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莫林長老掌管著部落的翡翠礦，這是一種漂亮的石頭，當它出現的時候，總能引起人們的覬覦。
林綏前往拜訪吳山長老，吳山長老見到他，先是拉下了臉：“你沒有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
林綏笑著問：“長老，上次的藥膏效果如何？”
吳山長老想到那些閃閃發光的黃金，臉上的表情便不由得柔軟起來。
至今為止，黃金仍然是最受歡迎的硬通貨。
“那份條約你也看了，并沒有對南方部落不利的內容。如果南北方能夠交易，就會有黃金和白銀源源不斷地送過來。”林綏說：“而你們需要付出的只是民眾的勞動力和微不足道的礦石。”
吳山長老非常猶豫，天玉部落沒有和北方部落做交易的經驗，他不確定事情之后是否會在他的控制之中。例如當北方部落的商品進入本地之后，對天玉部落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對吳山長老來說，能想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對他來說，開展貿易更好，畢竟所賺取的利潤，基本都會上交給長老，他們掌握著天玉部落大部分財富。
“吳山長老，我有一個更好的想法。”林綏淡淡地說：“到目前為止，只是莫林長老在強烈地反對，他并非是為了天玉部落，而是自己的私欲。”
“我聽說他一人獨占了天玉部落所有的翡翠礦，明明當時的會議室上，他是第一個簽字的，有什么資格來瓜分你們的財產呢。而驅逐將軍的時候，他付出的也是最少的。”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林綏忽然問道：“吳山長老，莫林長老有多少財產，多少礦脈？”
吳山長老心里飛快地閃過一個數字。
“但是，莫林長老手里有不少護衛……”
“何必走到動刀動槍那一步呢。”林綏說：“他違背了長老會的意志，成為了天玉部落發展的阻礙……像將軍那樣。”
“身為你的朋友，我愿意為你提供幫助，無論是資金還是武器。”
“如果你還是猶豫，那我就只能找其他人談談了。”林綏說：“但那樣一來，恐怕最大的利益只能旁落他手了。”
……
驅逐這種事，有一就有二，莫林長老很快就會嘗到苦果。
這期間林綏一直住在天玉部落，過了半個月，部落發生了一陣騷亂，最終莫林長老被驅逐出去，他的財產由其他長老接收。
首領和其他長老正式通過了南北貿易協定，雙方互通有無，調整關稅，并且自由來往。
莫林長老的事解決之后，吳山長老意氣風發，他有意避免和林綏接觸，但還是請林綏做客，為了展示他的戰利品。
屋子里放著一個精美的翡翠雕塑，和人一樣高，雕刻著祈禱的信徒。清亮透徹的翠綠色令人震撼，圓潤的邊緣充滿了生命力。
吳山長老說，這是莫林長老的寶貝，以前常常向他們炫耀，現在終于屬于他了。
當然，如果不是林綏的提醒，他恐怕無法走出那一步。
林綏看了一眼，微笑道：“長老，我有一個請求，聽說莫林在部落外有一條翡翠礦脈，我準備買下它。”
吳山長老很快想起來，因為雜質太多，而且翡翠似乎已經挖空了，那條礦脈沒什么人要。
既然如此，賣給林綏倒是廢物利用了。
“不過你要自己找人來挖了。”吳山長老說：“今年寒潮死了不少人，尤其是礦工。”
他摸了摸下巴，心想，窮困的北方部落，恐怕死了更多人吧。
林綏不置可否。
走出吳山長老的宅邸后，林綏直接和奧斯丁聯系，立刻派遣大量的土鼴族和尼人族來開采硒墨礦。
自從莫林長老被驅逐之后，礦洞就沒有人了。洞口一片蕭索，堆滿了碎石和硒墨礦，還有少許翡翠的碎片。
林綏走進礦洞，這里已經挖得很深了，里面漆黑一片。當他打開探測器的時候，探測器立刻瘋狂地響起來。
林綏撿起一塊翡翠，大塊的硒墨礦包裹著晶瑩剔透的翡翠，這就是那些礦工說的雜質。礦洞里只剩下這些東西了，那些干凈的翡翠都被吳山長老帶走了，當然，林綏是不介意的，這讓吳山長老更覺得他大方了。
為了確保這件事不出紕漏，林綏在天玉部落呆了一個月，直到土鼴族和尼人族到來。尼人族主要是負責搬運，以及保護這個礦洞。
他們還帶來了運輸機械狗，林綏準備用機械狗把那些挖出來的硒墨礦先帶回去。
土鼴族一來就開始工作，聽著機器嗡鳴，林綏終于和默離開了天玉部落。
這次出來林綏不是坐的飛行器，所以回去的時候只能坐船。他站在船頭上，當大船走到中心位置的時候，他忽然想起當初簽訂條約的場景。
他抬頭望向天空。
既然帝國不希望這個星球南北合作，那么他做這些事，帝國會有什么反應？
帝國知道現在發生的一切嗎？
帝國的眼睛現在——等等！
一個白點出現在林綏的視野中，然后越來越大。
那是什么玩意？ ！
當它穿越大氣層，林綏終于看清了，那是一艘飛船，它正在失控墜落，邊緣已經著火。
林綏叫了聲船夫，船夫愣了一會，反應過來那艘飛船的墜落點就在附近，他趕緊瘋狂劃船遠離這片區域。飛船墜落的速度極快，帶著熊熊火焰和破碎的零件，鋪天蓋地地砸進河里。
砰得一聲巨響！河水掀起滔天浪花，還好他們跑得快，船在浪頭上晃了一會，又歸于平靜。
飛船墜入大河之后，直接就沉底了，過了一會，一個救生艙浮了起來。
這救生艙居然能浮起來，林綏有些猶豫地盯著救生艙，他聽說像這樣的事故偶爾會發生，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飛船墜落，而且離他這么近。
過了一會，救生艙晃了晃，艙門從里面打開，一個人緊緊扒著艙門，高喊道：“救命，我不會游泳——咕嚕——”
林綏也不會游泳，他讓船夫去把那個人救起來，船夫雖然很震驚，但收了錢也樂意做事，便跳下水把那個人救起來，放在船上。
這是一個身高和林綏差不多的女人，棕色大波浪卷發，她穿著救生艙里的那種緊急救生服，上船后就拼命咳嗽，等終于平復呼吸之后，她抹了把臉。
血從手心流下去，她受了傷，臉上和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口和淤青。
她回頭看向平靜的大河，飛船已經沉底，渾濁的河水里面什么都看不見。
“我的飛船——”她撲通一聲跪下來，單手捶地，痛心疾首地說：“我貸款還沒有還完啊——！”
過了一會，平復了心情的女人轉過身說：“謝謝你們救了我，嗯……你們能聽懂我說話嗎？咦，我的翻譯器呢？難道進水壞掉了嗎？哦，我想想，面對邊緣星系的土著，應該怎么做來著……”
女人說的是非常標準的通用語，但她說的話聽起來不太正常。
“你需要治療嗎？”林綏平靜地問。
“哦，你能聽懂我說話，我也能聽懂你說話！太好了！”女人高興地說：“治療？我好像是流了一些血，因為飛船出事的時候我正在駕駛艙里，那些零件飛起來了。不過不用了，這些傷很快就會好的。”
林綏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問：“你從哪里來？”
女人說：“我是從外面的世界來的，白銀星系，你知道白銀星系嗎？我來這里做一些調查，沒想到飛船失事了，這真的非常糟糕，朋友。幸好我遇見了你們，對了，我還沒做自我介紹吧，我叫凱瑟琳·艾伯特。”
凱瑟琳夸張地嘆了口氣：“現在我失去了一切……請問你能不能幫幫我，朋友？”
001出聲；【她是艾伯特家族的人。 】
林綏：【具體一點。 】
【凱瑟琳·艾伯特，帝國白銀星系伯爵。艾伯特家族歷史悠久，聲望極高，但近年來經濟衰落，財產所剩無幾。 】
凱瑟琳忽然笑了一下：“朋友，你在猜測我的身份。無論我是誰，現在都只是一個遇難者，放心吧，在白銀星系內，我勉強算個好人。”
“你希望我怎么幫你？”
“我只需要一個安身之所，幫助我繼續進行調查。我會給你補償的，雖然我失去了我的飛船，但我還有一些好東西，我能滿足你任何愿望，我能給你的絕對比你想象得還多。”
她的通訊器還在，隨時可以聯系伯爵府，工具箱和空間手環也還在，凱瑟琳心想，完全可以給當地土著一個小小的震撼。
“是嗎？”林綏指了指河面：“我一直有一個小小的愿望，想要一艘宇宙飛船。”
凱瑟琳的笑容僵住了。
林綏最終還是帶凱瑟琳下船了，當凱瑟琳看到默的時候，她流露出疑惑的神色：“總感覺我見過這個人……”
林綏摘了白色禁令，就不怕來自帝國的人發現他的身份，但沒想到凱瑟琳會注意到默。
但凱瑟琳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任何人見了默，恐怕很難忘記他。
第82章
凱瑟琳的雙腳踩在地上，她一路左看右看，對什么都很好奇。
“哇，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樹，是幻夢星的特產嗎？長得好高！”
“剛才跑過去的那是什么動物？怎么看見我們就跑了？”
“這是莓果對嗎？我在游戲里見過，原型難道就是這個東西，可以吃嗎？真的可以？那我吃了——”
“完全沒有被改造過的星球，這些植物居然都是自己長出來的，真神奇啊。”
“這邊的重力和壓力我有點不適應……請慢一點。”
凱瑟琳慢慢停下來，她臉色發白，撐著雙膝，緩慢地呼吸。
林綏說：“你可以安靜一點，這樣消耗的體力更少。”
“林，我們是要這樣一直走下去嗎？”凱瑟琳漸漸開始適應了：“冒昧問一下，我們的目的地是？”
“九七號基地。”林綏說：“不過我們要先去一個地方。”
……
又爬過一座山丘，隨著喧鬧聲傳來，阿卡帝部落漸漸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經過幾年來的重建，阿卡帝部落已經重現當初的繁榮，甚至比之前要更加興旺發達，人口也逐漸恢復。但如今北方部落的中心在九七號基地，阿卡帝部落的聲望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一條公路從山林間延伸至部落門口，來來往往的商旅登記之后，便進入部落。
凱瑟琳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喔了一聲：“傳說中的部落！”
林綏也做了登記，然后帶著默和凱瑟琳進入阿卡帝部落。他對阿卡帝部落非常熟悉，直接去市場那里買馬。
“三匹馬五百六十二枚舊環幣，太貴了，這些馬都老了，你多少得便宜點。”
“老馬才有經驗啊，現在的路又好走，別看它們年齡大了，但速度一點都不差，還比年輕的馬更穩。”
“抹個零頭……”
林綏正講價，身后忽然傳來馬蹄聲，在城里能騎馬的人只有一個，他回頭看去，沉郁坐在馬上，面色冷凝蒼白，帶著一絲疲憊。
他臉上逐漸浮現出他父親的輪廓。
“把這三匹馬給他們，之后去首領府邸拿錢。”沉郁對那個馬販子說，然后他轉向林綏，問：“你這是剛從南方部落回來？”
