,膝蓋對著膝蓋,她拍的是自己的大腿,方向一錯,卻也拍在史蒂夫腿上。
“抱歉,”小姑娘的士氣頓時弱了幾分,聲音小小的蚊子一樣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史蒂夫忽然嚴肅不下去,臉上差點露出一點笑意,又很快收了回去。
“你說什么,伊茲?”四倍聽力的美國隊長忽然耳背:“你是說‘你真討厭’嗎?”
伊蒂斯又說了一遍,這次聲音更小了,史蒂夫當然更聽不見,只說女孩再說不喜歡自己。
“我說抱歉啊!老年人!”伊蒂斯氣急敗壞,抬頭看到史蒂夫面上帶著揶揄的表情,頓時明白對方在玩自己,用十成十的力道狠狠在史蒂夫腳上來了一下,看到對方夸張的抱腳呼痛,才揚眉吐氣的呼了一口氣。
“這就是玩弄我的下場。”
“這個詞不是這么用的。”紅發藍眼的克拉拉旁觀了很久,時刻都擔心這父女兩個打起來,又擔心伊蒂斯會因為說臟話被美國隊長抓起來教育……好在隊長并沒愛國教育片里那么古板。
她一開口,同為三皇后的其他兩個女孩也站起來,惴惴不安的看著這兩人。
伊蒂斯的火氣于是倏然熄滅,她能和史蒂夫發火甚至大打出手,卻沒辦法將盛怒的自己正面看向那些姑娘們。
她們已經是自己家庭的受害者了,不該在自己這里依舊小心謹慎看臉色行事……那樣的話,她和那些用暴力解決問題的父母有什么區別?
“你怎么看?”伊蒂斯語氣不自在,她還沒習慣向別人尋求幫助,尤其這人還是一個被她劃歸在庇護羽翼之下的弱者。
克拉拉恍若沒察覺伊蒂斯的情緒,態度冷靜道:“我能理解你的用意,但伊蒂斯你的高度太高了,我們如果按照你的訓練做事,會很難受。”
“鍛煉確實會讓我們更加堅強,但如果這成為一種強制,那也太苦了。”
克拉拉藍眼睛直直看向伊蒂斯,忽然扁嘴,聲音也渲染欲泣:“我一定吃不了那么多苦,那會讓我瘋掉的。”
原本表情不耐煩的伊蒂斯猛地抿嘴,上齒咬著下唇,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那女孩帶著淚光的藍眼睛。
“得了,嬌氣鬼們,你們不愿意,難道我還能壓著你們去暴打渣爹嗎?”
……
一場需要爭執一天加冷戰一天加調解一天才能達成共識的問題,在克拉拉的藍眼睛中煙消云散。
史蒂夫嘆為觀止,他沉默著跟在幾個女孩后面,替她們付了甜筒的錢,和幾個女孩隔開一點,坐在最邊邊,直到甜筒化開在手上,他才猛地回神,風卷殘云的吃完了一整個超大號冰激淋。
他湊近克拉拉,表情嚴肅的詢問:“你考慮過去電影學院上大學嗎?我可以資助你——有其他想去的大學也可以。”
“心理咨詢師、調解員、公關或者律師?你絕對有這個天賦。”
克拉拉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一口應下,直截了當報了一個大學名稱,還說了自己休學之前的學分和成績。
“謝謝啦,隊長。”她笑瞇瞇的,兩指并著放在額前“respect!”
史蒂夫愣了一下,回神,失笑。
很有計劃的很聰明的女孩,能抓住一切機遇也是一種能力。
他回去后找當地的學校,咨詢了孩子們復學的事情,表示所有的花費他都愿意出。
但校長卻苦笑著給了另一個回答。
“不是錢的問題,隊長。”電話里的中年女人聲音疲憊:“是生活環境的問題。”
“那些孩子的家庭、周身環境、一起玩的伙伴和上面哥哥姐姐都在影響她們,一遍又一遍告訴她們讀書就是在浪費青春。”
“老師們已經失去希望了,堅持教學不過是麻木度日而已。”
“你教好一個孩子,卻把她送回不良父母身邊去。”【1】
第58章 人怎么能成為太陽呢?
在見過美國隊長的新鮮勁過了之后, 茉莉和貝拉就有點害怕了。
除了害怕,還有迷茫。
她們兩個都是十四歲,正常該上中學了, 但因為考試里一直拿到F,加上她們總是朝女老師吐口水, 甚至裝病讓年輕女老師來家里家訪……
她們對爸爸只穿個四角褲衩晃來晃去并不在乎,因而對女老師的緊張也感到厭煩——茉莉原本很喜歡那個香香的漂亮老師的,她是唯一不會對穿著紙尿褲不愿意去廁所的茉莉尖叫的人,反而買了很多新的紙尿褲,讓茉莉有機會更換。
也是因此,茉莉才堅持讓那個老師來家訪,如果女老師能成為她的媽媽, 她會很高興的。
——她原本很喜歡那個老師的, 但對方尖叫著舉著辣椒水噴霧噴茉莉,看她的眼神也讓女孩感到委屈——她只是想要一個媽媽而已。
任何一個人聽到她沒有媽媽,都會愿意給她一個熱狗的。
茉莉也不喜歡學校,那些人總是嘲笑她, 同班女生都不喜歡和她一起玩,其他人也都說她身上有一股尿騷味。
在女老師給她足夠的尿不濕更換之后, 她成功獲得了一個外班的朋友,雖然對方是個死結巴, 但茉莉不嫌棄他,帶他逃課去玩了她最喜歡的蹺蹺板——這是少有的需要兩個人才能玩的玩具, 茉莉在蹺蹺板隊伍里排了一個學期, 從來沒真的玩到過。
她們相處的很好, 在知道茉莉從沒有午飯的時候,死結巴甚至把他媽媽讓出來, 給茉莉帶了他媽媽做的午飯。
他一定是個傻子。
茉莉如是想,非常感動,并向對方展露了全部的自己。
她在下一次帶對方逃課的時候跑到儲物柜前,用自己偷到的鑰匙打開,給里面每一個人的杯子里吐口水。
“你是男人,你可以把你的屌//塞//進去尿在里面,給那些人一點顏色嘗嘗!”
死結巴卻面色煞白,驚恐的看著她,結結巴巴說這是不對的。
他不僅懦弱的不愿意幫忙,甚至還要阻止茉莉往那些人儲物柜里抹衛生巾,被茉莉推倒打了一巴掌之后,甚至哭著跑去向老師告密。
這個該死的叛徒!
