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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風雪夜歸人

    姬蘅立在殿外的石階上,看著王城上空懸掛的一輪明月,心中的思緒卻在身后殿內之人身上。

    子冉適才的反應,引起了她的疑惑與猜想,她的身上,似乎還隱藏著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想要靠近的是你,如今抗拒的,也是你。”她側身,看著身后透過門窗在屋內閃爍的燈火之光,于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門前。

    但殿門卻從內被人推開,開門的一瞬間,二人四目相對。

    子冉的眼里充滿了驚愣,但是誰也沒有逃離,就這樣靜靜對視了好一會兒。

    “母后一直立于庭前?”子冉開口打破了這份靜謐,“冬天到了,燕國的冬夜比齊國寒冷,風也大!

    姬蘅佇立良久,順著她的話說道:“確實要冷一些,但我也不至于如此柔弱,連這樣的風都經不起。”

    “母后的心,可比身堅!弊尤娇粗м恳驯粌黾t的鼻頭,笑著說道。

    就在二人攀談之際,頭頂的明月被厚厚的烏云遮蓋了起來,天色徹底陰暗,沒過多久,夜空之中竟飄起了白色的雪花。

    “下雪了!弊尤娇粗м可砗蟮囊股f道。

    姬蘅轉過身,北國的飄雪,吹落殿內,“燕國的雪,來得這樣早嗎?”

    “今年似乎比往年要寒一些!弊尤秸f道,“不過也不算太早,我們在薊城,而燕國的最北邊,是抵御東胡的長城,那里應該已經被積雪覆蓋了!

    子冉走出殿門,看著夜空中的漫天雪花,伴隨著肆虐的狂風翩翩起舞,“今日這雪大,要不了多久,天地就會同為一色!

    “還沒有見過,冰封千里之景!奔м孔叩剿纳韨炔⒓缯f道。

    這場雪,讓她很是激動,也將她所有的憂慮與顧及都暫時壓了下去。

    子冉聽后,于是拽起了姬蘅的胳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么?”姬蘅看著她的動作,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沒有拒絕。

    “跟我來!闭f罷,子冉便拉著姬蘅離開了中宮。

    燕王宮立于薊城之北,依山而建,地勢呈南北走向。

    就這樣,她拉著姬蘅的手,穿梭在宮城的夾道間,在風雪之中奔跑,逐漸積滿雪的石磚,留下了兩行腳印,但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蓋。

    女官、宮人、寺人等宮廷內官提著燈籠,紛紛躲避她們。

    由于夜色太暗,所以他們沒有看清二人的樣貌,但是卻從穿著上辨認出了身份。

    “這是誰呀?”退至墻壁下的宮人,半弓著腰,抬起腦袋。

    “能在內宮這般走動,這般肆意的,還能是誰!币慌缘乃氯苏f道。

    “莫不是長公子!睂m人道,“那旁側的女子…”

    “興許是昭陽公主,長公子這些時日一直在昭陽公主那兒住著呢!

    “不是吧,我才從昭陽公主的殿中出來,公主根本沒有離開過。”

    “你要拉我去哪兒?”姬蘅似乎有些跟不上了,她看著奔跑在前頭的子冉,粗喘著氣息問道。

    子冉沒有回話,只是帶著她來到了王宮的后苑,“來。”

    穿過幾條宮廊,爬上石梯,子冉帶著她來到了一座建在山腰的殿宇中。

    “長公子!边@里有好幾座宮殿,都倚靠著山石而建,亭臺樓閣由長廊與飛橋相連,是燕王宮的別苑,自然也有值守的宮人在此打掃。

    “我需要炭火。”子冉吩咐道。

    “是。”

    說罷,她又拉著姬蘅進入了殿內,隨后推開了一扇偏門。

    門后有一座四面透風的亭子,亭外有欄桿相圍,而欄桿下,則是深不見底的峭壁。

    宮人端來了火爐,置于亭內,又生了碳火,留了些木炭,“兒臣想邀母后同賞這薊城的第一場雪!弊尤嚼м孔哌M亭中。

    “此處,可觀滿城風雪!彼值,“是先王暮年所建!

    姬蘅并沒有圍爐坐下,而是走到了欄桿前,“薊城…”她站在山頭的風雪之下,憑欄而立,眼底是整座王都,漫天大雪下的王都。

    ——燕國北方·山戎——

    燕北的雪連續下了三日,長城內外都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但這場雪似乎沒有停下的趨勢,反而越來越狂躁,漫天的飄雪與山間漫出的濃霧將人們的視線完全遮擋,即便是站在長城的瞭望臺上,也無法望見城下的動靜。

    城樓上戍守的將士們,手腳早已被凍僵,還未等到接替的時辰,便有人暈倒在雪中。

    “近日東胡蠢蠢欲動,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笔貙⒂H自登樓巡視,并提醒著一眾將士。

    “這么冷的天,胡人會來嗎?”身側的副官跟隨主將巡視,才不過片刻鐘便被凍得瑟瑟發抖,尤為想念帳中的爐火,“這樣大的風雪,將軍是不是多慮了!

    “你懂什么,胡人狡詐,且不懼嚴寒!笔貙⒑浅獾。

    一陣風涌,讓他嗅到了草原上的死寂,于是便走向了城墻邊。

    由于長城修建的高聳,所以向下望去時,只能看到濃霧,但對于戰爭的敏銳,還是讓他有所察覺。

    “拿火把來!

    士兵拿來了火把,“將軍!

    他將火把丟下城摟,隨后便看到了東胡的人馬,不等他震驚,便有幾支箭矢射向城樓,緊接著便是一陣箭雨。

    “是胡人!”

    “全軍警戒!彼舐暫暗,旋即命人敲響了警鐘。

    東胡的大軍,已到了長城腳下,他們借助這場風雪盛宴,躲過了燕國哨兵的偵查。

    積雪與濃霧,將山川隱匿,燈火閃爍其中,萬籟俱寂之下,只有風在呼嘯,雪堆積的聲音。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色,肆虐的風雪即將吞噬一切,但城中的燈火依舊。

    她伸出手,卻無法接住刻意想要的落雪,直至她放棄,那雪花又飄落在了她的肩頭。

    子冉往銅爐中添足了炭火,隨后起身走到姬蘅的身后,她將宮人拿來的裘衣替她披上。

    “我好像明白了,燕樂為何如此悲壯。”姬蘅抬起手,拽緊了子冉披來的裘衣,使其不會掉落,“燕國的先祖,能在這樣貧瘠與寒冷的土地中開拓疆土,養育子民,這本就是一種震撼,你們所擁有的,是創造這一切的雙手,在苦難中創造,但也正是這樣的磨難,造就了燕人的血性,與抗爭的勇氣!

    子冉轉身走回亭內,并在一把琴弦前跪坐下,“但世人只覺燕國羸弱!

    “卻忽略了其因!弊尤接值,她擦拭著琴弦,并不否認燕國的強與弱,“上天賜給燕國的磨難,并不僅僅只有風雪,還有無休止的戰爭!

    “如此燕國,其心當在天下!奔м康。

    “天下。”子冉發出了嘲笑之聲,她伸出手,輕置琴弦上。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攜手同行。”

    “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北風其喈,雨雪其霏!

    “惠而好我,攜手同歸。”

    “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莫□□狐,莫黑匪烏!

    “惠而好我,攜手同車。”

    “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風雪中的琴音,略為急湊,在急弦之下,聽出了兇險之意。

    “國家危亂之時,是投降,還是逃亡,燕人心中,應該已有明朗的答案。”姬蘅回頭看著子冉說道。

    “怎么跟你說起這些事了!奔м糠鲋~頭,隨后走回了亭中,她本是在糾結與猶豫如何開口辛吾之事。

    但今夜似乎,不適合開口,她看著亭外的風景,實在不忍破壞。

    “母后可還滿意?”子冉放下手問道,“燕國的冬景。”

    “北國的風雪,長公子的琴音。”姬蘅對視子冉,“都是一絕!

    翌日

    天亮之后,風雪停滯,但積雪卻已沒過腳踝,整座王宮都被白色所籠罩。

    姬蘅沒有告知子冉,辛吾遇刺一事,但昨夜內宮別苑之事,卻傳到了燕王的耳中。

    姬蘅在受燕王裕召見時,恰巧碰到了上大夫姬於。

    “見過王后!

    “辛吾的事,是否與你有關?”臣子有叩拜君王的禮節,但姬蘅不敢停留太久,于是直言問道。

    姬於望了一眼左右,“臣不知道王后在說什么。”

    姬蘅瞬間冷下眼色,姬於心驚,于是道:“王后怎知是我,整個朝堂都知道,辛吾的死敵是御史大夫李覃,就算不是李覃,還有范梁呢,范梁可是因為辛吾,滿身功勛而未能拜將,臣雖為上大夫,卻從未在人前表露過對辛相的不滿!

    “王后這般,令臣很是惶恐。”姬於冒著冷汗道。

    “他們是有過節,而你,卻因妒忌,你的隱忍,是因為你的無能,但你比任何人都想要取代!奔м繉⑺男乃贾苯哟疗啤

    “王后,辛吾這件事,必會有利于我們…”

    “那是有利于你!”姬蘅皺眉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么!

    姬於變得心虛了起來,因為倘若王后將真相說出去,他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王后,臣…”

    “你取代不了辛吾!奔м坑值,“即便你從未踏足齊國,但你流淌著齊國的血,燕王就不可能真正的信任你!

    這也是姬於一直愁苦的事,生于燕國,長于燕國,他從未覺得自己是齊人,“可我的母親是燕國的貴族,我不甘心!

    “你想成為燕相,就只有一條路!奔м康。

    第032章 從軍

    宮城夾道

    “公子,那不是王后嗎,旁邊的大臣,好像是上大夫姬於。”平章從城墻的轉角探出腦袋說道,“王后怎么會和上大夫在一起!

    “姬於的祖父是齊國的貴族。”子冉說道,“但是從他的父親開始就和原來的齊國徹底脫離了關系!

    “燕國的朝堂,也有不少齊人吧!逼秸禄仡^道。

    “嗯,”子冉點頭,“自從大王設立黃金臺以來,所用之臣便不分國界,無論是哪一國的人,只要有才能,便會受到重用。”

    “罷了!本驮谧尤綔蕚潆x去,前往陽華殿時,卻聽得路旁的宮人在攀談。

    “聽說沒有,前相國辛吾,在辭官回鄉的途中遇害了。”

    子冉的心臟如同被利刃刺中,一陣劇痛從心口襲來,讓她再也顧不上王令。

    “公子,大王召見呢…”章平跟在身后說道。

    ——陽華殿——

    “妾,拜見大王!奔м柯務賮淼搅搜嗤踉5膶嫷睢

    比起冠禮,燕王裕的氣色似乎有所好轉,但仍需臥榻,并且無法離開爐火。

    燕王裕倚在憑幾上,看著跪于榻前的年輕王后。

    “寡人聽說昨夜,王后去了內苑,至天明方歸!毖嗤踉?粗鹾髥柕。

    昨夜之事已然傳到了燕王裕的耳中,畢竟在這深宮之中,君王才是正主,所有其他人,皆為耳目。

    “是,昨夜王都落了一場大雪,便去了內苑的山亭賞雪。”姬蘅回道,“不過妾對宮中并不熟悉,是長公子相邀,因為妾當年的一句話。”

    “當年?”燕王裕盯著姬蘅。

    “妾是齊人,臨海而居,齊國的冬天雖也有落雪,但都短暫,又恰逢于書中聽得燕國的風雪,而長公子又是燕國公子,便向妾描述了一番,令妾向往,公子遂許諾,若有朝一日,妾能入燕,必讓妾看到燕國最好的雪景!奔м肯蜓嗤踉=忉尩馈

    這一番話,讓燕王裕啞口無言,他知道這個許諾定然是子冉于齊國求學時,向姬蘅所言。

    當年子冉回到燕國,因為愧疚,他答應給予子冉補償,但當子冉提出了要求,他卻沒有做到,以至于父子之間產生了隔閡,再到辛氏夫人之事,隔閡便越發的深了。

    “你雖是她的嫡母,但他已經及冠成年,并且即將婚嫁,這樣夜宿他室…”燕王裕皺起眉頭,似乎有所不滿,“若是流傳出去,必然風聲不止!

