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怎么會有人這么喜歡給自己找不痛快
窗戶表面有一道反光, 反射出落日的余暉。那抹光輝仍然有一點刺眼,太宰治抬起手,遮住視線, 有些晃神。
時隔七個多月,他再一次在落日時分來到了這個房間。
臥室周圍一片白色, 明明應該是沒有人住的房間,卻格外干凈整潔, 甚至有點生活氣息。廚房有一絲油煙味,好像不久前還有人在這里做過飯。
津島修治說是已經裝修過的房間, 但這里并沒有擺上多少家具,臥室只有床鋪、床頭柜和衣柜。即便如此,相較其他房間, 臥室居然還算是比較精致的。
一片空蕩蕩之中, 擺放了什么都很顯眼。
床頭柜上放著紅色封皮的本子,剛走進屋, 齊木楠雄一眼便看到它。他走過去,拿起來,一如意料之中, 什么有效信息都沒有讀到。
這應該是一本日記,記憶中那個人隔段時間會在這上面寫一點東西,可所有內容都是亂碼。不寫日記的時候,那個人甚至不會出現在這個房間。
想要破譯, 不是沒有辦法,但讓可能知曉對應信息的人來看, 會更快捷一些。齊木楠雄舉著本子, 上前兩步,遞給太宰治。
太宰治盯著日記本看了幾秒, 有些遲疑。
到了這一刻,他反而不太想知道這背后的真相了。假如事情并不是他希望的那種發展,是不是不知道比較好呢?
可是,都走到這一步了,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呢?
吐出一口氣,太宰治不再猶豫,接過日記本,打開翻看。
紙上的字符單拆開看莫名其妙,但組合成一個個句子,太宰治立刻便認出,這是他小時候自己搗鼓出來的一種密文。
循著記憶中的解密方式,從頭到尾閱讀一遍,太宰治突然“啪”地一下合上日記本。
齊木楠雄皺著眉,問道:“怎么了?”
“是看錯了吧……”太宰治低聲嘟囔,宛若自言自語。
過了幾秒,太宰治再次打開日記本,又用其他解密方式閱讀一遍,卻都不能準確對應。除了相信第一次解讀出的結果,他別無選擇。
夕陽緩緩下沉,暖橙色清晰勾勒出家具的輪廓,在地面和墻壁上投下形狀各異的影子。
太宰治捏著日記本,久久不語。
雖然有一些信息不太理解,但這本日記記載的,基本上可以說是劇本編造的心路歷程,而且還是應驗在他身上的劇本,一共有四篇。
“你好,我是太宰治。如果你覺得別扭,叫我津島修治也可以。我覺得現在這樣太無聊了,所以想辦法找了個調劑,希望你不要介意。”
“只是失憶,是不是有點沒勁?今天上街看到了一個小學生。我還沒像他們那樣上過普通的學校。不過,我也一點都不想去上學,要不你去試試?”
“他們身邊好像都有兩個朋友,我也給你挑一挑好了。”
“努力了這么久,終于要有回報了。我跟X已經商量好了,等到10月16日,就把書的消息放出去。這樣應該會有趣一點吧。不過,你也不要太懈怠,我還準備了一筆錢發布針對你的懸賞。當然,如果你不喜歡,在此之前,就好好努力吧。”
太宰治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從來都是體面人,可看著這一張紙上面的幾個字符,他卻有了想要罵人的沖動。
怎么會有人這么喜歡給自己找不痛快?還是說只要抹掉記憶,就能當做是另一個人隨意禍害了嗎?
先不說書的消息鋪天蓋地投放出去,會引起什么影響,就光說那個懸賞的日期。今天已經是10月8號,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八天。
這么短的時間內,要讓他去找一個不知道姓名、性別、年齡、身份,甚至不知道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組織的玩意,就為了阻止自己對自己發布的懸賞?
見太宰治神色微沉,齊木楠雄心中升起猜測。
之前太宰治拉著他來了這個所謂的“家”,還讓他打頭陣,他知道太宰治一定是要借用他調查,查一些對方不清楚的情報。但看這樣子,好像并不是家里被別人動過那么簡單。
聯想太宰治之前略顯奇怪的表現,思索片刻,齊木楠雄直接發問:“你不記得了?”
“……是啊。”太宰治十分悲傷。
從前的自己腦子是怎么進的水,太宰治不想去回憶。現在能抓緊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阻止書的消息傳出來。至少,不能讓自己真掛在懸賞上。
聽到這個回答,齊木楠雄的臉色也不是那么好看了。
憑他了解到的對方的手段,難保不會早就做了什么后手,然后在他毫無防備的某天,突然爆發出來。
他的超能力對太宰治無效,所以才寄希望于能夠協商。而太宰治雖然態度還算友好,可自己都忘了自己之前做過什么,排查的效率未必有他高。
即便如此,問題的根源就在太宰治這里,既然對方還能想到來自己房間里找線索,思路還是要比他更準確。
光線逐漸變得柔和,像是給視野蒙上一層薄紗。房間里安靜極了,只能聽見窗外偶爾傳來的輕柔風聲。
強壓下未知恐懼衍生的怒火,齊木楠雄語速極快地詢問:“里面寫了什么?”
“我準備了一筆錢,要在這個月16號,發布對我的懸賞。”太宰治輕聲回應,神情有點麻木。
齊木楠雄皺了皺眉,沒能立刻理解太宰治這話的意思。他在腦海中捋了一遍,神色變得古怪,“你怎么想的?”
太宰治垂下頭,閉了閉眼,忽地發出了極輕的一聲哂笑,聲音發飄:“我也很想知道。”
深吸一口氣,太宰治逐漸拉回理智。事已至此,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至少他知道了自己的目的,他還有機會拉攏一切能拉攏的力量。
齊木楠雄顯然是個有用的人。
太宰治還不清楚齊木楠雄有什么特別的愿望,但就對方表現出來的而言,一定希望有相對平靜的生活。而書的消息一旦爆發,恐怕就很難做到這一點了。
“還有一件事,關于一本書。書中的內容,一經落墨,便會成為現實。”
太宰治抬起頭,眼神不知何時發生了變化,拋去懊惱,變得極具壓迫力。
“我要讓所有人都卷入對它的爭奪。”
這話說的極為堅定,任何人都不會懷疑它只是個玩笑。齊木楠雄雙目微微睜大,驚道:“你瘋了?”
是啊,他瘋了嗎?
他難道就沒有考慮過,失憶之后,他會有新的生活,并且對現在的生活比較滿意,而不想直接毀掉嗎?
好吧,這種話說出來,太宰治自己也覺得有些詭異。哪怕是讓當初剛剛從河里爬上來的他來看,也會覺得是現在的他在發瘋……
太宰治驀然蹲下身,兩只手捂住上半張臉,只露出緊繃的嘴唇。
現在后悔當初沒好好檢查,已經沒什么意義了,可為什么偏偏是八天呢?
時間再長一些,他就有把握找出那個執行者。時間再短一些,他就能下定決心破罐破摔,隨遇而安。
兩人各自陷入思索,一時無話。四周的黑暗慢慢聚攏,如同潮水,一點一點侵蝕著逐漸黯淡的暖光。
忽然,愈發嘈雜的心聲打斷了齊木楠雄的思緒。他聽到有人正在向這里靠近,那人心聲較常人密集許多,且不斷重復著“修治”這個名字。
齊木楠雄望向門外,冷聲道:“有人過來了。”
不久,大門處果然傳來了開鎖的聲音。太宰治站起身,眉心微皺,朝門外望去。
伴隨著“咔噠”一聲,按下燈的開關,室內驟然亮起。
太宰治瞳孔猛縮,抹了把受到刺激滲出的眼淚,仔仔細細將一切收入眼底。
來者是位年輕男性,穿著整齊奢華的西服,戴著金絲眼鏡,面容嚴肅,眉心有幾道常年皺眉留下的淺紋。他平靜地走向臥室,途中步伐節奏沒有絲毫變化,對于出現在這里的兩人沒有一點驚奇,最終停在太宰治面前。
他望著太宰治,眼含歡喜,堪稱溫柔地招呼道:“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不愿意再回來了呢……真是太好了,修治。”
太宰治平靜的與眼前人對視。再看到這張認真記憶過的臉,他的認知卻與初見時大不相同。
這是津島文治,的確是他的兄長。
兩位血緣上的兄弟相對而立,齊木楠雄站在一旁,各自醞釀著話題。
然而,沒等任何一個人開口,電話鈴聲打破了微妙的氛圍。
太宰治拿出手機,見是丸井文太打來的電話,眼前一亮,直接按下接通。
剛一接通,丸井文太便砸下了一串話:“今天千早慎司約我見了一面,說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話。他說你家里很厲害,還有幾個哥哥,是真的?”
“算是吧。”太宰治垂下眼眸,擺弄兩下手指,神態漫不經心,語氣卻有種莫名的誠摯,“沒有故意瞞著你哦,我也是剛知道。”
“誒——”丸井文太一愣,“是說失散多年,突然認回來的意思嗎?你今天去認親啦?”
“可以這么說。我那個兄弟好像還挺有錢的,等我從他那里要點生活費,改天請你吃大餐。”太宰治面不改色,旁若無人地說著,“這邊正聊著呢,先掛了哦,回頭打給你。”
掛斷電話,太宰治向前伸出一只手,“這好像不是你的房子吧。你怎么私闖民宅,還在我家里吃飯?”
齊木楠雄轉了轉眼珠,不禁移開目光。說到私闖民宅,太宰治自己還不是撬鎖進來的,人家好歹還有拿鑰匙,實在沒有什么說服力啊。
津島文治唇角揚起并不明顯、卻很溫和的弧度。
“抱歉,我不知道還可以在哪里等到你。”津島文治從口袋掏出一張銀行卡,放進太宰治手里,“這是這次的一億円,生活費等回家再給你,可以嗎?”
齊木楠雄傾聽著津島文治的心聲,瞥了對方一眼,有些意外。
看太宰治的態度,至少在太宰治的認知里,他們兄弟的關系并不好。可津島文治的心聲和所說的話一致,居然真的沒有感到一丁點冒犯,反而好像對太宰治這個兄弟很親近的樣子。
第122章 你難道要一輩子給他當狗嗎
穿過青銅大門, 沿蜿蜒的寬碎石子路向前,道路兩旁的松柏修剪的一絲不茍,樹木之間放著造型古樸的石燈籠, 盡頭的主宅是傳統的和風建筑。
踏入主宅,墻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畫像, 畫中人物身著傳統服飾,神情莊重嚴肅, 審視著每一位進入宅邸的人。
客廳空間極為寬敞,每一處細節都極盡奢華, 但全部組合在一起,其偏灰的色調卻無形中為宅邸蒙上了一層陰影。
一路走來,太宰治心情頗為微妙。
無論是進門來的安保, 忙碌的傭人, 還是生活于此的主人家,這里的所有人都對他很熟悉。
雖然他沒有在這里生活的記憶, 但津島家的情況,和他從前的家庭太過相像,他沒有生出太多生疏感。
就好像, 他只是進行了一次半年多的離家出走,只要回來,就還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融入家庭。
稍稍駐足,津島文治歉意地沖太宰治笑了笑:“抱歉, 修治。我還有工作要忙,暫時不能陪你。我今天叫了兄弟們回來一起吃頓飯, 英治應該很快就過來了, 你和朋友先玩。”
太宰治微微頷首。
津島文治唇邊的弧度擴大,顯然更高興了一些, 又簡單寒暄了幾句才離開。
引路人的離開,并未對太宰治造成什么影響。他對這里的格局很熟悉,憑著直覺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那間房間。
與太宰治完全相反,齊木楠雄渾身不自在。
之前津島文治邀請太宰治回老宅,齊木楠雄本不想過來湊這個熱鬧,太宰治卻抓住他,好像跟他很熟一樣,對津島文治提條件:“我可以帶他一起回去嗎?不行那就算了,我明天還要上課呢。”
津島文治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這個要求。
齊木楠雄默默盯著太宰治,十分不解。這家伙回家,非得拽著他干什么?
跟津島文治拉開了一段距離后,太宰治附在他耳邊,悄悄說:“你知道的,我有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萬一他是騙我的,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學生能怎么辦呢?你難道就忍心看著我落入陷阱?”
完全沒有不忍心的理由。
齊木楠雄很想轉身就走,但他又擔心太宰治不依不饒。憑他了解到的情況,一直抓著他不放,甚至是追到他家罵他負心漢,太宰治完全能厚著臉皮干出這種事。
他只能嘗試跟對方講道理:“你的兄弟是誰,你不可能一點都不記得吧?”
太宰治卻是嘆了口氣:“這就不得不提到我的來歷了——”
故意停頓片刻,太宰治神神秘秘地說:“其實我是從異世界穿越來的。說來話長。總之,在這個世界發生過的經歷,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齊木楠雄與太宰治對視,心中的問號如噴泉涌出。
這人說真的?
他心底懷疑,但看表情,太宰治居然沒有撒謊的痕跡。
有時候好奇心太強,其實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齊木楠雄是一個對所有奇聞異事都能做到完全置之不理、也不愛解謎的人,他就不會站在這里,被太宰治家里的人像觀賞猴子一樣打量。
如果說傭人們看著太宰治的眼神,是熟悉中帶著敬畏,看到齊木楠雄的眼神,則要好奇得多。
齊木楠雄真是要懷疑這家人的形象了。那些傭人的心聲簡直不要太驚奇,就差沖上來跟他感慨“你是少爺帶回來的第一個外人”了。
不過更悲傷的還是,帶他回來的人,是太宰治。太宰治完全沒有要給他解圍的意思,這家伙只是在笑,笑夠了,才很沒誠意地跟他道了歉,拉著他去了自己的房間。
“你還記得房間?”齊木楠雄有些狐疑地問。他之前就覺得,太宰治作為完全不記得家庭背景的人,在這里的表現是不是太淡定了點。
習慣了在太宰治面前說話,齊木楠雄的聲音愈發流暢。
“猜的。”望著蒙上了一層灰的大理石地板,太宰治平靜地回答,“正好猜對了。”
窗戶玻璃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霉味,久未流通的空氣極為沉悶。這應當是他刻意吩咐過的,沒有別人進來過的房間。
墻角有一個小型書架,架子上稀稀拉拉擺放著幾本書,一旁挨著書桌。
手指摸過有些落灰的書脊,太宰治走到木制書桌邊。
桌上有一本翻開一半的書,書頁微微泛黃,與其說是書,不如說是一本名冊。從頭到尾,密密麻麻,記載了數千個名字。
隨便翻一頁過去,太宰治便能看到熟悉的名字。有在黑市中活躍的個體,有隸屬于某個組織的成員,甚至還有一些是他在警察本部聽說過的名字。
“如果你感興趣,可以看看書架上那些書。”太宰治向齊木楠雄招呼了一聲,而后沉下心來,將注意力放在名冊上。
他不可能給自己設計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而他看到可能含有目標的名冊,又一定會調查一遍,即便找人幫忙,也不可能找超過兩只手的人數。
如果雇傭一個值得信任的小型團隊,從三月到現在,逐個排查,這個工作量算是比較飽和的,那個“X”應該就在這本名冊中。
既然已經錯過了那些時間,他就不能再用這樣的方法逐個排查,只能先劃定一個范圍。
能被委托這樣的重任,必然是津島修治相當信得過的人。認識他的聲音、記得他的臉、了解他的性格,都不在話下,面對他時不可能毫無反應。跟他見過,又沒有認出他這張臉的人,基本都可以排除了。
太宰治記下敞開那兩頁所有的名字,又從頭到尾快速翻閱,進行記憶。
書架邊,齊木楠雄放下一本書,依舊一無所獲。這些書進到這個房間之后就在吃灰,什么人也沒碰過。如此滴水不漏,他開始懷疑,太宰治是不是每讀過一本書,都會丟出去燒毀,故意放一些裝飾品在這里。
正打算去看最后一本書,齊木楠雄忽然聽到了近乎炸響的心音。
“哈哈哈哈!這種劑量吃下去,就算是他津島修治也得死!”