阿卡帝部落加入了北方部落貿易集會，在去年的集會上他們見過，但今年的集會他沒來參加。
當然他知道南北協議的事。
沉郁邀請林綏前往首領府邸，林綏很久沒來過這里，里面的陳設和之前一樣。
“看來你談得很順利。”沉郁說：“你完成了我父親沒做到的事。”
“如果不是他之前的積累，我也無法這么快做到現在的地步。”
沉郁沉默了一會，說：“也許你們是對的，但我不能原諒敵人，也不能忘記仇恨。”
他的機械手臂放在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自從沉淵死后，他們之間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障壁，如今正在逐步消解。
林綏說：“你知道我們真正的敵人是誰。”
沉郁：“我知道，但這不代表我們和南方部落的血海深仇就不存在。”
林綏：“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也可以不做你不想做的事，我沒有權力替你原諒誰。將軍被驅逐了，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房間內寂靜片刻，凱瑟琳的目光落在沉郁的機械手臂上，眼睛閃閃發光。
這個機械手臂看上去真靈活，邊緣星系的部落居然有這種技術嗎？她記得帝國強行鎖了整個邊緣星系的科技樹呀。
沉郁繼續道：“我有一個請求，聽說基地的學校建起來了，我想讓沉心去基地上學。”
過了一會，沉心被叫過來，過去三年，他長高了很多，從一個小孩很明顯地變成了一個少年。
沉心的身體還是有點差，他裹著厚重的棉衣，小聲地對林綏叫了句老師。
沉郁讓沉心去收拾行李，他對林綏道：“讓他跟著你們學習吧，不要提起我。”
盡管沉郁不會遺忘，也不會原諒，但他知道林綏做得也是對的，在帝國的威脅下，只有南北合作才能突破封鎖，所以讓仇恨終結在他身上就行了。
沉郁看著林綏的眼神，笑了笑，說：“你放心，我也不會做什么沖動的事，畢竟阿卡帝部落還需要我。”
從阿卡帝部落離開之后，四人騎著馬往基地趕。凱瑟琳湊上前來，說：“剛才那個人是部落首領嗎？看起來真年輕，當然，你也很年輕，這里的部落比我想象得要好一些。”
林綏問：“你為什么來這里？”
凱瑟琳神秘兮兮地說：“我是來幫你們的。”
林綏腦海中回想起她在水里撲騰的場景。
“那只是個意外。”凱瑟琳嘖了一聲，說：“等到了你家再說，到時候讓你大吃一驚。”
……
凱瑟琳最先看到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農田，聯合收割機在其中穿梭，路邊堆積著如山的糧食。之后，她便聽到了永遠不停的嗡鳴聲，濃重的煙霧覆蓋了天空，這表明基建的電力完全能夠滿足工廠所需。
凱瑟琳愣住了，這顯然和她想象得不一樣，帝國曾經信誓旦旦地宣傳過，邊緣星系的土著將永遠伴著戰爭和貧困而生，他們甚至無法觸碰到工業文明。而眼前這些工廠，正宣告著帝國的失敗。
正好有個負責人看見林綏回來了，停下來，說：“首領，請來看看這份關于空天飛艇的報告的報告。”
凱瑟琳：“你原來是這里的首領啊！那你居然還和人家馬販子討價還價！”
“還價是消費者的權力。”
林綏讓運輸機器狗先把硒墨礦送到奧斯丁那里，然后走進工廠內。工廠外面還是破破爛爛的，但里面卻是井然有序，巨大的機器一排排屹立著，那些原材料被送進生產線，出來的就是各種工業產品。
如今的工廠早就不止做01式和盔甲了，主要是沒有戰爭，也就沒有了需求。各部落之間可能有很多摩擦和利益沖突，但遠不到要動手動腳的地步。
普通的平民，大多只是想好好過日子。
因此現在他們正在研究的是空天飛艇，這種飛艇能將人從地面送到宇宙飛船上。
林綏拿著報告，他雖然看不懂具體名詞，但能明白其中的邏輯，空天飛艇遇到了技術上的難題，就算有001提供的藍圖，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們看不懂那張圖。
凱瑟琳湊上來，仔細看了一會，問：“你們這是準備造什么，空天飛艇？這科技樹是不是有點歪了。”
林綏：“只是嘗試而已。”
“不是啊，你們科技樹真點歪了。”凱瑟琳說：“要制造空天飛艇，得先會構建動力系統吧，你這就是個空架子。”
林綏眼前一亮：“你會？”
“有一些理論基礎。”凱瑟琳謙虛地說：“我玩游戲學會的，怎么樣，是不是大吃一驚。”
林綏本來還挺高興，但聽她這么一說，忽然感覺很不靠譜。
從工廠出去之后，林綏帶著他們回到了基地。通道打開之后，凱瑟琳走進地下一層，她的目光打量著這個非同一般的地下基地。
當他回到會議室的時候，亞薩和奧斯丁已經在里面了。
“一個血族。”凱瑟琳說：“你這里還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奧斯丁戒備地看著凱瑟琳，問：“她是誰？”
林綏把當時的場景講了一遍。
“一個帝國人。”奧斯丁說：“她也許會透露我們的信息。”
凱瑟琳說：“不不不，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奧斯丁慢條斯理地說：“我覺得還是殺了比較好。”
“別這么沖動！”凱瑟琳大聲說，她甩了下手，一支樣式奇怪的槍出現在她手里：“而且你們殺不了我。”
默探頭過去，單手捏爛了那支槍。
林綏微笑道：“凱瑟琳，你最好不要把這當成一個游戲，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凱瑟琳愣住了，她根本沒注意到默的動作，而且防護服也沒有任何動靜，那個人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捏碎了守護者，就像捏碎了一個小玩具。
守護者的碎片落在桌子上，凱瑟琳坐下來，微笑著說：“看來我們彼此之間都有很多疑惑，朋友都是從相互了解開始的，不如我們來相互溝通一下。”
她居然是這種反應，倒是讓林綏刮目相看了。
“但我現在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請你稍等片刻。”林綏朝外面點了點頭，一個人便領著凱瑟琳往外走。
此時羅斯，柏翠，水康和巴斯他們都陸陸續續進入會議室，林綏和南方部落談成了協議，他們這邊便要全方面準備起來。基地這段時間開始產出過剩，這個協議談成的正是時候。
亞薩向林綏上交了那份實驗報告，這是用來騙海盜經費的，林綏看了兩眼收下來，然后把沉心交給羅斯。
“阿卡帝部落的首領讓他在這里留下來。”林綏說。
羅斯點點頭，他和沉心本來就是朋友，沉心能來，他很高興。
林綏說：“接下來是關于那條硒墨礦脈，到目前為止，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接下來，我們最重要的事就是能量塊。”
第83章
會議結束之后，林綏走出辦公室，就看見凱瑟琳正坐在外面逗弄一個基地里的小孩。
“小朋友，這個基地存在多久了？”
“你們學校每天都教些什么？”
“你的爸爸媽媽都在做什么工作？”
“這顆棒棒糖送給你，你給我說說你們首領的事唄。”
小孩戒備地看著她，一言不發，凱瑟琳嘆了口氣，把棒棒糖放在小孩手里。
凱瑟琳雙手向后撐在椅子上，仰頭看見林綏出來，說：“你們這里的小朋友連棒棒糖都沒吃過啊。”
林綏示意那個小孩離開，對凱瑟琳說：“畢竟是邊緣星系，家里窮，能理解吧——有什么問題你可以直接問我，別嚇著小朋友。”
“誰說的，我可受小朋友喜歡了。”凱瑟琳站起來，問：“我剛才還看見了好大的一個羽族，而且看上去年齡也挺大。我們那里的羽族一般只有一米高，平均壽命不到二十歲。”
“他叫柏翠，負責基地的外交事務。”
“這可真令人震驚，一般來說，人們認為羽族腦袋空空，膽小怯懦。”
“我不喜歡你的說法，他做的很好，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林綏淡淡地說：“那么你呢，從白銀星系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
凱瑟琳：“這就說來話長了——在黃金星系和白銀星系，人們正在追求極致的快樂。所以大部分人都生活在虛擬世界中，無論是誰，只要擁有一個虛擬艙，躺在兩平米大的盒子里，就可以在虛擬世界中獲得一切。”
“那里最發達的行業是游戲業，在虛擬世界中創造不同的世界，以主角的身份主宰一切，很多人沉迷于此。”
“而創造，控制，維系虛擬世界的是帝國主系統蓋婭。她會記錄用戶的行為數據和偏好，為他們創造最美好的伊甸園。”
“有一天，我從虛擬艙出來，忽然對虛擬世界產生了厭倦。既然如此，為什么我不去現實中的邊緣星系看看呢，反正它就在那里。”
“于是我貸款買了一艘小飛船，就來了邊緣星系，沒想到那個便宜飛船竟然壞了……我覺得我不需要還那筆貸款了，他們應該給我賠償才對。”
林綏感到荒謬：“就因為這個？”
“什么叫就因為這個。”凱瑟琳不滿道：“這對我來說很重要，你根本不明白這其中的意義。而且我原來的目的地并不是這顆星球，我們能遇到純屬意外。”
林綏確實不明白這有什么意義，但凱瑟琳應該知道，這顆星球在帝國的監視之下，她難道不害怕帝國的制裁嗎。
“不過這顆星球我也是知道的。”凱瑟琳接著道：“氣候試驗，在我家還有錢的時候，曾經投資過一個關于氣候試驗的社會活動，那些學生以邊緣星系的星球為樣本，做了很多試驗，因此也留下了一些異常氣候。”
“這個星球，會出現完全不合常理的極端氣候。”
林綏這才感到真正的荒謬。
所以，導致許多人活不下去的熱潮和寒潮，只是帝國的一個社會活動遺留下來的后遺癥而已。
帝國到底把邊緣星系當成什么。
邊緣星系的生命，對他們來說比草芥還廉價。
到現在為止，林綏才發現他對帝國的認知還遠遠不夠。
凱瑟琳雙手一攤：“這是我祖祖父那一輩的事了，我們家現在窮得很，靠變賣家產過日子——所以，只要你在這里收留我一段時間，我會幫你做事的。”
“那你去找奧斯丁吧，他知道需要你做什么。”
“就是那個血族嗎？”凱瑟琳嘟囔著說：“好吧，沒想到有一天我會有一個血族同事。”
凱瑟琳就這樣在基地暫居下來，她去研究中心后不久，奧斯丁就說動力系統有進展了。
解決了動力系統之后，就可以著手空天飛艇的研究，不得不說，凱瑟琳確實是有能力的。
三個月后，北方部落進入春季。
林綏仔細打量著眼前的能量塊，這是研究中心做出來的第一個樣本，巴掌大小，外殼漆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001問：【我能吸收嗎？ 】
林綏：【這個你不能吃……之后會有很多的。 】
凱瑟琳說：“你們這科技樹可真夠歪的，孩子連棒棒糖都吃不上，你們卻能制造能量塊——對了，在帝國，私自制造能量塊是違法的哦。”