    “是妾思慮不周,還望大王責罰!奔м窟凳渍堊锏。

    “兒子向母親請安問候,這是禮節,沒有什么不妥,但是如果越過了那條線…”燕王裕冷下臉色,“引起了不可控的麻煩,事關王室的顏面,寡人絕不會偏袒任何人!

    “是。”姬蘅回道,“謹遵大王教誨!

    “大王。”內臣匆匆踏入殿內,走到燕王裕身側。

    “什么事?”

    內臣彎下腰,小聲道:“邊關急報!

    燕王裕面露驚色,于是向王后揮了揮手。

    “妾告退。”姬蘅遂從地上起身,退離了陽華殿,而后他便看到了幾個重臣,包括上將軍樂易,行色匆匆的入了宮。

    “邊關急報!”一匹快馬從燕北關外飛奔進入王城。

    王城守衛,宮城禁軍,無一敢阻攔,軍報很快就上達至燕王裕手中。

    “東胡進犯,已逼至長城腳下!

    聽得邊關急報,燕王裕只覺得頓時天旋地轉,內憂不斷,樁樁件件尚未解決,如今又起外患,且是在這種君王暮年,心力交瘁之時,“天要絕我燕國嗎?”

    “冠禮一案尚未查清,國相又遭刺殺,樁樁件件沒有一個是明朗的,現在東胡又逼近邊關。”燕王裕死死攥著手中的竹簡,“這是要把寡人往絕路上逼嗎。”

    “大王,眼下當務之急,是解決邊關的戰事!鄙蠈④姌芬紫蜓嗤踉W嗾埖,“冠禮之事,朝野已經得到平息,至于辛相被刺殺之事,當地的縣令已經將兇手抓捕,正在送往薊城的路上,此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燕王裕看著榻前立起的屏風,眼睛盯著燕國的長城關外。

    “東胡這次有多少人馬?”燕王裕問道。

    “東胡進犯時,正值山間濃霧,又是夜間,風雪太大,根本看不清人數。”入宮奏報的邊關傳信士卒回道,“但是李將軍說,火把扔下時,光照耀之處,胡賊滿布。”

    樂易摩挲著胡須仔細分析了片刻,“今年的秋天比往常要更寒冷,燕國尚且如此,漠北只會更甚,臣聽聞秋天剛至時,北方天降異象,奇寒無比,草原上凍死了不少牛羊,不會耕種的胡戎,他們抗不住這樣的寒冬!

    “所以應該集結了大量的人馬南下掠奪!睒芬子值,“但是臣也推測不出究竟有多少,但可以肯定,此戰,要比從前更加艱難。”

    燕王裕躺在榻上,一手撐著額頭,不斷的喘著氣,“與漠北的胡人作戰,最難的便是不知定數。”

    “草原太過廣闊,而胡人居無定所,我們無法消滅,只能作擊退,但不管如何重創,他們休養生息之后,仍能卷土重來!睒芬渍f道。

    “胡賊之患若無法根除,我燕國,則終年受制于北方,永無翻身之日!毖嗤踉@道。

    樂易低下頭嘆了一口氣,“大王,邊關戰事不可拖延,當早做打算。”

    “北擊胡賊,是寡人平生夙愿,但這十余年,受累于國事,如今以殘軀,難以了卻!毖嗤踉5芍貓D,眼里充滿了不甘,他撐著憑幾想要起身。

    卻力不從心,最終只得認命,躺在榻上苦笑,“哈哈哈…”

    “寡人真想,”他粗喘著氣,看著北方的胡人勢力,“親征滅賊!

    殿內如死一般沉寂,這群心腹重臣,輔佐燕王裕數十載,深知他們的君王有著雄心壯志,然因為病體,這一宏愿,再也無法實現。

    “大王,燕國現在內憂不斷,需要大王坐鎮王都,至于邊關,可以派遣公子前往,一來能夠鼓舞邊關將士之心,二來也可以當做磨礪!睒芬醉槃菹蜓嗤踉L岢隽酥G言。

    燕王?戳艘谎蹣芬,“寡人當初從先王手中繼承基業,也是處在這樣的風雨飄渺之中,可以說當時的內憂外患遠比現在重,可當時的寡人,有重整山河的決心與魄力,今日之燕國,諸位公子當中,有這樣的人選嗎?”他問道眾臣。

    燕王裕的雄心與魄力,是從與兄弟以及父親的爭奪當眾拼殺出來的。

    先帝晚年,搖搖欲墜的燕國,再起奪嫡爭端,內亂不止,最后勝出的,竟是一個最不受寵的次子。

    關于奪嫡的內幕,就連燕王裕最信任的幾個老臣都不知道。

    弒父殺兄,踩踏著至親的鮮血,才爬上了這張血淋淋的王座。

    “大王,可派長公子前去!闭f話的人,并不是樂易,而是大司徒鄒衍,“由上將軍領兵出征,再妥當不過!

    鄒衍的話,引來了其他幾個重臣的小聲議論,一向剛正不阿,醉心于農事的大司徒鄒衍,向來是不參合宗室公子的爭奪的。

    “冠禮之事剛剛平息,邊關戰事如此緊要,如何能派長公子前去!弊谑掖蟪迹笞诓映蚀碇麄宗室的態度,所以他當即提出了反對。

    盡管燕王裕通過處置辛吾向群臣表明了自己的決心,但對于宗室來說,公子冉已經失去了他們的全部信任。

    “冠禮的案子并沒有查清,長公子遭人陷害,使得群臣置疑,此次邊關戰事,恰好能為長公子洗清與正名!编u衍回道。

    “這萬一…”

    “除非大宗伯也認為長公子是有問題的!编u衍強勢的打斷道,“況且,領兵之人仍然是上將軍,長公子只是從旁而已!

    作為地官之首,鄒衍并非燕國人,但卻改變了燕國原本貧弱的農事,是燕王裕興政的主要重臣,十分得燕王裕信任與器重。

    宗室即便不認可子冉,也不敢當著燕王的面這樣說其長子。

    燕王裕仔細思索了片刻,按照他原定的計劃,是準備讓子冉入朝學習政務,并且讓她代替自己舉行祭祀與狩獵。

    但戰事來得太突然,將燕王裕的計劃全部打亂,邊關的戰爭自然是國家的頭等大事,但祭祀也不能夠怠慢。

    “樂卿?”燕王?聪驑芬。

    “大王將兵事交給臣,臣絕不負大王所托,必重擊賊寇。”樂易向燕王裕表態道。

    “你這個常勝將軍,寡人自然是信得過的。”燕王裕道。

    一眾重臣當中,屬樂易最為年輕,并且樂易也非燕國人,以軍功拜為上將軍,自入燕為將后,未嘗敗績。

    “軍中雖苦寒,但能磨礪心志,長公子是大王之子,聰慧勤勉,若能去往前線,必能提升士氣,鼓舞軍心!睒芬子值馈

    “那就這樣定下吧!毖嗤踉]了揮手。

    就在他要再次傳召子冉時,一名內官走入陽華殿,俯身在他耳畔小聲道:“長公子去了辛相的府邸。”

    “他知道了?”燕王裕皺眉道,將重心挪到邊關的戰爭后,他差點忘了辛吾的死,對于自己的長子而言,辛吾這個舅舅是不亞于自己這個父親的存在。

    “是,公子奪了監門的馬匹,縱馬出了宮!眱裙俚。

    燕王裕看著地圖,目光深邃,“若是有一天寡人不在了,他可會如此傷心!

    第033章 辛吾之死

    ——前相辛吾宅——

    “駕!”

    辛吾的尸首被提前送回了王都薊城,而辛氏宅邸也已全部系掛上了白綾。

    子冉一路快馬來到了相府,旋即便看到飄在風中示喪的白綾,心神不寧的差點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相府門口圍滿了辛吾的門生與故吏,還有一些看熱鬧的百姓。

    子冉跳下馬,但還沒走幾步,便摔在臺階前,身上沾滿了黃土。

    “公子!本o隨而來的侍從將她扶起。

    她將其推開,獨自一人踉踉蹌蹌的踏進了相府,府內已經擠滿了辛氏一族與衛氏一族的族人,還有一些其他的親族。

    但族人的眼里沒有過多的悲傷,而只有憤怒,對于刺殺辛吾的憤怒以及哀愁。

    因為辛吾的隕落,會給這些家族帶來重創,而原本無比輝煌的辛氏一族,也很有可能就此落寞。

    因為就算辛吾遭到罷相,但是他的威望與名聲仍在,只要他還在,辛氏一族就能夠屹立不倒。

    “叔父為何要離都,即便是辭官,可是妻兒都在薊城,為何獨獨叔父要還鄉。”

    “還鄉是為避嫌,免受上位猜忌。”有長者為后輩解釋道,“官場上的事,可不只是辭官那么簡單!

    “看!

    “是長公子!

    公子冉的到來,引來了眾人的目光,他們紛紛回頭,拱手行禮。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以辛氏為首,幾個有姻親緊密關系的大家族聚在一起,并且這么多人。

    而這些人,有不少在朝為官,辛吾在時,便也是輔佐她的一部分力量。

    但此刻她已經無暇顧及,母親的離去,讓她對身邊的人以及情感更加珍惜,“舅舅呢?”

    她渾渾噩噩的問道,眾人的思緒一下陷入了悲痛,紛紛指著正在搭設靈堂的正屋。

    “主君在漁陽遇刺,今日晨時才送歸尸身!

    子冉放慢了腳步,因為這一刻,她的心中是充滿了恐懼與害怕的,她害怕確認結果,無法接受的結果。

    可是眼前的這一切,都在告訴她答案,她不得不面對,不得不接受。

    曾經,她以為自己只要沒有看見,就不會相信這是真實的,因為害怕,所以逃避,逃避內心的恐懼。

    可已發生的事實,根本就不會因為自己的逃避而消失,無論選擇面對還是不面對,都改變不了任何結果。

    子冉走到靈堂前,卻被辛吾的長子辛啟擋在了門口。

    辛啟是她的表兄,早已及冠成家,在朝中也頗有建樹,但不同于他的父親,他并不支持任何一位公子。

    面對父親的死,辛啟尤為冷靜,所以他將子冉擋在了父親的靈堂前。

    以辛氏與衛氏一族為首的燕國貴族們,都以王的長子為依托,傾盡一切輔佐。

    所以子冉于他們而言,關乎著將來家族的興盛,所以辛吾的死,并沒有讓他們由此記恨與放棄。

    “你為什么還敢來?”辛啟質問道,“父親的死,你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子冉抬頭看著站在階梯上的表兄,“我…”

    “父親是因你而死!毙羻⒄f道。

    “辛啟!”族中的長輩呵斥著辛啟,因為王的態度,讓他們知道了公子冉在王心中不可替代的分量,所以他們仍在討好,仍想攀附,“辛相是遭賊人刺殺,你怎可胡言亂語。”

    他們紛紛斥責辛啟的無理與大膽,“長公子,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是嗎?”面對族中虛與委蛇的長輩,辛啟緊緊皺著眉頭,“冠禮之上,你為何要做出那樣的舉動,父親為了你,付出了一切,包括生命!

    “父親無過罷相,這難道不是你的緣故?”辛啟又道。

    子冉低下頭,“是,是我的原因!

    “那你有何顏面再入我辛氏的門庭!毙羻⒗^續說道,“我若是你,便一定揪出背后的兇手,而不是如此窩囊的在…”

    啪!——

    “辛啟!”趕過來的衛夫人對長子動了手。

    辛啟摸著自己紅透的半邊臉頰,雙目通紅的質問道:“為什么,為了他們父子,要搭上我們全族?”

