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雖然偶爾會出現一些小插曲, 但是總體上楚沉昭還是一夜好眠,等到他起來準備上早朝的時候,已經完全整理好了心情。
秦王那邊, 楚沉昭打算再給他最后一次機會,若是秦王還有一點良心,他就會處理了紅芍,防止她對太后下手。
但是事實證明,秦王這人, 根本沒有良心。
“他這兩天一直在查那小太監的事。”明日就打算啟程去云州的戚淵, 為了自己可觀的薪酬,兢兢業業地站好了最后一班崗。
畢竟上司給的真的很多, 多到戚淵覺得, 自己如果不多干點活的話, 都良心不安。
“太后那邊——”楚沉昭按了按眉心,語氣莫名,“他有什么動作沒有。”
戚淵頓了一下, 然后才恢復了之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哼了一聲道, “沒有,他昨天倒是借口向太后請罪,進宮了一趟, 見了那個小太監一面, 還問了給紅芍的那藥是做什么的。”
楚沉昭停下了動作, 問道:“然后呢?”
戚淵嘆了口氣:“那小太監說, 他不知道紅芍為什么對太后不滿, 只是因為紅芍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才不得不給紅芍藥的, 那藥只是叫人身體虛弱些,并不是什么毒藥。”
楚沉昭的臉色越來越黑,戚淵硬著頭皮接著道:“也不知道秦王怎么想的,竟然就這么信了。”
楚沉昭閉了閉眼睛,“他后面去見了紅芍了嗎?”
戚淵:“見了,還是問宮里的消息,尤其是您和顧公子之間的關系,其他的沒有多說,表現的也很正常。”
戚淵說到這里,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不是,秦王不會真的信了那小太監的話了吧?”
雖然正常人是不太可能,但是秦王那個智商,也很難說,但是再怎么樣,這可是和太后的身體有關的……
“他不會為了利用紅芍,想要先把太后的事情先不管了吧?”
戚淵表情有些凝重,“這也……”
“不一定。”楚沉昭身體后傾,靠到了椅背上,“紅芍說顧眠和朕最近的關系不錯?”
“嗯。”戚淵點了點頭,臉上忍不住露出了點揶揄:“她說你們現在同吃同住,顧公子看上去和您也頗為親昵。”
楚沉昭點了點頭,沉聲道,“那現在楚珩挑撥顧眠,對朕下手的這條路就斷了。”
他嘴角勾起了一個諷刺的笑,“你說,他知道朕的“身世”之后,和宋景走的這么近,加上開始叫私兵準備糧草,他想做什么?”
戚淵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楞了一下,臉上的笑也消失了,“他是要——”
“他有軍隊做支援,再當著大臣的面揭露朕的身世。楚沉昭語氣冰冷,“你覺得他為什么不處理紅芍?”
“母后聽到消息,不論是因為他逼宮還是因為朕的身世,必定會心神震蕩,若是紅芍想要下手,那時就是最好的時機,太后病倒的理由都是現成的,要是宮里亂起來,她能趁亂脫身也不一定。”
“到時候,無論太后出了什么事,他只要把原因歸到朕那“不正統”的身世上,叫朝堂上的秦王一派開口,你覺得最后結果會怎么樣?”
戚淵:“可是您不是——”
楚沉昭抬眼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現在那蠢貨可不這么認為。”
戚淵:確實,秦王那個大傻子,現在還覺得陛下是先帝從宗室抱來的孩子呢。
他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這人聰明,還是說這人傻,真是——”
楚沉昭知道秦王不打算管紅芍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好,他想到之前顧眠曾經和他說過,按照“書”里的描寫,上輩子他死后沒多久,母后也病逝了。
那么,上輩子,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伺候了母后許多年的紅芍,也從小太監手里拿到了這么一瓶藥,然后——
楚沉昭額角青筋直跳,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又蠢又壞的弟弟痛打一頓。
“人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楚沉昭按了按額角,“你明日帶人秘密趕去云州,這兩只鴿子你帶走,快到的時候在放出去。”
戚淵聞言,立刻應了聲是,領命退下了。
……
秦王并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盤已經被人猜透了,他在糾結了兩天之后,就決定先不管劉太后那邊了。
“就是能讓人虛弱的藥物,只要等本王登基之后再給母后調養就行了。”
“最近還需要紅芍的消息,宮里能用的人不多……”
最后,所有的糾結都在想起母后前幾日疾言厲色的表情,和“你皇兄從來沒虧欠你什么”的那句話的時候消失了。
腦海當中“憑什么”的想法越來越盛,尤其是一想到母后在他揭穿皇兄的身世之后,有什么不適,自己還可以順勢再給皇兄一擊,秦王就覺得有些激動。
“都是為了大業。”他最后如此安慰自己,“母后應當也不愿意自己被蒙騙這許多年,但是母后心軟,這些事只能本來來做了。”
秦王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往王府的竹林走去了。
最近他打算動手,還是先找張先生占卜一下比較妥當。
另一邊,顧眠上職的時候,終于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那個折磨了他很久,讓他加了無數次班的“大盜”,終于被抓住了!
顧眠:好耶!
以后再也不用一邊加班,一邊聽賭場、倌館、青樓的老板/客人痛罵了。
這人從秋天開始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作案地點還增加了倌館,之前來報官的一個小倌,還想摸顧眠的手!
顧眠當場就是一個平移,然后一邊畫畫一邊聽著那人講了半個時辰的悲慘身世。
總之,就是他身世悲慘,被迫淪落倌館,好不容易賣藝不賣身堅持了幾年,攢了些銀子,結果剛要贖身,就被人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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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他畫完把人送走,這少年偏要說自己的腳扭了,要顧眠攙他出去。
當天章陸辦公去了,顧眠一時間也找不到人幫忙,那少年的表情又十分逼真,最后顧眠只能硬著頭皮把人送了出去。
結果好巧不巧,正裝撞見了來接他的楚沉昭。
在陛下的冷氣攻擊下,那一刻鐘前還“疼痛難忍”,一瘸一拐的少年,立刻兔子一樣飛奔而去了。
顧眠當時:……
現在,顧眠看著被人押回來的青年,露出了一個社畜的微笑。
最近他給自己增加了一個每日任務——
練習錦鯉的專業技能,給每一個垃圾人都畫五分鐘圈圈并加以“祝福”。
這不,小任務剛打卡了三天,害他加班的家伙就落網了!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這人是怎么被抓住的啊?”中午吃飯的時候, 顧眠一邊問章陸,一邊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勺紅燒肉,含糊問道。
啊, 府衙的紅燒肉做的真的好吃,尤其是配著害自己加班的家伙落網的消息食用,可以和女主的火鍋店媲美了!
“哦,那小子啊,聽說他今天是去一個青樓里偷錢的。”章陸夾了一筷子菜, 興致勃勃地給顧眠講述傳奇變裝大盜是如何落網的:“陛下之前不是開始整改青樓了么, 聽說最近平康坊有家青樓,不知道請了什么高人出主意, 生意好的不得了。”
章陸聊八卦時候的表情, 就像是吃到了最喜歡的味道的梅子干一樣, 顧眠也豎起了耳朵,聽得聚精會神,畢竟, 有誰能拒絕吃瓜呢?
“聽說那家店先是找了幾十個長相氣質各有特點的女子, 每四五日便在樓里舉行比賽, 展示才藝,客人可以花錢買樓里特制的小牌子,然后寫上自己支持的女子的名字, 交給店家, 等到兩個月后最后一場比賽完成, 樓里會根據每個人的牌子多少, 推出前三名。”
章陸喝了一口湯潤了潤喉嚨, 繼續講道,“然后, 這前三名會組成一個,他們叫什么來著?反正就是一個什么組合?這三個人之后可以擁有最好的樓里待遇,還會定期給他們舉辦活動……”
顧眠:……
好家伙,組合出道是吧。
他就說怎么越聽越熟悉,女主,不愧是你啊,這么快就已經從餐飲業轉戰娛樂業了?
“今天正好是比賽的最后一天。”章陸對這個折騰了他們好久的大盜的落網也十分開心,恨不得當場買個一千響的鞭炮:“他剛偷完了一個客人的錢準備脫身,結果不知道怎么的,下樓的時候腳底突然就滑了一下,直接從二樓樓梯上摔下來了。”
章陸絲毫沒有同情心的哈哈大笑,引來周圍同僚紛紛側目,他拱拱手道歉,然后放低了了聲音道:“那家伙當場就摔暈了,他今天還扮成了一個樓里的姑娘,周圍的人當時都驚了,剛想把人扶起來,就看見他剛才剛偷的錢袋子掉了出來。”
“然后呢?”顧眠興致勃勃。
“然后就有人報了官。”章陸道:“我們去的時候,這家伙還沒醒呢!”
顧眠一邊覺得摔下來真的好慘啊,但是想到這人讓他加了多少工作量,一邊又忍不住露出了缺德的笑容。
哎,罪過罪過,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這——”顧眠臉上帶著一絲八卦問章陸,“他這大概得判蹲多久的大牢啊?”
章陸把碗里的最后一點飯扒進嘴里,滿意的打了個飽嗝,和慢吞吞吸溜熱湯的顧眠道:“不知道,不過,聽說這小子已經把偷來的錢全花了,而且他招惹的人里面,有不少家里有點勢力的。”
章陸算了算,然后自己點了點頭,告訴顧眠:“估計這高低得判個流放了。”
“嘖嘖。”章陸把碗筷收拾好,伸了個懶腰,忽然轉了轉眼睛,對顧眠道:“對了,一會兒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顧眠:?
他喝光了排骨湯,擦了擦嘴,“看他?有什么好看的”
“當然是看那小子倒霉了啊。”章陸對這種事情看上去十分熱衷,“那小子化了妝換了衣服,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據說剛才已經有不少人去看過了。”
顧眠:好家伙,古代人也喜歡看女裝大佬變裝是吧。
而且看別人熱鬧什么的——
“去!”顧眠站起身,擦了擦嘴,堅定道,“現在就去!”
誰不愛看熱鬧!
等到顧眠站到牢房里的時候,當場被眼前的人震撼了。
顧眠:“就是他?”
章陸沉痛點頭:“就是他。”
顧眠瞪大了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牢房里,叼著根草梗半躺在茅草垛上的人。
如果不是章陸提前和他說了,顧眠一定會覺得里面的人是個長相漂亮、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面上帶著金銀流蘇珠簾,身上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裙裝,腳上蹬著一雙金絲刺繡、用珍珠做點綴的繡花鞋。
——雖然說那雙繡花鞋實在是有點大就是了。
“我說。”顧眠還在看,那“女子”似乎是被他看的有些不耐煩了,直接轉過了頭,挑眉看了顧眠一眼,“你看夠了沒?”
