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入主東宮第七十一天:
這事實在是太巧了。
聞時頌剛剛才和沈里說了一些平凡之眾過去的“豐功偉績”,如今就有人跑過喧鬧的街市,聲稱看到了平凡之眾殺人。巧到隨行而來的大太監洪梁,都情不自禁的看向了自家太子,懷疑他是不是覺醒了什么類似于烏鴉嘴的血脈而不自知。
聞時頌:?
當然,他并不在乎洪梁是怎么想的,太子殿下的目光只會在沈里身上。
至于沈里……
這種時候沈里還能想什么呢?當然是指揮侍衛下去救人啊。先不說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只說他這么一喊,就很容易引起現場的騷亂。
事實上,現場已經亂了,從平康坊北門進來的這條街上實在是有太多的人了,大家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么,只看到一個渾身冒血的男人從旁邊的巷子里突然跑出來,嘴里喊著什么平凡之眾什么殺人的,不可能不害怕,不慌亂,情急之下分分鐘出現踩踏事故。
幸好,東宮的侍衛訓練有素,身手了得,已經飛下樓去主持現場了。
聞時頌安慰沈里,位于坊角的武侯鋪離這里也并不算遠,他派去的人應該很快就能把人喊來。
武侯鋪就是大啟的警察局、地方派出所,在各個城門和坊角都設有專門的機構,一般都是一個青瓦白墻的四合院,由南衙十六衛中的金吾衛負責駐守,大則百人,小則五人。
平康坊的武侯鋪就是個中型駐地,平時鋪里差不多有二十到三十人負責維護坊內的治安。
這些武侯鋪的金吾衛平日里的“出警”速度如何,沈里不得而知,但反正今天是挺快的,由東宮的侍衛牽頭,穿著統一甲胄的金吾衛緊隨其后。
只不過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就在現場的其他侍衛們速度快,當十幾個人持刀聞訊趕來時,東宮的侍衛們基本已經控制住了現場的局面,臨時讓恐慌的人群都盡可能的避退到了兩邊臨街的商鋪里,連一向“目下無塵”的望仙樓都收了不少行人暫避。
商鋪里也是嚴陣以待,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掉以輕心。平凡之眾當年的赫赫威名到底有多嚇人,可見一斑。
望仙樓也無愧于高端會所,只有客人想不到的,沒有他們沒有的,包括但不限于一個坐堂隨診的大夫。
中年的醫藥娘子帶著一個總角小童,緊急為之前在街上呼救的男子進行了診治。
大太監洪梁則負責在一旁對呼救者進行詢問與記錄,具體發生了什么,地點在哪里,你知道誰被殺死了嗎?等等。對方已經被嚇壞了,神志都有點不清楚的那種,說話也沒什么邏輯,但好歹還是交代了到底發生了什么。
沈里從始至終一直跟在聞時頌的身邊。
準確的說,是被聞時頌強制保護在了自己的身邊,與他寸步不離,兩人的手掌始終緊緊相扣,仿佛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一般發生這種情況,很多人的選擇都是把喜歡的人安置在某個安全的地方,或者托付給可以信賴的人保護。別問為什么,反正很多橋段都是這樣的。
但很明顯聞時頌信不過任何人,也信不過任何地方,他只相信他自己。
在這種不知道前方到底是危是險的情況下,聞時頌理所當然的覺得沈里只有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選擇。他不后悔今天帶沈里出門,只后悔出門的時候竟沒有讓沈里帶上擁有絕對防御的滾燈,下一次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疏漏!他發誓!
沈里也很愿意在這個時候跟聞時頌待在一起。
但大概是得益于岑夫子和顏仲卿諄諄教導,沈里忍不住腦洞大開的想著,萬一眼前呼救的人也是和幕后之人一伙兒的,這是一波假求救,真陷阱,對方此時此刻來個自爆,他們就一起玩完了耶。
當然,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很小,這個呼救的人也是真的受到了驚嚇,他并沒有受到物理傷害,身上和手上的血是別人的。
而聞時頌……
他之所以敢做這個安排,自然是因為他有角色面板,能看到每個人的真實身份啊。雖然他已經無數次的吐槽過他覺醒的這個雞肋血脈了,但實際上口嫌體正直的太子殿下還是努力把他的血脈力量用到了各種可以用到的地方,不放過任何一絲一毫“壓榨”它的機會。
好比用血脈先篩選了一圈他和沈里身邊的人啊,把東宮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摸排了好幾遍,確定了誰是可信的,誰是放著釣魚的。
如今出現這樣的意外情況,聞時頌自然也是第一時間用自己的血脈力量先查驗了呼救者的身份。
對方是吳府的下人,叫重三。
吳家就是之前說過的位于平康復的兩位群相中的一個,另外一個撫養了三皇子的孟參知,但吳家比孟家還要更有權力,因為吳府的老爺子是中書省的中書令,再往前數大幾十年,他就是大啟的宰相。
中書令有兩位,一如宰相有左相和右相,而這位正是左令。
也就是一把手中的一把手。
不對,一把手是老皇帝,那吳中書應該算二把手中的一把手?沈里漫天的亂想著。
今日吳府三公子設宴,廣邀好友與知名文人來府內吟詩作對、曲水流觴,這本是一樁效仿蘭亭集序的雅事盛會,高朋滿座,暢敘幽情。
宴會的前半段也是一直好好的,管弦絲竹,飲酒賦詩,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
直至一直在喝悶酒的程家公子程見,不知道又與誰發生了一些口角之爭,說了沒兩句,就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讓人始料未及。
但到了這一步的時候,大家只是驚訝程郎君氣性好大啊,竟然真的能被氣到吐血的嗎?叫大夫的叫大夫,安靜的安靜,還不至于震驚恐慌,甚至有人在努力打圓場,維持現場的氣氛不要尷尬。
結果誰知道吳府的府醫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趕上,程見口吐的鮮血一口接著一口,一開始還是顏色鮮艷的活血,后面就已經開始帶著紅中透黑的不祥之色,以及不知名的血塊了。
本是上前扶著程郎君的仆從和婢女都嚇壞了,但還在努力想要對其進行照顧。
程見整個人卻已經再無法坐著,他表情扭曲的捂著肚子,看起來就痛苦不堪。
直至抽搐著死去,一切的美好戛然而止。
可這還不算完,因為緊接著就有另外一道尖叫聲響徹了整個吳家的上空,因為吳家的三公子也死了。他是在宴會中間突然離席的,說是要去更衣,還有人與他打趣他是不是想逃酒啊,之后吳三郎君就再也沒有回來,直至如今被人發現他早已經死在了外面的庭院。
吳程兩家公子的死相都差不多,都是五官出血,渾身抽搐,在腹痛難忍中急衰而亡。
全程不足半刻,根本來不及施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這出來呼救的吳家下人之所以敢喊出平凡之眾,是因為數年前他還小,親身經歷過平凡之眾殺人。
除了自殺性的群體襲擊以外,對血脈覺醒者下毒也是他們常見的一種刺殺手段。
就這個叫吳重三的下人斷斷續續的說,兩位公子的癥狀都很像他當年看見過的,村里的老人說這種毒藥十分歹毒,無色無味,卻會致使服用之人因五臟六腑爆裂而亡。是極為痛苦的一種死亡方式?v使你有再多的血脈手段,也是無計可施,無藥可醫。
甚至他們死后這種毒素還會傳染。
平凡之眾出手,就絕不可能只死一個兩個,他們更傾向于在血脈覺醒者聚集的時候,大面積展開傳染。
吳重三說完的下一刻,聞時頌就捂住了沈里的口鼻,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反倒是沈里更冷靜一點,在聞時頌的手掌下努力想要發聲,吳重三肯定沒有被傳染啊,雖然他渾身都是血,但醫藥娘子已經給她診斷過了,他沒有受傷。對方這個樣子,用現代的話來講,就是當年的創傷后遺癥又發作了。
沈里發現聞時頌也有忙中出亂的時候,這么簡單的道理,放在平時他肯定一早就想到了。
聞時頌也終于漸漸說服了自己,他確實沒有在吳重三的在面板上看到“中毒”字樣,這個他遇到過的,如果有人中毒了,他血脈同樣能夠在面板上看到。
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武侯鋪的金吾衛也到了,在被洪太監告知了發生了什么之后,他們也是臉色一變。領隊的金吾衛思路十分清晰,當下就把十幾人原地分成了三隊,一隊回武侯鋪報告,找附近坊市增派人手,臨時緊急關閉平康坊;一隊留下,對吳重三和現場的群眾進行二次調查;以及最后一隊,由隊長親自帶領,即刻前往吳家。
吳中書算是平康坊內最大的官員了,今日設宴不知道請了多少達官顯貴,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們再不努力將功贖罪,大概九族都要不保。
當然,眼下最棘手的事情還有一個,眼前的太子和太子妃該怎么辦。
聞時頌當然是當下就要帶著沈里回東宮,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平康坊都是有很大安全隱患的,聞時頌絕不可能讓沈里置身于此。
但沈里卻反而要跟著金吾衛的隊長一起去吳家。
聞時頌:“你去那里干什么?”萬一毒藥能夠傳染,那就是往虎嘴里送。
可沈里卻沒有說,因為他只是從吳重三之前的描述里,聽到了一些模棱兩可的信息,他需要親自去驗證真假,生怕有什么人跑了。
雖然沈里沒有說的很直白,但聞時頌還是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沉吟片刻,當機立斷:“那就先把吳府圍了,畢竟有傳染的風險,在沒有排查清楚情況的時候,誰也不許出入,聽明白了嗎?不管是誰都不行,哪怕是吳老頭!
聞時頌直接對自己的侍衛下了死命令。
在出事的時候,除了去叫武侯鋪的人以外,他也是安排了取他人直接出坊去東宮增派人手的,很快就會有更多的東宮侍衛趕來,他們不用擔心缺少人手。
“這樣可以嗎?你待在望仙樓,我們先排除險情!
沈里欲言又止,他還是想去。
但聞時頌卻“威脅”他:“你要是不答應,就我現在去幫你排查,不管你想查誰,我親自去,你總放心了吧?”
那沈里肯定不能答應啊,最終結果就是吳府被圍,兩人一同留在了望仙樓。
而很快,東宮的侍衛頭領就傳來了消息,吳府里的熟人還不少,就是不知道太子妃殿下想要的是誰。
沈里還沒說話,聞時頌已經一腦袋問號了。
因為滯留人口中,還包括謝蘭芝,他還讓侍衛頭領帶回了求救:“表哥,救命,天,他們竟然懷疑是老杜下的手,因為老杜和程見有舊怨,可老杜連只雞都不敢殺啊!
聞時頌:怎么哪兒哪兒都有你倆?
作者有話要說:
瞎扯淡小劇場:
謝蘭芝:QAQ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倒霉。
第72章 入主東宮第七十二天:
謝蘭芝被搭救出來時,也是一臉的驚喜。不顧他太子表哥想要殺人的眼神,感動萬分的就朝著沈里撲了過來:“表嫂,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不說了,做兄弟,在心間!”
沈里:“……”我說我其實也不知道,你信嗎?
沈里想在吳家找到的自然不可能是謝蘭芝啊,謝蘭芝還用找嗎?不是,他是說,找謝蘭芝并不用如此遮遮掩掩。
沈里之所以沒有辦法和聞時頌說清楚,是因為他“認識”的那個人,是從現代游戲的PV動畫里。
上輩子沈里作為兼職的游戲測試員,雖然在第一次測試《絕贊朝堂》時,為了能不帶主觀印象的更沉浸玩游戲,刻意的沒有去搜索了解相關的背景故事,但在接到這個活兒之前,他其實也是無意中刷到過一些宣傳PV的。
其中一個點贊與評論最高的PV,甚至已經成了游戲的破圈之作。
沈里印象最深刻的也是這個PV。
他至今還記得畫面里的幾個關鍵要素,文人匯集的雅集宴會,世家公子接連暴斃而亡,被稱為“三更死”的毒藥被反復提起,以及最重要的,在某個黑暗的角落有人在高呼教主千秋。
這位教主并沒有完全露臉,以金色半遮的面具示人,但從人物立繪里就能看的出來,這個角色是要逼格有逼格,要精繪有精繪,建模后的容貌肯定差不了。
不然都對不起美工的工資。
而以沈里對一般攻略游戲的理解,這位教主不是主線上的超級大反派,就是個可攻略的超級大反派。
雖然PV里沒有明說教主就是幕后兇手,但這個組織一看就有問題啊。
剛穿過來的時候,沈里也警惕過這個神秘組織的,但他只知道對方叫教主,戴面具,教眾也穿的烏漆嘛黑,再沒有更多的線索,根本無從下手。
沈里也試著問過身邊的人,但大啟當時真的沒什么特別突出的民間組織,再問下去別人就要對沈里起疑心了,沈里只能閉口不談,自己默默一邊了解這個世界,一邊默默尋找相關線索,但他一直到查到最后也沒什么收獲。
他當時還很奇怪來著。
如今到是不奇怪了,因為平凡之眾在大眾的印象里,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消滅了。
誰能想到這么一個被無所不能的先太子處理掉的組織還能死灰復燃呢?重點不在于組織重生,而在于這可是先太子經手的事,真的很少有他失手的時候。
不過,從游戲劇情設計的角度來想的話,其實還蠻有可挖掘的沖突和看點的。
沈里目前能夠猜到的腦洞方向就有好幾種。
類似于平凡之眾的教主像是某些特別能茍的反派一樣,因為特別害怕先太子,就佯裝假死先蟄伏了起來,等先太子意外去世,確定他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這位教主才重出江湖。說不定之前已經暗搓搓的在偏遠地區搞過不知道多少事了,如今組織重新日益壯大,他才敢再來為禍京師;
亦或者這位教主當年被孝賢太子的人格魅力所打動,已經決定棄惡從善,這些年也一直洗心革面,直至先太子死于血脈后遺癥,他才再次瘋癲,決定讓整個世界給先太子陪葬。
當然,也存在不那么戲劇沖突的可能,就是單純的一代教主被搞死了,又有二代教主不甘心的跳出來,重新集結人手,模仿犯罪。
總之,理由可以有千千萬,但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大反派現在就在現場。
那肯定要去會一會啊。
準確的說,沈里是想一網打盡。因為他每次看電視劇和在看小說的時候,最無法理解的劇情,就是不管是主角還是反派,都很喜歡在故事的一開始,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放過自己畢生的對手,給足了對方成長的空間,各種斗智斗勇拉扯幾十集甚至上百集,直至對方神功大成,再用比當年成百上千輩的慘重代價來徹底弄死對方。
圖什么呢?沈里不理解,也覺得沒必要。
他想現在就搞定這件事!
