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下次有事再叫我哦
機搜隊員左右看了看, 猶豫片刻,從口袋掏出一支錄音筆。
“我現(xiàn)在錄音可以嗎?”機搜隊員看向太宰治,“等下你就不用單獨再做筆錄了。”
太宰治點頭。
機搜隊員長按錄音鍵, 紅燈閃爍,錄音筆開始工作。
“你可以開始講了。”機搜隊員說。
“中午, 我和認識的學長一起在商業(yè)街的飯店吃飯。他帶著琴包,準備去修琴。吃完飯, 我們就分開了。”太宰治一手撐著下巴,語速逐漸放緩, “很奇怪的是,他的電子琴就在禮堂后臺。”
這不是深夜靈異故事劇場,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太宰治的意思。
當時那個琴包里, 裝著的恐怕不是琴。
刑警立刻領會了太宰治所指的方向, 有人替換了那個包里的東西。
機搜隊員則不同。他首先想到的是,那個學長有問題。他記得, 當年那個案子,死者田中有兩個兄弟。
“那——”機搜隊員剛想問那個學長叫什么,卻被打斷了。
“對、對不起……”矮個男子怯怯地再次道歉。他移開了目光, 狀似心虛。
“你把尸體放進人家的琴包?”機搜隊員皺著眉,抿起嘴唇,以一副不太信任的口吻問道,“為什么放進人家包里?”
矮個男子盡可能保持沉默。他在思考怎么能合理地解釋這個問題, 而不把田中明二人扯進來。
這件案子,實際上是他和田中的兩個弟弟共同作案, 從一個多月前開始謀劃。
最初定下由他親手殺人, 但他沒敢下手。在整個犯案過程中,他實際上只負責把人引過來。
他把高個男子引到更衣室, 最終田中明替他殺了人,又假扮成高個男子的樣子,和他一起在監(jiān)控下走了一遭。
之后處理現(xiàn)場和尸體,都是另外兩個人的工作。尸體是怎么被處理的,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他一無所知。
當年高個男子就那么輕松地洗脫罪名,他一直覺得找出完整的證據(jù)鏈是一件很難的事。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對于他這種人來說,替人頂鍋是一門這么深奧的功課。
警察們?nèi)孔⒁曋珎男子,雖然他們的目光不摻雜惡意,但矮個男子心里緊張,還是忍不住雙腿打顫。
太宰治有些無奈。
以矮個男子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這事肯定得聊爆,最后還是免不了把田中明叫過來的。即便他繼續(xù)幫忙,大概也是無用功。
但是,這個人身上,也有一些有趣的東西。
矮個男子選擇包庇田中明兄弟倆,把這兩個人完全摘出去,這是有些出乎他預料的。
幫兇和殺人主犯,完全是兩個等級的量刑。更不必說矮個男子進了監(jiān)獄后,高個男子的家屬會不會想辦法讓他悄無聲息地死去。
這個如此懦弱的人,情愿忍受欺凌的人,卻在這種時候有了勇氣。
雖然稍有些意外,但矮個男子這么做,到底還是為了滿足自身。
也就是這樣而已。
太宰治稍稍轉過視線,望著窗外。
天色漸漸暗沉,室內(nèi)的氣味發(fā)悶,但還能嗅到一絲美食街香甜的余味,門縫透出濕潤的氣息。
過了兩秒,太宰治將視線轉回。
他還是決定提醒對方一次。
“說到這個…你為什么能換掉我們的表演道具呢?”太宰治盯著矮個男子,表情平和,語氣也是平常,“我是指,你從哪里得到消息的?”
矮個男子慢慢梳理思路,逐漸鎮(zhèn)定下來。雖然還有些磕絆,但他終于是能說出來了。
“我和田中的兩個弟弟一直有聯(lián)系,他們中的一個要參與海原祭的節(jié)目,我聽他講過彩排的各個節(jié)目。
“最開始,我是想在輕音社的節(jié)目上下手的,再怎么變換,總是逃不過舞臺音樂表演。觸電這樣的事故,比直接殺人來的好。但是……田中的弟弟參與了那個節(jié)目,他帶著電子琴。
“然后、我聽說,戲劇社中有用到道具彎刀……我就去買了一把類似的。”
頓了頓,矮個男子看眼看向太宰治,苦笑道:“因為沒看到實物,可能不是太像,你就看出破綻來了吧……”
“你應該慶幸我還活著。”太宰治面帶微笑。
假如那時他在臺上被實打實刺了一刀,警察來到現(xiàn)場,丸井他們肯定會把更衣室的事捅出去。警察提前接手高個男子的案子,田中兄弟倆逃不了責任。
就到此為止了。太宰治徹底移開注意力,不再關注矮個男子。
矮個男子略帶困惑地看著太宰治。過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太宰治那話的意思。會對他有所懷疑的,并不只有對方而已。
目擊者逃脫罪犯威脅的最好方式,當然不可能是守口如瓶。人不會完全信任另一個人,除非那是一個死人。
假如知道這件事的人太多,殺死目擊者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出于利益考慮,兇手才會考慮放棄殺害目擊者。
更衣室的兇殺案,早就不止他們幾個人知道了。既然還沒有人報警,當然是偏向他們的立場,而他為什么沒有意識到呢?
矮個男子不禁哂笑一聲。這場他自認完備的犯罪,原來是破綻百出,而他自作聰明的額外計劃,其實是畫蛇添足。
見矮個男子談及田中兄弟的態(tài)度很坦蕩,機搜隊員消去了些許懷疑。他又詢問相關細節(jié),矮個男子依照記憶,對答如流。
刑警皺著臉,扯著太宰治的衣袖,跟對方眼神交流,將人往旁邊帶了帶,悄聲問:“真是這么回事?”
“那你怎么想?”太宰治隨口問著,抬手扣了扣墻壁。
“大體上看,好像沒什么問題。”刑警眉頭扭曲成一團,“但有些細節(jié),我覺得好奇怪。”
“怎么奇怪?”太宰治擺弄著指尖的墻粉。
“我覺得,應該是有幫手的。”刑警一臉嚴肅地嘟囔,“監(jiān)控覆蓋不到,可是人流這么大,真的沒有人去過那邊嗎?怎么就沒一個人看到呢?真就一個人干的,那這人也太厲害了。”
目前更細節(jié)的調(diào)查都沒做,他只能憑經(jīng)驗猜測,受害者家屬復仇什么的可不罕見。
田中兄弟倆既然在上中學,還正是沖動的年紀,保不齊是看到人大搖大擺過來晃,心中憤怒,莽撞殺人。
雖然沖動辦案通常會留下明顯破綻,監(jiān)控沒有錄下影像,也沒有接到目擊者報案,看起來像是謀劃已久,但是這不能排除田中兄弟倆參與作案的可能性。
太宰治懶得張嘴,只輕飄飄從嗓子里冒出一聲“嗯”。
這反應怎么這么平淡,能不能給力點?刑警不太滿意,探過頭。當視線落在太宰治臉上,他眼中卻浮現(xiàn)一絲錯愕。
這個人的表情是那么平靜,全然一副無所謂的姿態(tài),就好像對他所說的一切漠不關心。
此刻,刑警忽然發(fā)現(xiàn),這段對話中,太宰治并沒說過什么有效信息,僅僅是應和他的話。
察覺這一點,刑警立刻明白了太宰治的立場,還有一直以來覺得怪異的地方。他望向那位沉默多時的機搜隊員,對方沉靜的面容下,似乎藏著無言的掙扎。
自從矮個男子講述了自己的犯罪經(jīng)過,這位機搜隊員便不再講話,都是那個和太宰治單獨聊過的機搜隊員在問。
他這混水摸魚的都能察覺,干正事的能沒意識到嗎?
然而,這件事實在令他驚訝。警察、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這樣復雜的人群組成,竟然都在包庇那個可能存在的幫兇。
刑警微微嘆息。
法理和情理有時難以兼顧,好在目前這個狀況,直接把矮個男子拿下,已經(jīng)有了交代。具體怎么樣,還要看機搜隊員決定怎么辦,既然這事他管不了,干脆也當不知道得了。
一邊是問詢,一邊是沉默,微妙的氣氛在保衛(wèi)室內(nèi)涌動。
“你們兩個一起過來,還有其他同行者嗎?”機搜隊員問。
“有的。”矮個男子果斷回答,“赤橋也來了。”
“這位同行者和你們的關系是?”
“我們都在學生會的同個部門。赤橋和他有婚約。”
機搜隊員眼中幾乎燃起一簇火苗。他非常想就這個這個話題聊下去,但正在錄音,不方便這么做,只能遺憾地繼續(xù)詢問其他細節(jié)。
大體詢問完畢,之前沒錄下的內(nèi)容也重新梳理補錄,機搜隊員短按錄音鍵,保存文件關閉錄音,準備離開。
一道充滿活力的聲音打斷了機搜隊員的行動。
“前輩,我有個想法!”
中年巡警第一時間響應了年輕人的話,看向他,其他人也慢吞吞移過目光。
太宰治仍垂著眼,對著指尖的墻灰吹氣。事情的原委,他大致清楚了,再聽下去也不會有什么驚喜,他現(xiàn)在就等著走人。
年輕巡警高舉起手,坦然應對其余人的目光。
“在那邊出來之后,這位先生是怎么把尸體轉移到別人的琴包里的呢?”年輕巡警唇角自得地揚起,目光灼灼,聲音不自覺地提高,“我覺得可能還有從犯。”
刑警又想嘆氣了。
是啊,這還有個搞不清狀況的年輕人呢。
“你說的有道理。”機搜隊員滿不在乎,應付般回答,“我們會考慮這個方向的。你們可以走啦。”
想追問,漏洞可太多了。但實際上沖動犯罪居多,也會有一些魔幻的巧合,現(xiàn)實案件沒有那么多邏輯可言。
監(jiān)控并未拍下來尸體究竟是怎么轉移的,那就更不能說明這個過程有人幫忙。
首先要拿出證據(jù),不然再多的懷疑都只能是懷疑。沒有證據(jù),就算犯人自首,都只能把人放了。
“為什么?”年輕巡警眉尾下壓,手指微微收攏。
“事要一件一件來嘛。我們兩個接下來要去找死者的另一位同行者問問,然后去西郊走一趟。”機搜隊員拍了拍年輕巡警的肩膀,有些無奈,“至于樂器行那邊,我們會跟部門內(nèi)協(xié)調(diào),爭取及時取證。”
年輕巡警更疑惑了。在他看來,死人的案子肯定比沒出事的優(yōu)先級更高。
對方顯然不樂意,但機搜隊員無意多言。
替換道具這事雖然沒有出現(xiàn)死者,但矮個男子的行為不針對太宰治個人,而屬于危害公共危險的范疇,是可以立案的。
反正他們調(diào)查完高個男子的案子,成果大概率還是歸后續(xù)接手的部門。人都死了,兇手也在這里,不如趁轉交之前先把太宰治的那個案子解決掉,這才算他的成績。
太宰治稍稍抬手,腳尖朝向門,開口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啊、好的。”機搜隊員沖太宰治伸出手,語氣輕快,身周飄著小花,“下次有事再叫我哦。”
二人握手,愉快分別。
第102章 出門在外,總歸要多備幾套衣服
走出門, 太宰治望向一樓走廊,那里有兩個人。除了早先在那里的赤橋,秋山雄一也在此地。
遠遠對上視線, 秋山雄一沖太宰治揮手,臉上帶著略顯苦澀的笑容。
太宰治微微頷首, 而后轉身,看向等候多時的丸井文太與和樹。
丸井文太上前兩步, 有些猶豫地問:“結束了嗎?”
“暫時沒事了。”太宰治表情溫和,“如果有問題, 你就再來告訴我。”
晚上沒什么事要做,太宰治很早便睡了。丸井文太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哪怕周日休息一天, 再醒來依然頂著兩個黑眼圈。
星期一, 太宰治依然踩著鈴聲進校門。他走進教室,見丸井文太正趴在座位上睡覺, 伸手戳了戳對方。
丸井文太一個激靈,上半身瞬間彈起,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頓時投來奇怪的目光。
一臉茫然地望向身側,見太宰治抓著書包等待,丸井文太連忙起身。
太宰治先將書包放下,還沒在座位上坐穩(wěn), 便聽見外面?zhèn)鱽砟_步聲。他轉頭望去,只見班主任走進教室, 并一路走到他旁邊的過道。
“太宰君, 可以出來一下嗎?”班主任面上帶笑,語氣輕盈, 似乎很高興的樣子,“稍微有點事想跟你講。”
貌似不是什么壞消息。太宰治抬手碰了下眉心,抑制住皺眉嘆氣的沖動。對于班主任來說的好消息,通常對他算不上好事,大概又有什么活動了。
“好的。”太宰治最終揚起微笑,跟隨班主任出門。
周圍同學注視著太宰治離去的背影,直至徹底看不到他的影子。見老師走遠,丸井文太倒頭又睡。
過道旁邊,一個男生對著鄰座招手。
見鄰座附耳過來,男生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一手掩在唇邊,悄聲道:“你聽說了嗎?昨天晚上有警察來了。”
“嗯?”鄰座下意識后仰身體,困惑地皺眉,“你從哪里聽說的?”
男生有些得意地揚起唇角,笑嘻嘻說:“昨天烹飪社不是走得比較晚嘛,我從他們那聽到的。”
“警察來……”鄰座嘟囔著,“什么情況啊?有人出事故了?”
“是謀殺案,不過——”男生以一副講鬼故事的語氣,深沉地說著。
鄰座一驚,學校里竟然有謀殺案!而后,他意識到男生的語義,頓時又一疑。謀殺案竟然是輕的那個?
男生又掃視一圈,看到有些人努力掩飾、卻又抑制不住向這邊望的目光,立刻板起臉,故作高深:“聽說警察調(diào)查的時候,太宰君也在那里。”
另一邊,太宰治跟著班主任出去,一路走到辦公室。
班主任從抽屜拿出一個文件夾,從中抽出一張紙。
“之前你不是說想?yún)⒓右恍┍荣惵铮|京那邊要舉辦一個樂器類的競賽。”班主任將紙遞給太宰治,又指著文件夾中的宣傳冊,笑著說,“學校正好有一個去集訓的推薦名額!”