他露出的正臉,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個女子,顧眠倒吸了一口冷氣,里面的人顯然被他的反應取悅了,動作敏捷的翻身起來,走到了欄桿前,壓低了聲音,朝顧眠吹了一口氣,輕聲道:“小少爺,奴家好看嗎?”
顧眠:咳咳咳!
他驚恐的往后退了兩步,滿臉都寫著“你不要過來啊!”
“嘁。”里面的人這才換回了男聲,撇了下嘴,嘖了一聲,“無趣。”
“等會兒審你的時候你就不覺得無趣了。”章陸站在旁邊,朝他翻了個白眼。
“這有什么可審的。”牢房里的人攤了攤手,回到自己的草垛上,叼著草梗,翹起了二郎腿,“我不是都說了么,我就是偷了點錢,運氣不好被抓了,這個罪,頂多就是蹲半年大牢吧。”
“一點錢?”章陸冷笑了一聲,怎么看里面這人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怎么不順眼,“你那可不是一點錢,要是能還回來,沒準能輕判一些,不過你這——”
他拉長了聲音,在對面人的目光里哼了一聲,“你就等著被流放吧。”
“今年冬天在這溫度……”章陸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沒準你還沒到地方,就被凍成冰塊了。”
“再說了。”章陸接著道:“你這錢花沒花還不一定呢,你這種人,不吃點苦頭,怕不是說不出來真話。”
“你!”
里面的人明顯有些惱了,二郎腿也放了下來,怒氣沖沖的對著章陸道:“陛下親政之后曾經下令,不許嚴刑拷打犯人,你們這是——”
“哎呀。”章陸見人急了,笑瞇瞇的打斷了他的話,聳肩道,“這不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再說,你偷的人里面,也有不少達官顯貴,你小子膽子很大啊。”
“那又怎么樣!?”看著章陸的態度,牢里的男人冷笑了一聲,抬了抬下巴,語氣驕傲道,“他們的錢還不是搜刮百姓來的,就算我不拿,那些錢也是被他們扔進賭場青樓這些地方,還不如拿來給小爺花,也算得上是劫富濟貧了。”
“行吧。”
章陸也不和他多說,拍了拍顧眠的肩膀,道,“走吧,這里怪冷的。”
“哦哦。”顧眠點了點頭,然后在里面人振聲‘劫富濟貧的事怎么能算偷’的吶喊中,跟在章陸身后走出了大牢。
“不過——”等他們出了門,顧眠才小聲問章陸,“你們真的會刑訊逼供嗎?”
“怎么會。”章陸一臉無辜的看著他,“這小子剛才不是說了么,陛下已經不讓嚴刑逼供犯人了。”
“雖然有些地方還是會有這種情況,但是咱們這里可不興那一套,萬一被人告了,那上上下下都沒好果子吃。”
顧眠點了點頭,有點驕傲的挺了挺腰板。
他覺得自己男朋友超級棒的!
“對了。”
章陸換上了一臉八卦的表情,“你家那個最近怎么沒來接你?”
“他最近太忙了。”顧眠嘆了一口氣,說真的,就是楚沉昭最近的那個工作強度,顧眠真的很擔心他的身體。
魚真的很怕自家男朋友變成第一個猝死的反派啊!
不過楚沉昭告訴他,秦王最近應該是要動手了,顧眠一邊覺得“終于要結束了”,一邊又忍不住擔心男主的主角光環還沒有完全消失。
章陸把顧眠的表情看在眼里,以為顧眠是因為被冷落了擔憂,于是朝他擠了擠眼睛:“下職之后,要不要和我去個地方?”
顧眠:?
他看著章陸的表情,第一反應就是女主又開新店了。
不過……他今天已經和楚沉昭說了要回去吃晚飯了。
糾結的時間總是短暫的,顧眠只糾結了幾秒鐘,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他可以少吃一點,然后回宮的路上還能消化一下,這樣,楚沉昭就不會知道他在外面自己吃過一頓了。
完美。
但是等到顧眠下職之后,站在章陸說的那個“好地方”前面,才覺得自己真是太單純了。
不是,怎么你們都知道這個地方啊,這是什么人盡皆知的網紅店嗎?
——顧眠眼前,是熟悉的巷子,熟悉的牌匾。
這不就是當時錢公公帶他買書的那家店嗎?
顧眠還記得,就是這家店,打開了他新世界的大門,也是從此開始,他的床底就變得越來越擁擠了。
“走啊。”章陸拍了下顧眠的肩膀,示意他往里走。
顧眠無語道:“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當然!”章陸率先走進了店里,店老板熱情的上來打招呼,一看就是老顧客了。
“你別看這地方偏僻,但是這里的貨最全,出的話本圖冊,別的店里不敢賣的,這店里都有。”
章陸熟練地走向了幾個貨架,然后推了推顧眠。
“知道你不好意思,你自己去看,他家好東西可是不少,尤其是……”章陸給了顧眠一個眼神,顧眠看他帶著猥瑣的表情,覺得眼睛隱隱作痛。
“那個架子。”章陸還給顧眠做指導,“聽說那上面都是新到的貨,保證你買了回去用完,你家那個天天粘著你!”
他露出了一個“你懂的”表情。
顧眠:……
說真的,你這個樣子,真的很容易讓人覺得這家店有你的股份啊!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雖然嘴上嫌棄, 但是顧眠身體還是很誠實的買了不少回去。
主要——
這家賣的小話本真的很全啊!
而且也不知道都是哪里找的畫師,幾乎每本的質量都很高,唯一不足的地方, 可能就是每一本的價格也非常對得起它的質量。
——這應該也算不上話本的缺點,這是最近沒有羊毛薅逐漸變得貧窮的錦鯉的缺點。
楚沉昭今天依舊是異常地忙碌,吃完晚膳后他只休息了片刻,就繼續處理政事,等到顧眠回寢殿看完書, 吃了夜宵, 又看了好一會兒今天新買的話本,楚沉昭還是沒回來。
最后, 顧眠的書還沒合上, 就趴在被子上睡著了。
過了好久, 顧眠隱約感受到床邊的塌陷,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怎么又這么晚。”顧眠一邊嘟囔著,一邊慢吞吞地往床里面挪了挪。
“嗯, 這幾天處理雪災的事情, 有些忙。”楚沉昭動作輕緩地上了床, 剛要躺下,就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
他頓了頓,然后伸手往被子里摸去, 動作熟練地摸出來了一本書。
“今天新買的書?”楚沉昭現在看著書上的勁爆內容已經能面不改色的把書幫顧眠合上, 然后伸手把床底下最外面的小箱子拉出來, 把書放回最上面了。
順便, 他又把顧眠臉側那個睡著一顆越發圓潤的白團子的小窩, 扔到了床的最外側。
嚶嚶微微抬了下眼睛,抽了兩下鼻子, 接著睡過去了。
“嗯。”
顧眠答應了一聲,手往身邊摸了摸,入手卻不是柔順的狐貍毛,而是光滑的皮膚。
顧眠:!
他立刻燙到了似的收回了手,整個人也終于清醒了。
楚沉昭卻若無其事的把他往自己身邊攬了攬,動作自然的摸了摸顧眠的發尾。
“沐浴之后沒擦頭發?”楚沉昭摸著顧眠還帶著些水汽的頭發,立刻就要起身。
“睡吧睡吧。”顧眠一把把人拉住,聲音里帶著點求饒的意味,“我下次肯定擦,你要是擦完,我就徹底清醒了。”
聞言,楚沉昭這才終于放棄了要給顧眠把頭發擦干的想法。
“再說了。”
顧眠等到楚沉昭躺下去了,才繼續小聲叭叭,“我現在是魚啊,魚怎么可能因為沒擦干就感冒啊。”
楚沉昭:……
顧眠嘟囔完,往被子里面一縮,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問楚沉昭:“最近秦王那狗東西要準備動手了?”
“嗯。”
楚沉昭側過身,看著顧眠精致的側臉,眸色逐漸深沉:“最近北方雪災,派去賑災的官員也在路上了,估計秦王會借此下手吧。”
不過,秦王應當不會想到,這次,前去賑災的官員身邊,可是有人暗中護衛的。
“他最近也和宮門守衛頻繁套近乎。”楚沉昭想著千牛衛傳來的消息,冷哼了一聲。
顧眠精神了:“他想要逼宮?”
這和書里寫的差距有點大吧?
“嗯。”楚沉昭點頭,“他以為知道了我的秘密,想要借此發難。”
顧眠瞬間緊張了起來,“什么,什么秘密?!”
“沒什么。”楚沉昭猶豫了一下,拍了拍顧眠,“不用緊張,不會有事的。”
停頓了下,楚沉昭忽然說道,“你這幾日先不要去上職了。”
顧眠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楚沉昭就湊到他耳邊悄聲道,“明晚我早些回來,寢殿有條密道可以通往宮外,我明日帶你走一趟。”
“你——”顧眠皺眉,忍不住坐了起來,“什么意思。”
“你不是說肯定沒問題的么?”
“急什么。”楚沉昭嘆了口氣,起身摟住了顧眠,順了順青年的后背,“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顧眠張了張口,結果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又想起來書里反派的死法了。
“那你怎么辦?”
顧眠聲音帶著點委屈,“我不呆在你身邊,要是又變回去了怎么辦?”
“那我到時候豈不是要變成野生錦鯉了。”
顧眠越想越覺得悲從中來,已經開始幻想起了自己的悲慘生活:“得每天自己覓食,和其他魚打架,沒準還會因為游泳慢被水沖到不認識的地方。”
“萬一要是被人抓住煮了怎么辦?!”
可惡。
怎么越說越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小廢物啊!
“不會。”楚沉昭感受著青年緊繃的脊背,心里竟然生出了一股愉悅的情緒,他慢條斯理地把人重新塞回被子里,在青年耳邊小聲道,“畢竟你說過秦王是這個世界的‘男主’,以防萬一罷了,就算他真的得手,這次我也有辦法脫身。”
顧眠睜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楚沉昭輕笑了一聲,“畢竟,我可舍不得讓自己的男朋友變成野生錦鯉。”
“你要是騙我,你現在就被嗆到。”
顧眠表情嚴肅地盯著楚沉昭,對他發動了錦鯉の技能!
楚沉昭:……
他嘆了口氣,拍了拍身邊的人:“沒騙你,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顧眠見他毫無異樣,這才舒了口氣,重新縮回了被子里,小聲:“我決定明天更加努力幫忙。”
“我要把每天詛咒秦王的時間變成一個時辰!”
想到千牛衛報告秦王最近倒霉日常時表情的楚沉昭:……
好的,秦王最近奇怪的壞運氣來源找到了。
“你說——”
顧眠剛要閉上眼睛睡覺,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楚沉昭:“我們把秦王府的那個張先生抓過來怎么樣?”