只不過吳家如今還被認定為為“傳染源”,誰也不能靠近,能把謝蘭芝撈出來,已經是因為帶頭圍了吳府的人是太子了。
杜言生都沒能跟著謝蘭芝一起來到望仙樓。
當然,杜言生也沒有被留在吳府,不然謝蘭芝也不可能拋棄朋友獨自出來“享!,他肯定要哭著喊著和老杜在一起。
杜言生最終是作為犯罪嫌疑人,被武侯鋪的金吾衛單獨扣押,監管起來的。
與杜言生有同等待遇的還有幾個人。
事實上,謝蘭芝從吳府出來的時候,大概還有不少人以為他也是被當做犯罪嫌疑人帶走的呢。
沈里還在琢磨該如何回答謝蘭芝呢,謝蘭芝這個快樂的小傻子已經為他找好了理由,自動合理化了沈里的行為:“是不是我拒絕你邀請的時候,說了赴宴的事?”
是的,沈里之前邀請過謝蘭芝一起今天來望仙樓。
“你邀請了他?”聞時頌聽了半天,只關注到這一個重點,看著沈里滿臉的不高興——我以為你只邀請了我!
沈里沒能get到聞黛玉“這是獨給我一人的,還是所有人都有”的奇妙小心思,只是如實回答:“對啊,人多熱鬧嘛!彪m然謝蘭芝沒辦法當太子這樣的門票,但作為被攜帶的人員還是可以的啊,沈里肯定會試著邀請朋友。
只不過小謝同學萬分遺憾的拒絕了,因為他是個誠實守信的人,已經先答應好了別人,就不好反悔,即便他真的很想再蹭一頓望仙樓。
如今也不晚。
謝蘭芝打從進門開始,除了一開始想擁抱沈里以外的時間,就一直在劫后余生的各種吃吃吃,嚼嚼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用吃壓驚,還是單純的想吃回本。
他在牛嚼牡丹般猛喝了一大口花茶后,又道他帶杜言生赴的就是吳家的這場驚鴻宴。
當然,現在大概要叫驚心動魄宴了。
謝蘭芝本也是好意,杜言生雖已經是江洲解元了,但名聲其實還是不如其他幾個非常會鉆營的舉子的。謝蘭芝想幫朋友揚名,好讓大家重新站到一個起跑線上。
作為一個社交小能手,謝蘭芝別的不行,帶朋友蹭宴會還是綽綽有余的。
吳家三公子的宴會是最近一段時間最飽受矚目的雅集,無數文人舉子掏空了家底都要想盡辦法得到一張門票,謝蘭芝卻輕輕松松直接和吳三要來了。
“我倆不算多好的朋友,但也不是泛泛之交!敝x郎君如是總結他和吳三之間的關系。
吳三死之前還在和謝蘭芝一起喝酒來著。
“我沒喝!”謝蘭芝趕在他表哥伸手打他之前,先替自己證明了清白,他年紀太小了,家里沒人愿意他喝酒,也不希望他變成一個天天只知道喝大酒的紈绔子弟,“我不喝那個,真的,我真不明白,這玩意到底是誰在愛喝。俊
謝蘭芝只覺得白酒又苦又澀,還辣嗓子,哪怕別人說什么清冽柔和的上等好酒,在他嘗來也很奇怪,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對這玩意如癡如醉的。
沈里頗有同感的點點頭,他小時候甚至一度懷疑過大人的味覺是不是都失靈了,才會覺得這些酒好喝。
謝蘭芝劫后余生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感慨了一句:“大概是因為我沒喝,所以才逃過一劫吧,我聽說這毒是平凡之眾的三更死,大家都說他們把毒就下在了吳三的酒里,誰喝誰死。程見也確實是和吳三碰過杯!
“那現場除了吳三郎君和程見以外,還有人出現不適的情況嗎?”沈里追問。
謝蘭芝努力回憶了一下,然后肯定的搖了搖頭:“沒有,反正直到我離開之前,不要說死人了,甚至沒有誰身體不適,倒是有不少自己嚇唬自己的,但吳家的大夫都給看過了,什么事都沒有!
只是聽說毒藥會傳染,謝蘭芝在吳家的時候都快嚇瘋了。雖然他也不知道毒藥要怎么傳染,反正大家都是這么說的,傳的有鼻子有眼。
很快,武侯鋪的金吾衛首領就帶著萬年縣的縣令和師爺趕到了望仙樓。
雍畿城的一百多個坊市,在行政劃分上被分為兩個縣,左邊由長安縣縣令掌管,右邊由萬年縣縣令掌管。
平日里京城的百姓遇到什么需要報官的事情,都會去這兩個縣衙敲鼓。
平康坊就屬于萬年縣。
雖然大概此時此刻的萬年縣縣令恨不能平康坊屬于長安縣,但他還是以身作則,最終選擇了親自進入已經暫時封閉的坊內。
他的師爺是仵作出身,比他要更孤身犯險一些,要直面兩位郎君有可能攜帶病毒的尸身。
來面見太子時,這位師爺也是不敢直接出現的,而是只躬身站在門外,全副武裝隔離著自己,給太子殿下進行匯報。
他們的辦事效率是真的不錯,已經多線并行的檢查過尸身,并審問過主要嫌疑人了。
杜言生說的和謝蘭芝差不多,畢竟他倆從進入吳家開始,就高度綁定在一起,宛如一對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連體嬰,除了中途去解手意外,就再沒有什么分開的時候。要不是杜言生和程見之間的矛盾實在是太多了,程家下人一口咬定他家郎君知道了杜言生的秘密,杜言生是對他家郎君殺人滅口,杜言生其實根本沒有被懷疑的余地。
“我和老杜真的能互相作證彼此的!敝x蘭芝非常委屈,他們根本就沒有作案時間啊。
其他幾個嫌疑人也都有各自的視角,說話的真假還需要后續有特殊血脈的人檢驗,但目前來說,他們都沒有貢獻什么有用的信息。
反倒是萬年縣的師爺,從仵作的角度給出了一些全新的信息。
他說兩位郎君可以確定是死于同一種方式,血黑而骨寒,驚則而其亂……
“說人話!甭剷r頌倒是聽懂了,但很明顯的,沈里沒聽懂,聞時頌在自己當眾再給沈里翻譯一遍,有可能別人會覺得沈里很笨,和讓萬年縣師爺說大白話之間,自然是選擇了后者。
師爺很快把握風向,盡可能用大白話又說了一遍。
確實是五臟六腑破裂而亡,臟器全部被震碎了,死后口鼻中還溢出了大量的黑血,他們吐出來的血中也混著胃液和臟器碎片。一切征兆都符合五臟六腑爆裂而亡的結果。
但奇怪的點也在于此,他們檢測了吳郎君和程見用過的酒杯及其他器皿里的點心飯菜,均沒有找到毒源。
吳老爺子甚至給所有賓客都強制搜了身,里里外外好幾遍,都沒有找到可疑的裝有毒藥的外包裝。
甚至按照謝蘭芝的說法,當時喝酒的不只有吳郎君和程見,吃飯的也不只有他們倆,他們甚至在吃食上都有很大不同的偏好,一個無辣不歡,一個一點辣都不能吃,兩人碰過的菜品幾乎沒有重疊的,根本不找到導致他倆同時中毒的交集。
案件目前就卡在了這一步。
萬年縣縣令還送來了當年涉及到與平凡之眾和三更死有關的全部案卷。
聞時頌留下了卷宗,就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繼續先排除有沒有傳染的風險了,目前來說傳染的可能性已經大幅度下降了,畢竟再沒有出現過什么相關案例。
聞時頌也沒有在這些人身上看到“中毒”的字樣。
在聞時頌還在看卷宗,想要找到蛛絲馬跡的時候,沈里已經大膽給出了一個結論:“這是模仿犯案,或者是有針對性的要殺死吳程二人,我覺得不是三更死。”
這是沈里根據多年看網絡小說的經驗,以及結合PV給出的種種線索,得出的結論。
就,雖然PV里出現了平凡之眾的教主,但一般的宣傳動畫不都是這樣嗎?一切證據越是指向什么,兇手就越不是什么。甚至說不定還會有什么平凡之眾的教主也在追查到底是誰干的,為了擺脫嫌疑,和主控聯手破案的劇情呢。
“為什么這么說?就因為目前只死了兩個人?”聞時頌抬頭,謝蘭芝也好奇的看向了沈里。
沈里當然不能說自己毫無根據的猜測,但他也有其他角度,好比:“不是,因為我就覺得這個說法從根上就是矛盾的!
什么樣的毒藥,才能讓五臟六腑爆裂而亡呢?
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
毒藥穿腸而過,最有可能造成的局面是內臟和黏膜組織被腐蝕,胃壁穿孔,一切臟器如腐泥一般,甚至死者的牙齦都會出現。
這才是正常毒藥會造成的結果。
別問沈里怎么知道這些的,感謝劇本殺,真的是讓他知道了很多沒必要的殺人手法,和死亡詭計。
而根據萬年縣師爺的說法,兩個人的死亡原因是真正的臟器破裂。
造成臟器破裂的原因有很多,但很顯然不會是毒殺。
這兩種死法在死前確實是很像的,都是吐血,腹痛,渾身抽搐,容易讓人混為一談,但本質上是不一樣的。他們按照毒殺的方向去追查,那能找到關鍵線索才見了鬼呢。
名偵探沈里,堂堂上線!
作者有話要說:
文里的破案別信,我為了劇情需要隨便寫的,沒有太多科學依據,很可能是我胡說八道。
PS:教主是故人,大家可以猜猜是哪個故人2333333
第73章 入主東宮第七十三天:
“如果不是毒藥,那能是什么呢?”謝蘭芝發出了來自靈魂的疑問。
聞時頌斜了一眼他愚蠢的表弟,覺得他這人真的一點慧根都沒有。
沈里還在專注推理,對聞時頌道:“所以我覺得是平凡之眾做的概率不大!庇螒蜻@段的劇情,大概率走的就是主控和教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走到一起,兩邊聯手破案的路子了。
謝蘭芝一愣迷茫:“所以?”這個“所以”是從哪里蹦出來的?“因為”又在哪里?是我漏聽了什么嗎?我們上一步不是還在討論兇手的殺人手法嗎?怎么就所以到不是平凡之眾上了?就因為用的不是毒藥,所以就不是他們了?
聞時頌卻已經立刻就跟上了沈里的思路,還答的有來有回:“但如果是教主換了人的話,就也不排除是它們下手的可能。”
沈里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后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
謝蘭芝只能在一邊敲碗:“救命啊,有沒有人啊,聰明人公然歧視傻子啦!狈路鹣乱豢趟鸵俅问褂盟按蠹襾碓u評理”的血脈,申訴一下他的表哥和“表嫂”有多么冷酷無情又殘忍。
聞時頌這回連看都懶得看這個小傻逼了,真正聰明的弟弟,在這個時候早就該消失了,而不是一直杵在一旁,當一根燈火通明的蠟燭。
反倒是沈里趕忙回來補上了他落下的解題步驟,并努力安撫自己的小伙伴:“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我從小做數學題就不愛寫步驟,抱歉啊。”
雖然謝蘭芝沒明白什么叫數學題寫步驟吧,但至少他在沈里掰開了揉碎了的講解里,終于跟上了兩人的節奏。
既然普通人作案的概率極低,也就是說有人用了“魔法”,既血脈力量。
沈里和聞時頌沒有分析這個血脈力量是什么,畢竟想要達到臟器破裂效果的花樣可以有很多,像武功一樣隔山打牛的內傷啊,高頻共振的聲波攻擊啊,操控磁場進行沖擊啊,抽出身體內空氣的真空減壓啊,甚至連光波刀都有可能。
手法太多了,根本想不完,不如從其他地方著手。
透過現象看本質,沈里由此得出的一個結論就是:既然兇手很可能是使用了血脈力量的人,而平凡之眾的教義又是肅清一切血脈覺醒者,那么就不大可能是它們做的了。
平凡之眾當年的手法,也多是偏向于普通人都能使用的。
他們在證明普通人也不比血脈覺醒者差,至少如果你不把普通人當然,普通人也是能通過自己的方式來讓你付出代價的。
而聞時頌反駁沈里的則是,現在平凡之眾的教主很可能不是一開始的那個教主了,所以,對方做事的方法未必還會遵循老一套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誰也不敢保證,這一任教主不會是一個自己本身覺醒了血脈,但還是極端反對血脈力量,想要殺死一切血脈覺醒者,包括自己的這么一種人。
沈里舉手:“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嗎?”
聞時頌眼也不眨的表示:“概率很小,但不是零。”好比你眼前的我,就是個好例子。
太子殿下對覺醒血脈的厭惡已經不需要多說,是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惡意。他自己要了解的更深刻一點,那就是哪怕他已經覺醒了,他依舊并不覺得這能力有什么大不了。
人們總說屁股決定腦袋,可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導致一個人固執的無法轉變自己的想法。
聞時頌就是因為他的父皇。
在他小時候,他還憧憬著有天自己能夠覺醒血脈,或者說自信的他從不懷疑自己會覺醒血脈,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的時候,他父皇一句“你永遠不可能覺醒”,徹底激起了聞時頌骨子里的叛逆。
他沒有被打擊到,也沒有因此變得自卑啊什么的,反而只會想,不能覺醒就不能覺醒唄,我只當個普通人也一樣比你優秀,優秀的多。
聞時頌這個神經,是真的一點不內耗,還在從此以后以用普通人之軀碾壓血脈覺醒者為樂。
當然,聞時頌這種沒事干就愛挑事的神經病性格也不對。
但總之,平凡之眾教主和聞時頌是一個想法的概率還是比較小的,模仿犯案想要栽贓嫁禍的概率則無限提升。
他們調查的方向也該從“誰有可能是平凡之眾”,向“誰同時和吳三以及程見有仇”轉變。
沈里和聞時頌不約而同看向了謝蘭芝。
怎么說呢,他竟然真的還有點用。
“我們真的很不想這么懷疑的,但……”沈里略顯為難的開口。
聞時頌就要比沈里沒負擔的多,他從不忌用最大的惡意揣摩這個世界,畢竟他從小生活在親爹和手足都隨時可能坑死他的皇宮,沒有任何人值得信賴,他表示:“你的那個姓杜的朋友以前和吳三認識嗎?兩人之間有什么矛盾嗎?”
謝蘭芝立刻像個憤怒的小鳥,看向他的太子表哥,真的好氣啊,他都說了啊,老杜能來吳家的邀請貼還是他給搞來的呢,老杜又怎么可能和吳三產生什么交集?
聞時頌卻依舊是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刻薄樣子,他只一句輕描淡寫的“那天廟會以前,你知道他和程見有仇嗎?”就徹底噎住了他的表弟。
謝蘭芝根本沒辦法反駁,因為他對他這個新晉朋友的了解確實不多,對方私下里也是一樣的不善言辭。他和杜言生認識這么久,一直都是他在說,連他爹大半夜站在桃花樹下發瘋把沈里嚇的以為莊子上鬧鬼都說了,但杜言生這些年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他卻依舊一無所知。
一行人當下就決定了隔天轉戰武侯鋪,去詢問杜言生。
只不過在此之前,聞時頌學著沈里舉手,表示他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沈老師非常民主。
“如果真的是模仿犯案,也就是所沒有所謂的傳染,那這事和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呢?”按照聞時頌這個陰暗大蘑菇的性格,既然事情不危及他也不涉及到沈里,他想不出要參合進這里面的理由。他們推理這一就應該回東宮了,而不是繼續被關在平康坊,他沒那么多時間做慈善。
“好問題!鄙蚶餂]辦法回答,又不知道該如何騙聞時頌,只能硬著頭皮說,“我暫時不能告訴你為什么,但我可以保證,這與我想找的人有關,在找到ta之前,我希望我們都能被關在平康坊!