茉莉一直到現在都不明白,那個死結巴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不是為了給死結巴報仇,她犯不著偷偷摸摸一個多星期蹲點,去偷那幾個校霸的儲物柜鑰匙。
之后加上年輕女老師的事情,她直接被小學退學,如果不是爸爸喝了酒躺在未成年受教育協會門口,編造女老師的黃色玩笑威脅,茉莉恐怕不會有上學的機會。
——盡管她并不愿意去學校,但爸爸用一個巴掌提醒了她。
“如果你不去,那那些狗屁協會就要來找老子的事了,你想整老子嗎?”
爸爸看到她的眼淚有些心軟,捧起她的臉親了一口,從前面撓了撓四角褲衩,又蹲下親了茉莉一口:“你總不想那些碧池過來,把你從爸爸身邊奪走的,對吧?”
之后波波折折進了布魯克林區的新學校,還沒上幾天學,茉莉就重新愛上了學校。
這里比她原本的學校好太多了,同學的衣服都是臟兮兮的,有人用桌兜養老鼠,有人喜歡躲在廁所隔間里吃午飯,有人喜歡掏高年級男生的**……
好幾個女生比她還小兩歲,卻穿著露胸吊帶裙學抽煙——茉莉的爸爸就喜歡抽煙,茉莉當然也很快學會了,這讓她十分自豪,自己現在和爸爸又多了一個相同點,這樣就不會有人說她不像爸爸了。
不過新同學不太友好,她們雖然不學習,卻和之前學校那些肥皂婊——這是茉莉給那些全身干凈的女孩起的外號——一樣,都喜歡抱團,都十分排外,都對茉莉露出鄙夷的表情,都不愿意和茉莉一起玩。
但茉莉還是找到了一個朋友,貝拉是唯一一個不嫌棄她的人,她也很酷,不僅會抽煙,還總是嚼檳榔,說她的爸爸媽媽偷偷稀釋販賣“興奮劑”,這可太酷了,茉莉的爸爸也很高興,把她舉過頭頂連連說她是個福星。
于是當貝拉被爸爸摸腿,要跟著克拉拉離開家庭的時候,茉莉雖然不情不愿,覺得摸大腿的人是爸爸又不是別人,費不著這么緊張,但她只有這一個朋友,還是跟著好朋友一起出來了。
前期的生活當然十分精彩,茉莉只有偶爾晚上睡著之前,才會想到爸爸。
她們進入黑披風幫,自稱“三皇后”,茉莉幾乎不用做什么,只要在晚上穿上漂亮裙子,和幫派指定的“肥羊”說幾句話,把對方引到沒有監控的地方,就能得到幫派里成年男人的夸贊。
她原本擔心有人會摸她的大腿,但并沒有,克拉拉雖然也是個肥皂表,也總是對茉莉的生活方式指手畫腳,但她會在成年男人坐在茉莉身邊時喊黑披風幫老大,也會給茉莉買很多便宜尿不濕替換。
黑披風幫老大是個滿身黑色紋身的高壯男人,四十多歲,克拉拉說他把自己女兒送到紐約去讀書,因此把茉莉當成親生女兒對待,每次有人想摸茉莉大腿,都是他去懲罰那些人的。
茉莉于是穿上了淺色裙子,為了得到寵愛和特權,也學會了收斂自己的問題——她終于知道那些做法大概可能是部隊的,但她從來恥于自己的錯誤。
她和貝拉為了克拉拉許諾的甜甜圈,學會了早睡早起和每天刷牙,和其他婦女住在庇護所里,除了牙齒發黃頭發干枯,她看起來竟然和那些肥皂表一樣了。
足足一個多月里,她只有很少時候才會想起爸爸,那時候,她總忍不住揪自己的耳朵,糾結著并不愿意離開現在的生活,卻又唾棄自己這是對爸爸的背叛。
但又很快忘記這些,興奮于第二天發生的所有激烈戰斗。
伊蒂斯的出現幾乎瞬間點燃了她們的熱情,她們從沒想過十六歲可以這么強大,輕輕松松打敗黑披風幫老大,還一挑多打趴了所有挑事的人。
最重要的是,伊蒂斯也是從貧民窟出去的,有這里的人擁有的所有特性,滿口臟話,事事以拳頭為先,把道義和貧民窟同伴的眼光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盡管她已經獲得了許多貧民窟之外的成就,卻依舊回到這里,重新規劃解放幫派和貧民窟。
這意味著什么呢?
十六歲可能成為更強的人、女孩也可以打敗男人、成為那些肥皂表也要仰視的人不難,同時,最重要的——
貧民窟的人永遠團結和忠誠,任何人,無論達到了什么樣的成就,沒人能離開他們共同永久的團體;任何人,無論變成什么樣子,也都要回到這個地方。
這是道義,這是規則。
這是約定。
永不可改。
——茉莉原本是那么以為的,但后來的事情發展給了她一個重重的巴掌。
在親眼見到美國隊長的興奮勁過后,她忽然意識到兩個問題。
一、她不是一個好人,只要有人站出來揭開她過去做的那些事,她現在看起來干凈漂亮的肥皂表身份就要被揭開,像剝香蕉皮一樣簡單,她會被扒光衣服被所有人看到。
她清楚貧民窟是什么樣,那時候,就連最下賤最貧窮的流浪漢,也都能往她身上吐一口唾沫,說一句“這樣的給我錢我都不上。”
二、她以為伊蒂斯是貧民窟出身,以她的跟班身份沾沾自喜,覺得這是貧民窟的人回到貧民窟,覺得這是一個有力的證據,給那些滿臉鄙夷的肥皂表一個巴掌,讓她們看看貧民窟出身又算得上什么。
但實際不是這樣的,太陽并不是從貧苦中掙扎闖出一片天的榜樣,不是播撒光芒照亮前路的奉獻者,不是三腳烏鴉或者貧民窟女孩燃燒化成的。
太陽就是太陽,是天體,是光明中心,太陽小時候就是太陽,長大當然還是太陽,她沒有痛苦地燃燒自己,光芒只是她成長裂變時丟棄的能量。
人怎么能成為太陽呢?
