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謝景辭反思他這個男朋友是不是不太稱職,沒有給池非嶼足夠的安全感,但思來想去也沒記起自己最近干過什么不靠譜的事。
難道說是因為他沒讓池非嶼做到最后?
不能吧……
謝景辭冥思苦想了好一會,也沒想出一個靠譜的結果,直接問他又感覺池非嶼大概率不會說,對方在某些方面意外別扭,雖然扭扭妮妮的小人魚也很可愛。
他故作無奈地嘆氣,揉了揉池非嶼的腦袋,心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明天他再好好觀察一下吧。
謝景辭偷窺…不對,觀察大業第二天就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他一早起來,往正在辦公的池非嶼身旁一趟,表面拿著平板,實則用余光打量池非嶼。
嗯……沒有異常,咦,這視頻里的菜看著挺好吃的。
謝景辭眼神往下瞟,看了幾秒鐘他甩甩腦袋。
不行,得盯著池非嶼。
他抬頭望過去,池非嶼仍在工作,連動作都沒變一個,謝景辭沒看幾分鐘又開始走神。
這個玩具看著不錯,可以給小白買一個回來。
旁邊的零食看著也挺美味的,錦鯉應該會喜歡……
謝景辭一連刷了幾個視頻,注意力完全跑偏,等他記起來未完成的計劃時,已經快中午了。
他垂死病中驚坐起,怒覺平板害人,一怒之下,輕輕把平板放到一旁,翻了個身站起來。
謝景辭走到池非嶼身后,觀察行不通,他決定換計劃B,直接給足池非嶼安全感,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他摟住池非嶼的頸脖,趴在對方肩膀上,說道:“你還沒忙完?”
“沒剩多少,能在吃午飯前結束。”池非嶼停下敲鍵盤的動作,偏過頭,問道:“餓了?”
“有點。”謝景辭自然接著池非嶼的話題說下去,說完他又覺得不對,連忙清了下嗓子,擺出正經的模樣。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養其他人魚。”
話頭突然歪到這個角度,池非嶼多看謝景辭一眼,“嗯。”
謝景辭怕池非嶼不信,接著說道:“我最多看他們幾眼,肯定不會再上手摸,嗯……幼崽除外,你不能連小孩子的醋都吃。”
池非嶼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想看看謝景辭還能折騰出什么花樣。
“再說養人魚可費錢了,我養一只都費勁。”謝景辭攤開手,開始扒手指,“要超級大的魚缸,得每天花時間陪玩,還要買小禮物逗他開心,我是不是得給你買點護鱗精華液抹抹?”
謝景辭數著數著,發現有不少小玩意可以買回來,不僅能有益小人魚的健康,還能促進他們之間的感情。
池非嶼聽著謝景辭嘴里嘀咕物品清單,抬手捏下酸脹的鼻根,他拿起一旁的手機解鎖,不一會響亮的聲音回響在臥室。
支某寶到賬100000元。
池非嶼道:“不夠再跟我說。”
謝景辭愣愣地點了下腦袋,他望著收款界面,好半天腦子才轉過來。
他不是想跟池非嶼要錢啊!
謝景辭還想再說,池非嶼已經將他抱起,扔到一旁的沙發上,留下一句。
“等會兒陪你玩。”
計劃B卒。
謝景辭郁悶地抱著靠枕,小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池非嶼,他耷拉下腦袋枕著抱枕,思索起其他可能,憋了半個多小時,他終于想出計劃C。
池非嶼在這時也做完了手頭的工作,他問謝景辭道:“下午還想去海邊玩嗎?吃海鮮燒烤也可以。”
聽到海鮮燒烤四個字,謝景辭差點動搖,他掙扎了幾秒,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去。”
池非嶼停頓了一瞬,“還在生氣?昨天是我……”
“我沒生氣。”謝景辭打斷池非嶼,他挪到對方那邊,跨坐在池非嶼腿上,鄭重其事地說道:“以后如非必要,我一定不離開這間臥室,就是走也會爭得你的同意。”
謝景辭長嘆一聲,“自由固然重要,但你更高一籌,你要是還不放心,可以買點手銬什么的回來,不是說養金絲雀會配備純金大鳥籠嗎?”
池非嶼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少看點小說。”
他拍了下謝景辭的屁股,說道:“起來,我得出去半小時,回來再陪你鬧。”
“我才沒鬧。”謝景辭捂著屁股退開,他好奇地問道:“你出去干嘛?”
池非嶼拿起扶手上的外套穿上,抽空回答謝景辭的問題,“傅淵襲過來了。”
“你們約在今天見面?”謝景辭急忙拽住池非嶼的衣擺,“說好的,讓我跟著。”
池非嶼沒想到謝景辭還惦記著這事,他本意是不想對方摻和其中,但謝景辭執意要去倒也無妨。
最差的情況不過是他要安慰淚眼汪汪的某人。
“想去就換衣服。”
謝景辭立即跑到衣帽間,隨意找了套衣服換上。
他走到池非嶼身旁,露出嚴肅的表情,看樣子像是要去找人干架,“我們走。”
池非嶼失笑,他跟上謝景辭,說道:“你知道他在哪嗎?”
昂著首往前走的謝景辭,“呃……不知道。”
池非嶼牽住泄氣的某人,嘴角微微上揚,“一會看你保護我了。”
謝景辭拍了下胸脯,信誓旦旦地開口,“交給我。”
傅淵襲在池非嶼平時工作的書房等著,他坐在沙發上,兩手交握在身前不停擺動,時不時就向門口看上一眼,整個人顯得坐立難安。
謝景辭一進來就看見掛著兩大熊貓眼的男主,比起上次見面,對方不僅憔悴了許多,甚至連衣著都變潦草了。
傅淵襲望見池非嶼下意識站起來,他有很多話想說,但唇瓣幾次張合,只剩下一句。
“你來了……”
“嗯。”池非嶼掃了傅淵襲一眼便不再過問,他牽著謝景辭在另一邊沙發坐下,似是毫不在意傅淵襲接下來的話。
傅淵襲討了個沒趣,站在原地略顯局促,他沉默地坐回遠處,注意到謝景辭他眸光微閃,最終還是沒多說什么。
“我回去之后查了許多事。”傅淵襲對上池非嶼的目光,他放在身側的手指蜷縮進掌心,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但我什么證據都沒找到。”
謝景辭聽到這話不太高興地皺眉,“你是想說我們在騙你?”
“不是!”傅淵襲慌忙否認,“雖然沒找到證據,但我查的所有事中都有他的身影,我知道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巧合,有時候沒有證據也是一種證據。”
若不是有心遮掩,怎么可能一丁點似是而非的證據都沒留下,縱使他不愿意相信,也必須承認,渝淺溪說得都是真的。
傅淵襲總是意氣風發的眼眸中染上疲憊,他埋著腦袋,唇線崩得筆直,周身流露出頹廢之感。
池非嶼沒給傅淵襲消化心情的機會,問道:“你來找我只想說這些?”
傅淵襲身子一僵,池非嶼冷淡的態度在他瘡痍滿目的心上又刻下一刀,但他沒法抱怨,這一切是他應得的報應。
他生硬地搖頭,接著說道:“我想問你一些關于我父親的事。”
池非嶼不置可否,好整以暇地看著傅淵襲。
傅淵襲抿唇,干燥龜裂的唇瓣相觸碰時帶來輕微的刺痛感,他沉默良久,再次開口時聲音染上些許沙啞,“我父親的那場車禍……和他有關嗎?”
他話音落下,房間內死一般的寂靜。
謝景辭望著一語不執的二人,想緩和下氣氛,卻又不知道說些什么。
他嘗試理清其中的關系,已知池塘洲喜歡白玖,再加上池塘洲腦子不正常,在對方眼中生命與草芥并無差異。
這么一想,池塘洲完全可能干出殺人的事。
謝景辭默默閉上嘴,接下來的話題不適合他參與。
池非嶼眉尖上挑,戳破傅淵襲留下的那層紙,“你覺得是他殺了你的父親?”
傅淵襲咬緊下唇,鐵銹味溢滿口腔,他神色執拗地盯著池非嶼,“是他嗎?”
“我不知道。”池非嶼無視傅淵襲不敢置信的眼神,“發生那件事時我不過七八歲,與你的父親更是一次面都沒見過,與其來問我,不如你自己調查。”
“我……”
傅淵襲想說他正是沒找到證據才尋過來,但觸及池非嶼冷淡的目光,他剩下的話被堵在口中。
“我說過,上次是我最后一次幫你。”池非嶼不欲與傅淵襲多談,“沒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傅淵襲見池非嶼起身,連忙開口:“等一下。”
池非嶼轉眸望向他。
傅淵襲唇瓣囁嚅著,聲音一下子降低許多,“是關于我媽的事,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謝景辭聽到這話,猶豫了會兒,主動說道:“我在門口等你。”
男主今天態度挺誠懇的,池非嶼也沒對男主心軟,多半不會出現池非嶼被欺負的情況。
他走到門外,將門關上,里面的聲音也被隔絕在內。
謝景辭悄咪咪靠著門板聽了一下,什么都聽不見,這房間隔音效果可真好。
他半靠在門上,百般無賴地盯著窗外的風景,腦子里思索著男主會和池非嶼講些什么,可他知道的線索太少,零星的碎片根本不足以讓他窺見全貌。
突然,他聽見笑聲,縱使已經被門隔絕大半,他仍聽出那是池非嶼的笑聲。
笑聲持續了好一會,情況實在過于反常,謝景辭糾結著要不要進去看看。
這時門向內打開,池非嶼走出來,臉上殘留著尚未完全的褪去的笑意。
謝景辭道:“……發生什么開心的事嗎?”
“開心?”池非嶼的聲音有些玩味,他嗤笑一聲,眼底嘲諷、快意、悲憫的情緒糾纏在一起,化為濃厚的墨鋪撒開來,“也算得上。”
他看出謝景辭的困惑,抬手揉了揉對方的頭發,“不是需要擔心的事。”
這事涉及別人的隱私,謝景辭想了想還是沒再追問,他握住池非嶼的手,說道:“回去吧。”
離開前,謝景辭往門內瞥了一眼,男主仍站在原地,對方低著頭,垂落的發絲將其神情完全遮掩,徒留低沉的氣息縈繞在周身。
他想,男主以后應該不會再往池非嶼身前湊了。
走出一段距離后,謝景辭問池非嶼,“他有沒有再求你幫什么忙?”
“讓我在找到池塘洲的蹤跡后告知他。”池非嶼眸光中浮動著戲謔,“挺有趣的,我便答應他了。”
謝景辭感覺池非嶼這是惡趣味犯了,男主難逃一劫,不過對方活該。
“不聊他了。”謝景辭踱步走到池非嶼身前,他板起臉,說道:“我覺得我們該討論一下另一個問題。”
第112章
池非嶼猜到謝景辭想說什么,他斂下眼眸,心底清明,他近幾天的異常即使謝景辭遲頓也能發現端倪,更何況他并沒有刻意隱瞞。
在心愛的人面前還要偽裝,未免太累了。
他被謝景辭拉著走回房間,臥室門一關上,謝景辭兩手摁住他的肩膀,抿著唇盯著他看。
池非嶼靜靜等待對方開口,他雖未主動提起,但謝景辭問他便坦言相告。
“你……”謝景辭在腦子里組織語言,“我們……做吧!”
池非嶼平靜的神情霎時破碎,他不確定地反問,“做什么?”
“還能是什么。”謝景辭眼底浮現出幾分不好意思,他紅著臉支支吾吾地開口,“就是在床上……床上運動,醬醬釀釀啥的,我今天絕對不喊停。”
池非嶼半晌沒說出話,謝景辭拽了下對方的衣擺,抬起清亮的眼眸,小聲問道:“你不愿意?”