    “住口!毙l夫人呵道,“你忘記了你曾受你姑母的恩惠!

    “那是姑母!毙羻⒌溃昂退惺裁搓P系!

    “看看他的樣子,這樣的人真的能夠但得起家國重任嗎?”辛啟對于子冉充滿了不信任,尤其是,他作為家中的長子,一直被教導要輔佐這個比自己年幼的弟弟,“就因為他是姑母的兒子,所以你們連是非都不分了!

    “是非不分的,到底是誰!”衛夫人也逐漸失去了耐心。

    “我不明白,為了這樣一個人,我失去了父親,母親為何還要向著他。”辛啟捂著臉,淚流滿面道。

    “這是你父親自己選的,沒有任何人逼迫他!毙l夫人說道,“你不應該責怪子冉!

    “你要怪,也只能怪你的父親。”衛夫人又道,“怪我們。”

    “我是怪他,也恨他。”辛啟擦干淚眼說道,作為辛氏一族的長公子,他卻從小看著自己父親疼愛其他人而忽略自己。

    自己的父親,將全部的耐心與溫柔給了子冉,而自己這個兒子,受到的卻永遠只有嚴厲的苛責。

    所以他對子冉的態度并不好,兒時的兄友弟恭只不過是做給父親看的,成年之后踏入仕途,他并沒有選擇追隨父親的腳步。

    他真正怨恨的,是自己的父親,而對于子冉,他只不過是羨慕與嫉妒,獲得了所有人的寵愛,一直活在沒有憂慮與任性當中,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一切。

    尤其是在冠禮上,明明已經觸犯了燕國最嚴重的律法,可是君王與國相都在偏袒。

    “也恨你們!”說罷,辛啟便捂著臉離開了靈堂。

    衛夫人追趕不得,只得長嘆,“小冉,你兄長他…”

    “只怪我生他之時體弱,沒有辦法親自照看,才養成了他現在這樣的性子!毙l夫人追悔莫及。

    “我知道的,舅母!弊尤缴锨胺鲎【四,“舅舅的事,我很抱歉!

    “你舅舅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衛夫人說道,“只是沒有想到會這樣的突然!

    “你進去吧。”衛夫人將子冉帶入靈堂。

    尸首還未進入棺槨,只是停靈于堂內,周身點著七盞明燈。

    身體的傷口已經經過了處理,并更換了干凈的衣裳,只是辛吾的雙眼,始終無法閉合。

    子冉走到尸身旁屈膝跪下,她看著舅舅,卻并沒有落淚,臉上也沒有任何的哀傷。

    確認了死亡,親眼看到尸體后,子冉的臉色反而平靜了下來。

    “長公子可在內?”一名從宮中來的謁者進入相府問道。

    “在內!备械娜藢⒅]者引入靈堂。

    早前燕王裕便已派遣官員前來吊唁與慰問,而今謁者只是奉命來尋公子冉。

    他先是朝逝者行了兇禮,而后才到公子冉身側,“公子,大王令,東胡來犯,命您隨上將軍從軍御敵。”

    跪在舅舅靈前。子冉的內心毫無波瀾,“我知道了。”

    “大軍不日拔營,請公子早做準備!敝]者又道。

    “好。”

    就在謁者要離去時,子冉忽然起身,“漁陽押回來的刺客,應該到了吧?”她問道。

    “已交送至廷尉,案子好像查清了!敝]者回身,恭敬的將自己所知全部說了出來。

    “哦,這么快?”子冉盯著謁者,“前天遇刺,昨日傳回消息,今日便得結果!

    “這…”謁者不明白公子冉的意思。

    “回去告訴大王,東胡進犯,兒臣,”子冉向謁者拱手,“會做好王長子該做之事。”

    “小人告退!敝]者點頭離去。

    “難怪城中戒嚴,原來是邊關起了戰爭!逼秸码S在子冉身后說道,“大王這意思,是讓公子您跟隨上將軍出征?”

    “嗯!

    謁者的話,在相府傳開,有聲望的長者紛紛進入靈堂,“公子即將前往邊關,邊關雖兇險,卻對公子而言,是益事!

    “如若公子能在此次與東胡的戰爭中立功,回朝便能立足。”

    “諸位舅公,承蒙信任,子冉知道該怎么做。”子冉向眾人拱手道。

    “我等預祝公子凱旋!北娙思娂姽

    午后

    ——陽華殿——

    對于辛吾被刺殺之事,燕國朝廷很是重視,兇手剛送至薊城,廷尉便展開了審訊。

    “大王,廷尉的審訊結果已經出來了!眱裙賹⑼⑽厩涑噬系慕Y果轉呈至燕王裕手中。

    燕王?吹街窈喫涛淖郑裆沧,“來人!”

    禁軍聞喚入殿,只見燕王裕撇向了身側立侍的御史大夫李覃。

    李覃直到被禁軍控住,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大王,臣冤枉,辛吾之事,臣毫不知情。”他驚恐道。

    燕王裕揮了揮手,“帶去廷尉審訊吧!

    “是。”

    “大王,臣是冤枉的,臣縱然與辛相有過節,也不敢在君王眼底,行刺殺之事,這一定是有人陷害…”李覃掙扎著大聲喊冤。

    第034章 殉葬

    ——廷尉——

    燕國的廷尉原為司寇,后效仿秦國置廷尉,掌管全國獄訟,為國家最高執法機構。

    子冉從辛宅離去后,并沒有立即入宮,而是前往了廷尉,燕王裕的召見,早已被她拋之腦后。

    因為辛吾一案,其刺殺的幕后嫌疑人已被押送至廷尉,并關進了大獄中。

    “長公子?”廷尉的官員見到子冉,紛紛警惕了起來。

    “元兇關在哪兒?”子冉問道。

    廷尉卿趙闊走上前弓腰行禮,“公子,元兇的身份特殊…”

    “我問他關在哪兒!”子冉壓制著怒火呵問道。

    趙闊心頭一震,自冠禮過后,群臣都意識到了長公子的地位,他雖居上卿之位,也不敢公然招惹君王親定的繼承人。

    “來人,帶長公子前往大獄。”趙闊揮手吩咐道。

    然而眾人皆知公子冉的性情不定,所以誰也不愿意伺候與招惹,片刻后,一名廷尉官員從人群中主動走了出來,拱手道:“廷尉左監張紹,見過云中君。”

    子冉跟隨廷尉官員張紹前往了廷尉下轄的大獄。

    而張紹還在途中主動為子冉講述了,廷尉審理整個案件的經過。

    張紹作為左監,從審此案,遂知道全貌,他也明白云中君因何到來,于是投其所好,“云中君,此案有諸多蹊蹺,漁陽縣的縣令勘察現場時,發現打斗的痕跡不止一波,因此推斷,刺殺相國的人馬,很可能不止一批人,但是御史大夫李覃,確實參與其中!

    “他與舅舅有過節,我知道。”子冉說道。

    “廷尉對此案審理得匆忙,許多疑點未結,草草定案,具體的,云中君可以去問李覃。”張紹提醒道。

    隨后他便將子冉帶到了關押李覃的牢獄,李覃聽到聲音,連忙爬了起來,“張左監,我是冤枉的,我跟本就沒有對辛吾下手!

    張紹沒有理會,只是向子冉拱手,“云中君!

    “我要單獨問他!弊尤降。

    “是。”張紹很是識趣的離開了牢獄,“下官就在獄外等候,云中君若有事,隨時傳喚下官!

    看到公子冉,李覃的臉色越發的慘白,因為死去的辛吾,是公子冉的親舅舅。

    那么公子冉來此,就只有一個可能,復仇,李覃嚇得連忙往后縮,躲到了墻角。

    但牢門并沒有被打開,子冉也只是站在牢外,她看著李覃的如此反應,便知道張紹說的都是真的,李覃確實參與其中。

    因為,他唯一的兒子在受刑之后,因忍受不了屈辱,便投井而亡,李家自此絕后。

    在辛吾罷相之后,李覃雖然沒有在朝中做出針對之舉,但仗著燕王的寵信,卻在背地里挑唆,足可見李覃的報復之心。

    “想要活命嗎?”子冉冷冷盯著李覃說道。

    公子冉的話,讓李覃一愣,眼里的恐慌轉為震驚,隨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迅速爬上前,“長公子,辛相不是我殺的。”

    他披頭散發的跪在公子冉身前求饒,而在入獄之前,他所支持的公子,是漁陽君公子還,作為上大夫,又為燕王寵信,所以一向桀驁。

    但君王的寵愛轉瞬即逝,片刻的功夫他便從寵臣淪為了階下囚。

    而只有眼前這位王長子,無論犯下什么過錯,君王對她的疼愛都始終如一。

    無論他做的有多么好,多討君王的歡心,終究只是一個外人。

    看著公子冉酷似燕王的眼神,李覃又驚又怕,“我確實起了殺心,因為他可恨,大王都已經降下了赦免,可是他仍不依不饒,我就這一個兒子!

    “所以我買通了一些賊寇,他們都是燕國犯了死罪的人,我除了給他們錢財之外,還答應事后助他們逃離燕國。”李覃繼續說道。

    聽到這兒,子冉的眼里已經生出了殺心,“你兒子背了那么多條人命,難道不該死嗎?”

    “可那些都是賤民。”李覃反駁道,“從來都沒有貴族要為奴隸償命的說法!

    身處在最頂層的士族權貴,視人命如螻蟻,或許奴隸在他們眼里,連人都不算。

    “辛吾,不是我殺的,因為我的人馬趕到時,辛吾就已經遇害了!崩铖^續說道,“而那群蠢貨遇到了抓捕的官吏,將我供出,也讓我受到了牽連。”

    “提前動了手腳!弊尤侥曋铖,“你說的,屬實?”

    “下官不敢欺瞞公子。”李覃磕頭回道,“就連辛吾死的現場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凈,只剩血跡和打斗的痕跡!

    子冉并沒有打消對李覃的不信任與猜忌,這個案子疑點重重,否則張紹也不會話只說到一半就讓她自己來問李覃,“你最好說的全部都是實話!

    “下官所言句句屬實。”李覃低頭回道。

    子冉沒有再繼續追問,李覃見她要走,于是抓著柱子大喊,“公子,您說好的救我出去!

    子冉頓步,看著通往獄門的路,猶豫了片刻后還是選擇了直接離去。

    李覃在牢中大聲喊叫著,“公子,您不能言而無信…”

    “公子!

    “公子冉,你怎能欺我,騙我!”受到欺騙的李覃破口大罵。

    子冉走出了大獄,張紹就候在門口,“云中君!

    “廷尉下達了判決?”子冉問道。

    “此案有疑點,廷尉不敢私下決斷,遂將審訊結果呈到了大王那兒。”張紹回道。

    子冉看了看天色,此時已近黃昏,“大王的意思呢?”

    “因為邊關的戰事,所以大王的意思是,盡快平息!睆埥B回道。

    “盡快平息…”子冉回頭看了一眼,“看來這個李覃是難逃一死了!毙廖崴篮,燕王裕扶持起來抗衡辛吾的李覃便失去了利用價值,最終為了快速平息事件,而淪為棄子。

    “不管結果如何,李覃都參與了此案,刺殺朝廷功臣,這本就是死罪。”張紹說道。

    “你斷案多年,廷尉得到的這些線索,你可有懷疑的人選?”子冉看著張紹問道。

    張紹猶豫了片刻,拱手說道:“漁陽縣所提交的一些證據與殘物,都無法判定幕后之人,但從運回來的家奴尸首中可以推斷出,對方的人馬訓練有素,只有貴族才養得起這樣的死士,而且辛相回鄉途中帶了十余壯士,卻無一幸免,對方的人馬必然多于,有如此人力物力以及財力的,整個燕國,并沒有多少!