陽光照在不義的人身上,也照在義人身上。
照在貧民窟的女孩身上,也照在貧民窟外的女孩身上。
“不,”茉莉低聲喃喃,握緊了身邊貝拉的手,用力到好友手指發青連聲呼痛,也似乎沒有察覺。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精神像瘋長的藤蔓纏繞又在龍卷風中廝打盤旋,遠遠看去,說不上是哭號還是哀求。
總不會是跳舞。
“反了。”她從里向外,給棺材上釘上最后一枚長釘。
陽光照在義人身上,也照在不義的人身上。
照在肥皂表女孩身上,也照在肥皂表之外的女孩身上。
貝拉尖叫著,卻沒獲得伙伴的任何回應,看到對方表情愈發冷靜,莫名感到一陣恐懼。
她跳起來,猛地把手從茉莉手中奪出來,尖叫著跑出去時,偶然轉頭,卻覺得好友的面容明明熟悉,卻又像是被蒙上一層灰色霧氣,變得艱澀苦痛。
她有一瞬間覺得茉莉在哭號求救,有一瞬間,她看到茉莉沒有左耳。
——
哥譚下東城,白天,街道上熙熙攘攘,賣小丑面具和特制除草劑的比比皆是,一個身材矮小的斗篷怪人出現在人群中間也沒人注意。
那人步伐很快,顯然精壯年輕,不是可以隨便拿捏的老人,或許可能是小孩,但貧民窟這種窮孩子身上能有幾個子兒?
路邊幾個混混不無可惜的收回眼,繼續靠墻抽煙打量路過的行人。
那個矮子從不落單,即便繞遠路,也始終走在人群密集的地方。
路邊擺的都是生活用品或者蔬菜瓜果,沒有太多貴重物品,但矮子還是津津樂道,路過每一個攤位都要張望幾眼,陸陸續續買了手工手鏈、擁有納米技術的搓澡巾、毒藤女越獄時催熟的西瓜,和清倉大甩賣的全新衣架。
盡管她非常刻意壓低聲音,但其他人依舊知道她的性別年齡。
十幾歲的小女孩兒,手里有很多錢,沒有目的很容易被銷售說辭打動的蠢蛋。
原本靠在墻上的幾人彼此對了對眼神,慢悠悠晃了出來。
毒藤女催熟的西瓜太大太重,看起來足有幾十斤,那女孩顯然拿不起來,抱著非常吃力。
她趕路的速度慢了下來,幾乎沒走幾步就要歇一歇,甚至要拖著西瓜往前磨蹭,剛買的衣架和搓澡巾也沉重的亂晃。
但她走在人群熙熙攘攘的主路上,要沒有阻礙地順利帶走她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跟在身后的人彼此商量著對策,還沒達成統一,就見到那個女孩忽然站在一個攤位前,臉直直朝地攤上看去,即便看不清臉,也能清晰感受到她的興奮。
那是個非常草率的攤位,后面的黑哥赤//裸著上身,穿的短袖鋪在地上,上面零散擺著幾個款式樣貌各不相同的包包。
明亮的、鎖扣閃著光的帶吊牌的全新包包。
奧德莉登時眼睛就瞪大了,她一改之前的躲躲藏藏,猛地掀開面前的偽裝,興奮地指著擺了一地的幾個包包:“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都給我裝起來!”
黑哥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插兜站著并沒動作,懷疑這個小孩到底有沒有購買能力。
奧德莉對此的回應是,直接從口袋里掏出一小沓鈔票,里掏出一沓邊角鋒利的厚實的錢,拿在手里開始數錢數,才想起問價格。
這種零元購來的東西都很便宜,奧德莉自己也大概清楚,手里已經數了幾張,猶豫了下,指頭又捻過一張。
這下總夠了。
但對面的黑哥卻報了一個高到離譜的價格,奧德莉常年觀察奢侈品,知道那是包包專柜里的原價。
“你怎么——”她震驚抬頭,正看到黑哥盯著自己手的貪婪目光。
奧德莉悚然一驚,剛剛的得意和揀便宜的興奮蕩然無存,她恐懼的后退一步,手臂挎著的超大包包掉在地上,拎著的西瓜在地上砸出悶響,滾動著撞到不遠處人的腳,方才停了下來。
第59章 “不該把他牽扯進來的。”
奧德莉環視一圈, 周圍不知什么時候圍了一堆面色不善的人,他們和黑哥是同樣的熾熱眼神,慢慢圍了上來。
她試圖向他們身后的路人呼救, 但沒有人愿意對上她的眼神,即便偶然看過來, 也在看清形勢時迅速躲開低頭匆匆走過。
“三,二,一。”
眼見周圍的人完全包圍了她,并且正慢慢靠攏,奧德莉深吸一口氣,喃喃倒數,等說到“一”的時候, 她猛地把西瓜掄出去, 一把將遮擋頭臉的罩衫甩在幾個人臉上,直直沖著黑哥的方向沖過去。
黑哥顯然沒想到她不向后逃跑,而是反其道而行,沒反應過來, 慌忙間竟然被奧德莉逃走了。
一群人像是看到食物的蒼蠅一樣,一窩蜂沖了上來, 有人打開奧德莉扔下的包,卻只發現一些干巴面包、衣架、小夜燈等小東西, 頓時吐一口痰怒罵一聲,擼著袖子就追了上來。
奧德莉體力并不好, 她很討厭身上出現明顯的肌肉線條, 平時最多做一點瑜伽, 稍微奪走點路,都必須要用筋膜刀狠狠刮她的小腿, 完全不能忍受自己小腿出現一個肌肉疙瘩的可能。
這時候她沒跑多久就累了,能撐著跑五分鐘以上已經是面對危險情況時的極限了,步伐越來越沉,呼吸道也開始出現血腥氣,奧德莉幾乎要絕望了。
身后的人很快追了上來,他們還當精神小伙的時候就天天徒步幾十公里,現在更是天天在哥譚到處跑,這一點距離還難不倒他們。
他們在身后叫囂著,聲音越來越近,奧德莉聽著緊張,扯著襯衫蝴蝶結猶豫要不要轉換形態。
絕望上頭,她再一次被激發了極限,在背后的手差點抓住她頭發的時候驟然加速,又往前沖了一段。
她只能聽見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因而很久之后,她才意識到,后面那些人的聲音好像越來越遠了。
甩開了?
奧德莉有點不敢置信。
她又加速了一段,轉頭看后面,卻看到幾個混混猶豫地站在街道拐角處,憤憤不安又不敢上前。
不對。
奧德莉剛反應過來,她就猛地撞上一個身體,撞倒頭昏腦脹,身體都被彈出去摔在地上。
她面前是一輛金綠色的勞斯萊斯閃靈,車身光滑潔凈,在一種保鏢的保護下出現,即便伸出哥譚下東城,車身卻依舊潔凈如新,沒有任何地方沾上泥水或是風霜。
奧德莉哆嗦著退后了一步,保鏢卻比她反應更快,鉗制著她的手臂把她舉起來,整個人懟到勞斯萊斯閃靈后座的車窗前。
車窗緩緩下落,最先露出里面手工鑲嵌的寶石星空頂,熠熠生輝一篇璀璨中,一張漆黑如墨的面具出現在奧德莉面前,和她臉貼臉只有幾厘米距離。
奧德莉一瞬間背后炸滿雞皮疙瘩,她渾身汗毛直豎,對上面具后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幾乎感覺壓不住身體里的血脈力量。
真血脈力量。
面具被移開,露出一張面相兇惡的中年人面龐,在哥譚,要想好好活下去,沒人不認識這張臉。
羅曼西恩尼斯看到女孩臉上的驚恐表情,滿意的哼笑一聲,捏著對方的下巴:“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什么吧?”