津島修治?這好像是太宰治失憶之前用的名字吧?齊木楠雄目光一凜,沿著心聲傳來的方向仔細探聽,聽到了來自不同人的心聲。
“唉,終于撒下去了。”
“怕什么?津島修治死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齊木楠雄默默感嘆人類的多樣性。原來太宰治扯著他過來的理由,并不是完全扯淡,還真是挺危險的。
“好像有人要給你下毒。”齊木楠雄提醒道,心中還有些期待太宰治的表情。
誰知,太宰治只是點了下頭:“多謝。”
齊木楠雄挑起眉。真是奇怪了,就算已經不記得跟那些人的相處,但宅子里有個人要給自己下毒,不至于那么平靜吧。
看齊木楠雄很在意的樣子,太宰治擺了擺手,安撫道:“別擔心,常有的事。”
齊木楠雄一時失語。這家伙究竟是在什么環境下長大的啊?
大致掃過一遍內容,太宰治合上名冊,輕輕拂過封皮,準備再復印一份,門卻被猛地打開。
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一個是十四五歲的少年。
青年名為津島英治,在津島家現存的幾個孩子中排行老二,染了一頭紅發,身著酒紅色襯衫,外披黑色西服,臉上帶著張揚傲慢的笑容。
少年名為津島圭治,排行老三,穿著中學校服,臉上掛著不帶感情的微笑。
津島英治手肘支在門把手上,嗤笑一聲,輕蔑地沖太宰治吹了口氣,“怎么回來了?我還以為你那么有骨氣,去給光治陪葬了呢!”
太宰治沒有動作,眸光幽深。他不可能在家里表現得窩囊,任人欺負,那就只能是眼前這家伙故意尋釁滋事了。
挑釁完太宰治還不過癮,津島英治又轉過臉,毫不客氣地打量著齊木楠雄,輕佻道:“出去半年,還以為你做了什么大事,結果就帶這種不三不四——”
這次,沒聽人說完,太宰治直接抬起手,將名冊揮到津島英治臉上。
津島英治沒料到太宰治會這么直接地動手,毫無防備,錯愕與紅印一同定格在他的臉上。
太宰治十分有責任心,又抬起手,給津島英治的臉扇了個左右對稱的“V” 字形紅痕,才皮笑肉不笑道:“我帶來的是我的朋友,你最好放客氣一點。”
清脆的聲響在房間里回蕩,津島英治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反應,津島圭治便條件反射般抬手捂住自己的臉蛋。
他與修治年齡最為相近,從小被拿來與對方比較,處處低人一等。他不是沒想過加害對方,可惜失敗了。雖然此后出事,無論跟自己有沒有關系,修治總是先賞他兩耳光出氣,但好歹留他一命,他心底其實是挺感激的。
一看到太宰治有動怒的跡象,津島圭治下意識彎腰道歉:“對不起!都是英治的主意!我特別歡迎你回來的!”
太宰治挑了下眉毛,望向津島圭治。這家伙似乎很好套話的樣子。
見太宰治盯著自己,津島圭治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果然,就算修治剛回來,肯定也知道他們做了什么吧!
想著坦白從寬,津島圭治眼一閉,心一橫,交代道:“英治之前在飯菜里下了毒,我不敢攔著……”
津島英治臉上的錯愕還沒褪去,瞬間轉換成了驚怒。他氣得跳腳,揪住津島圭治的衣領,怒吼:“沒出息的東西!你就是這樣才只能活在他的陰影下!你難道要一輩子給他當狗嗎?”
津島圭治掙開津島英治的手,將臉蛋湊到太宰治手邊,誠懇道:“都是我太軟弱了,這么沒骨氣地受他威脅。對不起,你打我吧!”
瞥見津島英治的怒視,津島圭治不屑一顧,抱住太宰治的胳膊,嚶嚶哭泣。
英治這家伙也就是仗著自己沒真下過狠手,兄弟們懶得管,才敢在家里蹦噠。忍了半年,他終于忍到頭了。
第123章 這個日子,一定有特別的意義
津島英治攥緊拳頭, 滿臉怒氣,惡狠狠瞪著津島圭治。
津島圭治手下意識抱得更緊了一些,依偎著太宰治。
光線因灰塵顆粒而有些霧蒙蒙, 太宰治目光漠然,視線流轉。
有限的時間里, 誰才是那個更可用的人?
太宰治做出判斷,徑直拍上門, 不顧津島英治被夾到胳膊發出的慘叫,將對方關在門外。
即便先前對自己的選擇感到不理解和憤怒, 但在這一刻,正是因為知道那是自己,太宰治能夠毫不遲疑地做出決斷。
既然目的是為了調劑生活, 即便定下懸賞, 他多半不會給自己安排過于飽和的工作量,一定有個辦法, 比逐個排查快捷得多。
假設他沒有用到作為后手的郵件,而是留在房間查看日記,或遲或早, 他一定會來津島家的老宅一趟。
他這半年來頻繁調查,積累的名單已經足夠給他劃出一個范圍,現在只需要另一個人來印證補充。
這個人要和他足夠熟悉,并且能夠隨意驅使。
相比津島英治和津島文治, 津島圭治顯然是更有可能的人選。
聽到“砰”的關門聲,津島圭治瞟了眼門縫, 見太宰治表情嚴肅, 瞬間收斂了可憐的姿態。雖然比不過自己的幼弟,但津島圭治怎么也算是個聰明人, 當下便知道太宰治有事用得上他。
太宰治將名冊遞給津島圭治,直接說道:“如果我要從中選一個人,在我無法看到時,替我傳達信息,你覺得那個人會是誰?”
津島圭治沒有多問,接過名冊,立刻翻開內頁,用著并不比太宰治慢多少的速度,迅速排查。
在翻到中間時,津島圭治時刻準備翻頁的手指動作一頓,隨即抬起頭,以無比肯定的語氣說:“水谷遙。”
的確是個不認識的人。太宰治眸光幽深,輕聲問:“不再看看了?”
“之前總看你給他發郵件,如果不是他,我想不到還有什么人能擔任這個人選了。”津島圭治攤了攤手,又掛上那種不帶感情的微笑,“總不能是我吧。”
太絕對的答案,通常都是第一個被排除的。太宰治扯了扯嘴角,還想再說些什么,卻忽然動作一頓。
“總不能是我吧”?
回味著這句話,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太宰治定在了原地。
津島圭治說得這么肯定不是自己,那他呢?他是不是也在一開始,就排除了自己這個最值得信任的答案?
最重要的信息,理當藏在他親自給出的東西里,比如日記。
首先,因為生活無聊,而選擇失憶,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太宰治一直想不通,為什么自己會這么做。但假如并不是他想讓自己失憶,而是因為某種不可抗力,他被迫失去了之前的記憶,這就能說得通了。
其次,公布情報為什么要定在10月16日?
既然有捷徑,根據工作量定到十月的思路就是錯誤的。定到四月,甚至是三月,才能給他足夠的壓迫感,驅使他行動。
這個日子,一定有特別的意義。
假設針對自己的懸賞,并不是真的懸賞,那會不會代表著其他打破他生活軌跡的事。
10月16日這天,除了是音樂競賽的初賽,太宰治暫時想不到什么特別的,但既然有了書的存在,思路可以擴展得更廣。
比如說,他會在這天去世。
死對他來說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說不定是被卷入爆炸、車禍,變成植物人、高位截癱之類的折磨。
日記之外,同樣重要的是,從前的自己致力于在社交媒體下功夫,這本身便是一種指向。
網絡上能傳播的消息太多了,什么都有可能出現。正因為這種消息不那么值得信任,被攔截的可能也會降低。
或許到了那天發布的消息,除了關于書,有一部分正是對他自己的提示。
不論水谷遙是不是X,之前的郵件,應當是X代發,地址多半是真的,他現在完全可以過去看看。
想到這,太宰治再次被好奇燃起了動力,看向津島圭治的目光都友善了許多。
“為什么不能?”太宰治唇邊泛起笑意,輕輕拍了下津島圭治的臉頰,“多謝,幫大忙了!”
津島圭治緩緩抬起手,小心翼翼碰了下臉頰,有些茫然地看向門口。只見太宰治突然打開門,朝老宅門外走去。
齊木楠雄眉頭一皺,很快追了出來,快步繞到太宰治前方。
石燈籠潑灑昏黃,燈光被風吹得微微晃動,染上庭院中的兩個人影。
“你要去哪?”齊木楠雄問。
“去北海道,就現在。”太宰治腳步不停。
“所以你說的——”
“我正在努力尋找著呢。”
發梢飛揚,發絲拂過太宰治的臉頰,卻遮掩不住他明亮的眼眸。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看?”
眼前這個人微笑著。
那微笑明明是克制的、禮貌的,齊木楠雄卻從中看到了一抹奇異的狂喜。
哪怕是之前去房間尋找線索時,他也沒有看到過太宰治如此明亮的表情。就好像,對方即將去做的事,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
齊木楠雄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擁有追求真相的強烈欲望,那是一種熱烈的、活著的感覺。
應該很難有人能夠抗拒如此懇切的請求。雖然他已經為對方的調查妥協了許多次,但這一次,他依然只有幫忙這一個選項。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庭院外,齊木楠雄輕輕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要去哪?”
太宰治臉上沒有一點意外,仿佛他早已篤定齊木楠雄會做出如此選擇。他彎了彎眼,平靜地說:“北海道知床半島,羅臼町。我要找一個人,可能是叫水谷遙。”
齊木楠雄點點頭,拿出手機搜索對應的照片。他擁有瞬移的超能力,只能傳送到自己曾經見過的地方,但看過照片也算。
“是有瞬移之類的技能嗎?帶著我就沒辦法發動能力了吧。”太宰治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仍然笑著,“勞煩你幫我把人找到了。在我家見。”
齊木楠雄瞬間無語,此人得寸進尺的功力絕對無人能及。但他心里清楚,有那個懸賞在,太宰治的調查必須爭分奪秒,浪費大把時間在路上不太明智。
于是,齊木楠雄還是任勞任怨地干活去了,同時在心里暗暗發誓,事情結束以后,他絕對繞著太宰治走。
告別齊木楠雄后,太宰治在原地等了幾分鐘。他還有話想跟津島文治講,對方一定也有話要跟他講。
等待的時間,太宰治給平田健太發了消息,打探對方對水谷遙這個名字的認知。
既然X是被委托來發消息的,想必在信息技術上不會差。過去的他接觸了津島文治手下組織里的那么多人,沒道理不去接觸那個建立論壇的技術人員,何況連現在的他都想將其收入囊中。
他猜測,疑似X的水谷遙就是那個技術人員。
平田健太很快回復:“您是有事可以用到他嗎?我這就去聯系他!”
簡單問幾句,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太宰治直接留下地址,叫平田健太到他家一趟。
之前那本日記算什么真相?分明只給他帶來了更多謎題。
他來到這個世界所經歷一切的謎底,應在八天后見分曉。
與X的談話,或許會決定他那時能否掌握主動權,他必須鄭重以待。
空氣中彌漫著草木清香,太宰治注視著暈染在地面的微光,聽到身后傳來平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修治。”津島文治在距離太宰治一米半的位置站定,“外面很冷,小心別感冒了,進屋呆著吧。很快就用餐了。”
“你知道我不記得過去的事吧。”太宰治轉過頭,面無表情,“我暫時不想浪費精力對付你,你別再來監視我了。怎么樣?”
太宰治可不信津島文治有空每天都去他那間房,他又沒在房子里外發現監控設備,能撞上他,肯定是找人關注著他的行蹤。
交談聲在空曠的庭院回蕩,卻又很快被樹葉沙沙淹沒。
津島文治放緩了表情,深深嘆了口氣,緩緩道:“這么多年來,未能修復你我的關系,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個坎。可是,修治,我不希望我們走到敵對的地步。”
“是嗎?可我不覺得、我應該有一個希望我去死的好哥哥。”太宰治一字一頓道。
雖然一直說著跟兄弟感情不好是件平常的事,但要說他心底對于健康的家庭關系沒有一點渴望,那是假的。
倘若津島文治真的待他極好,他不相信自己能夠下得了決心,忘掉過去的一切。他所擁有的太少了,哪怕只是知曉有遺忘的風險,他都不會有如此勇氣。
即便一路走來,齊木楠雄并沒有提醒他什么,津島文治的心聲似乎沒有任何問題,但任何人想要騙過他,肯定要先騙過自己啊。
津島文治抿了抿唇,面露愧疚之色,溫和道:“英治的事,是我的失誤。我沒想到他會……抱歉,以后他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了。”
他的表情是那么真誠,任誰都不會懷疑他對待面前人的誠心。
太宰治相信,在此刻,津島文治的確對他抱有愧疚、失落,甚至是對幼弟的愛護,可這種情誼,恐怕難以抵過更扭曲的情感。
“多說廢話挺沒勁的。”太宰治拉下唇角,表情怏怏,“我那天自己爬出來了,你是不是感覺特別可惜啊?”
入水那天晚上,闖進出租屋的男人跟他說,是為了滅口而來追他。如果只是普通的偷竊,不至于滅口,后來也得到印證,是偷竊過程中被人發現,失手殺人。
兇手抓到了,可案子仍有疑點:津島家為什么要去荒郊野嶺游玩,消息還傳到一個小毛賊那里。
今天和津島英治見過面,太宰治就理解了。
津島英治過去應該沒少挑釁他,既然能活到現在,必然沒有真的對他下過毒手。這次他回來,卻突然魯莽地下了毒,必然有一個契機造成了對方的改變,而那個契機就是津島光治的死。
被賊失手殺死的那個人,正是津島光治。
津島英治雖然對著太宰治提起了津島光治,但言語間并不見懷念憤恨,只有得意。津島光治的死,正是津島英治設計的。
事后,津島英治嘗到了甜頭,才大膽地把目光放到了太宰治身上。
而這一切,以津島英治有限的智商,瞞不過津島文治。
即便不是津島文治主張的行動,但只要他出現在那里,發生了這樣的事,就一定會有損他的名聲。
津島文治放任這一切發生,太宰治只能想到一個理由,那就是對方想借混亂達成某個目的。
那時候,他大概是為了失憶的合理性,或者銜接記憶,有入水的計劃。
假如情況亂起來,甚至死了一個兄弟,以至于所有人都無暇顧及,那么就算津島修治死在那條河里,也不會是任何人的罪責。
第124章 你確定自己走的是正確的道路嗎
津島文治知道太宰治并非隨口猜測。他清楚太宰治了解的情況。而且, 上一次,太宰治對他說了幾乎相同的話。
那時他不愿意撕破臉,可事到如今還裝傻, 那就真的太蠢了。
津島文治微微側過頭,看向一旁的樹木, 目光發虛,回憶著當時的所思所想, 最終發出一聲嘆息。
“可惜嗎?或許是有一點吧。”津島文治抿了抿唇,唇角小幅度勾起, “不過、看到你還活著,我果然還是感到……慶幸。”
太宰治仔細觀察著津島文治的表情,最后卻發現, 對方居然真的是這么想的。
一時間, 太宰治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心里猶如生吞了千萬只蒼蠅一般惡心。
津島文治將太宰治的臉色收入眼底, 輕笑了一聲,隨即變換了表情,神色重歸嚴肅。
“我知道你一直在為一件事做準備。如果我有這個榮幸可以幫得上忙, 我希望你能夠愿意接受。”津島文治鄭重地說著,意有所指,“家里人總歸比外人更好用一些。”
仇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個仇人毀了你的家、你的前途、你的一切, 卻突然失憶并且莫名其妙地主動為你獻上一切,以至于你失去了目標般進退兩難。
“那還真是多謝你了。”太宰治扯著嘴角, 語氣中并無一絲感謝之意。
說話的同時, 太宰治轉過頭,向外走去。
錢可以收下, 幫忙就免了。誰知道這家伙會不會突然把他賣掉?
津島文治并不懊惱,也沒有挽留,只是說:“銀行卡密碼是六個零。路上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他的語氣很柔和,卻異常篤定,像是對晚餐前出門玩耍的孩子囑咐“不要在外面玩到太晚”。
太宰治表情一滯,最終還是沒有停下腳步。讓客人等待可不好。
離開老宅后,太宰治思緒萬千,不知不覺到了家。
夜色已深,平田健太正蹲在403門口,看見太宰治上來,眼前一亮,趕忙湊了過去。
太宰治擺了下手,免去多余的寒暄,直接開門。
聽到又一道腳步聲停在門外,和樹躲在沙發旁邊,拿著菜刀的手緊了緊,另一只手扒著沙發邊緣,悄摸摸探出兩只眼睛。
見到進來的人是太宰治,和樹立刻松了口氣,起身朝對方撲去。
太宰治抬起一根手指,抵住和樹的腦袋,問道:“還有吃的嗎?”