說真的,這話還沒說完,沈里就已經覺得自己無理取鬧的可怕了。
可聞時頌卻說:“哦,好的。”
毫無疑問,且答應的痛快異常。
沈里都是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聞時頌答應了,他震驚的想著你就沒有其他什么問題了?不提任何條件就可以?“……總之,我保證,我會盡快破案,不會沒完沒了。三天,如果三天還找不到兇手,我就認命!
最后反倒是沈里過意不去,開始拼命給自己設限。
聞時頌長嘆一口氣,他覺得沈里就像他的外置良心,雖然他覺得很沒有必要,但只要是沈里,不管他做什么都很可愛就是了。
他最后對沈里說:“十天吧,我會讓人運送吃食和必要的物資進來,父皇也不可能現在就放大家出去!
他們覺得概率小,就不應該再這樣關著大家。
老皇帝可不這么覺得。
這老登超級惜命的,但凡有一丁點的危險,他都要排除。也就是聞時頌和沈里如今都在這里,準確的說,是沈里這個法師官方認證過的福星在這里,沈里最近又有了可以幫人覺醒的能力,老皇帝才會愿意給他們機會再觀察觀察,若只有聞時頌和吳老爺子……
以老皇帝寧殺錯不放過的心狠手辣,他們這些還在平康坊里的人,還能不能繼續活下去都在兩說之間。
謝蘭芝從頭聽到位,唯一的想法就是,這是我應該聽到的談話嗎?你們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參與感未免有點太足了吧我說。
事實證明,謝蘭芝的參與感還可以更足一些。
在第二天一大早,沈里和聞時頌去找杜審言的時候,他們還不忘把正在睡夢之中的他薅起來,一個不耐煩的催他快點,一個給他端水塞點心,稀里糊涂一行人就這么走上了平康坊如今變得空空蕩蕩、戰戰兢兢的街道。
家家戶戶房門緊鎖,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緊張,生怕自己被傳染。
武侯鋪的金吾衛也是一個個神情緊繃,看起來十分忙碌的樣子。金吾衛首領不在,副首領親自引著他們去見了杜言生。
杜解元待遇還行,單間,有吃有喝,并沒有遭太大的罪。
幾人一見面。
聞時頌就沉默了。
因為他明晃晃的看到了杜言生的角色面板。
名字:杜言生(曾用名:周山)
年齡:……
才智:90
體能:30
野心:0
社會關系:與先太子有舊。
你竟然真的不是杜言生?!
程見這個紈绔,說了一輩子假話,好不容易說一回真的,結果卻沒人信,真的可以說是很藝術行為了。
當然,這也就說通了為什么程家的下人一口咬定了程見掌握了杜言生的什么把柄。
這確實是把柄啊。
哪怕這個解元確實是杜言生自己的考的,他冒名頂替這事也夠他一輩子無法當官了,甚至有可能變成欺君之罪,會被砍頭的。
但杜言生最有問題的,還不是身份,而是野心。聞時頌從沒在哪個人身上看到過這么低的野心值,哪怕是沈里,都做過要多賺點小錢錢的美夢呢,那也算沈里的野心。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怎么能做到這么無欲無求的?
那自然是所圖甚大,已經因為這份過于純粹的理想而心無旁騖。
這點上,對方倒是挺符合他皇兄追隨者的。先太子是個理想主義者,追隨他的人要么是對仕途有一番追求,要么就是和他志同道合,或者說至少是認同他理想的人。杜言生也沒有說謊,他確實和他皇兄有舊識。
于是,聞時頌一開口便是:“說說吧,小山,你和吳三是怎么認識的!
這一句“小山”,卻沒讓杜言生那張普普通通的臉上有任何變化。這就是一般人對老實木訥的人總會有的刻板印象了,他們總覺得老實人沒什么危害,但實際上這種把什么都憋在心里的人,往往心理素質極佳。
杜言生也沒問小山是誰,因為他很清楚太子既然敢說,那自然就是有把握的,他沒問太子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只是如實說:“我在此之前,確實認識他!
謝蘭芝:“!!!”老杜,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寶藏男孩老杜繼續說:“但我和他也確實沒有仇怨,我可以接受血脈測試!
杜言生沒有說謊,但也交待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信息,他知道吳三和程見有可能產生的交集。
這倆一個是左中書的孫子,一個是五皇子的表弟,頂級權貴中的權貴。但往日里看起來交集并不多,畢竟愛好不同,一個附庸風雅,一個偏好專注當紈绔。不過,聽韓樂風說……
“韓樂風?你為什么會認識韓樂風?”沈里一愣。
杜言生停頓了一下道:“是蘭芝認識韓樂風!
謝蘭芝點點頭,是的,他認識。
大家都是最上層的紈绔了,圈子看上去很大,實則很小,誰都人是誰。沈里點點頭,認同了這個說法。
謝蘭芝道:“不過我以前確實和韓樂風不熟,還是老杜提醒我的,他說表嫂你和韓樂風以前有仇,現在雖然和解了吧,但保不準韓樂風是真的這么想還是裝的,我作為你和表哥強有力的后盾,有必要幫你去試探一下!
你別管謝蘭芝這個人腦子怎么樣,但他對家人的心是真誠的。也不怪他雖然不是謝大爺的親生兒子,依舊得到了謝太傅和衛老夫人當親孫子一樣的喜歡。
誰會不喜歡這樣掏心掏肺對自己好的人呢?
雖然對方付出的好有可能有些笨拙。
至少沈里是抵擋不了的,就像謝蘭芝之前說的,做兄弟,在心間。
韓樂風說,吳三和程見從兩年前開始吧,因為缺錢而走到一起,做起了生意。也不知道做的什么,反正韓樂風就有點不樂意和吳三玩了,他不喜歡程見,同為紈绔,也是有鄙視鏈的,好比韓樂風就頗為看不上從江洲老家來的程見,他覺得程家家風不正,一家子男盜女娼。
“知道是什么生意嗎?”
那謝蘭芝和杜言生就不知道了,他們能提供的線索也就到此為止了。
不過,這已經足夠聞時頌和沈里讓人拿著這個線索去詐唬吳家和程家的下人,既然是跟在自家郎君身邊的心腹,那知道的肯定多。
而沈里還有一個目的,借此去吳家宣揚一下,釣一下魚。
看看教主會不會借此咬鉤,來和他們一起查案。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要去作協,有一些三次元的事情要做,只能請假啦,大家見諒。
一想到明天早上七點半就得起,整個人就很絕望,早上一點也不好,到底是誰在早上好_:з」∠_
第74章 入主東宮第七十四天:
既然沈里都誠心誠意發出令人心動的offer了,那平凡之眾……自然也很給面子的“應邀赴約”了啊。
只不過對方出現的姿勢過于白給,一度讓謝蘭芝都在懷疑這是不是個陷阱。
聞時頌是派洪梁洪公公帶隊去的吳家,對吳程兩家的下人展開了詢問,效率奇高,手段了得,很快洪公公就把吳程兩家那些能說的不能說的信息都帶了回來,一看就是個因為大啟沒有設立東廠而被耽誤的絕世人才。
除了口供以外,洪公公還帶回了一個金色大波浪的卷毛。
講道理啊,在一個古風背景的世界里,這金毛格格不入的都已經不是世界觀,而是圖層了。
一身織金的翻領胡服,卻搭了一根紅色的額帶,一頭金發在陽光下就像被風吹過的麥浪,整個人都在洋溢著一種為什么外國人少、追求強烈刺激的快樂氣息。
對方十分熱情,一進門就用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做了自我介紹,他說他姓夏,叫夏生,家里常年是做舶來品生意的,因為生母是個西域舞娘,所以才會有如此與眾不同的混血外貌。他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對方是純正的大啟人,只是兄長自幼體弱多病,這次宴會就被嚇病了,如今正在吳家的客房里休息。
“我們家給不少貴人都提供過舶來品。”就包括死去的吳三公子家。
準確的說,夏郎君甚至算得上是吳三公子給自己物色的下一個生意合作伙伴。
只不過在大啟是士農工商的天下,商人最末,在前朝世家公子們連官位都覺得污濁,當官只肯當所謂清貴的職位,更不可能去碰更“污濁”的阿堵之物。哪怕吳三和程見已經缺錢到要做生意的程度,也是讓手下的人去做,自己明面上是不會承認的。
所以,夏生名義上是和兄長一起,帶著家里的伙計來吳府為這次的宴會增添一些異域風情的。
他們兄弟也確實提供了,包括但不限于桌上船型的風雨表擺件,舞姬手腕腳腕上欖型的金花球串飾,乃至是……昆侖奴。
沈里看著夏生身后黝黑的保鏢都沉默了,雖然知道昆侖奴就是黑人,但在古風游戲里看到這些,還是會覺得很出戲啊。
“這些我都沒有收費。”因為夏生潛在的競爭對手還挺多,像他這樣的商人這一次吳府來了好幾撥,與其說這是一次合作意向的聊天,不如說這是一場暗中招標,夏生的誠意就是他提供的這些東西。
可惜,“工程”還沒招到,主家先死了,但他自小就對探案一類的事情充滿興趣,在洪公公帶隊去了吳府調查之后,他就特意申請加入了“探案”組。
沈里:“……”
《夏公案》開拍了,肯定請你演第一男主。以后給自己編假名的時候能不能走走心啊?整個大啟,還有人不知道夏洛克和華生的嗎?
但聞時頌卻對沈里小聲說:“是真名!
沈里:=口=。
誰能想到呢,一個聽起來就像是現編的假名竟然是真名。當然,夏生大概也挺委屈,他剛出生的時候,大啟還沒有《夏公案》呢,明明是他的名字起在前頭,但現在所有人都覺得這像個假名,他能怎么辦?
總之,沈里為什么對聞時頌的判斷這么信服呢?
一方面是因為沈里本來就對聞時頌的腦子很信任,從來不會懷疑他的判斷,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
聞時頌終于對沈里坦白了自己覺醒的血脈。
這一次的坦白局,在聞時頌看來是極其尷尬的,但已經到了他不得不坦白的時候,不然他沒辦法對沈里解釋杜言生的曾用名是周山這件事。
當然,聞時頌其實也能糊弄,好比什么在上次禁苑的事情之后,他還是隱隱覺得不對,就下面的人又去杜言生的江洲老家徹查了一番,沒想到真挖出了這樣的驚天大料。
聞時頌覺得他如果真這么說了,沈里也肯定會信的,不是因為他編的有多好,只是因為這是他說的。
但沈里越是這么相信,聞時頌反而越不愿意再騙下去,后續查案也肯定還有要用到他能力地方,不如趁此機會全交代了。想一想,沈里都把他的血脈全無保留的告訴他了,他當時就應該說的。
“那你為什么沒說?”沈里一下子就被帶歪了注意力。
“……”當然是因為聞時頌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啊。
就在聞時頌覺醒的前不久,他才和沈里大吵了一架,沈里看起來好像已經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但當時他們真的吵的很兇。吵的叮叮咣咣,砸了半屋子的古董擺設,當然,僅限于財產損失,站在中間的兩人連根毫毛都沒有傷到。
重點不在于他們吵了什么,而在于聞時頌最后撂下的狠話,各種對覺醒血脈的瞧不上,他也是真的瞧不上,非常發自肺腑,
雖然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得不到葡萄非說葡萄酸的幼稚孩童。
結果,聞時頌這邊剛剛抨擊完,轉頭自己就覺醒了……他不要面子的嗎?
如果可能,聞時頌這輩子都不會承認他覺醒了。
沈里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記憶,自然不會去嘲笑聞時頌,他只會發自肺腑的贊嘆:“拜托,你這個能力超酷的欸!倍加悬c像是沈里金手指的補充版了。
亦或者是把沈里的金手指拆一為二,一人一半,大家用的都是不完整的面板。
但兩相結合,就非常牛逼了。
至少當下會非常便于探案,讓反派無處遁形,堪稱開掛。
沈里也沒和聞時頌客氣,小聲回:“所以這個金毛是平凡之眾的教主嗎?”