“什么?”
奧德莉想起自己在黑面具幫派的巨額貸款,但巨額只是相對自己來說,就算自己欠了錢打算跑路,也絕不值得羅曼本人來抓她。
“看來我們的小小貓忘記自己欠的錢了。”羅曼哼笑,拿起旁邊的高利貸合約,笑瞇瞇的摔在奧德莉臉上。
“你說,我該怎么懲罰你呢?”
羅曼期待在對方臉上看到驚恐,越恐懼越好,但在合同砸在女孩臉上的一刻,對方卻忽然冷靜了下來,嘴唇不再顫抖,反而直視羅曼。
“您怎么知道我還不起這些錢呢?西恩尼斯先生,”她聲音恢復冷靜,“貸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拿出足夠的經濟擔保,您的手下也不會借我那么多錢——那些錢可比器官和人力貴重多了。”
如果西恩尼斯是為了錢來,那反倒是好事。
羅曼哼笑一聲,說出的話讓奧德莉最后一絲希望沉入谷底。
“我親自來抓你,難道是為了那一點錢?”
他帶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狠狠捏住奧德莉的臉,幾乎透過她的臉頰肉扣到了里面的骨頭。
“我抓你,是為了貓女那個婊//子的,猜猜怎么著?我每天舉著捕貓網蹲守,終于抓到那只小貓的尾巴了。”
“順著尾巴,揪出那只小貓并不難。”
“我想您消息有誤,”奧德莉咽了口口水,試圖狡辯:“我不認識貓女。”
“哈哈哈哈哈……”羅曼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猛地撒開奧德利的臉,又忽然笑聲停下來,掐住奧德莉的脖子湊上來,面色陰沉不比黑色面具好多少。
“真令人驚嘆,你明明不是那個表//子的姊妹,卻有和她們一樣的硬嘴。”
奧德莉瞳孔驟然放大,盯著羅曼嘴唇猶疑不定。
她在賽琳娜的家里確實發現過一些照片,那是打掃時偶然發現的,隨即就被賽琳娜搶走。
她很少看到賽琳娜那個樣子,黑色的瞳孔豎著,像是進入應激狀態,奪過去一言不發,也并不敢看那照片上的人。
“我的錯。”賽琳娜的聲音依舊飄忽,像之前任何時候一樣,卻沒有過往的滿不在乎和輕緩,反倒顯得蒼白。
這讓奧德莉感到非常稀奇,在她眼里,無論發生什么,貓女似乎都應該是高高在上漫不經心的,隨意一個舉動就能吸引所有人注意,隨便怎么就能撩撥人的心弦,永遠占據主導地位,永遠蔑視,永遠遙不可及。
但這這時候的賽琳娜只顯得蒼白,對此,奧德莉驚訝的發現,她自己并不為之而感到破滅,相對的,她察覺到自己的片面和傲慢,并未自己不明白賽琳娜為何如此悲傷而感到無措。
而現在,她知道原因了。
“你可以參考那個表//子的死法——除了腦袋以下的骨頭全被打斷,活生生的清醒著感受身體癱瘓,然后呢?我把他丈夫一塊一塊喂給她,那女人一開始還是哭著吃的,后面就開始笑了,笑著哭吃吃完了所有,現在還在阿卡姆躺著呢。”
“這全都是貓女那個表//子的錯,她竟敢偷西恩尼斯家的貨物!”
說到最后,羅曼的臉色已經完全陰沉,他捏著奧德莉的腦袋摔向車窗一邊,又揪著領子把她拉了過來。
“當然,我們之間并沒有恩怨,和貓女的恩怨不該延續。”
“只要你還了我的錢,我可以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
“或者,你用你最后的價值來抵債——那個表//子很信任你吧?”
奧德莉身上還有許多名貴珠寶,臨時甩賣雖然價格稍微低一點,但怎么也能撈回來一點,拼拼補補也能湊齊。
女孩剛剛松了一口氣,隨即就聽羅曼說了一個數字。
那是她欠款的五倍多。
“你的選擇?”
羅曼又把面具戴在臉上,湊近,奧德莉幾乎能聞到木制面具上的腐朽氣味。
據說羅曼的面具是從他父親的棺材上扣下來的。
“我……”奧德莉舌頭都在打劫,強行逼自己冷靜下來,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把賽琳娜牽扯進來,這是一場針對貓女的陷阱。
“我會還錢的!”她咬牙,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爸爸很有錢,他會幫我還錢的!”
黑面具再一次湊近,即便看不清羅曼的臉色,奧德莉也能感受到對方驟然的低氣壓。
但鼎鼎大名的黑面具并不愿針對一個小孩——至少表面上不愿意,他湊近盯了十幾秒,忽然冷笑,歪歪頭讓保鏢給奧德莉一個電話。
“現在就打電話,我給你兩個小時。”
奧德莉哆哆嗦嗦,想直接變身,但腿腳發軟使不上力,身體不聽使喚,明明恐懼排斥,卻有另一個聲音讓她打完電話再說。
他會當作詐騙掛掉,即便知道是自己,也會覺得奧德莉是個撈金女,不愿意和她有什么關聯。
這正和奧德莉的意,不用見面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退一萬步講,即便他愿意幫忙,一個普通研究員也沒那么多錢。
萬無一失的被討厭方法。
奧德莉深吸一口氣,手指發顫,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響那串數字。
里面很快響起一個成熟的男聲。
“你好?”
明明已經做好最壞的想法,給自己的結局下了最終論斷,但奧德莉的呼吸還是顫抖起來,喉頭發梗說不出任何話。
那邊傳來儀表的滴滴答答聲,那人說了句“稍等”就去滴滴答答操作了一通,十幾秒后回來,奧德莉依舊說不出任何話。
“你好,還在嗎?”
依舊沒有回答。
男聲又問了幾句,沒得到回答,忽然福至心靈:“奧德莉?是你嗎?”
奧德莉想說話,聲音卻被梗住,一點說不出話,只發出一聲短促的泣音。
于是那邊的男聲慌張起來:“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嗎?需要我做什么?”