和樹有些失落,聽到問話又連連點頭,跑去廚房,將飯菜擺到茶幾上。
菜尚有溫度,做好之后就沒被動過。
太宰治心情復雜,揉了揉和樹的腦袋,囑咐道:“以后不用等我了哦。我就算回來吃飯,也還有方便食品。”
坐在沙發上,吃了沒兩口,外面傳來三聲叩門。見太宰治點頭,平田健太走去開門。
門口走進來兩個人。后進來的是齊木楠雄,走在前面的則是一個陌生的男青年。
男青年穿著厚重的棉服,雙手捧著筆記本電腦,面色蒼白,雙頰瘦削,眼底有著濃重的青黑,卻仍聚精會神盯著屏幕。
“咦?”見到男青年,平田健太睜大眼睛,驚呼出聲,“水谷?!你怎么在這里?”
過了好幾秒,完成手上的操作,男青年才勉為其難抬起視線,沖平田健太點了下頭,而后瞥向沙發的方向。
見太宰治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男青年態度十分平靜,不見一絲驚慌。他抬起手,輕輕揮了一下,“初次見面,太宰君。我是水谷遙。”
招呼完,水谷遙看見茶幾上的飯菜,輕聲問:“我能吃一口嗎?抱歉。我好久沒吃過正經飯菜了。”
“請便。米飯在廚房。”太宰治應著,同時招呼其他人坐下,又叫和樹先回屋。
水谷遙去廚房拿了雙筷子,走到茶幾邊,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里,閉上眼睛,露出了享受的神情,而后便放下筷子,只吃了這一口。
“太感謝了……”水谷遙臉上泛出淺淡的笑,注意力重新放回電腦屏幕,嘴上說著話,卻沒有任何情感波動,仿佛是早已背下的臺詞,“你找我來,應該是想了解10月16日那一天的事。不過很抱歉,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太宰治點頭,面色不變。
這人既然過來了,肯定不可能是為了吃一口菜、跟他說一聲恕難奉告就走。
就算真的沒有別的消息,光是“現在還不能”那一句,就給他提供很多信息了。過去的他設計失憶果然不是隨意而為,而是因為自己真的不能知道那件事。
平田健太驚奇地左右張望,眉頭緊緊皺著,一派茫然之色,但他知道太宰治正在談事,努力強壓著沒有問出來。
“你知道的話,沒關系嗎?”太宰治盯著水谷遙。
水谷遙頭也不抬道:“這次我也不知道。”
“這次”?太宰治暗自埋下一個疑問,已然信了三分。
為了確認,太宰治又依次望向平田健太和齊木楠雄,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看來水谷遙是真的不知道。
可對方既然不知道,為什么要說現在不能告訴他?
難不成,信息藏在那封未解鎖的郵件里,真的要給那個賬戶轉一億円才能解鎖?
思索片刻,太宰治拿出之前津島文治給他的銀行卡,交給平田健太,叫人去銀行匯款。
沒聽到太宰治問話,水谷遙也不搭話,就默默地敲著代碼,做自己的事。
之前那個匿名郵箱,按照網站規則,應該已經被銷毀了。錢轉過去,會不會發來郵件,從哪個郵箱發來,太宰治都不清楚。他望著屏幕,有些緊張地等待著。
不多時,社交郵箱里發來一封新郵件,太宰治立刻點開。
點開郵件那一刻,燈光忽然閃爍了一下。電壓不穩,時有燈泡閃爍的情況,這次的閃光卻令太宰治心頭一跳。
看清內容后,太宰治眼前一亮,又很快皺起眉。
這的確是他留下的郵件,這次沒有花哨的加密,信息很少,并附帶了一個外鏈。
“如果你確定這次也會失敗,我會告訴你它的位置。只要還有可能,不要打開它。”
盯著郵件中的“這次”,太宰治目光灼灼,心臟一緊。
又是這次?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失敗過很多次嗎?
太宰治本能地察覺到一種沉重。
從沒有一刻,他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失去那段記憶。
他穿越而來的原因,明明與他所擁有的記憶聯系更密切,即便不想回去,至少也該研究不會在某天被突然拽回去的辦法。
可現在,他竟覺得它無足輕重,而過去這12年——或許不止這12年,更吸引他的注意。
太宰治從未感到如此迷茫。
哪怕是他剛從河里爬出來的時候,他的心里也沒有絲毫畏懼,隨時都能邁出新的一步。事到如今,他卻被無從得知的過往絆住了腳步。
目前的信息還是不夠,太宰治不再浪費時間憑空猜想,換了思路,琢磨起津島文治。
郵件需要一億円,津島文治正好給了他存有一億円的銀行卡,還說過“這是這次的一億円”。
不能排除他以前領零花錢是一次一億円的可能性,但結合這一封郵件的價格,太宰治更傾向于津島文治口中的“這次”同樣有著特殊意義。
一旁,敲完一段代碼,水谷遙揉了揉手腕,深深望向太宰治。
此人真實的茫然,頭一次如此明顯地寫在臉上,顯出幾分脆弱,但一想到這股情緒的源頭,水谷遙心中便不可抑制地升起怒火。
有些話,他不應該跟太宰治說,也不該有機會說出去,但他現在難以抑制自己的憤怒。
水谷遙冷不丁開口:“這次會成功嗎?”
聽到問話,太宰治猛地從思緒中掙脫,看向水谷遙。
“以前,是你跟我說,想要建立一個任何人都能暢所欲言的交流平臺。是你說,只要想,無論如何都能做到。后來,也是你說,要放棄。”
水谷遙的聲音很冷,卻難得中氣十足,不復之前風一吹就會刮跑的輕飄飄。
他接著說:“所以,這一次,你確定自己走的是正確的道路嗎?”
最令水谷遙憤怒的不是放棄本身,而是那家伙明明放棄了他,拋棄了他們一同探索出的道路,卻為了另一件事不懈努力著。
太宰治與水谷遙對視著,心中清楚,眼前這人雖然對著他講話,但對方的目光,是在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也許那是過去的他,可在水谷遙眼中,那已經是另一個與他無關的人了。
不過,水谷遙建立平臺的愿望原來還和自己有點淵源……太宰治摸了摸后頸,有一點心虛,但不多。既然他選擇放棄,肯定是那條路走過,卻沒用,舍棄才是正確的選擇。
連做了幾次深呼吸,水谷遙勉強抑制住情緒,對太宰治問:“我可以走了嗎?”
無論身份、關系、說話的方式,水谷遙表現得太像個知情人了。太宰治不禁再次看向齊木楠雄,得到的卻仍是否認的結果。
齊木楠雄自己也很是懷疑這個判斷。
之前他去找人,水谷遙可是一語道破他有瞬移的能力,至今心聲卻沒有透露出任何有效信息,就好像游戲中不斷做任務,明明嚴格按照線索一步一步推到最后,結果找錯BOSS一樣的荒謬。
雖然沒探聽出很有用的消息,但再讓水谷遙留在這,也沒什么意義了。兩人眼神交流一番,齊木楠雄將水谷遙送回原處,而后離開。
給平田健太發了短信,讓人回去,太宰治獨自呆在客廳中,陷入沉思。
如今看來,想要在16日之前得到信息,要么去求助津島文治,要么就打開那個鏈接。
思索良久,太宰治最終關上了郵件。雖然還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但他總覺得,自己還有可能。
即便不打算查看郵件外鏈,但太宰治仍然沒有放棄用其他方式獲取線索。
在水谷遙這個人上,太宰治和齊木楠雄有同樣的感受。明明按照步驟走來,所有線索都指向水谷遙,水谷遙為什么會不知道?
除了找錯人,還有一種可能。
所有信息指向的,的確是這個人。但是在最后關頭,布置者改了主意,把目標定成了別人。
布置者不需要任務者發現這個人是誰,因為,他已經把目標的任務也布置好了。
太宰治坐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剛發現日記時急得不行,現在又不得不放慢下來了。
恍惚間,太宰治想起,自己答應給丸井文太回一通電話,慢吞吞拿出手機。
剔除失憶的事,太宰治簡單將在老宅的經歷告訴丸井文太,慢慢聊了起來。
“對了,我看到你們那個比賽的信息了。初賽是下周二啊?”丸井文太問。
太宰治應聲:“嗯。在晚上。”
丸井文太笑道:“那到時候我過去看看吧。”
“別——”太宰治下意識便要拒絕,隨即因自己下意識的選擇愣了一下。
奇怪,為什么要拒絕呢?
還不知道那天會發生什么,讓人在自己眼前呆著,出了什么事都好把握,這才對啊。
第125章 讓他現在放棄,比殺他143次還痛苦
太宰治通常會選擇遵循自己的直覺, 因為他相信那是經驗率先做出的結果。可他近來很少拒絕丸井文太,也并不抗拒對方來到他身邊,這樣的下意識選擇太詭異了。
直覺與理智相互對抗, 在塵埃落定之前,太宰治無法斷定哪一種才是正確的。
想起之前那封郵件, 過去的他讓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自己, 太宰治最終選擇遵循自己的理智。
“好啊。”太宰治平靜地改口,“到時候我去接你。”
此后幾天, 太宰治都呆在訓練營,跟忍足侑士說好一起參加的活動也推掉了。
自己無聊透頂找人把書的消息散播出去的可能幾乎可以排除,將一切可能性排除后, 最后剩下的那個選項, 哪怕再荒謬,也只能是正確答案。他最后選擇傳達信息的人, 應該是津島文治。
他相信,自己既然做出這個選擇,津島文治就算不去幫他, 至少不會害他,便放心地用起食堂的三餐。況且,津島文治已經給過他提示了。
課余,除了反偵察, 太宰治主要的活動是調查競賽相關事宜。結合自己古怪的直覺,他很懷疑比賽時會發生意外。他叫平田健太去實地調查場地, 自己則找到了到場家屬信息報備的名單, 分發出去一一調查。
根據調查結果,表面上看起來, 名單沒有太大的問題,大多數人都有頭有臉,深仇大恨也不見,賽場應該不會發生報復事件。
以防萬一,太宰治叫平田健太通過社會身份的申請進場看比賽。想了想,他還是覺得不夠,推算了一下列表那些警察的休息時間,又叫上橋本亮和白鳥凜世。
白鳥凜世休假正無聊,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太宰治便申請了第二個家屬位。橋本亮不太想和太宰治見面,但把柄在手,不得不苦哈哈地報名申請。
時間很快來到10月16日。
明明今天不用訓練,太宰治卻起得格外早。他鉆出被窩,趴在窗臺向外看。
天空呈現出陰沉的灰白色調,厚重云層層層疊疊堆積,低低地壓向天際線,將周遭籠罩在一片灰暗的幕布之下。
或許是因為天色過于壓抑,太宰治心中被勾起濃重的不安。
即便今天將有一場雨,趁著來之不易的假期,許多學生都選擇出去逛一逛。藤堂耀也起了個大早,收拾好坐在床邊,想邀請太宰治一起出去逛逛,但被無情拒絕,只得憤憤離場。
呆在窗邊吹了半天風,趕著食堂結束早餐供應的時間點,太宰治才慢悠悠晃到一樓。
剛打上飯,太宰治接到一通陌生來電。他挑起眉,猜想或許是津島文治的來電,便按下接通鍵。
那頭響起的果然是津島文治的聲音。
“早安。今天的早飯還喜歡嗎?”津島文治問。
太宰治嘟囔道:“有什么事直接說吧。”
雖然話語顯得不耐煩,但從太宰治有記憶以來,這是他與津島文治交談中最心平氣和的一次。
津島文治聽出了太宰治語氣中堪稱溫和的部分,忍不住笑了起來。
許久,在太宰治想要掛斷電話的那一刻,津島文治緩緩吐出一口氣,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淚,一字一頓道:“路上小心,早點回家。”
撂下這句話,津島文治直接掛斷電話。
太宰治眨了眨眼,仔細琢磨著這段話。路上小心,是說事發其實不是在比賽時,而是在路上嗎?早點回家,是比賽結束后還會發生什么事?
不論會發生什么,太宰治已經打定主意要去學校接丸井文太,兩個人彼此間總歸有個照應。
掐好立海附中放學的時間,太宰治坐電車回到學校。
行人漸漸稀少,樹葉在微風中輕輕顫抖,建筑在壓抑的天色下顯得愈發冷峻。
太宰治在門口站了半分鐘,看了三次表。他煩躁地捋了把頭發,深吸一口氣,掛上微笑,敲了敲保衛室的門。
太宰治可是每天早上記名都能看到的人物,輪班的幾個保安沒有不認識他的。稍微寒暄了兩句,保安便將太宰治放了進去。
太宰治一路走到教學樓前,遠遠望見端坐在教室內的丸井文太,稍稍松了口氣。
丸井文太注意到窗外的太宰治,趕緊開始收拾書包,一下課就沖了出來,湊到對方身邊,挑眉道:“來接我過去啊?這么周到?”
太宰治一邊邁開腳步,一邊輕飄飄地說:“怕你找不到路,最后不去了。”
丸井文太給了太宰治一肘擊,笑罵:“只有你才會為遲到找那種借口好嗎!”
坐電車重新回到東京,到會場還有一段距離。
天空依舊灰蒙蒙的,建筑物的外立面被雨水洗刷過,陳舊的痕跡在朦朧中更顯韻味。雨滴順著街邊建筑的屋檐滑落,滴答滴答打上地面積水,濺起微小的水花。
丸井文太望著街上各色餐廳的招牌,使勁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香味,迫切地問:“會場什么時候截止入場?餓死了,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還早著呢。”太宰治隨口道。
隨著提示音發出,行人綠燈亮起,兩人走上斑馬線。
太宰治走在稍前的位置,瞥了眼對面的美食街,偏過頭問:“你想吃什么?”