池非嶼舔過略有些干澀的唇瓣,嗓音低沉,“沒有。”
“那就試試。”謝景辭伸手去解池非嶼的紐扣,他低著頭,碎發垂落露出緋紅的頸脖,他肉眼可見的緊張,試了好幾次也沒將紐扣解開。
池非嶼握住謝景辭的手,垂首親吻指尖,緩緩向上移動,最終他的吻停在謝景辭手腕處,視線落在對方臉龐上,漆黑的眼眸中似有碎光流轉。
“好,試試。”
謝景辭咽了口唾沫,心臟重如鼓點,每一下都踩在他脆弱的神經末梢,“你不會像小說里的霸總那樣一夜七次,次次兩小時,把受做暈又做醒……唔。”
池非嶼吻謝景辭的唇,將對方剩下的話堵在口中。
他捏著謝景辭的后頸,不輕不重地按壓,讓懷中人緊繃的身子放松下來,對方一緊張就滿嘴跑火車,總是在關鍵的時候破壞氣氛。
池非嶼捧住謝景辭的臉頰多次的親昵,他早已摸清楚謝景辭喜歡的方式。
但這一次除了探索他熟知的領域,還要向未知的區域開拓。
池非嶼托著謝景辭的臀部,將人單手抱起。
謝景辭下意識摟住池非嶼的肩膀,他被放到床上,緊接著另一具寬厚的身軀壓在他身上。
“痛就咬我。”池非嶼摩挲過謝景辭的唇瓣,指腹擦過藏在唇后的舌尖沾染上溫熱的濡濕感。
他俯下身,綿密的吻落下,輕柔地蹭過每一寸。
謝景辭被親得暈乎乎的,連思緒的運轉都變得緩慢,他像個大玩偶一樣被池非嶼擺弄,只是玩偶會順從的接受一切,而他在異物感涌上來時忍不住向一旁躲開。
池非嶼輕聲哄道:“別怕。”
謝景辭緊咬著下唇,他想起自己之前所說的豪言壯志硬生生忍住,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沒事,你繼續。”
池非嶼莞爾,他吻去謝景辭眼尾溢出的淚花,捧住對方的臉頰,額頭相抵,“稍微忍耐一下。”
嗚咽聲從謝景辭嘴角傾泄,他撇過臉,頸脖處脆弱的血管清晰可見。
池非嶼捏住謝景辭的下頜,解救出被對方咬得殷紅的唇瓣,他吻上去,與之纏綿,分散謝景辭的注意力。
謝景辭推搡著池非嶼的胸膛,尾音打著顫,“你別亂動。”
“這恐怕有點困難。”池非嶼的聲音中壓抑著隱忍,小臂上的青筋突起,有汗珠順著他的下頜滴落,在床單上留下深色的痕跡。
他附在謝景辭耳畔,瞳孔浸入欲念,與藍意糾纏如琉璃婉轉,像極了蠱惑人心的海妖,“再等一下就不痛了。”
謝景辭很沒骨氣的被池非嶼引誘了,等他想起反抗,早已潰不成軍。
他再一次認識到種族之間的差異,以及池非嶼耐力不好都是騙鬼的。
謝景辭感覺自己就像一條咸魚,煎完正面煎反面,調味料更是不要錢的灑,他都快被腌入味了。
天邊將明,屋內的交疊的身影總算停歇,眼淚要掉不掉地掛在謝景辭眼角,他累極了,卻還抱著害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不松手。
池非嶼將人抱起,體位突然變換,謝景辭一驚,發現池非嶼帶著他來到浴室,但他這會實在沒力氣動了,摟著池非嶼嘴里嘟囔了一句。
“水里就水里吧,正好能洗干凈。”
本來只是想帶著某人清潔一下的池非嶼眼神頓時變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不再來一次說不過去。
謝景辭在毫無知覺中把自己坑了一把,又一次結束后他徹底昏睡過去。
這一睡,就睡到中午。
謝景辭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池非嶼的服務,他喝完果汁,將空杯子塞給池非嶼,說道:“再來一杯。”
池非嶼接過杯子,從壺中倒出果汁,見謝景辭要躺下去,他開口道:“剛吃完飯別急著睡,起來走兩步。”
“才不要。”謝景辭拉過被子,往下面縮了點,“我可是因為你現在腰酸背痛,動一下都難受。”
“真的?”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理沒數嗎?”謝景辭哼唧兩聲,一翻身滾到床里邊。
池非嶼坐到床邊,長臂一撈將人攬進懷里,他捏捏謝景辭的臉蛋,說道:“我看著沒什么問題,還能鬧騰。”
“瞎說!”謝景辭忿忿不平地捶了池非嶼一拳,誰知池非嶼順著他的力道倒下,他啪嘰一下摔在對方身上。
謝景辭一手撐著床起來,他不滿地看向池非嶼,說道:“你搞什么鬼。”
池非嶼好整以暇地望著謝景辭,“不是動一下都難受,你不疼?”
謝景辭身子僵住,他一骨碌坐起來,抬抬胳膊晃晃腿,剛睡醒時的酸痛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眼神浮現茫然,“這是怎么回事?”
難道他也獲得了人魚快速愈合的能力!?
池非嶼坐起身,抬手撫上謝景辭的小腹,眼中跳躍著戲謔的神色,“jin液的效果似乎比血液更好。”
謝景辭唰的一下臉色爆紅,他掄起枕頭砸在池非嶼身上,“你閉嘴!”
扔一個還不解氣,謝景辭有一個算一個,把床上的東西全砸過去,看見池非嶼被埋了他才停手。
謝景辭挪到床邊想開溜,倏然腳踝處傳來一陣拉力,他還沒來及反應,人就被拖了過去。
眼前的燈光被遮住,池非嶼的影子將他籠罩,謝景辭動了下手腕,發現池非嶼摁得很緊根本抽不出來,他警惕地望向池非嶼,“你不會想家暴吧,我告訴你這是違法的。”
池非嶼氣笑了,究竟是誰家暴,他捏了下謝景辭的臉頰,說道:“下次試試人魚形態,說不定效果更好。”
謝景辭瞪大眼眸,一臉震驚,“你不只是想家暴我,你還想謀殺我?”
池非嶼:“……”
“是啊,我想把你扔海里喂魚。”池非嶼扯著嘴角說道。
謝景辭腦子一轉悠,這可不就是喂魚,還是里里外外都被吃透的那種。
“不行不行不行。”謝景辭一連否決好幾聲,他扭動著身子掙扎,“人要循序漸進,等你下一次發情期再說。”
池非嶼偷換概念,“那就下次發情期試。”
謝景辭聽出池非嶼的小心思,但他懶得跟池非嶼掰扯,敷衍地嗯了一聲。
昨晚加起來睡得不過五六個小時,剛鬧騰過一陣,他這會兒又困了。
謝景辭打了個哈欠,吐槽道:“你那東西的功效好像只管身體,不管精神方面。”
“困了?”
謝景辭點頭,他感覺到池非嶼手上的力氣漸弱,立即從對方懷里鉆出來,拉過被子往身上一裹,說道:“我要睡覺了,打擾別人睡覺是不道德的。”
池非嶼側身躺在謝景辭身旁,看著裹得嚴嚴實實的某人,說道:“你也不嫌熱。”
“哼哼,別以為你這么說我就不知道。”謝景辭湊到池非嶼跟前,“你是不是想讓我把被子分你一半?”
他不待池非嶼回答,就十分欠揍地開口,“不給你!”
池非嶼失笑,他手一伸,連人帶被子一起拉入懷中,望著臉上不情愿卻仍乖巧靠在他懷里的謝景辭,池非嶼眼底閃過一絲暗色。
“你……”
他想問謝景辭是否真的沒注意到他的異樣,但又覺得沒有必要,謝景辭的舉動已經給他答案。
“謝謝。”
突如其來的一聲道謝給謝景辭整不會了,他仰起頭,撞進一雙溫柔寵溺的眼眸中,他方才還伶牙俐齒的嘴這會兒磕磕絆絆說不出話。
“……也、也不用說謝。”
池非嶼笑著搖頭,他低下頭靠在謝景辭肩膀處,低聲道:“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謝景辭聽到這話,面上的神情收斂,他身子后傾,緊貼著池非嶼的胸膛,開口道:“我們是情侶,我想讓你開心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嗎?”
“你為什么不安并不重要。”謝景辭舉起手搭上池非嶼的后頸,他微微用力,拉進與池非嶼之間的距離,彼此的視線在這一刻交匯,他注視著池非嶼的眼眸,說道:“重要的是,現在這里笑了。”
“噗……”
好不容易覺得自己耍了一次帥的謝景辭聽見池非嶼的嗤笑聲,不善地瞇起眼眸,“你笑什么?”
池非嶼求生欲上線,“不是笑你。”
他在謝景辭唇角親啄一口,“是我游思妄想,讓你擔心了。”
謝景辭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理會池非嶼。
池非嶼摟住謝景辭的腰,輕拍了兩下,“睡吧。”
謝景辭硬氣地沒有回應,只是身體的本能不會改變,池非嶼的存在讓他感到心安,沒過多久他的呼吸聲就變得平緩。
池非嶼確認謝景辭熟睡后,親吻對方的發頂。
怎么能這么可愛。
第113章
別處的公寓內。
池塘洲靠著沙發小憩,他眉頭緊鎖,額角沁出冷汗。
他夢見早已逝去的人。
年衰歲暮的男人拉著他的手,字字沁血的話語戳在他心頭,“你要背叛這塊生你養你的土地嗎?”
池塘洲面上毫無波動,他百無聊賴地想著,當時他怎么回答來著,想起來了……他說:
“我明白了。”
男人露出欣慰的表情,他摟過池塘洲,就像小時候無數次擁抱對方那樣,“這是皇族的宿命,哪怕很艱苦,你也必須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寬厚溫暖的掌心落在池塘洲腦袋上,溫柔地為他套上沉重的枷鎖。
池塘洲睜開眼,他望著潔白的天花板,面上浮現譏諷,輕嗤一聲。
無趣。
“怎么只帶回來這么一點泉水。”姜維海拿起桌上的瓶子,兩根眉毛擠在一起,“我不是讓你多帶點人過去?”
“你是指你背后的兩個侍從。”池塘洲瞥了那兩人一眼,眼底的輕蔑不加掩飾,“他們沒那個本事。”
姜維海不滿,卻也知道池塘洲說得是實話,海落淵只有人魚能夠抵達,而現在族地中的人魚根本不聽他的命令。
他沉下臉,說道:“你再去一次,盡量多拿泉水,不能再拖了,必須在他們找到海落淵之前毀了那塊地方。”
“已經來不及了。”池塘洲神色淡淡,“我在海落淵發現了別的人魚的蹤影,他們大概也看見我了。”
“什么!?”姜維海音量突然拔高,他神經質地喃喃自語,“怎么可能?他們怎么可能這么快……海落淵偏離的軌跡明明毫無規律可循。”
“你真是生了一個好兒子。”姜維海諷刺道,他的眼神漸漸變得狠辣,“我去做準備,海落淵不能留。”
即使到這種地步,他仍覺得自己穩操勝券,盡管池非嶼將他多年經營的心血毀得七零八落,但池非嶼對海落淵的了解太少了。
每一處海落淵都有一朵花被視為核心,其他花依附它而生,只要核心受損,海落淵便會開始凋亡。
姜維海早已摸清楚幾處海落淵的核心在何處,再加上池塘洲……
他的目光掃視沙發而過,對方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的風景,面上絲毫沒有幾次穿梭過海落淵的疲憊。
沒有人魚比池塘洲更熟悉海落淵,族地的掌控權終究會回到他的手上。
池塘洲聽見關門聲,他的目光掠過那一處,扯著嘴角嗤笑一聲。
已經來不及了。
……
莊園內。
謝景辭是被餓醒的,他眼睛還不想睜開,在身旁摸索池非嶼的身影,結果摸了一個空。
他不情不愿地睜開一條縫,看見池非嶼坐在靠床邊的小桌子旁,他爬過去,伸出胳膊環住池非嶼的腰,腦袋往對方腿上一擱。
“我餓了。”
“嗯,稍等一下。”
特別有禮貌地回應,聽得謝景辭感覺不對勁,他歪過腦袋看向桌上,和屏幕內一眾人影來了個面面相覷。
謝景辭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詞。
梅開二度。
他立即把腦袋埋下去,悶聲道:“我好像又不餓了。”
池非嶼勾起唇角,他將會議暫停,低頭揉了揉謝景辭的腦袋,“他們早就知道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謝景辭張嘴咬在池非嶼腿上,“你還好意思說,都不提醒我一下。”
池非嶼睜眼說瞎話,“沒看見。”
他怎么可能打斷謝景辭對他撒嬌,對方睡迷糊的樣子真可愛,有點想艸。
池非嶼舌尖抵著上顎,眸色一暗,昨夜的感覺讓他食髓知味,若不是擔心謝景辭的身體,他還想摁著對方再來幾次。
下一次該是什么時候?
池非嶼撩起謝景辭耳邊的碎發,心想,今晚讓對方睡個好覺,明日白天閑來無事倒是可以哄誘對方。
謝景辭打了噴嚏,他蹭蹭鼻子,神情有些茫。
他感冒了?
池非嶼沒讓謝景辭餓肚子,傭人很快就將菜推來。
謝景辭坐在椅子上,看著滿桌的菜,感慨一聲,這種頹廢的日子……太爽了!
他胃口不錯,連干兩碗飯。
而池非嶼吃到一半收到一沓報告,他放下筷子,看著報告上的字眉頭緊鎖。
謝景辭歪過腦袋望去,問道:“這是誰的檢查報告?”
他好久沒看到人類的檢查報告單,但就算不懂,看上面一串串標紅的數據,也知道檢查的人身體不太健康。
“渝淺溪的。”池非嶼指節輕扣桌面,思索對策。
從未有過人魚懷上人類的孩子,在這一方面他們只能是兩眼一抹黑,盡管他派人24小時照看渝淺溪,對方的身體狀況還是每況愈下。
孩子生長的速度遠超于渝淺溪能承受的極限,即使各種手段都用上,但渝淺溪能吸收的量也有一個界限,越過那條線,補再多也無濟于事。
謝景辭看完下邊結論,說道:“你不覺得她的狀況和小瑛瑛很像嗎?”