一只手忽然搶過電話,奧德莉慌忙想去搶,卻被幾個保鏢撕開。
羅曼舉著電話:“喂,你女兒在我手里,欠了我五千萬,要想她沒事,兩個小時內把錢打到這個賬戶,不然,就別想她全手全腳回去了。”
奧德莉猛地揮手,竟然揮開了幾個強壯的保鏢,她沖上去搶電話,卻只聽到電話掛斷的“嘟”“嘟”聲。
她前所未有的后悔起來,眼前的世界都在發黑。
那是個好人,和奧德莉不一樣,那是個好人。
她不該把他牽扯進來的。
第60章 “拒絕當爹”
“我有些不明白。”
視頻里只有一片漆黑, 伊蒂斯的額頭抵在手機屏幕上方——也就是攝像頭上,把所有一切都遮了個嚴實。
道恩只好根據對方的聲音判斷她的狀態。
“遇到什么難以解決的事情了嗎?”
她問,盡量放柔聲音寬慰對方:“也許你可以詢問我、法蘭西斯或者任何人, 向外求助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鏡頭里的腦袋依舊沒有移開。
道恩能感受到對方的低落,移開數位板, 把電腦上的畫作保存并開啟睡眠模式,然后把手機放在正前方端正擺好,做好了和對方長時間交流心事的打算。
“你愿意告訴我嗎?”
視頻那頭的女孩依舊不說話,道恩有些棘手,她只能溫和的表示自己永遠站在對方這里,又安撫她有很多關心和愛她的人,幾遍做了什么錯事, 也并不比太過擔心。
“你最近在熬夜嗎?拿著一定是一件非常令人苦惱的問題, 但我想,無論發生了什么,你擁有都擁有我們的愛,不是嗎?”
依舊沒有回應。
“是和羅杰斯先生有關嗎?你們現在住在一起, 你所焦慮的事情,他知道嗎?”
“不, ”伊蒂斯終于抬頭,視頻里的房間光線暗淡, 窗戶被厚厚的窗簾擋著,即便是在明媚的下午, 也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
伊蒂斯的臉出現在這樣的昏暗環境中, 背對著桌面上唯一的光源, 五官藏在深深地陰影中,看不清任何表情。
道恩仔細分辨了很久, 借助她畫手的色彩敏感,勉強看清對方眼下發青的顏色,和對方充滿紅血絲的眼睛。
她被嚇了一大跳。
“發生什么了?”她問。
即便對伊蒂斯有十足的耐心和愛意,但當意識到一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伊蒂斯又犯了什么錯。
她腦海中已經飛快略過所有話語,要怎么安慰對方,怎么幫她分析利弊,當最壞的事情發生后,她要怎么安撫伊蒂斯和其他人的情緒。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但,”伊蒂斯深深嘆一口氣,把臉埋進手心里。
“史蒂夫希望我去上學,但因為夢娜那件事……你知道,那么多媒體和新聞,那些骯臟的描述……他正嘗試克服這個問題。”
“神盾局也有事,他時不時要出外勤……我還沒告訴他。”
“你覺得他會為此生氣嗎?”
道恩試探開口,她并不覺得史蒂夫是一個不能允許錯誤存在的人,也許她可以勸伊蒂斯和對方多進行溝通。
“什么?怎么會?”伊蒂斯露出了她視頻電話以來第一個疲憊之外的表情。
道恩覺得自己似乎理解錯了什么,她也許錯怪伊蒂斯了。
即便她本身并沒有埋怨或不滿的情緒,但她下意識覺得伊蒂斯會搞砸一些事情。
但伊蒂斯向來遲鈍,對女孩們從來不設防,此刻心情疲憊,更沒發現道恩的表情變化。
“我覺得……這也許是我自己要面臨的一個考驗,我得克服這個* ……史蒂夫也不一定能幫上什么忙……其他人非常排斥他。”
道恩確定自己錯怪伊蒂斯了,她有些不安,但伊蒂斯并沒發現,她猶豫了下,也不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
“那,這件事可以和我說嗎?”
道恩溫聲詢問,而對面的女孩猶豫了下,還是低著頭說了聲“抱歉”。
“我答應過她們,不把這件事說給其他人。”
“至少現在不會。”
“那這件事會對你造成傷害嗎?”
“不會……也許?”伊蒂斯也不是很確定,她猜測自己會受到一些困擾,但她并不相信那是那些女孩子的本意。
也許對很多東西,她們比伊蒂斯還不明白。
面對道恩,她并不愿意說謊或敷衍,只好抬頭,用她微微紅腫的眼睛鄭重表示:“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
“那么,你依舊對求助這件事感到困擾嗎?”
“當然不!”伊蒂斯這次回答的很快,當她理所應當說出這句話,甚至覺得羞愧尋求幫助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伊蒂斯才有點恍惚。
之前的自己大概很難想象到,她竟然虛弱到需要別人的幫助,甚至在事情沒有被逼到絕路的時候,主動尋求別人的幫助。
但這已經不再是困擾了。
伊蒂斯抿抿嘴,明白道恩在擔心什么,抬頭,藍色的眼睛堅定地看向鏡頭:“如果遇到任何困難,我一定會向你們尋求幫助的。”
“你們是我的后盾,我明白這個。”
“那么”道恩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淺粉色的頭發隨著腦袋的擺動而微微晃動:“那么,無論你做出什么選擇,我們都和你站在一起。”
“如果你現在不愿意把這件事說出來,那我會為你保守秘密。但我同時也會做好泄密的準備,一旦我發現你陷入了什么危險當中,我會毫不猶豫的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訴其他人,同時要求法蘭西斯黑進你的手機,找到你的定位并查看你最近的行動,到時候你將沒有任何隱私可言,你能明白這點嗎?”
粉發女孩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是彎彎的,臥蠶飽滿漂亮,眼尾下拉,唇角勾起,像是在說什么關懷備至的貼心話,而不是揚言要侵犯另一個人的隱私。
伊蒂斯瞪大眼睛,不滿的發出一聲“嘿!”,但翻了個白眼之后,又什么都沒說出來。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她有些憤憤道:“為了我的聊天記錄,我也會保護好自己的。”
“說到做到,”道恩瞇著眼睛笑得很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就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
她表情輕松:“你最近有看見法蘭西斯嗎?”