    子冉分析著張紹的言語,“和舅舅有過節的那些…”

    “明面上有過節的,身份地位最高的就是李覃這位上大夫了,至于范梁,只是一個都尉,連上卿都不是!睆埥B又道。

    張紹的推斷與揣測中,并沒有直言說出是誰,但是卻給了子冉一個很明確的方向。

    “你叫什么?”子冉問道。

    “廷尉左監張紹。”張紹先是一愣,隨后還是拱手弓腰,重新道了一遍名字。

    ——燕王宮——

    從廷尉離去后,子冉入了宮,但此時已經距離燕王裕傳召她過去了整整一日。

    中途還派遣了內官前往辛吾的府邸授命,但一直至黃昏,子冉才入宮。

    燕王裕并沒有責怪,只是問道:“從軍的事,你知道了?”

    “內官都告訴兒臣了!弊尤交氐。

    “最晚明日,”燕王裕道,“軍情緊急!

    “是,”子冉叩首道,“兒臣一定不負父王苦心!

    “你舅舅的事,廷尉已經在查了!毖嗤踉S值溃粗尤降纳裆,“出現這樣的意外,誰也不愿意!

    “兒臣知道。”子冉的臉色很是平靜,平靜的看不出一絲悲傷。

    這讓燕王裕覺得很是反常,但他并沒有多問。

    “昨天晚上…”

    “昨夜兒臣帶著王后去了王宮后山的別苑!弊尤饺鐚嵉幕氐。

    “為什么要去那里,且是入夜!毖嗤踉V饾u沉下了臉色。

    “因為曾經的承諾。”子冉回道,“只不過是觀雪,而昨夜恰好下了一場大雪!

    “一個王后,一個公子,那些撞見你們的人,會相信你們只是賞雪嗎?”燕王裕問道,“寡人不相信,你想不到這些!

    “一個兒子帶著她的母親去賞雪,會被人如此議論與猜忌嗎?”子冉強硬的反問道,“除了賞雪,兒臣沒有做過任何越界之事,兒臣問心無愧。”

    燕王裕盯著子冉,戰爭在即,他強壓著怒火,揮手道:“你走吧,去找樂易!

    “兒臣告退。”子冉于是起身離開了陽華殿,但她沒有聽從父親的話出宮去找上將軍樂易。

    但昨夜之事,內宮傳得沸沸揚揚,燕王裕喘著氣,命人拿來了竹簡與刻刀,“大王!

    “將王后加進殉葬的名冊當中,如果那個時候她還活著的話。”燕王裕面露狠色道,“倘若誰違背了這道遺詔,便永不得繼承王位,刻寫兩卷,送一卷到大宗伯那里保存。”

    “王后殉葬…”心腹內官徐德拿著刻刀,雙手微顫,滿眼震驚的說道,“大王,王后是齊國的公主!

    “齊國的公主又怎樣!”燕王裕道,“燕國已經死了一個齊國公主,你看齊國在意嗎?”

    “屬于齊國的輝煌已經過去了!

    第035章 爭端

    ——中宮——

    冬天的燕國,夜色降臨得極早,至入夜時分,薊城的上空又開始飄起了雪花。

    中宮庭前的積雪已被清掃干凈,但寒意依舊,今夜的雪,沒有昨夜大,或許是因為風的緣故,所以雪花下落得很慢,在昏暗的夜色中,漫天的銀白,就如同星光一般。

    子冉來到中宮,卻并不是為了視膳問安以及昏定,所以中宮的主人沒有宣召她入內。

    正殿的大門是敞開的,風,從殿外卷入,襲滅了青銅燈樹上的兩盞油燈。

    但殿內的光,并沒有因此黯淡,宮殿的主人跪坐在正北的主位上。

    開著的殿門,卻將二人隔絕開來,即使可以遙望彼此,卻無法相近。

    子冉站在殿階下,抬頭望著殿內的主人,殿內透出的火光止在了她的身前,她的腳下。

    至夜幕完全降臨,她被黑暗包裹,被漫天的雪所籠罩。

    殿內的宮人紛紛撤離,并一同帶走了殿外清掃的寺人,因為今夜的氣氛,好像有些不一樣。

    至少比起昨夜,二人就連對視都淡漠與生疏了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風雪逐漸洶涌,越來越肆虐的風,突然席卷而來,使得殿內的火光忽暗忽明。

    狂風帶來的寒意,是刺骨的,就連在殿內都能感受到,于是宮殿的主人發了話,“進來吧!

    但殿外的人卻始終無動于衷,面對子冉的停止靠近,姬蘅的內心,如窗外的風雪,凌亂又寒冷。

    她靜坐了一會兒,隨后撐著腰后的憑幾起身,“外面不冷嗎?”她走到殿門,但是并沒有邁出去。

    子冉抬頭看著她,眼眸之中閃爍的光,被她的身影遮擋,“任這風雪再大,也比不過你心中的冷!

    “原來云中君是對我起了疑心!奔м块]眼說道。

    “你跟上大夫姬於是什么關系。”子冉追問道,“你為什么要見他?”

    “我何時見過他?”姬蘅反問道。

    “王后連自己今日見了什么人,都能忘記嗎,還是說,王后不愿意承認呢。”子冉道。

    面對子冉的質問,姬蘅表現得很是不滿,“什么時候,吾見了什么人,還用向你匯報?”

    “臣子面見君王,這難道不是該有的禮節,”姬蘅又道,“如果不是,云中君又是憑什么身份來見我的!

    “怎么,云中君可以做的事,旁人就做不得?”

    二人針鋒相對,子冉的眼里充滿了怨念,憤怒將理智一點點吞噬,“我已經做出了讓步,做出了選擇!

    “你殺了最疼愛我的長輩!

    “讓我不得不質疑我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姬蘅居高臨下的看著子冉,“所以,你認為辛吾的死和我有關!

    “不是有關,而是,是你!弊尤揭豢谝Фǖ馈

    “你錯了!”姬蘅冷冷說道,“真正殺死辛吾的,是你!

    “是你自以為是的意愿,從來沒有人逼迫你做選擇,而造成今日之結局的,都是你自己。”

    子冉的心臟如同被雷所擊中,劇烈的刺痛過后,是無比的麻木。

    這一刻,她的心,仿佛空了,對和錯,無數這樣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爭執,吶喊。

    她陷入了質疑當中,對自己的質疑,自己在哪兒,在做什么,為什么會在兒,為什么會做出這些事,又為什么會演變成今天這樣。

    在反復的質疑聲中,她的思緒變得一片混亂,失去至親所帶來的悲傷,在這一刻突然爆發。

    撲通一聲,子冉跪在了雪地當中,靈前不曾流的淚,在這一刻,如同洪水決堤。

    她大聲哭著,悲傷之情浸染著整座中宮,卻唯獨沒有撼動殿內站立的人。

    她冷漠的注視著殿前,心中沒有悲傷,但怒火已被驅散。

    “不要為自己的無能與懦弱找任何的借口。”她看著蜷縮在雪地當中慟哭的人,“你當明白,這里是王宮,容不下任何弱者。”

    子冉從地上緩緩爬起,滿布血絲的雙目中,流的似乎并不是淚,而是血。

    “弱者?”她看著姬蘅問道,“是我,還是你!

    姬蘅盯著她停頓了片刻,內心深處的那份高傲,讓她在人前不愿承認,張開的雙唇,最終又緊閉,“是你。”

    子冉聽后放聲大笑,她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而后突然笑止,直起腰身,瞪著雙眼道:“是你我!

    “你不愿意回答,好!弊尤降捻饾u變得陰暗,“你和姬於早有聯系,今日大王召見了你我,你卻在陽華殿的必經之路上作停留,你想讓我看見!

    “你想以退為進,舍棄姬於來保全自己!

    “我都知道。”

    姬蘅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子冉,一直到她推測完,也沒有半句解釋。

    “你為什么不說話?”子冉質問道,“為什么那樣的不在乎!

    “疑心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再也無法湮滅!奔м炕氐溃拔疫有什么好解釋的呢!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彼值,“夜深了,中宮今夜就不留宿云中君了!

    子冉呆愣在石階下,眼里的憤怒逐漸變成失望,最終成為絕望,“我明白了!

    殿門被緩緩關閉上,殿內透出的光逐漸變得狹窄,直至徹底消失。

    子冉獨自立于庭前,她看著緊閉的大門,看著殿內逐漸熄滅的燈火,于是轉身離開。

    她失魂落魄的走出了中宮,眼里充滿了怨念,卻發現門口還候著幾個寺人。

    “長公子!彼麄儗㈩^埋得低低的。

    但是子冉卻好像看不見,聽不見一般的離開了。

    幾人抬起腦袋,中宮的殿庭并不大,他們守在門口,將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王后與長公子這是怎么了,昨夜還好好的,不但一起喝了酒,還一同賞了雪。”

    “誰知道呢,長公子大半夜的過來發瘋,王后當然不高興了。”

    “是因為辛相歿了吧!

    “那和咱們王后有什么關系!

    “聽說辛相與王后不和,不過誰知道呢,這前廷內宮隔著高墻,八竿子打不著的。”

    “曹掌侍!睅兹艘姷讲苁霞娂婇]上了嘴。

    曹氏踏入中宮,“王后。”

    “曹掌侍半夜來訪,必是有重事吧。”姬蘅坐在銅鏡前說道。

    “適才小人在陽華殿前撞見了大王的貼身近侍!辈苁系皖^回道,“大王派他去了大宗伯子呈的府邸!

    “大宗伯?”姬蘅抬起頭。

    “燕效仿周制,設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大宗伯為春官之長,掌邦國祭祀與典禮,由宗室年長有聲望者擔任,大宗伯子呈,是先王之弟。”曹氏回道。

    姬蘅仔細思索了片刻,“自古以來,王權與宗室總是對立的,君主若忽然召見宗伯,一般都是關乎傳承,遺詔或立嗣。”

    “立嗣之事,大王從來都是獨斷。”曹氏說道。

    “你去往之時,我剛從陽華殿回來,想來是關于遺詔了。”姬蘅推斷道。

    曹氏頗為震驚的看著姬蘅,“僅憑一個動作,王后便知道這是遺詔嗎。”

    “尚不能確定!奔м康,“倘若真是的,怕也不是什么利事,就如我阿姊那樣。”

    提到先王后時,曹氏的眼里充滿了悲傷,“先王后入燕整整十年,十年間,作為王后,先王后沒有任何的失職,也從未想過要助齊國顛覆燕國,可是卻從未獲得過丈夫的信任,僅僅只是因為幾封書信,就受到了無盡的猜疑!

    曹氏眼里的惋惜與悲痛,遠超姬蘅所預料,“我不會步阿姊的后塵,我不留戀齊國,也絕不信任燕國,任何人。”

    “在危險來臨之前,要察覺危險,現在,我不僅要躲避,”她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我還要反擊。”

    燕國燕王裕十五年冬,東胡進犯燕國北境,燕國朝廷派出上將軍樂易出兵北上,馳援邊境,并讓云中君子冉從軍。

    出征之前,子冉騎馬來到了辛宅,衛夫人將她請入了靈堂。

    “此番若能立功,歸來之時,必替舅舅報仇雪恨!弊尤焦蛟陟`前叩首道。

    “對于你舅舅而言,只要你能夠平安歸來就好!币园l覆面的衛氏夫人看著子冉說道。

    “我不光要平安,我還要立功繼承王位!弊尤秸f道,“舅舅的事,我一定會調查清楚的。”

    “駕!”

    出征的隊伍從薊城的北城門出,站在王宮的城樓上,恰好能夠望見出征的隊伍。

    “公主,奴聽說北邊的胡人很是兇殘,公子冉一個讀書人,能行嗎?”青荷有些質疑道。

    “又不用她上前線廝殺!奔м空f道,“再說,還有樂易這樣名將陪同!

    “但是…”姬蘅望著旗幟飄揚,如長龍一般的隊伍,“戰場瞬息萬變,誰能說得準呢!

    “讓胡人好好教訓教訓他也是應該的!鼻嗪刹嬷f道,“讓他昨天晚上那樣發瘋!