對帝國來說，他違法的事做的太多了，這簡直不值一提。
林綏默默算了一下，從他蘇醒到現在，做的這些事，在帝國說不定還真能判個一兩百年。
他心里難掩激動，折騰了這么久，終于有了結果。做出樣品之后，接下來就可以批量生產了。有了能量塊，基地無論做什么都有底氣。
林綏把能量塊放到一邊，通訊器忽然收到了一條消息。
發來信息的居然是土鼴族，并不是南方部落硒墨礦的那批，而是挖山的那一批。
林綏讓他們去挖那座山，幾乎是兩年前的事了。
土鼴族直接發來了一張圖片。
林綏頓時睜大了眼睛，那是一整個深灰色的“淚滴”！
當時土鼴族說，他們會加快挖掘速度，大不了把整座山挖穿。林綏之后并沒有催促他們，而且隨著時間拉長，各種事務又接連不斷，他都有點忘記土鼴族的保證了。
沒想到他們真的把整座山挖穿了！
此時的山已經失去了原來的形狀，泥土堆積在周圍，裸露出來的是形如淚滴的巨大物體。它靜靜佇立在黑暗之中，深灰色的外殼為它披上了一層深沉的重量，它與周圍格格不入，仿佛一個失落的異物。
土鼴族發過來的圖片有點模糊，但仍然能一眼就給人十分震撼的感覺。
土鼴族說，請他過去一趟。
林綏毫不猶疑，收拾了東西就準備前往那座山，就連默都對他這次突兀的出行感到詫異。林綏直接開了飛行器過去，一路上，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一種莫名的沖動催促著他。
飛行器很快抵達，一個土鼴族走過來，說：“我們已經挖空了整座山，這就是山里的東西，你說的沒錯，整座山就是在這個東西上形成的。但我們沒有找到任何突破口，它是一個整體。”
林綏走到深灰色墻體的下面，它的高度有二十米高，人在下面顯得微不足道。林綏伸手觸碰的時候，感覺到一股寒意，里面隱隱有奇怪的聲音傳出來。
土鼴族說：“我們一直能聽到這個聲音。”
如土鼴族所說，外面深灰色的墻體是一個整體，林綏徘徊了一會，問001 ：【掃一下，看有沒有突破口。 】
001掃描之后，無法得出這是什么東西，外面的深灰色墻體隔絕了信息，但它發現了薄弱的地方，并且在林綏面前用全息圖標識出來：【頂部是突破口，這些地方的能量快用盡了。 】
林綏踩著機械暗蛛飛上去，拿出熱射槍，對001標識的薄弱處射擊，直到槍管發熱，深灰色墻體出現了一個缺口。
整個外殼的顏色也變淺了一些。
這并非實體的墻，而是類似于護盾的東西。但一般這種東西是需要能量支持的，這個東西埋了不知道多少年，還有能量維持護盾存在嗎？
林綏抿嘴，又朝著001所指示的其他薄弱點射擊，總共二十多個薄弱點，一一破碎之后，整個護盾變得越來越淡，最后隨著一聲脆響，護盾變成了透明的碎片，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林綏還沒有看清下面是什么，一股巨大的寒意便混著風涌上來裹挾著他，緊接著他聽到了一聲聲嘶吼，幾個怪物從從下面跳出來，張牙舞爪地朝他沖過來。
那幾個怪物約有三米高，類人形，腦袋很大，四肢纖長，青灰色的皮膚上蔓延著突兀的鮮紅色血管。
林綏沒動，那些怪物在沖上來之前，被默一拳一個重新砸下去。
從高處俯視，能明顯看出來，這是一艘飛船。
只是它的樣式和普通飛船不太像，周圍很明顯能看出來裝載了雷達系統和艦炮等武器系統。整個飛船約有阿卡帝部落那么大，外殼已經是銹跡斑斑，讓人懷疑它只要碰一下就會碎掉。
這顆星球里藏著一艘飛船，而且看上去很久了。
最重要的是，林綏覺得這艘飛船看上去很眼熟。
林綏思索片刻，踩著機械暗蛛，緩緩落下去。
他落在飛船的甲板上，剛才的怪物尸體也在這里，林綏走到艙門口前，他抬頭，在上面看到了一行字。
【驅逐艦-左衛01號】
林綏瞳孔驟然收縮。
這些字跡已經模糊，林綏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擦拭著，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后文明時代的文字。
左衛01號。
以母艦為核心的艦隊中，伴飛的有01號到06號左衛驅逐艦，若干巡邏艦，以及少數戰列艦。
這并不是另一個世界。
這是他的未來。
第84章
從登上母艦的那一刻起，人們便將其稱之為后文明時代。
前文明時代延續了近六千年，人類已經能夠在母星附近的其他星球定居，循環能源，生命系統，飛船技術都非常完善。
那時候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人類在探索宇宙的過程中，遭到了一種異星種族的攻擊，它們憑空出現，數量龐大，無堅不摧，根據計算，五十年后就會抵達人類母星附近。
根據他們和異星種族之間的接觸，人類遠遠不是異星種族的對手。它們的外殼可以抵御殲星艦的攻擊，意識統一，集群攻擊，它們甚至可以吞噬掉一顆星球。
人們有兩個選擇，戰斗或者逃跑。如果選擇戰斗，他們可能打敗異星種族，也可能徹底毀滅。如果選擇逃跑，當時的技術還不足支撐人類進行長時間大規模星際遷徙。
五十年的時間，他們只能將資源投入到其中一個選項。
根據后文明時代的歷史記錄來看，人類最終選擇了逃跑。
用五十年的時間全力發展科學，建造星系級宇宙飛船，帶上所有人類和DNA圖譜，離開那顆母星。
這是一個勇敢還是怯懦的選擇？后文明也無法給出答案。
這其中還有一些插曲，不知為何，林對此的記憶非常深刻。
母艦建造的速度比預想的快，建造成功之后，根據監測結果，還有一年的時間異星種族才會來。
這時候，有一部分人決定留下戰斗，他們稱逃跑的人是“拋棄家園的膽小鬼”，“放棄抵抗的背叛者”，“蒙蔽大眾的利益派”。
輿論逐漸發生變化，越來越多的人要留下來保衛母星。他們有足夠的武器，而且科技一直在發展，如果能打敗異星種族，他們將是人類的英雄。
盡管他們并不是為了英雄的名頭而戰，如果有敵人入侵我的家園，那么留下來作戰是理所當然的，他們組建了人類抵抗聯軍。
隨著異星種族越來越近，戰斗派和流亡派的矛盾也越來越大。
最后有大約三分之一的人選擇留下來，其中有很多老人，他們不想離開家園。
母艦離開家園，駛向未知星空的那一晚，飛船上的人和地面上的人相互對視，所有人都沉默著。最開始母艦和母星還有聯系，母艦也留下了監測器觀察戰爭的情況。但隨著母艦飛得越來越遠，聯絡的間隔也越來越遠。
一年，十年，二十年……
母艦不知道母星是否收到了自己發出去的信息，也不知道是母星發來的信息自己沒有收到，還是母星根本沒有試圖聯絡他們。
當然，他們也再沒有收到過監測器傳來的信號。
母星贏了，還是輸了？
歷史將母艦離開的那一天稱為舊文明時代的終結，后文明時代的開啟。但實際上，母艦上的文化變化，都是從再也無法收到母星信號開始的。
母艦漂泊在浩瀚無垠的宇宙之中，這世界上有很多抽象的概念是無邊際的，唯獨宇宙是望不到邊緣的實體。那艘母艦是如此龐大，它能裝得下母星所有人，當人們在其中行走時，完善的生命系統和模擬系統會讓他們產生仿佛還在母星的錯覺。盡管如此，母艦在宇宙之中，仍然如同一粒灰塵，一只小蟲，一片葉子。
后文明時代的人類一直在尋找新的家園，他們不斷地在發展科技，但是，離開母星之后，科技發展便陷入停滯狀態。整個理論仿佛失去了土壤的樹木，難以繼續生長。
剛離開母星的人類，失落又帶著對未來的期待，二十年后，和母星失去聯系，他們開始感到后悔。五十年后，一代人死去，新一代人幾乎全都是在母艦上出生的，他們對母艦的一切感到理所應當。一百年后，他們沒有找到新的家園，有人提出應該回到母星上去。二百年后，他們已經習慣了在宇宙中漂泊的日子。
人類一代一代地在母艦上傳承，但人口在飛速減少，所有人的性格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更加沉默，猶豫，迷離，孤僻。他們似乎忘了自己從哪里來，又要往哪里去。
這個階段被稱為沉默時代，他們感到無法排解的孤獨。
關于母星的記憶，是每一個兒童都需要學習的，母艦給他們播放以前的錄像帶，那是非常古老的畫面，盡管母艦修復了一次又一次，但每當打開它的時候，就像打開一個古老的舊箱子，灰塵和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錄像帶最后一幕，是從母艦上注視著越來越遠的母星。
后文明時代的人類繼續流浪。
五百年后，他們又重新變得活躍，科技上也有了一些新的發展。
一千年之后，體外孕育徹底代替了子宮。那些基因經過精挑細選，培育出來的孩子越來越優秀，人類還在尋找新的家園。
林雙手并攏置于桌子上，挺直腰背，姿態端正，安靜地注視著屏幕。
一個人敲了敲門，然后在他的默認下走進屋，這是林的私人休息間，角落擺著綠植，頭頂的燈模擬著太陽的光——在沉默的一代，有研究者稱他們需要綠植和陽光緩解壓力，所以這是每個休息間的標配。
那個人先是看了一眼林，即使在如今基因優選的時代，林也有一張令人忍不住心動的面容。
此時他看著錄像帶里的內容，面無表情，眼神卻又是柔和的，讓人難以揣測他的想法。
“還在看這個啊。”那個人說：“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看了。”
那正是最后一份關于母星的錄像帶。
后文明時代的人類并非忘了母星，他們仍然在學習關于母星的一切，了解自己的根源。但相隔太遠了，不論是時間還是空間，那更像是一個缺乏真實感的童話故事，很難引起更多的情緒波動。
人類真的曾經擁有過一顆母星？
人類怎么會弄丟她？
錄像帶停留在最后一幕，畫面被星空填滿，林平淡地說：“我只是看看。”
那個人心想，他有一種極其獨特的氣質，但難以形容，當他看過來的時候，那個人想起了舷窗外的宇宙。
林在年輕一代中是比較異類的存在，人們討論他更像是沉默時代的人，但林不憂郁，不迷茫，他非常堅定。
見那個人走神，林問：“有什么事嗎？”
“關于種子這件事。”那個人說：“報名的時間到了，我想……”
他看了一眼林的眼睛，然后迅速地低下頭，他想申請和林的基因結合，創造出下一代孩子。現在已經沒有父母的概念，完全社會化撫養，這個孩子也不會和基因提供者有什么關系，但他忽然冒出來這樣的想法。
于是他來找林，但話到嘴邊，他又說不出來了。
這種事有什么好害羞的……那個人想著，林忽然開口。
“我的基因已經采集完畢了。”林的語氣沒有波瀾：“我不需要報名，從一開始就在名單里。”
那個人恍恍惚惚地離開了，林回過頭，繼續觀看重復播放的錄像帶。
人類本來還有很長的時間，但有一天，他們忽然生病了。
最開始是情緒的變化，有一部分人變得時而憂郁時而暴躁，人們本來以為又是一次沉默時代來臨，但之后，有些人身上開始發生異變。
科學家診斷的結果是，一種基因污染。