“偶爾碰見過幾次,”在說完那些其實并不能說出口的話之后,伊蒂斯顯然輕松了許多。
她撇撇嘴:“她總是神出鬼沒,每次去找她都在實驗室,和她吃一頓飯比登天還難,吃飯的時候還老是抱著手機發消息,不知道哪里那么多話要說。”
道恩微笑,她不久前聯系法蘭西斯的時候,對方也是這么說伊蒂斯的。
“見首不見尾”“不知道在忙什么”“一起吃一頓飯比登天還難”“抱著手機有說不完的話”。
說著說著,伊蒂斯逐漸在抱怨中爆發出活力,她的藍眼睛爆發出亮光,表情也生動起來:“你知道嗎?托尼斯塔克甚至以為她早戀了,來我這里打探消息,老天啊難道是我和法蘭西斯住在一起嗎?”
“哇……”道恩張大嘴,“這猜測確實好夸張。”
“你也覺得吧,我跟你說……”
伊蒂斯逮到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拉著就說個不停,這同時,道恩放在一邊的平板不斷彈出消息,一次又一次發出亮光。道恩本想把平板消息蓋上,但那消息是自己正在緊密關注的一件事,一時間多看了兩眼,也引起了伊蒂斯的不滿。
“你在看什么?”
伊蒂斯一臉狐疑:“你也網戀了?”
“什么?當然不,”道恩一臉無奈,猶豫著還是挑起了這個話題。
“我大概能猜到法蘭西斯在忙什么,奧德莉也在忙這個……”
“你們在孤立我?”伊蒂斯大驚失色,沒聽完就跳起來,虎視眈眈地等著道恩給一個說法。
“我們事先并不知道彼此都在忙這個,除了奧德莉…她來找我約稿,知道法蘭西斯是因為她在論壇里非常有名……我不確定她是不是知道我是誰……”
道恩聲音吞吞吐吐,猶豫著要不要暴露。
她很少有讓自己覺得不好意思的事情,網絡上的兼職算是其中一個。
她曾在和網友的聊天中發誓,說絕不讓這個賬號被三次元的親友知道。
奧德莉來找自己約稿也只是知道她會畫畫,而對互聯網上她的另一層身份并不清楚。
法蘭西斯的互聯網技術防不勝防,她只能祈禱對方不要對自己上網干什么產生好奇。
至于伊蒂斯……
道恩的眼神有些慌亂,但很快的,她意識到告訴伊蒂斯這件事,和自己的秘密身份沒有切實關系。
甚至她還能幫神奇女俠拉到一枚選票。
她重新變得坦然,在伊蒂斯好奇的目光中微笑:“你覺得神奇女俠怎么樣?”
“這什么…當然很好啊。”
“那么……你聽說過人氣超英榜嗎?”
——
被手下壓著的女孩深深低著頭,她此刻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身體軟條條垂在兩個保鏢的手臂上,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其中一個保鏢好奇去看,才發現地上多了幾團水漬。
這小孩哭了?
保鏢揉了揉被那小孩撞到的肋骨,那里現在還有些疼。
但看看那個小孩柔柔弱弱癱著的樣子,他又開始懷疑自己。
也許是自己記錯了?這是昨晚火//拼時被打到的地方?或者自己太緊張了,太在乎這點小傷,以至于以為這是多大的問題。
他揉了揉肋骨,還是很疼。
看來是昨天晚上火拼留//下的傷口,總不能是被兒子班主任叫去談話氣的吧?
那女孩抽噎著,不顧自己的手可能被夾住,猛的掙脫開保鏢控制伸手抓上正在上合的車窗。
“等等。”她抽噎著,眼神堅定了起來。
“他沒那么多錢,他說那些都是騙你的。”
“別給他發卡號。”
黑面具手指都放在發送鍵上,堪堪停住,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女孩。
他本以為以自己對著女孩的了解,對方只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小孩,面對一個可能會幫她擺平債務的人,會樂不可支的迎上去,恨不得把所有錢都從對方褲兜里掏出來。
但對方竟然拒絕了?
“就算沒錢,發個卡號過去也不吃什么虧。”他挑眉,面容隱在面具下看不清。
“萬一他能幫你付清債務,你就賺大了。”
“不會有萬一。”
奧德莉語氣堅定,“我選另一個選項,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哪怕是幫你吸引貓女。”
黑面具更疑惑了,對方之前還是一副不管發生什么絕不可能背叛的樣子。
但抓住貓女的選項十分具有誘惑性,所以他只是沉吟著,手指點了點面具邊邊。
“原因。”
“因為他想當我爹,而我拒絕。”
“呃。”羅曼發出短促的單音節,想到被自己燒死的父母,嫌惡地皺眉,所有追根究底的興致蕩然無存。
“真是惡心的稱謂,把她帶走吧。”
他揮揮手示意保鏢把奧德莉打暈,后者帶著奧德莉上了身后的一輛車,兩輛車前后排著駛離下東區的小巷,往城郊而去。
那里是為貓女準備的陷阱,不管奧德莉怎么選擇,她都只有被帶來這里的份。
她始終沒有選擇,畢竟羅曼希恩尼斯不是個普通的高利貸頭子,更多人認識到他的,是那個哥譚超級反派和黑//幫老大。
若非一時興起,他不會和奧德莉說這么多話。
但他沒注意到,在后面的車里,女孩的手指小小蜷縮了下,隨即很快沒有了動作。
——
貓女當然不會忘記她和黑面具的過節,她的表姐還在精神病院里,摸著肚子說愛人和她永遠在一起。
她不會忘記和黑面具的仇恨,同時不會忘記的,還有她偷了黑面具的貨物,還差點殺了黑面具的事實。
黑面具不會放過她的,只要他稍稍注意,很有可能在奧德莉去貸款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她。
即便趕走奧德莉,讓對方和危險的她分開,她也始終關注著對方的動向,直到今天上午,確保奧德莉一直躲躲藏藏都沒出事,踏上去火車站的路,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離開哥譚之后,黑面具要再動什么手腳就比較難了。
但事實證明,她還是放松太早了。
死孩子就是一點都不省心。
等她換下制服,帶著一束花匆匆前往火車站,打算和小孩好好道個別,并對上次并不愉快的聊天做解釋的時候,她在火車站等了半個小時,直到原定的火車開走了,也沒等到奧德莉的身影。
也就在這時,她的手機上收到一則短信。
【西郊發電廠,小貓,你要找的人在這里。】
落款是面具emoji表情包。
貓女手指不自主開始律動,眼睛盯著前方,一點點轉化成豎瞳,手里的花被指甲戳斷花莖,“啪嗒”一聲從中折了下去。
她轉手把這則消息轉發給了一個純黑頭像的人,對方的備注是個蝙蝠emoji表情包。
專業的事情還得專業的人來做。
——
布魯斯班納一邊嘗試回撥剛剛的手機號,一邊手指噼里啪啦在電腦上敲著代碼,試圖通過剛剛的電話破譯出對方的位置。
但回撥過去的電話始終是空號,而電腦上的定位運算也驟然卡住,界面上只顯示出“哥譚市”,就沒有了下文。
對方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現在,如果對方不主動發消息,他難以通過已有線索探測到對方的位置。
但班納并不非常焦慮,那些人綁架奧德莉是要贖金,他們聲稱奧德莉欠了五千多萬的債務,自己表示愿意承擔后果,只要那些綁匪有腦子,就不會拒絕撈錢的。
只要他們按自己說的,把銀行卡號發過來,他就能通過信息繼續分析定位,挖出他們的位置,甚至還可以通過銀行卡信息和取款信息,探查到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份。
——一切的預設都基于一點,即那些綁匪有腦子,會把卡號發過來讓他打錢。
布魯斯為此等了寶貴的三分鐘,期間他跑下樓闖進機電實驗室拜托托尼用戰甲帶他出擊詐騙犯,又讓賈維斯一會兒幫他一起定位,來回跑了兩趟之后,他重新回到手機旁邊,終于承認自己沒詐騙犯有耐心。
主動提問又怎么樣?