他越想越覺得可行,“時傅之前和我說過,那個算命的好像知道秦王不少事,到時候再叫人找找秦王府的證據,等他逼宮的時候,一起甩他臉上!”
想想那時候秦王的臉色,顧眠都覺得解氣。
真想現在就打爆秦王的狗頭,報當年這狗東西虐魚之仇!
“我已經叫人準備了,不過為了防止打草驚蛇——”
“我知道個人,他肯定能行!”
顧眠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打斷了楚沉昭的話,快樂地在床上打了個滾,瞇起眼睛道:“不過到時候可能需要你幫個忙。”
“我明天得去府衙一趟,正好順便請個假!”
說完,顧眠熟練地滾到了楚沉昭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美滋滋道,“他可厲害了,你等著,到時候肯定把人給你帶出來!”
要是帶不出來,錦鯉就每天早九晚五地給秦王畫圈,錦鯉絕不要變成野生錦鯉!
顧眠很快就帶著美妙的心情,重新入睡了。
另一邊,楚沉昭攬著人,直勾勾地看著青年的發旋,想著他剛才提到人時眉飛色舞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除了章陸,顧眠還在府衙交了新朋友?
還說那人“厲害”……
到底——
是誰!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你說讓我偷什么?!”
府衙臨時的牢房里, 司韶掏了掏耳朵,不可思議地瞪著牢房外的顧眠,捂著在牢里呆了兩日, 已經變得有些凌亂的衣服,表情提防地后退了幾步。
“就是,讓你去偷個人啊!”
“一個男的,嗯,大概三十幾歲, 個頭中等, 比較瘦,最近應該更瘦了。”
顧眠站在牢房外, 苦口婆心地勸著他:“他們都說你偷東西很厲害, 你肯定能行的。”
司韶看了看牢房外的顧眠, 噎了一瞬。
這人看上去人模人樣的,怎么能說這種話!
“我可是正經人!”
司韶義正言辭地拒絕,甚至還再次攏了攏自己的衣服, 把自己遮嚴實了些:“我是絕不會做這種下作的事情的!”
顧眠看著他仿佛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 無語了一瞬:……
“你——”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再說了。”司韶沒等顧眠說完, 直接哼了一聲,“三十多歲也太老了,還很瘦, 那估計長得也不好看。”
他朝天翻了個白眼, 摸了摸自己的臉, 看著顧眠道:“小爺這么天生麗質, 必不可能去做這種事!”
顧眠被他用一種難以言說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頓時:……
魂淡,給所有三十多歲的青壯年和瘦人道歉啊!
顧眠覺得這人看上去不是正常的樣子, 不過他早就已經慢慢習慣了,畢竟從穿過來到現在,他遇到的百分百正常人也十分有限。顧眠懶得和眼前的人解釋,直接簡單粗暴地道:“成功了你可以不用流放,我替你出你偷的錢,還了錢你就可以出去,另外再給你一百兩黃金和——”
“成交!”
顧眠的話還沒說完,里面本來已經重新坐回草垛上的男人立刻起身,竄到了牢門前,咬了咬牙,眼神真誠地看著顧眠,生怕他反悔一樣,“我答應了!”
雖然這種事實在是突破了他的道德底線,也有損他的名聲,但是——
先從這鬼地方出去再說!
具體的任務……反正應該也沒人看著他,到時候他再想辦法。
“你會認真干的吧?”
顧眠看著眼前還穿著那一身單薄裙裝,雖然極力硬撐,但是明顯凍得不行的男人,表情帶上了一絲審視,“你要是把事情說出去,不好好干或者想耍花招,就會變得很倒霉很倒霉的!”
錦鯉の威脅,發動!
司韶看著他的表情,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眼前的青年一看就是沒經歷過人心險惡的富家少爺,連威脅人都幼稚的有些可愛,也不知道怎么會讓他去做這種事,不過無所謂,這種富人家的小少爺最好糊弄了。
司韶剛想開口保證,結果,竟然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咳咳咳咳!”
下一秒,劇烈的咳嗽聲響徹整個大牢。
顧眠:“你是不是剛才打算糊弄我!”
司韶:???
司韶:!!!
見了鬼了!
過了好一會兒,差點被自己嗆死的司韶終于平復了自己的呼吸,顧眠趁著他緩神的功夫,開始編故事,“其實叫你去偷的人,是我家表兄。”
司韶瞬間瞳孔地震:啊這……
顧眠奇怪地看了一眼似乎受到了什么巨大沖擊的司韶,接著道:“他因為有點能掐會算的本事,結果被人抓了,囚在府里替人做事。”
從這人的“劫富濟貧論”就能看出來,他應該有點仇富情緒在的,顧眠睜著眼睛說瞎話,力圖勾起眼前人的強烈共鳴,“我家雖然有點錢,但是和那家人的勢力根本不能比,他把我表兄擄走之后,聽說把人關在院子里不許他出去,要是卜算的有什么不對,還有性命威脅。”
“還得替他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顧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哎,最近一直沒聽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
他臉上露出了一點愁容,像是真的很為自己的表兄擔心。
“嘖。”司韶頓時露出了一個義憤填膺的表情,“竟然還有這種事情,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人帶出來?”
雖然也不是不行,但是——
“嗯……”顧眠露出了一個為難的表情,“表兄若是不見,那人估計立刻就會察覺了,恐怕會派人追捕,你,你能不能先扮作我表兄,替他呆幾日,等到我把表兄送走,叫他走遠些,你再跑出來?”
司韶:“這——”
他面露猶豫,畢竟,聽這樣子,這家人就不是好惹的,萬一他露出了破綻,當然,也不是說他對自己的易容不自信,萬一,他是說萬一……
“這樣吧,這個工作確實危險,我、我再給你加百兩黃金!”顧眠真心實意的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兩百兩黃金啊!
幾乎是他從秦王哪里薅的羊毛的一半了!
心好痛,即使在宮里住了這么久,社畜一下子拿出來這么多錢還是好心痛。
畢竟這個世界,通貨還沒有膨脹,黃金二百兩,是真的很多。
“我去!”
司韶一臉的義正言辭:“不是錢的問題,主要小爺就是看不慣這些人的這種齷齪行徑!”
“對了。”司韶想了想,問了一句,“你表兄被誰擄走了啊?”
顧眠輕咳了一聲,小聲道:“就是秦王。”
“誰?”司韶沒有聽清。
“秦王。”顧眠微微抬高了聲音,一臉真誠的看著他:“就是秦王,楚珩,你認識他嗎?”
司韶:……
他拍了拍衣服,干巴巴道:“嗯,秦王啊……要不,你問問別人?”
顧眠:“你剛才都答應了,難道你們這行的人都是這么出爾反爾的嗎?”
他威脅道:“你也不想倒霉的對吧,而且聽說你要是不把錢吐出來,好多人等著你被流放呢,現在這個天氣——”
“行了行了行了。”
司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被抓住是我倒霉,不過先說好,要是出了什么問題,我可是不會給你保密的,還有,我先要一半定金!”
“沒問題!”顧眠當場點頭,然后開始吹彩虹屁,“他們都說你易容之后就像變了一個人,就連親朋好友都認不出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司韶聞言,立刻收起了有些猶豫的表情,驕傲的昂起了頭,“那是自然!”
顧眠:哈,好搞定的人類。
對待合作伙伴,顧眠還是很大方的,他把從沉昭給他的秦王府地圖和準備好的夜行衣塞給了司韶,“我把你偷的錢補上,明天你大概就能被放出去了,你先去秦王府探探路,我表兄這人特別謹慎,尤其是被秦王坑了之后,估計會問好多有的沒的,他到時候問的多了,你就直接把他打暈帶出來!”
“會有人在府外接應你的!”
司韶:……
你要偷的這個人,真的是你的表兄嗎?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雖然心里有各種疑惑, 但司韶最后還是答應了顧眠去撈人。
——畢竟,顧眠給的真的很多,而司韶也是真的不想自己劫富濟貧的大業還沒完成, 自己還沒成為一代傳奇大盜,就中道崩殂了。
至于他為了避免麻煩,觀察了兩天之后,進入秦王府一個照面就打暈了那個小少爺的表兄,扔給了小少爺家在外面接應的人?
這些都不重要, 反正他進了秦王府就能拿到剩下的錢了。
不過很快, 他就覺得,這個秦王好像有點不對勁……
“先生?”秦王越到動手的時候, 越覺得心里有些不安穩。
不過這也很正常, 畢竟秦王最近的運氣實在是有些不好, 雖然都是些無傷大雅的事情,譬如喝水被嗆到,出門的時候差點滑倒, 進門前剛好被鳥屎砸到之類的, 但也確實影響到了他的心情。
他怕自己……那天, 也會有這樣那樣的壞運氣,于是,思考了片刻之后, 秦王決定把這些問題交給專業人士去解決。
最近他準備動手, 對待能“預知”的張文變得更加重視, 具體表現在秦王加強了四周的守衛, 導致司韶差點沒混進來, 并覺得跑出去的難度也十分大。
還有就是,他開始頻繁找張文“占卜”未來。
秦王看著眼前似乎陷入了沉思的“張先生”, 出聲“關心”道:“先生可是有什么心事?”
司韶:……
有是有,但是不能說啊!
他最近越在秦王府呆越心驚,就算是他一開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這么多天,秦王又絲毫不避諱他,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司韶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知道秦王到底要做什么的司韶,當時的內心是:……
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誰能來救救他啊!
頂著秦王關切的眼神,司韶默默把伸向茶杯的手縮了回來,拼命擠出了一個微笑道:“沒什么,王爺不必在意。”
讓他靜靜的呆著吧,求求了。
他后悔了,真的,他覺得這個工作,好像比流放還危險啊。
但是司韶的面部表情管理一向很好,因此秦王并沒有起疑,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秦王并不知道還有人能潛進秦王府,然后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一個大活人帶走,自己留下來做替身。
也可能,秦王并不關心張先生的心理狀態,他只關心自己的大業是不是能一切順利。
所以“張先生”說了無事之后,秦王立刻收起了關心的眼神,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
司韶:救命,他現在緊張的好想打嗝啊!
“先生覺得,本王最近的運勢如何?”
秦王終于開了口。
本來打算說王爺的運勢很好的司韶,想起了秦王最近詭異的霉運,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恭維咽了回去。
感覺直接拍馬屁會露餡然后被打死。
司韶頭疼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放平了心態。
畢竟他只是在這里呆幾天就跑路了,到時候換張臉,誰認識他是誰!