沒有人能逃得過這場病，也沒有任何治愈的可能，就連那些新生嬰兒也檢測出了基因污染，而科學家們的判斷是，因為人類長期居住在母艦上，這是基因自身的一種污染和異化。
唯一的好消息是，徹底異化還需要很長時間——他們推算是二十年或者三十年，當時平均壽命是一百二十歲。
“我們必須找到新的家園，我們別無他法。”
所有的研究都加快了，人類急迫地尋找新家園，那種期望和以前因為宇宙中的孤寂完全不同，它來自生存的壓力。
無數方案被提出，人類從各個方向尋求突破的方向，從七十三號文件到九十七號文件，人們甚至重新改造了母艦。
在九十七號文件《意識藍圖計劃》上簽字的時候，林已經感染了基因污染，并且開始出現了器質性病變。只是他向來擅長克制自己，竟然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
《意識藍圖計劃》在那些救亡圖存的計劃中也屬于比較絕望的那一類，放棄身體，將現有的意識上傳，然后儲存起來，為了保險，這份意識甚至還會被復制幾份。
如果人類最后真的沒了，這就是最后的希望。只要他們被重新激活，那么就可以延續人類文明。
由此可見，當時的母艦已經到了相當絕望的階段。
當林上傳意識的時候，人類還在試圖改造飛船，治療基因污染，尋找新的家園……他們從來沒有放棄，一直沒有放棄。
林看著遙遠的瑰紫色星云，心想，對不起，我不能再和你們繼續戰斗下去了。
他當時不知道，那里就是環夢星，后來帝國稱之為，邊緣星系。
第85章
林綏站在艙門前，遲遲沒有動手打開。
如果只存在一個意識，那么它是否還算是生命，這個問題有很多答案。當意識上傳之后，他的身體死亡，記憶也不再增加，一切都停滯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生命重新開始流動。
但是，他究竟是怎么醒來的？
他沉默的時間太久，那個土鼴族此時已經爬上來了，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林綏回過神來，對001說：【掃一下。 】
001展開掃描了一遍，它的速度比以前要慢一些，過了一會，它將掃描出來的全息圖展現在林綏面前，并且說：【本地資料庫沒有相關內容。 】
當然，這是后文明時代的驅逐艦，而且無論是風格還是構成，都和帝國現在的飛船有很大的區別。
問題是距離他死去到現在過去了多少年，后來左衛01號是怎么找到定居點的，現在的人類是當時的人類嗎，這中間又發生了什么，為什么這艘飛船被埋在山里。
這個星球只有這艘左衛01號嗎？
林綏深吸了一口，向前伸出手，這艘飛船的外部結構已經因為年久失修而變得極為脆弱，他輕易地打開了艙門。
根據001給出的全息圖，這艘飛船有整個阿卡帝部落那么大，從前到后分為甲板，主控區，工作區，居住區，儲存區等等。林綏以前進過左衛01號，當時看到的內部結構和現在不太一樣。他心里抱著深深的疑惑，先是去了主控區，整套控制系統非常龐大，主控區占地面積也很大，此時里面堆滿了灰塵，散發著腐朽酸爛的氣息。
工作區的范圍也很大，林綏記得以前那里是工作人員值班的地方，此時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里面完全被掏空了，腐爛的支柱架突兀地屹立在中心。
居住區的變化更大，以前這里都是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類似于宿舍，但現在那些房間里擺滿了東西，有的還打穿了中間的墻，還有往上修的……看起來很奇怪，和基地那些人修起來的房子似的。
飛船邊的那些武器完全變成了廢鐵，除此之外，還有生命維持系統，環境控制系統等等。相對應的，林綏看到一片區域改成了工業區，雖然到現在全都廢棄了，變成一堆破爛。
這艘飛船徹底廢掉了，只是還保持著一個岌岌可危的外形而已。
看起來他們把這里改成了一個永久居住地，而且他們確實居住了很長時間，能看出一些生活的痕跡。
如果這顆星球上沒有其他飛船的話，為什么只有他們？為什么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在這顆星球上生存？
母艦呢？
問題實在是太多了，當林綏發現了這艘左衛01號之后，他的內心充滿疑惑，而且沒有人能解答。
林綏最后來到了動力艙。
動力艙位于飛船下方，這里有整套動力系統。當他打開艙門，看到了以聯載發動機為核心的能量供應系統和推進裝置。
此時的能源已經全部耗盡，那層護盾應該就是最后的能源。
林綏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他只知道當時的母艦所使用的動力系統是一種叫能源之心的東西。那是一種可再生能源，以宇宙中存在的某種物質作為中介，支撐母艦長時間遠距離無止境地流浪。這些都是初級教育里的知識，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能源之心。
既然帝國使用的是能量塊，說明他們并不知道能源之心。
土鼴族也觀察了一圈，當林綏出來的時候，他感慨道：“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它居然是一體的，而且如此龐大。”
土鼴族一時無法將這個龐然大物和飛船聯系在一起。現在很多飛船都小了，或者說簡約化廉價化，例如凱瑟琳的那艘單人飛船。
土鼴族問：“剛才那些怪物是怎么回事？”
林綏搖了搖頭，那些怪物的尸體就擺在甲板上，它們一直活著，直到現在才死嗎？
還有一個問題，之前居住在這里的那些人呢，這艘飛船為什么會被山覆蓋？
土鼴族問：“你打算如何處理它？”
林綏：“先檢查看看。”
這艘飛船帶來了太多的疑惑，而這些答案是林綏必須知道的。
林綏當天晚上只休息了一會，當他躺下來的時候，腦子里想的都是很久之前在母艦上的畫面。那時候他偶爾透過舷窗往外看，左衛01就在母艦的左側伴飛。以他的視角來看，左衛01并不大，它就像理所當然存在于那里的衛星，它沉默著，仿佛永遠不會離開。
林綏身上出了點冷汗，他的內心當然不像他表現得那么平靜，各種思緒在他腦子里混亂地叫囂，他無法停下思考。
他睜開眼睛，發現默竟然也沒睡，而且就坐在旁邊，一直盯著自己。
默忽然伸出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像往常林綏看著他那樣露出關切的眼神，并且學著林綏的動作安撫著他。
林綏此時的皮膚是冰涼的，他的體溫傳遞過來，林綏對他扯了下嘴角，又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林綏輕聲說：“我也許能找到母艦。”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語，房間內安靜了一會，林綏抬起胳膊按住默的手，說：“……我很高興。”
他終于睡著了。
第二天，林綏立刻帶著默做飛行器回基地，他把幾個人湊在一起開會，說在山里發現了一艘幾千年前的飛船。
奧斯丁問：“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林綏：“我們可以在這艘飛船上學到很多技術，而且，我們可以試著修復這艘飛船，就不用再從頭開始做了。”
奧斯丁：“如果毀壞地太厲害的話，修復的難度不比新建低。”
林綏：“所以我們可以先去檢查一下。對了，我還拖了一具尸體回來，麻煩亞薩做個檢驗。”
要給飛船做全面檢查，就得從研究中心這里帶幾個人過去，奧斯丁過于忙碌，最后挑挑選選，派過去的竟然是凱瑟琳和秋野。
秋野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對現在內部的科研進度了如指掌，而凱瑟琳則對飛船比較了解。他們又帶上了七八個人和各種儀器，直接由林綏拉到山里去。
凱瑟琳坐在飛行器上，問：“你怎么還有這個？”
“地里撿的。”林綏說，從海盜的倉庫里拿的，確實和地上撿的差不多。
凱瑟琳觀察了一會，說：“海盜的飛行器？”
這飛行器上沒有標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來的，凱瑟琳揚眉，高興地說：“我說對了吧，海盜的飛行器能選擇的型號可不多，這是黑市上比較流行的。不過，這里怎么會有海盜？他們一般在第三星系和白銀星系晃蕩。”
“他們在這里建了一個實驗室。”林綏想到之前發過去的報告，他已經收到了海盜的回信，海盜居然真的給他提了經費，那份報告寫得相當動人，亞薩在騙經費上有獨特的天賦。
雖然他也經常騙基地的經費就是了……
抵達那座山之后，林綏他們跳下飛行器。那幾個土鼴族還在清理周圍的山體，努力把整個飛船挖出來。
林綏計劃讓他們去挖其他山，也許還有其他飛船也被埋在山體里。但盲目地挖肯定不行，必須先做一個類似探測器的東西。
凱瑟琳和秋野此時已經上了飛船。
“不可思議，我沒想到它這么大。”凱瑟琳說：“這樣的飛船，和現在的樣式完全不同，而且帝國幾乎沒有這么大的飛船。”
這只是個左衛01號而已，母艦遠比這個大多了。
秋野迅速帶著其他人進去檢測，花了兩天的時間，他的結論是，這是一艘徹底報廢的飛船。
核心操作系統、動力系統、生命維持系統、結構支柱和外殼、通信系統、環境控制系統、武器系統等等全都癱瘓了。他給了林綏一個更具體的數字，大概在五千年前，這艘飛船落在這里，然后人們在這里定居，并改造了飛船，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后，這里的人消失了，在時間的作用下，一座山在飛船上形成。
五千年的時間。
秋野問他：“真的要修復這艘飛船嗎，我覺得沒有必要，成本太高了，我們沒有一定要修復它的理由。”
事實上，直接拆解這艘飛船更好，他們同樣可以學習其中的結構。
林綏在思索，以他個人的情感上來說，當然是要修復這艘飛船。但如果他們要坐飛船離開這里，還是再修建新的比較好，畢竟這艘飛船太大了，完全沒有必要。
“我們沒有必要修復所有的地方，只需要先完成最重要的工作，例如動力系統和生命維持系統。”林綏說。
凱瑟琳是唯一一個完全支持林綏決定的人，她不在乎成本——畢竟花的不是她的錢，而且她對這艘報廢的飛船極其感興趣。
“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工作了，我一定會搞定的。”凱瑟琳看向秋野：“如果你做不到的話，不如交給我好了。”
秋野看著她，磨了磨牙。
第86章
林綏把修復左衛01號的事交給了凱瑟琳和秋野，盡管他們可以從其中學到一些技術，但這并不是基地目前最優先的項目。