    “發瘋?”姬蘅側頭看了一眼青荷。

    “對呀,又哭又鬧的,竟還懷疑起公主來了,難道不是發瘋?”青荷道。

    姬蘅沒有再說話,卻又喃喃自語,“她的心里,清醒著呢。”

    第036章 祭祀(上)

    十五年十月,冬,燕國大雪

    就在燕王裕派長公子云中君子冉前往北境抵御東胡后不久,再次昭告天下,為安社稷,決定舉辦冬至祭祀。

    并由新昌君子由,代替國君行祭祀之禮,祭祀過后,于年關舉行狩獵,由漁陽君子還負責。

    燕王裕此舉,引來了朝野的議論,因為公子冉被授予了兵事,便是在昭告全國,將來的繼承人選已定。

    但如今卻把祭祀之權,交給了另一個兒子。

    “三子奪嫡,大王這是要重蹈先王的覆轍嗎?”臣子們在私底下議論著君王的意圖。

    “燕國怕是又要掀起一場兄弟相爭,手足相殘的腥風血雨了!

    很快朝中就響起了一些反對的聲音,然而宗室卻十分支持燕王裕的這次詔令。

    比起性情飄忽不定,患有瘋癥的云中君子冉,如今的宗室更傾向于穩重謙遜的新昌君子由。

    “若真讓云中君繼承了王位,以他的性情,必然不會愿意善待宗室的,屆時恐同室操戈,讓外族得利!

    “云中君母族之盛,他又自幼親近母族,于咱們宗室而言,絕非明主!

    “只有新昌君子由,母族出身低微,勢單力薄,且為人謙和,儀表堂堂,這樣的人做了國君,為了鞏固權力,對抗氏族,一定會拉攏宗室!

    “自從大王繼位以來,宗室的影響力越來越弱了,尤其是黃金臺的設立,朝中的外族官員竟然超過了宗室的數量,長此以往,我燕國就要成為外族的燕國了。”

    “就是,自古以來都是家天下,朝中的官職不留給同宗同室,卻任用外族,甚至是它國之人擔任,這是何道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倚仗宗室,遲早要變天的!

    以大宗伯子呈為首的宗室,紛紛支持新昌君子由,祭祀之事就此定下。

    然而當消息傳到新昌君的府邸時,得到扶持的新昌君子由,卻親自前往宮中,向君王推辭,但未得到燕王裕的召見。

    “兒臣子由,求見父王。”

    “新昌君請回吧!毖嗤醯男母箖瘸夹斓聫年柸A殿走了出來,向跪在殿前已有兩個時辰的公子由提醒道,“大王不會見您的!

    “大王為何不見我?”公子由抬頭問道。

    徐德搖了搖頭,“小人只是傳達王命,還請公子離去吧!

    “祭祀之事,關系甚大,涉及邦國,臣子由,恐無法勝任,請大王另擇宗室長者代之!弊佑筛叱吨ぷ诱f道,并重重叩首。

    “公子這又是何苦呢!毙斓掳欀酌迹D過身,長嘆了一口氣,“送公子回府吧!

    “不,徐公,”公子由抬頭,“請您代我轉告父王。”

    左右內官上前,強行將公子由帶離了宮城。

    臨近冬至,燕國宗室對祭祀的籌備已經完成,并且派遣春官前往新昌君的府邸,教授祭祀禮儀與流程,又有少府官員送來了冕服。

    就在祭祀大典的前兩天,代替國君登壇祭祀的公子由卻忽然大病了一場。

    ——新昌君府邸——

    是夜,燕國風雪大作,公子由衣衫單薄的站在庭院的雪地里。

    身邊的近侍相繼勸阻,“公子,天寒地凍,您要是凍壞了身子可怎么辦吶。”

    公子由沒有理會,隨后一名家奴提來了一桶水,“公子,您要的水!

    眾人大驚,紛紛上前制止,“公子,這樣冷的天,您這樣做,身子骨怎受得了!

    “比起丟了性命,這些又算得了什么!惫佑傻,“你們不敢,讓我自己來!

    說罷,他長呼了一口氣,伸出早已凍僵的雙手,將木桶提起,將滿滿一桶水從頭頂澆下。

    侍從們紛紛撇過頭去,燕國的冬天,本就刺骨之寒,加上這凍了一日的涼水。

    澆在人的身上,便如刀割一般疼痛,甚至是麻木。

    一桶水下來,公子由直接栽倒在地上,蜷縮著瑟瑟發抖,侍從們拿著衣袍想要上前。

    “不…要…”卻依舊被公子由制止,就這樣過了整整半夜。

    寒風入體,至深夜時,公子由開始高燒不退,并請來了宮中的御醫。

    此事傳到了燕王裕的耳中,公子由便以病體推辭祭祀,從而惹怒了燕王裕。

    “大王,新昌君昨夜感染了風寒,命人傳信,說…”徐德支支吾吾的說著,“祭祀一事,恐怕大王要另外擇人了。”

    “明日就是祭祀大典,關乎燕國社稷,還有北邊的戰事與安寧。”燕王裕緊鎖著眉頭,“寡人選定的事,容不得任何人推辭!

    “他的。俊毖嗤踉?聪蛐斓拢劾锍錆M了懷疑,“這未免也太巧了!

    “小人按大王吩咐派人去看了,也問了醫師,確實是染上了風寒!毙斓碌皖^回道,“只不過…昨夜公子在風雪中凍了一夜,還往自己身上潑水,所以才…”

    燕王裕聽后大怒,“豈有此理!

    “明日便是大典,他身為公子,竟用這樣的方式來避開祭祀!

    “大王息怒。”徐德連忙安撫道,“祭祀之事非同小可,也許新昌君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去傳他來見我!”燕王裕道。

    “大王,新昌君尚在病中…”徐德小心翼翼的說道。

    “就是病死了,也要把他的尸體給寡人抬過來!毖嗤踉E馈

    “是!

    于是盛怒之下的燕王裕召見了還在病中的公子由,此時離祭祀就只剩一日,按制,需要提前齋戒。

    內官趕到新昌君府邸時,子由還在臥榻,得知燕王召見,只得強撐病體更換衣袍。

    “快,抬輦來!毙斓乱姽佑扇绱瞬B,于是命人抬來了步輦。

    “勞煩徐公!惫佑梢性谳偵细屑さ。

    徐德看著公子由,嘆道:“公子呀,您這又是何苦呢,如此作踐自己,多少王公貴族想要從祭,都沒有這個機會,而如今您為主祭,是多大的福分!

    “徐公覺得,主祭于我,是福分嗎?”公子由問道。

    徐德陷入了沉默,“長公子不在,就只有公子您有這個資格!

    “可是兄長并非真的不在。”公子由又道。

    徐德于是明白了公子由為何這樣做,長嘆道:“大王行事,就連小人也參不透!

    ——陽華殿——

    “大王,新昌君到了!毙斓氯氲罟馈

    燕王裕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幾個寺人攙扶著公子由入殿,“讓我自己來吧。”他強撐著身體,卻因無力而癱倒,順勢跪在了君王榻前。

    燕王裕目睹著這一切,卻毫無憐愛之心,他臉色陰沉的看著面色蒼白的兒子,“為什么?”

    “寧愿傷害自己,也不肯順從,這場祭祀,你就這么不想嗎!

    公子由跪在地上,氣色很是虛弱,“祭祀的職責之重,兒臣擔當不起。”

    “你是寡人的兒子,是燕國的公子,難道你的身份還比不過那些宗室嗎!毖嗤踉S謫柕,“這件事已經獲得了宗室的支持,現在是宗室在支持你!

    “兒臣非嫡非長,不敢僭越禮制!惫佑裳劾锫冻隽梭@恐之色。

    “夠了!”

    “寡人要聽你的實話!毖嗤踉E,“到底是為什么!”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能夠主持邦國祭祀的,從來都只有國君。”

    “臣算什么?”子由抬起頭回道自己的父親。

    “上有長兄,下有嫡出手足。”

    “兒臣不想陷入這些紛爭中!弊佑衫^續說道,“兒臣沒有長兄那樣的權勢與背景,沒有太子那樣嫡出的身份受到宗法和禮制的扶持,更沒有漁陽君那樣的受父王的疼愛,兒臣只想成年之后去到封地讀書,不想和誰爭搶什么!

    “沒有人逼你爭搶。”燕王裕沉下了臉色說道,他在壓制自己心中的怒火與不滿。

    “可是父王的做法,就是在逼迫兒臣,辛相的案子還沒有解決,那是長兄最敬愛的長輩,如父親一般的至親,一旦長兄從邊關回來,必定會徹查。”子冉回道,“祭祀…是自古以來只有王才享有的權力,臣作為公子僭越行使王權,必然受到猜疑,父王這難道是不在逼迫兒臣嗎!

    “待他凱旋,寡人會告訴他,辛吾的案子已經了結,誰也不許再追究。”燕王裕似在向公子由保證什么。

    “父王這樣做,無異于是掩耳盜鈴,疑心,從來不需要證據證明,因為仇恨會將人蒙蔽!惫佑蓞s并不領情,“兒臣什么都沒有做過,卻要被迫與手足相殘,兒臣不想,也不愿意!

    “如果父王非要逼迫兒臣,那么兒臣唯愿一死!弊尤降膽B度很是堅決。

    但他的父親更加堅決與冷漠,因為王命,不可違背。

    “你是寡人的兒子,你的一切都是寡人所賦予的,包括你的命,寡人沒讓你死,你怎敢死去。”燕王裕瞪著子由,沉聲警告道。

    第037章 戰爭(中)

    面對君父的如此強橫與霸道,公子由癱倒在地上,“即便兒臣身體欠恙,無法登壇,父王也執意如此嗎?”

    “寡人會讓燕國最好的醫師來為你調養身體!毖嗤踉H匀坏溃凹漓胫略缫颜迅嫣煜拢贌o更改的可能。”

    “為什么?”子由看著自己的父親,眼中充滿了悲憤,他不理解。

    “王的詔令,沒有為什么!毖嗤踉5馈

    “難道父王想重蹈王祖父的晚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骨血自相殘殺嗎,明明這一切都可以不發生!弊佑捎值,“還是說,父王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長兄,不管是兒臣還是子還,都只不過是…”

    “你想知道為什么嗎?”燕王裕冷冰冰的看著子由,將他的話打斷。

    “寡人不管你是否真的藏有爭奪之心,亦或者如你所說的,作為公子,你只想偏安一隅。”

    “寡人告訴你,從現在開始,寡人給你這個機會,希望你去爭,去奪!毖嗤踉S值溃肮讶肆⑹浪氖嗄辏瑥膩聿徽f戲言!

    “燕國,是子姓的燕國,寡人絕不容許有他人染指。”

    父親的話讓子由大為意外,但是他的心底卻并不相信,“內政若爭端不止,敵人便有機可乘…”

    “寡人不是在試探你。”燕王裕忍著氣道,“子由,你有隱忍與城府,或許可以騙過天下人!

    “但是你騙不過寡人,騙不過這個國家的王。”

    “很多事,寡人都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毖嗤踉?粗耦^不敢直視自己的公子由,“論隱忍,論城府,你很像寡人年輕的時候!

    “燕國是寡人的燕國,不要試圖欺瞞寡人,欺瞞你的王!

    燕王裕的這番話,引起了公子由心中的一陣恐慌,整個燕國,最難對付的,不是任何一位公子與權臣,也不是氏族,而是眼前這個臥病已久,卻仍然掌握著最高權力的王。

    公子由忽然顫抖著發笑,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眼里充滿了怨念,“既然您什么都知道,為什么要等到現在呢?”

    “是因為局面不可控了嗎?”公子由神色大變,他的言語也開始失控,變得肆無忌憚,“齊國的插手,長子的混賬。”

    “還有,”他瞪著自己的父親,“父王您啊,力不從心的身體!