那是一張申請表,除了身份信息,申請理由那欄只夠寫兩三百字,一看就不是申請材料,而是走完流程最后拿到的那張門票。
很顯然,這個名額給到了太宰治。
“非常感謝,可是……”太宰治抿了抿唇,“我還要參加數(shù)學競賽的集訓,報名已經(jīng)通過了。”
“我記得數(shù)學競賽是在十月末,這個比賽是在十月十六日開始,而且也是在東京。”班主任的語氣無比懇切,“機會難得,來試試吧!”
一般人準備一場比賽便已經(jīng)精疲力盡,更何況是連集訓時間都有沖突的兩個領域的競賽,班主任對太宰治明顯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
不過,十月中旬開展比賽,九月末才開始選人集訓,比賽競爭應當不是太激烈。反正都是東京,順手參加了也沒什么不好,之后還能少跑一場競賽。
太宰治接過申請表,微笑道:“我會努力的。”
中午,陽光將室內(nèi)渲染成暖色,明亮燈光灑在西裝制服衣料上,潔白亞麻桌布被擠得發(fā)皺。
忍足侑士曲起手肘,支在桌面上,一手撐著臉,另一只手慢慢捋著發(fā)尾,眼神有些失焦。
十多秒后,忍足侑士緩緩開口。
“所以這就是你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東京的原因……”忍足侑士眉心壓低,頗為困擾,“那你不是應該在集訓嗎?”
在忍足侑士對面,太宰治稍稍停下動作,抬起頭,對忍足侑士展露一枚端莊的微 笑。他沒有講話,僅僅是給予了這樣的回應,便又低下頭去。
又過了十幾秒,忍足侑士一臉嚴肅,捏著下巴,以一種誠懇的求知口吻問道:“所以、你到底為什么會來冰帝?”
十分鐘前,太宰治突然給他發(fā)消息,說正在冰帝門口。等他匆匆到達門口,對方又叫他帶路,說要去食堂吃飯。
大堂寬敞明亮,天花板極高,使用大量玻璃材質,通透感十足。食堂內(nèi)部裝修精致,餐區(qū)布局井然有序,分為多個區(qū)域供師生選擇。
木質圓桌上,餐具擺放規(guī)矩,銀質刀叉與骨瓷碟子相得益彰。
太宰治坐在木質靠背椅上,桌上放著四盤賣相漂亮的菜肴甜點,他的注意力卻只集中在眼前的米飯。
他拿著筷子扒飯,吃相十分文雅,速度卻一點不慢,幾分鐘便解決一整碗飯,又去檔口續(xù)了一碗。
雖說半大少年飯量大,但太宰治一向是吃的很少的,這著實令忍足侑士有些意外。
“難得見你吃這么多啊。”忍足侑士不禁感嘆,又有些疑惑,太宰治這樣很明顯是餓狠了,“你們訓練營沒給你們飯吃啊?”
肚子填了個半飽,太宰治總算愿意騰出嘴來講話。他滿臉幽怨地嘀咕:“從昨天早上到現(xiàn)在,我只喝了一杯豆?jié){。”
忍足侑士眼睛睜大,好奇地問:“飯不合口味嗎?”
“實際上,簡直是根據(jù)我的口味量身定制的。”太宰治的表情仍然深沉。
第一次在集訓場地的食堂吃飯時,他便覺得奇怪。而當他知道,這次集訓是津島財閥贊助的時候,他就再也沒碰過食堂的飯。
所以是因為太合口味很奇怪,反而不愿意吃了。忍足侑士如此想著,發(fā)覺自己竟然詭異地理解了太宰治的思路,接受了世界上還有這樣難養(yǎng)活的家伙,忍不住嘆息。
見忍足侑士一時不說話,太宰治拿起筷子繼續(xù)吃飯。這次,他將胃口分給了配菜。
已經(jīng)過了正式的飯點,來到午休時間,食堂里僅有零星幾個人,而且彼此離得很遠。
“話說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了,但是現(xiàn)在才反應過來……”忍足侑士盯著太宰治的衣襟,“你哪來的我們學校國中部的制服啊?”
“出門在外,總歸要多備幾套衣服。”太宰治咽下嘴里嚼碎的米飯,面不改色地回答。
忍足侑士沒指望能得到正經(jīng)回答,又問:“所以你穿著制服混進來了,打算怎么出去?活動時間已經(jīng)結束了吧。”
太宰治掏了掏口袋,拿出一沓蓋過章的無名假條。而后,他叼住筷子,騰出手,拿出兩張,拍在忍足侑士身前的桌面。
“盡管用吧,我這多著呢。”太宰治挑起眉,一副豪氣沖天的大方樣。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天天惦記著請假逃訓?忍足侑士倒是很想這么吐槽,可腦子里自動出現(xiàn)了某種漫畫里獻寶的閃閃發(fā)光濾鏡,心里還真泛出點欣慰。
不過,感動的同時,忍足侑士也深深地困惑了:這假條又是怎么來的?
這里真的是自己的學校嗎?難道說,太宰治一直以來只是在立海大借讀的,冰帝才是這家伙真正的學籍所在?
忍足侑士嘆了口氣道:“話說,集訓這段時間,你就打算來冰帝吃飯了?”
太宰治放下筷子,表情凝重。
要說他也是很悲催的,雖然吃飯不用花錢是很爽,但天天蹭飯真的不方便。
明面上的錢,他留給和樹一半,剩下的錢留有他用,哪有余錢改善伙食。想吃頓好的,只能找人家貴族學校的食堂蹭飯。
“不。這個結束后,我還要準備數(shù)學競賽。天天來別人一家學校吃飯不太好。”太宰治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憂傷,“過兩天,我打算去帝光。”
“所以逮著一家不好就去兩家嗎……”忍足侑士幾乎無力吐槽。
“你怎么這么想?”太宰治以一種受傷的口氣質問。
忍足侑士有些懷疑,難道是他誤會了嗎?
太宰治接著說:“集訓營東京各個學校的學生很多啊,去哪里不能吃呢。”
忍足侑士為自己曾有過的期望感到汗顏,以一種疲憊的聲音詢問:“所以你打算把本市中學的食堂轉一遍嗎?”
“倒也不是每個學校都有人來吧。”太宰治的表情十分真誠,“等他們訓練完,我回去問問。”
“……”
忍足侑士沉默片刻。
“所以你們正在訓練啊!”忍足侑士下意識提高了聲量,“你就這么出來吃飯了啊?訓練怎么辦?”
太宰治繼續(xù)吃菜,等待忍足侑士冷靜下來。
由于早有過橫向對比,忍足侑士雖然感到驚訝,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沒那么值得驚訝,于是幾秒便冷靜了下來。他望著遠處,自顧自猜測:“你找人替你了?你同組的?”
半分鐘等不到太宰治回話,忍足侑士回過頭,伸出手指,碰了下太宰治的肩膀。
“當然不是。”太宰治含混不清地咕噥,“同年齡段同樂器組來來去去就那十幾個人,少一個人多明顯呢。我找了低年級組的。”
比太宰治年級低的,那不就是小學生了嗎?忍足侑士捂著臉道:“你不覺得這更過分了嗎?”
“沒關系,他個子比較高,教練看不出來的。”太宰治抽空伸出大拇指。
忍足侑士無語凝噎。他究竟為什么試圖跟沒有道德的人談道德問題。
“說到這個…其實我來冰帝,是為了幫他拿東西的。”太宰治繼續(xù)掃蕩桌上的菜,直到盤子差不多清空,才終于說出后一句話:“你們這附小怎么走?”
“我?guī)闳グ伞!比套阗慨敿吹馈?br />
二人站起身,此時食堂已沒有其他學生。
走到門口,忍足侑士望著太宰治的側臉,心緒暗自涌動。
一個人來到外地集訓,要跟那么多在這方面有特別才能的同齡人競爭,身邊又沒有熟悉的朋友,即便是太宰治,也難免有壓力吧。
“說了這么久,還沒問……”忍足侑士語速很慢,帶著一種鄭重,“你在集訓營過得還好嗎?”
第103章 感覺自己脾氣變得好多了
之前在東京認識的那個110接線員, 太宰治一直與對方保持聯(lián)系,順藤摸瓜發(fā)展了對方帶著入職的小林秀樹。
加上好友,太宰治才知道, 小林秀樹也是個二代。不過,小林秀樹社會經(jīng)驗尚淺, 比那位接線員好哄多了,隔三差五聊幾句, 關系就能維系在還不錯的狀態(tài)。
數(shù)學競賽集訓營的承辦人是小林秀樹的父親,太宰治也是因此才選擇這場競賽。
音樂競賽和數(shù)學競賽的集訓開始時間相差兩天, 前者先開始。在集訓正式開始之前,憑著小林秀樹的關系,太宰治先去數(shù)學集訓的場地逛了一圈。
數(shù)學集訓的場地是集中式布局, 訓練和生活在同一棟樓, 行政辦公區(qū)在隔壁樓。
將所有功能區(qū)放在一個建筑里,可以提高效率, 減少選手的移動時間,便于管理組織,也有助于營造濃厚的學習氛圍, 促進選手之間的交流和合作。
不過與此相對,生活條件就不是那么優(yōu)越了。
音樂集訓那邊開營儀式在下午六點,太宰治到達音樂集訓的場地時,距離開營還有一個小時。
此處位于文教區(qū), 距離一所藝術類院校很近,教學區(qū)和排練區(qū)處于同一棟建筑, 行政辦公區(qū)也在這棟大樓的一角。
進入大樓, 首先是寬敞的大廳。太宰治拖著行李箱,走到前臺, 向工作人員出示邀請函。
工作人員穿著深灰色西裝,保持微笑查詢登記記錄。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目光于某個瞬間凝滯在屏幕上,動作一頓,但很快恢復如初。
太宰治目光打量著四周,瞥見了工作人員稍顯怪異的停頓,但注意力更多放在環(huán)境上。
前臺白色大理石的臺面上,有一個小小的徽標。徽標呈深紫色的盾狀色塊,鑲嵌由金色線條勾勒的類似眼睛的圖案。
太宰治一打眼瞧過去,只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但記憶中并沒有見過這樣的圖案。
還沒等太宰治仔細看,后臺走出另一位工作人員,朝他款款走來。
這位工作人員也穿著深灰色西裝,他先接過太宰治手中的行李箱,而后伸出右手,指尖朝向大門外:“您請這邊走,由我為您安排住宿房間。”
隨著太宰治抬起腳,工作人員才繼續(xù)向外走去,同時詢問:“您對住宿環(huán)境是否有特別的期望呢?比如,您對住在幾樓有偏好嗎?”
工作人員眼眸彎成兩條線,揚起的唇角深深嵌在臉頰上,語氣有種過頭的殷勤,這使太宰治產(chǎn)生了一種極為熟悉的既視感。
他曾經(jīng)還沒離家出走的時候,去家族名下的產(chǎn)業(yè),那些員工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態(tài)度。
“聽您安排。”太宰治臉上浮現(xiàn)挑不出錯的社交性微笑。
途中,太宰治問起集訓營的大致安排,工作人員耐心說明:“等到六點,所有選手聚集在大樓的階梯教室,會舉辦開營儀式。那時將會介紹集訓營的日程安排、訓練目標、以及賽事的規(guī)則和評判標準等信息。”
太宰治微微點頭,以為這到這就算結束,工作人員卻是換了口氣,繼續(xù)說下去。
“本次比賽是綜合類比賽,基于常見的樂器分類分為五個大組。分別是管弦樂組、打擊樂組、鍵盤樂組、民族特色樂器組和聲樂組。同一大組訓練區(qū)域相同。
“在此之上,根據(jù)年齡分段,再次細分為三組。分別是小學高年級組、初中組和高中組。不同年齡組訓練安排相互錯開。
“集訓營每天都會有固定的課程,教練會針對每個選手的特點進行個性化的指導。除了樂理課和實踐課,我們還會進行表演課,包括舞臺動作、表情管理等內(nèi)容。”
說著,二人已經(jīng)來到宿舍樓下。
進門,走過前臺,緊挨著敞亮的用餐區(qū)。后廚飄來香氣,晚餐正在準備。一角設有較為獨立的公共休息區(qū),沙發(fā)、電視、音樂播放設備一應俱全,溫馨舒適。
二人穿過用餐區(qū),走向電梯。
“集訓營會提供統(tǒng)一的餐飲,幫助選手保持健康的飲食習慣,以保證選手們有足夠的精力進行訓練。在休息方面,雖然訓練任務繁重,但集訓營也會合理安排休息時間……”
工作人員嘴沒閑著,說話間,那股昂揚向上的勁頭就沒掉下來過。他的措辭很奇怪,并不像是帶選手來安排住宿的順便介紹,而像是應對領導視察。
太宰治將這一想法收進心底,臉上仍是毫無破綻的微笑,偶爾開口也是敬語滿天飛,與工作人員彼此保持著過分的尊敬。
電梯前支著一張小桌,桌上放著兩個筐子,筐中零散擺放著幾張房卡。一位穿著橙灰工裝的年輕人坐在桌子后,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房卡。
工作人員絲滑地轉移話題,談到了安排房間的問題。他先說明這里是二人寢,又對太宰治旁敲側擊,探查太宰治是否有想要的位置,然而依舊無果。
“那您看310如何呢?”工作人員只能提議。
太宰治依然客氣:“我都可以的。”
工作人員上前兩步,低聲與那位年輕人交涉。年輕人從筐中拿起一張房卡,遞給他。
進入電梯后,工作人員按下三樓的按鈕。當電梯門關閉,他調(diào)整站位,停在太宰治身后半步的位置。
“三樓距離一樓食堂有一定的高度差,10號房相對靠近樓層中間位置,能較好地平衡采光、噪音等因素,同時方便您在樓層內(nèi)的活動。”工作人員不緊不慢地解釋。
太宰治仍是禮貌得不能再禮貌地謝回去。
大多人一早便前來報道,走廊不見其他人活動。非休息時間,樓道內(nèi)卻靜悄悄的,可見隔音不錯。
工作人員刷卡,打開寢室門,正對著的窗戶立刻闖入眼簾。
木質窗框采用傳統(tǒng)的格子窗設計,掛著輕薄的白色窗簾。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給人一種溫馨而明亮的感覺。
窗邊有一張小巧的木質書桌,桌面平整光滑,擺有一盞簡約的暖黃色臺燈。旁邊有一把配套的軟墊木椅,墻上掛著一幅簡單的櫻花水墨畫。
房間里有兩張榻榻米床鋪,由柔軟的蒲草編織而成,直接鋪設在地板上,上面鋪著干凈整潔的淡藍色被褥。
床鋪旁邊有小型的木質床頭柜,墻邊擺著木質推拉門衣柜,放著兩個小型的抽屜式收納盒,角落里放置一盆小型文竹。
在太宰治觀察時,工作人員將房卡交給他,替他整理行李,嘴里又飛過去長篇大論的介紹。
話語未停,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在人影出現(xiàn)之前,一道屬于少年的清亮聲音鉆進太宰治耳中。
“隨便啊,哪間都一樣了!反正又不能一個人住!”