都是因為一方面進展太快,而其他方面跟不上,導致身體崩壞,既然瑛瑛可以依靠泉水解決問題,那渝淺溪應該也可以。
“嗯。”
池非嶼自然想到這一點,可治好瑛瑛耗盡了鄒家所有的泉水,而現在他們根本拿不出足夠的量,光靠謝景辭撿回來的那些不過是杯水車薪。
再加上海落淵現在拒絕人魚進入,池非嶼捏了下鼻根,他無法抵達海落淵,光靠風宇洋的描述不足以讓他摸透海落淵的確切情況,一時半會兒怕是很難解決眼前的問題。
謝景辭見池非嶼還是板著臉,便知這個方法可能行不通,他一手抵著下巴,思索起其他辦法。
他的人魚觀察筆記寫了半本,里邊和人魚身體有關的記錄并不少,而這些數據一部分是他觀察來的,還有部分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其中最可靠的數據還是慕海告訴他的那些。
謝景辭靈光一閃,伸手拽了下池非嶼的衣擺,說道:“我們去問問慕海,說不定它們知道些什么。”
池非嶼思量片刻,點了下頭。
左右最壞的結果不過是無功而返。
謝景辭爬起來換衣服,收拾好就催促著池非嶼快走。
池非嶼斜睨謝景辭一眼,開口道:“你怎么這么積極?”
“我想知道人魚和人類會生出什么樣的孩子。”謝景辭拉著池非嶼往前走,“再說她預產期都快到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出事吧。”
謝景辭回頭看了一眼池非嶼,小聲說道:“她要是出事,你不就麻煩了。”
他還記得池非嶼說過的話,困擾人魚族的難題好不容易有解決的希望,可不能半路夭折了。
池非嶼心下一暖,他知道謝景辭不喜歡勾心斗角的事,但對方為了他還是將這些事記在心上。
有事在身,他們這次沒在淺灘逗留,徑直前往慕海所在的平臺。
幾日不見,謝景辭感覺眼前的慕海又長高了一點,他和它們打了聲招呼,直奔主題。
“你們知道人魚懷上人類的孩子會怎么樣嗎?”
“會死。”
稍顯稚嫩的聲音此刻聽著無比冷漠。
謝景辭連忙問道:“沒有解決方法嗎?”
慕海們聽到這話,紛紛討論起來。
“解決方法,你聽過嗎?”
“沒有沒有,我知道的都死了。”
“或許哥哥姐姐們知道。”
“但找不到他們。”
“找不到……”
一聲聲找不到此起彼伏。
謝景辭打斷它們,追問道:“你們還有哥哥姐姐?”
“是啊,它們跟我們長得一樣,是白色的。”
謝景辭恍然大悟,原來是在說海落淵。
事情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還是得去海落淵,可他去不了,其他人魚又聽不懂植物的語言,這個問題看起來好像是無解。
謝景辭將自己打聽到的告訴池非嶼,“……就是這樣,你說我能不能往下潛點,在那邊蹲點,說不定能撿到還活著的白花。”
池非嶼對謝景辭的提議不置可否,轉而說道:“先回去。”
回去的路有些沉默。
謝景辭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如果到最后也沒有解決的辦法,你會讓渝淺溪生下那個孩子嗎?”
他們都清楚,如果讓渝淺溪生下孩子,那對方的結局大概率是死亡,就連孩子能否存活也要打上一個問號。
池非嶼回答:“我會如實告訴她一切,但不會干預她的選擇。”
謝景辭:“離預產期是不是只剩一個星期。”
“嗯。”
謝景辭不說話了,心中像是調料盒打翻,說不出的滋味,他牽著池非嶼的手,松了又緊,直到換完衣服,他才低聲開口。
“我能見見渝淺溪嗎?”
“可以。”池非嶼一手拿著吹風機,幫謝景辭吹干潮濕的發絲,他拂過對方的臉頰,輕輕捏了一下,“怎么什么都要擔心。”
謝景辭頭一歪,靠著池非嶼的掌心,“也不算吧,只是對這個結局不太甘心。”
“這些話等事成定局再說。”池非嶼關掉吹風機放到一旁,開口道:“傅淵襲今天也在那邊,正好有些事要找他。”
謝景辭仰起頭,“有池塘洲的消息了?”
池非嶼頷首。
他自然不會輕易放走池塘洲,暗中一直有人跟著對方,但池塘洲警覺性很高,行蹤飄忽不定,他也是今天才摸索到對方目前的住處。
謝景辭跟著池非嶼來到渝淺溪的住處,和上次一樣,渝淺溪很快就將門打開。
她看著比之前消瘦許多,但小腹卻隆起一個弧度,配上她纖細的四肢看著有些駭人。
謝景辭擔憂地問道:“你還好嗎?”
渝淺溪精神狀態還不錯,她背靠著傅淵襲,露出一個笑容,“挺好的,先進來吧。”
謝景辭走進屋內,打量四周。
屋子里的裝修簡約溫馨,有很多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大概是渝淺溪后來添置的,貴重的補品更是隨處可見,在衣食住行上池非嶼沒虧待渝淺溪半分。
渝淺溪讓謝景辭和池非嶼坐在沙發上,又指揮傅淵襲去泡茶切水果。
謝景辭看著乖順的男主,嘖嘖稱奇,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不過……
謝景辭瞥向身旁的池非嶼,他就知道這人會心軟,即使不待見傅淵襲,還是給了對方自由進出莊園的權利。
這樣也好,孕婦有伴侶陪著心情狀態會好上很多。
渝淺溪身上蓋著傅淵襲拿來的毛毯,開口道:“你們過來,是有什么事找我嗎?”
“差不多吧。”謝景辭從口袋中掏出一小瓶泉水遞給渝淺溪,他斟酌著用詞,說道:“給你……希望能派上用場。”
之前收集的全用完了,這些是他近幾天存下來的,時間有限,他也拿不出更多的泉水了,但總歸聊勝于無。
“謝謝。”
渝淺溪目光詫異,她沒問謝景辭泉水是怎么來的,有沒有更多,而是低下頭輕撫隆起的小腹,語氣溫柔,“他會健康長大的。”
謝景辭唇瓣抿起,“……嗯。”
池非嶼拉過謝景辭的手,放在掌心處揉捏,他看向剛坐下來的傅淵襲,說道:“那件事有結果了。”
傅淵襲的身體肉眼可見地緊繃,他接過池非嶼手中的紙片,塞進上衣口袋中。
渝淺溪見他連紙條都未曾打開,不由問道:“你不看嗎?”
傅淵襲小聲回答:“等會看。”
渝淺溪沒太在意,扭過頭繼續和謝景辭聊天。
謝景辭聽渝淺溪聊到兒童用品,也升起幾分興趣,甚至還興致勃勃地擺弄人魚幼崽的玩具。
中途傅淵襲離開,在場幾人都沒多問。
池非嶼見謝景辭笑得開心,嘴角也跟著揚起一抹弧度,目光觸及渝淺溪身旁空蕩蕩的位置,他視線稍微停頓。
傅淵襲離開的時間太久了。
池非嶼眼眸微微瞇起,問渝淺溪道:“傅淵襲去哪了?”
渝淺溪一愣,“不知道,可能在廚房吧。”
她偏過身子看去,廚房內空無一人,渝淺溪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她立即給傅淵襲打電話,得到的卻是冰冷的電子女聲回應。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機械聲一遍遍重播,渝淺溪臉色越發蒼白,“他是不是去找池塘洲了?”
她盯著池非嶼,期望對方說出否定的答案,但結果讓她失望了。
“很有可能。”
渝淺溪立即起身,她動作太快,腦袋浮現一陣眩暈感,若是不謝景辭及時扶住,她差點一頭栽下去。
謝景辭見渝淺溪都站不穩了,趕忙安慰道:“別太擔心,池塘洲應該不會拿他怎么樣。”
“不。”池非嶼垂下眼簾,斂盡眼底冰冷的神色,“得快點找到他。”
池塘洲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做出抉擇,傅淵襲從一開始就在被放棄的那一邊。
第114章
傅淵襲開著車在公路上疾馳,他面色冷硬,唇角下壓,下頜線清晰可見,本就立體的五官此刻顯得更加深邃。
兩邊車窗大開,風聲在耳邊獵獵作響,放肆地宣泄心中的躁悶,他幾乎是踩著超速的線,來到池塘洲的住處。
他心中憋著一口氣,種種情緒雜糅在一起,堵在胸口處讓呼吸都變得困難。
傅淵襲大步流星,走過羊腸小道來到一棟破舊的公寓前,他佇立在此,眼底的神色變化莫測。
他有太多事想質問池塘洲,有太多憤怒想向對方發泄,記憶中和藹的面孔變得可憎,事已至此,他連蒙騙自己的借口都沒有。
但深刻于記憶中的溫暖仍無法抹去,為了這么多年地情誼,也為了意外去世的父親,他想向池塘洲討要一個真相,哪怕……得到的是謊言。
他和池塘洲之間的關系該算清了。
傅淵襲步伐堅定,他登上樓梯,在紙條上所寫的門牌號前停下,他抬起手,敲響房門。
咚、咚、咚。
坐在沙發上的姜維海倏然睜開眼睛,眼神銳利陰狠,他對一旁的侍從說道:“去看看是什么人,若是池非嶼……”
他沒將剩下的話說完,但未盡之意在座的人都懂。
侍從身子哆嗦,他不敢違逆姜維海的命令,小心翼翼地向門口走去,幾步路的距離磨蹭了好幾分鐘。
一旁的池塘洲眼底浮現不耐之色,他踱步走到門邊,看也沒看直接將門打開。
姜維海暗罵一聲池塘洲魯莽,他看著門口陌生的面容,清了下嗓子,問道:“你是誰?”
傅淵襲從渝淺溪那邊得知大部分事,自然也知曉眼前的老人是誰,他不屑于和對方搭話,視線緊盯著池塘洲。
他在路上想了許多,可真到池塘洲面前,他的舌頭就跟打結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池塘洲揚起嘴角,笑意浮于表面,他好似什么都沒發生過,如往常那樣和傅淵襲打招呼,“小淵,幾天不見你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傅淵襲牽強地扯出一個表情回應,池塘洲若無其事的語氣讓他不由攥緊拳頭,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緒在爆發邊緣游弋。
他沉下氣,開口道:“你不累嗎?強迫自己時時刻刻戴著偽裝,你有過一秒是真實的嗎?”
池塘洲虛假的笑意淡去,他上下打量著傅淵襲,如同野獸評價著獵物的好壞,“這么多年,你還是沒半分長進,聽風就是雨,別人說什么你信什么。”
傅淵襲冷著臉,“你的意思是你被污蔑了?”
“不。”池塘洲聳肩,面上掛著諷刺的笑,“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池塘洲風輕云淡的語氣徹底點燃傅淵襲的怒火,他撕破表面的寧靜,厲聲質問:“你把生命當成什么東西了!?”
“玩膩了隨時可以丟棄的玩具?”池塘洲的笑意不達眼底,他說得輕佻,話語中盡是對生命的蔑視,“我今天挺忙的,沒別的事你先回去吧。”
“池塘洲!”
傅淵襲忍無可忍,他拽過池塘洲的衣領,額角青筋爆起,“為什么要那么做?你又能得到什么好處?”
池塘洲垂眸對上傅淵襲的目光,神情出奇地平靜,“但也沒壞處,不是嗎?”
傅淵襲聽到這話,后槽牙咬緊,眼前的池塘洲就像個冷靜的瘋子,他根本無法將對方和記憶中的人影對上,失望如潮水般將淹沒,被愚弄的憤怒再難壓抑。
他一拳揮向池塘洲的臉,池塘洲側身躲過,抬手鉗住傅淵襲的胳膊。
一旁的姜維海催促道:“別浪費時間,現在不是給你解決私人恩怨的時候。”
池塘洲聞言,甩開傅淵襲,他活動了下手腕,開口道:“對答游戲就玩到這里,下次再見。”
他踱步向前,傅淵襲的身影再次擋在門口,池塘洲面無表情地望著對方,“你執意要和我作對?”
“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傅淵襲目光執拗,“我父親的死也是你害的?”
此話一出,池塘洲的視線瞬間變得凌厲,黑色的眼眸猶如濃稠的黑暗鋪灑,妄圖將一切吞噬殆盡。
池塘洲沉默良久,久到傅淵襲以為對方不會回答時,池塘洲突然開口,“你心底不是已經有答案了。”
傅淵襲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人憤怒到極點時,大腦一片空白,眼前浮現大大小小的陰影,耳邊嗡嗡作響,光靠單薄的語句根本無法描繪出傅淵襲此刻的心情,他近乎一字一句地說道。
“真的是你!”
池塘洲眼底有一絲起伏,但很快又歸于平靜,他不欲與傅淵襲多談,邁步繞過對方。
傅淵襲攥住池塘洲的胳膊,瞪大的眼眸中燃燒著怒火,“你就像陰溝里的老鼠,窺得一點別人的幸福就恨不得立馬毀掉,只可惜我媽看不上你,你忙到最后不過是空歡喜一場。”
池塘洲的聲音淬上一層寒霜,“放手。”
傅淵襲攥得更緊,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池塘洲,“你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姜維海聽到這話,心道一聲不好,他臉色陰沉,說道:“小子你叫人來了?”