“我——”
話未說完,一陣尖銳的剎車聲忽然劃破長空。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失控,直直朝著斑馬線沖來。
輪胎與地面劇烈摩擦,冒出刺鼻的青煙,周圍的空氣仿佛都顫抖起來。
丸井文太瞬間變了動作。
即便還不能理解情況出現的緣由,出色的反應力依然使丸井文太迅速做出判斷。
丸井文太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太宰治狠狠一推,隨即整個人被轎車撞飛。
與此同時,另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根本沒有剎車。
太宰治只覺一股大力襲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而后飛了出去。
沉悶的撞擊聲與尖銳的驚呼聲相糾纏,太宰治的身體被高高拋起,隨后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柏油馬路上。他躺在馬路上,腦袋偏向側方,雙眼 無神地望著街道。
太宰治看到,丸井文太的身體砸穿了路邊店鋪的玻璃櫥窗,店內的商品被撞得七零八落,鮮血從對方身體的各個部位涌出,很快便染紅了破碎的玻璃和周圍的地面。
雨水不知何時開始飄落,一滴一滴地打在太宰治的側臉,與他嘴角溢出的鮮血混在一起,順著臉頰緩緩流淌。
太宰治的意識逐漸模糊,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有熟悉的,也有未知的、難以理解的。
他看到了跟自己經歷不同的、自己的一生。
在那些場景中,穿越到這個世界后,他和丸井文太很早便認識了。四歲那年,他經歷了一次綁架,而還在玩泥巴的丸井文太恰好目睹了綁匪的身影,被一起綁了。
雖然沒有對他成功逃脫做出有效貢獻,但丸井文太還是因此和他交好,最后成了朋友。
那個他并沒有離開津島家,和津島文治的關系相當好,也相信著對方,沒有做下太多防備。
然而,津島文治心中藏著對他扭曲的恨意,最終設計殺害了他,在10月16日這天。
這些畫面并不是全部。
太宰治看到了無數自己,無數不同的一生。
海量的信息在腦海中爆發,太宰治徹底斷絕了生機。
在一片虛無中,太宰治的意識緩緩蘇醒。
那些沒能看完的畫面重新浮現,變得更加清晰。太宰治終于明白,那并不是不同的自己,而是自己過去無數次的嘗試。
被津島文治設計殺死后,他回到了死亡之前。被背叛欺騙的憤怒充斥他的心,他散播津島文治的罪證,又找了個替身替對方蹲監獄,親手活剮了對方。
為了慶祝,他約丸井文太出來吃頓飯,結果在路上遇到了無差別殺人的歹徒。
也是從這次開始,太宰治才明白了自己的穿越是怎么回事。
在原本的世界,那次入水時,他已經死了。
然而,在正常的命運中,他不應該死在這個節點。
于是,他擁有了一種很玄妙的狀態,雖然是靈體,但未被觀測時處于生死的疊加態,被觀測到才會死去,也因此獲得了特殊的能力。
太宰治能看到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這可不是一個雞肋的能力,反而相當有趣。
不同維度疊加在一起,其他人只能看到這個維度,而他身為世界之外的人,能夠觀測到不同維度相交的部分,這是太宰治第三次重來時發現的。
通過自己的視線,太宰治能夠創造一個交點,控制視線中出現的東西,并反向控制那個畫面在這個世界的本源。
比如說,真田弦一郎打網球時出現的那些畫面,太宰治能夠通過控制那些畫面,反過來控制對方發出的技能。也就是說,只要太宰治想,他能夠讓真田弦一郎的球技失去效果。
太宰治擁有在這個世界的身份,也是通過這個能力辦到的。在原本的命運中,津島修治是個死胎,但他可以用自己的靈體去填充這個死胎,逆轉這一事實。
不過這一切記憶,在他重新轉生后就已經消失了,能力僅僅保留了看到,而無法改動,他也是后來慢慢推測出來的。至于為什么要轉生,可能是為了獲得徹底的死亡吧。
可惜即便如此,他能看到的東西也有限。要是他能看到其他人的靈體,再塞回尸體里,他早就不掙扎了。
雖然重新有了肉身,但他之前靈體的狀態被保留了下來。
他的狀態中有生,而他又的確死透了,就好比游戲中出現的bug。
世界運行中出bug很正常,規則一般不會管,有些超能力就有些是從這種情況下誕生。
如果太宰治死之后重生在原本的世界,他死了也不會發生什么,偏偏他是跑到了另一個世界,兩個世界運行的規則相互掣肘,為了修復這個bug,世界就會回溯到導致太宰治死亡的節點,重新來過。
也因為太宰治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意識超脫世界之外,不會被世界的整體回溯抹消,才能夠保留記憶。
即便利用書設計自己的失憶,重新回溯之際,被書封禁的記憶重新解封,太宰治的意識也會恢復記憶。
在第二次回檔重來,因為親眼目睹丸井文太的死亡,太宰治對丸井文太產生了一種過分的保護欲。
他深入研究丸井文太的日常活動軌跡,從中找出可能存在的潛在威脅,安排保鏢暗中保護丸井文太在學校之外的活動,同時自己轉入了丸井文太所在的學校,密切關注其周圍的可疑人員。
在國一海原祭那一天,見赤橋一行人表現不對勁,太宰治直接找借口把人打發走,學校沒有發生兇殺案。
然而,等到10月16日這一天晚上,太宰治請丸井文太吃飯,卻毫無預兆地卷入爆炸身亡。
原來是矮個男子謀劃泡湯,在沉默中變態,為了引起關注,讓所有人一起去挖掘當年的真相,他在身上綁了炸彈,正好和高個男子一起來太宰治他們在的這家店吃飯,在門口直接引爆了。
重新回到吃飯前的時間點,太宰治放棄了在外面吃,路上又遇到了車禍,兇手是之前他在甜品店見到的那個劫匪。
在那個時間線,太宰治是和丸井文太一起出來喝下午茶時,遇到劫匪來搶劫。當時他沒管,后來劫匪的女兒死了,劫匪出來報復社會,恰好把太宰治兩人撞死了。
在這個節點,太宰治接連和丸井文太摻和進各種意外事件,基本都是之前牽扯進因果,沒有解決,到了這一天就齊齊爆發出來。
無數次重來,太宰治發現,不論他使出什么手段,丸井文太和他的其中一個,都會在10月16日結束前死亡。
在嘗試了103次,確定不會再有新的死法后,太宰治盯著丸井文太看了一會兒,確保能回溯到認識丸井文太之前的時間線,而后拿起餐刀自裁了。
此后的回檔中,太宰治針對之前發現的一些潛在威脅對象,進行深入調查,從而從根源上消除危險。
在一個10月16日的晚上,太宰治在路上遇見了佐倉夏。
這是太宰治真正第一次見到佐倉夏。那時,他重生到街上,剛走出沒兩步,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佐倉夏。
這個人的神情太平靜了,平靜得像是沒有任何情緒。
不出意外,僅僅是換了條路的五分鐘,太宰治還沒找到在隔壁街小吃攤的丸井文太,佐倉夏直接殺了丸井文太,連帶著解決了他安排的保鏢。
此后,太宰治意識到,單純的保鏢保護和自己的關注還不夠,因為危險可能來自于各種意想不到的人和事。
太宰治開始建立信息網,在丸井文太經常活動的場所安插眼線,隨機應變。利用自己對付津島文治的經驗,太宰治很輕易地做到了這點。
然而,太宰治還是低估了來自世界的惡意。縱然他算無遺策,杜絕了所有人禍,天災卻隨之而來。
在這之后的幾次回檔中,太宰治對死亡都是敞開門接納的態度。
并不是太宰治可以平靜地面對各種痛苦,只是他有些自暴自棄了。
既然努力沒有用,不如就放棄吧。至少,放棄之后面對失敗,比努力過再失敗,對于現在的他來說,要好受一些。
放棄了一切行動,死亡降臨得如此迅速。丸井文太當然不知道太宰治為何如此,但仍然因為太宰治、甚至是為了保護太宰治而死,一次又一次。
那張凄慘的、青白混著血污的面孔,與此前不同卻又相似的死相重疊。太宰治極為緩慢地探出手,摩挲著對方泛冷的臉頰。
在麻木之外,屬于太宰治內心的想法涌了上來。
他收回手,定定看著死去的丸井文太。
縱然什么也不知曉,丸井文太從沒有哪次主動放棄他,而他卻一次次放棄對方……
這個想法成型的那刻,太宰治忽然感到好笑,嗓子卻死死發不出任何聲音。
半晌,他捂住半張臉,放肆地笑出聲來。
即便他不放棄,又有什么意義呢?
人力尚且可以抗衡,但在接連經歷了只有自己死亡的泥石流,只有自己死亡的海嘯,只有自己死亡的地震,誰還能相信人定可以勝天?
可如此下了判定后,太宰治又感到極度的不甘。
憑什么?
憑什么他付出無數努力,經歷無數**與精神上的酷刑,偏偏最后什么也沒得到!
太宰治大笑著,笑到眼角流出了淚。
他止住了笑聲,淚水卻沿著指縫不斷地滾落。
被逼到無路可走,他也順從這條死路停下,可內心偏偏還有一道聲音讓他繼續走。
好吧,那就繼續走吧。
直到意識消散那一刻,直到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
以免意識被不斷的重復消磨,太宰治決定抹掉自己的記憶。
保留記憶容易沾上因果是其一,重來那么多次,他的精神也實在到了極限。
太宰治利用隨自己而來的書達成了自己的失憶,與自己最后一次的經歷無比相似,但丸井文太在來觀看他初賽的路上出了意外。
在此后的回檔中,太宰治除了設計自己的失憶,還設置了不同的提醒自己的人,包括津島文治。
過程中,太宰治發現了齊木楠雄這個超能力者,不乏有跟對方關系混得很好的回檔。
在丸井文太出事時,太宰治也拜托齊木楠雄幫忙,但依然無法讓丸井文太活下來。
太宰治意識到,這個世界里的人出手是沒有用的,只有自己才有可能改變自己的、與自己關系密切的人的命運。
此后,太宰治又設計了不同的變量,僅將齊木楠雄的幫助作為一種隨緣出現的輔助手段。
至此,太宰治已經將自己能控制的變量全部實驗一遍。
或許失憶是錯誤的選擇,作為自己獨有的優勢,他不應該放棄過往的經驗。
這一次,太宰治甚至嘗試故意接觸其他人。津島光治的死,大概也是因為他那段時間刻意表現了和對方關系很好,對方才會死在津島英治那么簡陋的設計里。
可惜,津島光治的死并沒能起到效果,這次依然沒有做對全部選擇。
至于水谷遙隱隱察覺的情況,雖然之前有嘗試過設置某個人提醒自己,但這一次,太宰治并沒有將真正信息交給某個人,只對津島文治做了提示。
即便其他人無法保留記憶,但太宰治最近幾次重生的節點一次比一次晚,每次重來心態皆不同,水谷遙親眼看著他那么久,完全能夠發現這點。
所有過往在意識中重現,太宰治慢慢將其吸收的同時,虛無發生了變化。
太宰治聽見了時間長河流動的聲音,聽見了人類無法理解的囈語,而后周遭出現亮光,他緩緩睜開眼。
街道兩旁,霓虹招牌閃爍不停。燈光映照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斕的倒影,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不同車輛穿梭在馬路中,鍍鉻裝飾條在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太宰治聽到汽車疾馳的聲音,而后是令眼前畫面活了過來的、丸井文太的聲音。
“餓死了,先找個——”注意到太宰治怔愣的表情,丸井文太話語一頓,順著太宰治的目光看去,“那邊有什么嗎?”
見太宰治一直呆呆的望著來往車輛,丸井文太詫異地看向太宰治。
雖然感情上非常想讓丸井文太直接回去,但太宰治明白,這樣做的下場,大概率是丸井文太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出意外。而他只能選擇自殺,回到還沒認識丸井文太的三月初,一切又要重新開始。
太宰治沉默良久,等過了一個又一個紅綠燈。
兩輛不同的汽車先后在人行道綠燈時沖過斑馬線,但并沒有沖撞到其他行人。
丸井文太緩緩皺緊眉,有些擔憂地望著神情恍惚的太宰治。
“沒什么……走吧。”太宰治加快腳步,抓住丸井文太的手腕向前。
穿過馬路,太宰治在四周掃視,最終停在左側一個男人身上。
男人形容憔悴,腳步拖沓,身體微微前傾,臉上流露出怨毒的神情,右手一直藏在口袋里,左手不自覺地握緊又松開。
這個人九成可能會殺人,九成可能是無差別。
太宰治腳步一轉,立刻向右走,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看著手持利器向自己沖來的面目猙獰的男人,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氣,拉著丸井文太跑了起來。
無論他和丸井文太身手多么靈活,那個人只要持刀出現在他們視野范圍里,刀就一定會落在他們身上,想要避過這一劫,只能是解決相關的源頭。
事到如今,這種事故體質,太宰治已經懶得吐槽。
他的靈魂不屬于這個世界,一旦他恢復作為一個普通人不該有的記憶,接觸過的因果都會反饋在他身上。
若他試圖躲避,因果就會轉移到與他關系最近的人身上。
不是丸井文太,也會是別人,只有他主動脫離這個世界才可能解決。
可是解決這件事,早已成了太宰治的執念,讓他現在放棄,比殺他143次還痛苦。
躲避的過程中,太宰治拿出手機,針對性地搜索消息。
趁著這時,男人已經沖了過來,將刀插入太宰治的喉嚨中。只是,令男人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是,眼看著刀抵到了喉嚨上,這個男生居然還在看手機。
幾乎不用排查,太宰治直接將目光定格在上周六的線下活動上。他是第一次和忍足侑士拉近關系,此前沒有經歷過這件事。果不其然,他查到了那個女演員去世的新聞。
太宰治勉強看完第一頁,便因劇痛失去了行動能力,很快意識渙散。
一睜眼,無盡夜幕映入眼簾,太宰治發現自己正站在教學樓大廳外的臺階上,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著。
難以呼吸的感覺猶有殘留,太宰治連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平靜下來。
太宰治拿出手機,發現是忍足侑士打來的電話,又看了眼時間——現在是10月12日,周五晚上。
他記得,當時在路上,忍足侑士打電話說票已經買到了。他直接推掉了明天一起去看線下活動的約定,叫忍足侑士把票退了。
接通電話,同樣的話語傳了過來:“票我已經買到了。明天晚上七點到會場,我六點去找你?”
第126章 我怕你一個人死掉
“會場見吧。”太宰治回答。
忍足侑士頓了頓, 應道:“也好。會場在大劇院,就是離冰帝最近的那個劇院。要是找不到地方就給我打電話。”
太宰治輕“嗯”一聲,掛斷電話。
感受到拂過面頰的夜風, 太宰治清醒了一些。他回想著殺死自己的男人的面容,借了紙筆, 回到寢室畫下來,拍給平田健太, 讓對方去排查。
隨后,太宰治又給幾個沒有交流過的郵箱發了消息, 找人去調查那個女演員。
據新聞所說,女演員是突發急癥去世,太宰治半點不信。要真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他過來也無可奈何。既然他被傳送到推掉約定的前一刻, 女演員最直接的死因必然和見面會有關。
回溯之前,太宰治沒聽忍足侑士提過女演員的死。至少在見面會前臺活動的一個多小時中, 女演員還活著。
既然要在活動之外觀察對方,提前了解信息絕對沒錯。
恢復記憶后,太宰治獲得的最大優勢, 并不是過去那些經驗,畢竟總有沒見過的生面孔給他一個驚喜。重要的是,他想起了自己的流動資金和不動產,以及一大批可以隨意使喚的手下。
這些郵箱屬于他失憶前收攏到手下的員工, 都是從一些比較記仇的主那挖來的,離開他的庇護只剩死路一條。雖然沒怎么用過, 但至少消息不容易泄露出去。
好不容易收到那失蹤的老板發來的消息, 員工們都很是激動,立刻行動了起來, 不到半個小時便把情報搜集完畢。
倒也不是員工們有多熱愛工作,只是任誰白領了兩年多的高薪工資,卻一點活沒干過,都難免為了留住這份工作而殷勤一些。
太宰治收到資料,認真查看。
女演員叫和葉熏,出身普通家庭,出道于地下女團。曾經憑借建筑師角色所在的那部電影紅極一時,嫁入豪門。
后來,和葉熏的丈夫破產病逝,自己患上罕見病。為了還債和治病,和葉熏變賣家產,如今跟隨經紀公司安排的女團一起進行商演賺錢維持生計。
資料中存在一個很明顯的問題。
根據調查,和葉熏的丈夫遺留的財產不多,完全不夠償還那筆債務。
即便和葉熏曾經紅過,卻也在事業巔峰期便退圈生子,能夠攢下的錢根本不足以償還那筆債務,更何況在沒有收入的情況下維持天價治療費。
其中必然有人出手,這也是最奇怪的一點。那個出錢替和葉熏解決經濟困境的人,員工們居然沒有查到。
這其中的隱情,或許與和葉熏的死有關。
太宰治讓員工們繼續深入調查,又調動人手守在集訓營、比賽場館和丸井文太附近,同時找到另一個郵箱,加密布置下一個任務。
他要找人代替津島文治維持集團的運行,更好地為他打工賺錢。
雖然這次選擇了津島文治傳達提示,但這并不代表太宰治信得過對方。
即便津島家族奇葩輩出,津島文治仍然是能夠脫穎而出的一位。
表面上看,津島文治是整個家族里最體面的人。可惜,但凡去醫院多做點精神方面的檢查,這家伙都會被推薦進入精神病院療養。
對于這種不穩定因素,如果說失憶的太宰治還會考慮利用,現在則只有盡早處理這一個念頭。
現在時間太倉促,想要通過推舉另一個掌權人上臺,聯合合作伙伴進行施壓,估計行不通。
太宰治曾有一次用這種方式拉津島文治下馬,那時他選擇的是津島光治,本身有腦子,但又沒有太大的野心,是不錯的替代品,可惜已經死了。
現在剩下的幾個人,津島圭治年紀太小,津島英治腦子太蠢,就算有太宰治支持,也很難在三天內強行推上去。
但暫時找不到合適的掌權人也無妨,太宰治早就準備了津島文治的替身。平日工作最常接觸到津島文治的員工,也都是他安插的人,隨時可以替換。
能分出去的任務全部布置下去,太宰治緩緩吐出一口氣,自己開始處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隨著時間緩緩流逝,宿舍樓的動靜越來越小。11點一過,樓層徹底安靜了下來。
藤堂耀想要關燈睡覺,看到坐在書桌邊神情專注的太宰治,不禁有些猶豫。
“你不睡嗎?”藤堂耀輕輕拍了下太宰治的肩膀,小聲問。
詢問的同時,藤堂耀沒忍住瞥了一眼太宰治的手機屏幕,頓時挑了挑眉。他還以為什么玩意值得對方如此投入,卻沒想到,映入眼簾的赫然是天氣預報。
藤堂耀可是清楚地記得,太宰治已經捧著手機五分鐘沒有動彈了。這么一頁天氣預報,有什么值得看上整整五分鐘的東西?