這段話語調(diào)高昂,語速較快,尾音微微上揚。
話音剛落,“噠”的一聲回蕩在走廊間,像是腳步突然一頓,鞋底重重接觸地面的聲音,區(qū)分出原本相疊的兩道腳步聲。
“喂、那個是310吧?”
沒等任何回答出現(xiàn),門外飛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如驟雨打在湖面。
太宰治轉過頭,一位身形纖長的少年映入眼簾。對方表情起伏沒有絲毫掩飾,目光直愣愣戳到他臉上,又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
在少年打量自己時,太宰治也在觀察對方。
這是位和他年齡相仿的男生,上身穿白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擋住胸前徽標的一角,下身著淺棕色西褲,耳戴一枚小巧的銀色耳釘,脖子上掛著銀色十字架項鏈。
這人的長相和先前那道聲音相當匹配,有種沒受過社會毒打的純凈感,留著一頭深棕色頭發(fā),長度到脖子附近,微微卷曲,有些許凌亂。
少年一條眉毛扭曲,緊緊壓在眼眶上方,瞪著眼,生硬地沖太宰治道:“你要住這?”
“顯而易見。”太宰治以溫和的聲音回答。這少年看樣子是個挺好把握的笨蛋,之后不出意外的話,他大概要經(jīng)常拜托對方幫忙。
少年噎了一下,對太宰治這個回答十分不爽。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是之前他說話的語氣不對,而且也是問了句廢話。
他深吸一口氣,表情變得平和不少,伸出一只手道:“抱歉。我叫藤堂耀,請多指教。”
太宰治晾了人兩秒,這才回握,并簡潔地自我介紹:“太宰治。”
藤堂耀輕輕頷首,剛轉開眼珠,又驀然轉回。他的視線緊緊聚焦在太宰治身上,針扎般尖銳。
與此同時,一個穿著橙灰工裝的男青年走了過來,拖著兩個大行李箱。
工裝男青年伸出手,想將房卡遞給藤堂耀,藤堂耀卻蠻橫抓住太宰治的胳膊,眉毛緊蹙,急道:“你是不是認識跡部景吾?”
太宰治又掃了眼藤堂耀的襯衫,仔細回想,這才發(fā)覺,那是冰帝國中部的制服。
看這模樣,不像是揣著好事,太宰治便模糊回答:“有過幾面之緣。”
“所以、你果然就是那個幫他解決了網(wǎng)球部一個麻煩的家伙!”藤堂耀的眼神變得極為不善。
并不是剛才順其自然的簡慢,而是實打實,直沖太宰治的針對。
說罷,藤堂耀重重哼了一聲,防止沾染晦氣似的甩了甩手,繞開太宰治,走進屋里。
原來是跟跡部景吾有矛盾。
太宰治擺出無辜的神態(tài),心中暗道,這家伙對跡部景吾的仇不是一般的大,這么點破事都打聽清楚,連初次見面的人都要遷怒。
這樣的話,倒是可以考慮再物色一個人選。雖然有點可惜,但是這位室友嘛,維持在點頭之交就可以了。
工裝男青年撓了撓頭,見藤堂耀暫時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將房卡放在行李箱上,悄悄離開。
房間里,工作人員已幫太宰治放好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向太宰治告別便麻溜地離開。
太宰治走進屋內(nèi),藤堂耀想起了自己落在外面的行李箱,二人擦肩而過。
走到窗邊,太宰治視線往下探。天邊微微暈染出橙黃色,將周圍街區(qū)映襯得無比溫柔。
靜靜看了一陣,太宰治拿出手機瞄了眼時間。
距離開營儀式只差十分鐘。
早點去,要等。晚點去,急匆匆容易丟三落四。十分鐘當散步,剛剛好。
如此想著,太宰治轉回身。
藤堂耀正與自己的兩大箱行李搏斗,咬著牙,面目猙獰。他明顯沒有相關經(jīng)驗,但又死要面子活受罪。
見太宰治朝自己投來視線,藤堂耀抬眼瞪了回去。
太宰治抬起手,表情溫和,邊走邊沖藤堂耀招呼:“我先下去了,等下開營儀式記得去哦。”
“用不著你提醒!我當然不會忘了!”藤堂耀惡狠狠道。
太宰治和善地笑了笑,并未多言。他樂呵呵出門,一只手帶上門,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自從家里養(yǎng)了個孩子,感覺自己脾氣變得好多了。太宰治走進電梯,摸了摸口袋里的兩張房卡,看起來無比的溫柔大方。
第104章 如果你有什么問題,可以來請教我
這個時間, 走廊上活動的人多了起來,電梯里也站著幾個人。太宰治習慣性地打量環(huán)境,并未遮掩。
如果有什么人看上去就像個好人的話, 太宰治可以肯定地說,是有的。
至少現(xiàn)在電梯里, 他旁邊的這個男生,就是這樣一個人。
男生身材高挑, 比他還要高一些,但看臉蛋完全是小學生。對方有一頭干凈利落的銀色短發(fā), 發(fā)梢微翹,眉眼略顯凌厲,但整個人有種爽朗溫和的氣質。
隱約感覺到有人朝自己投來目光, 男生緩緩轉過頭。與太宰治對上視線, 他微揚唇角,微笑柔和了面龐。
僅僅這一簡單的招呼后, 男生便轉回頭,平靜地注視前方。
看起來像是那種很樂意日行一善的家伙。太宰治兩三秒定下結論,便也收回視線, 繼續(xù)觀察電梯間其他人。
沒什么有意思的情況,太宰治順著人流漂進階梯教室。
集訓營里應當是有兩批不同來源的工作人員,一批穿著深灰色西裝,另一批穿著橙灰工作。
臺上的發(fā)言人、巡邏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都穿著橙灰工裝, 主要負責集訓營管理的應當是這些人。深灰色西裝的那批人沒在會場出現(xiàn),目前還不清楚是做什么的。
儀式和開學典禮的性質差不多, 所說的信息, 太宰治先前也在工作人員那里了解過,只有一些補充值得注意。
正式訓練從明天開始。
同一大組共用教室和教練, 要實行輪班,兩個年齡組分別接受不同課程,另一組則暫時進行自由訓練。
自由訓練實際上想做什么都行,雖然有巡課老師,但又不是嚴格按座位排列,是否到場自由心證。
散會后,太宰治不打算立刻回寢室,而是先去找集訓營的管理員,說明了自己另一場集訓的事。
管理員也身著橙灰工裝。他耐心聽完太宰治的話,微笑道:“同時還要參加數(shù)學競賽的集訓,會難以兼顧吧?同學,要不還是再考慮一下?”
“感謝您的建議…但是我有必須參加的理由。”太宰治抬起手,將一縷頭發(fā)別在耳后,微微垂下頭,臉上泛出苦笑,“我打算申請本地財團設立的獎學金。如果不參加那場競賽,明年可能就拿不到那筆錢。可是我……”
這段話語氣中透露出沉重,管理員感受到了。
管理員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大家過來集訓,基礎肯定都是很扎實的。能保持每天至少四個小時的練習的話,需要過去的時候,就跟教練打報告吧。我會跟你們組的教練說明的。”
太宰治保持著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輕輕點頭。管理人員于心不忍,出言鼓勵了他兩句,他也一一應下。
離開管理室外的走廊,太宰治瞬間變了表情。他踩著輕快的步子,哼著歌,悠然晃悠到食堂。
晚餐已經(jīng)做好,雖然是大鍋飯,但菜色很多。
或許是今天運氣好,食堂做的恰好都是合自己口味的菜。這反而令太宰治感到微妙的古怪,因而只打了七分飽的量。
打完菜,太宰治端著菜盤上樓,沒急著去寢室,而是先左右看了看,而后朝陽臺走過去。
廊道盡頭的封閉式陽臺上,藤堂耀雙手環(huán)胸,靠在墻上,一臉苦大仇深。
他在思考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工作人員有把房卡給他,所以他應該是拿到過的……那么,在他收拾行李、去開會、吃飯這一系列流程中,房卡到底丟在哪里了?
聽到腳步聲,藤堂耀立刻抬頭看去。見是太宰治,他睜大眼睛,眸中幾乎迸出光來,卻又馬上別過臉,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剛來就找不到房卡,他不想找工作人員補辦,萬一房卡就放在房間里某個顯眼的地方,那得多丟臉,他只能等著室友回來。
但他剛剛對室友態(tài)度那么差勁,也不好意思直說,只打算在太宰治進門時跟著進去。
太宰治將餐盤斜斜靠著窗沿放下,只用一只手撐著邊緣,望向藤堂耀。
“藤堂君,不回屋嗎?”太宰治滿臉純良地問。
“咳咳…我透透氣。”藤堂耀扯了扯衣領,毫無意義地強行維持著自己的面子。
“這樣啊……對了、藤堂君不說我還想不到——”太宰治騰出一只手,掩在唇邊,故作思索,“屋里悶的話,我還是去樓下吃吧。”
說著,太宰治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絲猶豫。
藤堂耀下意識抬起手,想要挽留,又緊忙放下,佯裝無事發(fā)生。
他轉過身,望著窗外。
要么還是去補辦一張房卡吧……
糾結片刻,一句話驀然閃過藤堂耀的腦海。
他何必要與太宰治為敵呢?
這位室友就算幫過跡部景吾,估計也不是關系多好。為什么他不能讓曾經(jīng)幫過敵人的人,變成追隨自己的人呢?
從小到大,除了在學生會沒爭過跡部景吾,他干什么都是順風順水,包括他的這些愛好。一直以來,周圍的人都夸贊他在音樂上特別有天賦。
競爭強的地方,往往慕強的人也一撈一大把。就等著瞧好吧,他一定會讓室友狠狠崇拜他的!
如此想著,藤堂耀邁開腿,雄赳赳氣昂昂便要沖去訓練室。
然而,僅僅兩秒后,他僵在了原地。
小提琴箱還放在寢室里啊!
樓下,太宰治已經(jīng)吃完了飯,準備上樓。
不少人在這個時候離開食堂,電梯人滿為患。當太宰治準備上去前,有人拎著一個大包擠進電梯間。
電梯滴滴作響,發(fā)出了超載的警報,那人只得尷尬地退出來。
沒必要非得擠這趟,太宰治微微聳肩,這就準備走樓梯。
忽然,電梯里響起一道聲音。
“先上來吧。”
人群涌動,有人從電梯里擠了出來。太宰治回頭看去,是那個他先前見過的,長得就像個好人的男生。
男生望著剛才試圖擠上電梯的人,溫聲道:“你先上去吧。我去四樓的,自己走也可以。”
那人沒推拒,鞠躬感謝后連忙上了電梯。
隨著電梯門合上,男生朝樓梯間走去,臉上仍然是溫和的神情。
太宰治這次提起了興致,正好也要去樓道,路上干脆向男生搭話。他甚至沒斟酌話題,反正依這個男生表露出來的個性,大概率是不會晾著他的。
“嗨,同學。晚上好。”太宰治走到男生前方,轉過身,抬起手,很隨意地開口。
回寢室的路上,突然有人很自來熟地向自己搭話,又不是推銷或者詐騙,應該怎么處理呢?
鳳長太郎現(xiàn)在便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雖然不認識這個人,但這周圍也沒有別人了,果然是在和他搭話吧?
還不知道該怎么辦,總之先回話吧!
“晚、晚上好……”鳳長太郎結結巴巴地開口,“請問有什么事嗎?”