    燕王裕沉著氣,眼神一直盯著子由,但卻沒有動怒。

    “同樣都是你的血肉,為什么你可以在無盡偏袒與溺愛的同時,對另一人視而不見,無論他有多出色,有多努力與刻苦,你也從來不會多看一眼!

    “受到偏愛,因為他是長子,是你的第一個孩子,我沒有怨言,可是后來呢,子還…”他的眼里除了怨恨,便是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同樣是非嫡非長的公子還,卻被你捧在了手心當中,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被拋棄的,只有我!

    燕王裕抬起眼,想要說什么,可最終又咽了下去。

    “你給了我身份,給了我一切,我不應該有怨念,即便是你的忽略!

    “可你今天卻告訴我,你什么都知道,我不能接受,為什么,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看見了,卻依舊不聞不問!

    “其實你心里都知道,誰最適合繼承你的位置,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求證你的固執是對的!

    “是你在操縱我們,如果有一天,這座王宮中充滿了手足兄弟的鮮血,罪魁禍首,一定是你。”

    “住口!”燕王裕重重拍響榻上的案幾。

    “都已經到了這般田地,”子由卻并沒有停下來,“我還有什么好顧及的呢,哪怕明日就身首異處。”

    “寡人說過,你的生死,在寡人手中。”燕王裕長吸一口氣,這樣的場面,像極了他與長子的爭執,但不同的是,他對公子由極其冷漠,眼里毫無憐愛之意。

    “寡人會賜死李覃,讓辛吾一案徹底終結!

    ——燕北·長城——

    是年冬,燕國上將軍樂易率軍馳援燕北,時逢東胡二次攻城。

    “將軍,是關外的狼煙!鼻胺絺刹榈娜笋R飛奔回來匯報道。

    樂易抬頭看著北邊高山上升起的黑煙,“胡人攻城了。”

    “通知下去,即刻動身!睒芬紫铝畹。

    “將軍,咱們的人好幾個日夜不曾歇息了,這樣晝夜兼程…”

    “軍情緊急。”樂易打斷道,“長城決不能失守。”

    關外長城上警鐘不斷,士兵們將守城器械紛紛抬出,燕國守將鐘回眼傷未愈,仍然親自登樓指揮作戰。

    長城堅固,易守難攻,但也并不是堅不可破。

    密密麻麻的胡人從積滿白雪的山林中走出,黑壓壓的一片,讓守城的參軍心驚不已。

    “鐘將軍!蓖ど系氖孔湎蛳掠^望了片刻后,大驚失色的跑了下來,向鐘回提醒道:“東胡造了攻城器械!

    鐘回站在城墻的垛口,看著遠處雪地里密密麻麻的人群,“怪不得他們連續幾日沒有進攻,山中的動靜,不是伐木生火,而是他們在制造登城的木梯。”

    “我們還有多少箭矢!辩娀貑柕郎砗蟮膶㈩I。

    “前幾日清掃戰場,收回了一些,但全部統計下來后不足一萬支!睂㈩I拱手回道。

    鐘回回過頭,僅剩的一只眼里充滿了擔憂,“朝廷的援兵怎么還有到。”

    “王都收到消息最快也要兩日,烽火傳遞也需一日,加上大雪封山,恐怕不會那么快!备睂呐哉f道。

    鐘回一拳打在城垛上,“無論如何都要守住這座關城!

    “我們的箭矢不多了,待他們進入射程,再行下令。”他向指揮射士的軍官吩咐道,“不要讓登城梯靠近城墻,所有人拿好武器,做好近身搏斗的準備。”

    “是!

    大軍剛剛修整好,樂易便又下令疾行,連續奔波數日,加上天寒地洞,士兵們怨聲載道。

    子冉從帳中走出,左右親從開始拆卸剛剛搭建好的大帳。

    “都連續走了好幾日了,這仗還沒打呢,就要先累死在路上,天又這么冷!眱蓚士卒抬著一個卸了甲胄,連衣衫都被扒干凈了的尸體向營外的一個大坑中走去。

    “公子!弊惨姽尤胶螅麄冄杆匍]上了嘴。

    “他怎么了?”子冉看著幾人問道。

    “他死了,公子!笔孔鋫兓氐,這樣的死亡對他們來說,似乎習以為常。

    “這還沒有到邊關,就死了那么多人嗎!弊尤娇粗戧懤m續抬出來的尸體皺眉道。

    “又累又冷的,哪能不死人呢!笔孔鋼u著頭說道,“我等還要忙,就不陪公子了。”

    子冉只身來到了上將軍的中軍大帳,帳中也在收拾,樂易將關外的地圖卷起。

    “還未至長城,我們的人馬便凍死不少!弊尤较驑芬渍f道。

    “行軍打仗本就不是易事!睒芬讌s毫不關心軍中的死亡,“途中死亡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能留下來的,才是中堅力量,也是我所需要的!

    “否則,就算上了戰場,也只會拖后腿!

    子冉知道樂易是在提醒自己,“他們都是燕國的將士!

    “燕國的關外長城依山而建,地勢蜿蜒崎嶇,胡人善騎射,一定不會選擇這些險要的地方,唯鐘回將軍鎮守的關卡地勢平坦,但也是城池最為堅固的,這么多年,都從未失守過。”

    樂易回過頭,“看來公子出關前,做了不少功課,可是行軍打仗,不是紙上談兵!

    “我只是覺得上將軍對于麾下的士卒過于苛刻與冷漠,就連將士們片刻的休息時間也要被壓榨。”子冉回道。

    “難道不是公子太過于心善!睒芬追瘩g道,“戰爭的輸贏,是生死較量,想要一直贏下去,就要有足夠的心狠!

    子冉本想說些什么,但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很顯然,在軍事上,作為常勝將軍的樂易只相信自己。

    “公子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立功,只有這樣,回到朝中才能站穩腳跟,北境點燃了敵襲的烽火,這是一個機會!睒芬子值,“如若這次我們沒有及時趕過去,關城獨自守住了關卡,而東胡得知朝廷派兵增援,有極大的可能會撤軍。”

    樂易的話,讓子冉震驚無比,她想到適才撞見的士卒,“為了我能夠立功…”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樂易打斷道,“戰況如何,我們沒有辦法實時知曉,東胡連破兩道關外防御,已經逼到了長城腳下,若是失守,后患無窮!

    “放箭!”

    箭矢從城墻的箭窗以及垛□□出,鋪天蓋地的箭雨朝胡軍襲來。

    “結盾!焙瞬阶渑e起盾牌,結成方陣。

    高聳厚重的登城木梯被一步步推向城墻,結實的木材阻擋了利箭,城樓上的燕國守軍根本無法阻擋他們前進。

    “鐘將軍,胡人的城梯馬上就要靠近城墻了。”

    此時的鐘回正在組織人馬將城內一座殿室拆除,“把拆下來的房梁和立柱帶走!

    數十人將幾根體型巨大且極長的圓柱抗到了長城腳下,“三,二,一,用力!”并通過繩索吊上了城樓。

    “等東胡的城梯靠近,就用它們擋住,將士們,跟胡賊比力氣的時候到了。”鐘回向眾人喊道。

    話音剛落,便有一陣接一陣的箭雨落下,城樓上的守城士卒傷亡慘重。

    第038章 戰爭與祭祀(下)

    ——燕國王都·薊城——

    東胡再次舉兵攻城,邊關的戰火與薊城燕王室的祭祀,幾乎在同一時間。

    不管公子由如何的推辭,卻仍然成為了此次祭祀的首獻。

    “請,新昌君登壇!贝笞诓映使д埖馈

    新昌君子由身穿祭祀的冕服,手持玉圭登壇,祭壇上設有靈位,除了燕國的先祖,還有天地。

    自諸侯僭越稱王以來,禮制遭到破壞。

    公子由跪在祭壇上,向燕國的先祖祈禱,“燕國的先烈們,請庇佑燕國來年風調雨順,贏下這場戰爭的勝利吧!

    在宗室與群臣的注目下,新昌君子由代替國君完成了對先祖的祭祀之禮。

    祭祀大典結束之后,群臣開始了猜測與議論。

    “長公子云中君被派去了北境邊關抵御東胡,大王現在又讓新昌君主持祭祀大典,這是何道理?”

    “兵事與祭祀,是國家最重要的兩件事,大王如今分派于兩位公子身上,怕是別有用意。”

    “難道大王想通了,要扶持公子由嗎?”大臣們對于公子由主持祭祀,言論不一,但顯然支持的聲音更多。

    “聽說辛相死后,宗室也開始支持公子由了。”

    “新昌君只與長公子相差一歲,論才貌與品性,都要勝過長公子,這才是國君的不二人選。”

    ——中宮——

    殿外傳來了沉重的鐘聲,“祭祀大典應該已經結束了!

    “沒有想到他會讓子由獻禮!迸僬驹诖翱谙蛲馔,“這下,怕是有更多的臣子會站在新昌君那邊了。”

    “即便沒有疼愛,到底還是他的兒子!奔м空f道,“這世間最可笑的,就是君王之愛。”

    “小人還聽說,新昌君為了不參與祭祀,還故意在雪中凍了一夜。”女官回頭看向跪坐在爐火前的王后。

    “祭祀天地,是王才能夠行使的權力,周王室落寞,權分諸侯,這祭祀之權,仍是王權。”姬蘅說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新昌君自然不愿意。”

    “即便云中君失去了辛吾這個最有力的靠山,但背后的家族,還有上將軍樂易這樣的勢力,遠不是新昌君可以抗衡的,他當然也會害怕。”

    “連辛吾的死都沒有撼動云中君的地位,那王位之爭,豈不是沒有懸念了!迸僬f道。

    “不,”姬蘅搖了搖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權凌駕一切,所有的貴族所有的勢力,都是依附王權而存在,新昌君找到了最有力的靠山。”

    女官抬眼,驚訝道:“王后是說,王?”

    “如果沒有王的支持,他敢登壇嗎?”姬蘅說道。

    “同時扶持兩個兒子,就不怕引起內亂嗎!迸賳柕馈

    “內亂?”姬蘅搖了搖頭,“他在乎的是他手中的權力,而非社稷!

    “如果真的在乎社稷,就不會對辛吾如此心狠,并將御史大夫李覃賜死于獄中,而相位的空缺,燕國朝堂也并沒有填補上,而是將權力分散到了六官的頭上。”

    姬蘅將炭火添進爐子中,隨后緩緩起身,“你們的王如此貪戀權力,”她走到窗前,此時天氣寒冷得,就連說話時都能看見嘴中吐出來的霧氣,“必然也貪生,怕死!

    “對待有貪念的人,最好的懲罰就是讓他一點一點失去,他最看中的東西。”

    女官看著姬蘅,“既然新昌君有了王的支持,那么云中君…”

    “以樂易對云中君的扶持,必然會為她在邊境的戰爭中奪得功勛,等云中君還朝,燕國將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奔м康馈

    “啟稟王后,新昌君求見。”殿外有內官奏道。

    “新昌君。”女官對視著姬蘅,“此時來訪,他該不會想成為第二個云中君吧,您和云中君因為辛吾的事產生了隔閡!

    “誰知道呢。”姬蘅閉眼道,“你們燕國的公子!

    “多多少少,都有些獨特的愛好。”

    ——邊關——

    “給我撐!”

    城池上延伸出去的木柱將登城的梯子阻擋在城墻外,東胡遂增加兵力往前推進,又派人爬上梯子。

    在抵抗了半天后,一輛登城梯最終靠著蠻力接近了城墻,并打開了一道缺口,胡人蜂擁而上。

    鐘回得知后迅速派兵增援缺口,與東胡的人馬在城樓上展開了廝殺。

    城樓上與城墻腳的尸體堆積成山,鮮血沿著磚縫不斷流下。

    東胡推運的另一座攻城器械也抵達了城門口,數十人拉住繩索往后撤步,“三,二,一!”