傅淵襲不搭話。
姜維海面上露出狠厲之色,“解決他。”
傅淵襲一愣,不待他想明白姜維海的意思,腹部傳來一陣劇痛,他底下頭,看見鮮紅的血液噴灑而出,很快將他的浸濕,在地面積聚成一片。
他踉蹌著后退兩步,看著被鮮血染紅的掌心,眼底浮現出茫然,又一次眩暈感襲來時,他跌坐在地。
池塘洲收回利爪,抽了張紙慢條斯理地擦拭手上的鮮血,他眼眸下沉,俯視著傅淵襲,開道:“很遺憾,回答錯誤。”
傅淵襲機械性地仰起頭,大量失血加上劇痛讓他眼前一陣發黑,他沒有力氣去思考池塘洲的話,一頭栽倒在血泊之中。
血向外蔓延,他吃力地抬起眼皮,眼前的門緩緩關上,將最后一絲光明吞噬殆盡。
……
謝景辭看了眼搖搖欲墜的渝淺溪,從座椅旁的抽屜里拿出幾顆糖果塞給對方,說道:“你吃點,可別沒到目的地,人先倒下了。”
他在心底無奈嘆氣,原本池非嶼是不準備帶渝淺溪來的,但對方說什么都要跟著,才有了現在的情況。
希望別是買一送一。
渝淺溪拆開幾顆糖一股腦地塞進嘴里,小聲說了句,“謝謝。”
謝景辭見渝淺溪沒心情說話,便不再打擾對方,他身子前傾,望向駕駛座上的池非嶼,問道:“還有多久?”
“5分鐘。”
等待的時間度秒如年,車一停下,渝淺溪立即跑出去。
謝景辭趕忙跟上去。
池非嶼抬手示意車上的保鏢暫且候著,起身大步追上謝景辭。
他剛抵達門口,敏銳地嗅見絲絲血腥味,他抬手握住門把用力一扯,硬生生將門拽開。
謝景辭驚訝地張大嘴,這可是防盜門誒。
他看著渝淺溪沖進去,也想跟進去,但剛走一步,就被池非嶼拉住,他疑惑地望向對方,“怎么了?”
池非嶼猜到門內的景象,他望著謝景辭清澈的眼眸,遲疑道:“你待會再進去。”
謝景辭不明所以,這時他視野內闖入一抹鮮紅,血色強勢地映照在視網膜上,他握緊池非嶼的手,神色怔怔,“他……”
渝淺溪崩潰地聲音傳來,“醒醒!快睜開眼,求你了……”
池非嶼見瞞不過去,安撫道:“別怕,我來處理。”
“這時候你還光顧著我。”謝景辭哭笑不得,他震驚過后臉上沒有絲毫害怕的情緒,謝景辭推了下池非嶼,說道:“別光站著,先叫救護車,我去看看他。”
謝景辭踱步到傅淵襲身旁蹲下,伸手去探對方的脈搏,雖然很微弱,但還活著。
他掀開傅淵襲的衣服,猙獰的傷口暴露在他眼中,謝景辭眉眼間染上凝重的色彩,心中估量著,創口應該是由利器割開,范圍太大,沒法有效止血。
渝淺溪見到傷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伸手要去摟傅淵襲。
謝景辭連忙把人攔住,“不知道他傷到哪塊內臟,先別動他。”
他手腳麻利地做好緊急包扎,再然后只能天聽由命了。
渝淺溪六神無主,唇瓣顫抖著,“他……會死嗎?”
說到死這個字,渝淺溪身子也跟著搖晃了一下,她神經質般地喃喃自語,“不會的……他不能死……”
她握緊自己的手腕,銳利地指甲彈出,割破白皙的肌膚,鮮血滴入傅淵襲口中,渝淺溪卻覺得還不夠,指甲嵌入更深。
謝景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他知道人魚的能力,可這能力用來救他人的致命傷還是太慢。
從這里到最近的醫院需要半個小時,就算救護車不用等紅燈,也得二十多分鐘才能趕來,以渝淺溪現在的身體狀況,放二十分鐘的血,跟自殺有什么區別。
他腦子里飛速想著對策,倏然他靈光乍現,開口道:“我給你的泉水有帶著嗎?先給他喝。”
渝淺溪慌忙拿出來,開瓶蓋時手都在顫抖。
謝景辭見此接過瓶子,將泉水倒入傅淵襲口中,一手捏著對方的咽部幫助吞咽。
泉水喝下去,傅淵襲的情況確實有好轉,但也只是稍微。
謝景辭可算知道池非嶼口中的人各有差異是什么意思,泉水用在傅淵襲身上效果也太差了!
渝淺溪心下涼了半截,她貝齒緊咬下唇,伸手又要割出一道傷口。
池非嶼在這時走過來,他望向命懸一線的傅淵襲,眼底古井無波,他對渝淺溪說,“我來。”
他劃出一道口子,血順著他的手腕滴落。
謝景辭看著冒出來的血珠子,忍不住地心疼,池非嶼身體本來就有虧損,現在還得放血救人,雖說是因為別無他法,但他對男主還是生出點怨懟。
果然遇上男主準沒好事。
第115章
救護車來得比謝景辭預想的快,傅淵襲被抬上救護車,渝淺溪也跟著上去,謝景辭不怎么放心渝淺溪的狀態,但池非嶼跟他說會有人陪著,他便沒多說什么,和池非嶼一同回到車上。
“你未免太關心她了。”池非嶼捏過謝景辭的臉,說道:“一路上你的視線基本沒從她身上離開過。”
謝景辭沒想到這醋池非嶼都能吃上,他拉下池非嶼的手,湊上去親了下池非嶼的臉頰,“職業病,看到懷孕的動……呃生物,我下意識會多在意一點。”
擱他原來的世界,他可沒少給小動物們做產檢,當然也包括助產和刨腹產。
人魚=品種超稀有的動物=重點關注對象。
沒毛病。
謝景辭連著親了池非嶼好幾口,成功給人把毛擼順了,他看著嘴角上揚的池非嶼,心底感嘆一聲,這也太好哄了。
他跟著笑,但目光觸及池非嶼手腕處的傷口,謝景辭嘴角的弧度緩緩拉平,他在車里翻找,嘴上念叨著,“我記得車上有醫藥箱,我幫你包扎一下。”
池非嶼掃了眼傷口,不以為意地說道:“不用管,小傷而已。”
謝景辭板起臉,加重語氣,“你不能因為愈合的快,就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他拉過池非嶼的手放在腿上,拿起紗布一圈一圈往上抬。
傷口很深,畢竟以池非嶼的體質,淺淺一道很快就會凝固,謝景辭抿起唇,眉心微微皺起。
池非嶼見謝景辭一臉嚴肅,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不由哂笑,他指尖沾上一點血,擦過謝景辭的唇瓣,看到對方疑惑的目光,池非嶼調侃。
“這里被咬破了。”
謝景辭順著池非嶼的手指望去,他當然看不見,可池非嶼別有意味的眼神提示得不要太明顯。
他猛然回想起這是他自己咬破的,因為某人做得太過,他緊咬著唇還是……
謝景辭一手糊在池非嶼臉上,連著瞪了對方一眼,“我跟你說正事,你在想什么東西!”
池非嶼無辜地望著謝景辭,“我說什么了嗎?”
謝景辭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包扎的手法變得粗暴,聽見池非嶼吃痛的聲音,他動作一頓,目光狐疑地望向池非嶼。
割的時候沒叫喚,這時候倒是出聲了,他嚴重懷疑池非嶼在故意訛他。
雖然這么想,謝景辭還是加快手上速度,他打好結,輕拍了下傷口,說道:“你活該。”
池非嶼裝模作樣地倒吸一口涼氣。
謝景辭望望池非嶼,又看看自己的手,陷入自我懷疑,他剛剛有用那么大力氣嗎?
池非嶼噗嗤笑出聲。
這時謝景辭再傻也知道自己被騙了,他揪住池非嶼的臉頰,對方往后退,他就越過駕駛位之間的扶手坐到池非嶼腿上。
謝景辭捏了兩下不解氣,伸手去撓池非嶼癢癢,誰知道池非嶼根本不怕癢,最后放到是他被池非嶼摁在懷里蹂躪一番。
“哈哈哈哈,別……別撓那。”
謝景辭在池非嶼懷里扭來扭去,最后實在笑不動了,他一口咬在池非嶼肩膀上,含糊不清地開口,“你撒手。”
池非嶼改為輕拍謝景辭的后背,為對方順氣,他甩鍋道:“是你先動手的。”
謝景辭冷哼一聲,心底已經在思索回去怎么折騰對方,都住在一起了,不怕沒機會。
他選擇性忘記每次他折騰池非嶼時,自己也免不了被牽連,只想著下一次一定能報仇雪恨。
鬧騰完,謝景辭想起正事,他戳著池非嶼的腹部,問道:“池塘洲該怎么辦?還找得到他嗎?”
雖然男主現在生死未卜,但他還是想吐槽一句,傅淵襲這一番操作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甕中之鱉而已,他跑不掉。”
池非嶼話音落下,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他按下接聽鍵,風宇洋的聲音從那一頭傳來。
“對不起,我們沒抓到他。”
謝景辭感覺風宇洋的語氣都快哭了。
池非嶼問道:“怎么回事?”
風宇洋唯唯諾諾地出聲,“你的那個管家,好像是姓陳吧,他過來找我們,說是還有一個地點需要人蹲守,我想著多蹲一個地方也沒什么,就讓小六跟他去了,結果……
“結果小六一個人沒看住,被人跑了。”池非嶼替風宇洋將話說完,他望著通話界面,一語不言。
池非嶼不說話,風宇洋更不敢說了,就連呼吸聲都被他刻意收斂。
謝景辭在心底同情風宇洋一秒,他瞄了池非嶼一眼,感覺對方不像是生氣,更像是早有預料。
他附在池非嶼耳邊,低聲說道:“你別嚇他,本來就傻。”
池非嶼揉了下謝景辭的頭發,對風宇洋道:“你帶陳元清過來找我。”
“好。”
答完話風宇洋立馬吧電話掛斷,一秒沒敢多等。
謝景辭都能想象出風宇洋心驚膽戰的模樣,他后仰靠在池非嶼身上,說道:“你怎么敢讓他領隊的。”
風宇洋的不靠譜程度有目共睹,對方能好好辦成一件事,謝景辭才要覺得驚訝。
池非嶼回答:“想印證一些猜測。”
他對陳元清的舉動早有猜測,顧及多年的情誼他給了對方一次選擇的機會,但最終對方讓他失望了。
謝景辭聽得云里霧里,他拍了下池非嶼的胳膊,說道:“別打啞謎,說清楚點。”
池非嶼反握住謝景辭的手,“陳元清也是照顧池塘洲長大的人,他會幫池塘洲再正常不過。”
謝景辭點點頭,還是覺得有點不對,“你既然知道,怎么還給他放假。”
陳管家離開莊園的事,池非嶼不可能不知道。
“因為我需要他做這些事。”池非嶼解釋道:“姜維海手中應該有毀掉海落淵的方法,想抓到他們并不難,但我必須知曉所謂的方法是什么,避免以后再出岔子。”
謝景辭聽明白了,在他還想著怎么抓人的時候,池非嶼已經考慮到下一個層面的問題了。
池非嶼大概是有八百個心眼子,加上他的,一共七百九九個。
謝景辭和池非嶼沒在外邊多待,他們回到莊園等著風宇洋上門。
風宇洋自知闖禍了,馬不停蹄地往這邊趕。
謝景辭和池非嶼沒等多久,就在門口看見一道鬼鬼祟祟地身影。
風宇洋拖著被五花大綁的陳元清走進來,他眼神躲閃著,小聲開口,“人我送來了。”
池非嶼道:“你去門口等著。”
風宇洋得令,丟下陳元清跑走,還不忘貼心地把門關上。
池非嶼看著閉目不語的陳元清,說道:“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陳元清雙手被捆在身后,風宇洋可不會對他手下留情,他裸露在外的肌膚遍布大大小小的傷口。
面對池非嶼的問題,陳元清長嘆一口氣,“你們兩一定要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嗎?老爺他答應我不會再靠近海落淵,你就放他一馬吧。”
池非嶼身影淡淡,“你在為他求情?”
陳元清唇瓣蠕動,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如果是老爺要對你動手,我也一樣會求情,我只是希望你們兩個能和平相處,哪怕是維持表面上的和平。”
池非嶼不屑地嗤笑,“你自以為是的模樣真叫人反胃。”
陳元清以為池非嶼是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他語氣越發誠懇,“你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可能害你們。”
“所以你就看著他們互相傷害?”謝景辭冷不丁地出聲,他看著陳元清的眼神不復以往的敬畏,“知道的以為你是在養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養蠱呢。”
陳元清身子僵住,面上的皺紋在這一刻越發清晰,顯得他狼狽不堪。
謝景辭心底生不出半點同情,他握緊池非嶼的手,無聲地安撫對方。
雖然池非嶼可能對陳元清從一開始就沒投入太多感情,可畢竟是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人,說一點不在意肯定是假的,但現在池非嶼估計是徹底放棄對方了。
謝景辭只覺得陳元清腦子有點問題,池塘洲犯了那么多事,對方居然還想池非嶼輕拿輕放。
難道池塘洲受不得傷害,池非嶼受傷就是活該?想讓池非嶼和池塘洲和平相處,他聽著都覺得可笑。
陳元清被帶走時在喃喃自語,謝景辭聽見對方說。
“為什么會到今天這種地步,究竟是哪出錯了……”
或許,哪里都錯了。
謝景辭往池非嶼身上一趴,他摟著池非嶼,在對方肩膀上蹭了蹭,“你要是難過,我給你抱抱?”