“沒事,就是想打個招呼而已。”太宰治笑吟吟地說,并擺了擺手,真的沒再開口。
到達三樓,太宰治從出口離開。
鳳長太郎停下腳步,原地停留了十幾秒,眉心微擰,眼中滿是茫然。
好奇怪的人。
他果然還是應付不來這種人,以后盡量不要接觸好了。仔細回想太宰治的樣貌,鳳長太郎邁開腳步,繼續(xù)朝上走。
進入走廊,太宰治放眼望去。
藤堂耀正靠在310門邊。見太宰治過來,他竟抬起手,主動招呼。
“太宰君!”藤堂耀臉上扯出笑,應該是想展示友好,怎奈業(yè)務不熟練,顯出兩分扭曲。
太宰治暗暗思索,無事獻殷勤,基本有詐。不過藤堂耀這家伙或許腦回路比較跳躍,突然想跟他搞好關系,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別一直呆在外面啦,進屋歇一下吧。”太宰治揚起磨練純熟的社交性微笑。
面對太宰治遞過來的臺階,藤堂耀矜持地點頭,扯了扯衣袖,心底生出幾分真心實意的感激。
太宰治拿出房卡開門,感受到一股阻力。他探手摸上墻,打開燈,屋里一片狼藉展露在眼前。
雜物鋪了滿地,兩個行李箱一躺一立,溜在房間兩角,小提琴箱斜斜挨著門口,卡住了門的一角。
藤堂耀有點害臊,臉頰浮上緋紅。他一時想不起找房卡的事,抓了把頭發(fā),忙蹲下來收拾行李。
趁藤堂耀埋頭干活,太宰治隨手把一張房卡放在立著的行李箱上,坐到桌邊,掏出手機處理消息。隨著聯(lián)系人越來越多,現(xiàn)在即便每天處理兩次短信,每次也要花上幾十分鐘。
藤堂耀還惦記著想和室友打好關系,虎頭蛇尾整理完行李,好歹把地板騰出來,便強裝隨意走到書桌附近。
他表演欲很強地走了兩圈,還咳了兩聲,怎么都不見太宰治朝他問話,才考慮自己先開口。
主動跟別人打好關系這種事,藤堂耀還是第一次做。
該用什么樣的開場白,他思索了幾分鐘,又花了幾分鐘給自己打氣,等鼓起勇氣已經(jīng)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如此循環(huán)往復,直到太宰治站起身,藤堂耀才匆忙叫住對方。
“喂!”藤堂耀絞盡腦汁,終于想起來自己準備的第一個話題,忙不迭脫口,險些咬了舌頭,“你哪個組的?”
“管弦樂組。”太宰治正打算出門,沒心思計較,順口回答。
藤堂耀臉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驕傲之色,拽的二五八萬。這簡直是展現(xiàn)他專業(yè)素養(yǎng)的絕佳機會。
瞥見藤堂耀這副表情,太宰治面上不動聲色,心里暗自覺得好笑。藤堂耀不用說話,他都能猜到這家伙打什么主意。
看那個樂器箱,藤堂耀應該也是管弦樂組的。
像這種家境很好的小孩,對自己的認知通常比較有水分。而在過去十二年里,太宰治花在小提琴上的時間,比學網(wǎng)球多得多。
果不其然,藤堂耀清了清嗓子,驕矜道:“我也是管弦樂組的。如果你有什么問題,可以來請教我。”
“好啊,那就提前謝謝藤堂君了。”太宰治抿起唇角,人畜無害地說著,隨即推門而出。
自打從川上半藏那得了消息,太宰治就惦記著跟平田健太開誠布公聊一回。剛才和對方溝通,得知對方也有空,他打算趁機先見一面。
“咔噠”一聲,室內(nèi)重歸寂靜。
藤堂耀盯著門看了兩秒,隨后環(huán)顧四周。當視線落在邊緣的行李箱,他一愣。
“可惡,房卡原來在這里啊!”
第105章 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夜色浸透天幕, 屋內(nèi)只點亮一盞昏黃的夜燈,映照出凌亂不堪的室內(nèi)。
地板上亂糟糟堆滿生活用品,平田健太坐在雜物堆之間, 被兩個行李箱夾在中間。他兩手來回倒騰,防水布、干燥劑或黑色塑料袋, 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到東西便往行李箱丟。
面前的行李箱很快塞滿, 平田健太一抬腳,又勾來身后的行李箱。
忽然, 伴隨著手機振動,電話鈴聲鉆進平田健太耳中。當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備注名,平田健太不禁渾身一顫。
電話那頭先飄過來的是嘈雜的響動, 仿若食材投入油鍋時噼啪作響, 摻雜著水流嘩嘩。幾息過后,才出現(xiàn)人聲。
“我已經(jīng)到了。”
氣泡咕嘟摻雜著物品互觸的叮當, 熱鬧的聲響中,少年的聲音無比清亮溫和,落入平田健太耳中卻猶如催命的口號, 讓他整張臉都糾結成一團。
平田健太知道,太宰治不會想聽他說任何理由,而他實際上也并沒有可以狡辯的理由——他確實遲到了,甚至根本沒打算去。
“好的、好的, 我馬上就去餐廳了呀!”平田健太伸手一放,歪著腦袋, 手機夾在下巴和頸窩之間, 語氣滿是討好,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希望如此。”太宰治輕笑了一聲, 卻是沒有掛斷電話,而是接著發(fā)問:“還有件事想問問你。你有沒有見過類似的徽標?盾牌嵌套類似眼睛的線性圖案,底圖是深紫色,線條是金色。”
紫色套金線,盾牌,這些元素都很熟悉,平田健太腦中立刻閃過津島財閥,脫口而出:“津島財閥旗下新建立的安保公司,好像有類似的標志。”
說罷,平田健太光速后悔,自己未免說的太干脆了,顯得好像這事是那么好解決的一樣。
“等等——”頓了頓,平田健太懷揣著希望,結結巴巴開口,“這個、這個算那四件事之一嗎?”
另一邊,太宰治上網(wǎng)查看,對照發(fā)現(xiàn)確實如此。他略略沉吟,很大方地說:“可以算。不過你還欠我三件事呢哦?沒忘了吧?”
這提醒是在敲打他嗎?難道太宰治已經(jīng)看出來他要跑路了?也對,他這遲到是有點明顯,但不能就毀在這里啊!
“咳咳、我當然記得——無論情報調(diào)查還是殺人越貨,到天涯海角我也會做到的!”平田健太激動大喊,手機險些從脖頸間摔落。
所以,先讓他跑到天 涯海角再說吧!
“覺悟很不錯嘛。”太宰治意味深長地說著。
做賊心虛之下,平田健太聽太宰治說什么都覺得別有深意。
“覺悟”什么的,是幾個意思?平田健太還沒品出味來,耳邊傳來“嘟嘟”聲,電話已經(jīng)被掛斷了。
來不及糾結了,平田健太兩手抓起剩下的東西,往箱子里一塞,強行扣住,而后彈跳起身,匆匆跑去廚房。
刺耳的拉鏈聲刺激著聽者的心。角落里,小山雅咬著嘴唇,眉心緊蹙,盯著風風火火的平田健太。
“這樣做真的好嗎?”小山雅神色緊張,語氣卻保持著平和,自然流露出兩分溫柔,令人不知不覺放緩心神,“你不是答應過要幫他?”
平田健太正檢查著爐灶,注意到小山雅的聲音,努力辨認了一番才聽清,頭也不回道:“當然了。”
“可我們?yōu)槭裁匆峒遥俊毙∩窖庞謫枴?br />
“因為他已經(jīng)知道我們這個住址了呀!”平田健太理所當然地說。
小山雅眉心拱起,自覺了然:“你看,你就是在躲太宰啊。”
“幫忙歸幫忙……我總不能先折在他手里呀。”平田健太深深嘆了口氣。
他折回客廳,雙手撐在行李箱上,望著小山雅。燈光自上而下打在他的臉上,襯得他的神情格外鄭重。
“我打個比方。”平田健太伸出一根手指,“假如你還在給組織干活的時候,警方讓你做污點證人。你會愿意呆在警察堆里、活在監(jiān)視下嗎?”
小山雅一怔。
她沉思片刻,而后一手撐在唇邊,悵然呢喃:“原來是這樣……”
平田健太擺了擺手,“那倒也不是因為這個,反正我也習慣他對著常接觸的人查來查去了。”
小山雅眉頭一皺,腦袋上幾乎冒出問號。
平田健太耐心解釋起來。
“你想想,他拿著偽造的證據(jù)就敢去警察堆里坐著,腦回路肯定不正常的呀!我還打聽到前兩天警察去了他們學校,被送進去那個好像是得罪過他。
“誰家好人喜歡把得罪自己的人往監(jiān)獄里送呀?這種閑著沒事愛報警的瘋子,指不定哪天就把咱倆送進去了,還是少接觸為好!”
平田健太雙手交叉,神情嚴肅。隨著話語落地,他總覺得屋內(nèi)的空氣愈發(fā)憋悶,遂扯了扯領口,拉住行李箱快步走,抬起手,拍滅燈。
小山雅有些無奈,但也只能跟著平田健太往外走。
鄰居正在外面散步,見平田健太拉著兩個行李箱,身后又跟著小山雅,好奇發(fā)問:“平田君,這是要出去旅游嗎?”
“啊對對,我們先走了呀!”平田健太抹了把額角的汗,把東西一塞,鉆進駕駛座,飛也似的駛離街區(qū)。
一路上,小山雅坐在后座,回憶著和太宰治的幾次會面。她雙手交握,牙齒磋磨著嘴唇,泛出了血腥味也未停下,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心。
她是在太宰治的幫助下從神奈川逃出來的,最清楚對方的能力。和太宰治處同一陣營自然很好,但與其對立呢?
況且從平田健太口中聽來,太宰治謹慎多疑,又似乎有著獨立的情報網(wǎng)。他們就這么跑了,太宰治真的會放過他們嗎?
憂慮到極點,小山雅心弦一繃,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舔了舔唇上的血跡,緊忙換上一副甜美的笑容。
“你不擔心他來找你嗎?”小山雅抬起頭,說著憂心的事,卻是笑著望向平田健太,顯得有些神經(jīng)質。
平田健太姿態(tài)輕松。口袋里,手機振動了一下,似乎有人發(fā)來短信。他并未在意,也沒空處理,只得意地扯起唇角。
他要去的地方是新搞到手的安全屋,位于東京都港區(qū)南青山3丁目。
港區(qū)人員流動大,各種商業(yè)活動頻繁,可以混入來往人群中,而不容易被特別關注,南青山的商業(yè)環(huán)境也足夠復雜。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地址是全新的。只要日常生活稍微藏一藏,除了幫他辦理的朋友,其他人短期內(nèi)查不到這里。
“不可能!”平田健太很自信地揚聲回答,“我都是今天才知道安全屋地址的呢。”
五分鐘后,平田健太絕望地收回了那句“不可能”。
到達目的街區(qū),平田健太還在搜尋目標,小山雅忽然指著斜前方的屋子,輕飄飄開口:“那是15號吧?”
平田健太對了下位置,點頭,樂呵呵道:“哎、是啊!”
車又往前開了幾米,平田健太看著那座房屋,忽地一愣,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趕忙停下車。
偏頭望去,一座古樸的二層小樓映入眼簾。淡灰色的外墻受歲月侵蝕,墻皮略顯斑駁。屋頂是傳統(tǒng)斜頂,覆蓋著深灰色瓦片。
小樓的占地面積不大,看起來和周圍的民居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也透露出溫馨的燈光,飄出隱隱的飯菜香味。
搖下車窗,那誘人的香味飄入鼻腔,平田健太卻只感到無比的驚悚。他的安全屋怎么會有別人在,那里的人又是誰?
無需其他信息,一個名字首先在腦海浮現(xiàn)。
平田健太雙手撐住方向盤,靜靜保持這個姿勢,仿若一座雕像。
他都是今天才知道安全屋地址的,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假如真的是太宰治,他又該怎么辦?
詭異的沉默彌漫在車內(nèi),小山雅的臉色變得蒼白,不安地攪動著手指,不敢直視透著光的房屋。
良久,平田健太抹了把臉,平靜道:“我先去看看。”
他悄悄打開門,在房屋透露出的昏黃燈光下,那踽踽獨行的背影帶著壯士斷腕般的悲壯。
房屋入口隱藏在庭院后面。平田健太站在庭院門口,盯著眼前的景象,猶豫許久。
庭院的門是木質的,刻著一些簡單的花紋,顏色有些暗沉,一如平田健太此刻灰蒙蒙的心情。
屋里的人大概已經(jīng)知道他在門口,再讓人催就不合適了。平田健太做了兩次深呼吸,最終還是抬起手。
推開庭院門,有一條窄窄的石板路通向房屋大門。大門是厚重的鐵門,漆成了黑色,并未關緊,透露出絲絲縷縷的暖光。
平田健太閉上眼,一把推開門。
玄關地上鋪著榻榻米,一側有鞋柜,里面放著一雙學生樣式的運動鞋。
走到這里,平田健太反而冷靜下來,升起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
太宰治在這里又怎樣?談崩了又如何?反正太宰治也沒能力殺掉他,大不了背井離鄉(xiāng),他照樣能繼續(xù)生活。
穿過玄關,是開放式的客廳,兼具餐廳功能。客廳里有一張簡約沙發(fā),對面是一臺不大的電視機,旁邊擺著一張小餐桌和四把椅子。
電視正在播放職場劇,即便音量很小,在安靜的房間內(nèi),劇中角色踩著高跟鞋的響動依然清脆可聞,幾乎穿透了平田健太的心防。
沙發(fā)上有兩人。
一個是胡子拉碴的成年男子,另一個是身材纖細的少年。
成年男子坐在沙發(fā)上,身體前傾,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緊盯著電視,聚精會神,偶爾才扒拉一口飯。
少年百無聊賴躺在沙發(fā)上,雍容閑雅,雖望著電視卻心不在焉。注意到平田健太,他偏過頭,淡淡投過一瞥,唇角勾起一個不見溫度的微笑。
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平田健太腳底抹油,奪門而逃。
太宰治一個人,他還沒那么怕,但對方帶了川上半藏過來,他不得不防。
雖然川上半藏最近兩個月銷聲匿跡,但這人曾經(jīng)可是作為殺手活躍在黑市的。排資論輩,還能算是他的前輩。
平田健太躥回車里,顧不得滴滴作響的喇叭,一頭撞在方向盤上。
被喇叭聲激了一下,小山雅往后一縮,很快又挺直脊背,關切道:“怎么樣了?”
平田健太張了張口,欲語淚先流。
動動健在的大腦都該知道,太宰治要來他家蹲他,怎么可能獨身前來。
明知有詐,為何不避啊!