    重達千斤的巨木撞擊城門,城內的士卒震耳欲聾,就連城墻上的墻灰都被震落。

    燕國守軍只得將火力對準了城門前的胡軍,但在盾牌的掩護下,箭矢難以射中,于是又搬來巨石砸下。

    片刻時間,城門前便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殘忍之像,但胡軍的人馬源源不斷的補上,而守軍的箭矢即將用完。

    “胡人的兵力比以往都要多數倍,恐怕不止兩個部族,他們不是來劫掠的,而是來奪城的!备睂⒄业界娀,恐慌道。

    轟!隨著一聲巨響,城門被轟開,城內守門的士卒被震退十余步。

    “將軍,城門被破!

    “要死在這兒了么?”鐘回看著城樓上的缺口,以及城樓下,所有胡軍都沖向了被破開的城門。

    “將軍小心!币魂嚰暌u來,副將揮劍抵擋。

    “援軍到了!”

    鐘回向身后看去,冰天雪地當中,黑色的旗幟很是顯眼,他砍斷胳膊上中的箭矢,緊緊握著手中的劍,“燕國的城池,可不是那么好奪的。”

    “停止死戰,保存兵力!辩娀赝蝗幌铝畹,“今日要讓胡賊,有來無回!

    “是。”

    咚咚咚!

    城樓上的號角與鼓聲有了變動,而此時的胡人士卒,還在為搶奪先登與斬將之功而相繼往城中涌入。

    直到他們看到了那面黑色的旗幟,旗幟的中間,是燕國的文字—樂。

    齊趙這些年不敢再輕易攻打燕國,便是因為樂易的存在。

    “殺敵多者,賞土地與前程!睒芬茁暑I援軍趕到關下。

    在厚賞之下,原本因為趕路而疲憊的軍隊瞬間變得精神了起來。

    這也是子冉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戰爭,城中的慘狀,那遍布的尸體,幾乎沒有一具是完整無缺的。

    流淌在地上的鮮血,與地上的雪交融,凍結,白色的雪,被鮮紅的血液浸染。

    “公子竟然不害怕?”樂易策馬上前,馬蹄踩踏著尸體間的空隙,走到了子冉的馬側。

    “將軍覺得,我應該怕嗎?”子冉反問道。

    “像公子這般心善的人,若是第一次來到戰場,鮮有不害怕的!睒芬渍f道,“畢竟公子一直居住在深宮當中,不像我們,是從死人堆里爬起來的!

    子冉側頭看著樂易,忽然露出了笑容。

    樂易面對這并不自然的笑,感到一陣心悸。

    “將軍知道,這世間比惡更令人可恨的善,是什么嗎?”子冉忽然問道。

    樂易握著韁繩,“公子,臣是粗人,不太識得這些道理。”

    子冉拔出腰間的佩劍,雙眼死死盯著劍身,如打磨光滑的青銅境面,印著她那陰狠兇惡的眼神,“是偽善!

    ——中宮——

    “公子,那不是新昌君嗎,他的母親早就不在了,怎么出現在內宮!

    “子由!”中宮門前,還未脫下冕服的漁陽君子還,回過頭看著眼熟的人喊道。

    公子由遂止步,冷冷看著公子還,“沒人告訴你,長幼尊卑嗎?”

    公子還背著手走上前,“嘖,不愧是主持了祭祀的人,連說話都神氣了!

    “怎么,新昌君還想效仿云中君,來向母后昏定嗎?”公子還鄙夷的說道,“可我怎么記得,你昨兒不是還身體不適嗎,怎么,才過了一夜,今日不但能登壇祭祀,還能入宮請安了!

    “祭祀是父王的安排,至于入宮…”公子由想解釋什么。

    “別以為父王讓你主持祭祀,你就能妄想王位了。”卻被公子還打斷。

    公子由看著公子還,冷著雙眼,“子還,說到底,你我都是庶出,非嫡非長,王位輪不到我,同樣也輪不到你!

    “誰跟你一樣!”公子還滿臉的嫌棄,“以你母親的出身,王位當然與你無緣,就算你拉攏王后,她不過只是一個齊女。”

    “誰跟你說我要拉攏她。”公子由皺眉道。

    “你少在這里裝了。”公子還一口咬定,“誰不知道前陣子王后跟云中君大吵了一架,如今云中君離開了薊城,你便這般迫不及待,想要上位了?”

    “我…”

    “新昌君,殿內請!敝袑m的侍女走出來邀請道。

    公子還見中宮的人對子由如此客氣,便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哼,蛇鼠一窩!

    數日后

    是年十一月,邊關連傳三道捷報。

    “大王,邊關捷報。”徐德將邊關快馬送回王都的軍報呈上。

    燕王裕打開竹簡,仰頭大笑道:“不愧是上將軍,這下東胡總該安分一陣子了!

    第039章 凱旋

    徐德笑瞇瞇的站在一側,向燕王裕恭賀邊關大捷,“恭喜大王,我軍不僅成功擊退胡賊,還將其徹底趕出了北境,長公子在跟隨上將軍征討時又斬殺了東胡大將,立下奇功,可謂是雙喜!

    然而徐德最后的話卻并沒有讓燕王裕持續開心,他看著軍報后續陳述的內容,逐漸失了顏色。

    雖說子冉是他派遣,但卻是幾位重臣以及樂易所促成的,如今立下了軍功,必然要封賞。

    于是燕王裕便開始愁苦了起來,“武將之功,可賞賜爵祿,可是王子之功,寡人該如何賞賜呢!彼粗斓聠柕馈

    徐德眼里的笑容逐漸消失,他看著燕王裕,“長公子是大王的親子,同時也是大王的臣子,不管是什么樣的賞賜,對臣子而言都是莫大的福澤。”

    燕王裕撇了徐德一眼,只見徐德將頭埋得低低的,“你這老狐貍!

    徐德憨笑了笑,但燕王裕仍然愁眉苦臉的倚在榻上,“可他畢竟是寡人的長子,封賞怎么能夠與其他臣子一樣呢!

    “不如大王賞長公子一個允諾。”徐德抬起頭小心翼翼的說道。

    燕王裕抬眼,“允諾?”

    “君王的允諾,何其珍貴!毙斓禄氐溃氨热魏蔚馁p賜,都要重,而且…”

    徐德很是謹慎,不敢多言,燕王裕遂道:“說吧!

    “對于長公子的軍功賞賜,大王有所憂慮,若是許下允諾,一來可解大王賞賜之愁,二來,也可做一個試探。”徐德大著膽子猜測了燕王裕的心思,“若是長公子經過此次戰爭,磨礪了心性,變得沉穩,自然知道收斂一些,必然也不會提出過分的要求。”

    “但是你知道他的脾性。”燕王裕很是不放心道,“寡人怕他追問一些不該問的往事!

    “所以小人才會說是試探。”徐德回道,“大王讓長公子前往邊境,一是為長公子入朝做準備,二是磨煉,如今大王讓新昌君主持了祭祀,長公子此次回朝,當要有所覺悟才是。”

    “畢竟,不管諸位公子所依何族,所托何人,終究是都是王臣!毙斓吕^續說道。

    “連你這個閹人都懂的道理,他們幾個怎么會不懂呢!毖嗤踉iL嘆道。

    “這是最后一次機會!毖嗤踉@溲鄣,“這一次,寡人絕不再心軟!

    是年十二,下旬,除去駐守邊關的守軍,樂易所領人馬悉數凱旋,燕王裕遂令六官之長,攜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薊城——

    “冬至時,大王命子新昌君登上祭壇為燕國祭祀祈福,這可是國君才能夠行使的權力,朝野都以為大王要傳位新昌君,可如今云中君打了勝仗凱旋,立了如此大功,這傳位之事,怕是又懸了。”

    “一個兒子統領兵事,一個兒子掌管祭祀,大王是想把家國重任都交給公子們么!

    “我瞧著像!

    進入王都后,子冉便聽得了朝中的一些事宜,包括在大軍出征時,燕王裕命公子由在后方舉行祭祀,為燕國祈禱戰爭得勝。

    “祭祀!弊尤桨櫰鹆嗣碱^,“這件事我怎么沒有聽人提起!

    一旁的樂易自知瞞不住,于是說道:“在公子隨軍離去后不久,大王就下了此令。”

    “子由!弊尤桨氩[起雙眼。

    “公子,此次回都,千萬要沉住氣!睒芬滋嵝训,“這份功勛定然能讓您在朝中站穩腳跟。”

    “是嗎?”子冉卻有不一樣的看法,“只要我沉住氣就可以了嗎?”他看著樂易問道。

    “這…”樂易無法給出肯定的答復。

    “吾想問上將軍,這些年我可曾做過什么出格之事?”子冉又問道。

    樂易搖頭,“在臣看來,并沒有。”

    “所以究竟是因為我做了什么,讓大王動搖了選擇我作為繼承人的心思,還是因為,大王本就動搖了心思,無論我做什么,其實都無關!弊尤秸f道。

    “這…”樂易大驚,自辛夫人去世,子冉患上瘋癥之后,燕王裕雖對子冉多了憐愛之意,但仔細看來,這份疼愛,無異于是在捧殺。

    “無論是母親,還是舅舅,以及公子由,難道不都是大王的意思!弊尤接值,“不管是誰在背后推動與操縱,最終的結果,都是在王的掌控之中!

    “公子所言不無道理,可是即便作為王,也不能真的掌控萬物。”樂易說道,“君權凌駕于律法之上,卻又為禮制與道義所束縛。”

    “因為秩序是穩固天下的根基,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所以君王才不得不帶頭遵守秩序!弊尤巾樦鴺芬椎脑捳f道。

    “是這個道理!睒芬椎。

    “秩序…規則…這是我曾經最討厭的東西,但如今卻不得不利用它。”子冉緊鎖著眉頭說道,“只有它,可以約束王權。”

    “長公子回朝了!

    “上將軍凱旋。”

    樂易勒住韁繩,看著眼前如此浩蕩的隊伍,“怕是朝中的卿士與大夫幾乎都來了!

    大宗伯子呈領群臣上前恭賀,“恭賀長公子,上將軍!

    “我軍得勝,此乃燕國之喜。”樂易回道。

    “若沒有上將軍,燕國又怎能如此順利與迅速平定胡賊!绷倥詡鹊募ъ堕_口道。

    從一開始,子冉的目光就落在了姬於的身上,因為他換上了御史的服飾。

    “御史大夫姬於,見過上將軍,長公子!奔ъ豆室鈱芬渍f在了作為公子的子冉前頭,似在挑釁什么。

    “御史大夫!弊尤降皖^俯視著姬於,“看來上大夫投了一個好靠山!

    “承蒙大王器重,君恩浩蕩。”姬於拱手回道,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下官才得居御史之位。”

    “上一個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已被大王賜死于廷尉大獄中,這個位置可不好坐!弊尤酱蝰R上前,走到姬於的身側,居高臨下道,“上大夫可千萬坐穩了,坐得久一些,莫要步前人的后塵。”

    姬於的臉色雖平靜,但內心早已將子冉咒罵了數遍,回到現實,身份帶來的差距與尊卑,讓他只能笑臉相迎,“多謝長公子的掛懷,下官不是李覃那等人,作為人臣,上啟君王,下承臣民,忠君愛民,才是臣子應行之事,必不會步其后塵!

    “好一句忠君愛民!弊尤匠爸S道。

    “公子!鄙蠈④姌芬状蝰R上前,“大王還在宮中等著咱們!彼斐尤綋u了搖頭,眼神示意。

    凱旋的隊伍離去后,姬於拂袖,很是不滿的看著子冉與樂易的背影。

    “哼,別得意太早!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陽華殿——

    前往慶功宴之前,燕王裕在陽華殿單獨召見了子冉,經過御醫的悉心調養,燕王裕的身體總算是恢復了些許,但損壞的根基不可逆轉,如今也只是勉強支撐起。

    此次燕北大捷,邊境斬敵萬余,乃達往年之總和,可謂是重創了東胡,經此一役后,北方的胡人至少休養生息數十年。

    燕王裕大喜,于是命人沐浴更衣,準備親自接見功臣。

    “大王,云中君到!毙斓氯氲钭嗟。

    燕王裕倚坐在正殿的坐塌上,一手扶著憑幾,抬起另一只蒼老的手揮了揮。

    徐德領命出殿,隨后子冉便跨進了殿中。

    云襪踩踏在木制的地板上,悄無聲息,三個月的邊關歷練,子冉的臉上多了許多棱角。

    “臣子冉,拜見大王!弊尤角ミ凳椎馈

    “起身吧。”燕王裕抬手道,“來人,看坐!