“看不到!甭剷r頌的角色面板上,人物職業介紹這一欄是波動的,隨時有可能變更,但每次只會顯示一個信息。好比沈里的職業欄就是太子妃,聞時頌對此很滿意。但如果只看太子妃這三個字,是根本不會知道沈里的阿姊是大將軍沈青起,小姑父是陽邑縣主的。
如今夏生的角色面板上只有“商行少掌柜”五個大字,聞時頌也無法判斷他到底是不是平凡之眾的教主,亦或者他那個自稱生病的兄長是不是。
不過這位疑似邪教頭子的混血商人,也是真的帶來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好比他知道吳三和程見合作的生意模式。
他們不只做一種生意,涉及的面還挺廣的,但都是正規生意,沒什么黃賭毒涉嫌其中,就是他們做生意的手段有些上不得臺面,俗稱吃相難看。
宛如明搶。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先看好某個生意,不自己做,只盤下對方對面的鋪面,然后和對方的供銷商談,說自己做一個多大多大的單子,并承諾利潤會比對面給的更高,高出不少,甚至是在賠本賺吆喝,對面根本沒有辦法加價競爭。
等拖垮了對面,供銷商也加大馬力投入生產了,他們再說出現了意外,算錯了,給不了那么高的利潤,還是按照原來的價格來,甚至更低。
供銷商這個時候已經在生產東西了,且失去了一開始的合作伙伴,又找不到更多需要的下家,哪怕這一單賺取的是很微薄的利潤,也只能因為沉沒成本的原因,而咬牙同意。
這一套和詐騙已經沒什么區別了。
但這些商人甚至沒有辦法去官府告吳三和程見。告他們什么呢?違約?他們交違約金了啊,他們又沒有說不交。可這一點點的違約金,對于苦主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他們破壞看市場,卻掙到了大筆的快錢。
只短短一兩年間,兩人就已經迅速發家致富。
“那有人想要他倆死,可太合理了。”都未必是為了錢,更像是為了出一口氣,是一種仇殺。
好比一開始被逼的傾家蕩產的競爭對手。
也好比違背信義在先、但后面也被黑吃黑遭了報應的供銷商。
吳程兩家的下人供出了不少名字,看上去是兇案嫌疑人,實則是一長串的受害者名單,這家掌柜的上吊了,那家掌柜的被氣到偏癱。每個人都有充分的想要吳程償命的殺人動機,其中甚至有人也是這次被請上門來偷暗標的商人。
吳程就是這么無法無天,明知道自己坑了對方一次,還想繼續坑下去。
因為對方已經上了他們車,沒有辦法下去了。
“那么問題來了,既然您知道吳三和程見是這樣的人,您為什么還要和他們合作呢?”沈里對夏生發出了疑問。
夏生也沒藏著掖著,頗為坦誠的表示:“因為我也想黑吃黑啊!毕睦删硎緟浅潭说氖侄翁植冢皇且驗榧沂捞,才能一直沒有翻車。他覺得他能玩過他們,甚至讓他們也不敢報官。
沈里:……倒也沒毛病。
第75章 入主東宮第七十五天:
所以夏生是平凡之眾的人嗎?他當然是啊,他多明顯啊,他也沒有特別努力的想要隱藏這件事,屬于一個隨緣的狀態,對面不捅破這層窗戶紙,他就繼續裝傻,捅破了,他正好能把事情說的更清楚一點。
畢竟他們平凡之眾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組織。
好吧,還是有些見不得人的。
但那已經是上一代教主作的孽了,在孝賢太子插手之后,他們教內就進行了大面積的整頓與改革,大部分教眾都已經洗心革面,有了與過往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他們仍然認為這個“血脈覺醒者比普通人優越”的社會是不對的,想要改變它,只不過改變的手段有待重新商榷。
而不管他們未來選擇哪些改變社會的手段,有一點是一開始就被早早確立的,那就是像以往那樣偏激的想要殺死所有人的教義是不對的。
帶著大家把教義和根深蒂固的思想都進行轉變,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在孝賢太子驟然去世之后,平凡之眾的教內很是亂了一段時間,直至如今的教主上位。
是的,夏生雖然是平凡之眾,卻并不是教主,他只是教主身邊的一個護法。
新教主是如何上位的,誰也不知道,甚至很少有人能夠知道他的本來面貌,但一個人重要的并不是外貌,而是讓人愿意心甘情愿追隨的性格,以及能夠統御教內外一切亂象的手段。夏生覺得他們的新教主就是這么一個人。
他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經過他及數方幾年的共同努力,平凡之眾終于死灰復燃,有了今時今日的規模。
但就在一切努力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教主已經決定讓平凡之眾漸漸重新走回大眾視野,準備展開一系列非暴力不合作活動的時候,突然天降了這么一口平凡之眾再次大開殺戒的大鍋。
公然誣陷,顛倒黑白。
最可恨的是……
他和教主確實就在現場,跳進黃河都要洗不清了。
但再怎么艱難也必須說清楚,不能再任由世人這么誤會下去了,那有可能會讓他們這個剛剛復蘇的組織再一次遭到毀滅性的打擊,他們未必會有第三次爬起來的機會。
或者更糟糕的,讓鐵血派再次掌握話語權。
事實上,夏生遇到這件事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懷疑這是鐵血派故意搞出來的事端。
之前說過了,平凡之眾內在前教主死后,發生了很大的動亂,其動亂之源就是教眾因為理念不合,而分為了兩派,依舊支持殺死所有血脈覺醒者的鐵血極端派,以及覺得過去的方式過于血腥暴力需要改革的和平派。
事實上,這兩派一直在平凡之眾內存在,他們最初成立的原因,不過就是一批一直在被世家壓迫的普通人,在被逼無奈的絕境之下的最后一次反抗。
他們本來只是想報團取暖,只是想給自己找一條活路。
只不過發展著發展著,組織就變得越來越奇怪,越來越極端,尤其是在前教主上位之后,他要肅清世間一切血脈覺醒者,覺得這份血脈力量就是萬惡之源,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什么祖宗神仙庇佑,只有異端鳩占鵲巢,全都不應該活著!
前教主的手腕強勢而又血腥,并且頗具洗腦能力,最終憑借一己之力,把教內和平派的聲音徹底壓了下去。
直至前教主去后,和平派才終于再次開始活躍,并在新教主的帶領下,重新取得了主導地位。
夏生以前也被洗腦的很狂熱,但他并不是因為被血脈覺醒者欺辱壓迫過,事實上,他過往的人生就像他對聞時頌和沈里交代的那樣,還挺有錢的。
他會加入平凡之眾,是因為他認可老教主說的那一句“覺醒血脈只會害了你”。
他覺得他的生母就是被自己覺醒的血脈害死的。
因為她的能力是讓自己變得更加漂亮。
這能力在夏生聽來簡直毫無意義,甚至有那么一點點荒謬與可笑。一個手無寸鐵、毫無保護自己力量和背景的舞姬,讓自己變得更加漂亮,會得到什么樣的結果呢?她只能像一朵菟絲花一樣,輾轉依附于一個男人又一個男人。
而以色侍人,又能維持到幾時?哪怕她能一直漂亮,又能如何呢?那些娶了天仙公主的男人,照樣有管不住自己第三條腿的。
但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如果這樣的能力能成為她利用別人、讓自己不斷往上爬的手段也就算了,但是她沒有,他的母親有一個與現實格格不入的天真性格,只認真在憧憬著一場又一場的愛情。
卻一次次如燈蛾撲火,相信了那些嘴上說愛她,實則只是饞她身子的渣男畫餅。
她渴望被愛,渴望被所有人喜歡,就這么渴望了一輩子,但直至自己病死,最后身邊還是只有他這么一個孩子陪伴。
直至瀕死,她還是那么好看,陽光就像是為她塑了一層金身,讓她整個人能都如寶石一樣閃閃發亮,她好像終于認清了自己的命運,又好像完全沒有,她在最后只是虛弱而又執著的問他:“生生,阿娘好看嗎?你喜歡阿娘嗎?”
年幼的夏生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只覺得如果阿娘沒有覺醒這份血脈就好了,也許她就不會有這樣的人生了。
是她的血脈害了她。
但教主卻在聽到長大后的夏生這么說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一手揉了揉他的卷發道:“你不是不喜歡她,你只是覺得比起自己的喜歡,你更希望你的阿娘能夠自己先喜歡上自己!
“覺醒什么血脈不是你阿娘能夠決定的,在這方面她并沒有錯,她唯一錯的大概只是如何使用這份力量。”
前教主總說血脈力量是邪惡的。
但新教主卻說,沒有什么是天生邪惡的,血脈力量就像刀槍劍戟,只是一種工具,決定了工具用途的終究還是人。是用工具傷害別人,傷害自己,還是舉起工具保護弱小、保護自己所愛之人,不過全在掌控者的一念之間。
所以,殺死所有的血脈覺醒者是沒有用的,就像你毀了所有的武器也不能阻止戰爭。真正需要被改變、被教化的,是人心,是人本身的觀念與想法。
“全天下有多少人?我們能改變的過來嗎?”夏生這樣問教主。
教主誠實的搖了搖頭,他說:“我不知道,但能改變一個是一個,別管能不能成功,總要先去嘗試。”
夏生覺得新教主比他到處渴望得到別人喜歡的阿娘還瘋、還可笑,他竟然想去賭人性?墒遣恢罏槭裁矗拖癞敵跛腥硕紥仐壛怂陌⒛,只有他選擇了留下,他最后也還是選擇了留在教主身邊。
他是說,新教主的身體看起來就很不好,據說他在此之前生過一場差點死去的大病,如今看起來也像是隨時都會死去,如果他不照顧他,那么誰來呢?
夏生本已下定決心,哪怕犧牲自己,也要幫助生病的教主從平康坊突圍。
可不斷咳嗽的教主卻攔住了他,讓他冷靜下來,試著去相信一下這次負責查案的太子和太子妃,他們一定會換他們一個清白的。
因為教主就在這么相信著的。
夏生不明白教主為什么會相信這個除了血脈沒有覺醒外就再無任何優點、對外的風評和口碑都很差勁的太子,以及看起來就沒什么用的太子妃,但既然教主這么說了,他就還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來了。
因為與其說夏生是來幫助破案的,不如說他是來積極引導他們走向最終答案的。
就在昨晚,他們教主已經差不多鎖定了懷疑目標。
太子調查的方向沒有錯,兇手就是和吳程二人有仇、昔日被他們害了的生意對手,他們如今就在吳家,是和夏生、謝蘭芝一樣的賓客。
只不過案發時太子并不在現場,沒能看到事發時現場眾人各異的表情。而他們教主就不一樣了,在人人都在恐慌平凡之眾再次開始作案的時候,他精準捕捉到了有那么幾個人的表情非常古怪。
他們雖然看上去也很害怕,在人群中瑟瑟發抖。
但最初張口是“平凡之眾”、是“三更死”這樣的言論,就來出自他們之口,他們看上去慌亂,可扣帽子扣的卻十分精準,就好像在故意把大眾的焦點往某個特定的方向引導。
這也是夏生如今超大聲在對太子和太子妃說的:“哦呀哦呀,說起來真是奇怪啊,這幾位掌柜的證詞,和他們當時的表現完全不同呢!
這話的表演痕跡之重,重到了謝蘭芝都有點看不過去的程度。
他小聲和沈里叨叨:“他是個傻子,還是他以為我們是傻子?”
反正你別管誰是傻子吧,朝廷派來檢測血脈覺醒的人已經到了,這人的力量比較特別,他能夠檢測到某地是否有人使用過血脈覺醒,甚至可以具體到某天某個時辰乃至是某一些人,當然,只是一個大概,并不算特別精準。
老皇帝雖然還在覺得是毒殺,但在聞時頌派人去據理力爭之后,也覺得如果存在這種像毒殺一樣的血脈力量也很有危險,防不勝防,還是一并徹查吧。這才恩準派來了特殊人才。
對方也確實專業,很快就給出了結果。
當日吳家及附近,確實有血脈力量使用過的痕跡。并且他能分出來是在兇殺案之前使用的,還是兇殺案之后使用的。
兇殺案之后的就不說了,兇殺案之前的每個人都要交待清楚自己的力量是什么,都用來干什么了,為什么在那個時間段使用。
在加上夏生提供的方向,他們一共找到了朱秦尤許四組人。
朱掌柜是個干瘦的老頭,精神渾濁,佝僂著背,身邊常年有個老管家跟隨。朱老爺子其實已經回家享清福好些年了,直至兒子成為吳程的競爭對手,被暗害,他才重新出山,再次接手了家里日薄西山的生意。
他說:“我就是個普通人,案件發生時,我在涼亭,沒有在宴會上,我只是送給了吳郎君一個香囊,你們也檢查過無數次了,這香囊真的就是普通的香囊,沒有任何問題。我送禮都送出錯了嗎?”
秦掌柜是個一看就很精明的女掌柜,眼角向上,非常凌厲,一看就很不好說話的那一種。她看起來和吳程二人只是生意關系。但洪梁查到,她的妹妹妹夫是吳程的供銷商之一,兩人被逼得男的自殺,女的瘋了。
她說:“我確實覺醒了血脈,也在宴會上用了,但我離程見是最遠的,我的血脈力量只是能告訴別人我在哪里,根本沒有殺傷性。我妹妹瘋了,我需要隨時告訴她,我在這里,我還活著,不要害怕!
尤掌柜是一對父女,父親是個普通人,女兒小小年紀就覺醒了血脈,但她一直在發燒,據說是因為被這次的案件嚇的。他們的生意已經被逼的要活不下去了,這次是來吳程見求饒,希望他們能開恩,放他們全家一條生路。
尤掌柜說:“囡囡的血脈力量是沒有傷害性的,她當時吵著要去外面的庭院看花,我們就離開了宴會。她想逗小鳥,才用了血脈力量,僅此而已!
許掌柜是一個殘疾人,是四個掌柜里生意情況最好的,因為一開始就搭上了吳程二人的順風車,只是他最好的朋友被吳程二人害死了,也就是朱老爺子的兒子,這兩位看起來甚至有點仇怨,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
許掌柜說:“我也就是個普通人,還少了個手,和兩位公子也沒有仇,甚至還要仰仗他們活呢。我當時喊平凡之眾,是因為我經歷過,我的手就是當時斷的,我的族兄是血脈覺醒者,被平凡之眾殺了,就在我的眼前,我當然會下意識以為這次也是平凡之眾干的!
這簡直就是一個苦主聯盟。
聽起來每一個人都很不容易,遭遇過人間慘劇一樣的被害過往。
但……
平凡之眾也不容易,至少夏生覺得他們這個已經和過去不同的平凡之眾不容易,如果不是這口鍋實在是太沉,他們背不動,以他們教主殉道者一樣的性格,說不定真會因為他們而保持沉默。
可夏生是不會沉默的,不是他們做的,就不是他們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應該就能結束這個案子了,感天動地~
第76章 入主東宮第七十六天:
在洪梁核實兩個血脈覺醒者的力量是否符合他們所述的時候,沈里已經一步步挪到了夏生的旁邊,戳了戳這只中西合資的金毛犬。
卷毛低頭,態度還是很不錯的:“殿下有何吩咐?”
“檢查還要一段時間,既然我們已經來了吳府,不如順路去看看你的兄長吧。”沈里懶得搞語言藝術,直接提出了要求。這就是當太子妃的好處了,在這個封建社會,只有極少數的人可以拒絕他的要求。
以防萬一,沈里還早早就讓親衛暗中看著夏生的動作了,防止他通過奇奇怪怪的血脈手段往外傳遞消息,沈里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見到夏生那位神秘的哥哥。
準確的說是讓聞時頌去見見,看看對方的角色面板上寫了什么。
夏生心下一驚,因為顯而易見的,他的“兄長”就是他們教主啊,他不知道沈里這是單純突發奇想的關心,還是已經氣了什么懷疑,正在對他展開試探。
而不管自己心里想了怎么樣曲折的一圈,明面上夏生都需要第一時間掛上燦爛的笑容,給出回應:“我阿兄要是知道太子妃想見他,一定會倍感榮幸。只是他如今身體不適,您千金之軀,若被我阿兄不小心過了病氣,我們實在是難辭其咎啊。”
翻譯過來就是:不是我們不想見你,是怕把你也傳染病了,所以婉拒了哈。
“沒事!鄙蚶锔静蝗菥芙^,“我帶了大夫!敝跋纳f他兄長病了的時候,沈里就準備好要帶上望仙樓的大夫了,“別看他只是酒樓的大夫,說不定醫術比吳府的府醫都要厲害呢,我們快走吧,你難道不想你兄長好的快一點嗎?”
夏生肯定想啊,他們教主是真病了,想一想如果能讓大夫看看好像確實挺好,只是:“太子殿下也去嗎?”