默默悲傷了半分鐘,看那倆人也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平田健太舒了口氣,重新拾回理智,將看到的一切交代清楚。
小山雅猶豫片刻,擴大了笑容,嘗試安慰:“太宰治還用得到你,沒道理殺你的。”
“嗯、我知道……”平田健太癱在方向盤上,視線左右探了探,并未察覺暗處有人,丟魂落魄般呢喃,“他要殺我的話,不會只帶一個人的。可是、他為什么會知道我要來這里呢……”
此時,口袋中的手機接連振動幾聲。
第106章 那他還有什么掙扎的余地嗎
平田健太將手探進口袋, 按下開關,點進短信界面,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屏幕上彈出來的消息。
包括先前駕車路上那條, 這些消息都是同一個人發(fā)過來的——是幫他搞定安全屋的朋友,藤野信。
看到是藤野信, 平田健太心里已經(jīng)咯噔一下。
第一句是簡單且莫名其妙的“兄弟,對不起”。再接上的消息, 就是他見到太宰治之后發(fā)來的。
“抱歉了,我也不想的, 實在沒有辦法。
“其實換別人我也不告訴他,但我覺得他算是挺靠譜的人吧。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平田健太瞪視著屏幕上的消息,手指用力按壓, 幾乎要把姓名欄戳出一個洞。這下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原來是藤野信這個混蛋把他賣給太宰治的!
賣就賣了, 還有臉幫人當說客,上輩子積德多少能供這輩子這么缺德啊?
在平田健太看消息的時間, 又有一條消息彈過來。
“真不喜歡你也先忍一忍吧,人家開的酬勞不錯,幫他干活也不吃虧不是嗎。”
平田健太捂住上半張臉, 氣極反笑。
他真想現(xiàn)在沖到藤野信家里給人一刀,但太宰治還在旁邊的屋子里候著,他大氣都不敢出,只能憋屈地騰出手, 悄悄打字,幾秒飛去一條回信:“你會給把柄在手的手下高酬勞嗎?”
藤野信不說話了。顯然他也認為, 這種情況下, 那個手下能活著就算網(wǎng)開一面了。
這時,平田健太才反應過來藤野信所表達的意思——太宰治似乎是想和他長期合作。
平田健太深吸一口氣, 以防被這個背刺小人氣死,又緊接著問:“他為什么會找到你?”
“其實他也不是單獨找我,他應該是劃了一個范圍,都找了一遍……”藤野信模棱兩可地說著。
太宰治的確是把人都找了一遍不假,藤野信沒敢說的是,人還沒找到他這里,他就主動投了。
沒辦法,對面給的太多了。
光給錢就算了,藤野信又不是多么缺錢的人。關鍵是,太宰治用來交換的,是一個人情。
作為情報商,他們售賣的就是一個信息差,沒人會指望黑市的商人做好保密工作的,反正再怎么出賣雇主,他人拿到的也只是延遲信息。
雖然太宰治一直表現(xiàn)得很神秘,讓人搞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他總能拿到第一手消息。其情報網(wǎng)涵蓋之廣,在黑市活躍的情報商有目共睹,藤野信也不例外。
為了幫平田健太減輕負擔,藤野信最近在調(diào)查津島文治。同時,他了解到,有位名叫佐倉夏的客戶也跟津島家的人有仇,對津島家的消息幾乎來者不拒,是二次利用這些情報的最好人選。
唯獨遺憾的是,佐倉夏只在線上聯(lián)系。幾個情報商聯(lián)手把這位客戶的單子包圓,將佐倉夏的聯(lián)系方式保護得密不透風,藤野信這種干線下的根本沒機會接觸。
其他人不敢給,太宰治卻很可能認識佐倉夏。
“你也稍微反思一下,人家是怎么摸清你的社交圈的?”藤野信心虛地轉移話題,連報了一串名字,都是他所知曉的太宰治找過的人,又質問:“你能使喚動的都在這里了吧?”
平田健太沒有反駁,因為藤野信說的完全是事實。他不由得捏著下巴,陷入沉思:他的社交圈是不是早就被太宰治滲透了啊?那他還有什么掙扎的余地嗎?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他之前不是給半藏拍過錄像嘛,興許是半藏透露的。”藤野信虛情假意地安慰,又怕平田健太反應過來,繼續(xù)假模假樣地偏離話題,“唉,你說當年你跟我們一起投奔小少爺多好。”
平田健太看到“小少爺”三個字,渾身打了個顫,眼中閃過一抹驚悚,下意識反駁:“津島修治給你下什么迷魂藥了,天天替他揮鋤頭!你跟他兩年,恐怕連一面也沒見上吧?”
藤野信一時語塞。他確實沒能和津島修治見過面,也不敢私自調(diào)查津島修治的信息。
思量幾許,藤野信只能窩窩囊囊狡辯:“你懂什么!”
見藤野信不正面回答,平田健太瞬間了然。即便沒有回答,他也敢肯定藤野信沒見過津島修治。
但凡見過津島修治,藤野信不可能對太宰治平常以待。
太宰治不僅樣貌和津島修治極像,腦子也像是從一個地方長出來的。在線下見面之前,平田健太甚至考慮過太宰治是津島修治做的假身份。
然而,兩人有很不一樣的地方。
都說津島修治沒能成為家族繼承人只是因為年紀過輕,認識他的人都對他十分尊敬。當年津島修治從組織里挖了一批人,唯獨跟平田健太單獨見了一面,也只有平田健太是如此不知好歹,沒有同意。
與津島修治會面時,平田健太為向老板表示忠心,還拿槍指過津島修治。
可津島修治不僅沒有生氣,還喝退手下,作勢就要主動把命送到平田健太手上。
外面一直很難得到津島修治的消息,平田健太也很久沒聽說過對方的下落。這個瘋子就算已經(jīng)死在哪個角落,他也不會吃驚的。
太宰治就不一樣了。此人時常充當熱心市民,不深入接觸的話,看上去還蠻正派,但其實是挺陰險的一個人。
平田健太自信,他若是敢對太宰治出手,并且有機會拿槍走到對方身邊,大概率是太宰治在釣魚,說不定從哪里就跳出兩個警察把他拷上了。
時至今日,平田健太只對兩個人有心理陰影,一個是太宰治,另一個就是津島修治,是以不打算多提這方面的話題,只順著氣勢質問:“所以,你怎么知道他找我要做什么?”
“我就猜猜而已,他說不定只是對組織感興趣。反正津島文治都打算做掉你了,你干脆告訴他就得了唄。”藤野信挑釁般說道。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嗎!”平田健太憤憤留下這句話,怒將藤野信拉黑,并將手機關機。
盯著黑屏看了幾秒,平田健太將手機塞回口袋,趴在方向盤上出神,忽感惶惶不安。
他在太宰治面前似乎已經(jīng)沒有秘密可言。
如果太宰治是想詢問他所在組織的背景,倒還好辦,但對方要真是奔著他這個人來的……
太宰治的個性不見得比現(xiàn)任老板好多少,某種意義上還更恐怖一點。
他曾經(jīng)拒絕津島修治的招攬,除了擔心老板惱羞成怒,對他朋友下手,就是害怕這種神經(jīng)兮兮的人。
老板創(chuàng)業(yè)時說得多好,扯著面大旗支持建立開放的交流平臺,拒絕中間商賺差價。雖說后來主動撕了旗幟,但至少有過奔頭。
那么,太宰治呢?平田健太根本搞不懂對方想做什么,總覺得看不到出路在哪里,只能一條路走到撞死在墻上。
在平田健太思考時,小山雅默不作聲,只瞪著雙眼,盯住掩藏在庭院后的房門。
她總疑心太宰治會突然推門而出,展示聊天界面,表示剛才和平田健太聊天的其實是他,再笑吟吟地問他們考慮好了沒。
忽然,伴隨著“砰”的一聲,車門被狠狠被關上。小山雅呆呆回頭,才發(fā)現(xiàn)是平田健太又下了車。
平田健太握緊拳頭,眼神帶著一股狠勁,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出來的。
過去幾年的種種經(jīng)歷在他腦海中回放。
在面對津島文治時,無論他做到怎樣,得到的永遠是猜忌。甚至與曾經(jīng)的朋友重逢,對方眼底也帶著懷疑。而當他收斂了鋒芒,為了利益與他交好的同行也逐漸與他疏遠。
無論在哪邊,他似乎都討不了好。除了小山雅無路可去,愿意和他相處,只有藤野信堅持拉他一把,如今卻也出賣了他。
既然怎么樣都做不好,那就放棄吧。
推翻一切,從頭再來,太宰治或許就是那個機會。
這次,平田健太挺直脊背,堅定地走入那片微弱的暖光。
小山雅舒了口氣。她相信,等平田健太再走出來,事情就會有個結果了。
客廳里,太宰治躺在沙發(fā)上,雙手舉起手機,慢悠悠打字:“我已經(jīng)跟佐倉說好了,她回頭會來找你。”
消息里提到的佐倉,可不是正在潛逃的佐倉夏,而是太宰治手里的那個假身份。左手倒右手的事,還能哄一個勞動力,簡直是無本買賣。
“多謝!以后再有什么用到我的地方,也請盡管開口。”藤野信樂呵呵地回消息。由太宰治牽線搭橋,佐倉夏以后買消息,肯定會優(yōu)先考慮他。除此之外,太宰治本身也是個大客戶,以后肯定還有他能賺的地方。
合作愉快,皆大歡喜。
把人挖過來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珜τ谄教锝√芰烤褂袔追郑唐肥欠衽c宣傳不符,太宰治還沒法下定論。
太宰治眼珠一轉,在沙發(fā)上翻了個身,骨碌碌轉到川上半藏身旁。他雙手撐著下巴,眨了下眼睛,真誠詢問:“如果你和平田單獨打一場的話,你會贏嗎?”
川上半藏仍在認真觀看電視劇,飯不知不覺已經(jīng)吃完。他對自己的定位有數(shù),來這只是撐個場,多半用不著動手。即便如此,他還是毫不遲疑地如實回答:“不會。”
太宰治有些滿意地彎起眼,又問:“那你能殺了他嗎?”
川上半藏仍然沒有猶豫:“能。”
此刻,廊道外傳來腳步聲。
川上半藏瞬間四肢繃緊,眼眸一縮,視線銳利,幾欲穿透墻壁。等到瞥見平田健太的身影,他又收回目光,繼續(xù)看電視劇。
燈光柔和,只有電視機的聲音在房間內(nèi)回蕩。明明有三個人共處一室,氣氛卻顯得莫名冷清。
平田健太走進客廳,舉著雙手,示意自己的無害。
“噢、好巧啊。你也在這里呢。”太宰治瞇著眼,像是在笑。
然而,當與太宰治目光相對,僅僅那么一個瞬間,平田健太就感到冷汗流了下來。
明明是不同的場景,不同的對話,太宰治的面孔卻驀然與另一個形象重合。恍惚中,平田健太幾乎以為在他眼前的是津島修治。
什么覺悟都拋到九霄云外了,對危險敏銳的感知重擊平田健太的思緒,他現(xiàn)在只想逃。
可理智還在提醒著平田健太,他絕對不能再跑開了。川上半藏的口袋里,似乎放著一把槍。
“嗯、啊、是呀,晚上好……”平田健太干巴巴地說著,兩只手放到身側,忍不住揪緊褲子的布料,試圖以此緩解緊張。
第107章 第一感覺是陷阱
餐桌邊, 太宰治與平田健太相對而坐,川上半藏則坐在一側,緊緊盯著平田健太, 三人構成了三角形。
在室內(nèi)燈光的映襯下,太宰治的膚色呈現(xiàn)出一種柔軟的白。他穿著休閑服, 頭發(fā)蓬松,眼神中帶著寧靜自在, 顯出股松弛感,寬松的外套加深了這種氛圍。
桌上擺著盤香炒兩絲, 已經(jīng)看不到熱氣,但賣相仍然不錯。
太宰治一只手撐著臉頰,另一只手將菜盤往前一推, 頗具熱情地招呼:“嘗嘗半藏先生的手藝。”
這一刻, 太宰治就像是一位居家少年,再平常不過地招待來訪的客人。有那么兩秒的時間, 平田健太也被對方這副模樣晃了一招,以為自己只是普通地來做客。
當想起這其實是自己的房子,平田健太的幻想迅速破碎了。
平田健太拿著碗筷, 臉上掛著僵硬的笑。他摸不清太宰治到底打什么主意,又不敢拂了對方的面子,只能勉強盛了一些菜。
太宰治抿唇笑了一下,緩緩開口:“本來我好好地準備了一些客套話, 不過時間耽誤得有些久了,所以……”
平田健太毫不意外地垂下眼眸, 將筷子橫放在碗上, 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
即便剛才裝出了很友好的氛圍,但他擅自放鴿子, 影響了太宰治的規(guī)劃,接下來該算賬了。
是會像津島文治那樣,對他開一槍,還是其他的方式?無論如何,既然是他出爾反爾,又選擇過來,他就會接受任何結果。
注視著太宰治貌似無害的面孔,平田健太屏息以待。
然而,太宰治只是用與那副打扮極為契合的、堪稱輕柔的語氣說:“請允許我直接進入正題。”
平田健太一怔,不由得陷入另一種不安。他仿佛置身于一團虛幻的云霧,卻被托舉著,不知何時將會墜落。
太宰治眨了眨眼,接著道:“答應我的事,無論如何也會做到——這份承諾應該沒有那么快失效吧?”
平田健太微微皺眉,遲疑地點頭。
太宰治挺直腰板,雙手放在桌面上,指尖交疊。雖然他的表情仍然閑適,但整個人的氣場已變得嚴肅,是社交時慣用的正經(jīng)模樣。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弄清楚,為此、我已經(jīng)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但是,我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微薄了……我一直在期待著能有一個可以讓我托付絕對信任的人來幫助我。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您的保密工作做得是最好的。所以,當我開始考慮這個人選時,您是我第一個想要邀請的人。”
太宰治眉心稍稍壓下,澄澈的眼眸盛滿誠摯,任誰都能從中感受到一種重量。他直接表明了來意,并以充滿尊敬的口吻問道:“不知您意向如何?”