司韶于是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學著張文的樣子,裝模作樣掐指算了半天,然后在秦王越來越緊張的表情中,嘴角勾起了一個兩分高深三分愉悅五分確定的弧度,慢慢道:“王爺的大事,定然能成,不過王爺現在的位置,氣運還是有所限制。王爺不必擔心,現在一時的不順,只是為了積攢運氣罷了。”
司韶抿了一口差,對秦王道:“您的運氣,在后頭呢!”
至于多往后,那可就不好說了,司韶在這里呆了幾天,實在是不覺得秦王這人能謀反成功。
怎么說呢,如果真的能成,那大概是見了鬼了。
如果這人能把位子坐穩,那就更可怕了。
大虞,真的會有未來嗎?!
司韶:忽然憂國憂民了起來。
“哈哈哈。”秦王看著“張先生”的表情,忽然痛快的笑了起來,“那本王就借先生吉言了,等本王心想事成之日,定會把國師之位雙手奉上!”
司韶:他露出了尷尬而禮貌的微笑,送走了心情看上去十分愉悅的秦王。
“哎……”
等到確定秦王走遠了,周圍也沒人了,司韶這才進了屋,歪倒在了小榻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錢,難賺啊!
“哎……”
顧眠不知道秦王的心情,也不清楚司韶的處境,他只知道楚沉昭最近看上去越來越忙了。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然后把手里的書放下了。
心情不好,出去轉轉。
想出門散心的顧眠剛起身,還沒走到門口,就被人擋住了去路。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擋住顧眠去路的人正是錢公公, 這幾日楚沉昭把錢公公留在顧眠身邊,他身邊伺候的人換成了劉公公。
雖然錢公公總是讓顧眠覺得他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但是不得不說, 錢公公不愧是皇帝身邊的老人,各方面要妥帖許多。
此刻的錢公公臉上帶著一絲為難的表情,對要出門的顧眠干巴巴地道:“這……顧公子,陛下叫您這幾天在寢殿好好休息,這外面天這么冷, 您要是凍病了, 就不好了,您看——”
顧眠:?
他直直的看著錢公公。
錢公公看著顧眠, 擠出了尷尬又艱難的笑容。
救命啊, 誰知道陛下最近怎么回事, 不但讓顧公子去府衙請了假,還以怕他出門凍病了為由,告訴顧公子盡量別出宮。
今天更是吩咐他, 這幾日讓顧公子呆在寢殿, 不要出去。
剛剛在休息的時候, 偷偷看了新話本準備繼續為陛下愛情出一份力的錢公公,覺得目前的情況,某種程度很像他前幾日看的那本讓他震撼了整整三天的話本子:因為各種誤會和矛盾, 身為王爺的主角把愛人囚.禁, 然后這樣那樣, 那樣這樣, 偏偏兩個人有話都不直說, 全書湊不齊一張好嘴,最后在各種虐身虐心之后, 男人終于痛失所愛,追悔莫及的情節。
按照劇情,現在顧公子面色難看,憤怒地質問他了。
錢公公感覺自己正面對著最大的工作危機,表情緊張地看著顧眠。
顧眠盯著錢公公看了幾息,然后開口:“哦。”
說完,他就轉身,往屋里走回去了。
錢公公:?
這、這好像和書里寫的不一樣啊!
他愣了愣,然后才回過神來,跟在顧眠的身后進了屋子。
等到走到內室的時候,看著非常自然地歪在塌上,開始看話本的錢公公,已經非常順暢地說服了自己。
顧公子,果然是對陛下情根深種!
這天晚上的時候,顧眠早早就躺下了,但是一直沒睡。
他拿著打發時間的畫冊,靠在靠墊上,強撐著沒有睡過去。
直到顧眠第四次因為太困了把書掉到了床上,準備起來喝點水清醒一下的時候,楚沉昭才終于回了寢殿。
楚沉昭本來以為顧眠已經早早睡下了,但是他前腳剛邁進寢殿,就發現了不對。
往日此時已經燈光昏暗的寢殿,現在卻燈火通明,本來應該睡下的顧眠,正穿著寢衣,站在桌邊喝水。
“怎么還不睡?”
楚沉昭脫下外袍,隨手搭在了椅子上,然后走到顧眠身邊,倒了一杯茶,問道。
“秦王這兩天是不是要動手了?”
顧眠把茶杯放下,看著楚沉昭的眼睛,表情嚴肅地問。
“嗯。”楚沉昭以為顧眠這兩天在寢殿呆的煩了,于是放低了聲音安慰,“他打算兩日后的早朝上動手,你這兩天在寢宮呆著。”
“等事情結束,我帶你去冰嬉?”
“時間你都已經知道了?”顧眠深吸了一口氣,提出了要求,“你那天上朝的時候帶我一起去。”
楚沉昭眉心微蹙:“別鬧,那天……”
“你不是說一切都準備好了么。”
顧眠撇嘴,“既然沒什么危險,你為什么不帶我去。”
“誰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你帶著我,本錦鯉還能給你加持好運呢!”
見楚沉昭還是不答應,顧眠坐在床邊,露出了悲傷的表情,開始長吁短嘆,“你不會是要自己去冒險吧,不會吧不會吧,自己冒險把魚放在寢殿里,然后出了什么事,魚就要變成野生錦鯉了。”
“沒準魚再也看不見自己男朋友了,還要和別的小魚打架,吃野草,這么冷的天,湖里都結冰了……”
“哎,怎么會有這么可憐的錦鯉。”
一邊說,顧眠一邊側頭,偷偷觀察楚沉昭的表情。
楚沉昭:……
最后,顧眠使出了殺手锏:“你也不希望我偷偷溜出去的,對吧?”
楚沉昭看著顧眠從被子里伸出來的,充滿暗示和威脅的一小截魚尾巴,頓時額角青筋一跳,上前一步把那段尾巴塞回了被子里。
“決定好了嗎?”
顧眠仰頭,朝楚沉昭眨了眨眼睛。
楚沉昭:……
他略感心累的嘆了一口氣。
但是,不知道怎么,他的心里,此時竟然為顧眠剛才的話,感覺到了一絲喜悅。
有人如此堅定地站在他身邊,即便是耍賴,也要留下來陪他一起面對風險,這種感覺,有點陌生,但是,好像,還不錯?
見楚沉昭答應了,顧眠立刻掀開被子,滑了進去,拍了拍床,“趕緊睡覺,你到時候可要給我找個好點的位置,我要好好看看秦王的倒霉樣子。”
看著他一臉迫不及待的楚沉昭:“把尾巴變回去。”
顧眠一臉無辜:“尾巴,什么尾巴?”
一邊說,他一邊把小腿伸出了被子,沖楚沉昭晃了晃雪白的腳踝。
楚沉昭:……
他看著顧眠囂張的表情,一把捉住了顧眠的腳腕,勾了下嘴角:“不想睡?”
顧眠看著楚沉昭的表情,立刻慫了。
“松手松手。”顧眠一邊說一邊拼命地把自己的小腿往回抽,“趕緊睡覺了!”
……
兩日后,錢公公服侍著楚沉昭換好了衣服,正準備送皇帝出門然后去給顧眠叫早膳,就聽見皇帝吩咐道,“昨晚顧眠有些累了,今日不用叫他起來,你隨朕一起上朝。”
錢公公立刻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神色。
“把這個帶著。”
楚沉昭懶得深究錢公公微妙的神色,指了指桌上的一個瓷盆,“放到太極殿的御案上”
錢公公一頭霧水的走了過去,端起了那個看上去就十分有重量的盆。
然后,他就和盆里游來游去的那條錦鯉四目相對了。
顧眠:嗨~
錢公公: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這個場景好熟悉啊。
顧眠尾巴一甩,兩只魚鰭用力,直接扒在了盆沿上,打量著外面的世界。
好久沒變成魚了,還覺得有點新鮮呢。
錢公公也覺得新鮮,畢竟自從陛下把這條錦鯉“放到池子里養”之后,他已經好久沒見過這條魚了。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今日忽然有興致,又把錦鯉拿了過來,上朝都要帶著。
錢公公看著這條已經長大了不少的錦鯉,斟酌著問了一句,“陛下,可是要給這魚帶些點心?”
——顧眠當時的胃口,給錢公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實際上已經吃了三塊點心,一個小包子的顧眠聞言立刻抬頭,眼神亮晶晶的看向了楚沉昭。
楚沉昭:“帶兩塊。”
顧眠心滿意足地吐了個泡泡,松開了扒著盆沿的魚鰭,沉下去了休息了。
養精蓄銳,他等下要好好看看秦王那狗東西倒霉的樣子。
哦,對了。
顧眠想起了什么,翻身而起。
他忘了今天的任務了!
快,趕緊再給秦王加點“錦鯉の祝福”!
“再帶些熱水。”
楚沉昭看著突然變得精神抖擻的錦鯉,思索了片刻,然后伸出食指,試了一下水溫,被顧眠蹭了一下手指之后,他不動神色的摸了一把魚尾巴,結果被顧眠用短短的魚鰭用力推了一下。
報復性的繼續摸了一把顧眠的魚尾巴,楚沉昭繼續吩咐:“等下若是水冷了,便隨時加些熱水,莫要叫魚凍著了。”
“是。”
錢公公立刻領命,叫身后的小太監去拿熱水去了,等到他再看向瓷盆里的錦鯉的時候,顧眠就看到他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寫著:“這錦鯉,當真是好福氣啊!”
顧眠:……
來了,錢公公這熟悉的表情。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今天的早朝和往日并無區別。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平靜的氣氛截止到一個大臣緩緩出列, 向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稟告,昨日他接到下屬來報,皇帝派去北方賑災的官員攜款潛逃, 下落不明。且,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云州突然又出了大雪壓垮朝廷搭建的賑災所和不少房屋、里面的人生死不明的情況。
云州百姓一時間民怨沸騰,甚至聽說已經有人揭竿而起,占山為王了。
楚沉昭坐在龍椅上, 目光冷冷地看著被呈上來的奏疏, 臉上的神色不明,一言不發。
見皇帝不說話, 下面的大臣愈發不安, 此時幾個大臣互相遙遙對視了一眼, 不約而同地跪在地上,開始聲情并茂的表演。
顧眠從瓷盆里暗戳戳露出了小腦袋,看著下面口若懸河, 你來我往好不熱鬧的幾個大臣。
有一說一, 能站在這里的確實不是一般人, 要是他當年有這個無中生還能說得頭頭是道的口才,也不至于一個多月才找到工作啊。
感慨完,顧眠一只魚鰭扒著盆沿, 側過身子, 扭頭去看楚沉昭, 看他要怎么說。
往日幾乎從來不參加朝會的秦王, 今天也站在了下面。
顧眠一只眼睛看著一臉春風得意, 眼睛狀似不經意地在龍椅上來回掃、衣服上平整地連個褶子都沒有的秦王,十分懷疑這人下面是不是已經穿上了龍袍了。
看他樣子, 就差當場出列,振臂一呼皇帝輪流做,哥你讓一下了。
楚沉昭看著下面那幾個拼命表現的蠢貨,覺得自己父皇當年看臣子的眼睛大概是瞎了。
——雖然這宮里瞎的也不只是他一個就是了。
皇帝垂眸,看著已經快扭成一根麻花的錦鯉。顧眠借著種族優勢,一只眼睛看著下面的人,一只眼睛朝他轉來轉去,看上去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楚沉昭不動聲色的伸出筆桿,把顧眠的魚腦袋輕輕按了下去。
正聽得津津聚精會神的顧眠:?