林綏只在左衛01號這里呆了兩天，就回到了基地，他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他留下了飛行器和通訊器，讓凱瑟琳這邊有任何問題立刻聯系他。
……
“這家工廠的負責人是誰？”
林綏面前的是一家新建的家具廠，林綏記得他們的計劃里并沒有這樣的家用輕工業工廠。
負責人立刻說：“這是一個叫亨利和瑞拉的夫妻創建的工廠，他們向副首領提出申請，由基地和他們合資創建。”
負責人很快把當時的合同和報告拿出來了，亨利和瑞拉主動找上奧斯丁，申請想要開一家家具廠，由基地提供土地和房子，亨利和瑞拉提供資金和原材料，以及人工，最后的收益20%交給基地，剩下的全是他們的。
亨利和瑞拉進入基地比較早，而且兩人都有很好的工作，因此存下來了一些積蓄。在南方市場開放之后，亨利發現了一些從未有人涉足的領域。他主動去找奧斯丁的時候心里也很忐忑，畢竟現有的所有工廠和農田都屬于基地，他是第一個提出自建工廠，自負盈虧的人。
奧斯丁最后答應了他，而且一直關注著家具廠的情況，并且記錄在報告中。家具廠最開始只有亨利和瑞拉在工作，后來因為收益很好，所以不斷擴建，并且招了更多的人。
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也在離開基地的工作，自己做生意，賣些小東西，不過還沒有把規模做到這么大的。
基地里主要的工廠還集中在原材料深加工復合材料等重工業上，至今連衣服都要從織風部落那里買。凱瑟琳經常吐槽基地的科技樹點歪了，事實也是這樣的。畢竟基礎太差，林綏是有系統001當外掛，生拉硬扯才把科技水平提上來的。當然，亞薩和奧斯丁也非常重要，這并不是林綏運氣格外好，而是因為，那艘飛船上，恐怕沒有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現在那些小商人把民用商品的空白填上了。
不過這樣的市場還有些混亂，同樣需要監管……
負責人在旁邊等了一會，問：“首領，需要把亨利叫過來嗎？”
林綏擺了擺手：“不需要，不用驚動他們。”
又是一年春季過去，水康整理了去年的年度報告上交給林綏，今年的報告比以前都要厚重，整整七百二十三頁。
“……去年的主要工作任務都已達成目標，到第一季度截止，目前倉庫小麥、玉米、大豆等儲存量一百七十萬噸，菠菜，青蒿等蔬菜儲存量十三萬噸，啤酒等儲存量二十萬噸，鐵銅等挖掘量較去年大幅提升，精加工金屬儲存量二十萬噸，能源儲備穩定……”
“目前基地總人口一千零六十七人，增長率百分之九，預計明年增長率百分之十二……新建醫院和學校，入學率達百分之八十。”
“去年共新建機械工廠兩座，更新五條生產線，在復雜電子產品，稀有金屬深加工，特種鋼材，復合材料都有了不同的進展……預計明年達成產業鏈再升級。”
“去年總消耗電力八十六萬七千，同比增長百分之十七，人均增長百分之二十三……”
“制造01式武器五百支， 02式武器三千七十二支，重炮三十七座……預計明年將新增兩座深加工機械廠，一座特種鋼材廠，一座能量塊工廠，新增就業崗位五十個……”
“貿易額達兩百萬舊環幣，同比增長百分之十三，南方部落打開市場之后，出口額七十三萬舊環幣，進口額十六萬舊環幣……”
從糧食到工業，從人口到教育，從貿易到生產，去年一整年的進展都詳細列在上面，還包括了對明年的規劃，這其中有很多需要林綏拍板決定的事，他看得非常仔細。
其中最突出的是南北方的貿易額差距，北方發展這幾年，已經形成了初步產業鏈，等于是從野蠻時期硬生生拉到了工業時期，對農業時期的南方部落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導致了意料之中的傾銷。
南方部落能提供的就是一些稀有的作物而已，北方部落能賣的就多了。而且還有一部分南方部落主要種植的就是銀香葉，而林綏嚴令禁止任何人私自購買并使用銀香葉。
水康見林綏在那一頁停留得比較久，說道：“首領，銀香部落的使者想見你，他們準備退出這場交易……”
林綏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林綏要見的人不止是銀香部落的使者，還有藍沙部落和其他部落的人。對于銀香部落來說，如果種植銀香葉無法獲得利潤，他們可以改種其他的嘛，畢竟那片土地如此肥沃。而且就算是以前種銀香葉，也不見得他們過得有多好。
至于技術上的困難，基地可以提供幫助，而其他方面的困難，就要靠他們自己了。
所有進度都在有條不紊地推進，雖然其中會有很多意外和問題要處理，但一切都按照計劃，緩慢而堅定地前進。
在基地忙了一個多月后，凱瑟琳檢測出左衛01號的外殼材料，她將其發過來之后，由001再分析了一遍，給出具體配比，奧斯丁便可以開始制作了。
飛船的外殼當然與眾不同，不止堅固耐用，還要適應各種高壓環境。幸好這顆星球上的原材料能夠滿足需求，不過由于工廠事務太多，雖然制作方法破解了，但具體制造還需要無限往后推。
目前對基地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完成產業升級。
林綏心想，不能著急，左衛01就在那里，不必著急。
不過那些土鼴族可以拿著探測器去尋找其他飛船了，林綏讓他們立刻開始行動。
而亞薩那邊也來找林綏了。
亞薩整天忙忙碌碌的，林綏其實根本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只是要啥給啥，花大價錢養著亞薩而已。不過每到需要亞薩的時候，亞薩總能給他滿意的答案，甚至還有額外的驚喜。
“那些尸體的基因不正常，我什么都看不出來。”然而這次，亞薩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我需要更多的時間。”
林綏皺眉：“連你也看不出來？”
他們剛好在食堂，亞薩去拿了三份營養膏，然后打開。他把兩份營養膏混在一起，攪得亂七八糟的時候，又倒進第三份營養膏攪拌，然后全部扔進垃圾桶里。
“我需要從這里面分清楚第一份營養膏是什么口味的。”亞薩攤開手：“事實上，情況比這還糟糕。”
這個例子真是生動形象，林綏盯了一會，說：“不要浪費糧食。”
亞薩：“……從我工資里扣。”
林綏緩緩點頭。
等到了熱潮的時候，林綏去了趟左衛01那里。秋野在前段時間被召回基地了，現在主要是凱瑟琳帶著一群人干活，她把棕色的長卷發扎起來，穿著背心，灰頭土臉地從飛船里出來。
“這也太熱了。”凱瑟琳臉上全是汗：“只有早上和晚上可以工作，在外面稍微呆長一點就會中暑，甚至得熱射病。”
林綏說：“這就是當年實驗留下來的極端天氣。”
凱瑟琳聳了聳肩：“能在這種環境中活下來，真是了不起。帝國那些人早就脫離營養艙就無法生存了。”
林綏問：“他們真的完全生活在營養艙里？”
“當然，畢竟外面的世界很殘酷……黃金星系絕對沒你想象得那么美好，連黃金星系的人都無法清醒地在其中生存。”凱瑟琳嘴角勾起奇異的笑：“黃金星系，它是一個玫瑰色的夢，但它也是一個怪物，偽裝成伊甸園的樣子，它會吞掉每一個向往它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準備去黃金星系，一定不要被它騙了。”
這聽上去很詭異，黃金星系像是一個不可名狀的恐怖巨物，林綏問：“那白銀星系呢？”
“白銀星系是一個文明的屠宰場。”凱瑟琳聳了聳肩：“一些貴族，商人，中產階級生活在那里，他們之間矛盾很大，為了各自的利益，貴族和貴族之間一直在進行小規模的戰斗，但他們的戰場不在白銀星系。”
說到這里，凱瑟琳看了他一眼。
“……他們的戰場在這里？”
凱瑟琳點了點頭：“是的，這是文明又聰明的做法，這樣鮮血就不會濺到貴族們的衣角上。”
林綏心想，這顆星球的南北戰爭，是否也是貴族的一個代理戰場。凱瑟琳的話在他意料之中，連小小的天玉部落都有很多派系，帝國內部當然只會更加混亂。
“盡管如此，輸了的貴族同樣是失去一切，財富和地位，新興貴族像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來。”凱瑟琳瞇了瞇眼睛，意有所指地說：“只要找到方法，你也可以成為貴族。”
“第三星系就要混亂很多，也方便得多，現在的帝國無力管轄第三世界。”
凱瑟琳有時候說話不像個貴族，當然，她也絕不是站在平民的角度上。
第87章
凱瑟琳說，帝國貴族內部摩擦非常激烈，但他們不會直接開戰，而是以邊緣星系為戰場，打代理人戰爭。
有時候他們的手段更加輕松，選中某些勢力，然后挑起戰爭，用對賭代替戰爭，如同斗獸場上面的看客。
這樣的方式有利于維持貴族之間的體面和友誼。
然而，帝國以前不是這樣的，凱瑟琳說，帝國成立至今三百余年，人們推翻了上一屆殘暴腐敗的政權，然后成立新的帝國。帝國不斷擴張，第三星系就是擴張的結果，然而因為距離太遠，帝國無法形成對第三星系的有效控制。
再之后，民眾和寡頭的矛盾越來越大，又出現了虛擬世界，人們便開始住在虛擬艙內。
林綏問：“那邊緣星系呢？”
凱瑟琳說：“邊緣星系一直都在，它存在的時間比帝國久遠。”
帝國之前仍然是帝國，只是換了個政權。但邊緣星系之前的歷史，凱瑟琳就不清楚了。
在研究出飛船的外殼和結構之后，凱瑟琳正在著手于發動機組的探索。這需要的人才和之前不同，基地又派去了一些人。
目前基地有近千人，大部分都在工廠工作，林綏覺得基地是一個偽裝成地方勢力的大號工廠，人們沒有共同的意識，但這需要慢慢來，最重要的還是工業能力。
如今基地各方面都需要發展，教育，醫療，貿易，基建，軍事，每分錢都得花在刀刃上。
熱潮過去后不久，左灰把林綏帶到試驗場上，展示他新研究出來的粒子束炮。
粒子束炮大約三米長，半人高，雙邊各五個炮口，邊緣處呈圓弧形，有一種別樣溫和而優雅的氣質。
“這是利用粒子加速器制造出來的武器，主要用于太空作戰。”說到這些的時候，左灰總是非常激動，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林綏，說：“帶電粒子進入加速器后就會在強大的電場力的作用下，加速到所需要的速度。這時將粒子集束發射出去，就會產生巨大的殺傷力。粒子束武器發射出的高能粒子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前進，可在極短的時間內命中目標，且一般不需考慮射擊提前量。”
“試試看就知道了。”左灰招了招手，讓兩個年輕人把一副金屬板甲放在目標點，左灰說：“那個金屬板甲的材料是從飛船外殼那里復制來的。”
他試圖操作粒子束炮，但手法非常笨拙，其中一個年輕人小跑過來，開啟粒子束炮，問：“是否攻擊目標？”