他咬牙切齒,甚至做好準備先第一時間打錢過去,安撫詐騙犯的情緒,再沖過去把那幫人一網打盡。
但所有行動斷在了第一步。
他發出去詢問卡號的消息前出現一個圓形加載圖標,轉了兩圈之后的第三秒,加載圖標變成了一個鮮紅色的感嘆號。
布魯斯:?
不是?你們不是要錢嗎?我給你還不要嗎?
他破放的發了好幾個消息過去,甚至截圖了自己的資產,每一個消息后面都如愿出現感嘆號,就在他焦慮到臉色隱隱變綠的時候,辦公室門被敲響。
“博士?”鋼鐵俠全副武裝站在門口,指了指手機。
“哥譚那個蝙蝠發了一個地址,他說這是你正在找的。”
班納深吸一口氣,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已經變綠的手臂抑制回去。
“不過,那畢竟是蝙蝠,他有一點條件。”
“你不能變綠,”鋼鐵俠闡述蝙蝠俠的要求:“他會幫忙一起解決這件事,但哥譚經受不起浩克的又一次無差別攻擊。”
鋼鐵俠帶著班納博士飛在哥譚空中時,高速下的強氣流把布魯斯的臉刮散到沒法說話,風像刀子一樣火辣辣的割在布魯斯臉上,加上內心并不穩定的情緒,讓布魯斯一次又一次臉色變綠,看得鋼鐵俠一陣心驚膽戰,時刻準備著擔心浩克忽然出現把他甩出去。
但他托著的人一只都是布魯斯,這點讓托尼非常驚訝,大多數時候,班納博士雖然盡量控制,他也不是一個性格暴躁的人,但一旦浩克想要出現,人為的壓制幾乎起不了多少作用。
雖然班納博士學會瑜伽、呼吸法、禪修等種種控制情緒,但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這次經歷了這么多跌宕起伏的事,布魯斯明顯情緒波動很大,但浩克竟然真的按照期望的那樣乖乖呆在身體里,這實在沒法不讓人吃驚。
這算什么?愛的力量嗎?
托尼被自己的設想算到呲牙咧嘴,牙疼表情在戰甲內無人察覺,戰甲外他還是那個碎碎念安撫班納博士的好同事。
鋼鐵俠時刻觀察布魯斯班納的情緒,一旦看到對方有變綠的趨勢,就盡量安撫,于是一路的風里都留著托尼的聲音,到后面實在沒什么說的了,就成了簡單直接的。
“博士你脖子綠了。”
“博士你忍一忍。”
“那姑娘聰明著呢,又有蝙蝠俠在那邊,事情不要緊的。”
“區區一個黑面具而已,羅賓路過都能踹他兩腳,不用在意。”
“哥譚建筑經受不起浩克摧殘。”
“如果哥譚出現綠色大塊頭,尼克弗瑞會爆炸的,他已經禿頂了,為了他的發量著想,千萬不要變綠。”
托尼說著,一邊盯著地面標識準備降落,一邊安撫布魯斯,忽然一瞬間,他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哇哦。”
他盯著不遠處工廠群中舉起塔吊機折成兩半就開始砸的綠色塊頭,干巴巴的發出一聲驚嘆,看了看同樣愣住的布魯斯班納,喃喃:
“我說什么來著?那女孩強壯著呢,不用為她擔心。”
“還是擔心擔心尼克弗瑞的發量吧,他已經禿頂了,一根都不剩了。”
地面上出現的顯然就是奧德莉,托尼在把班納博士送到之后并沒離開,他一邊聯系蝙蝠俠一邊若有所思的看著那邊的綠色大塊頭。
對方不知是在和誰戰斗,舉起一個壓土機朝地上砸下去,托尼只能聽到一聲墻體斷裂的轟隆聲,隨即迎面襲來一陣巨大的煙塵。
綠色大塊頭時刻低頭看著腳下,在蝙蝠俠蕩著鉤索出現的第一時間有一點瑟縮,之后隨便揮舞了兩下武器,顯然沒了一開始的魄力,等到蝙蝠俠用強光照餓她的時候,她更是直接連連后退,一把扔了手上的武器,轉頭就想跑開。
這在浩克身上幾乎不可能看到。
托尼咂舌,又把“幾乎”去掉了。
他意識到了那份不一樣是什么。
眼前的綠巨人和浩克的區別并不是一個頭發長一個頭發短的區別,而是有沒有神志和意識的區別。
見過班納博士和浩克的人都知道,他們雖然共用同一個身體,卻是完完全全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沒人能把分給浩克的花生醬遞給班納博士,也沒人能把班納博士要簽署的文件交給浩克。
——話說,會有人愿意給和浩克分吃的嗎?