池非嶼心底其實并沒有多大起伏,但謝景辭投懷送抱他自然不會拒絕。
他直接將人撈進懷中,趁機哄騙謝景辭和他耳鬢廝磨。
謝景辭開始還沒覺得哪里不對,直到肩膀一涼,他才反應過來池非嶼又在想那檔子事。
他沒好氣地錘了池非嶼一下,說道:“浪費我感情,風宇洋還在外面,你收斂點。”
池非嶼眼底劃過一絲惋惜,順著謝景辭的力道松開對方。
門外的風宇洋坐在地上等了好半天,越等越忐忑,好不容易聽到池非嶼叫他,他連滾帶爬地跑進去。
風宇洋先是偷瞄池非嶼的臉色,感覺還行,又看見謝景辭坐在池非嶼身旁,他感覺自己這把穩了,懸著的心安定不少。
池非嶼本來就沒打算拿風宇洋怎么樣,嚇唬對方一頓便打算將這件事揭過,“你在做決定前問我一句都不會嗎?”
這也是池非嶼預料之外的一點,他以為風宇洋至少會和他說一聲,結果對方悶聲不響給他把大事干了。
風宇洋撓撓頭,小聲辯解,“海底用不了手機。”
謝景辭聽到這話,沒繃住笑出聲,他捂著嘴哧哧笑,心底樂開了花,風宇洋真是個人才。
池非嶼嘴角微微抽搐,他懶得再和風宇洋掰扯,開口道:“滾吧。”
風宇洋當即就要滾,倏然他想到什么,從門口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到桌上,“剛剛有人送來的,我看你們在聊,就讓他先放門口了。”
池非嶼看見文件袋底端的字樣,神情一變,他拿出文件,一目十行地掃過去。
謝景辭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上面都是標紅的數據,最后還附上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渝淺溪皮膚上布滿皸裂,嚴重的地方已經溢出血絲,她像是被磕碰到瓷器,稍有不慎就會碎成一地殘渣。
前不久還好好的人眨眼間就變成這樣,謝景辭也是嚇了一跳,他問道:“現在該怎么辦?”
“送她回海里。”池非嶼當機立決,“我回族地一趟,你和我一起。”
謝景辭一聽能去人魚族地,眼睛都亮了,他剛想歡呼,耳邊傳來好長一聲哀嘆。
他回過頭,看見風宇洋捂著自己的嘴,努力縮小存在感。
謝景辭覺得奇怪,問道:“怎么了?”
風宇洋瘋狂搖頭,他往后挪步,“沒……沒什么,那我先走了。”
“等等。”池非嶼開口道:“渝淺溪由你帶著。”
風宇洋啊了一聲,想拒絕又不敢,別別扭扭地站在那里,腦袋都快埋到地底了。
謝景辭不由多看了他幾眼,他想問對方是怎么回事,但池非嶼一直跟著,他找不到機會。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根據以往的經驗,風宇洋估計要挨揍了。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渝淺溪被送到莊園后的海邊,謝景辭幾人也跟著過去,路上風宇洋眼神飄忽不定,就差把心虛寫在臉上。
等到岸邊他更是東張西望,似是在尋找著什么。
謝景辭也跟著瞟了兩眼,可他什么都沒看到。
這時他腳踝處傳來濕濕軟軟的觸感,他低下頭和小人魚圓溜溜的眼睛對個正著。
謝景辭:“!?”不是,你還敢啊!?
第116章
“是他自己跟過來的!”風雨洋大聲到破音,“這次我沒拐他!”
池非嶼面無表情地向風雨洋走近。
謝景辭默默捂住小人魚的耳朵,下一秒慘叫聲響徹云霄。
風宇洋像具尸體一樣浮在海面上,背上是被池非嶼魚尾巴抽出來的印子。
謝景辭看得嘖嘖感嘆,風雨洋身體素質真不錯,被這么抽居然只是皮外傷。
小人魚好奇地望著風雨洋,大大的眼睛中寫滿無辜,他摟著謝景辭的脖子,咯咯笑出聲。
謝景辭戳了下小人魚的臉蛋,小聲念叨著,“小闖禍精,還笑得這么開心。”
小人魚也不知聽懂沒聽懂,他扭過頭在謝景辭臉頰上親了一個,摟著對方一個勁地往謝景辭懷里蹭。
謝景辭瞬間倒戈。
小人魚能有什么壞心思,他只是想跟人類貼貼而已。
但池非嶼沒有厚此薄彼,他拎過小人魚,啪一聲抽在小人魚屁股上。
小人魚愣了一秒,仰頭不敢置信地望著池非嶼,眼睛中醞釀起霧氣,他嘴巴一咧,哇的一下哭出聲。
他一邊哭還一邊掙扎,試圖用尾巴甩池非嶼。
池非嶼才不慣著他,一手拽著魚尾巴給他拎起來。
小人魚在空中扭來扭去,像極了被調上鉤后撲棱的大肥魚。
謝景辭沒忍住笑了,又覺得不太道德,他拍拍池非嶼的肩膀,“他還沒滿月,你稍微教訓一下可以了。”
池非嶼隨手將小人魚拋進海里,說道:“他現在的攻擊性不亞于一條成年鯊魚,你別被他的外表騙了。”
小人魚浮出水面,尾巴將海水拍得啪啪作響,他盯著池非嶼顯然不太服氣。
謝景辭聽著這水聲,將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他還記得小與非一尾巴甩斷礁石的場景,那個力道怕是能把他甩骨折。
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功夫,渝淺溪那邊也準備好了,她坐在淺灘,海水沒過她的腰際,絲絲血水在海中暈染開來。
她皮膚上的裂口出現愈合的趨勢,但很快又有新的裂口產生,如蛛網蔓延,看著駭人。
風宇洋初見嚇了一跳,說道:“我能碰你嗎?你不會死吧?”
渝淺溪搖搖頭,“泡在海水里我感覺好多了,我們走吧。”
謝景辭看著風宇洋背起渝淺溪,動作間,渝淺溪的尾巴露出水面,淺黛色的鱗片此刻深淺不一,部分還有脫落跡象。
就算這樣渝淺溪仍護著自己的腹部,謝景辭想,若是最后沒有解決的方法,女主大概也會把孩子生下來。
“我們也走了。”池非嶼抬手落在謝景辭腦袋上,用力揉了揉,“你去把幼崽抱著,他速度太慢。”
謝景辭一聽有正當機會抱小人魚,興沖沖地跑過去。
小人魚十分給面子,配合著窩進謝景辭懷里,但他明顯還在記仇,池非嶼一靠近就沖對方齜牙,然后……
他屁股又挨了一下。
打又打不過,躲又躲不開,小人魚自閉了,他摟著謝景辭哼哼唧唧,非要謝景辭親下他肉嘟嘟的臉頰才罷休。
這下,池非嶼看小人魚的眼神越發不善了。
夾在兩條人魚中間的謝景辭完全沒有感受到暗流涌動,他蹭蹭這個,又抱抱那個,一整個樂不思蜀。
等到人魚族地,謝景辭更加興奮。
失落的亞特蘭蒂斯在他面前緩緩鋪展,巨石搭成的建筑恢宏瑰麗,猶如神跡,種類繁多的海底植物攀附其上,似是繁花錦簇,堆砌出一場盛大的典禮。
各色的人魚穿梭于建筑當中,偶有陌生的人魚注意到謝景辭的存在,駐足投去好奇的目光。
人類在海中難得一見,謝景辭就跟珍稀動物一樣,走到哪都萬眾矚目,饒是謝景辭性格外向也有點頂不住。
風宇洋見人魚多起來,很沒義氣地拽著小人魚跑了,他可不想等池非嶼閑下來找他秋后算賬。
謝景辭躲到池非嶼身后,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眼睛都快看直了。
居然有錦鯉花色的人魚,還有奶牛色的,那人魚是不是跟貓貓一樣,能生出太君版,客服版,斑馬版?
嗯……想想有點辣眼睛。
謝景辭腦袋跟著人魚走,沒看幾眼,他的臉被池非嶼掰過來。
看著池非嶼黑沉沉的臉,謝景辭嘿嘿笑了笑,糊弄道:“這里的房子長得真好看,我從沒見過。”
池非嶼挑眉,“只是房子?”
謝景辭一臉真誠地點了下腦袋。
池非嶼看破不戳破,他摟住謝景辭,視線掃過周圍的人魚,眼神中的威懾不加掩飾,一眾人魚紛紛避讓。
他們是喜歡看熱鬧,但不喜歡自己成為那個熱鬧。
池非嶼帶著謝景辭游入族地中央最大的宮殿內。
謝景辭看著宮殿內的裝飾連連驚嘆,碩大的珍珠,姿態各異的珊瑚,金光閃爍的壁燈,還有許多他說不上名字,但看著就很貴的東西。
角落雕刻著繁瑣的花紋,墻壁上的浮雕栩栩如生,這里的每一處都飽含設計者的心血,也是人魚們耗費多年時光的成果。
謝景辭抓著池非嶼,搖搖晃晃地踩在地面上,他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一搖一擺跟只企鵝一樣。
池非嶼眼底泛上笑意,他故意松開手,果不其然看見謝景辭左搖右晃,四肢跟剛裝上去似的,各顧各的就差打起來。
謝景辭聽到笑聲,頓時惱羞成怒,他勾住池非嶼的脖子,兩腿夾住對方的腰,掛在池非嶼身上。
他亂揉池非嶼的頭發,面上笑得猖狂。
“咳!咳!”
突如其來的咳嗽聲讓謝景辭動作僵住,他扭過頭,在后面的拐角看見鄒懷生,也不知道對方在那看多久了。
謝景辭從池非嶼身上爬下來,訕訕撓頭,被長輩撞見打情罵俏的模樣,莫名有些羞恥。
鄒懷生有眼色地沒提剛剛的事,他望著池非嶼神情復雜,“你的底氣就是剛剛送來的那條人魚?”
顯然他已經了解到渝淺溪的基本情況。
“算不上底氣,不過是一種解決方式而已。”池非嶼偏過頭,在謝景辭耳邊低聲說道:“我有事要談,風宇洋應該在宮殿門口,你們兩就在附近走走,別跑太遠。”
池非嶼說完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一遍,“不許跑遠,也不許聽風宇洋的慫恿。”
他本不想讓謝景辭跟風宇洋混在一起,但在族地內,只有風宇洋是謝景辭熟悉的,換其他人魚,他擔心謝景辭不自在,又或者太自在,跟人魚玩得忘乎所以。
池非嶼生出幾分危機感,有他在,謝景辭別想往人魚堆里湊。
謝景辭乖巧點頭,“我保證不跑太遠。”
他沖池非嶼揮揮手,目送池非嶼離開。
中途池非嶼回頭看了一眼,謝景辭還站在原地,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謝景辭面帶微笑,等池非嶼消失在拐角處,他心底暗道一聲好誒,不過根據以往的情況,他很矜持地往回走,預防池非嶼殺個回馬槍。
直到走到門口他才歡呼一聲,忘記自己還在水中,激動地蹦起來,結果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扶著旁邊的墻才勉強站穩。
躲在門邊的風宇洋聽見響動,沖謝景辭招招手,眼神警惕地望著四周,確認沒其他人在,他松了口氣。
小人魚掙脫風宇洋的懷抱,奔向謝景辭,他抱著謝景辭,張嘴想說話,但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啊聲。
謝景辭記得池非嶼跟他說過,人魚學說話的速度很慢,為得是防止人魚濫用歌聲。
他親了下小人魚的臉頰,安撫道:“讓你久等了,哥哥現在陪你去玩。”
小人魚摸著自己被親的地方,開心地笑起來。
謝景辭捏捏小人魚的臉蛋,心想著,這笑得一臉不值錢的樣子怪熟悉的,人魚都這么好哄嗎。
風宇洋在這時湊過來,期待地看著謝景辭,“你都親他了,也親我一下唄。”
謝景辭光速退開,果斷拒絕,“不可能。”
沒得到可愛人類的親親,風宇洋失望地哦了一聲,謝景辭身后站著池非嶼,他根本不敢造次,只好依依不舍地挪開。
他瞄著謝景辭,說道:“你想去哪玩?幼崽們待得地方嗎?”
謝景辭心動了,他試探著問了一句,“離這邊遠嗎?”
“有點距離。”
“那還是算了。”
他剛答應完池非嶼,扭頭就犯的話,他怕池非嶼打他屁股。
謝景辭道:“宮殿附近有什么好玩的?”