夏生震驚看向沈里身后不知道何時出現的聞時頌,你們這樣真的很有問題啊。
聞時頌回答的更是直白,他居高臨下的撇了眼夏生,情緒看起來就十分不爽,因為夏生過于與眾不同的發色,沈里已經下意識看了他好幾回了,金色頭發了不起嗎?像枯草似的:“因為你也沒有完全洗脫嫌疑,我們正好找你兄長問問。”
太子把懷疑說在了明處,夏生根本沒有辦法反駁。
最終,他們還是一起走到了夏生兄弟暫時住下的客院,吳家老爺子不愧是位同左相的實力派,財大氣粗,出手闊綽,整個吳府建的十分寬闊,哪怕是那一日的賓客暫時都住在了吳家,客人們被安排的住所也并不逼仄。
夏家兩個兄弟和另外兩戶商人住在同一個院子里,每家都能分到一個門闊三間的房子,因為兄長身體不好,還特殊照顧給了坐北朝南的上房。
只是在夏生上前敲門,小聲用看似是在打招呼、實則一口氣說明了所有情況的聲音說“阿兄,我們來吳府查案,太子、太子妃兩位殿下聽說您病了,正好就帶了大夫來看看您”,說完之后,夏生又敲了好幾遍的門,里面卻始終沒有回應。
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直欞窗下是有一道黑色剪影的,只是那影子看起來毫無動作之意。
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在想焦急的想不見面的對策,還是對方根本就不在里面。
但可以肯定的是,聞時頌并沒有多少耐心,他就像個土匪似的,給了親衛頭領一個眼神,對方領命,對夏生抱拳的一句“得罪了”之后,就帶隊踹開了客房那面并不算牢固的雙扇門。
里面空空蕩蕩,只有一件水云紋的衣衫在窗下的衣桁上掛著,風吹過,袖袍發出了獵獵之響,就仿佛在對聞時頌和沈里戲謔的眨眼。
夏生看起來也很震驚,趕忙對著盛怒的太子解釋:“我阿兄絕無戲弄之意,也許只是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這個時候,有金吾衛一路從大門外跑了進來,著急忙慌的稟報:“殿下,殿下,平康坊的東南角走水了!”
如今整個平康坊都是封閉的,朝廷重兵把守,只許進不許出,若大火不熄,火勢蔓延開來,坊內將不堪設想。
“還請殿下拿個主意!
太子殿下能拿什么主意呢?趕緊去救火!大啟的每個坊市之內的武侯鋪,不僅是派出所,同時也是消防隊。
他們有專門儲水的皮質袋子,使勁擠壓,便可以從竹筒中將水噴射而出,有點像是現代的呲水槍。一般金吾衛夜間巡邏時看到某處起了火勢,就會在第一時間將其撲滅。如今是白天,因為沒有了源源不斷的客流量,大家都去查案了,反而巡街的頻率下降,直至火勢大起,才終于被人發現。
夏生也不知道是為了引走眾人,還是真心實意的幫忙,他說:“我兄長大概是去找逍遙子救火了,我們也一起去吧!
“逍遙子是誰?”聞時頌的關注點是人。
“他一個人就能救火?”水系異能?沈里滿腦子都是二娃吐水,他在宮里就見過,對方只負責給老皇帝救火。
“差不多,但不太一樣。”夏生一邊疾走趕路,一邊給沈里解釋,“逍遙子是個云游的道士,我和兄長認識他也是機緣巧合,事實上,他和大多數的商人都認識,因為他可以隔空運貨!
這位逍遙道人能把甲地的東西直接憑空運到乙地。
沈里懂了,傳送異能。
而既然能送東西,那自然也能送水,直接把池塘里的水運到起火地方,從天而降肯定能夠瞬間澆滅大火。
“我那日來吳府之前,正好在平康坊附近看到了他,他應該也是來做生意的,我聽到他說,他最近暫時就都會借住在坊東廢棄的道觀里,如果有需要,都可以去道觀找他。”夏生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只是他當時正在和朱掌柜聊天,我就沒有上前打招呼。”
朱掌柜便是朱秦尤許四個嫌疑人中的一個,最年邁的那個。
夏生說著說著就愣住了,因為他突然想起來,正是逍遙子給了朱掌柜那個蘇繡錦囊,一個普普通通的錦囊,放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引起懷疑,但再一聯想他們今日所查之事,這就很有問題了啊。他們神神秘秘的交易一個錦囊做什么?
在想一想逍遙子的能力……
夏生心下飛快思索,面上卻沒有絲毫暴露,只是介紹著逍遙子能力的一些條件與制約。等他們趕去道觀時,他們才發現這里正是平康坊起火的地方。
就在他們一行人拐過街角,能遠遠看見這座老式的純木制道觀時,他們眼睜睜的看著一個背影十分高大的男子,就這么走進了火里;鹕嗑磉^他被吹起的長發,就宛如錦緞一般。
沈里差點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可夏生卻一下子像是瘋了一樣,開始朝著大火狂奔而去,再關不上更多。
沈里和聞時頌相視一眼,本來沈里還覺得那個背影好像有點眼熟,又死活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如今看夏生的樣子,只能下意識的覺得那大概就是逍遙子?雌饋硐纳湾羞b子的關系不只是生意關系那么簡單啊,他看起來都快瘋了。
夏生能不瘋嗎?那進去的根本不是逍遙子,而是他們教主!
他們教主就這么走進了火里?
有什么事不能讓他來?
趕在夏生徹底失去理智,喊出聲之前,很快的,就又有兩個人從大火里跑了出來,身上的衣衫看上去有些狼狽,一男一女,就宛如他們剛剛是沖進去救火,如今又被火勢逼退了出來。
道觀有兩個門,金吾衛如今都在另外一個門救火,這邊只有普通的熱心群眾,現場亂糟糟的都在救火。
夏生徹底懵了。
但其中那個高大的男人卻已經二話不說就一把就抱住了夏生道:“我的好弟弟,你終于來了?”
夏生也很快配合了起來:“阿兄!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聞時頌卻瞇起了眼,因為對方的角色面板上明晃晃的寫著——平凡之眾右護法之夫。
他旁邊微胖的女人就不用說了,平凡之眾的右護法。
兩人不知道從何而來,身上的衣服穿的真的是十分不對勁兒,男的羞赧,女的反而大方許多,她解釋說:“我們在救人,你的那個朋友不是在里面嗎?”
夏生趕忙點點頭:“是的,逍遙子還在里面,你們救下他了嗎?”
兩人齊齊搖頭,面露遺憾,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可就是哪里讓沈里說不上來的奇怪。聞時頌卻已經扯了扯嘴角,在火勢熄滅,有人在里面發現了已經成為黑炭的軀骸之后,就對沈里說:“不用看了,結案了,我們回去吧!
說完,聞時頌就毫不猶豫的轉身拉著沈里的走了,沒有絲毫的停頓。
所有人都愣住在了原地,只有沈里跟著聞時頌走了,在路上問他:“你在說什么?怎么就破案了?”
“一切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對沈里,聞時頌總是擁有無限的耐心,他給沈里梳理了幾個關鍵信息。
已知:
一、夏生的朋友逍遙子能夠幫人運送東西,但需要知道準確的地點,一絲一毫不能差,也需要等價交換,一斤一兩不能少。
二、妹妹瘋了的秦掌柜可以隨時隨地報告自己的位置。
而現在這屋子里有說不清楚到底是幾人的殘骸,大概率能拼湊出兩到三個吧,如果聞時頌沒有判斷錯的話。
沈里還是有點似懂非懂:“你是說,能交換兩地的東西,也能交換兩地的人?”
聞時頌回了沈里一句讓人頭皮發麻的話:“亦或者交換人的一部分!
沈里:“!!”
只交換五臟六腑的一半,每一個器官的一半,交換之后,那可就沒有辦法再重新接在一起了。一個一個換下去,和五臟六腑碎裂而亡的效果,是不是特別像?
沈里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可、可這樣做的話,被交換的人也活不下去了呀,逍遙子交換的一個前提條件不是交換者必須心甘情愿!北唤粨Q者不需要同意,但交換的人需要心甘情愿。
一直沒有說話,但其實始終存在的謝蘭芝終于弱弱表示:“如果有天我的家人死了,需要我用我的死才能復仇,我也會選擇犧牲我自己的!
沈里試著帶入了一下,如果老皇帝為了奪權害死了他阿姊……別說了已經在生氣了,總之,沈里一下子就理解了。
聞時頌反倒是生氣了,因為不管沈里帶入的是誰死了,這個人肯定不是他,哪怕是他,他也不會希望沈里為了幫他復仇而赴死:“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值得你為對方去死,你誰都重要,明白嗎?!”
冷臉太子再次上線。
超會哄人的小沈同學表示:“我知道,因為我有你啊,你總能幫我報仇!”
聞時頌雖然很努力還想假裝自己生氣,但還是很快就解釋完了他理解的整個案子——根本沒有什么特定的兇手,不過是一場集體犯罪。
兩兩一組。
秦掌柜和許掌柜一組,在宴會現場。
秦掌柜負責定位程三的位置,許掌柜則負責喊出平凡之眾和三更死這兩個關鍵信息。
朱老爺子則和尤家父女一組,他們在外面。
朱老爺子在花園里給了吳三的錦囊,估計也是定位用的,至于為什么他們沒有在錦囊里找到線索,那肯定是因為尤家的那個小女孩了,她的血脈力量也許是無害的,但如果錦囊里是被施加的血脈力量,她用自己的力量去覆蓋其他力量的存在是很容易的,解釋起來一如他父親說的,我帶女兒去后院逗鳥。
沈里徹底懂了,這就是《東方快車謀殺案》的變體啊,每個人都做了一些什么,每個人都是兇手,但每個人又沒有辦法單獨完成整個案子,那他們就能夠洗清嫌疑。
“當然,這僅限于我個人的小小猜想,我們這輩子也沒辦法拿到證據了!甭剷r頌看起來真的很不爽。
“因為這場大火嗎?”里面被燒的面目全非的尸體應該是早就已經為家人復仇而犧牲的人,這場大火就是為了掩蓋他們的死相和吳程二人一模一樣。
甚至也許做這件事的逍遙子也死了。
案子到此為止。
“那個逍遙子肯定沒死!甭剷r頌搖了搖頭。
“為什么這么說?”沈里一愣。
“他又不需要報仇,只是做個生意。”聞時頌看了看夏生所在的方向,“還記得嗎?大火中跑出來了兩個人!
雖然其中那個男的自稱是夏生的兄長,但聞時頌已經看到了,他只是右護法的丈夫。他們是突然出現的,以前并不在平康坊內。
等價交換,突然出現了兩個人,也肯定要消失兩個人。消失的是哪兩個人呢?還真是好難猜啊。聞時頌陰陽怪氣。
沈里:“!”逍遙子和教主!!
艸,還是讓他跑了!
***
京郊青山綠水的山頭之上,體弱多病的教主正在不斷咳嗽著,仿佛都快要把肺都咳出來了,一臉灰的逍遙子正一邊幫他拍背,一邊說:“你真是個瘋子,雖然我很感謝你給我提供了這條可以讓所有人萬全的活路方式,可一旦失敗,我們就真的要死在大火里了啊。”
摘去面具的教主還在咳嗽,眼尾一片潮紅,也擋不住他如玉的面容,他說:“但我們成功了啊,放心吧,我對死里逃生很有經驗的!
“道長,你想好接下來的去處了嗎?”
“如果沒有,我有一個小小的組織,專門幫助這天下的受苦之人,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加入。”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我寫清楚了,嗚嗚,我對探案就屬于人菜而癮大,每次寫大綱的時候都很上頭,特別想寫探案劇情,但真開始寫了吧……又總怕寫不好,大家見諒,嗚嗚,無論如何,這個副本結束了,下面就要進行最后一個副本啦,我們里里也快恢復記憶了。
第77章 入主東宮第七十七天:
案子接下來會如何發展,那沈里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沈里要找的反派教主已經提桶跑路,聞時頌根本不可能再待在平康坊浪費時間,當天就帶著沈里走人了。他們本來也要帶走謝蘭芝的,但謝蘭芝死活非要陪著暫時還不能從武侯鋪放出來的好友,聞時頌也就隨他去了。
不過,見沈里后面回到東宮之后還是很關注吳程的案子,聞時頌也就多幫他留意了一下,并在數日之后帶回了結果。
一如聞時頌當日所說,吳程二人的死亡,最終以顛道逍遙子及兩個被吳程害的家破人亡的商人作為兇手而迅速結了案。而鑒于他們仨人均已在大火中畏罪自殺,事情已經被蓋棺定論,上報到了刑部,案子基本就到此為止了。
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被無罪釋放,平凡之眾的謠言也已經不攻自破。
老皇帝徹底安心了下去,準確的說,是根本就沒再關心過這件事。畢竟死亡原因是仇殺,那和英明神武的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哦,也不對,還是有一點點關系的,老皇帝重農抑商的想法更重了。
并再一次下旨強調了朝廷命官不能與民爭利的基本政策。
以前還只查官員名下的鋪子,現在連官員的直系親屬都一并會被清查,六公主被重點罵了,因為她和她的駙馬就是兩個錢串子,比起爭奪皇位,他倆明顯對做生意更感興趣。六公主加入奪嫡旋渦的唯一原因,就是想等自己說了算之后鼓勵遠洋貿易,增加商人的話語權。
二公主善武,五皇子善文,而六公主最擅長的就是賺錢。
老皇帝這一道旨意下來,幾乎算是砍到了六公主的大動脈,也讓其他皇子公主變得沒那么舒坦了。
畢竟朝廷給的俸祿是有數的,這些皇子公主想要謀求更多的政治地位,勢必要拉攏人才、培養門客,而這些哪一個不需要大量的金錢去維系?也因此,他們以前私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生意,如今被迫進入寒冬,至少明面上要做切割,那肯定是要不痛快一陣子的。
太子幾乎算得上是受影響最小的,因為他一早就信不過他父皇,很多生意都在暗中進行,也因為太子的俸祿是最高的。
這一點還要感謝老皇帝對他皇兄的偏愛,讓太子的一切待遇都是超規格的,雖然在聞時頌上位之后,老皇帝已經撤回了大半,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東宮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至于吳程兩家信不信服這個兇手已經全死的結果,在朝廷再次緊抓商業這樣的大事面前,就變得根本不值一提了。
也不在老皇帝的關心范圍內,哪怕涉事其中的是他最為倚重的中書之孫,他至多也就是寬慰了老淚橫流的吳中書幾句,甚至數落了他為什么要放縱孫子去做生意,老皇帝覺得商人多狡詐,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說真的,沈里在聽說了這件事后都是瞠目結舌的,他覺得他已經夠沒有情商的了,沒想到老皇帝還能更勝一籌。
刨去吳三作惡多端、死有余辜這點不提,只說你身邊之人的孫子意外死了,你沒什么同理心也就算了,還說教上了?真不怕哪天吳老爺子把心一橫,徹底跳反到哪個皇子公主的船上?
事實上,吳家一直都有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二公主。
當年撫養二公主到六歲的正是吳家。
二公主也是念及這份香火情的,這些年對吳家多有照拂。就聞時頌的探子所說,吳老爺子為了親孫子的事,已經求到了二公主門前。
如今又正值老皇帝有意調二公主去北疆和沈青起爭奪兵權,二公主已經一力應承下了此事。并給老皇帝寫了封情真意切的奏疏,希望自己能夠再次幫吳家查查。
老皇帝最近頭疼癥又發作了,根本不耐煩看那些長字,但也懶得和二公主糾纏,只大手一揮的表示:“既然你想查,那就去查吧!