    徐德搬來一張墊子,子冉拱手謝恩,“謝大王。”

    “入了這道殿門,只你我父子時,無須這么客氣。”燕王裕說道。

    “是!弊尤近c頭,旋即跪坐下。

    “聽說這次你跟隨上將軍立了不少戰功!毖嗤踉?粗尤秸f道。

    “都是上將軍一路照拂,護兒臣周全!弊尤降皖^回道。

    “功便是功!毖嗤踉5,“燕國本就是靠馬背奪取的社稷,如今宗室都沉溺于安樂鄉中,早就忘了先祖的立國之本。”

    “你起了一個好頭。”燕王裕道。

    對于父親少有的夸贊,子冉并沒有表現的很是激動,她平靜的回道:“兒臣或是得了些許氣運,蒙上天庇佑與眷顧!毙雌鹕戆莘诘,“亦是大王的信任與器重!

    燕王裕打量著子冉,從邊關回來之后,似乎有些不一樣了,許是知曉了祭祀之事,真正察覺到了危機,所以有所收斂脾性。

    “知你立下奇功,又見你今日如此沉穩,寡人很是欣慰!毖嗤踉iL嘆了一口氣,“如此,將燕國交予你的手中,寡人可以放心了!

    對于燕王裕的后一句話,子冉的心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波瀾。

    直至燕王裕強撐著身體坐起,子冉也跟隨著起身。

    燕王裕顫顫悠悠的走到了子冉的身前,看著眼前這個個頭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長子,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些不好的過往,就讓他過去吧,過多追究終是無益,你還有大好的將來,和很長的路要走,任重而道遠。”

    這一句話,直刺子冉的心臟,她抬起雙眼,卻將怒火暗藏,拱手應道:“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后種種,譬如今日生!

    第040章 冬獵

    燕王裕聽后,開懷大笑了起來,子冉的回答,顯然讓他很是滿意,他笑著,卻因身體不支,差點沒能站穩。

    “父王。”子冉將父親扶住,很是關切的喊道。

    時隔多年,再次感受到長子的關懷,燕王裕感慨頗多,“看來讓你去往邊關,是正確的選擇,你長大了,也沉穩了,如果你的母親能夠見到的話,也一定會為你高興!

    對于燕王裕提起母親,子冉的臉色不再像從前那般被牽動與起伏,“戰場生死一瞬,也讓兒臣明白了,往事不可追,應當好好珍惜當下與眼前人才是。”

    “是,是,是了!毖嗤踉:苁强隙ǖ狞c頭,“過幾日寡人會親自為你們舉辦慶功宴會,不過在此之前,宮中有一場冬獵。”

    “冬獵結束之后,慶功宴將會一同舉行!毖嗤踉S值,“屆時該有的封賞,一樣都不會少!

    “是。”子冉低頭回道。

    “你的府邸,工匠已經修繕好,你想繼續留在宮中陪伴昭陽或是回到府邸都可以,你自行決定就行!毖嗤踉@^續說道。

    “多謝父王!弊尤焦笆种x道。

    “你先回去好好歇息吧,寡人還有些事要與上將軍詳談。”燕王;氐阶,輕喘了一口氣,揮了揮手。

    “是!

    子冉從陽華殿退了出來,她站在宮殿之間的夾道中,看著陽華殿后殿,位于燕王宮內廷正中間的一座宮殿。

    屋頂被積雪覆蓋,咚!——鐘鼓樓報時的鐘聲響起,寒風吹響了屋檐下懸掛的銅鈴。

    叮當——

    子冉在寒風中佇立了許久,“公子,怎么了?”身側的侍從問道。

    她便搖了搖頭往內宮走去,但路過中宮時,她仍是停了腳步,但卻沒有入內,停留的期間還碰到了前往中宮的內宮掌事曹氏。

    “長公子。”曹氏上前行禮。

    子冉頗帶疑心的撇了她一眼,隨后跨步離去。

    貼身的寺人緊跟上前問道:“公子,咱們回了王宮,這次不去中宮了嗎?”

    “去中宮作甚!弊尤降。

    “先前您不是每次入宮都要去王后那兒?”已經習以為常的章平,突然有些不習慣的說道。

    子冉頓步,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是先前!

    章平愣住,旋即自行掌摑道:“敲小人這腦袋和嘴笨的!

    子冉去了妹妹昭陽公主的住所,還沒有入殿,便聽得殿內傳出了熟悉的聲音。

    “是兄長嗎?”昭陽公主聽見通傳與殿外的動靜,飛奔了出來。

    確認了是兄長后,便加快了腳下的步伐,“阿兄!

    姊妹二人相擁,“我回來了。”子冉輕聲道,“玥兒!

    昭陽公主拉起姐姐的手,仔細查看了一番,“邊境兇險,阿兄可有受傷?”

    “戰場雖兇險,不過上將軍派了很多人在我身邊保護,所以我沒有事。”子冉摸著昭陽公主的頭寬慰道。

    昭陽公主遂將姐姐拉進殿內,“殿外風大,兄長先進殿吧!

    “好。”

    “兄長這次從邊關回來…”昭陽公主坐在炭爐前仔細端詳著子冉,“好像變了許多!

    “是嗎?”子冉看向一旁的銅鏡,臉上的稚嫩幾乎消散不見,也滄桑了許多,“看來關外的風霜要比薊城大不少呢!

    “好端端的,父王居然把阿兄派去了邊關,我都要擔心死了!闭殃柟饔脑沟溃半m說是有上將軍在旁保護,可那是戰爭,刀劍無眼,打仗是要死人的。”

    “我可不管父王有什么目的,兄長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好啦,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弊尤矫妹玫哪X袋笑瞇瞇道,隨后從袖口拿出一把在火光下閃閃發光的匕首,上面鑲嵌著不同顏色的寶石。

    “這是從東胡大將的帳中繳獲的!弊尤綄⒇笆姿徒o了妹妹,“給。”亦如從前,每次外出歸來,都會帶著驚喜。

    “這匕首好漂亮。”昭陽公主接過匕首,瞪著明亮的雙眼,滿心歡喜的說道。

    “胡人的冶煉技術雖沒有九州精湛,但是貴族所用之物,也是非凡的。”子冉說道,她看著昭陽公主,滿眼寵溺,“你喜歡就好,這匕首是我偷偷藏的,沒有算在繳獲的戰利品當中,留給你作防身之用。”

    “昭陽,”昭陽公主拿著匕首起身,正式的作謝禮道,“謝過兄長!

    ——中宮——

    曹氏踏入中宮,將今日的內務一一匯報,最后又將適才于殿前見到了公子冉的事一并告知了姬蘅。

    “早就聽到消息說,上將軍將要凱旋,算著時日,提前了不少,還趕在了冬獵之前!奔м空f道,“看來慶功宴要和冬獵一起了!

    “剛剛小人過來時,便見云中君在中宮的殿門前停留,想來是已經待了許久!辈苁嫌值,“不過并沒有入內,他看見小人后,便離開了!

    “辛吾的事,她應該還沒有釋懷!奔м客茰y道,“不過也是,辛吾畢竟是她的親舅舅,也是這世上為數不多對她的好的人,雖不乏有利用在其中,但那份疼愛與親情確實真切無比。”

    “但這件案子已經終結,李覃被賜死于獄中,就已經是燕王對眾人的警告了。”曹氏分析道,“如今燕王開始扶持公子由,如果公子冉仍要追究此案,恐怕會觸怒燕王,影響王位之爭!

    “一個擁有軍功的王子,而且還是長子,如能安分守己,這王位,唾手可得!辈苁嫌值。

    “如果她能因為王位而真的放棄自己所在意的人,那就不是她了。”姬蘅說道,“而且,不管她是不是長子,立了多大的功勞,影響王位繼承的最終決定,都在于王!

    “但,不是絕對的。”姬蘅又道,“畢竟當年,誰又能想到,王位最終會落到公子裕手中呢,我出發燕國前,齊國的相曾告訴我,當年燕國的先王,最不看好的,就是次子裕!

    “這個王位,是他殺光手足,搶來的。”姬蘅瞇眼道,“而這個方法,同樣也適用于他的兒子們!

    “成王之路,是踩著手足的頭顱,淌過至親的鮮血,一步一步,走到最后!

    兩天后

    王都以北有一座林園,是燕王宮的后苑,如今已被提前圍起,并由一支守衛看守,以供宗室及百官圍場狩獵。

    漁陽君子還從陽華殿領了命,特意隆重打扮了一番才前往后苑。

    又逢邊關戰事停歇,大軍凱旋,功臣還朝,于是慶宴便與狩獵安排在了一起。

    “父王說了,為慶賀邊關凱旋,特將狩獵與慶宴并舉,待今日狩獵結束后,諸位臣工隨我回到宮中,為諸位凱旋的將軍接風洗塵!惫舆站在為國君搭設的木臺上,有模有樣的傳起了話。

    “今日承蒙父王器重,交由我來操辦此場冬獵,燕國以戎馬奪得北地疆土,父王的意思是希望諸位不要忘本。”公子還又道。

    “謹遵大王、漁陽君教誨!比撼加谂_下弓腰回道。

    公子還站在高處,看著腳下的文武百官,內心的虛榮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同時也刺激了他對權力的貪婪。

    今日的狩獵,后妃,宗親,及重臣的家眷幾乎都在,這也是公子還向燕王裕請求的,為了能夠讓自己的母親也出席。

    “王后!辟n酒的環節,公子還轉過身,似在向王后請示。

    “大王既然讓漁陽君來操辦狩獵,漁陽君就不必過問吾。”王后向公子還說道。

    面對王后的客氣,公子還欣然接受,于是揮了揮手,“賜酒!

    “兒臣聽聞,母后在齊國時,曾于學宮學過君子六藝。”酒后,公子還盯著王后說道,“還與長兄,有著不淺的緣分。”

    “不知道母后的騎射如何!惫舆又道,“我燕國的先輩中,曾有一位戎馬天下的王后!

    面對公子還的刁難,姬蘅本想開口,卻被臺下的人搶了先。

    “王后的騎射,臣可是親眼見過的!

    姬蘅看著宗室當中,跪坐在封君最前方的公子冉。

    “云中君在邊關立了大功,吾還沒來得及送上祝賀!奔м繉σ曋尤秸f道。

    “作為臣子,這都是臣應該做的事!惫尤交氐,“任何想要侵犯燕國疆土,以及做出違背律法與傷天害理之事的人,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放過。”

    公子冉的話,似在警告與震懾,這讓宗室與群臣大為震撼。

    “長公子與王后這是徹底鬧翻了嗎?”

    臺上傳來了掌聲,“長兄好魄力。”公子還看著子冉,心口不一的贊道。

    然而子冉卻將其直接略過,起身說道:“齊國以禮治天下,實力強勁,不知母后可否賞臉,讓我等一睹齊國的風采!彼囊暰在姬蘅身上,一直未有離開。

    這一舉動在群臣看來,是公子冉連同公子還,燕國兩位公子對于王后,這位齊國公主的刁難。

    然而對于公子還而言,自己苦心操辦冬獵,卻被如此忽略,心中很是不爽,“長兄,母后貴為王后…”

    “好!奔м恳豢趹隆

    公子還的話再一次被打斷,然而礙于身份,卻又不敢真的動怒,于是拂袖下了臺,悶聲道:“那就開始吧,冬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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