“都是石頭能有什么好玩的。”風宇洋一臉嫌棄,他湊回謝景辭身旁,說道:“跟我走唄,我帶你抓水母,逗虎鯨,還能去魚群里炸魚玩。”
謝景辭抱緊小人魚,拼命忍著才搖了下腦袋。
他心底嗚嗚嗚,早知道不答應池非嶼了,風宇洋說的,聽起來就很好玩。
謝景辭不敢深想,他怕再想下去,腦子率先通敵。
風宇洋見謝景辭還是拒絕,他撓撓頭發,“那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玩的了。”
小人魚咿咿呀呀地開口,小手指向南邊。
謝景辭心神領會,“你是說那邊有好玩的?”
小人魚點頭,催促著謝景辭快點走。
謝景辭一拍即合,“好,我們去玩。”
第117章
小人魚指的地方是在宮殿附近,但也有一段距離,謝景辭走得一搖一晃,好幾次差點摔下來。
風宇洋看得心驚肉跳,人要是在他手里出事,池非嶼不得扒他一層皮,他將謝景辭扶住,說道:“要不我抱你?”
謝景辭搖頭,他緊盯著凹凸不平的石頭,倔強地開口:“我感覺我快找到技巧了。”
他說著又被絆了一下,人往前傾,手腳亂劃著飄至半空,眼看他要在水中三百六度翻滾,小人魚伸手拽住了他。
謝景辭望著輕松兜住他的小人魚,有些茫然地眨眼。
小人魚抱著謝景辭的手臂,尾巴一甩,拖著人游出好長一段距離,他神態輕松,看起來沒有絲毫壓力。
謝景辭倍受打擊,他居然連半個月大的人魚幼崽都不如。
風宇洋還在一旁插刀,“這下快多了。”
謝景辭:“……”不想和你們這些有種族天賦的說話。
他被小人魚拉著來到宮殿后邊,這里地形開闊,放眼望去是看不到邊際的慕海。
花隨著海流搖擺,點點熒光照亮這一片海域,如一抹亮麗的油彩滴入浩渺大海之中,暈染飄散,似是融為一體,卻又格外的清晰。
謝景辭不由睜大眼睛,莊園后邊的和這里比起來完全是小巫見大巫,可能連幾十分之一都沒有。
小人魚松開謝景辭,他鉆進慕海從里撒歡,抱著一株慕海不撒手。
風宇洋倒是淡定,“幼崽就喜歡往這邊跑,他們總想著看慕海開花。”
謝景辭聞言,低頭去看小人魚,只見對方鼓著腮幫子奮力瞪著慕海,企圖把懷里的慕海瞪開花。
可瞪了三四分鐘,慕海仍然沒反應,小人魚泄力,尾巴耷拉下來。
謝景辭不由想到小與非,他戳了下小人魚的臉蛋,問道:“喜歡慕海?”
小人魚點頭,他把花往謝景辭那邊歪了點,做出很激動的神情。
謝景辭猜測道:“你是想讓我看看?”
小人魚嗯嗯出聲。
謝景辭嘴角翹起,他就說人魚幼崽是天使!
他清了下嗓子,故作神秘地說道:“別眨眼,它馬上就會開花。”
小人魚好奇地望著謝景辭,見謝景辭伸出手觸碰慕海,他跟著低下腦袋,清澈的眼眸中映照出慕海的模樣,那一抹影子顫動了一下,緊接著緩緩舒展,露出嬌嫩的花蕊。
“霧草。”
這一聲動靜是風宇洋發出來的,他擠開小人魚湊過去,看著綻放的慕海眼底寫滿不敢置信,他結結巴巴地開口,“開……開了?就這么開了!?”
小人魚嫌棄風宇洋,推開對方的臉,將慕海摟進懷里,不給風宇洋碰。
風宇洋急急忙忙道:“我還沒看清楚呢,它怎么開的?”
“這是天賦。”
謝景辭嘿嘿笑了兩聲,他又碰了下身旁的慕海,幾朵慕海爭相開放,他昂起下巴,覺得自己總算有個長處。
風宇洋眼睛都看直了,呆愣愣地點頭,他摸摸慕海的花,又捏捏莖葉,才有點真實感,他驚嘆道:“這也太神奇了。”
謝景辭心底得意,嘴上謙虛道:“也還好吧。”
他話音剛落,胳膊突然被風宇洋摁住,對方滿臉認真地看著他,蹦出一句。
“你考慮多條魚養你嗎?”
能在水底呼吸,能讓慕海開花,長得還可愛的人類,風宇洋感覺自己這輩子只能遇見這一個,可惡,怎么就被池非嶼拐走了。
謝景辭嘴角抽搐,他拉開風宇洋的手,說道:“被池非嶼聽見,你又要挨揍了。”
風宇洋臉頓時拉得老長,他垂頭喪氣地松開謝景辭,尾巴蜷起來,身子矮下去一節,他摸了兩下慕海,仰頭看謝景辭,“還能開更多嗎?”
謝景辭感受了下周圍慕海的情緒,一個個都興高采烈的,他說道:“應該能。”
“能開多少?”
“嗯……”謝景辭略微思索,不確定地開口,“全部?”
風宇洋大聲反問:“全部!?”
一旁的小人魚聽到這話,慕海也不抱了,仰腦袋看向謝景辭。
被兩雙亮閃閃的眼睛盯著,謝景辭心底生出幾分壓力,不自覺后退一步。
風宇洋沒放過謝景辭,伸手拽住謝景辭胳膊,激動地說道:“我要看!我要看!”
小人魚附和著點頭,游上去摟住謝景辭另一條胳膊。
謝景辭被夾在中間無處可逃,他望望滿臉期待的兩人,無奈道:“我試試,不一定成功。”
“嗯嗯。”
謝景辭抽回胳膊,他抬手覆上未開放的一朵慕海,喜悅的心情從肌膚相接處源源不斷的傳來,他垂下眼眸,低聲問道:“你們愿意開花嗎?”
慕海沒有片刻猶豫,幾乎是謝景辭問出的瞬間,這一片慕海就綻放開來。
風宇洋盡職的當氛圍組,發出哇偶一聲,小人魚也跟著鼓掌。
謝景辭指節蹭蹭鼻尖,有點不好意思,他走向下一片慕海,還沒來及問,慕海接連盛開。
風宇洋驚嘆的聲音更大了,他推著謝景辭,催促道:“快,再往前走。”
謝景辭順著風宇洋的力道前行,他走一路,慕海開一路。
熒光從花芯升起,順著海水飄蕩,猶如云霧彌漫,螢火閃爍,飄飄似踏入仙境一般。
就是風宇洋一聲連一聲的雞叫聲有點煞風景。
他們這邊的動靜太大,熒光冒出想遮都遮不住,不一會兒這一片海都亮了。
族地內的人魚探出腦袋張望,幾個好奇心旺盛的擺著尾巴往慕海叢游,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到最后變成一群人魚浩浩蕩蕩地游過去。
謝景辭聽到響動,回頭看見烏壓壓的一片人魚,身子嚇得一抖。
綠色魚尾的人魚湊到謝景辭跟前,“慕海是因為你開花嗎?”
謝景辭對上人魚的視線,對方眼中只有純粹的好奇,沒有一絲惡意,謝景辭漸漸放松下來,點了點腦袋。
人魚毫不吝嗇地贊嘆,“你好厲害。”
謝景辭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他人魚也接二連三地開口。
“太牛了,還能再開嗎?”
“我第一次見這么多慕海開花,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真的是人類嗎?這待遇海神來了也不過如此吧。”
“好漂亮!啊啊啊啊!”
“天啊,太強了!”
“……”
謝景辭在一聲聲夸贊中逐漸迷失自我,他矜持地點頭,手一揮,方圓數里內的慕海以他為中心,一層層綻放。
感嘆聲霎時間此起彼伏,人魚們竄進慕海叢中,轉著圈欣賞,眼睛都快看不過來了。
謝景辭周圍更是圍滿人魚,顏色各異的尾巴看得人眼花繚亂,他像是掉進米缸的老鼠,一個勁地傻樂。
好多人魚,好好看,這里是天堂。
謝景辭僅存的那點理智克制住他伸手去摸的沖動,他可是家里有魚的人,得守男德。
這時一條人魚問道:“我能摘一點嗎?”
謝景辭記得慕海的花語,他猶豫著沒有立即答應。
這應該不算他送的……吧。
他糾結了會,選了個折中的法子,“你問問慕海愿不愿意。”
那條人魚聞言,戳了戳慕海的莖干,慕海順勢倒在他手上,眼睛一亮,說道:“它愿意。”
其他人魚見此也去戳戳慕海,不多時,好幾條人魚手上多出花枝,他們迫不及待去找自己的伴侶,亦或是心儀的對象,慕海叢成了大型相親現場。
謝景辭還挺開心的,看著人魚們貼貼,他的笑容越發慈祥。
他心底樂呵呵,好像毛絨絨們擠在一起,真可愛。
有幾條沒對象但拿到花的人魚,眼神轉悠一圈,最終落在謝景辭身上,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尾巴一甩沖到謝景辭面前。
“送給你。”
“收我的,我這朵好看。”
“你們讓開,我的多,收我的!”
“……”
謝景辭連忙擺手說不要,卻抵擋不住眾人魚的熱情,湊上來的人魚數量不減,甚至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他腳步后退,“真不用,你們自己收著,我有伴侶了。”
“是誰?”
“他怎么沒陪著你?是人類?”
“弱者沒資格有伴侶,我要跟他決斗。”
“還有我!”
“我也可以。”
數十條人魚的聲音參雜在一起,謝景辭都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他正煩惱著,背后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
“玩得很開心?”
謝景辭心底咯噔一聲,他僵硬地轉過頭,看見池非嶼面無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后。
“一般般。”謝景辭干笑兩聲,挪到池非嶼身旁,摟住對方,試圖岔開話題,“你全都忙完了?”
池非嶼沒讓謝景辭糊弄,他冷笑道:“我還以為你樂不思蜀,完全忘記我的存在。”
謝景辭立馬否決,“怎么可能。”
池非嶼不置可否,他攬過謝景辭,目光掃過叫得最歡的那幾條人魚,語氣中透露著威脅,“你們想跟我決斗?”
幾條人魚面面相覷,默契地搖頭,心底欲哭無淚,怎么招惹到這尊煞神了。
池非嶼憋著一肚子氣,又不舍得對謝景辭發火,他活動了下手腕,瞇起眼眸靠近那幾條人魚。
一聲聲慘叫響起,謝景辭默默低下腦袋。
造孽啊。
他心虛地眼神亂瞟,恰巧瞥見慕海叢下的藤蔓扭動,謝景辭還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藤蔓突然纏住他的腳踝,瞬間把他拉出老遠。
第118章
池非嶼聽到聲響當即回首,可留給他的只有空蕩蕩的一片,慕海搖曳著遮掩掉所有蹤跡,而謝景辭不知去向。
他的眼眸驟然歸于沉寂,扔下手中的人魚,語氣結滿冰霜,“去找人。”
周圍的人魚們瞬時鳥作群散。
池非嶼望著平靜盛開的慕海,心中懊惱,他居然被一叢花給算計了。
而被一眾人魚記掛的謝景辭,此刻手腳都纏著藤蔓,嘴也被藤蔓捂住,他像只蠶蛹似的被一路拖行,不過好在藤蔓纏得緊,謝景辭一路上也沒磕著碰著。
他試著活動手腳,但連彎曲手指困難,謝景辭怎么換角度都是徒勞無功,藤蔓是鐵了心要把他拐走。
謝景辭摸不準藤蔓要帶他去哪,心底稍稍有點慌,現在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他沒感覺到藤蔓的惡意,甚至捆著他的藤蔓還傳來開心的情緒。
他苦中作樂地想著,在池非嶼眼皮子底下綁架成功,確實該高興點。
嘴被堵著,謝景辭沒法和藤蔓溝通,試了幾次后,他選擇放棄掙扎,也沒聽過慕海吃人,應該問題不大……大概。
莫約過了半個多小時,謝景辭感覺到前行的速度慢下來,捆著他的藤蔓也跟著松散開。
謝景辭趁機拽住旁邊的藤蔓,來了個手動剎車,他從藤蔓縫隙中鉆出,警惕地盯著藤蔓看,沒見對方有別的動作,這才松了口氣。
他環顧四周,人魚族地消失在視野內,連影子都看不見一點,也不知道藤蔓給他拽到哪個犄角旮旯,不過從胸口悶悶的感覺至少可以猜出,他是被拉往深海。
附近沒有歇腳的地方,謝景辭只好扶著藤蔓站穩,冷靜下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回去,但他在這里人生地不熟,思來想去,謝景辭決定待在原地等池非嶼來找。
他沒好氣地打了兩下藤蔓,說道:“你抽什么瘋,好好一根藤蔓,怎么還學人搞偷襲。”
藤蔓幅度極小地扭動了一下,傳給謝景辭的情緒也是又累又困,似乎將謝景辭送到這已經耗費了它全部的力氣。
謝景辭感覺到藤蔓的動作越發無力,一顆心也跟著懸起,他可不想獨自待在深海中。
“喂,醒醒,先別睡,你都把我拖到這里了,不該告訴我你的目的嗎?”謝景辭絞盡腦汁地想話題,“你也是慕海的一部分,肯定聽得懂我說話,快給點反應。”
藤蔓勉強抬起一節,它搭上謝景辭的手腕,聲音虛弱卻包含溫柔,“別怕,它們快到了。”
說完這句話,藤蔓徹底陷入沉睡,仍由謝景辭怎么折騰,都沒一丁點反應。
“……不是吧,真睡啦。”
謝景辭咽了口唾沫,握緊藤蔓,如同上銹的機械一般,緩慢轉動腦袋,他望向黑沉沉的大海。
四下寂靜無聲,呼吸聲在這一刻變得吵鬧,漆黑的海水猶如濃霧彌漫,吞噬掉除他以為所有的事物,鬼怪藏于不知名的角落,等待著獵物松懈的時機,撲咬而上。
謝景辭把自己嚇得一哆嗦,他不斷安慰自己,故事里都是騙人的,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沒有鬼!