太宰治正盯著大后天的降水量。他略略皺眉,眼神深邃,無比專注,仿佛這是比宇宙終結更值得深思的奧秘。
對于現在的太宰治來說,這的確是最值得他關注的事。
基本的物質條件與情報網,太宰治早已布置好,即便是這半年也沒有懈怠。等到解決了明天的事,除非命運和他撕破臉,他不可能死在任何人手里。
太宰治搜索著最近的天氣地質環境信息,試圖通過分析這些信息做出對應的預警。即便每次回檔發生的災害不盡相同,但他能根據醞釀過程進行一定程度的躲避。
就算是世界想要除掉外來者,也必須遵循一定的規則。否則,太多普通人察覺異常,世界可能會破碎。
半晌,還不見藤堂耀離開,太宰治偏過頭,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我在看很重要的東西。你可以先把燈關掉……”
見太宰治表情鄭重,藤堂耀放棄了關燈,把頭埋在被子里將就睡了。
就這樣,310室的燈亮了一夜。
第二天,太宰治沒有如往常一樣去上課。
昨天調動了那么多他本不應該調動的人手,裝作沒有恢復記憶已沒什么意義,不如充分發揮自己的人力,保證這次能平穩地走到10月16日。
雖然手下已經安排了各處的監視,但太宰治仍覺得自己親自看護才能安心。畢竟,其他人可能會遺漏一些關鍵細節,而自己的直覺往往更加敏銳。
于是,太宰治簡單收拾了一下,請完假便直奔神奈川。
據手下報告,丸井文太周五回家后便沒有再出來,太宰治直接找到對方的家。
太宰治本來的打算是近距離保護丸井文太,快要敲上人家的門時,忽然覺得有點不妥。
雖然沒有切實地對照實驗過,但既然因果轉移的目標是與他關系相近的人,那他與丸井文太接觸得越多,是否更容易導致對方提前死亡呢?
明面上接觸不行,背著人偷偷觀察總是可以的。
斟酌片刻,太宰治避開監控,悄悄從二樓陽臺翻進丸井文太的房間。
近期沒有集體參加的比賽,又要為十月末的期中考試復習,網球部本周六并沒有進行常規加訓,丸井文太正逮住時機睡著懶覺。
太宰治雙手捧著臉,像朵花一樣微笑著,默默打量丸井文太的房間。跌宕起伏的日子,他早就過夠了。什么都沒發生,就是對他最好的消息。
八點,丸井文太被媽媽叫起來吃早餐,而后收拾出門。他之前買的兩卷手膠用完了,今天趁著休息再去采購。
今天光線不好,恰好方便了太宰治。
街上,太宰治幽魂一般跟著丸井文太,沒有發出丁點聲音。
體育用品店,靠近店門口的貨架旁,幸村精市正在挑選。他拿起一卷手膠遞,正要去付款,卻見丸井文太與太宰治一先一后走了進來。
幸村精市總覺得太宰治今天有些不一樣,但還是揮了揮手,一齊打了招呼:“早上好!想不到在這碰見了。”
“是啊,真巧。”丸井文太笑瞇瞇地回應,同時繼續往前走。
太宰治也是笑著點頭,跟著丸井文太向前。
在店里逛了幾分鐘,幸村精市不自覺分出注意力觀察太宰治二人,漸漸察覺出不對:從進店到現在,太宰治和丸井文太怎么一次都沒聊過?
眼看丸井文太認真挑選著用具,幸村精市湊到太宰治身旁,眉尾微垂,困惑地低聲問:“你們在玩假裝不認識的游戲嗎?”
太宰治手肘撐在貨架邊,一只手撐著臉,懶懶散散道:“沒有哦。我在跟蹤文太呢。”
換成其他人,太宰治還不敢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但丸井文太的任何一個小習慣,他都再了解不過,只要沒人叫破,對方發現他才奇怪。
“跟蹤……”幸村精市抿了抿唇,有些無奈,而后又挑起眉。
太宰治以前可不是這么稱呼丸井文太的,至少上次一起吃飯時還不是這樣。
隨著意識到稱呼的差異,幸村精市立刻察覺更多異樣。
眼前這人的氣質似乎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很微妙,很難清楚地描述出來,但的確是不一樣了。
幸村精市自知站在太宰治面前,卻恍惚感到自己并未映入對方的眼中。
從前太宰治便和丸井文太更親近一些,此刻對方明明沒有在和丸井文太聊天,那種區別對待卻更顯而易見。
幸村精市不想自討沒趣,沒再說什么,自顧自低下頭,裝模作樣地挑選商品,心底卻無法不去想那種變化。
從前太宰治身上是帶有明顯的鋒芒的,一種驕傲的、容易刺傷人的鋒芒。
即便太宰治總是掛著笑容,但并不影響對方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高傲,沒受過實質性打擊的天之驕子多是如此。這種高傲讓大多數人在被吸引的同時,下意識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而現在,那種鋒芒仿佛歷盡磨礪,變得內斂,令對方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具欺騙性。
難道短短幾天不見,太宰治遇到什么變故了嗎?
直到離開商店,幸村精市仍在思考這個問題。遺憾的是,他并沒有得到答案。
離開那條街后不久,幸村精市隱隱有了種被窺視的感覺。
不安涌上心頭,幸村精市警惕地停下腳步。然而,還沒等他做出什么,一陣風掠過身側,一雙有力的手臂勒住他的脖頸。
另有一人走到幸村精市面前,將一張浸滿迷藥的手帕死死捂在幸村精市的口鼻上。
幸村精市瞪大了眼睛,奮力掙扎,力氣卻逐漸從他身體中消散。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他注視著眼前男人冷漠的表情,最終失去了意識。
店內,太宰治收到手下發來的消息,隔壁街有一伙鬼鬼祟祟的人。等了十多分鐘,不見那伙人有過來影響他們的動向,太宰治便不再關注。
買完手膠,丸井文太直接回到家里,沒再外出。
白天平靜地過去了,并未出現意外。太宰治掐準時間,趕往港區大劇院。
夜幕降臨,劇院的主體墻面由玻璃幕墻構成,在燈火映照下流光溢彩,令人目眩。
劇院入口處搭建了一座華麗的拱門,上面纏繞著鮮花和枝葉,形成浪漫的花廊。過往行人紛紛駐足拍照,卻不見幾人進入劇院。
拱門前,忍足侑士穿著長款風衣,裝飾性的圍巾搭在頸間,手持海報,時不時看一眼手表,神色卻不見幾分焦急,只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直到截止進場前兩分鐘,忍足侑士才遠遠看到太宰治朝這邊走來。
自打太宰治提出在會場見面,忍足侑士就預料到對方會卡著點過來。如今來看,太宰治卡時間的功力見長。
進入劇院,巨大的電子屏幕滾動播放著電影片段。屏幕下方,用絢麗燈條拼寫出“和葉熏從業十周年紀念線下見面會”的醒目字樣,旁邊裝飾著許多彩色的氣球。
前頭的裝飾很有氛圍感,見面會的實際場地卻只租用了一個小展廳。即便空間本就不大,座位仍是稀稀落落,冷清得有些難堪。
既然第二排正好有兩個相鄰的座位,忍足侑士直直往前奔去。太宰治不緊不慢墜在后方,拿出手機翻看信息。
除了員工們的報告,平田健太和今天剛上任的替身也在剛剛發來消息。
太宰治先點開了平田健太的消息。根據畫像,平田健太先篩查出了五個人,能找到的信息全都發了過來。
很快選定一個名叫山本念的青年,太宰治仔細觀察照片,而后抬起頭,環顧展廳。
不多時,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太宰治發現了與照片長相相似的男人。
根據資料顯示,山本念是和葉熏的忠實粉絲,并且購買了本次見面會的門票。既然是粉絲,那山本念無差別攻擊的行為,應該就是因為和葉熏的死亡。
從這個角度望去,太宰治看不清山本念表情的細節。不過,看著對方不自然繃直的身體,緊握成拳的雙手,他總懷疑對方不只是來追星那么簡單。
思索著,太宰治又打開替身的消息。
“他好像是要殺死一個叫和葉熏的演員,負責辦事的那些人現在要跟我確認細節。老板,這事怎么辦?”替身說。
替身只會報告與津島文治有關的事,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津島文治。
怪不得沒有傳送到更早的節點,原來是熟人搞出來的事故,那解決起來就很輕松了。
津島文治的手段一直不怎么干凈,耍陰招比硬碰硬更為自如,且贏了也不放過人家。比如川崎的佐藤夫婦,曾經發生的慘劇就被故意展覽在鬼屋里,這甚至還算待遇稍好一些的。
和葉熏大概曾被津島文治利用做過某件事,治療費用也是津島文治提供的。如今鳥盡弓藏,津島文治當然不會留著她。
太宰治很快做下決斷:“讓人拿錢走,給他們安排點別的工作。”
事情似乎解決了,但太宰治的心一點也放不下來,他總覺得事情不應該這么簡單。
正值沉思之際,太宰治忽然聽到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聲,聲音的來源在他頭頂。
這聲音被周圍嘈雜的人聲掩蓋,只有太宰治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這一絲異樣。
太宰治下意識抬頭望去,只見左側上方,一組巨大的燈光設備正在搖晃,幅度愈來愈大。
固定設備的金屬支架已經出現松動,螺絲不斷脫落,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太宰治當即起身躲避,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組沉重的燈光設備掙脫束縛,裹挾著強大的沖擊力,瞬間砸落在他所在的位置。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鮮血飛濺,太宰治被掩埋在破碎的燈光設備之下。他掙扎著,盡可能將更多信息收入眼底,同時下意識關注同行者的情況,卻沒有在座位上看到忍足侑士。
太宰治驚愕地意識到,那些設備碎片掩埋的不只是他,還有他身旁的忍足侑士。
事情發生得太快,周圍一片死寂,過了幾秒才爆發出驚恐的尖叫。
在刺耳的驚叫聲中,太宰治滿心不解,仍是無可奈何地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眼,太宰治發現自己站在展廳的入口。
意識回籠,太宰治頓時看向忍足侑士,眼中驚疑不定。
在回檔到見面會之前,太宰治清楚記得,忍足侑士明明沒有出事。他還和對方打過電話,沒聽說有出什么意外。
而且,凡是為太宰治而來的災禍,從沒發生過誤傷,至少在他死的那一刻還沒有。
忍足侑士正要朝第二排的空位沖去,身側卻忽然傳來一股不容掙脫的拉力。
他回過頭,便見太宰治盯著他,臉上第一次出現如此明顯而又真實的困惑,仿佛他是一道無解的難題。
“ 怎么了嗎?”忍足侑士壓低聲音問。
太宰治沉吟片刻,緩緩松開手,以無比誠摯的口吻囑咐道:“別離我太遠。我怕你一個人死掉。”
忍足侑士無奈地笑了一下:“我覺得、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只有我出事的概率也不大吧?”
見太宰治仍然直直望著自己,表情要多誠懇有多誠懇,忍足侑士不由得動搖了。太宰治從不開這種玩笑,更沒有必要嚇唬他。
“……不會吧?”忍足侑士遲疑著。
第127章 這說的是人話嗎
太宰治沒有解釋, 轉過了視線。他目光遠眺,望向天花板上掛著的燈光設備。
雖然早就考慮過,即便不是丸井文太, 也會有其他人出事,但真正看到這種可能發生還是第一次。
即便對于解決燈光設備便能保證平安, 太宰治持懷疑態度,他還是打算先揪出導致設備掉落的罪魁禍首。
太宰治的計劃很簡單, 等設備再次掉落,便報警處理。
他認為, 被牽扯進和葉熏的因果,只是因為答應參加線下見面會。只要他到場,并且走完正常活動的流程, 就不會再有問題。
假如設備掉落是有人故意設計, 這種人不會膽子大到在警察面前行兇。而根據他查到的數據,此時此刻, 劇院不會損毀于天災。
既然之前設備沒出問題,如果他們不坐到前排,多半也不會出事。所以這一次, 太宰治還是要坐到第二排去。
太宰治再次看向忍足侑士,問道:“你想坐哪?不在第二排的話。”
人一旦開始倒霉,下意識的選擇都會帶來霉運。無論忍足侑士說出什么答案,他都會讓對方到相反的地方去坐。
“不在第二排……那里吧?”忍足侑士指向第三排最左邊, “那里比較靠前,也有兩個相鄰的空位。”
“那你就去坐第三排最右邊。”太宰治一只手按在忍足侑士的肩膀上, 將人推到對應的座位上, 自己則繼續向前。
忍足侑士摸了摸發尾,很是困惑, 但看到太宰治表情嚴肅,還是順著對方的話坐下。
自顧自沒琢磨出結果,忍足侑士撐著扶手,腦袋向前探,見太宰治在第二排最左側落座,心底愈發奇怪。太宰治之前不讓他去,卻一個人跑到那里坐,到底怎么了?
太宰治身體稍稍前傾,拿出手機通訊界面,提前撥好110。當捕捉到頭頂傳來的嘎吱聲時,他暗自挪動身體,隨時準備躲開。
上次左右都有人,不太方便。這次太宰治坐在最左邊,雖然離燈光設備更近一些,但左右無人,方便活動,才能一直坐到設備掉下來前一刻。
螺絲噼里啪啦脫落,一組燈光設備沖向太宰治。
聽到左側傳來的異響,忍足侑士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轉過頭。
劇場內部監控覆蓋到燈光設備區域,監控室的工作人員發現異常,立即拿起對講機,通知距離事故現場最近的工作人員。
太宰治借助靠背,雙手向后撐住,腿部用力向后躍,躍至第三排,在不到半米的座位空隙中暫時躲避。
金屬支架斷成數節,玻璃燈泡破碎成許多大小不一的碎片,濺落在四周。
巨響回蕩在展廳中,周圍人面上皆浮現出驚恐之色。一些人忍不住站起身,悄悄退遠,緊張地盯著還掛在上空的燈光設備。
事故最中心的太宰治,卻表現得最為淡定。
報警電話早已被接通,聽到這邊傳來的異響,接線員連忙詢問情況如何。
玻璃碎屑散落在身上,太宰治吹了口氣,抬起一只手擋在眼前,防止沙塵入眼。他邊描述情況,邊觀察四周,著重看向山本念。
山本念已站了起來。他盯著扭曲變形的燈光設備,臉色不斷變化,有慌張,有困惑,但更多的是失望。
很顯然,即便不是山本念搞的鬼,山本念也一定有“希望對方死在那里”的人。
那失望并不是因為自己沒死。太宰治看得清楚,山本念根本就沒分給自己一個眼神。
傳統劇院布置大差不差,都是在觀眾視角中的上臺在左、下臺在右。假如掉落再遲一些,且沒有偏移角度,那一組燈光設備就會砸中即將登臺的和葉熏。
另一邊,忍足侑士看到太宰治沒出事,先是松了一口氣。
然而,注視著設備華麗麗散落一地的悲劇現場,尤其事故中心還是自己之前選中的位置,忍足侑士心中又難免情緒翻涌。
他腦中不斷復盤在展廳入口的那段對話,眉頭越皺越緊,只覺得細思極恐。
對方的語氣是那樣篤定,就好像不是憂心他未來會出事,而是他已經出事過一次,對方怕他重蹈覆轍。
他不禁回想起暑假家里遭賊,他給太宰治打的那通電話,又想到參加海原祭時,太宰治替他算的卦,心中升起一個恐怖的猜測。
忍足侑士大驚失色,想要為猜測求證,立刻邁開腳步。
“極端的愛,往往與極端的恨相伴而生啊……”太宰治暗自感慨,同時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轉過頭,看見忍足侑士快步趕了過來。
那張一向平靜的臉上,此刻憂慮之色顯露無余。
“你怎么樣?有哪里受傷嗎?”忍足侑士嘴上關懷著,眼神卻有些閃爍。他伸出手,想要攙扶起太宰治。
眼前這人明顯藏著一樁心事。太宰治避開了忍足侑士的手,騰起身。他撥了撥劉海,捋掉玻璃渣,隨口問:“有什么事想說?”