平田健太極緩慢地眨了下眼,堪堪遮住眼底的茫然。
長久以來,對于同行來說,一些虛無縹緲、一捏就碎的東西,偏偏他很在意,又沒能做好。
想要有人能信任他,所以盡可能照顧好親友。將重擔和壓力通通自己攬下,結果在哪里都是遭人懷疑。
想憑名聲挽回,所以有時行善積德。別人私下提起他只說他假惺惺,殺人不見猶豫,日常倒要做點什么事顯得自己像個好人。
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一直以來求而不得的東西,卻突然擺在眼前,而對方的姿態(tài)甚至放得有些低。
字里行間透露出滿溢的我需要你、我欣賞你、我相信你,句句直擊他的心坎。
說實話,第一感覺是陷阱。
隨之而來的認知是,這個放低姿態(tài)的人是太宰治。
太宰治的神情是那樣誠懇,仿佛在其眼前的,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的、最為重要的事物。
那個重要的事物,是自己嗎?平田健太略感惶恐。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怎樣的表情,大概有點扭曲,但他沒辦法很好地控制它。
“你知道的、我有所屬的組織。”平田健太干巴巴地說。他現(xiàn)在需要說點什么,轉移一下注意力。而且,他聽說,跳槽都是要有這么一套自升身價的流程。
“對于現(xiàn)在的你,它已經(jīng)不是一個好去處了呀。”太宰治平靜地說,“這安全屋總不能是因為我才籌備的吧。”
平田健太低下頭,對太宰治知曉這點絲毫不意外。他甚至覺得,太宰治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之所以來問他,只是要一個態(tài)度而已。
太宰治很有把握平田健太會想離開。對方既然早有跑路的打算,能令這個一直安居本土的家伙如此警覺的,就只有那位貌似手眼通天的老板了。
但凡擁有比較健全的人格,平田健太不可能還對老板忠心耿耿。而且,對方主動回來,本身就說明了可動搖的態(tài)度。
即便如此,太宰治還是貼心地說:“如果你希望這樣,你大可以繼續(xù)留在你原本的組織。我只需要——”
“不!”平田健太驀然打斷了太宰治的話,并強調(diào):“如果事情順利,我會退出組織。”
他很擔心太宰治只是用漂亮話哄他,其實并沒有打算真的將他收入麾下。如果他不退出組織,等到用完,太宰治就能毫無負擔地將他丟在一邊。
太宰治唇角揚起,那應當是一個滿意的微笑。
平田健太松了口氣。姑且算是談攏了,那話題也該回到之前的問題。與其等太宰治冷不丁發(fā)難,不如他先主動謝罪。
深吸一口氣,平田健太握緊拳頭,沉重道:“非常抱歉,之前擅自離開。”
太宰治輕笑一聲:“不是說好不講客套話了嗎,怎么又提起來了。”
“這次會面沒有按照約定進行,完全是我的錯。”平田健太悶著頭,按照跟津島文治的相處模式,套了一段謝罪詞。
在他的設想中,太宰治會敲打他一番。運氣好的話,或許不會做懲罰性的要求,只給他定一個試用期。要是期間還敢出什么差錯,就不用再繼續(xù)談了。
幾秒過去,平田健太什么也沒等到。他沒敢看太宰治的臉色,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說:“我愿意接受任何處理,希望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嗯……”
他聽到太宰治沉吟著,似乎在思考怎么處置他。
時間被無限延長,不知過去多久,他終于聽到了最終決斷。
“有這樣的覺悟很不錯。不過,我為什么要‘處理’你?”
平田健太錯愕地抬起頭,只見太宰治歪著腦袋,很不解的樣子。
“我們并不是敵人吧。”太宰治如此說。
平田健太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隨之產(chǎn)生強烈的、想要賭一把的沖動。
“您想要知道的事是什么?”平田健太一只手撐住桌面,身體前傾,急促地問。
他幾乎被沖昏了頭,腦子里迷迷糊糊只剩下“我必須證明自己值得”的念頭,迫切希望能幫太宰治做點什么。
好在他還記得自己是跳槽,朦朧中還有著待會得端一把,趁機商量一下待遇的印象。
事到如今,屋子里都算是自己人,沒什么不能說的。太宰治爽快回答:“我在調(diào)查神奈川縣的津島家族。你對這方面有什么了解嗎?”
前任老板就是津島家的繼承人,他可太了解了。然而,即便快要拆伙,到底算是客戶,平田健太不能直接透露對方的信息。可他現(xiàn)在又無法忍受自己讓太宰治失望,只能思考著折中的辦法。
“抱歉,我不能出賣老板。”平田健太一手握拳,虛虛掩在唇邊,視線朝旁邊一轉,說這話時咬字格外奇怪。不能明著講,這是他最后的堅持。
太宰治微不可查地挑眉,了然頷首,配合地沒有多問,仿若諱莫如深。平田健太這就是變相說明,組織的老板就是津島家的人。
對于那個組織,太宰治原本興趣不大,問問投資人和經(jīng)營情況,衡量一下是否可以協(xié)商便可。但既然是津島家的人,雖然首先可以排除津島修治,也算得上一個驚喜。
太宰治斟酌起措辭,還在思考如何拐著彎詢問相關事宜,平田健太便又開口。
平田健太注視著太宰治的面容,目光落在那張臉上,卻有些晃神,仿佛是透過對方在看別的什么東西。
“不知道有沒有人和您說過呀……您長得特別像津島家族的一個人。”平田健太最終決定以此為開場白。他認為太宰治應當沒有見過津島修治,但知曉太宰治在調(diào)查津島家,便不可避免地聯(lián)想到對方與津島修治的相似。
太宰治眸光一閃,笑容擴大了些許。他遇到過的人中,有這種認知的,都是親眼見過津島修治的。
平田健太立刻明白了太宰治有此自覺。他正想接著說,余光一瞥,忽然想起在場的不止太宰治和他兩個人,連忙剎住嘴。
見平田健太眼珠一轉,盯著自己,川上半藏不慌不忙看向太宰治。
看到太宰治向自己輕輕點頭,川上半藏站起身,順著動作砸出一把槍,推向太宰治。
不見絲毫猶豫,太宰治將槍推回去,大大方方道:“沒關系,平田君不會對我怎么樣的。”
沒有什么情緒波動,也聽不得任何堅定的意味,太宰治的語氣很平淡,宛如講述日升月落這般平常而又無可置疑的事。
川上半藏睨了平田健太一眼,目光不善,但最終收回槍,后退一步,既像囑咐又像威懾地說:“我在門口等你。有事叫我。”
這簡直是指著他的鼻子,給他蓋了個不可信的戳,但奇異的是,平田健太升不起一丁點怒氣。
電視劇仍在播放,正播到主角解決了一個難題,音樂十分歡快。
平田健太悶著頭坐在原位,一聲不吭。
薪資待遇都無所謂了,他想,反正他這幾年攢了不少錢。就算太宰治跟津島文治一樣,所有的話都只是幌子,把人騙過來就不算數(shù),他也認了。
等川上半藏走出客廳,平田健太從座位離開,湊到太宰治旁邊,半蹲下身,一手抵在嘴邊,講悄悄話似的。
“您知道的呀,我在組織里被排擠到邊緣,幕后的老板還想對我下殺手。一個是因為拉我入伙的朋友離開,另一個原因則是,我見過津島修治一面……”
川上半藏靠著門邊站定,無意探聽屋內(nèi)的談話,但模糊不清的咕噥還是飄進了耳中。五分鐘后,他聽到兩道腳步聲,臉一轉,望了過去。
“結束了?”川上半藏與太宰治對上視線,話語中帶著一絲隱秘的迫切。
“嗯。”太宰治神色溫和,“多謝你陪我走這一趟。有什么想問的,現(xiàn)在可以說了。”
“你之前說……”川上半藏回憶著證據(jù)移交給警察后,太宰治與他打的那通電話,哽了一下,無論如何都不敢吐出那個詞,“在你手上,是什么意思?”
聽說這段時間,太宰治身邊帶著一個孩子。有著純黑色眼睛,八九歲的小男孩。
川上半藏怯于產(chǎn)生任何 希望,生怕那又是一場幻夢,偏偏太宰治之前那樣篤定地說,他的兒子在自己手上。
第108章 如何成為老板心腹
“就是你聽到的那樣。”太宰治語氣輕快。他踮起腳尖, 作勢向遠處眺望。
川上半藏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一個字。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他無比希望自己找到的那些孩子里, 有一個是他的孩子。然而,過多的失望演變成絕望, 他心中只剩下復仇這一執(zhí)念。
最開始做那些工作時,無法入睡, 午夜夢回都是死者猙獰的臉。后來像是失去了愧疚的能力,他不再做噩夢, 也很少做夢,他的孩子不再到夢中來,也許是害怕他、討厭他。
他是一具行尸走肉, 以仇恨為燃料, 勉強驅使著自己前進。而當執(zhí)念了卻的那一天,他的生命便隨之走到盡頭。
死亡才是他最好的解脫, 他一直這么認為,也以為自己無法承受更多。但僅僅是一句話,他的生命便延續(xù)了一月有余。
可是, 即便他的孩子還活著,這么多年的分離,孩子不知遭遇了何種折磨,真的會愿意認他這個父親嗎?川上半藏嘴唇發(fā)顫, 畏懼在這刻達到頂峰。
平田健太一手摸著下巴,左右看了看, 著重關注太宰治的表情, 嘗試思考川上半藏說的事究竟是隱私還是麻煩。
太宰治輕輕嘆了口氣。他轉回視線,注視著川上半藏, 神情溫和,“如果你想,你可以去看看他。他非常、非常期待見到你。”
川上半藏不知道他的兒子是否對他抱有期待,但是說出那句話的人是太宰治,所以不用小心翼翼地琢磨,他只需要相信。
朦朧中感到有什么劃過臉頰,視線略有些模糊。川上半藏眨了下眼,抹去眼眶中的水意,無比鄭重地說:“謝謝、非常感謝……如果以后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還請隨時叫我。”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總之是川上半藏在投誠吧。平田健太瞇著眼,對這場莫名其妙的對話感到茫然,干脆不去思考對話本身,而是考慮起另一個與他本人聯(lián)系緊密的問題。
他剛才問過太宰治,這個攤子支起來,大概有多少人,太宰治說只有他一個。
縱使他一點也不信,可川上半藏簡單走一趟還要提什么破問題,一看就不是誠心想給太宰治做事,太宰治今天來又只帶了川上半藏,想來是真的沒有多少直屬的親信。
只要川上半藏死了,他應當就是太宰治毫無疑問的心腹。
當然,他不能無緣無故對同僚下手,畢竟太宰治可信的人本來就不多。但川上半藏顯然不屬于太宰治十分信任的那一類,且以太宰治展露的個性來看,只要川上半藏死了,太宰治多半不會說他什么。
平田健太掏了掏口袋,摸到一截麻繩,同時調(diào)整位置,悄悄挪到川上半藏的視野死角。
川上半藏正沉浸于回憶的世界,敏銳的感知忽然捕捉到某種古怪。他后撤一步,視線一轉,看到了向他逐步靠近的平田健太。
對方看起來沒有特別的意圖,似乎只是在無聊地踱步,川上半藏卻發(fā)覺一絲幾乎本能般流露出的殺意。
暫時從那朦朧的憂傷中退出來,川上半藏打量著平田健太,不禁皺起眉。
平田健太雖然身材高大,但長相是清秀溫潤那一掛,唇邊總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乍一看,完全是一個和善的陽光青年。仔細觀察,則會發(fā)現(xiàn)他此刻的眼神異常冷靜。
作為同行,川上半藏很熟悉那種眼神。單純出于一種強烈的目的性,并且刻意掩飾過的眼神,通常伴隨著充滿理性的殺戮。因此,他更感到奇怪。
他與平田健太沒有過多大的沖突,甚至還算得上“朋友的朋友”這種關系。如果說是為了剛才他拿出槍撕破臉的那一下,太宰治還在這里,對方大可以直接說出來,何必動手。
忽然,一道靈光擊中川上半藏的頭腦:難不成,平田健太并不是真心同意太宰治的邀請,而是要伺機先解決他,再干掉太宰治?
再看平田健太那模樣,川上半藏只覺得怎么看怎么鬼鬼祟祟,立刻摸上手槍。
二人對上視線,平田健太不尷不尬地笑了一下,暗恨川上半藏反應太快,卻也只能盡量維持住表面的和諧。
將兩人的神態(tài)收進眼底,太宰治抬起手,捏了捏鼻梁,有點不忍心看。
談正事時都沒爆發(fā)多大的沖突,事后討賞的環(huán)節(jié)反倒要打要殺。
放在以前,太宰治完全不會覺得這樣有什么問題。他所接受的就是這種養(yǎng)蠱般的競爭教育,手下這么做也是理所當然。
反正人又沒打算找他評個高低,算不上什么麻煩,私下悄悄地、不留把柄地解決了,記得給他報個結果就行。
不過,他現(xiàn)在見識了不少新東西。同僚、手足之間,可以有很多種委婉的競爭方式,殺來殺去的不太像話。
此外,最令他費解的是,平田健太居然打算當著他的面來,除了蠢,他不愿意用別的好一點的詞來形容這家伙。
太宰治其實不想一把人哄到手就變臉,但如今形勢嚴峻,沒有留給他扮演大和撫子的余地。他上前兩步,表情平靜得近乎冷漠。
“平田君,要做什么呢?”太宰治問。
平田健太立刻放開兜里的麻繩,雙手插兜,眼神亂飄,企圖裝作歲月靜好。他很想說自己什么都沒干,但太宰治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想法。
進行了兩秒思想斗爭,平田健太聾拉著肩膀,忸怩地挪動腳步,蹭到太宰治身邊。
“我覺得他不懷好意…所以……”平田健太湊近太宰治耳邊,吭哧半天,也沒好意思把自己那小心思交代明白。
“平田君,我明白你的想法。”說這話時,太宰治的語氣很淡漠,一點也不像是話語中所說那般善解人意,“但是、一個兩個或許好解決,以后如果有更多同事的話,難道也要這么處理嗎?”
平田健太猶豫了一瞬,決定照實回答:“對我的地位沒有威脅的話,就沒關系的呀。”
所以,跟自己同領域的、比自己厲害的就殺掉嗎?
