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庫爾勒寒霧彌漫,沈秋禾跪在結冰的棉花地里,手指深深掐進凍土。農藥桶翻倒在腳邊,墨綠色液體滲進皸裂的土層,像無數蜿蜒的毒蛇。
三個月前——
"這批葉面肥見效快,保準畝產翻番。"沈秋禾將樣品推給種棉大戶馬建軍,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昨天給丈夫煎藥沾上的褐色藥渣。玻璃柜臺倒映出她浮腫的眼瞼,自半年前陳志遠查出尿毒癥,她的睡眠就被切割成零碎的片段。
馬建軍用長滿老繭的拇指捻開肥料顆粒,"沈妹子,咱認識五年了,你推的貨我放心。"他蘸著茶水在桌上畫圈,"先訂二十噸,等秋收..."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刺耳剎車聲。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男人倚在寶馬車前,皮鞋碾過門檻時帶進幾片枯葉。
"我是新來的片區經理林旭。"他摘下羊皮手套,指尖在樣品袋上敲出輕響,"馬叔,這批貨里摻了赤霉酸。"他掏出檢測報告,紙張翻動聲像毒蛇吐信,"過量使用會讓棉花早衰,結鈴率下降三成。"
沈秋禾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她想起三天前倉庫里詭異的響動,想起廠長遞來合同時閃爍的眼神。玻璃柜臺突然倒映出無數張臉——化療室里丈夫發紫的嘴唇,女兒小滿被催債人扯壞的蝴蝶結,還有此刻馬建軍逐漸扭曲的面孔。
"啪!"
馬建軍的茶碗在地上炸開,滾燙的茶水濺上她裸露的腳踝。沈秋禾踉蹌著后退,后腰撞上生銹的貨架,整排敵敵畏藥瓶搖晃著投下猙獰陰影。
深夜的醫院走廊,消毒水味混著農藥殘留的刺鼻氣息。沈秋禾盯著透析室的紅燈,指節在繳費單上勒出青白。手機屏幕亮起,是林旭發來的照片——倉庫角落里堆著印有"豐禾農業"的編織袋,破口處漏出的卻是灰白色工業廢料。
"明早十點,農資站見。"文字下方是張泛黃的病歷復印件,陳志遠的名字像把生銹的鐮刀割開視網膜。沈秋禾突然想起那個暴雨夜,丈夫蜷縮在拖拉機駕駛座,雨水順著他發梢滴在農藥進貨單上,洇開成朵墨色的花。
農資站的鎢絲燈在晨霧中暈成慘白光團。林旭把玩著打火機,火苗在他鏡片上跳成兩點幽藍。"沈姐應該明白,舉報假農資的獎金..."他翻開賬本,某頁夾著張泛黃的合影——十五歲的沈秋禾站在農校領獎臺上,身后橫幅寫著"科技興農"。
窗外傳來烏鴉嘶啞的啼叫。沈秋禾摸到口袋里的藥瓶,那是今早從丈夫床頭順走的嗎啡。她看著玻璃門外陸續聚集的棉農,馬建軍的兒子舉著枯死的棉桃,梗頸處暴起的青筋像極了化療針管。
"這是質檢報告。"她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豐禾農業從未銷售違規產品。"指甲刺破掌心時,林旭的笑聲混著棉農的咒罵涌進耳膜。有人掀翻貨架,百草枯藥瓶碎裂的聲音像極了透析機停擺的警報。
三個月后的寒潮來得猝不及防。沈秋禾跪在棉田里,凍土硌得膝蓋生疼。遠處傳來警笛聲,與記憶中女兒被班主任領走的畫面重疊——那天小滿攥著67分的數學卷,校服上沾著同學吐的口水:"你媽賣毒肥料!"
"秋禾姐!"新來的實習生舉著手機狂奔,屏幕上是農藥成分分析圖。沈秋禾突然看清那些彎曲的分子式,它們交織成丈夫透析管的形狀,纏繞成女兒哭紅的眼睛。凜風卷起檢測報告,紙張拍在枯死的棉株上,宛如招魂的白幡。
她抓起凍硬的土塊塞進嘴里,咸腥味混著農藥的酸澀在舌尖炸開。警車頂燈將雪地染成血紅,恍惚間又回到那個蟬鳴聒噪的午后——陳志遠握著她的手在承包書上簽字,說等棉花豐收就帶小滿去烏魯木齊看天鵝湖。
雪越下越大,漸漸覆蓋了棉田里凌亂的腳印。沈秋禾最后望了眼家的方向,那里本該飄著煎藥的苦香,而不是催債人用紅漆噴出的"還錢"。她摸出早已空掉的藥瓶,玻璃碎片在掌心刻出十字傷痕,像極了棉桃開裂的傷口。
(故事后續:三天后棉農們在結冰的河溝發現沈秋禾時,她懷里還揣著張字跡模糊的道歉信。林旭因受賄罪入獄那日,庫爾勒下了十年未遇的暴雪,將農藥廠舊址埋成蒼白的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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