研究制造武器和使用武器完全是兩回事，左灰第一次演示01式的時候也很狼狽，不過他現在面對這種情況已經淡定多了，抬手示意開火。
嗡的一聲，粒子束武器將巨大的能量以狹窄的束流形式高度集中到金屬板甲上，金屬板甲迅速熔化、損壞，變成黑黢黢一團廢鐵。
無論是速度還是殺傷力都非常優秀，尤其是破甲能力極高，更具體的數值不需要左灰介紹，林綏用001掃一眼就知道了，這是完全可以用在太空戰的武器。
“目前的話，沒有批量制造的必要……”林綏說，事實上，現在整個北方部落和南方部落都處于難得的和平時期，基地就連武器都賣的少了。
而且基地實在沒有多余的錢投入到粒子束炮的生產中，他剛給學校撥款擴張了教室和老師的群體，他之前本來都準備削減武器研發的投資了……
左灰說：“但是，強大的武器才是必要的，首領，我們遲早要面對星球之外的敵人。”
他憂郁的眼睛盯著林綏，眼神十分純粹，語氣也很平淡，仿佛討論的是一件什么小事：“我看到了那束白光，首領，我想要制造的，是超越那束白光的武器。”
那個年輕人忽然開口說：“很多人都看見了，我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們雖然生活在這顆星球上，可能永遠無法離開，但我們知道，帝國在看著我們。”
林綏沒說話。
原來他們從來沒忘記過這件事，只是從來不說而已。相比起自己，他們對頭頂的威脅更加敏感。
帝國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勒在脖子上的繩子。
武器研發的費用不能削了，接下來能去哪兒弄點錢呢……
林綏十分苦惱，基地里的人已經在非常努力地工作了，如同螺絲一樣維持著整個巨大機器的運轉。林綏負責指引這個機器的前進方向，但沒有他們，林綏什么都做不出來。
整個北方部落和南方部落加起來的產能是有限的，技術升級也不能一步登天，即使001能給出圖紙，要研究圖紙和落到實處，也需要很多人手，資源和時間。
基地以不可思議地速度發展，林綏仍然覺得不夠，他只能提醒自己必須要冷靜下來，如果被情緒左右，很容易做錯事。
那條粒子束武器的生產線最終還是批下來了，林綏琢磨著，又向海盜那邊發了一條催經費的消息。
過了兩個月，又一批海盜的物資和經費送過來了，林綏專門開著飛行器去取物資，如今他也算是輕車熟路了。在前幾個月，他還時不時從亞薩那里撈點論文發過去，因此這次的物資非常豐厚，經費也給了不少。
感謝海盜的饋贈。
回基地不久，林綏那天正在參觀巴德的作物培育間，這里擴建了幾次之后，越來越大，后來在奧斯丁的技術支持下，又制造了數座育秧塔。
現在的育秧塔總共十層，奧斯丁做了改進，在周圍布置了太陽燈，可根據作物生長需要調節光線。
“有了可調控的光線，溫度和濕度，現在生長周期再次縮減一半，之前需要兩個月才能收獲的作物，現在只需要一個月。”巴德說：“這不僅能提升產量，最重要的是，研究新作物需要的時間也變短了。”
這是個好消息，如今光基地的糧食產量就足夠供養整個北方部落，如果做成營養膏，加上南方部落也沒問題。而且育秧塔占地面積很小，也不怕氣候水源的影響。
從培育間出來后，林綏撞上了正要找他的水康。
水康步履匆匆，表情有些奇怪：“首領，有南方部落的人找來了。”
“嗯？”林綏對南方部落的問題還是比較重視的，他上次已經解決了某些部落準備退出的問題，心想最近應該沒什么事啊。
“他們說要找你主持公道。”水康小聲說：“因為我們有人搶走了他們部落的一個女孩。”
林綏腦瓜子嗡嗡的。
林綏大步走出基地，那些來自南方部落的人并沒有闖進來，他們被警衛隊攔住了。林綏過去的時候，他們擠成一團，罵罵咧咧的，他們穿著是典型南方部落的服飾，大約有十幾個人，表情十分憤怒。
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當他看見林綏的時候，立刻大聲叫道：“首領，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這個中年男人是銀香部落的一個管理者，林綏之前還和他交談過。
林綏站定，問他：“你的女兒叫什么名字，你確定是基地的人把她帶走了嗎？”
“她叫海拉。”中年男人雙眼通紅，他想往前一步，被警衛隊的人推回去：“她一周前失蹤了，是你們基地的人欺騙了她！那個人叫初啟！他是個可惡的騙子。”
林綏越聽越不對勁，他轉而問水康：“初啟？”
水康小聲說：“基地里確實有這個人。”
林綏揉了揉眉頭，讓人把初啟帶過來。一個年輕人帶著一個姑娘過來了，林綏一看這個年輕人還有點眼熟，正是左灰那個手下。
他身后那個姑娘頭發長長的，扎成兩個鞭子，比起她的父親和初啟，她的表情倒是非常冷靜。
“首領大人。”初啟一看這場面，便什么都知道了，他緊張而謹慎地向林綏行禮。
林綏已經大概明白發生什么事了，他說：“根據他們的說法，你欺騙了這個姑娘，并在沒有允許的情況下帶走了她。”
初啟說：“我沒有騙她！我和海拉是真心相愛的，去年貿易的時候，我跟隨隊伍前往南方部落，對她一見鐘情……但海拉的父親不允許我們交往……”
這是一個小情侶私奔的戲碼，林綏還沒處理過這件事，不過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不能破壞南北方部落的關系。
“你不能這樣帶她走，這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初啟垂下了頭，無力道：“但我不能放棄，我愿意將我的生命，我的信仰交給海拉……”
他正說著，中年男人后面有個戴帽子的棕發年輕人忽然掏出槍，朝這邊射擊：“花言巧語，我殺了你！”
這一槍簡直出乎所有人意料，默伸手擋在林綏面前，目光沉沉地盯著那個棕發年輕人。與此同時，初啟下意識護住了海拉，幸好子彈偏得離譜，誰也沒打中。
中年男人立刻回頭劈手搶走了他的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算棕發年輕人是沖著初啟開槍的，但那個位置還站著林綏。
對基地首領開槍，這絕對是罪無可赦的。
空地里陷入一片死寂，海拉忽然悠悠地開口：“他并非在沒有允許的情況下帶我離開，我允許了。”
第88章
海拉的父親想讓她嫁給他指定的對象，也就是那個忽然開槍的年輕人。而海拉和啟初相愛之后，便請求他帶自己離開，就在上周，海拉的父親準備為海拉舉行婚禮，于是啟初把她帶回了基地。
海拉指向那個開槍的年輕人，海拉的父親接連被背刺，氣勢頓時弱了一大截。
“原來是這樣，這件事大家都太沖動了，都是一家人，完全可以商量的嘛。”林綏面露微笑，輕輕地把此事定義為家庭矛盾的小問題：“身為父親，當然是要為女兒的幸福考慮，既然大家都湊到一起了，不如聽聽年輕人的想法。”
林綏讓警衛隊他們收起武器，將海拉的父親請回基地，給了個房間讓他們自己談談。
南北貿易不僅帶來了貨物的流通，還有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當隔著一條大河時，他們無法信任對方，彼此之間只剩充滿敵意的猜忌。
林綏沒有再繼續關注這件事，不過后來水康對他說，那個中年男人帶著部落的人走了，海拉留在了基地。
又忙碌了一段時間之后，奧斯丁帶他去參觀能量塊工廠。
“這種批量制造出來的能量塊和咱們從飛船上拿到的已經沒有區別。”奧斯丁也有些感慨，這么長時間，最開始被他們當做命根的能量塊已經能批量制造：“現在能量的問題解決了，其他進度也能加快……”
“現在還有多少源石礦？”
“至今還沒有挖完，不過僅僅是現在挖出來的那些，用在工廠和飛船上也綽綽有余。不過我們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其他源石礦，恐怕這顆星球上只有這一座。”
林綏知道源石礦十分稀有，而且帝國嚴格管控了源石礦的產出和貿易，這顆星球上能有一座已經是個驚喜了。
目前為止，基地和帝國之間還有極大的差距，從各方面來說，基地在帝國面前都不值一提，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能夠自主制造能量塊。
001忽然冒出來，幽幽地說：【還有我。 】
【什么？ 】
【帝國的核心系統是蓋婭，我比她強大。 】
林綏：【但是，你現在能做的事太有限了。 】
【我需要一個實體，一個完整的核心載體。 】
就像林綏他們最開始的那座監獄飛船，其核心就是蓋婭的分身之一。
001需要一個實體，林綏現在勉強充當著這個硬件，但如果要發揮001全部的力量，還遠遠不夠。
蓋婭存在于整個帝國之上，基地現在還沒有這個條件。
說到這個，林綏便又想去左衛01號那里看看了。他把去左衛01號當成一種度假放松的方式，而且他已經發現，自己之所以在這里能夠提升冥想效率，正是因為左衛01號的存在。
這種靈媒不說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也可以說是非常奇葩了，連001都覺得稀奇。
凱瑟琳愁眉苦臉的，她上一次很快就分析出飛船外殼材料和結構，但在動力系統上卻遲遲沒有進展。
“我需要幫助。”凱瑟琳抓著頭發說。
“我已經沒有更多人可以派給你了。”
凱瑟琳搖了搖頭：“不是人，我需要一個AI幫我分析數據，光靠我一個人太慢了！這里不能用蓋婭的分身，那些黑市上的AI又總是出錯。”
林綏猶豫片刻，沒有說話。
001才是他最后的底牌，他必須更加慎重。
當天晚上，林綏在附近冥想了一整晚，感覺精神閾值顯著提高。他現在已經能夠控制基地下面所有的機械體，現在能量也充足，只是一直沒有用的機會。
好不容易在這方面寬裕了點，基地還是得扣扣搜搜的……
林綏還在冥想中，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躊躇的腳步聲，他睜開眼睛，敲門聲響起。
默走過去開門，看見外面站著的是凱瑟琳，但她的表情非常奇怪，林綏從未在她臉上見到這樣的猶豫和驚疑不定。
凱瑟琳開門見山：“林，我剛收到了一條消息。”
“什么？”
“安吉拉伯爵準備摧毀這一片行星。”凱瑟琳說得極為簡短，但一字一句石破天驚：“他似乎準備在這里建立一條通道……重點是，他正在調動手下的艦隊。”
林綏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甚至沒有理解她的話。
凱瑟琳剛收到消息的時候也十分震驚，但她很快冷靜下來，然后才找了林綏。
林綏慢慢皺起眉，問：“安吉拉伯爵是誰？”
凱瑟琳：“就是一個伯爵而已，不過這一片行星帶在名義上是屬于他的。”
林綏心里覺得有些可笑，屬于他？恐怕這顆星球上都沒人知道安吉拉伯爵是誰吧。