忍足侑士輕咳兩聲,有點不好意思,咕噥道:“是有一件事。那個…我想問……你是不是真的會算命啊?”
太宰治瞥向忍足侑士,視線仔細掃過對方的臉,表情頓時變得微妙。
這家伙居然是認真來問的。
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用如此超自然的推論說服自己,對方是如何做到的呢?
“得出這種結論的時候,你就沒有想要吐槽自己一下嗎?”太宰治以一種求知的口吻問。
“有啊。但是我覺得,如果有人能夠十米開外頂著高度差和暗光線看到螺絲松了這種小細節,推斷出設備墜落的軌跡,還主動坐到設備墜落的中心,最后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且依然活蹦亂跳——
“比起世界上有這種人,我寧愿接受世界上有人會算命。”
忍足侑士一口氣說到底。
雖然面無表情,但在這段話說出去的同時,忍足侑士的心又碎了一遍。比起世界上有超能力,他果然還是不得不接受世界上有這種超人。
太宰治恍惚理解了忍足侑士的心思,不禁摸了摸鼻子,移開目光。
換做前幾天的自己,絕不會做出這種誤解。
恢復過去的記憶后,這半年來的記憶只占據一小部分,太宰治對忍足侑士的認知像是隔了一層展示柜。縱然所有回憶都保存完好,情感上卻仍感到陌生。
與對方見面這么久,甚至同生共死了一次,太宰治卻是第一次拿起展柜的玻璃蓋,切實地觀看其中內容。
沒等誰再說什么,附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距事故發生三分鐘,離現場最近的工作人員通過后臺通道,趕到現場。
“大家先不要激動,我們會馬上對事件進行全面調查!”為首的工作人員高呼。
經理接著安撫群眾:“很抱歉讓大家受到了驚嚇,如果大家有任何損失,劇場會給予相應的補償。我們會加強安全管理,保證類似的事情不會再發生,請大家相信我們!”
醫師撥開人群,匆匆跑到事故中心,目光很快鎖定外表略顯狼狽的太宰治。他之前聽通知,設備砸中的位置坐了個孩子,即便還沒到叫救護車的程度,但孩子的傷應該不會輕到哪里去。
見來人穿著白大褂,拿著急救箱,周圍人紛紛為醫師讓開道。
“孩子,你現在感覺哪里不舒服?有沒有哪里疼痛?”醫師一手摸上急救箱,心中焦急,語氣盡量保持平靜。
詢問的同時,醫師觀察著太宰治。在對方身上,醫師并沒有看到明顯的出血和腫脹,臉色也還算健康。
“我沒事。”太宰治搖搖頭,玻璃碎渣抖落一地,整個人閃閃發光。
醫師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地上的殘骸,心底奇怪。
在這個位置被砸一下,居然沒有明顯外傷,身體也完全沒有感到不適?
醫師進一步詢問細節,并展開生命體征檢查,仍然沒有發現什么問題。他只能讓太宰治先在這里呆一段時間,之后進一步觀察,自己則先去檢查周圍其他客人。
詢問了一圈,醫師發現了更奇怪的情況。這么大一組燈光設備掉下來,太宰治身上只有輕微的擦傷,尚且可以說是運氣好。可是,被波及的客人怎么會全都毫發無損?
醫師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來了一趟,也不想空手而歸,便打開醫藥箱,仔細給太宰治處理擦傷。
初步的應急響應過后,由于現場客人不多,為了保證聲譽,劇場直接開始進行賠償。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客人們陸續離開領取賠償,太宰治則被扶到干凈的位置坐下,留下觀察。
經理走過來,與最大受害人太宰治商議本次事故的后續處理。
進行簡單關懷后,經理提到了報警的問題:“報警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我們希望能夠在內部低調地解決這個問題。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
接下來的活動恐怕是很難進行了,但劇場還是希望先在內部處理,外界的過度關注會對劇場聲譽造成影響。
見太宰治點頭,經理松了口氣,果然還是小孩子,好糊弄。
“請放心,我接下來不會報警的。”太宰治實在是一個很好商量的人,“我已經報過警了。”
經理愣了一下。
等經理反應過來太宰治這話的意思時,他聽到對講機傳來通知,警察已經到劇院門口了。
警察來后,太宰治簡單講述情況。隨后,他和忍足侑士排在隊伍最后領到賠償,轉而去劇院外呼吸新鮮空氣。
拱門處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忍足侑士深吸一口氣,神清氣爽,感到事情告了一段落。
太宰治放眼遠眺,心中思量。
由于丸井文太替自己擋過死劫,他幾乎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躲過的劫難,會最先降臨到丸井文太身上。
他一直圍著對方打轉,卻沒有考慮過因果先轉移到其他人身上的可能性。
然而,根據這次的情況,因果的影響或許不再局限于丸井文太。既然有了忍足侑士這個例子,是不是還會有其他人受影響?
太宰治調動自己這半年的記憶,排出和自己走得比較近的人,得到了四個選項。
仁王雅治、齊木楠雄、黃瀨涼太和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和仁王雅治與他相處時間長、來往比較密切,齊木楠雄最初便與他有因果牽連,而黃瀨涼太則是一直對他表現出明顯的親近。
之前死了一次,是因為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既然已經知道,太宰治不可能放任事情發生。
太宰治拿起手機,挨個打電話確認平安。
給別人打電話時沒什么問題,到了幸村精市這里,卻怎么都打不通。
找幸村精市的朋友問了一圈,無果,太宰治忽然想起,中午手下來報,隔壁街有一伙鬼鬼祟祟的人。
太宰治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該不會那伙人是沖著幸村精市來的吧?他立刻讓手下去調查。
手下依舊很有效率,壞消息痛快地給了太宰治心上一刀。
那伙鬼鬼祟祟的人是來綁架的,綁票對象果然是幸村精市。
而且,幸村精市非常倒霉,比忍足侑士還要先出事,聽說早就撕票了。
見太宰治突然開始跟同學打電話敘舊,又突然盯著手機沉默,忍足侑士試探性地問:“發生什么了嗎?”
“沒事。”太宰治嘆了口氣。他多找了幾方勢力,很快確認了撕票消息的真實性,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憂傷。
這也僅僅是淡淡的憂傷。再多一點的,愧疚什么的,那就真的沒有了。
這么多次回溯下來,對于太宰治來說,自己死一下或者朋友死一下,真不算個事了。若還會輕易多愁善感,他早就該瘋了。
可現在自殺回溯,太宰治也不知道會回到哪個節點,只能是盡量嘗試,看看演戲是否行得通。
如果可以,以后帶著記憶行動的余地會多一些;如果不行,大不了重新來過。
不過,今天要過安檢,太宰治身上沒帶能死得痛快的東西,此刻也懶得找死,便隨機挑了個手下打電話。
“港區大劇院來一個人。給我送把槍。”太宰治又嘆了口氣,聲音輕得像是風一吹就散了。
這絕對是有事啊!不是一般的有事吧!忍足侑士眼中充滿了疑問。
放在今天之前,忍足侑士都不會把這么隨意的一通電話當真,但經歷了太宰治的未卜先知,他不再那么確定了。人可以和人開玩笑,但最好不要跟超人賭對方在開玩笑。
話題的走向越來越奇怪,忍足侑士只能盯著拱門上的鮮花,假裝什么都沒聽到,暗自焦慮著如何開解太宰治。
電話另一端,突然接到太宰治電話的手下十分惶恐。太宰治只說了兩句話,但聲音充斥著無力感,像是面對辦事不力、卻又暫時想不到怎么炒的下屬那樣的無力感。
手下狂打電話,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了身上有槍且離太宰治最近的同事。
同事不敢有絲毫怠慢,一路狂奔而來。當他看到劇院周圍的人群和警車,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看見太宰治的那一刻,又立刻變得堅定起來。
他恭恭敬敬彎下腰,將槍遞向太宰治,眼睛不敢直視太宰治,心里默默祈禱老板能夠滿意。
劇院內,趁著排查順利,一位警察打算出來透透氣。
警察剛到門口,便見到有個男人拿著槍來到兩位少年面前。
男人頭上寸草不生,長得兇神惡煞,手里拿的居然還是把狙擊槍。兩位少年湊在一起,看起來是那樣弱小可憐。
警察渾身肌肉立刻緊繃起來,停下腳步,手摸上配槍,心中無比警惕。
可是在下一刻,兇神惡煞的禿頂男人竟彎下腰,將槍遞給了其中一位少年。
少年拿起槍仔細端詳,神色晦暗不明,但絕對不是恐懼。
警察看了看劇院門口的監控攝像頭,又看了看停在少年身邊不超過兩米的警車,狐疑地閉上眼,一手握拳擦了擦眼睛。
再睜開眼,少年拿起槍,對準了男人。
警察茫然無措,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是什么情況?**清理門戶讓他看著了?
太宰治咬著牙,將槍口抵上手下光滑的腦門,低聲怒喝:“蠢貨,誰教你在劇院用狙擊槍的!”
眼看太宰治就要開槍,警察覺得不能再這么看下去了,他必須站出來。
拿槍指人未免太過分,完全是反復碾壓自己的底線。禿頂男人還沒來得及花容失色,忍足侑士先炸了。
“太宰!你別亂來!”忍足侑士原本低沉的嗓音變得高亢,如同哨聲轟然爆發。
與此同時,警察跳了出來,手槍槍口直指太宰治:“都不許動!”
太宰治冷靜地調轉槍口,同時積蓄情緒,為接下來的戲份醞釀。
沒了槍作為威脅,禿頂仍然呆在原地,不敢動彈,也不敢解釋。死了只是死了,但他要是敢跑,或者敢頂嘴,那就不是死那么簡單的了。
警察都跳出來了,這情況似乎不是自己能管的了吧?忍足侑士瞬間冷靜了,但他覺得太宰治的冷靜是裝的。
“哈!你不滿意?”太宰治作勢要將槍遞給忍足侑士,“那你把我殺了吧。”
為了這份過命的友情,再努力一次吧,就一次。忍足侑士想。之后就是警察該管的事了。
忍足侑士抹了把臉,沉聲道:“太宰,你冷靜一下——”
太宰治端著槍,憤憤打斷:“我冷靜不了!”
“我上午去了一趟體育用品店,但是什么都沒買……”太宰治低笑一聲,深吸一口氣,整個人陡然爆炸,“可我突然想起來,我的手膠該換了!早知道上午在體育用品店就應該買一卷的!煩死了!我不想活了!”
隨著太宰治的怒吼,他的槍和他一起顫抖。警察和手下在一旁膽戰心驚,忍足侑士則想得更多一些。
什么手膠?什么體育用品店?
忍足侑士怔了幾秒,而后面露驚恐。這說的是人話嗎?開解不了的吧!
心中雖然絕望,但忍足侑士覺得自己還得掙扎一下,這個似乎還在他能理解字面意思的范疇。
“你聽我說!”忍足侑士忍住流淚的沖動,語氣無比溫柔,“我家里還有幾卷手膠,我都送給你,好不好?你鎮定一下好嗎?”
“不好。”太宰治目光堅定,“我只想要我上午在體育用品店買的那一卷。”
忍足侑士一直沒明白到底什么情況,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只是強撐著,此刻也是終于撐不下去了。
“可是你不是沒買嗎!”忍足侑士崩潰地叫道。
“所以我不想活了啊。”太宰治理所當然地說著,同時調轉槍口,沖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
第128章 我很遵紀守法啊
回過神時, 太宰治有種失重感,發現自己正向前邁出一步。他晃了晃腦袋,打量著周圍的場景, 看到丸井文太拿著買好的手膠,剛離開體育用品店。
太宰治心中一喜, 看來這個方法是有用的。
以后,他可以更自由地嘗試解法。再遇到幸村精市這種情況, 他完全可以留足時間,查清前因后果, 收集足夠的信息,再利用回溯。
欣喜過后,太宰治拿出手機, 看了眼消息。
手下發來異動的情報, 是在兩分鐘前。
在這個時間點,幸村精市似乎已經遭殃了。
太宰治當即吩咐手下把那伙人攔住, 再空一輛車出來留給幸村精市。對于自己要不要動身去看,他則是猶豫了片刻。
上一次什么事都沒發生,不代表這次會和上次一樣。
不過, 還沒到最后一天,情況應該不會太過糟糕,幸村精市那邊更緊急一些。
做出決斷后,太宰治又調了些人跟著丸井文太, 自己這才向隔壁街走去。
與此同時,幸村精市被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控制住, 難以掙脫, 被迫吸入迷藥。
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幸村精市心中滿是不甘。就在他神志愈發恍惚時, 他隱約感到身邊出現了其他人,眼前的場景似乎發生了變化。
綁匪使用的迷藥,是高濃度的七氟烷,即便使用儀器,也需要數十秒才能使人失去意識。
在露天環境下,藥物濃度難以維持,幸村精市掙扎得厲害,綁匪一時也沒能把人拖上車,只能僵持在原地。
通過自己的不懈掙扎,幸村精市成功撐到了太宰治發出命令。附近的手下立刻跳出來,控制住這伙綁匪,太宰治隨即趕到現場。
這條街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人。綁匪明晃晃沖著撕票來,一點沒避著人,太宰治卻不能不注意影響。
太宰治讓手下帶著綁匪找個沒人的角落蹲著,不要影響其他人正常通行,而后給橋本亮打了電話,說明情況。
橋本亮趕緊跟特殊犯罪搜查一系的同事傳達情況,嘴上又忍不住吐槽:“你又不是不認識負責處理綁架的刑警,怎么什么事都叫我?我又不是接線員。”
“人家畢竟是沖著撕票來的嘛。我和員工都趕時間,你看著辦吧。”太宰治很沒耐心,說罷直接掛斷電話。
敢到明面上活動的手下,當然經得起查,但架不住盤查浪費時間。太宰治不希望因為這種事浪費人力,更懶得自己去處理那伙綁匪,托關系行個方便自然最好。
橋本亮盯著被掛斷的電話,深深嘆了口氣。
為什么太宰治會知道綁匪的目的,橋本亮已經懶得多問,反正太宰治總有自己的辦法。當初在政府大樓跟太宰治搭話,就是他現在最后悔的事,不然也不會有后來這一堆破事了。
報完警后,太宰治攙扶幸村精市上車,叫會開車的手下先把人送往醫院,又留了個人照顧幸村精市,自己則去和控制住綁匪的手下匯合,詢問情況。
中午綁了人,下午就撕票,時間完全不夠謹慎地收到一筆贖金,這不是勒索后撕票會出現的情況。
假如不是意外死亡,綁匪一定一開始就是沖著殺掉幸村精市去的,必須要問清背后是否另有他人。
“說,誰讓你們來的?”手下死死盯著劫匪,用刀抵著劫匪的肚子。
“什么誰讓來的?我就是想要點錢而已。”為首的綁匪被刀抵著,態度卻仍然蠻橫,“你也知道那個小孩的家長有點名氣,肯定不差錢吧。”
此后幾番問話威脅皆無果,太宰治沒了耐心,將負責審問的人揮開,活動了一下手腕,親自上陣。
三分鐘后,經過盤問,綁匪認下有人雇傭他們來綁架,甚至坦然承認是來殺人的。但雇主是誰,綁匪也不清楚,如今也已經聯系不上。
幾條街外,前往醫院的車輛已經遠去,平靜行駛在繁華大道上,與其他車輛無異。
停止吸入迷藥后,幸村精市的意識逐漸恢復,視野變得清晰。他隱約知道是有人救了他,但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幸村精市不斷地咳嗽,抬起手,揪住自己的衣襟,緩了許久,才勉強忍住嘔吐的沖動,輕聲道:“多謝、我……”
他還想再打聽點情況,身體卻不允許他這么做,腦袋暈乎乎的,一時也組織不出合適的語言。
同坐后排的手下拍了拍幸村精市的后背,安撫道:“我們帶你到醫院檢查,有什么事之后再說。”
幸村精市臉色蒼白,皺著眉,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休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很快到達醫院。幸村精市的生命體征基本正常,各項身體功能指標也沒有出太大問題,無明顯并發癥,再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離開,不必住院。
走廊兩側擺放著一排排整齊的座椅,手下陪幸村精市坐在椅子上休息。
白燈散發著略顯清冷的光芒,均勻灑在長廊上,映照出每一處細節,令幸村精市有些不安。
幸村精市嘴上又是幾次感謝,最終逃不過詢問事件的細節。
然而,無論幸村精市如何打探,手下始終閉口不言。
幸村精市輕輕嘆了口氣,只得閉上眼休息,卻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聲音離他越來越近。他睜開眼望去,發現來人竟是太宰治。
看到太宰治面色如常,腳步輕盈,幸村精市知曉對方身體無恙,下意識認為是丸井文太出了什么問題,打過招呼便問:“丸井還好嗎?”