干嘛?
雖然他聽不太懂這群人文縐縐的在說些什么屁話,但是磕磕絆絆的提煉一下,大概是今年突然天降大災,定然是上天發怒,希望陛下盡快寫罪己詔昭告天下,好讓上天開恩,叫大虞的百姓不再受凍餓之苦。
顧眠:?
好家伙,在這里搞天人感應是吧,死去的高中歷史忽然開始攻擊他了。
幾個大臣說的苦口婆心,口干舌燥,結果上面遲遲沒有動靜,帶頭的那個大臣定了定神,大著膽子悄悄抬眼,往上位面瞄去。
結果正對上了皇帝似笑非笑看過來的眼神。
那大臣一驚,立刻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地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罪己詔?”楚沉昭輕笑一聲,“諸位愛卿覺得,朕罪在何處啊?”
這句話說出來,就讓下面不少大臣抖了抖,不安地低下了頭去裝鵪鶉,心里暗自納罕,不知道這幾位同僚吃錯了什么藥,今日怎么突然這勇了。
幾個大臣戰戰兢兢的,打頭的那個緩了緩神,表情逐漸鎮定了下來。顧眠覺得,這人肯定和秦王通過氣了,估計現在是拼命表現,準備在新主子面前賣個好呢。
呸。
錦鯉朝那個大臣的方向吐了一口水。
眼睜睜看著一道小水柱從魚盆里飛出來,最后濺到桌子上的楚沉昭:……
他無語的把瓷盆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皇兄。”
那帶頭的大臣還沒說話,秦王忽然出了列,朝皇帝行了一禮。正當群臣以為這是皇帝的親弟弟看不下去,要為皇帝說話的時候,秦王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大臣大吃一驚。
“不知道混淆天家血脈,會不會讓上天降下災異示警呢?”
話說完,秦王直起身,朝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露出了一個挑釁的微笑。
站在一邊伺候的錢公公剛要出聲斥責秦王,結果楚沉昭朝他比了個手勢,錢公公立刻表情有些扭曲地沉默站在了原地。
他早就看出來這秦王不是個好的!
錢公公一邊眼里冒火的瞪著秦王,一邊心里止不住的擔憂。
秦王身后傳來了大臣們倒吸冷氣的聲音。
要知道,先帝的孩子,一共就只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秦王這話,這表情,明顯就是在說陛下并非先皇的血脈啊!
等等——
許多大臣在震驚之后,忽然反應過來。
這這這,秦王和陛下可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現在秦王說陛下血脈不純,豈不是說,太后當年——
“來人,把證人帶上來!”秦王卻并不給他們思考的時間,直接對著外面,提聲命道。
顧眠再次暗戳戳地,用自己那長大了也沒有長多少的魚鰭趴住了盆沿,往外面看過去。
秦王臉上的得意之色已經掩蓋不住了,有剛正的大臣剛要開口呵斥秦王,卻在看見進殿的人的時候愕然止住了聲音。
整個大殿一時間針落可聞,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帶著一個小太監進來的幾人。
這些人他們是不認識,但是衣服都是認得的,這些,分明都是宮門的守衛!
他們竟然會聽秦王的命令,那恐怕這宮里,至少一部分的勢力已經被秦王牢牢控住了。
而護衛皇帝的千牛衛,卻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似乎并沒有感受到秦王的僭越似的。
有些聰明的大臣立刻開始裝死,也有剛烈的,比如上次罵張尚書“張二狗”的盧將軍,當即便出列呵斥道:“秦王殿下這是什么意思,是要造反嗎?”
秦王滿意的看著千牛衛的沉默,心道前幾日那些銀子,送得還是值得的。
——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人當時看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對。
秦王側頭,皮笑肉不笑地道,“盧將軍這話說的,本王只不過是想要告訴大家事情真相,免得百姓無故遭難罷了,怎么能叫造反呢?”
說完,他指著那個被帶上來、跪在階下的太監,抬高了聲調,“皇兄,這是當年在母后身邊伺候的宮女的家里人,后來也入了宮,結果進宮之后才知道,他們家一直以為因氣沒和他們書信往來的姐姐,實際上早就去了。他覺得自己姐姐當年死的冤枉,便調查了一番,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當年的一些秘聞。”
“哎。”秦王又露出了那一副裝模作樣的表情,嘆息了一聲,“本王和皇兄兄弟情深,也不忍心叫皇兄母后傷心,但是為了百姓,只能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顧眠撐瓷盆撐得魚鰭疼,看秦王這樣,眼睛也跟著疼了起來。
他翻著肚皮在水面上飄了起來,慢吞吞的晃蕩著尾巴,在水面上轉著圈消磨時間。
下面,小太監把當初和秦王說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
立刻就有被秦王收買了的狗腿子大聲說道,“陛下!雖然此事陛下并不知情,但是現在上天已經降下災異示警,臣請陛下查明真相啊陛下!”
“是啊陛下,百姓無辜,此事關乎皇室血脈,更是不能小覷,臣聽聞云州的百姓已經開始暴動了。”
一時間,顧眠仿佛置身在菜市場一般。
吵死了!
大臣們吵吵嚷嚷,有些人本來還掩飾著些的小心思,在看見秦王竟然能使喚宮門守衛,連千牛衛也一動不動之后,立刻無遮無攔了起來,恨不得當場就逼皇帝退位了。
顧眠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
楚沉昭看著明顯變得不高興的錦鯉,慢條斯理地從桌上拿起了一塊點心,放到了顧眠的嘴邊。
顧眠:?
他大大的魚眼睛里,閃過了一絲疑惑。
楚沉昭把手里的點心往顧眠眼前遞了遞,示意他咬一口。
顧眠:……
救命,男朋友好像真的是個戀愛腦。
不過,還能怎么辦呢?顧眠憐愛地看了楚沉昭一眼,順著他的意思,翻身游到男人手邊,啃了一口點心,然后用自己冰涼涼滑溜溜的腦袋蹭了蹭楚沉昭的指尖。
楚沉昭心情愉悅的收回了手。
下面的大臣們還在聽著二十幾年前那個離奇的故事。
有大臣提出了質疑:“若陛下不是先帝的血脈,且先帝也知情,又怎么會在陛下剛出生時就立陛下為太子,且這許多年一直細心培養?”
這根本就不合邏輯吧?
秦王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身后的侍衛擺了擺手。
立刻就有兩人上前,把那個大臣拖了下去。
千牛衛依舊一動不動,仿佛根本沒看見眼前荒唐的一幕。
大臣們寂靜了一瞬,然后開始竊竊私語,互相使起了眼色。
“本王已經查過當年之事了,諸位大人若是不信,本王還有其他證人!”
“或者,可以叫太醫前來滴血驗親,如何?”
秦王看了一眼穩穩坐在上位,神色不變、慢條斯理擦著手的皇帝,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但是很快,他就想起早上出門之前,張先生算出來的那一卦“大吉”,立刻又放心了。
承天門守衛已經都是他的人了,其他宮門的人現在應當還對太極殿的動靜無所知覺。且就在昨日,他接到飛鴿傳信,云州的兵馬已經抵達城外,取代鐘遠的右監門衛將軍又是他的人。
只要控制住朝臣和太極殿,等到城門一開,他的大軍進來之后,便是塵埃落定了!
秦王迅速在自己腦海里過了一下自己的計劃,臉上的最后一絲猶豫也消失了,重新變成了勢在必得。
“呵。”
終于,在一片混亂中,坐在龍椅上的楚沉昭發出了一聲冷笑。
“既然秦王要給大家看證據,那便將人帶上來吧?”
秦王看著他波瀾不驚的臉色,對自己這個兄長的不滿,已經達到了頂峰。
呵,死到臨頭了還裝。
……
另一邊,劉太后看著外面的晴天,不知道怎么的,總覺得心里不太安穩。
一直在她身后伺候的紅芍偷偷退了下去。
“怎么樣了?”
紅芍出了門,走到一個角落,向早就等在那里的一個小太監低聲問道。
“人已經被帶過去了。”小太監有些不安的看了紅芍一眼,“紅芍姑姑,您這是——”
紅芍卻已經懶得回答了,她裝了這些年,早就演夠了太后身邊妥帖的“紅芍姑姑”了。
既然秦王已經把人帶了過去,那很快宮里就要亂起來了。
紅芍帶著詭異的微笑,慢慢往回走,正看見煎藥的小宮女,端著太后最近每天都要吃的補藥,準備往殿里走。
“給我吧。”紅芍朝她笑了笑,伸手端過了藥碗。
一顆黑色的藥丸,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她的指尖。
在無人看見的角度,紅芍露出了一個有些讓人毛骨悚然的癲狂笑容。
終于,她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她等了二十年,二十年!
希望今天的皇宮,要更熱鬧些才好。
紅芍嘴角帶笑,準備把手里的藥丸扔進湯藥里。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紅芍喜悅的表情, 定格在了藥丸被扔進碗里的前一刻。
下一瞬,天旋地轉,她整個人被狠狠按倒, 藥碗“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打的粉碎。
紅芍拼命掙扎,卻絲毫無法掙脫。
“嘖。”昨天剛回來就被安排到太后身邊繼續加班的戚淵從剛才藏身的樹上一躍而下,不耐煩地看著被自己手下的兩個女侍衛按在地上的人,嘖了一聲。
就是因為這么個東西, 他都能沒看自己剛裝好的宅子一眼, 就趕回來加班了。
屋里的太后聽見了外面弄出來的聲音,愣了下, 出聲問道, “外面是怎么了, 誰打了東西了?”
戚淵剛要開口解釋,本來愣愣地被按在地上、好像放棄了掙扎的紅芍突然表情一變,凄厲大喊道, “太后娘娘, 秦王、秦王殿下逼宮了!”