太荒誕了，他們要因為一個從來沒聽過的人被毀滅。
“這個消息可靠嗎？”
“是我的朋友發給我的，她是一個非常認真負責的人，從不會隨便開口。”凱瑟琳想了想，又說：“但是，安吉拉伯爵可能會改變主意。”
林綏深吸了一口氣，他正在急速思考，片刻后，他問：“安吉拉伯爵會用什么武器摧毀這里？”
“殲星艦或者拆遷器。”凱瑟琳看著他，說：“你不可能阻止，你能用什么阻止？除非你能在他之前摧毀他的武器，否則你不可能在殲星艦的攻擊下保護這顆行星。”
林綏捂住嘴，若有所思。
他當然不能賭安吉拉伯爵放棄這個計劃。
凱瑟琳接著道：“我朋友派了飛船來接我，一個小飛船，除了我之外，可以再坐三個人。”
凱瑟琳的目光在默身上轉了一圈：“林，我可以帶你們離開，你可以再選一個朋友。”
林綏搖了搖頭，這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就算是一個大飛船，最多也只能裝下基地一半的人。”凱瑟琳說：“林，我只能做這么多了。”
林綏緩緩看向外面的左衛01號：“這里有一艘飛船，足夠裝下星球上所有人。”
凱瑟琳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林綏立刻帶著凱瑟琳回到基地，時間又變得無比緊迫，他們在黑暗中進入基地，很多人還在工作，林綏把奧斯丁和亞薩叫過來，并沒有驚動其他人。
這次只有他們三個，加上默和凱瑟琳。
會議室里，大門緊閉，林綏把凱瑟琳得到的消息告訴他們。
“這個消息可靠嗎？”奧斯丁和亞薩的反應和林綏一樣，這實在是太突然了，沒有人預料過這樣的意外，一只黑天鵝出現了，打破了他們按部就班的計劃。
凱瑟琳的說法更加委婉：“消息來源可靠，但事情并不一定會發生。要摧毀這片行星的代價太大，安吉拉伯爵隨時會停止這個計劃。”
即使她這樣說，也不會讓三人感到絲毫的安慰，他們不可能把未來壓在一個可能性上。
“安吉拉伯爵的艦隊什么時候會來？”
“最多一年時間，如果快的話，大概十個月就來了。”
會議室內寂靜片刻，這是他們難得的一次寂靜，每個人腦子里都轉過了很多想法，奧斯丁問：“林，你打算怎么辦？”
林綏問：“我們有任何阻止這次進攻的可能性嗎？”
奧斯丁仔細思考了各種方法，搖頭：“這不可能，如果是殲星艦的話，他們會直接摧毀整顆星球，我們做不到給整個星球布置防御系統。”
林綏：“即使從現在開始研發也不行嗎？我們不需要保住整顆星球，只需要留下一個生存之地。”
奧斯丁陷入沉思：“這樣的話，也許可以。”
亞薩舉起手，晃悠悠地說：“但這樣的話，我們完全處于被動了。把自己縮起來然后挨打，這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林綏接著說：“那我們還有另一個選擇，修復那座飛船，在攻擊到來之前，所有人離開這顆星球。”
亞薩：“那座飛船不是已經徹底壞了嗎，不如重新建造一座小一點的飛船，只需要基地里的人能夠登上飛船就夠了。或者再小一點……”
“集所有人的力量，我們只能做成一件事，所以我們只有一個選擇。修復左衛01號，或者建造新飛船。”
林看著他們，這場景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當時山洞里只有他們三人，他們需要作出選擇。
亞薩說：“我覺得要修復那座飛船太異想天開了，但是，林，我完全尊重你的想法。”
奧斯丁說：“事實上，我覺得無論是修復那艘船還是新建飛船，我們的時間都不夠。我們需要動員所有人，這顆星球上的每一個人，從今天起只為修船工作。”
凱瑟琳看著他們倆的反應，挑了挑眉，很顯然，他們的理智都不認同林綏的選擇，但他們最終仍然站在林綏那一邊。
這很有趣，本質上來說，他們是把自己的生命輕易地交到了林綏手上。
凱瑟琳忍不住說：“你們是認真的嗎，就算飛船修好了，你們也沒有一個AI能夠擔任飛船核心，而且現在動力系統都還沒有解決！”
林綏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道：“其實我有一個秘密一直瞞著你們。”
亞薩微微睜大了眼睛，奧斯丁也盯著他。
“我體內有一個AI，如果能把它放在左衛01號上，就有機會能夠及時修復飛船，而且，它可以擔任飛船核心。”
第89章
在那間會議室里，林綏和亞薩，奧斯丁三人再次做出關乎命運的選擇，一切都發生得迅速而悄無聲息，只有少數人知道會議室亮了一整晚的燈。
第二天一早，林綏帶著他們前往左衛01號，觀察并且評估如何維修這艘飛船。
“如果要讓這艘飛船能夠在太空中航行，我們至少需要一個飛船核心，完好的動力系統，外殼和結構支柱，生命維持系統。”凱瑟琳是對這艘飛船最了解的人，她說：“至于通信系統，環境控制，武器系統之類的，都可以暫時放在一邊。”
凱瑟琳掏出自己的工具箱，顯示器亮起，上面是一個57%的進度條：“這是動力系統的研究進度，無論如何，我們需要飛船核心的幫助。”
他們此時在飛船的頭部，也就是主控室內，這里的很多儀器都已經報廢，大部分系統停止運轉，唯獨核心的硬件還是完好的。
它位于主控臺最內部。
林綏雙手撐在主控臺上。
【001。 】
【我在。 】
他能感受到001正在接觸核心，如同自己的雙手不斷向前延伸，他意識到自己可以操控這一切。一種孤獨的情緒包裹了他，他感受到一個沉睡已久的靈魂，那一瞬間，他仿佛又一次獨自站在宇宙之中。
當001徹底成為了飛船核心，主控臺發出嗡的一聲，臺面上的提示燈輪流亮起，頭部巨大的顯示器閃了一下，大量的數據流迅速劃過，飛船晃了晃，緊接著，顯示器上面出現一行字：
【系統初始化中……】
【系統初始化完成。 】
【歡迎來到左衛01號，自動模塊化進行中，已開啟全能模式，目前管理者：林綏。 】
飛船如果沒有核心，就如同一個身體沒有靈魂，直到現在，左衛01號飛船終于才再次蘇醒。
因為通訊系統徹底報廢了，飛船核心只能通過文字交流，但林綏有一種非常鮮明的，是001在對他說話的感覺。
【它可以算作是我的一部分。 】001忽然開口在他腦海里說：【我可以控制海盜的地下實驗室，左衛01號，但我的主體永遠在你這里。 】
林綏：【這么說我還擺脫不了你了？ 】
001：【……】
它還沒來得及回答，凱瑟琳立刻在工具箱上按了幾個按鈕，說：“飛船核心，對這些數據進行分析，給我全部能用的方案。”
飛船核心沒動，林綏立刻道：“添加管理者：奧斯丁，亞薩，凱瑟琳，默。”
工具箱里顯示器上的數據立刻開始流動，凱瑟琳有些驚訝地捂住嘴，情不自禁地說：“……太快了。”
進度條迅速向前推進，一個又一個頁面自動刷新覆蓋，那些數字就像是飛船核心的呼吸。
73%……88%……99%……100%。
僅僅三分鐘，困擾凱瑟琳許久的問題就已經得到解決，所有頁面消失，顯示器上只剩下關于數據的分析。
飛船核心為它提供了五個關于修復動力系統的可行性方案。
凱瑟琳有些不可思議，這個飛船核心的速度完全超乎意料，她本來以為只是個普通的AI而已，但這個速度……她心里默默地和蓋婭比較了一番，得出的答案在她心里迅速被推翻。
這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比蓋婭更強的AI 。
她默默地看了林綏一眼，低頭去看那些方案了。
林綏和奧斯丁他們走出主控室，奧斯丁說：“現在我們要重新搭建整個外殼和框架，把其他所有生產線全部擱置，最快的話，十個月之內應該能完成。”
亞薩也停下手里所有的事，參與到關于生命維持系統的研究中。
他們既然已經決定了修復這艘船，就不會再畏手畏腳，有所猶豫。
當他們回到基地之后，林綏宣布了發現飛船的事，他沒有透露其他信息，只說接下來要全力修復飛船。
如果人們太早知道這件事，一定會造成混亂。就連亞薩和奧斯丁都覺得成功概率不高，如果普通人知道一年后這顆星球即將被毀滅，他們想必是無法安心去修復飛船的。
林綏為此準備了一條動員令。
動員令發出之后，整個基地瞬間停下了現有的一切生產線，只留下了能量塊的生產，其余工廠全部改裝，用來制造飛船外殼的材料。
人們被派去運送物資，加工材料，農田禁止耕種，小產業立刻停產，正在建造的工廠和道路全部廢棄，人們的生活一夜之間發生劇變。他們如同螞蟻般搭建起從基地到飛船的橋梁，沒有人知道他們正在搭建的是拯救自己和所有人的橋梁，而左灰他們也全部派去研究飛船的動力系統和生命維持系統。
這樣的變化讓人們心生不安，他們的命運好像被一只大手無形中推著往前走，但是每天還有飯吃，也有地方睡覺，基地的供應一如既往，所以也沒有引起什么混亂。
除了基地里的人，藍沙部落和織風部落等地方的人們也加入了修復飛船的工作中，至于其他部落，林綏則對他們提出需求，或者直接雇傭，無論怎么樣，所有人都間接或者直接地為左衛01號工作。
林綏現在前往左衛01號的時間比在基地的時間長，原材料源源不斷地被送進工廠，然后做成半成品，各種零件，金屬結構件，專用鋼板等等。這些材料需要滿足抗腐蝕，抗高溫，高強度、高韌性等等基本要求，修復飛船三分之一的工作是進行鋼板的焊接。
無論是構件加工還是焊接，都需要超高的技術，整個基地只有極少數人能夠完成這項工作。但001再次創造奇跡，它可以控制機器人完成這些工作。
上次海盜送物資的時候，送了兩個機器人過來，它們的行為模式很僵硬，很明顯是黑市的便宜貨，林綏放到一邊沒怎么用過。但它們可以連接飛船核心，飛船核心精準控制它們完成焊接等精細高難度工作。
飛船核心對001來說，就好像是001的復制體，主體在001這里， 001可以隨時和飛船核心聯系，并且擁有最高控制權。
“動力系統的問題很快就會解決，飛船核心提供了五套方案，我們已經排除了三套。”凱瑟琳的神情有些恍惚，她問了一個很唐突的問題：“這個AI是哪兒來的？它的計算能力太可怕了。”
林綏搖了搖頭：“我知道的也很少。”
凱瑟琳嘆了口氣，說：“我朋友派來接我的飛船快到了。”
林綏很平靜地問：“你準備走了嗎？”
如果他們無法及時修復飛船的話，這顆星球上所有人都會死，既然有飛船來接她，凱瑟琳現在離開也是正常的。
“……再等等吧，我至少得把動力系統解決掉再走。”凱瑟琳輕快地說：“反正飛船停那兒，我也不用著急是吧。”
“謝謝。”林綏說。
凱瑟琳眨了眨眼：“別忘了哦，飛船上還可以再坐兩個人。”
如果最后真的失敗了，他會乘坐凱瑟琳的飛船逃走嗎？林綏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問題，但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兩個月后，柏翠前來報告各部落向基地運送的物資情況，自從林綏發布動員令之后，柏翠的工作也發生了變化，主要負責調度各部落的資源，保證以最快速度送到工廠，并且變成成品，用來修復飛船。