還是那句話,他無所謂。既無所謂兇手是誰,也無所謂吳家和二公主要如何沒完沒了,反正只要不影響到他就行。
二公主得以順利留在了京城。
不過,雖然是拿吳家的案子當一個借口,但二公主對逍遙子的調查還是挺用心的,因為別的不說,二公主對自己人是真的好。
在這點上,二公主和聞時頌這個神經病弟弟是很相似的,他們的優點是對自己人很好,從不會讓屬下覺得自己的追隨被白白辜負,但他們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對不是自己人的人十分冷漠,甚至可以說是冷酷。
若孝賢太子還活著,二公主和聞時頌說不定反而能和平共處的很好,畢竟按照他倆的這套邏輯,他們如果是一起給孝賢太子“打工”的同事,那就是自己人。
可惜,如今各為其主,他們都想當老大,那就無論如何都不能成為自己人了。
二公主最近對沈里倒是意外順眼了不少。
很顯然的,她應該是和遠在北疆的沈青起達成了什么合作,并且這個合作應該進行的還不錯,讓二公主開始把沈青起當半個自己人了,她對沈青起的弟弟沈里自然也會愛屋及烏。
當然了,鑒于沈里同時還是她那個討人厭的弟弟的“老婆”,兩人之間其實也沒什么太多的親近接觸。頂多是遠遠的遇見了,驕傲的二公主會首先對沈里頷首,不再把他當空氣一樣無視的走過。
最大的一次釋放善意,就是二公主給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在宮外買了一車漂亮的蓮燈,路上遇到沈里,就讓他也挑了幾個喜歡的帶走。
聞時頌對此唯一的想法就是陰陽怪氣:“那還真巧啊,你們最近總能遇到。”
太子這話不是在針對沈里,而是針對他的二皇姐。他覺得這個女人就是包藏禍心,故意和沈里增加偶遇。就像小時候,在他面前一個樣,在他皇兄面前又是一個樣。
不是她有病吧?
以前想和他搶皇兄,如今想和他搶老婆???
“……我們會遇到,是因為我最近開始練習跑步了,還記得嗎?”沈里不得不伸手在聞時頌的眼前揮了揮,趕在他越想越黑深殘之前,將他懸崖勒馬的拉了回來。
這里面真的沒什么陰謀詭計。
只是以前沈里東宮弘文館兩點一線,每次身邊還有聞時頌接送,除了正殿隔壁還在上學的皇子公主,他幾乎沒什么機會接觸到大啟聞氏的其他成員。
但他的好朋友小顏夫子不是幫他開始招攬“生意”了嗎?
并且真的招攬上了一個潛力股。
對方是楊侯爺的獨女,名喚了之。楊了之自小孔武有力,生的高大,是個典型的北方姑娘,又高又白,看上去就十分壯實。別人是小娘子,她是大女人的那種壯實。
就楊娘子說,她最佩服的就是太子妃當大將軍的阿姊沈青起,一心想要效仿沈青起去邊疆守衛國門,報效祖國。
奈何她武功再高,也只是個普通人,去了軍中無法爬到高位,被爹娘擺事實講道理的攔了下來。
他們不是反對她從軍,只是想她有個更光明的未來。
聽說沈里能幫人覺醒血脈之后,楊娘子就第一時間找上了顏仲卿。雖然人人都和她說,她還年輕,有的是時間覺醒血脈,可她真的很急。
況且,她還認識顏仲卿,有這個關系不用更待何時?
準確的說,楊了之是顏仲卿以前的追求者之一,她真的很喜歡顏仲卿……的臉,奈何妾有情郎無意,楊了之也就大大方方的放手了,畢竟全天下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她又不是非要這一個不可。因為過于瀟灑,兩人的關系還算不錯。
“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幫幫我!睏钅镒尤缡钦f。
顏仲卿差點一口老白茶噴出,咱倆能有什么情分?我第一時間就拒絕了你啊,你這樣平白污人清白,你爹是不會放過我的:“收回你的話——”
“我不!”
“——我就幫你!
“得咧,我們的關系多純潔啊。不對,我們以前認識嗎?我們根本就不認識啊,你只是一個能幫我介紹太子妃的好心人。”楊娘子也算得上是非常識時務了。
哪怕沒有楊娘子的“威脅”,顏仲卿也是打算幫她的。
因為……
“楊了之雖然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人品十分過硬。楊侯爺家也是家風清正,和所有的勢力都沒有太深的牽扯,又都有那么一點點的關系。”一言以蔽之,是個非常適合被拉攏的對象。
楊侯爺對妻女的喜歡全京皆知,因為見妻子走了一遭生育的鬼門關,楊侯爺就死活不愿意再讓妻子生第二個孩子,哪怕兩人只有一個女兒,也是愛若珍寶。
“得了楊家,就等于得到了整個麒麟衛!
楊侯爺是武將出身,手上掌握著大啟十六衛之一的麒麟衛。麒麟衛在戰斗力上,是少數能夠和北疆的嘯鐵衛相抗衡的衛隊之一。
沈里不懂這些,只懂他的好朋友顏仲卿是個聰明人,聽聰明人的總沒錯。
而且,要不是有聞時頌和顏仲卿攔著,以沈里的性格,他有條件的話,說不定能給全世界都覺醒了,根本無所謂自己能夠從中得到什么。
沈里本來是很愿意幫忙的,但在見了楊了之一面之后反而有點后悔了……
“為什么?因為我盯著你多看了一會兒嗎?”楊娘子真的很顏控,看見好看的人就走不動道的那種,“我道歉還不行嗎?”
她這個人除了顏控外,還超級能屈能伸。
沈里趕忙搖頭:“不是。”
他針對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覺醒條件啊啊啊啊啊。
沈里之前還以為遇到顏仲卿這種背書的條件已經是最變態的了,哪里想到一山還比一山高,給楊了之覺醒的條件,除了最基本的那些要送花里胡哨的東西外,最重要的是……
還需要沈里跑夠多少里程數。
他又不是汽車,他要什么里程數?這個無理取鬧的世界真是夠了!
比讓一個學渣背書更絕望的,就是讓一個四肢不勤的人每天堅持跑步,背書還能作弊,跑步要怎么做?
沈里已經讓聞時頌抱著他試過了,別人帶他跑是沒有用的,只能自己跑。
真的,那一刻沈里都想退錢了,他甚至愿意十倍奉還,讓楊家另請高明,他真的跑不了,跑不了一點!
但最后沈里還是開始跑步了。
別問他為什么。
哪有什么為什么呢,楊娘子真的是個好人啊,她現在每天都會來宮里陪沈里跑步:“雖然我沒有辦法減輕你的痛苦,但我至少我可以陪你一起。”
打敗一個人的,永遠只會是一顆真誠的心。
面對這樣夠意思的朋友,沈里怎么可能拒絕的了嘛。沈里只能安慰自己,就當遛貓遛狗,順便強身健體了。反正滾燈和彪子老大每天跑的都可開心啦。
為了增加沈里對跑步的新鮮感,楊了之還提出了每天更換跑步路線的主意。你別說,雖然跑步依舊痛苦,但每天看見的景色不一樣,沈里的心情好歹有了一些改善,雖然改的很有限吧。但總之沈里的活動范圍擴大了,自然也就增加了偶遇其他人的概率。
二公主,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公主……
這里是皇宮,也是聞氏的家——
沈里死活想不起來這是誰和他說的了,反正很自然而然的,這話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耳邊,對方說——里里,在家里看見誰都不應該覺得奇怪呀。
第78章 入主東宮第七十八天:
不對!
那句話的原話應該是,我們在家里看見誰都不應該奇怪,於菟,去給你二皇姐和三皇兄道歉。
結合語境,沈里覺得說這話的人應該是先太子。
雖然他暫時也還沒有想明白先太子對聞時頌說的話為什么會被他知道。沈里一度甚至以為這是他的臆想,還專門去和聞時頌求證了一下。
聞時頌在聽到這句話時,看向沈里的眼神別提多古怪了,就好像在說“我還以為……”,他到底以為了什么,沈里不得而知,沈里最后只在最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肯定了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屬于穿越而來的他本不該擁有的記憶。
就像他之前看見清河公主給小時候的他和聞時頌在夜幕下放煙花一樣。
當時的他只會把這理解為游戲的過場CG,但如今上過心眼子練習的他已經不一樣了。他梳理了好幾個方向,并最終確定了最有可能的三種原理。
一、這是他游戲面板金手指帶來的附加效果,觸發關鍵詞,就會有概率看到相關劇情;
二、他在現代其實看過這些游戲PV,只是穿越的時候忘記了,以為自己沒看過。
三、他其實不是才穿越的,他只是因為覺醒后遺癥而失去了在古代的這十幾年記憶,誤以為自己剛剛穿越。
懷疑方向有了,下一步就是逐一求證了。
沈里目前比較傾向的是第一種和第三種可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天晚上沈里就再次做起了與過去有關的夢。夢里是在一個十分炎熱的夏季,蟬鳴聒噪,烘爐倒懸,仿佛連風吹來的都是滾滾熱浪,目之所及的景色都仿佛蒙上了一層扭曲變形的水紋。
熱到沈小里和聞小頌都擁有了一段難得的和平共處期,因為沈里每天熱的只想抱著竹夫人,在冰鑒旁降溫,根本沒精力和聞時頌“戰斗”。
而聞時頌也是差不多的狀態,衣著清涼的坐在涼席上,同在一殿之內,卻和沈里隔了有八丈遠,不說話,也沒什么動作,只這么一南一北的看著沈里,兩人一起保持低耗狀態,打發著每天不知所謂的時間。
孝賢太子這個時候已經開始學習監國了,每天忙的不可開交。一開始還很擔心這兩小的搞事,沒想到竟肉如此乖巧,讓他差點感動哭了。
為什么是太子監國呢?
當然是因為老皇帝帶著一眾嬪妃跑去清涼山上的行宮避暑了啊,只有沈小里和聞小頌很夠意思的選擇了陪太子哥哥留在炎熱的雍畿,留在宛如蒸籠的皇宮。
太子已經答應他們了,等皇帝從行宮回來,他不忙了,就帶他們也出去玩一下。
其實就聞時頌來看,如今這樣只有他們仨和母后在的皇宮也挺好,他根本不羨慕別人能出去玩,甚至很慶幸他們終于走了,帶走了讓他覺得心煩的聒噪。
長大之后再回看這一段,聞時頌才意識到了這也是他母后的良苦用心之一,為了幫他重新融入這個家,不再對皇宮有客居感,他母后真的是用盡了手段。
而這個趁著大家離開,皇宮的主人——除了不受寵的低分位嬪妃外——幾乎只有她和大兒子以及沈里的方法,就很是不錯。
至少聞時頌確實是在那個夏天才開始真正的接受皇宮也是他的家的想法的。
只不過聞時頌這人的心眼屬實有點小,在圈定自己的地盤之后,就再容不下其他人了,他只覺得這里是他母后、皇兄,以及……沈里的家。
連陌生的父皇都不應該住在這里,那會讓他有一種領地被侵犯的感覺,會很不舒服。
這也就導致了當二公主和三皇子突然回來時,小從小大就是個混世魔王、根本沒學過好好說話的聞時頌脫口而出:“你們是誰?為什么在我家?”
二公主和三皇子并沒有跟著老皇帝去避暑,因為從去年開始,他們就跟著十六衛之一的銜蟬衛去外地訓練了。二公主是真心喜歡這段從軍生涯,三皇子卻是叫苦連天,但不管他們是喜歡還是討厭,他們都只能一直待在軍營里,連過年都沒能回京。
聞時頌去年過年回宮的時候,也根本沒見過自己的二皇姐和三皇兄,這個時候是真的不認識他們。
當然,哪怕他見過,大概此時對他們的敵視也不會少,也得虧他不是貍奴,不然現在渾身的毛都要炸起來。
被曬的黝黑的三皇子當下就和聞時頌吵了起來,像兩只斗志昂揚的公雞。
二公主的表情就要復雜的多,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刺痛。因為她已經認出了眼前穿的金尊玉貴的小孩,就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另外一個嫡子,應該是過年才被接回來的皇弟聞時頌。他們母子的外貌那樣相似,只是出現在皇后娘娘臉上是溫和寬容,在聞時頌臉上卻是傲慢自持。
聞時頌仿佛天生就擁有一種旁人學都學不來的配得感,他不會覺得這里是皇宮,所以他規行矩步都需要小心翼翼,需要字字斟酌。
同樣都是在宮外長大的,她和聞時頌卻是天壤之別。
大概他們確實是不一樣的吧。
他阿娘是中宮皇后,阿兄是當朝太子,而自己呢?二公主想,她的母妃當年只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一個婢女。
他們天生的底氣就是不一樣的。
直至太子出現,毫不客氣的一巴掌就拍到了熊弟弟的后腦勺上,那聲音是如此清脆,脆到所有人下意識的俱是一愣。
對于沈里來說,太子哥哥總是溫柔的,充滿耐心的,是他全世界最好的小伙伴!但對于聞時頌來說,他皇兄就沒有那么……美好了,至少該動手的時候他絕不會手軟。當然,也是因為聞時頌有時候真的太皮了,和乖的不行的沈里完全是兩個物種。孝賢太子覺得自己這是因材施教。
聞時頌被皇兄打了之后也不哭,只倔強捂著自己的腦袋,很是不服氣的往回瞪。
孝賢太子一手正在給熱壞了的沈里扇著折扇,一手用來戳了戳弟弟的大腦門:“看什么看?說你還不服氣?這是你二姐和三哥,他們回自己家,還需要經過你同意嗎?”
后面發生了什么,沈里就不知道,因為夢醒了。
他最后殘存的記憶只剩下了零星的一些什么聞時頌生氣的大喊“皇兄你偏心”就跑遠的背影,以及二公主略顯微紅的眼角,當然,還有三皇子傻到鈍感力十足的得意模樣。他根本沒什么被聞時頌那話傷到的刺痛,只有自己有太子哥哥“偏袒”的得意。
天亮了,沈里也沒空再繼續深想,因為他又開始跑步了,嗚嗚,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沈里就這么跑過了春闈,跑過了放榜,甚至都快要跑到殿試了,缺少的公里數仍穩的就像沈里的學渣作業,絲毫不見什么長進。
聞時頌都服了,怎么會有人能這么“穩重”的,哪怕他再沈里,也在吃飯的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賤,他說:“除了這些學術垃圾,你每天還有什么新的收獲嗎?”