“你!”戚淵卸人下巴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 他瞬間露出了“完蛋,要被扣工資了”的幽怨表情。
“怎么回事。”戚淵剛想進殿稟告,就看見連外衣都沒來得及披的太后聽見紅芍的話后, 急匆匆的出了殿門。
紅芍跪坐在地上, 被兩個一直監視她的千牛衛緊緊按住, 絲毫不顧自己狼狽的形狀, 朝戚淵露出了個挑釁的微笑。
戚淵:媽的, 拳頭硬了。
他立刻上前一步,行禮道, “回稟太后,這個宮女之前行蹤詭異,陛下發現之后,便命臣看著這個宮女,方才臣正好撞上她圖謀不軌,便立刻把人拿下,不想驚擾了太后,臣現在就把她帶下去。”
說完,戚淵立刻給身后的手下使眼色,示意趕緊把這宮女帶下去。
“等等!太后揮手拒絕了宮女拿過來的斗篷,上前兩步,皺眉看著跪在雪地里的人,“紅芍?”
“你方才說秦王做什么了?”
問完,她才注意到紅芍現在的狀態,劉太后上前兩步,走到紅芍面前,抬手,只聽得“咔吧”一聲脆響,紅芍的下巴就被安回去了。
戚淵:嘶!
他看著劉太后干凈利落的動作,默默向后退了半步。
劉太后看著在自己身邊呆了二十年的大宮女,雖然心里有難受不解,但是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剛才她說的那句話,劉太后定了定神:“秦王做什么去了?”
“哈哈。”紅芍大笑了兩聲,擦了擦嘴角,語氣尖利到,“秦王反了!”
“他方才帶著一個小太監,還有太醫署的宋太醫,去了太極殿,現在,宮的守衛恐怕都是他的人了。”
紅芍神色扭曲又痛快,“聽說秦王知道陛下并非先帝親子,混淆天家血脈,惹得上天降下大災,準備逼陛下退位呢!”
太后的表情露出了一瞬間的迷茫,然后她反應過來,身子微晃,踉蹌了兩步。
“太后!”
戚淵見狀,立刻緊張道,“您莫要聽這人胡言亂語,你們!還不把人帶下去!”
本來陛下的意思是,這事全程都要瞞著太后,但是現在——
戚淵覺得自己新買的大宅子恐怕要保不住了。
“陛下現在在太極殿?”
劉太后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睛里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猶豫,她冷聲道:“你隨本宮一起過去。”
戚淵:……
他露出了糾結的表情,劉太后卻不管太多,眼風掃了他一眼:“若是戚將軍不愿意,那本宮便自己去。”
戚淵無奈的彎腰,“臣遵旨。”
他示意后面的宮女伺候太后披上披風,正要叫兩個屬下把紅芍帶回去,劉太后擺了擺手,“帶上她。”
“綠影。”劉太后對著身后的一個宮女吩咐道,“去把我的鞭子取過來。”
“是。”那面無表情的宮女,聞言立刻行禮退下。
戚淵:哦吼,看來今天有人要倒霉了。
路上,劉太后板著臉,問戚淵:“宮里的守衛,秦王買通了多少?”
戚淵臉色一苦,斟酌著答道:“額……太后放心,秦王只是買通了承天門的守衛,其他的幾門,只是還不知曉現在的情況,陛下——”
“少和我說這些。”劉太后瞪了他一眼,冷哼道:“說實話!”
戚淵:……
他詭異的沉默了下去。
“哼。”
劉太后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罵了句“蠢貨”。
戚淵跟在太后身邊,偷偷裝死。
被押在后面的紅芍聽不見兩人在說什么,她滿心都是不甘。
不過——
就算是被發現了又能怎樣,秦王那支私兵,現在恐怕已經到了城門下了吧?
——
城門外。
程憲英叼著根肉干,不耐煩的看著日頭,對身邊的人說,“行了吧?現在進去吧?”
站在她身邊的,是個身材頎長的青年,面色白凈,聞言看了一眼這位風塵仆仆的女將軍:“陛下的意思,是叫咱們等一等,莫要驚擾了百姓。”
——畢竟現在這個時間,正是早上最熱鬧的時候。
“嘖。”程憲英狠狠皺眉,“戚淵怎么不在,叫你這個副手帶兵。”
青年微微一笑,“戚將軍還有其他的任務。”
隨著時間的流逝,程憲英越發的不耐煩,“這都什么時辰了,快點進去了。”
青年:?
他有些不解:“程將軍……很著急?”
“廢話!”程憲英翻了個白眼,把肉干嚼了嚼,咽了下去,“再不走,小絮最喜歡口味的點心就要賣完了!”
她真的很急!
青年:……
他無語了一瞬,正要說話,就聽見程將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眼神同情的打量了一下他,“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么,反正你這種沒有家室的人是不會懂的。”
青年:……
“程將軍。”程將軍話音剛落,一時間無語凝噎的青年身后,轉出了個穿著淡藍色冬裝的女子,“在下在京城開了家小店,里面也有幾樣新鮮的點心,不如程將軍等下去拿些可好?”
程憲英看了她一眼:站在她面前的女子看上去十六七歲,個頭不高,身子還有些單薄,但是表情堅毅又溫和,聲音清越,身上有一股普通人家養不出來氣度。
程憲英總覺得這個女子看上去有些奇妙,隨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微微一笑:“宋安然,將軍叫我安然就好。”
“宋安然!”程憲英眼睛一亮:“你就是云州那個,把秦王手底下那群廢物炸得抱頭鼠竄的宋安然?”
這件事也是她昨天聽戚淵的副手說的。
程憲英于是一邊等著進城,一邊和宋安然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
期間,還打聽了她家的點心種類,并且提前選好了小絮最喜歡的口味。
終于,站在一邊仿佛被人孤立了的副手看了一眼日頭,淡聲說道:“應當可以進城了。”
……
太極殿里,秦王站在百官之前,開始一臉大義凜然地對著龍椅之上的皇帝勸道,“皇兄,臣弟知道這件事你并不知情,但是你畢竟不是父皇的——”
“不是什么?”
秦王話還沒說完,外面就傳來了一聲斷喝,秦王渾身一抖,不可思議地看著押著紅芍走進大殿的劉太后。
一直漫不經心逗錦鯉的楚沉昭,也坐直了身子,直直地看向了跟在后面的戚淵。
戚淵朝他露出了一個苦笑,無奈的聳了聳肩。
“母后怎么來了。”楚沉昭起身,叫錢良,“去給母后搬把椅子。”
顧眠從瓷盆里探出了一半小腦袋,看了看絲毫沒有想坐下的太后,慢慢沉進了水里。
太后的臉色好可怕。
“你們一個兩個,真是……”
劉太后深吸了口氣,轉身瞪了臺階上的楚沉昭一眼。
楚沉昭有些頭疼的嘆了口氣。
他本來是想等著事情塵埃落定之后再和太后說的,畢竟太后最近身體不好,他也怕這些事讓她煩心。上次太后把他叫去,告訴他秦王似乎和有些大臣相交,叫他要管教著些弟弟的時候,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
“楚珩。”劉太后手一抖,那根漆黑的鞭子被直接抖開,鞭尾落在了地上,劃過了一個靈巧的弧度,“你剛才在說什么屁話,嗯?”
顧眠:……
劉太后,不愧是將門虎女啊!
這威壓,已經隔著水入侵他的魚盆了。
“母、母后……”秦王表情帶著些尷尬,尤其是看著后面被押在一邊的紅芍的時候,他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
但是下一刻,秦王緩了緩神,辯解道,“兒臣只是覺得,既然皇兄是宗室的孩子,那怎么能繼承大統,現在上天都已經降下了災異,難道母后就希望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眼看著百姓受苦嗎?”
劉太后看著自己兒子帶著迫不及待的語氣,說著這些看似大義凜然的話,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看向了跪在腳邊的小太監,“就是你說皇帝不是先帝親子?”
娃娃臉的小太監并不回話,只是一個勁的磕頭,叫著“太后饒命”。
“母后。”秦王不贊同的看了劉太后一眼,“事實已經明晰了,另外有宋太醫作證,母后若是不信,自可以叫太醫滴血驗親。”
“宋太醫?”
劉太后這才看到了跪在一邊的宋太醫。
宋太醫年紀已經大了,他顫巍巍地跪在地上,神色平靜中還帶著些悲愴。
劉太后仔細打量了半晌,才認出他來:“宋太醫確實為哀家診過脈,但是當年哀家臨盆,宋太醫似乎并不在場。”
她冷斥一聲,“不在場的人,也能作證了么!”
“太后娘娘息怒。”那老太醫朝太后行了一個大禮,然后聲音嘶啞地緩緩道,“臣當年雖然并未在場,但是臣早在幾個月前給您診脈的時候,便診出您腹中的胎兒,應當是為公主。”
宋太醫醫術高超,為孕婦診脈,胎兒四個月以上,他便能判斷男女。
但是為了防止有些人家會因為孩子的性別墮掉胎兒,宋太醫當場并不會不會把孩子性別說出來,只會告知母親和胎兒的健康狀況。
當年他聽到皇后和貴妃同時發動,且情況危急之后,立刻匆匆拿上藥箱準備趕過去,結果出門的時候不慎摔了一跤,當場右手便流血不住。
于是,他的師兄便帶著他的小徒弟替他過去了。
結果……
他的師兄和徒弟就再也沒回來。
宋太醫當時還不明所以,直到他后來聽說劉貴妃誕下了一名男嬰,而姜皇后則因血崩而死,就連剛出生的女兒也沒保住的時候,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前些日子,秦王忽然找到了他,告訴他——當年劉太后的孩子,其實在生產的時候就已經夭折了。
當年姜皇后和還是貴妃的劉太后還在閨中的時候關系就十分親密,劉太后是將門虎女,經常帶著姜皇后出門玩耍,但是姜皇后自從入宮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
劉太后入宮后,在后宮中也經常同姜皇后走動,后來兩人先后被查出來了有孕,結果在快要臨產的時候,竟然有妃子給兩人帶了有紅花的點心。
兩人吃完回去,晚上便有些不對了。后來,宋太醫便聽說姜皇后和腹中的胎兒都沒有保住,而劉太后則誕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是誰告訴你陛下是宗室抱養的?”
劉太后冷聲問小太監。
“回太后娘娘。”太監低聲道,“是奴婢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當年僥幸逃脫的一個小宮女,她告訴奴婢的。”
“那個宮女呢?”劉太后逼問道。
“這——”小太監深深垂頭,“前些年已經病死了。”
“哈。”劉太后被直接氣笑了,“既無人證,有無物證,難道天家血脈就由得你們在這里胡亂猜測?!”
“母后!”
秦王見太后袒護皇帝,立刻上前不滿道,“當年的事卻有蹊蹺,您不能糊涂啊!”
“糊涂?”
劉太后一甩鞭子,直接把秦王嚇得縮了縮脖子,“我看糊涂的是你!”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按照你的說法,先帝明知道陛下不是他的親子,卻依舊如此培養他,甚至在你出生后也沒有廢掉他的太子之位,甚至遺詔都沒來得及留,你覺得,你父皇就蠢后成這樣?”