他又往藤蔓附近湊了點,企圖汲取安慰,大腦勉強開始運轉。
藤蔓說快到了,是指什么東西?藤蔓對他挺友善的,應該不是想害他,可能是想讓他和什么東西碰面。
想到這,謝景辭心中稍稍安定,只要等一會兒就好,不管是池非嶼,還是藤蔓口中東西,一定能帶他離開這里。
等待的時間漫長無比,謝景辭望眼欲穿,終于在壓抑的大海中發現一抹亮色,他激動地上前,待看清對方的面容和,他硬生生止住腳步。
池塘洲向謝景辭逼近,嘴角的笑容帶著些許玩味,“沒想到路上也能撞見驚喜,這算是大海的饋贈么。”
謝景辭警鈴大作,他面上淡定,心底啊啊亂叫。
藤蔓等的人是池塘洲?這和把他賣了有什么區別!
好好好,他以為他們心連心,結果藤蔓跟他玩腦筋,給他快遞速運,直達敵方大本營。
謝景辭眼前一黑又一黑,岸上他都跑不過池塘洲,更別提海里了,池塘洲捉他不比捉雞容易。
眼看池塘洲宇自己只差一步之遙,謝景辭甩甩手上的藤蔓,想搖醒對方,結果當然是沒用。
破藤蔓睡得堪比死豬。
池塘洲鉗住謝景辭的手腕,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謝景辭,他輕笑一聲,“我還以為非嶼的眼光變差了,原來是藏著這一點。”
謝景辭不搭理池塘洲,在心底默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也不知道池塘洲是發現他的敷衍,又或者是看他不順眼,手上的力道逐漸加重,謝景辭感覺自己的手腕都快被對方捏碎了。
謝景辭疼得臉揪在一起,忍不住開口,“你想干什么?”
“居然還能說話。”池塘洲用新奇的目光望著謝景辭,“你喝了多少泉水?”
謝景辭被池塘洲看得渾身不自在,對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實驗室里的小白鼠,恨不得將其刨開一探究竟。
“別磨蹭,將人殺了,趕緊走。”
沙啞的聲音從池塘洲身后傳來,謝景辭這才注意到還有另一條人魚的存在。
他循聲望去,看見姜維海藏在陰影中,對方身形狼狽,常待在身邊的侍從此刻不見蹤影,原本華貴的衣衫也沾染上塵土。
池塘洲也差不多,他剛剛沒仔細看,這會兒定睛觀察,發現池塘洲身上的衣服多出破洞,發絲凌亂潦草,一眼望去給人種不修邊幅的感覺。
看來池非嶼將他們逼得很緊,這兩人的處境估計是岌岌可危,但現在不一樣了,有個人質自己送上門來了。
謝景辭很想找根面條上吊,拖后腿也不帶這么拖的。
池塘洲瞥了眼姜維海,神色淡淡地開口:“他留著有用。”
姜維海不屑,“一個人類而已,能派上什么用場。”
池塘洲眼底染上不耐之色,他沒有同姜維海爭辯,扯下藤蔓將謝景辭捆起來。
再次被綁的謝景辭連氣都不想嘆了。
姜維海沒得到回應,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越發得寸進尺,“還有多久才能到海落淵,你已經在路上磨蹭很多時間,居然還要再帶上一個累贅。”
池塘洲的耐心早已耗盡,聽到姜維海的指責,他目光冰冷,“我從一開始就說過,你的那些計劃不過是妄想,回海中更是個愚不可及的決定,你做的那點藥劑已被搶走大半,現在就算抵達海落淵也是徒勞。”
姜維海身居高位多年,哪被人這么指責過,他臉色漲紅,斥責道:“我的計劃不行,難道你的就可以?說什么蟄伏人類社會,海族的事人類沒資格插手!”
池塘洲唇角繃直,他目光陰翳,口中卻說道:“我知道了,會盡快帶你過去。”
謝景辭聽完全程,對池塘洲有了新的認知,對方怕不是屬烏龜的,不然怎么這么能忍。
他也沒干聽著,腳下一點一點地往外挪,剛挪出不到一米,又被池塘洲抓回來。
謝景辭閉上眼,累了,毀滅吧。
池塘洲指尖點在謝景辭的眉心,古樸的旋律隨著他喉嚨的震動傳出,侵入謝景辭的大腦。
謝景辭皺起眉頭,腦袋暈乎乎的,跟被扔進滾筒洗衣機里一樣,身體的控制權脫離,他像是被關進一間透明的屋子里,能看見外面,可什么都做不了。
但這個透明材料不是玻璃,而是冰糖,他用點勁就能敲碎。
謝景辭眼珠子轉悠,想想還是沒有反抗,他順從地做出池塘洲所指示的動作,裝作真的被對方控制一般。
池塘洲面色慘白如紙,眼底卻亮得驚人,他拍了下謝景辭的臉蛋,夸贊道:“好孩子。”
謝景辭雞皮疙瘩抖了一地,差點沒忍住給池塘洲一拳,還好對方摸了這一下就推開,指揮著他向深處游去。
他眨眨眼,看著從未如此協調過的四肢,心中哇塞一聲,他會游泳了!
可沒游兩下,他陡然墜機,手腳還在劃,身子已經筆直的落下去。
謝景辭一臉木然。
這操控挺智能的,還知道不崩人設。
他沒掉多遠,被池塘洲及時拉住,池塘洲望他眼神不太對勁,似乎在懷疑什么。
謝景辭繼續裝死,仍由池塘洲檢查,對方沒查出問題,又拖著他向下游。
看著藤蔓越來越遠,謝景辭生出幾分茫然,他真的還能回去嗎?
倏然,水流變得湍急,他一下子就被甩開,白色的泡沫出現,場面瞬間變得混亂。
謝景辭瞥見池非嶼的身影,懸著的心終于落向歸處。
池塘洲拽著謝景辭退遠,他望著擋在前面的池非嶼,笑道:“他果然是誘餌,看來你的喜歡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謝景辭聽到這話,心情復雜,這可真是一個美妙的誤會。
池非嶼掐住姜維海的頸脖,手指收緊,脅迫之意不加掩飾,“把他放了。”
“好。”池塘洲將謝景辭拉至身前,嘴角勾起,“同樣的,你也得把手上的人放了。”
第119章
池塘洲答應得過于輕易,謝景辭直覺其中有詐,果不其然,大腦傳來一陣鈍痛,意識再次受到打壓,原本還算清晰的思維陷入混沌。
對方不竭余力的壓制,似是孤注一擲。
手上多出冰涼的觸感,謝景辭摸著形狀,感覺像是一把匕首,冷汗自他后背沁出,很快又融于海水之中。
謝景辭試圖眼神示意池非嶼,但連轉動眼珠都難,兩股力量在他體內拉扯、博弈,爭奪著身體的掌控權。
每次他快占據上風,又被彈回去,謝景辭急得火急火燎,就一線之差,他卻怎么也無法翻越。
謝景辭看見池非嶼松開姜維海,同時他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動,與姜維海擦肩而過,眼看和池非嶼的距離越來越近,謝景辭卯足勁掙扎,勉強能活動幾根手指。
他眼睛一亮,努力把匕首往外扔,在他快要成功的時候,池非嶼突然出聲。
“傅淵襲還活著。”
池塘洲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所以呢?”
池非嶼對上池塘洲的目光,聲音平靜,“我對白玖還算有個交代。”
池塘洲聽到白玖二字,眼底掀起微不可查的波動,很快又歸于死寂,他開口嘲諷,“現在提起她,是打算跟我打感情牌嗎?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天真了。”
“自然不會。”池非嶼嗤笑,“你耳目不是一向靈通,難道現在光顧著逃命,對族地的事一無所知了?”
池塘洲嘴角下壓,“你想說什么?”
池非嶼眉尖上揚,好整以暇地望著池塘洲,“渝淺溪懷孕了,孩子是傅淵襲的。”
“不可能。”池塘洲的神色終于有了改變,他不屑地笑著,“想騙我也不找一個好點的借口,人魚怎么可能懷上人類的孩子。”
“是啊,我沒必要用一戳即破的理由騙你。”
池非嶼面色不變,他靜靜地望著池塘洲,直至對方的笑容逐漸收斂消失。
池塘洲的瞳孔如被墨浸染,他瞇起眼眸,沉默不語地與池非嶼對視。
凝重的氣氛蔓延開來,但沒持續多久就被池非嶼的輕笑聲打破。
池非嶼道:“或許以往人魚確實無法與人類繁衍,但現實并不會止步不前,停在原地的只有你們。”
“其實你有機會發現這件事,可惜你選擇了另外一邊。”池非嶼看著池塘洲陰沉的臉色,唇角的弧度越發清晰,“你……猜到我想說什么了嗎?”
池塘洲手指攥緊,指甲深陷入肉中,他死死盯著池非嶼,眼珠突起,血絲遍布其上,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中擠出,每一個字都吃力沙啞,“閉嘴!”
池非嶼沒給池塘洲松緩的機會,接著說道:“白玖當年懷孕了,但因為你不告而別,她選擇將孩子……”
“我叫你閉嘴!”
池塘洲打斷池非嶼的話,他胸口劇烈起伏,眼白完全被血色占據,望著池非嶼的目光,恨不得將其拆吞入腹。
也是在這時,謝景辭感覺身子一輕,他顧不得剛聽到的驚天八卦,趕忙把匕首扔了,撲向池非嶼。
池非嶼順勢將謝景辭拉向身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想要逃跑的姜維海。
此刻局勢瞬間逆轉。
姜維海根本反抗不了池非嶼,他沖池塘洲大聲喊道:“還愣著做什么,快救我!”
池塘洲充耳不聞,他目無焦距地望著空蕩蕩的雙手,唇瓣蠕動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謝景辭從池非嶼身后冒出個腦袋,看著失魂落魄的池塘洲,他不自覺拽緊池非嶼的衣服。
善惡終有報,池塘洲原本能夠擁有心愛的妻子,可愛的孩子,以及美滿的家庭,但這一切全都毀在他自己手中。
謝景辭見池非嶼向池塘洲逼近,他松開手,沒跟上去,想著一切該塵埃落定了。
突然他腳踝處纏上一條細長的東西,熟悉的觸感讓謝景辭立即回頭,他望著翠綠的藤蔓,心底霧草一聲。
又雙叒叕來!?
謝景辭只來及向池非嶼伸出手,聲都沒發出來,人就消失在原地。
這一次的藤蔓明顯比上次有力,速度快到謝景辭的視野內都是殘影。
海底的壓強擠壓肺部,謝景辭呼吸逐漸變得困難,他奮力轉身,拉住藤蔓,說道:“你再拉下去,我該成尸體了。”
藤蔓速度瞬間減緩,它順著謝景辭的小腿纏上去,有氣泡從綠葉處產生,一個個極小的氣泡不斷匯聚,凝聚成有一人高的大氣泡。
謝景辭被氣泡套住,身體上的沉重一掃而空,他久違地體會到腳踏實地的感覺。
藤蔓還纏在他腿上,謝景辭低下頭問道:“你想帶我去哪?”
他能肯定藤蔓聽得懂他說話。
藤蔓蹭蹭謝景辭的小腿,傳遞出安撫的信息。
謝景辭眉心皺起,但現在他除了跟藤蔓走,也沒別的法子。
他長嘆一口氣,回頭看往離開的方向,心底無奈,兩次把人丟了,池非嶼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他得想辦法快點回去,至少得給池非嶼傳去一點消息。
藤蔓拉著謝景辭不斷向下,周圍海水的顏色不斷加深,到最后謝景辭感覺自己像是掉入墨水當中,眼前一片漆黑,唯有藤蔓亮起一點微弱的光芒。
謝景辭蹲下身子,戳了戳藤蔓,他能感覺到越深入藤蔓的情緒就越活躍,似乎是回到舒適區內,身上的細胞都洋溢著喜悅的氣息。
“現在你能說話了嗎?”
藤蔓支棱起上半身,湊到謝景辭臉頰邊,動作輕揉地貼上去。
“你好。”
空靈的聲音在謝景辭腦海內響起,這道聲線與慕海相似,但要更成熟幾分。
和慕海那么像,又和慕海有著聯系,還存在于深海,藤蔓的身份呼之欲出。
謝景辭捏住得寸進尺往他懷里鉆的藤蔓,開口道:“你是海落淵?”