“學術垃圾”這個詞也是聞時頌跟沈里學來的,他聽后簡直驚為天人,并迅速舉一反三,把那些除了上奏請安就沒其他事的折子統一稱為了政務垃圾。
沈里正在吃甜湯,紅豆湯與綠豆湯的兩參,別問這樣好不好吃,反正沈里喜歡。琥珀如蜜蠟一般的湯里,還有各式各樣的小料,蓮子、粉粿、芋圓、珍珠、紫薯塊,甚至還有一大勺的豆花,一口下去就像喝粥一樣滿足。
沈里喝奶茶不喜歡放小料,但喝這種甜湯的時候卻非常喜歡。
等喝完了自己的,沈里才一邊擦嘴,一邊理直氣壯的回:“我收獲大了,我充分了解了你的兄弟姐妹!
沈里真的是各種偶遇皇子公主。
腦子不好的三皇子每次看見沈里狼狽的奔跑,還會呲著大牙直樂,嘲笑就嘲笑著明面上;過去因為血脈力量而異常驕傲的四皇子卻行色匆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程家的打擊;五皇子和六公主倒是每次看見沈里都有笑模樣,就是分不清是客套還是什么;反正二公主是唯一給了沈里一盞燈,并對他說“去玩吧”的人……
還有其他各有特色的龍子龍女們。
總之,沈里對聞時頌發自肺腑的感慨:“他們都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有可能這人長大了,改變了很多,但內心深處他們始終還有一塊地方是小時候的自己。如果可以,他們未必這么想斗下去。只是這個朝堂就像是有毒一樣,會吞噬每一個年少肆意的人,非要把對方同化成跟自己一樣的怪物才能心滿意足。
聞時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那你可不熟悉嗎?你和我哥天下第一好的時候,他們也想和我哥天下第一好。
天天圍著我哥團團轉,你們能不熟嗎?
他爹的這幫子子女,也不是一開始就掐的死去活來的,畢竟他們都是從宮外回來的,每個人在剛剛踏入宮門的時候都有一種忐忑不安的客居感,大哥別笑二哥,大家都一樣。
是孝賢太子笑著對他們所有人伸出了友善之手,他總會說:“別怕,這是里里,而我是你的大哥,在家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來找我!
在先太子口中,這里不是皇宮,是他們的家,而他也不是太子,是他們所有人的大哥。
說實話,對先太子獨一無二的待遇,他們嫉妒嗎?那肯定嫉妒啊。
可……
先太子這個大哥真的很好、很好啊,你要如何去嫉妒一個這么好又對你很好的人呢?但凡不是心理變態,好吧,哪怕是心理變態,大概也很難不對先太子心悅誠服吧?
他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把彼此當做家人。
可那絲毫不影響他們都把孝賢太子當做自己的家人。
第79章 入主東宮第七十九天:
“所以呢?”聞時頌這樣問沈里道,他雙手環胸,眸色暗沉,“發現了他們當年其實都和我皇兄關系不錯,又能怎么樣呢?”我皇兄已經死了,你又不可能把死人復活。
沈里還沒意識到聞時頌此時已經很不爽了,只迫不及待想分享自己剛剛一閃而過的好主意:“我知道,但是……”
“而且我也不想模仿我的皇兄,我不想成為他!甭剷r頌鮮少有這么不客氣直接打斷沈里的時候,只除了一件事,就是討論到與他皇兄有關的話題時。即便這么說完了,他也不后悔,就像小時候一樣梗著脖子,天生犟種,“我知道我,我也只會是我!
你什么時候才能明白我永遠不可能成為我皇兄,才能只看到我呢?
聞時頌知道他可以復刻皇兄的捷徑,甚至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皇兄模仿的很好。但如果他真那么做了,那他就不是他了,他寧可和他那些煩人的手足們拼個你死我活,也不愿意成為孝賢太子第二。
“死心吧,你喜歡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活過來!”
這氣急了的話一說完,沈里和聞時頌都愣住了。尤其是聞時頌,他甚至不敢去看沈里,只敢硬邦邦的站在原地,等著由生氣的沈里主動發出的疾風驟雨。
毫無疑問沈里一定會生氣的,聞時頌也知道他說的有點過了。
過去每次涉及到他皇兄死亡的話題,最終都會以他倆的不歡而散作為結尾,可他還是覺得他有必要一遍遍提醒沈里,我皇兄已經死了,你再喜歡他也沒用。即便這樣的一次次重復同時也在傷害著聞時頌他自己,他也覺得這樣的刺痛挺好的,是他應得的。
太子殿下就這么等啊等,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始終沒能等來那份熟悉的爭執,只等來了一勺甜湯,又冰又甜,沁人心脾。
那是聞時頌碗里的紅豆沙,他一口還沒動過,因為他當時一心只想找個合適的時機推給沈里。沈里每次嘴上說著要控糖,甜品只吃一份就好,但他永遠不可能真的只滿足于那一份。聞時頌總能卡在沈里最心癢難耐的時間點,把自己那份推到沈里的嘴邊,并擺出一副“我不喜歡吃這種甜膩東西”的嫌棄表情,給了沈里一個完美的再吃一份的借口。
這一回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復刻這份“孔融讓梨”,就已經先吵了起來。
沈里其實也挺生氣的,他不知道聞時頌這神經病又在發什么瘋,狠狠的喝了一大口聞時頌碗里的甜湯作為報復。然后,沈里才想起來聞時頌好像挺討厭吃甜點的,真正報復的方式應該是讓對方喝!
沈里事后復盤,覺得自己當時真的是被氣糊涂了,腦子完全不轉的,真就敢想敢干的舀了一勺塞到了聞時頌的嘴里。
嘴被堵住了,也就沒空說那些討人厭的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紅豆湯真的很好喝,反正聞時頌是個喝爽了,一勺接一勺,徹底澆熄了心底里那點劍拔弩張的怒火。
沈里沒話找話:“甜吧?”
聞時頌:“……甜。”
按照以往的劇本,聞時頌這個時候就該說他不愛吃了,他也確實不愛吃太甜的東西,但這可是沈里主動送到他嘴里的。哪怕這個時候沈里直接給他塞了一勺齁到發苦的白糖,他都能閉眼夸這糖礫口感真好。
沈里看著因為甜點而情緒重回平穩的聞時頌,突然頓悟,剛剛是低血壓加低血糖了吧?怪不得脾氣那么暴躁。
沈里的膽子重回高地,白色的瓷勺不知不覺就調轉了方向,自己美美享受了起來。
“你是不是傻?和我說你哥永遠不會死而復生,這并不能傷害到我什么,”沈里下意識就把心里話說了出來,“這只會讓你難受!
至少得說點什么類似于“你這輩子也無法回到現代”這樣的狠話才會傷到我啊。
當然,如果聞時頌真這么“詛咒”沈里,沈里絕對會翻臉的。
聞時頌徹底怔愣在了原地,因為他感受的到沈里是認真的,但正是這份認真,反而讓他有點不知道下一步該干什么了,他以前從沒有經歷過這種。
連最美好的夢里也想象不到。
沈里則重新開始了剛剛的話題:“你說完了,現在總能輪到我了吧?先說好,我說話的時候,你不許再打斷我了,這真的很沒禮貌!你有什么意見可以得等我說完之后一起說!币苑廊f一,沈里還伸手去物理堵住了聞時頌的薄唇,“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們也不是非要往死里斗不可,那我們有沒有可能和他們或者他們之中的一些人達成合作呢?”
“不是走你皇兄那種讓所有人都喜歡他的路子。”說真的,也不知道聞時頌哪里來的自信他能模仿,反正就沈里看,這事絕對行不通,聞時頌根本沒那么討人喜歡。
“我們可以試著走你更擅長、也更適合你的路子——利益交換!
就好比六公主想當皇帝是因為她想做生意,想發展大啟的商業,沈里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想法,他們完全可以去和她談嘛。如果六公主不相信聞時頌這邊給出的承諾,那他們還可以找個類似于覺醒了簽訂契約血脈的人來,簽個什么牢不可破咒。
當然了,這種利益交換不太可能與所有人合作,但是……
“我們先試試嘛,能爭取一個是一個。一位偉人說得好,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沈里說完之后,等了半晌,也沒等到聞時頌說什么。
他有些詫異,等看過去才想起來,自己還在用只手在對方的嘴上,而聞時頌這個神經病頗為享受的半依在了暖閣的榻上,還不知所謂的對沈里眨了眨眼。
沈里訕訕收手,又問了一遍:“……你怎么看?”
聞時頌能怎么看呢?他只是問:“你知道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可以先試著去聊聊嘛!
“那如果發現你們所求差異很大呢?”
“求同存異!鄙蚶餄M腦子都是從現代政治課本上學到的東西。
說實話,聞時頌覺得沈里的想法有一點天真,不是說他的主意不好,而是每個皇子公主都長大了,他們的身邊圍繞著太多的勢力和利益,他們早就已經無法按照本心去做決定了。
沈里這個想法,甚至是與聞時頌最初的計劃背道而馳的。
但聞時頌最后說的卻是:“那就去試試吧,反正最壞也就是提早和他們打起來,沒什么更壞的壞處了。”
雖然很理想主義,可就是沈里啊,他從小跟在他的皇兄身邊,學了滿腦子沒用的愛與和平。
雖然沒用,但聞時頌也不討厭就是了。
聞時頌對自己十分自信,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能成功,那為什么不讓沈里去試試呢?
沈里也是個效率奇高的行動派,說要去試試,就真的去試試了,他也沒刻意的挑選哪個皇子公主,決定就按照序齒往下來,挨個去試。
第一個便是二公主。
雖然二公主被說服聯盟的概率是最小的,也最不可能的。畢竟她和聞時頌之間的沖突是兩個人都想當老大,老大只有一個,真的很難求同存異。
但沈里還是先試著接近了二公主。
二公主也是這些皇子公主里最好接近的,畢竟她最近看沈里很順眼。
這一天二公主正在玄武門后面的校場練武,一手紅纓槍耍的虎虎生風,十分努力,也十分用心。
舞到最后,就看沈里像個剛從窩里踱步而出的小動物,一邊警惕著這個世界,一邊又忍不住好奇的朝她一點點靠近。
和他小時候一樣。
二公主其實之前都已經有點忘記沈里小時候什么樣了,自從大哥去后,聞時頌成為太子,沈里就很少再像過去那樣隨意的出入宮闈了,幾年過去,大家都長大了,變得漸行漸遠。
二公主重新聽到沈里的消息,還是他決定要嫁給新太子聞時頌。她也說不上來自己在知道到這個消息時是什么感覺,畢竟她那個時候和聞時頌已經“仇人”了,她沒有辦法很客觀的來看待這件事。
畢竟她當時的嚴重,沈里已經不再只是大哥身后的小尾巴,他是大將軍沈青起的弟弟,是沈老將軍的孫子,是能把整個嘯鐵衛當“嫁妝”的人,她真的很難再看到那個本來的他。
他們也在很長一段時間沒什么交集,沈里整天都只待在東宮。
直至后來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他們才重新有了接觸,二公主驚訝的發現,沈里好像和過去沒什么區別,就仿佛舊日溫情的時光始終都在那里。這才是二公主對沈里改變態度的主要原因之一,她十分懷念那段過去。
就像沈里小時候語出驚人的那句——那是一段小有遺憾但十分幸福的時光*。
“找我做什么?”二公主收槍,一邊朝著沈里迎面走來,一邊問。
沈里也不傻,不會一上來就問二公主你有沒有什么想要而得不到的,我們有沒有可能聯手巴拉巴拉。事實上,他和謝蘭芝學了一招能迅速拉近兩人關系的小技巧,主動“麻煩”別人。用一些并不會給對方造成困擾、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來請求對方。
“殿試快開始了,您知道嗎?”
“你也想去湊熱鬧?”二公主幾乎是秒懂,無奈又縱容的一笑。因為同樣的話,她的妹妹今天早上才和她說過。二公主一母同胞的妹妹還小,是個豎著總角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才子佳人,非要學著去殿上看美人。
她還不是幫自己一個人求的,身后跟了一串小公主小皇子,每個人臉上都是“求求了,求求了”的可憐巴巴的表情。
二公主根本拒絕不了。
因為這對于她來說,確實不算個什么事。這一屆科舉的主持資格,可是她去年好不容易才從四皇子和聞時頌的嘴上撕下來的。
當然,不是二公主親自主持,而是她手下的禮部侍郎。
科舉從吏部到禮部的過度,就是二公主暗中推波助瀾的結果。雖然說如今還是兩部合辦,但禮部明顯已經占據了主導位置。
殿試之上,會由老皇帝親自點出這一科的狀元郎,給這個儀式感安排點圍觀觀眾還是易如反掌的。
沈里猛猛點頭,他也是真的想去看:“不只是我,我還有個表弟……”
真的是和她妹妹替其他皇子公主求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都是撒嬌怪。
二公主本想直接答應,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忍不住逗沈里的:“表弟?你母親鐘氏那邊的人?我怎么不記得他們進京了?”
“準確的說,是阿兔的表弟,謝蘭芝!鄙蚶锢蠈嵔淮,也算是帶著一點試探,“他也想去看,但阿兔不同意,因為他太學考試又考砸了!
二公主一聽這話,立刻就同意了。任何能讓聞時頌不痛快的事情,只要是聞時頌反對的,她都會贊成,就是故意在唱反調。
沈里:……我要是說一句,聞時頌覺得你倆肯定無法合作,您有沒有可能反其道行之呢?
咳,開個玩笑。
總之,關系這不就拉起來了嗎?
就謝蘭芝教沈里的,對方答應了幫你,你就可以趁機感謝對方了啊,請人家吃個飯啊什么的,一來二去這不熟起來了嗎?
只不過沈里還是有一點點不會操作,謝蘭芝說的是事成之后,但沈里直接當下就說:“二皇姐你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了,要不我……”
二公主卻抬手,打斷了沈里,因為她還真的有需要沈里的地方。
沈里:“?”
“吳家的案子,你還有印象嗎?”這是二公主這段時間最關注的事了,她不知道下了多少的苦功,但一場大火再加上隔天的一場大雨,早就沖刷了大部分現場的線索,更不用說吳家那些賓客實在是太多了,早就四散的天各一方。
沈里的心也一下子就跟著提了起來。
有時候現實就是這么操蛋,朱秦尤許四位掌柜有錯嗎?二公主有錯嗎?他們好像都錯了,又好像都沒錯,可他們就這么莫名對立了起來。想來想去,還是做盡壞事的吳程那兩個王八蛋的錯!
沈里不想二公主白白辛苦,又不希望朱秦尤許四家被查,再生波瀾。
結果……
二公主的調查方向完全出乎了沈里的想象,她說:“我覺得逍遙子很可能沒死,我在順著他這個方向調查!
沈里:“!。 睂Π,太對了,你要是想調查逍遙子,那我可就不困了!
因為說不定找到逍遙子,還能找到教主呢!沈里并沒有因為教主跑了,就放棄了對對方的追逐,只不過他人在皇宮,沒什么太好的辦法,追查的事只能由聞時頌的人來,F在要是再加上二公主,那讓對方乖乖束手就擒,只是時間的問題啊。
“你查到什么了嗎?阿兔跟我說,他查到逍遙子好像是個孤兒,無父無母,但曾經有個相依為命的老師,只不過那個老師已經去世了!