正常人的食物遠不夠浩克塞牙縫。
托尼設想了下那個畫面,頓時咧了咧牙說不出話。
他重新看向那邊,那個大塊頭雖然也是綠巨人,但同時也是奧德莉本人,她似乎把自己的意識和大塊頭融合在一起了,這樣就能自如操縱是否要變身。
托尼想到法蘭西斯領先于自己時代的戰甲,瞇了瞇眼睛,陷入思索。
他忽然想起蝙蝠俠之前關于平行世界的猜想,女孩們顯然率先出現在那個世界,之后才從那個平行世界——姑且稱之為二號世界——被傳送過來,蝙蝠俠暗示他要研究那個世界或許可以找到送“家長”離開的方法,也或許能從中找到女孩們起源的更多信息。
但他們世界的時空機研究還處于初期,也有穿越時空的能力,但需要依靠超人、閃電俠或其他人的速度超過光速,或者依靠宇宙魔方等魔法側力量,這些在托尼看來都不夠穩定,另一個世界卻能精準探測出這個地球,并把那些女孩們送過來。
加上法蘭西斯的戰甲、奧德莉自身和綠巨人的融合,不難看出,那個世界的發展先他們一步。
女孩們對那個世界的介紹總是諱莫如深,只說她們到達的時候那個宇宙正在經歷摧毀,但依照托尼對另一個自己的了解,他絕不會白白讓這些女孩去另一個世界,而不做任何補救措施,或者哪怕向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傳一句消息。
托尼的眉頭越皺越緊,他有些驚訝自己竟然沒在女孩們出現的第一時間意識到這些問題,這種近乎被影響思想的感受讓他一瞬間后背發涼,有點明白佩珀曾說過的激素影響。
佩珀最新一次產檢的時候托尼跟著,對方前所未有的對腹中還沒成型的孩子感到焦慮,一會兒后悔自己懷孕一開始沒有早做檢查,一會兒擔心自己前兩天吃的印度菜會不會有負面影響,一會兒又擔心孩子是不是健康,進ct室前那幾分鐘,她的焦慮幾乎到達了頂峰,整個人反倒看起來安靜了一會兒。
“如果這個孩子不健康,托尼,”佩珀那時候拉著托尼的領帶,用力到托尼不得不彎身湊到她腦袋旁邊,無比嚴肅正式的聽她的叮囑。
“如果這個孩子不健康,有不適合出生的疾病,答應我,你一定要幫我打掉它,我要對孩子的一生負責,如果他以殘缺出生,我擔心他會恨我……”
托尼點點頭,同時反過來安慰佩珀,輕輕在對方額頭印上一個吻:“你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親愛的,我相信用不上我,你比我考慮的更多,想得更清楚。”
“我只希望你更多為自己考慮,小辣椒,你知道我愛你。”
“無論你做出什么決定,我都會提前做好所有準備支持你。”
但佩珀依舊焦慮,她咬著嘴唇搖頭,“不,這不一樣,激素對人的影響非常大……你知道超雄嗎?據說當超雄孩子出現在母親體內的時候,嬰兒會刺激母親分泌更多雌激素,以驅使母親愛上并保護這個胎兒,以避免胎兒被打掉。”
“我不確定我的態度是否出于佩珀本人的思考,你能明白嗎?三十歲之前我的人生計劃里只有工作,但某段時間作息混亂體內激素紊亂,我忽然開始對同事的孩子十分感興趣,我會覺得那個皺巴巴的陌生嬰兒很可愛……你能明白嗎?”【1】
當時的托尼只是擔憂的看著她,不斷親吻和安撫對方,讓對方盡量寬心,講笑話和帶著對方一起深呼吸,企圖調整佩珀的情緒。
直到現在,當托尼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大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么忠誠時,他只覺得后背發涼。
——
綠巨人沒出現,但出現了一個小綠巨人。
蝙蝠俠遠遠看到這一幕,幾乎感到有些麻木。
好在黑面具為了保證針對貓女的計劃萬無一失,把地點放在東郊的發電廠,這里雖然有一個工廠群,但這里的發電廠是托馬斯韋恩時代的產物,現在逐漸被韋恩集團的更新型發電方式取代,向哥譚市電量供應有限。
而這里雖然有一個工廠群,但同樣都是托馬斯時代的產物,大多數的工廠都已經倒閉了,唯一還在運作的幾個,距離事發地都比較遠。
黑面具期望隱蔽,倒是免了蝙蝠俠許多不必要的疏散和保護工作。
至于那些被砸了的廢棄工廠,不過時賠點錢了事而已,韋恩集團正好有意開展外星隕石輻射的研究,把這里拆了重建也方便。后續計劃通順的話,還能把班納博士挖過來做研究。
雖然不在一個聯盟里面,但蝙蝠俠對班納博士的研究方向可是眼饞很久了,一個研究輻射的天才,和越來越多種類頻繁的氪石,怎么看怎么搭。
這么想著,蝙蝠俠看小綠巨人的拆家時,表情就平和了許多。
他甚至還站在一邊等了一會兒,看她把腳下的幾個廠拆的差不多了,才從黑暗中走出來制止對方。
果然不出他所料,對方保有女孩的全部思考能力,很快撤退就想離開,卻被蝙蝠俠一句話攔住。
“你不能走,奧德莉,這件事還沒結束。”
女孩轉身離開的動作一僵,但隨即動作更快的向遠處離開,步伐比一開始幾乎要快一倍。
“你砸了韋恩一共八座工廠。”
蝙蝠的聲音像是催命符,那女孩停下好幾秒,好半天沒有反應,等蝙蝠俠幾乎放松警惕的時候,她的腿彎忽然半蹲,做出一個十分明顯的躍起動作。
以浩克的彈跳能力,讓她跳走下一步會出現在多少千米以外還說不清。
蝙蝠一邊扶著耳麥手指點點點,用摩斯電碼催促老管家盡快把這一片工廠買下來,做實他剛剛的威脅,一邊繼續沉著冷靜的說出下一句:
“你離開之后,我會找布魯斯班納索賠。”
依靠雙腿剛剛從外面跑過來的班納博士:?
自己一出現就要負債,這合理嗎?
好在這句話說完,那女孩果然沒有繼續逃走了,她背對著身體猛地縮小,很快出現在布魯斯班納不遠處的,就是穿著連體緊身衣的奧德莉本人了。
班納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他來的路上被托尼一路碎碎念,結合那些信息思考了很久,又看到蝙蝠俠威脅那孩子讓她留下的全過程,也明白了這女孩的許多態度。
比如對方并不希望要一個爸爸。
比如女孩即便一個人住,也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比如對方直到被黑面具抓住,寧愿自己以身涉險,也不想欠自己人情或是背叛貓女,堅持自己解決這件事。
事情也確實,即便他和蝙蝠俠沒來,那女孩也能解決黑面具手下的人。
只是在給他打電話之前,那女孩并不愿意用這種方式,而他的回答讓對方下定了決心。
他說了什么呢?
布魯斯班納陷入回憶,沒找出自己有哪里展現出負面情緒。
大概那孩子只是單純的討厭他,因此不愿意欠他的人情吧。
布魯斯班納嘆了口氣,即為對方的獨立感到欣慰和自得,又有點失落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