太宰治盯著平田健太看了兩秒,屈起手指,敲了下自己的額頭,腦袋一陣幻痛。真是有夠厲害的,這家伙竟然是認真這么想的。
而且,即便說是要讓人老實聽話,可這種面子工程都不裝一下嗎?要不是川上半藏在這,他都懶得問這一嘴。
這一刻,太宰治想起了白鳥凜世。
白鳥凜世習慣提問前先舉手,那時看到其他警官對白鳥凜世的態(tài)度,他大概能猜到是為了管住白鳥凜世而強行培養(yǎng)的習慣,卻不太明白為什么非得這么做。
現(xiàn)在他懂了,這實在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不過,平田健太揣著這種想法不放,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太宰治對那個建立起論壇的技術人員很感興趣,身邊又有兩個人與那位技術人員關系匪淺,他一定要把人搞到手。
太宰治抬起一根手指,戳中平田健太的肩膀,將人往外推了推,皮笑肉不笑道:“以后有什么想法呢,先跟我打報告。”
平田健太連連點頭,將這一條命令牢牢記在心底。他估摸著太宰治下了命令,卻沒明說怎么處置川上半藏,便問:“那我能——”
“不能。”太宰治微笑著說,“本來人手就不夠用了,節(jié)儉一點吧。”
呆過大組織的人就是這么豪橫,但太宰治手里哪有那么多人能禍害。倘若有,他肯定先把平田健太優(yōu)化掉。
平田健太縮回視線,終于是明白太宰治堅決的態(tài)度,但他還沒死心,并本能地理解了太宰治的暗示。既然是因為人不夠,那不就意味著,人夠多就可以了嗎?
雖然他這段時間是混的有點慘,但拉點人頭還是輕輕松松。實在沒有太宰治看得上的,大不了他去把水谷遙拉過來,他的這位兄弟還是能拿得出手的。
告別太宰治后,平田健太叫小山雅出來,把房間收拾好,而后上街。
霓虹燈招牌在夜間格外醒目,五顏六色的燈光投射在透明玻璃窗上,周遭人來人往,平田健太目不斜視,目的明確地走進一家網(wǎng)吧。
進入網(wǎng)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整齊排列的電腦桌,座位之間用隔板劃分,耳機掛在一旁。墻壁上貼滿海報,展示著最新的網(wǎng)絡游戲和動漫資訊,墻角放著零食自動販賣機。
平田健太向前臺接待購買時長,而后走到自動販賣機旁,買了一瓶能量飲料,兩個巧克力棒,為接下來可能迎來的一場苦熬做足準備。
和津島文治鬧崩后,水谷遙直接跑路,再也沒有在明面上活躍過。平田健太知道對方跑去了北海道,但具體在哪里,他也不清楚。
平田健太沒有水谷遙固定的聯(lián)系方式,不過,水谷遙給他留了兩個聯(lián)絡方法。
水谷遙本人推薦使用郵箱,但更換規(guī)則太麻煩,平田健太記不住,都是用論壇聯(lián)絡。
這并不是被津島文治掌控的論壇,而是水谷遙新建的匿名論壇,馬甲隨時可更換。說是論壇,其實只有水谷遙和平田健太兩個人使用,里面活躍過的馬甲皮下都是水谷遙本人。
平田健太開了個帖子,問道:“兄弟,你現(xiàn)在有參加什么組織嗎?要不要和我一起干?我投奔了一個新老板,人很好,也很有能力,很有盼頭的。”
問完,平田健太切出論壇刷資訊,又吃掉了巧克力棒,點擊刷新,才總算是有了回帖。
“不了。我知道。”
平田健太并不感到奇怪。
他的社交賬號和郵箱,很多是把證件借給水谷遙注冊的,后來發(fā)展成他在用,但水谷遙偶爾也會翻翻看。
平田健太又解釋了兩句,企圖動搖水谷遙孤寡一輩子的決心,點擊刷新,卻發(fā)現(xiàn)水谷遙已又發(fā)了條消息。
“那個新老板。”
平田健太等了一陣,還想看看水谷遙能說出什么花來,卻是十幾分鐘都沒等到下文。他深深嘆了口氣,看樣子是又掉線了。
也不知道水谷遙在哪個犄角旮旯隱居,好好的網(wǎng)絡技術人員,成天斷線,經(jīng)常話說一半就消失,是以喜歡發(fā)短消息,免得信號不好全軍覆沒。
又過了十多分鐘,水谷遙總算來信了,卻又是說了沒頭沒尾的就消失了,估計是半個小時前一口氣發(fā)的消息幸存跳出來了一條。
看著屏幕上那句“你小心點”,平田健太徹底無語了。這死人是挖口井把自己埋進去了,還是住在棺材里呢?信號有那么差的啊?
另一邊,繞了一圈回到集訓營,太宰治打開寢室門,里面卻一片漆黑,開了燈也不見有人。
太宰治沒在意,直接進了衛(wèi)生間。他花了五六秒打量一圈,確認沒什么變動,才從兜里掏出手機,又捏出張手機卡換上。
他先跟藤野信發(fā)了消息,簡單聊了幾句。藤野信沒急著賣情報,而是裝模作樣講著客套話,還送了太宰治一點信息。
雖然都是太宰治已經(jīng)知道的,但對方明擺著要和“佐倉夏”維持長期聯(lián)系,他也沒戳破,就這么說了些廢話,等對面聊不動了才告辭。
卸掉手機卡,太宰治沒有放下手機,而是又拿了另一張新搞到的手機卡塞進卡槽。
他準備開展一些新業(yè)務。
從前自己一個人,進賬東一筆西一筆的沒關系,現(xiàn)在又是養(yǎng)了個孩子,又是招了個手下,還是有個長期的攤子比較好。
換好手機卡,太宰治在各個自己能進的暗網(wǎng)論壇注冊新號并發(fā)帖,大意為萬事通接單,錢到位什么都接,并留下一個郵箱地址。
發(fā)完貼子,他拔掉手機電池,同時卸掉手機卡,準備等明天找家黑網(wǎng)吧處理消息。
此時,隨著“滴”的一聲,有人拿房卡打開了屋門。太宰治打開水龍頭,細細洗了遍手,這才走出衛(wèi)生間。
進來的是藤堂耀,他抽出本書,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嘴上還哼著歌,貌似很愉快的樣子。
與太宰治對上目光,藤堂耀揚起唇角,有點小驕傲。他剛才去排練室練了幾個小時的小提琴,現(xiàn)在非常期待某人來問問他做了什么。
藤堂耀低著頭看書,試圖裝作自得其樂,目光顰顰卻擦過太宰治,竭力擺出副云淡風輕的樣子,注意力又全都放在太宰治身上。
不知不覺間,嘴里小曲的調(diào)子都扭曲了,太宰治卻還是沒有丁點搭話的意思,藤堂耀的臉都要笑僵了。
搭了戲臺無人問津,藤堂耀決不能放任這種事發(fā)生。有過之前的覺悟,這次再開口就容易多了。
“太宰君……你剛才出去了。”雖然措辭還是很生硬,但藤堂耀很順利地張了口。
太宰治還想維持表面和平,沒有刻意無視藤堂耀的努力,朝對方投去淡淡的一瞥。
第109章 能不能幫我先頂一節(jié)課
藤堂耀忙問:“你去哪邊了?”
“外邊。”太宰治面不改色地回答。
“哦、原來是去外邊了……”藤堂耀下意識接了這句話, 還想順口提起自己剛才去了排練室,由此自然而然地秀一番自己這些年的成績,重復完才意識到太宰治的回答是什么廢話。
藤堂耀呆呆地望著太宰治。他意識到, 太宰治在看著自己,然而僅僅只是看著。兩秒等不到下文, 太宰治便收回目光。
太宰治靠在墻邊,膝蓋貼近胸前, 一條胳膊抱住膝蓋,縮成一團, 另一只手抓著手機,靜靜地翻看消息。他沒有搜集新的情報,而是在回顧過去的消息, 尤其是三四月份的內(nèi)容。
從平田健太那里, 太宰治得知津島修治確實已經(jīng)很久沒有活動過了。
根據(jù)從前的調(diào)查,今天得到的消息, 再加上書店那里,店員對他這張臉的熟識,雖然市面上沒有流傳出津島修治的照片或行蹤, 但足以見得這家伙并不會成日蝸居在家,甚至還可以說比較活躍。
那么,為什么津島修治會突然人間蒸發(fā)般音信杳無,津島文治又何以對他這個僅僅是長得像的人如此警惕?
據(jù)平田健太所言, 在太宰治與他頻繁接觸后,津島文治對他的懷疑似乎更深, 也是從那時起才產(chǎn)生殺心, 此前只是力圖將他邊緣化而已。
起初,太宰治并不贊同這個說法。他認為, 更大可能是時機已到,平田健太如今的手段不足以抵抗,津島文治才會展露殺心。
然而,平田健太對自己的這些推論十分篤定。他說:“您不明白,津島文治對自己的權利地位非常看重,又很沒安全感。津島修治在我們這個圈子里算是很有名望的,津島文治肯定對他懷恨在心……其實我覺得,津島修治沒有消息,可能是因為他早就死了。被津島文治親手殺死的。”
津島修治有自殺的傾向,而他的兄長放縱他的這種傾向,太宰治早先便推出這點。后來根據(jù)調(diào)查,也知道了他穿越來的那天,見到的西服青年正是津島文治。
平田健太從這個角度解釋,太宰治又覺得,那段推論有其合理性。以此考慮,津島文治的反應是合理的,就像那個闖進他家的賊一樣。
明明親眼見證了津島修治的死亡,可多年來的恨意已成執(zhí)念,總覺得以對方的手段,說不定當初只是金蟬脫殼。
生怕他這個“死人”從墳里爬出來,又覺得他就是津島修治,干脆寧信其有,如此提防謹慎。
比如凜田偵探,當初太宰治就覺得這是津島家派來的,后來從盜賊阿志那里也反向確認了這點。雖說后來沒再逮到類似的私家偵探,但津島文治未必不是在通過別的方式調(diào)查他。
如此考慮,太宰治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既然津島文治疑心病這么重,偷窺他這么久也沒下手,該不會是打算兩手抓吧?一邊預備著解決他,一邊還要和他交好,以防沒能解決他。
這還算是好辦的,最討人嫌的是從他周邊的人下手,以此要挾他。又或者是想辦法離間,將他單獨孤立出來,從精神上壓迫他。
想到這,太宰治眉頭一緊,立刻登上社交賬號。雪花般的消息彈了出來,跟以往貌似沒什么不同。他注意到丸井文太也發(fā)了消息,便先點進去。
“最近學校里有關于你的傳言,是海原祭那天的案子……
“不知道是從哪里傳出來的,有人說是你殺了人,但是你提早銷毀了證據(jù)。
“學生會暫時壓下了流言,會長讓我先不要告訴你,免得你分心。但我覺得還是應該讓你知道,所以過來說一下。”
想到什么就來了什么,太宰治本能地懷疑了一瞬,但知道這些消息是丸井文太發(fā)來的,很快便將這些話當做事實來分析。
警察來時,有機會看到現(xiàn)場的學生,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丸井文太被會長囑咐過,仍然決定來告訴他,想必流傳度不是一般的廣,影響比較糟糕。海原祭才過去沒幾天,正常不會傳得這么快。
不過,太宰治并不直接定論背后有推手。無論什么時候,名人的八卦總是更有意思一點,而他在立海大的知名度便很高,口耳相傳也是有可能全校皆知的。
丸井文太會來告訴他,想來是提前做過調(diào)查的,太宰治便直接問:“有發(fā)現(xiàn)什么疑點嗎?”
等待回信的時間,太宰治退出去看其他消息,發(fā)現(xiàn)幸村精市、戲劇社社長和班里的幾個同學也發(fā)了類似的內(nèi)容。
他一一表示感謝,簡單寒暄了兩句,又向幸村精市打探了一些細節(jié)。
剛問完,丸井文太那邊便發(fā)來回復。太宰治匆匆謝了一句,立刻點進丸井文太的消息。
“相當有。傳言里完全沒提到現(xiàn)場出現(xiàn)的其他人,明明我的站位是更容易被同學看到的。”
丸井文太所說的,和太宰治從幸村精市那里聽到的差不多。
在立海大念書幾個月,太宰治的人望早就不是開學靠濾鏡堆出來那么虛浮的了,而是真的熟人遍全校。這種情況下,謠言不會那么快讓他名譽掃地。
情況模糊不清,熟人應該傾向于往好的一面想,即便說他是目擊證人,也比認為他是兇手的可能性大得多。
現(xiàn)場另外幾個人又隱身了似的,太宰治幾乎可以肯定,幕后有人煽風點火,大概率是沖著他來的。
與其讓幕后的人再去造一個莫須有的謠言,或者改從別的方面下手,不如留著這個他知根知底的謊。太宰治打算先放著流言傳一陣,回去再解決。
此外,還得把丸井文太安撫住。會長會特意囑咐丸井文太,大概率是丸井文太已經(jīng)替他出過頭了,可別再笨蛋一樣沖上去。他自己怎么樣都接受良好,丸井文太要是被到處說小話,恐怕會整日精神不振的。
計劃是這么打算,但話不能這么跟人說。
以免丸井文太煩惱得睡不著覺,太宰治先感謝了對方一番,又哄人般布置了個任務:“之后有什么情況,你先來告訴我吧。”
“沒問題!”丸井文太毫不遲疑地應下,又就食宿方面展開人文關懷。
為了證明自己狀態(tài)還不錯,太宰治挑剔了一下住宿環(huán)境,又嫌棄練習太繁重,說著說著,倒真翻出點怨念。
“為什么非要兩人間呢!”太宰治怒氣沖沖地打字,恨不得一個指印一個坑,“退一步來講,你就不能來東京陪我集訓,把那個討厭的家伙換走嘛?!快說,為什么不來!”