聽完報告，林綏點了點頭，心里的規劃更清晰了一些。
目前來看，進度還是有點慢……
報告完之后，柏翠并沒有走，他關上了門，開口道：“首領，那天我看見你和亞薩他們在會議室呆了一晚。”
林綏抬眼看他。
柏翠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下頭，小聲問：“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
他能憋到現在才問已經很不容易了，林綏一時沒說話，柏翠很緊張，接著道：“修復那艘飛船的原因是什么，甚至要為此關了工廠和農田，基地付出了很大的代價，而且其他部落送來的那些材料，我們快付不起了……”
“那就欠著，以基地的信譽，先欠一年沒問題吧。”林綏托著下巴，說：“至于修復那座飛船，是因為帝國有人準備摧毀這附近的行星帶，包括我們這顆星球，所以我們必須帶著所有人逃跑。”
柏翠茫然地看著他。
“我不準備瞞著你，但你也不要告訴其他人。”林綏拍了拍他的肩：“繼續去忙吧，這個世界還等著你們去拯救呢。”
“等等……”因為林綏說的太淡定了，柏翠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艱難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之后，不可思議地看著林綏：“是真的嗎？怎么會？……為什么？”
他有很多疑惑，而唯一的答案，不過是高高在上的帝國，并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
“……那我還能做點什么？”柏翠不由得問。
林綏：“你現在做的一切，還有他們做的一切，就已經足夠了。”
第90章
又過了兩個月，動力系統技術終于突破，接下來只需要建造新的動力系統，能量塊作為能量源，這方面倒是不用擔心。
林綏去看的時候，飛船的三分之一大框架已經構建完成，那些運來的鋼材如同在骨架上充盈的血肉，讓左衛01號逐漸豐滿堅實。人們在其中搬運，拼接，鑲嵌，一排排指示燈亮起，光帶在腳底延伸，代表著飛船核心的意志。
在整個修復過程中，飛船核心發揮了主要作用。它可以提供最完美的規劃，讓每一個人在最合適的位置做最正確的事。它還能夠在實行之前進行模擬，選擇成功率最高的選項。
承載001的實體越強，001能發揮的力量就越強大。林綏有種感覺，這艘飛船，遠不是001的極限。
生命維持系統也正在建造之中，生命維持系統主要是為了讓人們在飛船上安全地存活，呼吸氧氣，吸收陽光，雙腳踩在地面上。
林綏在飛船的角落看到了凱瑟琳，她面朝墻壁，正看著手腕上的通訊器發呆。當林綏走過去的時候，她正好抬起頭，看到林綏，她說：“我剛收到消息，安吉拉伯爵的艦隊已經被動員，并開往邊緣星系。”
林綏問：“他們還有多久能到？”
“大概六個月。”
應該來得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事實上，有些人開始對繁重的工作感到不滿，他們不明白為什么要夜以繼日地修復這艘飛船，工作量前所未有地大。
凱瑟琳猶豫了一會，又說：“接我的飛船來了。”
林綏點了點頭，問：“要我送你嗎？”
凱瑟琳挑了挑眉：“不用，反正還有一段時間，飛船又不會跑，我覺得我可以留在這里再干點什么。”
凱瑟琳所做的比她說的更多，她是主持修復這座飛船的總負責人，甚至比林綏更清楚具體的進度。
隨著時間的推移，林綏開始將所有工廠和各種資源搬運到飛船上，包括硒墨礦和源石礦，以及食物等等。這么大的動作自然瞞不了其他人，當林綏讓把作物培育間搬到飛船上的時候，巴德也忍不住問：“為什么？要建造培育間很不容易的，電路光源水流這些都要重新搭建設計……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林綏將安吉拉伯爵的事告訴了他，他本以為巴德會質疑，但是巴德愣了一會，說：“安吉拉伯爵嗎……他確實有可能做這種事，我跟隨父親見過他幾次，他是一個偽裝成正常人的瘋子。”
林綏想起來，巴德好像還是一個白銀星系貴族的次子來著，他認識安吉拉伯爵也很正常。
“但是，如果消息來源只有凱瑟琳，會不會不太可靠？”巴德小心翼翼地問：“畢竟她才來這里不到一年。”
林綏：“我們不能冒險，一旦選錯了，對整個星球，所有人來說都是滅頂之災。就算未來艦隊沒有來，我們的損失也是可以接受的。”
巴德愣了一會，他們現在所付出的代價其實并不致命，就算是錯了，用幾年也可以恢復過來。
他皺著眉，沉思了一會，說：“但那些民眾會很不滿……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他們真相？”
林綏：“修好飛船后，我會讓所有人上船。”
巴德和他對視一眼，沒說話。
他們都知道，一定會有一些人不愿意上船，到時候，林綏又準備怎么辦呢？
這個問題暫時沒有答案，又過了三個月，飛船的主體結構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各種工廠和資源也全部轉移到飛船內，林綏讓人盡可能地挖掘更多的源石和硒墨礦，大部分基地的人也直接搬進了飛船居住。學校自然也早就停了，那些孩子們也被要求工作。
與此同時，那些領命去尋找其他飛船的土鼴族向林綏報告，他們在這顆星球上沒有找到其他飛船。
林綏說不好心里是遺憾還是慶幸，畢竟他現在只能帶著一艘飛船離開這顆星球。
凱瑟琳依然沒有離開，她在和左灰研究內部語音系統，之前的工廠都已經停了，飛船上只能裝載一些之前做出來的粒子束炮。如果要讓飛船成功上天，飛船核心，動力系統和生命維持系統都是必不可少的，但他們還缺少通信系統，環境控制系統，輔助導航系統和武器系統等等，如今沒有錢和精力再研發武器，所以左灰只能把工作方向轉為內部語音系統。
民眾的壓力越來越大，內部出現了一些不滿的聲音。距離凱瑟琳所說的時間只剩兩個月的時候，林綏意外收到了來自星際海盜的消息。
他們探測到有一支艦隊正在前往環夢星，他們已經進入邊緣星系，并且編隊中有殲星艦和拆遷器“格式化”，雖然不知道他們想做什么，但建議立刻離開邊緣星系。
星際海盜大部分都在第三星系，但在邊緣星系中也有一些活動。林綏關掉頁面，既然星際海盜已經發出這樣的信息，說明安吉拉伯爵的艦隊快來了。
幸好，修復左衛01號的進度突飛猛進，那天清晨，凱瑟琳跑來砸門，砰砰聲震耳欲聾。門被打開的時候，凱瑟琳看到默冰冷的表情，她探進腦袋，大喊道：“林，快起來！”
林綏根本沒睡，他從冥想中醒來，穿上披風就跟著出了房間。
此時天邊泛起了一抹紅，巨大的左衛01號沉睡在黑暗中，但它本身并不是黑的，銀灰色的金屬外殼在飛船核心的設計中構建成了一個渾然一體的橢圓形，它橫亙在山林之中，如同一只沉睡已久的野獸。這個形狀和林綏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它雖然是驅逐艦，但形狀卻像是一滴將落未落的淚水，每當林綏從舷窗外看到它的時候，都能感受到一種沉默的堅守。
埋在金屬里的燈是亮的，如同星星一樣，散發著微弱的光。無處不在的指示燈和探測器如同飛船的眼睛，當林綏踏上飛船的時候，主控室的燈如同呼吸般輕柔地亮起來。
林綏心里掀起莫名的感動，這是他與過去接觸最緊密的時候。旁邊的凱瑟琳比他更加激動，她大叫著：“林，我們做到了！”
她抓住林綏的袖子，說：“我要坐這艘飛船離開，我想知道結果。”
此時距離安吉拉伯爵艦隊到來還有一段時間，修復飛船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預料，盡管他們對這段時間的工作強度感到不滿，但親眼看著這個巨物完成，他們心里還是生出了自豪的情緒。
這真是一個奇跡……他們只是做著無聊而乏味的工作，內心麻木，身體疲憊，最后卻完成了這樣的壯舉。
林綏說：“讓所有人都來這艘飛船上。”
奧斯丁小聲問：“用什么理由呢？”
“限時免費飛船體驗活動。”林綏說。
凱瑟琳眨了眨眼睛，問：“不直接告訴他們真相嗎？”
林綏搖了搖頭，他考慮過在修復好飛船之后立刻公布真相，但恐怕會有很多人不相信他，例如說南方部落。就算有人相信了這個說法，但恐怕會有很多人不愿意放棄這顆星球。
哪怕只有兩個人，也會分為不同的陣營。無限豎切，便會有無數陣營。
在那個錄像帶里，林綏見過當時的亂象。想要留守母星的人也分為很多派，其中比較極端的甚至會攻擊母艦。
為了避免爭端和麻煩，倒不如用一個謊言，先把所有人騙上船再說。
“只是這樣做的話，以后林會承擔很大的壓力。”奧斯丁說。
亞薩輕快地說：“對林來說，那只是小問題。”
凱瑟琳不由得問：“但是，他有資格決定別人的命運嗎？”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基地的那些人忠實地完成了他們的任務，找到星球上所有人，然后用各種方法把他們騙上飛船。這個任務完成得比想象中還快一些，整個星球上的人都緩緩向飛船移動，就算有不太愿意的，基地的人也會采取稍微強硬一些的措施。
最后有將近十萬人坐上飛船。
他們對飛船里的一切感到驚奇，如今居住區還沒有修建好，所以大家都在一個巨大的廣場上。林綏的投影出現在最中間，他環顧四周，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他身上。
“我們將體驗一次太空旅程。”林綏說：“所有人都知道，這顆星球之外，還有更廣大的世界。現在，是時候讓我們走出去看看了。”
人們發出歡呼聲，只有奧斯丁他們面色凝重。
“飛船核心，啟動。”
居住區的燈光暗下來，主控室的指示燈亮起，有飛船核心在，甚至不需要人來操控這艘飛船。
左衛01號蘇醒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飛船在晃動，發動機的聲音從飛船下方艙內沉沉地傳上來，低頻噪音在耳邊壓成一條線。緊接著，他們仿佛被一雙大手劇烈地提起來，但奇異的是，他們并沒有感受到令人窒息的難受和惡心，這是生命維持系統在發揮作用。
“飛起來了！”
有人透過舷窗看到了外面的場景，盡管他們身體反應比較小，但左衛01號正在以令人驚嘆地速度升空。
飛船核心已經提前做了數萬遍演算，飛船發動不會出問題。左衛01號越來越高，人們很高興，他們看著外面飛速變化的景色，興奮之情溢于言表。直到飛船進入到太空的范圍，周圍忽然變得一片漆黑，一種奇異的安靜籠罩了每一個人。
林綏心里忽然冒出凱瑟琳那個問題，他有資格決定別人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