秦王張了張嘴。
他不甘道:“既然母后這樣堅持,那便叫皇兄同您、同我滴血驗親!”
“用不著。”
劉太后見秦王還不死心,露出了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是覺得你皇兄是宗室子,若沒有你皇兄,你便是先帝的嫡長子,上面這位子便一定是你的,是不是?”
秦王沒說話,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秦王確實是這樣想的。
“母后——”楚沉昭在寂靜中開口,“母后先坐下說吧,莫要氣壞了身子。”
劉太后搖頭,示意她現在氣得根本坐不住。
楚沉昭看著太后的表情,非常明智的沒有再出聲,只是把顧眠的小瓷盆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然后用一堆奏疏擋住了。
顧眠也悄悄的游到了水底。
“那哀家便告訴你,若是論出身,你皇兄比你更有資格當皇帝!”
姜太后一步步逼近秦王,在秦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腳把人踹得跪在了地上,“不必驗血,哀家直接告訴你,皇帝確實不是哀家的親子。”
太后這句話,仿佛在滾油上澆了一勺冷水,整個大殿立刻沸騰了起來。
大臣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秦王的眼神也一瞬間亮了起來。
沒想到,母后竟然也知道這件事,那他豈不是——
“陛下乃是姜皇后和先帝的兒子。”
劉太后掃了一眼四周騷動的大臣,慢慢道,“當年姜姐姐身體不好,我們被奸人所害,吃了被下了藥的點心,她雖然吃的少,但是因為身子不好,所以誕下孩子之后便去了。”
“而哀家雖然活了下來,但是孩子月份稍小,沒能保住。”
想到那個剛出生就逝去的孩子,劉太后深呼吸了幾次,緩和了下情緒,這才繼續道:“先帝當年出于各種考量,便把姜姐姐的孩子交給了哀家撫養。”
劉太后頓了頓,還是沒細說當年的隱情。
實際上,先帝和姜家嫡女本是青梅竹馬,兩人感情極好,先帝還是王爺的時候,就和她定下了婚約。
兩人最甜蜜的時候,也曾許下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但是隨著先帝登上皇位,他開始為了各種原因,迎娶了一個個的女子入宮。
因此,本來就不算是太健康的姜皇后,因為憂慮,身體每況愈下。
在皇帝為了安撫劉家,甚至娶了已經心有所屬的、自己的好友之后,姜皇后終于不再對皇帝有任何感情上的期待了。
然后,就是兩人先后有孕,姜皇后雖然身子不好,對皇帝也冷了心,但她還是很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
劉太后至今仍然記得她當時和自己說的話。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若是我沒撐過去, 妹妹可否幫我看顧些這孩子?”姜皇后溫柔地撫摸著已經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身體,雖然太醫告訴她孩子一切都好, 但女子生產本來就是去鬼門關闖一遭的,她的身體,恐怕……
雖然和皇帝青梅竹馬的情分早在他一個個新人迎進宮,甚至為了劉將軍的軍權,連她的手帕之交都納進宮來, 但姜皇后卻是真心的喜歡腹中的這個孩子。
她也希望能好好撫養這個孩子長大, 看著他/她從爬到走,再到牙牙學語, 想聽他/她軟軟地喊母后, 然后她會教這孩子念書, 教他/她為人處世的道理。至少,她不希望她的孩子成為像他/她父皇那樣的人。
“你——”劉太后當時皺著眉頭,不贊同道:“你不要多想, 太醫不是說一切都好么?”
姜皇后看著好友的表情, 笑了笑, 沒有多說,只道:“這不是以防萬一么。”
“還有這些。”姜皇后小心地把一個精巧的檀木盒子推給了好友,見劉太后似乎又要說她, 立刻軟聲道:“以防萬一以防萬一, 就是我給孩子做的一點小玩意兒, 怕萬一出了什么事下面的人收拾東西的時候不仔細, 你、你先幫我收著, 要是沒有意外,到時候我可是要問你拿回來的!”
劉太后看著好友笑得溫溫柔柔的樣子, 最后還是哼了一聲,把盒子收下了,“我只是替你收著!”
她嘟囔著:“反正你肯定會平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讓我帶孩子……我家這個沒準還得麻煩你幫我帶帶呢!”
當時的劉太后是真的覺得好友多慮了。然而不久之后,他們和平日里相處不錯的慧嬪一起吃了些點心之后,忽然就出了事。
誰能想到,慧嬪自己先吃的點心,竟然是有問題的呢?
——為了讓他們放心,那點心慧嬪也吃了不少。后來她才知道,慧嬪因為愛慕皇帝,對姜皇后和她心有不滿,最后竟然想出了往點心里放紅花的毒計。
雖然有太醫在場,但因為紅花并非是毒,且慧嬪放了許多其他東西遮掩味道,種種因素相加,她們誰也沒想到這點心竟然會有問題。
然而等到晚上她和姜皇后一起下棋的時候,姜皇后忽然覺得腹中巨痛。
“妹妹。”姜皇后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我恐怕……若是有什么事,告訴太醫,我不要緊,但請務必要保住這個孩子!”
她露出了個似哭非笑的表情:“那荷包里的信,是給你……”
話還沒說完,姜皇后就痛昏了過去。
劉太后臉色發白,甚至顧不上自己隱隱作痛的腹部,急急叫宮人去傳太醫。
“你不能有事。”她緊緊握著姜皇后的手,喃喃道。
她本來以為,姜皇后是因為著涼或是什么原因不舒服。但是很快,她腹中的隱痛忽然變成了刀絞一般。
是……是慧嬪……
可是怎么會?
——這是劉太后昏過去之前,最后一個想法。
等到她再隱隱有些意識的時候,就聽見自己耳邊傳來了貼身宮女的哭聲,“太醫,公主,公主她……”
太醫的嘆息聲傳來:“貴妃娘娘恐怕是誤服了不少活血的藥物,加上孩子月份小,公主已經……”
然后是遠遠傳來的喧鬧聲,“生了,皇后娘娘生了個皇子!”
緊接著是混亂:“皇后娘娘血崩了!”
“來人!快來人!”
“陛下!”
劉太后拼盡全力掙開了眼睛,只看見那個雖然年紀小,但是十分成熟穩重的小宮女,抱著一個天青色的小襁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撲到了她的床前,問太醫:“那娘娘,娘娘的身體——”
太醫聽見了外面的喧鬧,變得十分不安,低聲道:“貴妃娘娘身體底子好,只要好好休養,定會沒事的。”
后面的,劉太后再也聽不見了——她再次昏了過去。
等再醒來的時候,她身邊的人全都變成了陌生面孔,她最好的姐妹已經入棺,她甚至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而皇帝來的時候,竟然對她說,她生下了一個皇子,而姜皇后生產時血崩,母女都沒有保住。
劉太后險些以為那天隱約聽到的談話是幻覺。
直到她看見那個孩子的臉。
那孩子的眼睛,生的和姜皇后一模一樣。
“當日的宮人看護不力,朕已經將人處理了。”皇帝看著她,語氣沉沉,“這孩子是朕的第一個孩子,朕會封他為太子。”
劉太后抱著朝著她笑的孩子,心里一片冰涼。
皇帝……是覺得他們都是傻子嗎?
若是因為看護不力處理宮人,那她和孩子母子平安,為何她身邊的宮人,連同當日的太醫,全都被處理了?
劉太后雖然出身將門,平日里也總是大大咧咧的,但也絕不是傻子。
她知道,恐怕是皇帝覺得她已經昏了幾天,就算是說這是她的孩子,她也看不出來。
至于為何換了孩子,應當是覺得,只有說是她的親子,她才會上心照看。畢竟皇帝即便是后宮佳麗三千,也依舊自認對皇后一往情深,自然是希望他們的孩子能得到最好的照看。
后面的封后,也是為了讓這個孩子既能得到劉家的支持、她的全心照看,又能成為名正言順的嫡長子,未來皇位的繼承人。
也因此,當日所有知道真實情況的人,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才最是保險。
至于那些人命,他們本應有什么樣的人生,他們出了事家里會不會傷心,皇帝哪里在乎呢?
在他看來,那些怎么能算人?不過是工具罷了,工具有風險,用著不順手,換掉就是了。
很快,劉太后就由貴妃變成了皇后,姜姐姐的孩子,也被立為了太子。
皇帝可能不會懂,當年就算他告訴自己這是姜皇后的孩子,她也會視如己出,好好撫養他長大的。
她知道,若是換了姜姐姐一定也是一樣的。
所以當她強撐著身體,在下葬前去看姜皇后的棺木的時候,就在心里把那個和姜姐姐合葬的孩子,托付給了她。
“姐姐。”她抱著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孩子,向她無聲保證道:“我定會照看好這個孩子,就像對待我自己的孩子一樣。你放心吧,我定然不會叫他,變成像他父皇一樣的人。”
頓了頓,她在心里小聲補充:“我的孩子,就拜托姐姐了,是我對不起她,你……你替我照看好她。”
劉太后回去之后,把姜皇后托付給她的檀木盒子小心打開,拿出了那個繡的精致的荷包。
除此之外,盒子里還有一個球形的魯班鎖,幾件小衣服,一個玉佩,幾封信還有一個小布老虎。
看得出來,這些都是姜皇后親手給自己未來的孩子做的。
劉太后強忍著淚,打開了那個荷包。
里面的信紙疊的整整齊齊,上面是她熟悉的清秀字體。
姜皇后在信中寫到,她其實一直都很擔心自己不能陪著這個孩子長大,若是有什么意外,她希望自己的好友能幫自己照看這個孩子,也希望她能告訴這個孩子,即便母親不在了,但她也是愛他/她的,母親的去世和他/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她不要為此責怪自己。她只希望這孩子能夠好好看看這個世界,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因此,劉太后細心教導這個孩子,即便她日后調養好了身體,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對這個孩子的態度也絲毫沒有改變。
在楚沉昭八歲那年,劉太后覺得孩子已經長大了,于是便告訴了他當年的事。
——她希望這孩子知道他的另一位母親是誰,有多優秀,又是多么愛他。
雖然因為姜皇后的過世,皇帝不許楚沉昭過生辰,但劉太后還是會把每年新年當做他的生辰,給他做上一碗長壽面,并準備好禮物。
——就像姜皇后若是活著的話,也一定會做的那樣。
劉太后本來以為這件事會隨著先帝的死,被永遠的封存,但是她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會有人用這件事攻擊她養大的孩子,而且他們找出來的“真相”,還那么可笑。
而揭露這個“秘密”的人,還是——
“你既然說陛下是宗室子,那他是哪個宗室的孩子,具體什么時候出生,什么時候被抱進宮,身上有什么能證明身份的特征?”