二公主點點頭,她查到的和聞時頌差不多,只不過她比他掌握的更多一些……
她見到了逍遙子老師的畫像,一副讓她十分眼熟的畫像。
“我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里見到的對方,但我可以肯定,見到對方的時候,你在,大哥也在。”這就是二公主想拜托沈里的了,她拿出了對方的畫像,“你對這件事還有什么印象嗎?隨便能想起來什么都可以。”
沈里:“……”
沈里沒想到先太子和逍遙子之間還有這層淵源,如今滿心滿眼只剩下了一句,這死腦子倒是動啊,在這個關鍵時刻怎么就閃回不了記憶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那是一段小有遺憾但十分幸福的時光:不是我原創的,也不是沈里,這是我小時候看過的一本兒童讀物《查理九世》里的話。
PS:二公主抓住了真正的破局點。
第80章 入主東宮第八十天:
雖然沈里很努力的回憶了,可到最后他也沒能想起來他到底是在什么時候和先太子一起見過畫像中的男人。
二公主也沒有強求,畢竟她不并只有沈里一個選擇。而且,雖然沈里什么都沒能幫到她,但她還是在沈里開口“如果有什么新消息,請一定要告訴我”之后答應了下來,并真的陸陸續續給東宮送來了一些不知道該說是好還是壞的消息。
逍遙子的師父也是個云游的道士,法號抱樸。
乍一看,抱樸道長的一生乏善可陳,普普通通的出生長大,普普通通的出家入道,然后年不過四十有八就普普通通的死了。
但隨著二公主掘地三尺的大力深挖,主要還是因為她身邊有一個覺醒的血脈是“格外幸運”的奇人異士阿芙,對方在隨二公主苦苦追查多日后,玄而又玄的幫二公主無意中挖到了一個連聞時頌的手下當初都沒能挖到的真相。
這位抱樸道長的人生軌跡有覺醒血脈干擾的痕跡。
就,目前二公主也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可以肯定這道士的人生軌跡不對。雖然不管是她還是聞時頌,都找到了一些路人可以作證抱樸道人平平無奇的一生。
可這個事就是這么奇怪,就像有人先把抱樸道人真正的人生從白紙上全部抹去了,再信筆由疆的書寫了一個普通版本的上去。旁人追查時,如果沒有二公主身邊人阿芙的那種幸運程度,哪怕再怎么深挖,也基本很難觸摸到真相。
“真的有人能做到這一步嗎?”沈里問聞時頌。
聞時頌也覺得十分古怪,但什么稀奇古怪的血脈都有可能存在:“這種大面積抹去別人的記憶,再添點新的進去,也不是不可能。雖然這是個極大的工程!
要么做這事的人擁有極大的權力與能量,要么抱樸道人背后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
亦或者這兩者相結合。
二公主最近一次和沈里聯系,說的就是她對于這背后的事有了一個新思路,決定帶阿芙再去碰碰運氣。
至于運氣的結果如何,沈里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一直到殿試當天,他才再次見到二公主,她看上去好像和之前也沒什么區別。二公主穿了一身鳳繡祥云的朝服,綴著金玉花枝的寶髻,整個人看上去就十分雍容華貴,她始終和她還是一團孩子氣的皇妹站在一起。
但不知道是不是沈里的錯覺,他總感覺二公主有一種她在強打精神的感覺。好比過去的二公主其實是很少在臉上飾以粉黛的,她習慣了素面朝天,如今就像是刻意為了增加自己的精氣神才撲了粉。當然,也有可能是二公主格外的重視這一場殿試。
也好比,不管二公主走到哪里,她的皇妹都沒有離開她半步。
沈里一開始發現這點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自己瞎想,可隨著他專門去觀察,這樣反而印證了他最初的想法。
二公主看上去與人談笑自如,操持著殿試現場的一切,但她的手不是搭在妹妹的肩膀上,就是直接牽著她,凡是準備挪開步子之前,她眼睛的落點一定會先看向自己的小妹,把小朋友拘的都有點不舒服了。
沈里上前,本想提醒一下二公主,如果她只是不放心今天人多,他比較閑,他和謝蘭芝可以幫她看著小公主。
“不——!”那是二公主第一次如此失態,也是她第一次對沈里展現出攻擊欲,雖然只是一轉即逝,她很快就重新變回了那個對沈里友善的二公主。沈里也看得出來,她那一刻的敵意并不是在針對他,更像是一種對全世界杯弓蛇影的忌憚。
只是二公主并沒有解釋她為何如此異常。
這里是皇宮,是無為殿,滿皇宮都是孔武有力的侍衛,其中更是有數不勝數的血脈覺醒者。二公主能害怕什么呢?
很快,殿試就開始了。
老皇帝并沒有來,事實上,這場BOSS直聘的殿試環節,自從老皇帝患上頭風病開始,他就已經很多年不曾從頭到尾的參加了。
今年也一樣,老皇帝隨意指了二公主代行監考。
這也是二公主去年如此努力和五皇子及聞時頌相爭的原因,因為一旦她的人拿下這屆春閨的主持,父皇很可能會一并指了她來暫代殿試。如今也確實如二公主所愿,只是她看起來好像并沒有那么開心。
同樣參與了這一屆的老臣們倒是一個個都在夸贊二公主做事沉穩,遇到代天子行權這樣的事也是不卑不亢,天生氣度。
不像五皇子……
“五皇子怎么了?”沈里小聲問謝蘭芝。
“被陛下罵了。”謝蘭芝也小聲的回了沈里,五皇子擅文,在文人中頗有威望,這些年一直在帶著一幫子有名的文臣,主持《春和大典》的編纂工作。編纂工程巨大,所耗銀兩駭人,但老皇帝老了,格外好大喜功,一力推行。五皇子也確實做的不錯,今年眼瞅著就能完工,一時有些得意忘形,在老皇帝面前多自夸了兩句,就被頭疼欲裂的老皇帝罵了。
準確的說,是直接把手邊的茶杯都砸了過去,五皇子這幾天出門必戴幞頭,就是為了遮掩額角的擦傷。
“當然,我個人覺得五皇子也有點活該!
“怎么說?”
“陛下讓他對《春和大典》提意見,他就真的提了!币蝗缒蔷洌苊娲坦讶酥^者,全家消消樂。
皇帝和你客氣,你還真的敢不客氣?哪怕這老皇帝是你的親老子,他也不是個啥正常人啊。
沈里恍然。
而在沈里和謝蘭芝討論五皇子的時候,沈里感覺二公主明顯身子一僵。
他雖然沒有證據,可還是因此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讓二公主變得如此異常的,或者說讓她突然開始戒備的人,有沒有可能是皇帝這個老登呢?
就像那一日大朝會上聞時頌眼底的殺意。
這老登是真的喜歡做各種天怒人怨、但別人偏偏拿他無可奈何的事。
舉子們已經在搜身之后,按照會試名次依次進入了大殿,并對代老皇帝坐在無為殿上首的二公主進行了跪拜。
當然,二公主雖然坐在正中間,卻坐的并不是龍椅。
沈里這些來湊熱鬧的人,則被二公主安排在了正殿的屏風之后。
每個人面前都有桌椅,還有不少水果點心。沈里這個太子妃被安排坐在了最上手,二公主之前還專門和他打過招呼,說他的左手邊是謝蘭芝,右手邊是她的妹妹,沈里表示他可會照顧小朋友了,讓二公主放心。
如今左手邊依舊是謝蘭芝,但右手邊卻變得空空蕩蕩。
一向十分注重規矩、生怕哪里不對落人口實、被大家責怪是她當過皇后宮女的母妃不會教孩子的二公主,公然破壞了規矩。
直接牽著妹妹的手,一同坐到了正中間主考官的位置上。
或者說本應該屬于老皇帝的位置上。
小朋友什么都不懂,只興奮的坐在阿姊身邊,感受著寬大的椅子,聽她阿姊念出“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的考題。
隨著阿姊一聲令下,之前還在仰望著她阿姐的舉子們,便都齊齊埋頭奮筆疾書了起來。
小朋友只覺得自己的阿姊威風極了,厲害極了。
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從屏風那邊探出來的沈里,她得意的沖著“皇嫂”眨了眨眼睛,她覺得沈里肯定很羨慕她如今的好位置。
沈里也如愿給了小姑娘一個“好嫉妒啊”的眼神,逗的她在阿姊的懷里前仰后合,差點笑出聲。不過小朋友很懂事,趕忙用手捂住了嘴,把快樂獨自吞咽。
沈里重新收回身子,確定了一定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只是他能夠分析的內容實在有限,便朝著秋實招了招手,讓她現在就走一趟,去跟聞時頌提個醒。
秋實本來正在給沈里抱著滾燈,如今領了命令要走,就毫不客氣的直接把滾燈塞到了沈里的手上。自從上次沈里出了一趟門差點被扣在平康坊,秋實就和聞時頌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不管沈里走到哪里,擁有絕對防御的滾燈都必須和他綁定在一起。
秋實還讓自己的阿兄春華也始終跟在沈里的身邊。
要不是彪子老大實在不可控,且誰也不知道彪子老大到底有什么血脈,秋實大概會要求沈里把彪子老大也抱在懷里。
沈里也不是那種會拒絕別人好意的人,對秋實指天發誓自己一定會小心,這才好說歹說,總算把秋實給送走了。
順便一說,這次會試的第一,真的是謝蘭芝的好朋友杜言生。
解元、會元,下一步就是狀元了!
但除了觀察站在第一排的老杜揮毫潑墨,圍觀殿試這個活動還挺無聊的,至少比沈里想象中的無聊。
因為這些舉子們要考整整一天,老皇帝在的時候,甚至是需要站著答卷的。這回老皇帝沒有出面,二公主便放開了標準,給所有人都賜了座。雖然每個舉子看起來依舊神經緊繃,在兩位公主面前,連坐著答卷的時候都脊背始終挺直,但好歹比站著強。
沈里打了一個哈欠又一個哈欠,最后干脆就抱著滾燈睡了過去。
等他悠悠轉醒,殿試還沒有結束。
不過他倒是被告知了一個好消息,可以吃飯了。殿試沒有休息時間,但會在中途有一個專門的時間允許考生進食。
考官們也會進行輪班,有序去偏殿用膳。
沈里也被二公主和小公主拍醒,被帶著去了偏殿,二公主在軍隊多年歷練,早就習慣了將士一起吃大鍋飯,并沒有搞什么特殊照顧,旁邊的監考大臣們吃什么,他們就也吃的是什么。說真的,伙食是有一點點差的,不是食材,是口味,過于清湯寡水了。
沈里吃的生無可戀,等聽到說殿試要考一整天,更是直接傻眼。小公主也是一臉失望:“那什么時候宣布狀元榜眼和探花?”
“三天之后!
殿試是殿試,唱名(宣布考試結果)是唱名,那一場儀式上,老皇帝就會親自出面了,哪怕他精神再不濟,也一定會全了這場天子門生之禮。
沈里這些來湊熱鬧的皇親國戚,等于是白給二公主當了一天監考老師。
生氣嗎?
那倒是不至于,因為想走隨時可以走,大家反正也沒事,就當時多一個體驗了。小公主剛剛更是和沈里一樣,直接在大殿上睡著了。這也是最讓沈里震驚的地方,一般這種時候不應該直接把孩子抱走,讓她回自己的宮殿里睡嗎?哪怕是怕路上來回折騰,也有偏殿可以選擇啊。
可二公主就這么直接坐在那里,讓自己的妹妹枕著膝蓋睡了過去。早上還對二公主交口稱贊的老臣們,如今正在用眼神表達著譴責與不滿,覺得二公主此行過于膽大妄為,連“成何體統”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可二公主卻依舊我行我素,就像她并不在意這些人的夸贊一樣,她也并不在乎他們的生氣。
只是按照自己的計劃,和沈里和謝蘭芝坦蕩的聊起了家常。
話題甚至都是謝蘭芝主動挑起的,事實上,他之前在殿下就和沈里暗示了好久,只是拋了媚眼給瞎子看,沈里好像對那些舉子一點反應都沒有。
沈里其實一直到現在也很莫名,他應該有什么反應嗎?除了站在第一排的杜言生外,他誰也不認識啊。
二公主卻一下子就懂了謝蘭芝想說什么,甚至連小公主都說:“是不是第二排第三列那位女舉子?我也覺得她好像哦!
“像誰?”沈里一愣。
“像大娘娘呀!
這宮里有無數個娘娘,但能被叫大娘娘的,有且只可能有一位,那就是早已仙逝的謝皇后。
沈里:“。!”草。
“也沒有很像吧,三四分?就是眉眼之間就些神似。”謝蘭芝給出客觀評價。
“說起來,大娘娘也已經仙逝多年,”二公主給妹妹夾了一口小朋友十分不喜歡的綠葉菜,狀似不經意的說,“我記得她在去世之前,也總說自己有頭風之癥?也不知道當時給她看診的那些方子里有沒有什么格外起效的法子!
沈里是一個話題都回答不上。
反倒是謝蘭芝應答的十分積極:“是的,姑母自從覺醒之后,就患上了頭風之癥,沒有辦法根除,我常聽她身邊的宮女說娘娘今日又頭暈目眩,甚至無法視物,那些年一直在將養著。”
這也是為什么謝皇后年紀輕輕就去世了,大家雖然難過,卻沒有太多人意外,因為這種血脈后遺癥是很難改善的。
甚至不少人還覺得先太子有覺醒后遺癥,就是隨了謝皇后。
“是嘛,就沒有什么好辦法改善嗎?”二公主的聲音很輕,“我還說如果有什么好的方子,可以進獻給父皇試一試!
“嗨呀,我們謝家請的大夫雖然有些底子,但哪有宮里的御醫深厚呢?但凡有法子,我姨母就也不至于……”
話題到此為止,大家都沉默了。
只有沈里覺得二公主這話轉的實在突兀,不像是在為老皇帝問藥,更像是在確定先皇后是不是也會頭痛,乃至是她頭疼之后的癥狀是怎么樣的。
至于二公主問這個能得到什么,沈里想了一路都沒想明白。
只能回去問聞時頌:“你說二皇姐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聞時頌卻已經怒了,倒不是因為二公主的話,而是因為那個與他母親長相相似的女舉子,他覺得她心懷叵測,指不定是誰安排的。
沈里卻覺得他這樣有點不講道理:“人的相貌總有相似,你總不能讓全天下的人都不許長得像你的母后吧?”
你自己都和你皇兄、你母后有很相似的地方呢。
“你覺得這會是個巧合?”聞時頌挑眉。
“難道不是嗎?”長相相似的人好找,但對方得靠自己的本事過了鄉試、府試,乃至是今年的春閨,她才有可能走到大殿之上。
誰能安排這樣的巧合?安排這些又能為了什么?
勾引皇帝?誰會甘心自己都能考上進士,入朝為官了,還要聽命于其他人去勾引一個能當自己祖父的男人?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