“他沒事,我是來看你的。”太宰治說明著,沖手下揮了揮手。
手下恭恭敬敬叫了聲“老板”,站到一旁,給太宰治空出位置。
太宰治坐下來,料想到幸村精市的疑問,率先解釋:“我不是在跟蹤文太嘛,所以也有讓手下在四周觀察。他們發現你被綁架,正好趕上了。”
幸村精市一愣,過了好幾秒才有動作——詫異地看向太宰治。
由于太宰治經常使用一些怪里怪氣的措辭,他之前還以為跟蹤是開玩笑的,結果居然是來真的?
照這個架勢來看,他替太宰治調查,豈不完全是添亂來了。當初到底是什么給了他錯覺,讓他覺得自己能替太宰治補個漏的?
太宰治接著說:“至于那伙人為什么要綁架你,警察還在調查。你家最近招惹過什么人嗎?”
一旁掛號等待的病人忍不住看了倆人一眼,臉上是藏不住的好奇。
對于平時吊兒郎當的同學突然變得這么拉風,幸村精市還有點恍惚,過了好幾秒才開始思考太宰治的問題。
他家里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人緣卻一向不錯,都是仰賴于父母品行優良。即便因為競爭而有什么小摩擦,也絕不會到殺人的地步。
不過,說到自己可能涉及殺身之禍,幸村精市倒是有一個猜想。只是,這事當著太宰治的面說出來,他不覺得是一個好的選擇。
之前調查千早慎司時,幸村精市不可避免地查到了千早家其他人的一些信息,并不慎探聽到千早慎司的堂兄千早佐吉的一樁秘密:千早佐吉可能殺死了自己的情人。
但那只是因為他的不小心,實際跟太宰治并無關系,何必說出來給人尋煩惱。
見幸村精市眉心微蹙,面露難色,太宰治湊到對方眼前,輕聲道:“你不說我也能查出來,還不如幫我省點力氣。”
話丟出去,太宰治后知后覺,自己這話有點像是在威脅,便扯出一個笑容,意圖緩和氣氛。
看到太宰治這個笑容,旁邊的病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驚悚感,忍不住站起身,挪到對面的座椅上等待。
幸村精市絲毫不懷疑太宰治的話。他只能挑著撿著將事情原委講述出來,心中暗自發誓,下次再辦跟太宰治有關的事,一定要提前打好商量,免得再出現這種尷尬的情況。
“原來是這么回事……”太宰治略略沉吟,又問:“還有別的嗎?任何你覺得可能得罪過他的人。”
在太宰治的引導下,幸村精市事無巨細,全部交代。
太宰治有些失望。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矛盾,看來只能先從千早佐吉身上下手了。
花大價錢買兇殺人,幕后主使一定頗有家資,千早佐吉符合這一點。
到殺人這一步,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或興趣使然,就必然是與利益有關。
若是深仇大恨,幕后主使不可能放棄親自下手;若是從殺人中獲得樂趣的反社會人格,更不可能假手他人。
幸村精市得知千早佐吉可能殺過人,這種涉及到刑法的秘密,不僅會影響名譽,還可能會斷送當事人的一切,絕對涉及到切實利益。
即便幸村精市表明無意與之為敵,千早佐吉也不可能放過幸村精市。雖然回溯之前幸村精市沒有出事,但遲早會爆發出來。現在回來搞定,總比之后重來要好。
太宰治點了點頭:“好,我會很快解決的。”
“沒關系——”幸村精市立刻想要婉拒。
他不認為這件事有太宰治的責任,對方甚至還救了他一命,怎么能繼續勞煩人家?
然而,幸村精市話未說完,便被太宰治打斷:“我辦事很干凈,你放心好了。”
太宰治擺了擺手,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
幸村精市不禁捂住半張臉,哭笑不得。說出這種話,讓他怎么放心得下來啊?
太宰治四下望去,琢磨著還能做點什么作為預防,隨口扯道:“對了,正好來一趟醫院,你要不要去做一下全身檢查?”
“已經都檢查過了,沒什么問題。”幸村精市回答。
太宰治并不認可。一般說得這么肯定,接下來就會出事了。
等到發現早有病灶,回溯都不知道該怎么下手,還是再查一遍來得好。
于是,太宰治點頭道:“那你再去檢查一下別的。”
不容幸村精市推拒,太宰治叫手下架著幸村精市挨個科室體檢,自己則吩咐其他員工調查幸村精市的社會關系,又找了個比較可靠的手下聯系千早慎司。
無論千早佐吉是不是這次綁架的幕后主使,一旦對方知曉幸村精市探聽到其秘密,都有可能對幸村精市造成威脅。
未免陷入被動,在千早佐吉動手,或者再動手之前,太宰治要先下手為強。找同族的人去解決,總會方便一些。
千早慎司雖然年紀尚淺,但其手段陰損可見一斑,與自己還有些淵源,太宰治相信他會做出令自己滿意的選擇。
之前千早慎司給丸井文太找過麻煩,太宰治看他總是心有芥蒂。這次的事要是辦不好,正好就借千早佐吉之手解決;要是辦好了,手里也能留個把柄。
任務剛分出去,太宰治又收到一通電話,是橋本亮打來的。
橋本亮平復了一下呼吸,倉促開口:“那個劫匪——”
“來得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說。那個買兇殺人的幕后主使,可能是千早家的千早佐吉。”太宰治的語氣很平靜,落在橋本亮耳中卻恍若驚雷。
橋本亮剛得知綁架案背后是買兇殺人,原本想給太宰治通個信,卻先被太宰治丟了個更大的消息,心中不免感到挫敗。
有小情緒是一回事,在正事面前,橋本亮很快擺正了態度。既然太宰治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而且是用推測的口吻,顯然是希望他利用職務之便先行調查。
橋本亮回憶了一下“千早佐吉”這個名字,語氣溫和,言辭卻是有些猶豫:“千早佐吉來頭不小。我倒是可以找個借口扣上兩天,但如果查不出什么東西來的話,恐怕……”
“不是就再查。他影響不了你。”太宰治淡淡道。
想讓一個人無法影響自己,可以怎么做呢?橋本亮下意識聯想到滅口,瞬間倒抽一口涼氣。
過了半秒,理智上線,橋本亮仔細揣度太宰治的手段,感覺比起落到太宰治手里,直接死掉可能還比較痛快。
就好比說他,作為灰色組織派過來的臥底,當了好幾年警察,自己以權謀私的次數,加起來還沒有被太宰治指使時來得多。
“我說、你現在辦事是不是有點極端了?”橋本亮遲疑著問。他更想問的是: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很遵紀守法啊。”太宰治聳了聳肩。
橋本亮不禁撇嘴,這是哪門子遵紀守法?
太宰治遇到罪犯,報警抓人進監獄,就相當于放生時,把魚放生到鄰居的魚缸里。簡直是把監獄當私牢,把警察當外包。
要不是綁匪行兇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處理不好容易引發輿論關注,橋本亮相信太宰治更樂意偷偷解決。
不過,也正因太宰治有能力,又相當敢做,橋本 亮嘴上偶爾說兩句,心里還是愿意幫忙的。
第129章 權重最高的人
掛斷了橋本亮的電話, 太宰治給之前劃出的名單一一安排人手負責保護。
需要安插眼線的地方太多了,也有必要留下一部分可活動的人手,不是所有手下都能調動起來。
等到安排齊木楠雄時, 人手已經不太夠用,太宰治便讓平田健太走公賬雇兩個人, 給齊木楠雄打下手。
人手的安排只是暫時的應對措施,太宰治深知, 如果找不出深層的邏輯,一切都是徒勞無功。那些超出認知的意外, 緊緊纏繞在他的心頭。
隨著最后一個人的安排妥當,太宰治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那些謎題。
幸村精市他們為什么會出事,又為什么能夠改變死局?
太宰治坐在椅子上, 微微仰頭, 抬起一只手擋在眼前,透過指縫注視著冷白的燈光, 不禁陷入思索。
他心里有一個猜測:或許幸村精市他們出事,是因為自己的存在。
太宰治是世界之外的人,即便轉生后, 他無法再改變自己觀測到的東西,但他觀測的能力依然保留了下來。
某種意義上,太宰治相當于外來的觀測者。
觀測者雖然無法主動改變看到的一切,但祂們的視線本身就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就比如太宰治自己, 在既定的命運中,他并沒有死在12歲這一年, 所以只要世界之外的視線不向他提前投來目光, 他就能活下去。
可觀測者一旦看向太宰治,他就會落實死的狀態, 立即死去。
此前的回溯中,丸井文太出事,基本都是在太宰治眼前死去的。
偶爾幾次兩人不在一處,太宰治也都在丸井文太死前看到了造成對方死亡的元兇,并且推測過元兇可能會造成的死亡。
太宰治有考慮過觀測的因素,但由于因果的存在,他一直沒正經往這方面想。
現如今,忍足侑士的死因令他轉變思路,為他破開了這道迷霧。
在忍足侑士他們沒出事的節點里,太宰治并沒有在他們的死亡節點與他們見過面。
幸村精市沒有與太宰治閑聊,或許早就離開了體育用品店,沒有遇到綁匪;
忍足侑士并未和太宰治一起出行,就不會特意去挑兩個相鄰的座位,而是去擠第一排剩下的單個座位。
重新來過,太宰治知道了綁匪的存在,看到了設備的掉落,同時又通過推測與調查,觀測到這兩人的死亡。兩人的死因在觀測者眼中形成了完整的邏輯鏈,死亡狀態被落實,自然也就改變了命運。
可他們又為什么能夠避免死局呢?
雖然今天還沒過去,但事件平息后,太宰治沒有發現任何幺蛾子。憑借經驗,他猜測應該不會再出事了。
避免了死亡,自然是改寫了命運。
自身被命運束縛的程度越高,影響命運的能力越強,太宰治愿意將此稱之為事物在命運中的權重。
假如以故事作比,一個角色在故事中越重要,經歷披露得越多,權重越高。
非要選定一個權重高低的量化標準,太宰治傾向于“篇幅”。篇幅占比越大,與命運的關聯度越高。
若以太宰治這位觀測者看到的一切為例,他接觸最多的人是丸井文太,那么丸井文太就是在這份命運里權重最高的人,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命運之河的流向。
在原世界的故事中,太宰治就是一個擁有很高權重的人物。
假如太宰治沒有逃到另一個世界,命運的偉力繼續運作,哪怕他在河里當了好幾年的水鬼,在觀測開始的那一刻,他也一定會回歸他應該出現的位置。
無論是突然重生、復活,亦或是莫名其妙讓他奪舍一個跟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路人,太宰治一定會以被觀測到時他應有的狀態出現。
沒有權重的人,的確很自由。但與此相對,他們無法影響高權重者的命運。
被觀測到的內容中,根本沒有無權重之人的存在。當觀測開始時,他們的存在與努力會被不可抗力抹去,無論他們做什么都是徒勞。
作為外來者,太宰治沒有權重,至少沒有很高的權重,不然也不會面對丸井文太的死束手無策。可忍足侑士他們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太宰治能想到最大的區別,就是他對這兩人沒有過多插手,可推動兩人脫離原本死因的依然是他,又有什么差別呢?
伴隨著深入探究,思路再次走進死胡同。太宰治垂下頭,托腮沉思,余光忽然瞥見幸村精市的身影。
思緒瞬間被拉回現實,太宰治輕輕嘆息。此刻繼續苦想,也難以得出答案,可眼下還有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其中就包括綁架事件的后續處理。
于是,太宰治抬起頭,叫住了幸村精市。
“綁架的事,你打算怎么跟家里說?”太宰治問。
幸村精市剛從上一個科室體檢完,見太宰治叫停他的體檢流程,先是一喜,聽清對方的話,又面露土色,低下頭,嘆了口氣。
這事要是一個說不好,幸村精市以后出門做事的自由,就要離他遠去了。可警察又不可能不通知他父母,自己不說父母也會知道。
太宰治見幸村精市沉默不語,心下了然,又問:“今天還有安排嗎?”
“現在是沒有了。”幸村精市眉尾微壓,面露無奈。剛鬧出這么一樁事,之后就算是天大的安排也得推了保平安,何況他只是和真田弦一郎約了出去玩而已。
“那你要不要和我出去玩?我晚上要去參加和葉熏的見面會。”太宰治提議。
要不是看顧不過來,除了用不著他擔心的齊木楠雄,太宰治真想把那些在他眼里有高風險的人全都拴在身邊。
幸村精市微微挑眉。即便沒聽過和葉熏這個名字,但他能猜到,這多半是某位演員或偶像。之前明明都還很嚴肅的在討論跟綁架有關的事,怎么突然跳到追星上了?
雖然心里有些詫異,但就現在來說,幸村精市還真是挺想和太宰治多相處一會兒的,無論是要做什么,于是點了點頭。呆在太宰治身邊,讓他很有安全感。
“那好。”太宰治抿唇笑了一下,伸出手,“電話給我,我跟令尊令堂溝通一下。”
幸村精市交出手機,看著太宰治拿手機走到另一邊,壓低聲音交談。他聽不清太宰治說了什么,即便心中相信太宰治能順利解決,還是難免緊張。
多年前,幸村精市第一次在真田弦一郎家過夜時,聽真田媽媽跟自己家長通電話,那種壓迫感也不過如此了。
過了幾分鐘,太宰治走回來,平靜地將通話中的手機遞給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看了眼撥通號碼的備注,茫然地接過手機,附耳傾聽,“父親?”
“精市……”幸村父親頓了頓,似是猶豫,許久才緩緩接上:“出去跟朋友好好玩,明天記得早點回來啊。”
電話隨即被掛斷。
幸村精市放下手機,臉上仍是迷茫。本來出這么大事,他還以為不被拴死在家里就是萬幸,怎么就明天回來了?這是不是有點太放心了?
“你是怎么說的?”幸村精市回過神,緊忙看向太宰治,頗為驚奇。
太宰治撥了撥劉海,頗有種魅力無處安放的風采,“哎呀,沒辦法,我這個人還是太有說服力了。”
其實真實原因很簡單,太宰治報的是津島修治的名字。
他不常出面,一時也不好證明身份,中途還讓替身出面,以津島文治的身份給幸村父親打了個電話。
津島文治在大眾眼中的知名度比較高,幸村父親又是廣告代理商會社員,津島修治的身份可比普通的同學好用。
有了這么一層打底,綁架和外出事再好說不過了。反正,就算讓幸村精市留在家里,也不一定有在太宰治身邊安全。
幸村父親對兒子的安危應該不會太擔心了,只是恐怕會夜里失眠,思考一晚上這倆人是怎么搭上關系的。
決定了接下來的行程安排,幸村精市繼續體檢,太宰治則到樓下透氣。
幸村精市的事暫時告一段落,太宰治懸著的心卻難以放下。他總結出的那些高危人士,僅僅派人保護是完全不夠的,必須時刻關注他們的動向。
太宰治拿出手機,給黃瀨涼太和仁王雅治打去電話,確認安全。
仁王雅治比較正經,認真總結了自己最近所有行程,沒有什么異常情況。知道太宰治格外在意他的安全問題,他還主動提出自己明天去體檢。
太宰治和黃瀨涼太的交流,則稍微有些困難。倒也不是對方不配合,只是有點過于配合了。上到學校的小測沒考好,下到中午吃了什么,一一詳細告知。
將自己的全部遭遇一股腦傾倒出來,黃瀨涼太暢快非常,心滿意足道:“小治,你怎么突然好關心我,我好感動!”