劉太后垂首看著秦王,語氣冷冰冰的,“沒有證據,就敢造謠?”
“母……母后……”秦王磕磕巴巴的。確實,他只是打聽到了那太監所說的宗室確實在二十多年前有了一個孩子,但是出生沒幾日就夭折了,且日期和皇兄出生的日子十分相近,但是具體的證據——
秦王臉色漲紅,看著劉太后的神色,急促的喘/息了幾下,突然猛地站了起來,滿臉不服氣地吼道:“我才是母后的兒子,母后憑什么事事都向著他!”
他伸手指向看見他的動作之后,已經皺眉站起來的楚沉昭,冷笑,“難道不是因為皇兄出生就被封了太子,能讓您地位穩固,您才護著他的嗎?!”
“明明當皇帝的應該是我,是我!”
“你——”劉太后被氣得一個仰倒,甩開鞭子,猛地抽了過去,罵道:“你?你憑什么?”
“讀書的時候不上心,心思不正,你父皇考你的時候,你哪一次答得比你皇兄好了!”
劉太后劈頭蓋臉地罵:“用功的時候找不到你,看見你皇兄登基了,有權力了,你的心思就野了,覺得你也行了,你也想爭了?”
一根鞭子被她甩得虎虎生風,秦王抱頭鼠竄,其他的大臣目瞪口呆,但想到太后以前的“豐功偉績”,他們全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生怕這火燒到自己身上。
“憑什么,憑你臉大嗎!”
劉太后怒道。
本來趴在盆邊看熱鬧的顧眠,看著痛罵秦王的劉太后,默默松開魚鰭,沉到水底去了。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母后!”秦王被追得惱羞成怒, 猛地停住腳步,轉頭惡狠狠地看著楚沉昭,大聲喊道:“本王調查過, 那孩子出生時明明并無異常,但是過了幾日,好端端的卻突然對外宣稱夭折了。而且時間和皇兄出生的時間一致,哪里有這么巧的事。您要我給您證據,可是您說皇兄是姜皇后的兒子, 您手里可有證據?”
劉太后聞言停了手, 看著自己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兒子,冷聲道:“哀家有先帝的遺詔。”
——是的, 劉太后在先帝病重去世之前, 曾經去向他要了一封遺詔。
雖然她知道, 當年知道那件事情真相的人已經都不在了,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劉太后在皇帝病重的時候, 還是立刻就向他要了一封圣旨。
圣旨里面寫明了楚沉昭乃是先皇后親子, 能力出眾, 人品貴重,他若是不在了,便由太子即皇帝位。
劉太后根本不在意先帝聽完她的話之后的震驚表情, 就算她當年告訴這人自己會把姜姐姐的孩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子女撫養, 那人恐怕也不會信的。
畢竟是為了權勢, 能違背自己當年同青梅竹馬許下的誓言, 把一個個女子當做穩定統治的工具迎娶進宮, 事事都要權衡利弊的人。
劉太后在心里重重嘆了一口氣,看著秦王, 有些心冷,她現在才發現,楚珩這孩子,真是像極了他的父皇。
就像先帝從來沒認識到,真正的帝王,是不需要靠不斷聯姻來鞏固自己的陣營的,她的小兒子也從來沒認識到,帝王的這個位子,也不是單憑血緣和年齡就能坐穩的。
“你要是還不相信,哀家可以找大臣們校驗筆記。”劉太后狠狠瞪了一眼秦王,轉頭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剛要開口,殿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整齊劃一,夾雜著兵器輕輕碰撞的聲音,應當有不少人。
“楚珩?!”劉太后看著隱隱約約的人影,猛地站直了身體,忽然臉色驟變,“你還做了什么?”
秦王也聽見了聲音,和劉太后的反應不同,他臉上驚慌的表情忽然消失了,不緊不慢的拍了拍外袍,臉上重新掛上了笑意,
“母后。”秦王長長的舒了口氣,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您一直向著皇兄,本王怎么知道遺詔是不是真的?更何況,當年父皇去世的時候,最后進去的人可是皇兄。”
“再說了,今年突然天降大災,皇兄派去賑災的官員貪污受賄,又杳無音訊,云州還出了暴亂,這樁樁件件,加上皇兄現在身世不明,怎么看,這個位子,都是本王來做更好吧?”
眼角瞥見了即將進殿的人影,秦王得意道:“來啊,把這里都給本王圍上,皇兄得知自己身份不明,叫上天降下了災異,又因為治下不嚴使得百姓民怨沸騰,于是深感愧疚,打算將皇位讓給本王。”
“也不知道,各位大人,都同不同意啊?”
秦王眼神掃過了一個個大臣,語帶威脅,很明顯,誰要是現在敢站出來說“不同意”,秦王就打算把人直接物理消滅了。
顧眠從魚盆里再次探出頭來,眼神擔憂地看向了楚沉昭,示意“真的沒問題嗎?”
看樣子外面人很多啊,楚沉昭到底準沒準備好啊。
也不知道秦王在這支私兵到底有多少,沒有女主幫忙戰斗力強不強——因為書里一直沒寫秦王這支私兵最開始是藏在哪里的,導致顧眠沒幫上忙,郁悶了好久。
此時的顧眠緊張極了,不斷用自己短短的魚鰭拍著水面,示意楚沉昭。
這人怎么還不說話,一副要擺爛的樣子,快點,快點出招啊!
顧眠雖然眼里冒火,但是他現在是一條魚,表情做不到很豐富。
楚沉昭看著似乎生氣極了的錦鯉,給它加了點溫水,“水冷了?再等下,很快就結束了。”
顧眠:……
他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拍了一下楚沉昭伸過來想要摸他頭的手,轉頭緊張地看著殿門口。
雖然沒見過,但是書里寫過不少宮變的場景,即便是知道楚沉昭有所準備,他現在也很難不擔心。
“你!”劉太后看著執迷不悟的兒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而有些慣會見風使舵的大臣,聽見腳步聲和兵器碰撞的聲音之后,心思立刻活泛了起來,紛紛出聲表示贊同。
“是啊,陛下不如讓位于秦王,也算是一樁美談了。”
“畢竟秦王殿下才是先帝血脈。”
“云州已經亂了,賑災的事情也……若是雪災繼續下去,恐怕……還請陛下三思啊!”
他們說著離譜的事情,偏偏臉上還是一片大義凜然,仿佛為天下百姓擔憂得不得了的樣子,爭先恐后地好像說慢了,等下自己的從龍之功個就少了似的。
楚沉昭冷眼看著下面一張張熟悉的臉,此刻的情景,仿佛和上一世重疊了起來。
就在楚沉昭手背青筋緊繃,呼吸變得急促的下一瞬,指尖突然傳來了冰涼濕滑的觸感。
楚沉昭低頭,看見瓷盆里的錦鯉不知道什么時候重新浮了上來,輕輕地蹭了蹭他的指尖,然后吐了個泡泡。
顧眠:啵!
放松,看本錦鯉吐得泡泡圓不圓!
楚沉昭摸了摸顧眠趴在盆沿上的魚鰭,嘴角微勾。
他剛要問顧眠要吃不吃點心,下面就傳來了秦王近乎癲狂的聲音,“你們,怎么會是你們!”
顧眠立刻好奇的扭過了頭,順著秦王的聲音,往太極殿門口看過去。
楚沉昭手摸了個空,一人一魚的溫馨氣氛被瞬間打斷了。
皇帝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冷笑道,“不然呢,秦王以為是誰,你在云州安排的那些廢物嗎?”
“你——你怎么知道!”秦王瞪大了眼睛看著楚沉昭,半晌之后,轉頭目眥欲裂地看著前面的幾人,咬牙切齒道:“程憲英,是你阻礙本王的大業?”
程憲英被叫到名字,勉強從一會兒每樣點心賣多少,幾天吃完,是不是最近應該趁著她和小絮的關系有所進步,加上小別勝新婚之際,把他們的婚事提上議程等等想法中抽離了片刻。
“不是我。”程憲英看了他一眼,真誠的問道,“秦王殿下喊我干嘛,這么多人呢,秦王殿下是只認識我嗎?”
秦王:……
可惡,被說對了,眼前幾人他確實只認識程憲英。
主要打頭的幾個,除了程憲英,另外一個是她身邊一個小白臉,還有個身高不到她肩膀的弱小女子,哪一個——
“陛下。”秦王剛想到一半,那個“小白臉”就上前,跪地行禮道:“臣程墨參見陛下。”
“嗯。”
楚沉昭抬手讓人起身,道:“人都帶回來了?”
“是。”程墨恭敬道,“戚將軍先行回程后,臣已將云州的亂黨悉數帶回,聽憑陛下處置,現在人都在城外,有士兵專門看管。”
楚沉昭點頭,“朕聽聞這次云州叛亂平定如此迅速,是因為有人相助,可是你身邊的這位?”
程墨的動作詭異的頓了一下。
說是相助,實在是——
實在是有些慚愧。
因為他們剛到云州附近,鴿子放出去還沒半日,云州剛要亂起來的時候,他身邊的這個小姑娘,就拿著她不知道什么時候發明,還造了不少的武器,先把和秦王勾結。準備直接開城門的云州官員按住了,然后更是把秦王的私兵轟了個暈頭轉向。
要是他們再晚到一會兒,說不定這些人已經直接投降了。
那武器的威力,實在是讓人心驚。
程墨不敢居功,老老實實地把整個過程簡單敘述了一遍。
而顧眠聽著聽著,忽然覺得哪里不太對。
等等,宋安然……
這名字好耳熟啊!
宋安然——
好家伙,這、這不是原文女主的名字嗎!?
女主穿越之后,曾經和秦王說過,希望他私下里可以叫自己“安然”,秦王當時只當這是她的小字,但其實是女主是希望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還有人能知道她的真正的名字,才讓秦王這樣叫她的。
楚沉昭前幾日還和他說過,他曾派人去找過那家火鍋店的老板,結果發現女主其實人并不在京城,這家店明面上的老板,實際是女主無意之中救過的一個商人,他們先是在云州開店,后來才來了京城。商人開店,女主負責出點子和菜品。盈利后商人再把女主的那部分分成寄給她,或是按照她的要求買成其他的東西。
顧眠現在大概能猜到女主把賺來的錢都用來做什么了。
怎么說呢,這劇情反轉的也太快了點吧,他之前還擔心女主和秦王突然對上眼,結果沒想到,楚沉昭都沒行動,女主直接把秦王家給炸了?!
顧眠總覺得事情并不簡單。
楚沉昭看著跪在下面,腰板挺直,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通身氣度卻無法掩蓋的女子,若有所思的瞇了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