丸井文太立刻放心了,看來太宰治還是活蹦亂跳著呢。他樂呵呵地回答:“沒辦法,我還有課要上呢。”
太宰治不依不饒:“那你放學之后不能來給我做頓飯嗎?我不想吃這里的食堂。”
丸井文太認真思考了一下可能性,頗為遺憾地回復:“等我給你做飯,那你要餓死了。”
閑聊了一段時間,太宰治心情好上不少,哼著歌洗澡去了。
另一邊,藤堂耀郁悶地低著頭。他抿緊嘴唇,眼神忍不住亂飄,企圖將臉埋進書里。
寢室的氣氛十分冷清,這和藤堂耀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走到哪里不是被捧著哄著,哪有上趕著搭了話人家還愛搭不理的?就算是跡部景吾,和他講話時也是保持著絕對的禮貌,看他卡殼肯定是先幫他順一順。
然而,藤堂耀很快想起,這完全是自己造成的,不由得痛苦地閉上眼。
就這么糾結著,頭腦愈發(fā)昏沉。不知何時,藤堂耀雙眼合緊,徹底睡了過去。
太宰治洗漱完,回來便看到藤堂耀睡著了的樣子。
藤堂耀抱著本攤開的書,趴在過道中央,十分礙事。
太宰治下意識抬起腳,打算幫人挪個位置,想了想剛才的閑聊,又收回了腳。他心情正好,決定大赦天下。
于是,太宰治扯過藤堂耀疊起來的被子,劈頭蓋臉扔到人身上。
藤堂耀一下子被砸醒了,嚇得一激靈,迷迷糊糊睜開眼。
太宰治側過臉,端著和善的微笑,佯裝溫柔小意:“小心著涼。”
藤堂耀茫然點頭,僅僅對這句帶著關懷意味的話做出反應,傻笑了一下,上下眼皮來回碰撞,撐不住又睡了過去。
朦朧中,藤堂耀腦中飄過一句話:太宰治這人真不錯啊。
屋里還有個人,太宰治晚上沒怎么睡著,早早起床,打算先去探探教練的情況。
早晨五點,天色尚且暗沉。
樓梯間開著感光燈,冷白色令人不自覺清醒幾分,而后新鮮空氣撲面而來,攜帶幾分涼意。鳳長太郎慢慢向下,正要下到三樓平臺,腳步卻忽然頓住了。
為了保證第一天集訓不會遲到,鳳長太郎今天特意很早出門,給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預留足夠的時間,但他沒想到真的會出現(xiàn)計劃外的事。
鳳長太郎的視線落在下方,注視著那個推開樓梯間門的人。
太宰治正踏著輕盈的腳步走進樓梯間。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
見是鳳長太郎,太宰治揮了揮手,笑吟吟地招呼:“早上好。”
鳳長太郎心中暗道不好,怎么又碰上了昨天那個很奇怪的人。
明明才決定要遠離太宰治,但鳳長太郎并不擅長拒絕別人,尤其是太宰治對他態(tài)度相當友善。他只得回了一句“早上好”,默默跟著太宰治一起下了樓。
到了一樓大廳,鳳長太郎正要去檔口打飯,卻見太宰治停下腳步,竟是向外走去。
“……同學、不吃早飯嗎?”鳳長太郎稍稍睜大眼睛,下意識開啟關懷。
“我去外面吃。”太宰治擺了擺手,腳步忽然一頓,回過頭來,“忘了問,你是哪個組的?”
太宰治的表情很平靜,卻無端令鳳長太郎產(chǎn)生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
“管弦樂、小學高年級組的。”鳳長太郎悄悄扯了下衣角,如實回答。
“嗯……”太宰治沉吟片刻,問道:“你們組的樂理課是不是在下午來著?我有點事,能不能幫我先頂一節(jié)課?”
說話的同時,太宰治已邁開了腳步。他并未抱有對方同意的期望,完全是隨口一說而已。
鳳長太郎不知道太宰治心里的想法,見太宰治急匆匆便要走,似乎連請假都來不及,只想著對方可能會被老師責備,日行一善的雷達作祟,一種緊迫感油然而生。
他下意識接受了太宰治提到的方法,忙道:“你是用什么樂器的?我只帶了小提琴。”
第110章 為什么到他這里就變了呢
寬敞明亮的教室里, 柔和日光透過窗戶灑落在木制地板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木質香。
教室側方的墻壁掛著幅音樂家肖像,最前方墻壁有一大面多媒體播放器, 隔著一段距離擺有講臺座椅,一旁放置一架鋼琴和白板。沿中線往后擺放著木箱式的座椅, 頂面包裹一層柔軟的皮革,連成一整排, 只留下兩側過道。
學生們陸陸續(xù)續(xù)到達教室,由于彼此互不相識, 盡量都隔得遠遠的。鳳長太郎坐在第二排,望著窗外輕輕搖曳的樹葉,神情恍惚。
究竟為什么, 他就來幫太宰治代課了呢?
其實人家也沒有強求, 就那樣打算走了,他偏偏多問一嘴。
說實話, 剛問完,他就后悔了。拋開道德問題,要是老師記住了他的樣子, 下節(jié)課起疑心怎么辦?那豈不是害了人家。
可是那時,太宰治并未停下腳步,只回頭瞥了他一眼,隨意地說:“我也是用小提琴的, 多謝啦。還有,我叫太宰, 太宰治。可別記錯了。”
很難形容太宰治的那個眼神, 好像微風掠過他的發(fā)梢,又像是他整個人被湖水包裹。
說不上是輕松還是厚重, 但他將那個場景記得很清楚,清楚到仿佛能從腦海里數(shù)清那雙眼有多少根睫毛。
在那一刻,他知道替人代課可能會帶來麻煩,但太宰治的眼神似乎有一種讓他無法拒絕的力量。
他一時沒有回應,等人走遠了,才回過神,結結巴巴喊了句“沒問題”,回寢室?guī)闲√崆傧渚蜎_到教室來了。
等看到其他高年級的學長來到教室,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要做什么,一時悲從心來。他明明想好了少接觸人家,結果才決定完就替人頂一節(jié)課,這算什么事啊!
鳳長太郎努力從懊悔中抽離,隱隱發(fā)覺周圍的人在竊竊私語。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是有個深棕色微卷發(fā)的男生走到了他的前方。
鳳長太郎只看了男生一眼,立刻收回目光,沒有生出搭話的意愿。
男生坐姿優(yōu)雅,渾身上下全是名牌,圣誕樹式地穿金戴銀,整個人的姿態(tài)透露著“我很高貴你不配”,雖然與鳳長太郎坐得很近,卻好像是單獨開辟了另一個空間。
來人是藤堂耀。
并不知曉周圍人對自己的看法,藤堂耀在第一排坐穩(wěn),下巴微揚,要多裝有多裝。他的目光時不時四處打量,想看太宰治要坐哪里,卻是直到上課也不見太宰治進來。
走出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鳳長太郎才意識到,他是多么孤零零。
他擔心會被老師記住,又怕坐在后面會被影響視線,記不好筆記,這才選了第二排,結果其他學生都在往后排擠,他旁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藤堂耀徑直沖第一排來,成了他前排唯一的遮掩。
這樣未免太顯眼,鳳長太郎當即想換個座位,卻發(fā)現(xiàn)后排早已被其他學生和樂器箱占得滿滿當當,此時電子鐘表又走到上課時間,他只好暫時在這里坐下。
上課時間已到,但學生們大多還是懶懶散散的樣子。第一節(jié)課通常比較水,老師做個自我介紹,簡單講些大家都懂的基礎,跑跑神就過去了。
本來應該是這樣。
然而,伴隨著門被推開,懷里抱著點名冊的老師快步走進教室,風風火火將白板拉到講臺前方,寫下姓名。
她姓渡邊,短發(fā)整整齊齊切到耳邊,瘦得仿佛弱不禁風,但眼神凌厲,聲音洪亮。簡單自我介紹后,她開始說明課程內(nèi)容。
“雖然大家都有一定的樂理基礎,但我們的集訓課程旨在提升大家的競賽水平。我們會深入挖掘樂理知識,提高大家的分析、應用能力。”
鳳長太郎眼睛睜大,當即警惕地盯著渡邊老師。該不會要提問吧?
渡邊老師腳步一轉,在白板上快速寫出一些基本的樂理概念,而后果然展開提問。她翻著點名冊,叫學生簡要回答定義和特點,再對學生的回答進行補充和修正,強調(diào)一些容易被忽視的細節(jié)。
當?shù)谝粋回答不出的學生出現(xiàn),其他學生的表情肉眼可見變得專注,埋頭苦寫,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幸運的是,雖然鳳長太郎坐在前排,但或許是因為他被藤堂耀遮擋著,以至于不方便指到他,整個環(huán)節(jié)一坐到底。
提問過后,渡邊老師選取幾個基礎概念進行拓展,又是提問了幾個人,中途不乏有站起來卻回答不出的學生。
等到概念講解環(huán)節(jié)結束,學生們?nèi)庋劭梢娝闪丝跉猓P長太郎也在心里幸福地流淚。
大家那口氣還沒松完,渡邊老師又道:“同學們,接下來我們做一下聽力訓練。”
后排的學生幾乎要哭出來了,剛才等待的時間是如此漫長,這節(jié)課還沒結束嗎?這不是理論課嗎,劃劃水,彼此放過不行嗎?
課程的進展顯然不會因為無聲的怨念而動搖。渡邊老師打開多媒體屏幕,播放一段音頻,然后提問:“剛才的片段中包含了一個和弦,這個和弦的根音是C音,那么其他兩個音分別是什么呢?”
“是E和G。”被提問的學生立刻便回答出來。
“沒錯。這是C大調(diào)主和弦。”渡邊老師讓人坐下,又拖出另一段音頻,“這個是在C和弦的基礎上加入變音,同學們聽一聽變化有哪些。”
一些學生開始面露難色。要是問這次音頻出的是什么,他們還能說是加了變音,勉強拖一拖,可這變化具體是什么……理應很好辨別才對,可現(xiàn)實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啊!
音頻放完后,部分學生下意識屏住呼吸,似乎這樣就不會提問到他們。
渡邊老師掃視一圈,目光最終停留在藤堂耀身上。
“第一排的同學,請你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藤堂耀淡定起身,自信回答:“這是將E升高半音,形成的增三和弦。”
坐在第三排的學生塌下肩膀,抹了把臉頰上的冷汗。再升高難度,哪還有人能答出來?這次應該結束了吧。
學生們祈禱著,然而,渡邊老師完全沒有順遂民意,繼續(xù)播放了第三個音頻。
隨著音樂流出,之前還比較淡定的一部分學生,此刻神情都極為嚴肅,藤堂耀也是微微皺眉。
他們學習樂器便已是很忙,年紀也不大,視聽練耳只是附帶著會做一點,平日自覺樂感比較好,但這音頻一放 ,真是長了三頭六耳也不夠用。
十月的天還帶著余溫,教室卻陷入絕對零度,冰封般無人敢動。
渡邊老師一連提問了五個人,最初還讓人坐下,后來沒空理會答不出來的人,直接就著座位閻王點卯,幾秒不見應便指向下一個,表情愈發(fā)難看。
當那根手指緩緩移向自己的方向,鳳長太郎的心隨之提了起來。
撲通、撲通,心跳聲大得令他擔心會被老師聽到。
“第二排的同學,請你回答一下,這段音頻比起之前有哪些變化。”
當聽到“第二排”時,鳳長太郎呼吸一滯,大腦打著麻藥被火燎了一下似的,茫然無措,而后是塵埃落定之感。
果然還是提到他了。
就裝作不會吧,反正之前也有那么多人站著,老師未必記得他的臉吧。
這么想著,鳳長太郎站了起來。
一秒、兩秒、三秒。
半分鐘過去了,渡邊老師還是沒有提到下一個人,但她張開了嘴巴:“那么我再播放一遍吧。這次好好聽。”
為什么到他這里就變了呢?
鳳長太郎嘴唇一顫,幾乎要掉眼淚了。他偷偷抬眼望向渡邊老師,對方臉色相當差。
“老師——”鳳長太郎生怕渡邊老師要記他的名字,仿佛恢復了記憶,趕忙開口,“是由C、E、升G和降B四個音組成的和弦!”
“沒錯。非常好。”渡邊老師終于露出和善的表情,看著鳳長太郎的眼神也是十分滿意,而后開始講解。
“該和弦的特點是具有強烈的緊張感和不穩(wěn)定性,常用于……”
講解完畢,渡邊老師終于想起還有學生站著,擺擺手,叫大家都坐。
鳳長太郎抿了抿唇,正要坐下,心中悲痛尚未散去,卻忽然聽到渡邊老師如此說:
“對了,第二排那個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窗外鳥鳴聲聲,與室內(nèi)流淌的樂曲交相輝映,鳳長太郎的心情卻是十分絕望。
渡邊老師正翻著點名冊,似乎要將這個學生的名字連讀音帶寫法牢牢記住。
鳳長太郎別無選擇。他低下頭,閉著眼,心里默念“前輩對不起”,悄聲說:“太宰治。”
雖然鳳長太郎聲音很小,但教室很安靜,他所說的話清楚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藤堂耀立刻轉過頭,眉頭緊皺,一臉狐疑地盯著鳳長太郎。小小一個組,竟然有兩個叫太宰治的?
“好的。”渡邊老師伸出手,掌心向下壓,“太宰同學,請坐。”
聽到這兩句,藤堂耀倒抽一口氣。怪不得他沒有看到太宰治。
如果是同音或同名,老師一定會問的。但凡不是他的室友會變身的話,這個銀色頭發(fā)的家伙顯然是替人來上課的。
一片安靜之中,藤堂耀搞出的動靜十分明顯。
渡邊老師對這個回答問題爽快的學生印象還不錯,便問:“第一排的同學,你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當然是有的,可是說不說呢?
藤堂耀猶豫一番,最終搖了搖頭:“老師,我沒事。”
渡邊老師點了下頭:“如果有事,可以舉手跟老師講。”
藤堂耀連連點頭,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臉上飛出一抹略顯猙獰的笑。他想到拿捏太宰治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