從一大堆廢話和無意義的細節中,太宰治提取出了唯一有效的信息:黃瀨涼太的人際關系比較健康,除了平時偶爾犯賤,可能會引來嫉妒他的男生把他套麻袋揍一頓之外,沒有什么風險。
兩人都沒有仇人,理應是好事,但這對太宰治來說,反而是增加了防范的困難。
有敵人就處理敵人,倘若沒有敵人,要防范的就是各種意外、無差別殺人,乃至天災。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這幾天盡量少出門。”
聽說太宰治語氣中淡淡的疲憊,黃瀨涼太眼睛微微睜大,腦筋立刻動了起來,忙道:“你現在在哪里呀?不能出去很無聊誒,我去找你玩總可以啦!”
“行啊。”太宰治很干脆地應下,“你明天有安排嗎?我可以陪你。”
與其等待不知何時會發生的災禍,不如主動試探。就像之前在劇院里那樣,太宰治若是不主動接近,那些設備指不定什么時候掉下來,也不好說之后是不是會發生點什么補足這一禍患。
黃瀨涼太心中大驚,當即從床上跳了起來,準備好的死纏爛打全部卡在嗓眼里。
他怎么都想不到,太宰治居然這么干脆地答應下來,甚至還反過來說主動來找他。
心中雖然起疑,黃瀨涼太還是立刻抓住機會。
“我姐姐讓我去商場幫她排隊搶新品!”說完,黃瀨涼太才小心翼翼、不敢置信地輕聲問:“剛才說的是真的?你想來陪我玩嗎?”
幫人找死怎么不算陪玩呢。太宰治平靜應道:“嗯。明天在家等我。”
得到這一肯定,黃瀨涼太才終于有了些真實感:原來不是在做夢,他居然真的熬出頭了。
這是什么意思呢?這是太宰治主動在向他示好啊!每天發的消息都有機會得到回復、閑暇時煲電話粥,乃至周末能把人約出來玩,如此美好明天近在眼前啊!
黃瀨涼太激動地一跳,不小心把手機丟了出去,連忙翻身下床,滾了一圈,接住手機,又多了很多肺腑之語想要傾訴。
“嗚嗚……”黃瀨涼太聲音發顫,快要感動哭了,“小治——”
為了自己的耳朵著想,太宰治無情地掛斷電話。
他還以為自己早就對“小治”這個稱呼脫敏了,可是當這個稱呼從黃瀨涼太口中如此聲情并茂地跳出,他果然還是……
太宰治無奈嘆了口氣,平復完心情,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找到了齊木楠雄的號碼并撥打了出去。
雖然無法替自己解決根本問題,但齊木楠雄的作用不可小覷。除了提醒對方,太宰治還需要尋求對方的幫助。
電話很快接通,太宰治溫聲囑咐:“齊木君,最近出門多加小心哦。”
聽到這話,電話那頭的齊木楠雄視線一掃,掠過隱匿在暗處的兩個人,確認道:“跟蹤我的人是你安排的?”
“找了兩個人給你用咯。你要是用不著,讓他們給你跑腿買東西也可以啊。”太宰治笑吟吟地說,“可以走我的賬。”
無事獻殷勤,肯定有問題。
齊木楠雄沉默片刻,還是選擇接受這份賄賂。反正就算他不收好處,太宰治找他幫忙也沒有手軟過。
“要我做什么?”齊木楠雄問。
“這個還要看具體情況。”太宰治沒有客氣,他有一個非齊木楠雄不可的任務——他需要對方幫他改寫命運。
觀測者可以觀測到命運的改變,但想要改變命運,就只能由身負命運之人自己來做。
而在這個世界中,齊木楠雄是太宰治發現的權重最高的人。
第130章 我明白了
齊木楠雄并未多言, 只很酷地留下一句“有事叫我”。
不多時,幸村精市體檢完畢。全部結果還需要等兩天,太宰治先帶著人去吃飯。
兩人在街上走了一段路, 望見轉角的深棕色木墻與瓦片屋頂,停留在這處外觀古樸的傳統料理餐館。
餐館門口懸掛一塊古舊招牌, 上面印刻著飄逸的書法字體,下方還垂著一串小巧的白色燈籠。
伴隨門被推開, 燈籠悄然飄動,溫暖空氣裹挾著食物香氣撲面而來。天花板懸掛幾盞造型簡約的紙燈籠, 昏黃的燈光灑下,營造出溫馨的氛圍,讓人感覺格外愜意。
太宰治挑選靠近廚房的位置, 向服務員點餐, 而后拿出手機,先打電話跟集訓營續了兩天假, 又向忍足侑士說明。
店內空間布局緊湊,榻榻米座位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四周,鋪設整潔草席, 搭配柔軟坐墊,矮桌上置茶水。餐館廚房是開放式的,能清楚看到廚師們忙碌的身影。
幸村精市盤腿而坐,姿態不禁放松下來。見太宰治在打電話, 毫不避諱,他不自覺聽了一耳朵。
忍足侑士聽了太宰治臨時帶人的事, 并不介意。起碼帶著人來補票, 太宰治不能再遲到了吧。他笑著回應:“哦,那很好啊。你早點來啊?”
“你就等著吧。我和他一定會按時到的。”太宰治輕笑一聲, 又閑聊兩句,才掛斷電話。
放下手機,太宰治與幸村精市相對而坐。幸村精市從那通電話緩緩回神,立時沒想出要說什么,竟一時無話。
太宰治望著燈光暈染在桌面的昏黃,思緒漸漸飄遠。
這一次,他不斷安排,不斷試錯,不斷重來,正如他之前無數次回溯做的那般,只不過需要看顧的多了幾個人而已。
重復的工作令人疲憊,縱然太宰治早已習慣了如此奔波,也難抵前路不見盡頭。
這一次,太宰治仍然不知道是對是錯。而被他刻意掩埋的、更深層的痛苦是,他根本沒有足夠堅定的信念。
是啊,他現在的目標很清晰。可在那之后呢?
幸村精市拿起茶壺,倒著茶水,望了眼太宰治,眸光閃爍。
通電話時,太宰治表情和語氣都很輕松,掛斷電話那一刻,卻像是有什么發生了變化,突然沉默下來。
太宰治雖然時常表現出一種隨意感,但脊背從來是挺直的,此刻卻彎下腰。他一手撐在桌面,胡亂支著臉,任憑桌子支撐著身體,一動不動,與餐館的靜謐融為一體。
幸村精市想起對方身上氣質的那種變化,忽然意識到,那種內斂,除了沉淀后變得成熟,還有一種可能——太宰治很疲憊。
可既然太宰治沒有說出來,甚至那通電話都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自然是不希望別人看出來。
幸村精市微微抿唇,暗自思忖。
太宰治瞧自己一向不算順眼,海原祭后,關系雖然有所緩和,但仍處于一種很微妙的狀態。
脫離了“不熟”的范圍,卻絕對算不上親密。這種關懷,由他來說,難免冒昧。
如此想著,幸村精市偏過頭,悄悄望向太宰治。
此刻,太宰治半張臉蒙在陰影中,嘴角不自覺下撇,流露出淡淡的惘然,竟是被一層莫名的憂郁籠罩。
幸村精市當即下定決心。
失禮只是一時,可要是太宰治此刻的情緒正在臨界點,而他又以為總有人會管,自顧自略過,導致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那才會遺恨終身。
幸村精市繼續不動聲色地倒茶,而后抿了口茶水,順勢談論起茶香,試圖活躍氣氛,同時也給太宰治一點緩沖時間,讓對方能從思緒中暫時脫離出來。
等到太宰治接了話,幸村精市暗自引導話題,漸漸談到煩心事。
“最近要為考試復習,心里真是苦惱。”幸村精市嘆了口氣,目光暗含羨慕,“要是我能像你那樣就好了。”
“你?”太宰治挑起眉,掀起眼皮,瞥了眼幸村精市。
以幸村精市的成績,不應該會為考試如此苦惱。看出對方表情中隱隱的僵硬,太宰治頓時了然,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表面上,太宰治仍然順著對方的話說:“文太的數學要是能和你一樣,他睡覺都要笑醒了。”
“成績塵埃落定之前,總是很忐忑的。”幸村精市抿唇輕笑,“你最近要參加好多競賽,肯定也輕松不起來吧?”
太宰治想到幾天后自己即將面對的“大考”,頗有感觸:“這么一說倒也是。雖然實際上沒做多少,不過真是感覺累死人了。”
“那么就休息一下吧。”幸村精市眨了下眼。
太宰治輕輕撇嘴,深深嘆了口氣,無奈道:“不行啊。”
放棄并不是沒有嘗試過,但眼睜睜看著結果發生,比如今的辛苦還要難受一點。
不過,借著這一層掩蓋,將自己的心聲說出去,太宰治輕松不少,不禁對幸村精市生出些許感激。
然而,這感激之心在下一刻陡然碎裂。
“這有什么關系?”幸村精市手肘支住桌面,身體前傾,“你難道就沒有更想做的事?”
太宰治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劍。
讓自己和朋友都活下來,這一目標已經困住太宰治太久太久。
他已想不出,事情若有結束的那天,自己要做什么,更不敢去探究,這份令他痛苦煎熬的情誼,最后是否經得起時間消磨。
太宰治暗暗咬牙,面上保持微笑,心里簡直想吐血。就說他和幸村精市相性不合吧,這家伙居然能如此輕易地蒙中他的雷點,并狠狠踩下一腳。
幸村精市見太宰治皮笑肉不笑,思緒一滯,暗道不好。難不成他說錯了什么?不應該吧?
神傷片刻,太宰治思緒一轉,卻是豁然開朗。
既然幸村精市想知道,那便告訴他又有何妨,自己還能暢快一些。反正這次也難走過10月16日,回溯之后,幸村精市什么都不會記得了。
“想做的事,當然有啊。”
幸村精市只見太宰治驟然朗笑出聲,一手撐在桌面,坐直身體,又驀然湊近他,眼中波光流轉,笑容帶著幾分肆意輕挑。
“找個地方好睡到死,或者死得輕松一點。我的人生也就只有這點樂趣了。”
遭遇太宰治突然發難,幸村精市驚得微微后仰,手足無措。
自己絕對說錯話了。幸村精市幾乎想舉起雙手投降,可看太宰治這個狀態,未必想要他道歉。
“太宰,為什么會這么說呢?”幸村精市聲音有些顫抖,但仍然帶著關心。
太宰治打定主意要嚇唬人,自然不會有一絲一毫憐惜。他一字一頓道:“那么、你覺得,我活著,會有什么意義嗎?”
他緊緊盯著幸村精市,抓住對方面龐中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于是看清了對方的恐懼。
明明是預想中的反應,也沒有任何不對,太宰治心中卻只感到悲哀。
太宰治心覺毫無意義,嘴上卻仍然固執地繼續這一話題:“很多人為了活下去便精疲力盡,沒空去想什么意義,我本來也是這樣。可你既然來問我,讓我有空去思考這個問題,那你便來告訴我吧。”
幸村精市撩起眼皮,瞄了眼近在眼前的鳶色眼眸。那雙眼承載的情感太過沉重,他不由得垂下頭,下意識避過。
也許他并不是說錯了,而是做錯了,他不該邁過那條線。同樣的話,如果讓丸井文太來說,或許會完全不同吧。
“可是……”幸村精市以弱不可聞的聲量咕噥,他總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
縱使社交切忌交淺言深,可他的這份心意絕對不是輕薄的。事已至此,只有把話說開,才不會平白毀了這份交情。
為自己做了兩秒心理準備,幸村精市沒準備好,但他認為不能再拖過去,便堅定地抬起頭,定定看著太宰治。
“可是總會有辦法的,不是嗎?”幸村精市的語氣近乎乞求。他握住太宰治的手,嘗試憑此給予對方一種安慰。
太宰治設想了無數種反應,從沒想過、從不敢想這種可能。他身體不自覺向后一縮,有些不可置信。
這種時候,幸村精市竟然還在為他考慮?他明明記得,在這次回溯中,他與幸村精市關系并不算很親近的。
太宰治不禁微微啟唇,怔怔望著幸村精市。良久,他垂下頭,低低笑著,像是不屑,又像是自嘲:“總會有辦法嗎……”
看這樣子,太宰治顯然是愁緒郁結,僅憑一張嘴、幾句話,恐怕難以調節。幸村精市絞盡腦汁,試圖思考如何能實際地替太宰治分憂。
空氣近乎凝固,餐館內極為安靜。廚師手持鋒利的刀具,手法嫻熟地處理著魚肉,這便是附近唯一的聲音。
良久,直到菜品上齊,幸村精市終于得出了結果。他深吸一口氣,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心中頂著莫大的壓力,卻依然非說不可。
幸村精市神情鄭重,語氣堅決道:“太宰,很抱歉。”
太宰治倒了杯茶,默默聽著幸村精市的話。
多次回溯中,他很難一直保持良好狀態。類似的關懷,他聽得多了,甚至于幸村精市也是親口說過很能戳中他心窩的話。
這次要不是幸村精市精準踩雷,太宰治只會裝出一副心有所感的模樣,彼此都能留有余地,乘興而歸。
幸村精市看出太宰治的漫不經心,心中略感悲傷,依舊只能在后悔和及時止損中選擇繼續說下去。
“活著有什么意義,我沒有認真考慮過,所以我無法回答你。可是、我認為,只是走下去,這件事本身,也不是那么毫無意義。”
太宰治拿起茶杯,貼近唇邊,只感到心里有兩種認知在互相撕扯。
一道聲音在說: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自己,所有關懷與勸阻,不過是一種事不關己的傲慢。
可于此同時,還有另一道聲音在說:以超出他人認知的行為做要求,這本身就是一種傲慢。
他驀然意識到,對于幸村精市來說,這些話是對方鼓起勇氣,越過了對方所劃定的正確的邊界線,懷抱著真摯的情感說出來的。
太宰治抿了一口茶水,唇角微揚,不禁釋然。
人家只是好心關懷,又做錯了什么呢?何必如此傷春悲秋。有這功夫,想想如何破局,不是更好。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煩心,也沒有什么能幫到你。把自己料理清楚,免得令你多加煩擾,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
說完,幸村精市微微嘆息,卻見太宰治動作一頓,茶杯陡然摔落,發出一聲沉悶的“砰”聲,清脆的破碎聲隨之響起。
碎片四散飛濺,茶水也在地上蔓延開來,形成不規則的水漬,太宰治卻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對了,我怎么一直沒想過——”太宰治喃喃自語,眼神愈發明亮,身體猛地前傾,扶住幸村精市的肩膀,“我明白了!我終于明白為什么了!”
從前太宰治一直認為丸井文太是被他牽扯入局,而他既然擁有超出局限的能力,自然是他來操心如何讓對方活下去。
可那時,太宰治沒有考慮過,人的命運從來都掌握在本人手里。
在這個世界中,太宰治沒有權重,但幸村精市他們各自都有一定的權重。
之所以這次能夠改變命運,并不是太宰治的努力起了作用。改變自身命運的,正是幸村精市他們自己。
幸村精市能從綁匪手中逃脫,并非因為太宰治救了他,而是因為他成功獲救。
忍足侑士避過了燈光設備砸落,并不是因為太宰治讓他移開位置,而是因為他坐到了安全的位置上。
太宰治只是作為世界之外的人,觀測到這一狀態塵埃落定。
也就是說,雖然太宰治不能夠改變丸井文太的命運,但假如通過他的引導,丸井文太做到了改變自己的命運,這個狀態就能夠固定下來!
幸村精市不理解太宰治突然在說些什么,但他感受到太宰治指尖微微發顫,興奮激動溢于言表,便也感到十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