藤蔓討好地纏上謝景辭的手指,回答道:“是啊,我找你好久,可算是見到你了。”
“你這不是找,你是綁架。”謝景辭晃著藤蔓,說道:“快把我送回去,跟我在一起的人魚找不到我會擔心的。”
“不行。”藤蔓態度堅決,“我沒法上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得先跟我回去。”
謝景辭見說不通,退而求次道:“你總得先告訴我,要我做什么,萬一我幫不上忙呢。”
藤蔓神神秘秘地說道:“不會的,只有你能做到。”
談話間,謝景辭眼前升起點點螢火,他下意識抬眸望去,眼底瞬間被螢火照亮。
他震驚地張開嘴,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眼前的景色。
花藤纏繞疊加,如瀑布一般傾瀉,它已經脫離花的范疇,更像是一座島嶼上開滿鮮花,溫暖的光暈自白花周身散落,似是群星匯聚照亮這一片角落。
謝景辭隨著氣泡緩緩降落,他踩在藤蔓組成的地面上,愣愣地望著眼前的花海。
這時細小的氣泡又冒出來,將整座花島包圍。
帶謝景辭來的那根藤蔓滿意地晃了晃身子,說道:“這樣就沒問題了,你不覺得難受吧?”
謝景辭搖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喃喃著,“原來海落淵長這樣……”
藤蔓身子一扭,像是挺起胸脯,驕傲地說道:“嘿嘿,漂亮吧,我們可是海神種下的。”
謝景辭神色復雜,“既然如此,你們找我有什么用,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
“不對,你不是人類,也可能算人類。”
謝景辭啊了一聲,一臉懵逼地望向藤蔓。
他都做了二十多年人類了,現在居然有東西說他不是人。
“誒呀,你聽我的就對了,是我帶你來這個世界的。”
“還有我。”
“也有我。”
“我也是。”
“我!”
“……”
耳邊炸響無數聲‘我’,謝景辭被吵得腦仁疼,開口制止,“停停停,別一起說話。”
“你們先閉嘴。”藤蔓似乎頗具威嚴,一開口其他聲音都消失了,它攀上謝景辭的肩膀,與謝景辭平視。
“你是海神的后人,雖然不知道是多少代,但我們能感受到你身上存在海神的血脈。”
藤蔓看出謝景辭的不信,接著補充道:“過了上千年,海神留給我們的能力已經很微弱,若不是你有所回應,我們沒法把你拉過來。”
謝景辭將信將疑,問道:“所以你們找我做什么?”
藤蔓道:“帶我們上去。”
“上去!”
“我們想到淺海。”
“人魚們都跑了,深海一點都不好玩。”
“就是,深海黑漆漆的,魚長得也好丑。”
“……”
“停!”謝景辭揉了揉嗡嗡的腦袋瓜子,“我幫你們就是了,要我做什么?”
藤蔓無辜地開口:“不知道。”
謝景辭:“……”
藤蔓晃晃身子,敘述道:“海神種下我們,我們答應祂守在深海,隨后人魚誕生,與我們成了伴生關系,可后來人魚發現淺海,他們更喜歡淺海的環境,逐漸向上遷移,到最后所有人魚都走了,偶爾才會回來看我們一次。”
“沒有人魚的陪伴深海實在無聊,我們嘗試過離開,但所有離開的同伴都失去聯系,我們被困在深海之中。”
“有的海落淵忍受不了死水一般的孤寂,沖入淺海,他們偶有存活下來的,開始繁衍生息,就成了現在人魚口中的慕海。”
“可我們不能去賭那個可能,變為慕海意味著我們失去孕育泉水的能力,雖然人魚把我們丟下,但我們不想看到人魚滅絕。”
說到這,藤蔓的語氣變得失落,“現在的人魚經過一代代繁衍,也變得不同,他們不再能聽見我們的話語,我們想與人魚溝通都做不到。”
第120章
謝景辭聽完,唇瓣囁嚅不知該說些什么,被關這么久,聽著就好慘,可是慘也沒用,這不是他能解決的問題啊。
“所以你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上去?”
藤蔓語噎,它繞來繞去努力思考,“唔……我們上不去大概是因為與海神的承諾,要不你說一句‘我們可以離開’試試?”
謝景辭對這個方法的可行度表示懷疑,他試探著開口,“你們可以離開深海了。”
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響起,花島周圍又亮起數朵光芒,將這塊區域照得亮如白晝。
謝景辭一回頭,就看見六七八個海落淵扎堆過來,一座座跟大燈泡似的,在深海中無比顯眼。
其中一個海落淵雄赳赳地沖向淺海,其他海落淵在原地等著,期盼的情緒都快把謝景辭掩埋了。
頭一次接受到這么多聲音,謝景辭腦袋暈乎乎,他甩甩頭,腳下不穩一屁股摔在地上,恰巧將小白花壓扁。
感覺到背后一涼,謝景辭趕忙爬起來,他看著稀碎的小白花和溢出的泉水,心底被完蛋二字刷屏。
他結結巴巴地開口:“它……它是不是死……死了?”
“沒事。”藤蔓不以為意地開口:“花只是我們意識的載體,我們可以是一朵花,也可以是很多朵花。”
它說著抖了抖身子,數十朵白花長出來,藤蔓將花一卷,做成一捧送到謝景辭跟前,大方地開口,“送你。”
白花搖頭晃腦,里面盛滿泉水。
謝景辭接過白花,蕩漾的泉水晶瑩剔透,他心底感慨,之前天天在海邊蹲守收集到的也不過寥寥兩瓶,藤蔓這一給,就有當時的一半了。
海落淵們似乎挺好說話,或許在離開的時候,他可以向它們多要點泉水。
謝景辭正思考該如何開口,那邊的海落淵們又嚷嚷起來。
他抬頭望去,看見剛剛沖出去的海落淵灰溜溜地跑回來,它成了接觸不良的燈泡,一閃一閃的。
其他海落淵湊過去,有的光芒亮起,有的光芒黯淡,都在表達自己的關心。
謝景辭揉揉眼睛,感覺好好的海底快成KTV夜場了。
藤蔓慶幸地開口,“還好沒事,看來這個方法行不通。”
謝景辭問道:“有別的辦法嗎?”
“我想不到了。”藤蔓靠近謝景辭,把自己打成一個蝴蝶結,聲音中帶著期盼,“你有想到什么嗎?”
其他海落淵聽到這話,立即消音,向謝景辭投來期待的情緒。
謝景辭壓力山大,他呃了半天,也沒想到個能用的辦法。
藤蔓有些著急,“你再想想,我們會給你報酬的,你想要什么都行,想回原來的世界也可以。”
謝景辭愣住,乍一聽到這個幾個字,他居然感覺到陌生。
剛到世界時他確實想過回去,但隨著待得時間越來越久,他漸漸忘淡這個想法,而現在藤蔓告訴他,其實他能夠回去。
謝景辭迷茫了,說不心動肯定是假的,那邊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有陪他長大的親人,還有與他玩鬧的朋友,有他熟悉的一切。
但……
謝景辭抿唇,眼底閃過糾結之色,幾番猶豫后,他開口道:“報酬的事之后再說,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試試。”
藤蔓激動地追問:“是什么?”
謝景辭道:“既然口頭上說沒用,那我拉著你們穿過深海與淺海的界限,說不定能成功。”
藤蔓聽完,覺得有戲,它連聲催促,“快點,快點!我們試試。”
它纏上謝景辭的胳膊,想想不放心,又多纏了幾道。
準備就緒后,謝景辭重新回到單獨的氣泡中,被藤蔓推著往淺海挪。
還沒走多遠,他的視野內多出一道亮麗的銀色,緊接著他落入一個強有力的懷抱當中。
“找到你了……”
短短四個字卻帶著一絲顫抖與后怕。
謝景辭回過神,抬起胳膊回抱池非嶼,“抱歉,讓你擔心了。”
“有哪里受傷嗎?”池非嶼不等謝景辭回答,按著對方的肩膀仔細打量。
謝景辭仍由池非嶼動作,海落淵的余光照亮池非嶼的臉龐,謝景辭瞳孔緊縮,反握住池非嶼的手,語無倫次地開口,“你都這樣了還顧著我,藥、繃帶……不對,這里沒有。”
池非嶼的臉色白得嚇人,身上還有數道被尖銳物劃破的傷口,流光溢彩的鱗片此刻黯淡無光,甚至有好幾處破損,鱗片翹起露出里邊慘白的肉,傷口被泡到毫無血色。
謝景辭恍然想起池非嶼沒法抵達深海,但現在對方出現在他眼前。
一時間謝景辭又氣又心疼,“你肯定能猜到是海落淵抓我走的,我又不會有什么危險,你著急追過來做什么。”
謝景辭扒拉出剛收到的泉水,塞到池非嶼手里,他瞪了對方一眼,說道:“快喝。”
池非嶼乖乖聽話,他瞥向謝景辭的手腕,上面還纏著藤蔓,問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謝景辭見池非嶼的傷口開始愈合,才有心思回答對方的問題,“我在嘗試帶海落淵去淺海。”
“你知道嗎,我是被它們帶到這個世界的。”謝景辭和池非嶼分享剛剛的經歷,“它們被困在海底,想要回淺海才會拉我來,還說我是海神的后代,雖然我沒覺得自己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池非嶼望著謝景辭清亮的眼眸,他壓下瞳孔中的暗沉,“……嗯。”
謝景辭沒發現池非嶼的異狀,他撲進池非嶼懷里,“你來得正好,抱我上去。”
池非嶼將人摟住,熟悉的重量讓心稍顯安定,他的目光劃過綿延不斷的海落淵,放在謝景辭身后的手握緊又緩緩松開。
他不再停留,抱著人向上掠去。
謝景辭這會兒感覺舒服多了,被海落淵拽著總有種坐過山車的感覺,還是池非嶼靠譜點。
他們來到深淺交界處。
藤蔓停下腳步,聲音顯而易見得緊張,“可以嗎?”
“你們準備好。”謝景辭深吸一口氣,扭頭對池非嶼說道:“慢點挪,發現不對勁趕緊停下。”
海落淵都在這里,可別給全玩死了。
池非嶼大致猜到事情的原委,他應聲后抱著謝景辭緩緩移動。
在場所有活著生物的目光都匯聚在最前面的海落淵處,謝景辭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海落淵們的變化。
他忍不住多問幾句,“你們有哪里難受嗎?”
“沒有。”
聲音從頭響起,一直傳到末尾,隱隱還能聽見一點回音。
很好,大家看起來都很精神。
謝景辭長吁一口氣,手上用力,將海落淵前半段身子拉出來,他緊緊盯著海落淵的亮度,這一次大燈泡十分給力,沒有一丁點接觸不良的現象。
他反映了好一會,不太確定的問道:“……成功了?”
“好誒!”
“出來了!”
“啊啊啊啊!”
“!”
歡呼聲接連響起,纏著謝景辭的海落淵興奮地沖出來。
謝景辭措不及防,跌進海落淵中,眼看要摔個狗吃屎,他下意識閉上眼睛,但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來臨,他撞上溫暖的軀體。
謝景辭睜開眼,入眼是池非嶼的胸膛,他支起上半身,在池非嶼唇上吧唧一口,話語中是難以壓抑的高興,“我們可以帶海落淵回族地,這樣就不用擔心泉水問題了。”
說到這,他停頓一下,“就是不知道它們愿不愿意跟我們走。”
藤蔓湊過來,它滿身都開著白花,把自己整成一個花圈,“我們喜歡人魚,大部分時間會留在族地里。”
其他海落淵紛紛表示沒問題,它們與人魚共存千年之久,若不是人魚跑了,它們也不會想挪窩。
聽著海落淵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謝景辭笑得更加燦爛,他指著前方,興致高昂地說道。
“回族地!”
“好!”
“呃……族地在哪來著。”
一只大手落在謝景辭腦袋上,隨意揉搓了幾下,謝景辭回眸沖池非嶼嘿嘿笑了兩聲,他拉下池非嶼的手,倒向對方懷中,理直氣壯地開口,“你指路。”
池非嶼抬手搭在謝景辭腰處,尾巴尖纏上謝景辭的小腿,他將藤蔓拖遠,說道:“向南邊走。”
莫名其妙被拉離謝景辭的藤蔓不滿,它支棱起半截身子看向池非嶼,對上一雙陰翳的眼眸,烏云在其中翻涌,帶著摧城之勢席卷而來。
它愣怔在原地,身上的白花霎時萎靡許多,直到池非嶼移開視線,藤蔓才敢活動,它默默爬開,小心翼翼地偷瞄池非嶼。
那一瞬間,眼前的人似乎對它們起了殺意。
耳邊倏然安靜不少,謝景辭疑惑地探出腦袋,問道:“怎么了?”
“沒事。”池非嶼眉眼溫和,他捏住謝景辭的臉頰,“帶回海落淵,大功一件,想要什么獎勵?”
謝景辭順著桿子往上爬,“什么都可以?”
池非嶼戳了下謝景辭的腦門,意味深長地開口:“嗯,但太過分的,你可能得賠我點。”
謝景辭直覺這個賠大概不是什么好東西,他訕訕笑著,“那還是算了。”
池非嶼摁住想跑的謝景辭,“別忘記跟海落淵要報酬,你沒義務幫它們。”
“它們已經說過會給報酬。”謝景辭毫無戒心,“但我還沒想好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