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楚沉昭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問題, 他吩咐人給太后拿來了一件披風,然后又叫了太醫去興慶宮。
預見到自己可能要喝更多中藥的太后,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頭疼。
顧眠也覺得頭疼。
他只要想想自己剛才干了什么, 就立刻腳趾開工。
故宮,他要挖出一座故宮來了!
最尷尬的是,他看見楚沉昭的時候,還被嚇得打出了個嗝!
顧眠不敢想象自己給太后留下了一個什么印象,他只覺得自己現在就可以收拾行李, 準備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了。
顧眠背著劉太后, 暗戳戳瞪了一眼楚沉昭。
楚沉昭:?
他看了一眼滿臉尷尬的顧眠,又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點心燒雞。
很明顯, 其中有不少是他家錦鯉吃的。
楚沉昭思考了一下, 覺得自己懂了。
“沒事。”他語氣平靜的安慰顧眠, “母后不在意這些規矩,你不用覺得尷尬。”
顧眠:……
如果不是太后就站在離他們兩步遠的地方,他也許還能被安慰到一點。
但是!楚沉昭!你安慰別人的時候都不選擇時機的嗎?
錦鯉無語.JPG
顧眠現在就想逃離這個地方, 立刻, 馬上!
“噗。”耳邊一聲輕笑, 直接讓顧眠僵住了。
“哈哈,沒事沒事。”太后笑著擺了擺手,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水光, 對著顧眠道, “沉昭這孩子打小就不會說話, 辛苦你了。”
顧眠定在原地, 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辛苦?
總覺得這么回答好像怪怪的……
“太醫應當很快就到興慶宮了。”楚沉昭直接道, “母后也該回去了。”
“嘖。”劉太后不滿地嘖了一聲,但她畢竟是病中偷偷出來放風, 甚至就連平日十分親近的紅芍都沒有告訴,有些理虧,只能不情不愿的示意圓臉宮女收拾東西。
“母后就是想出來透氣,也要多穿些衣物,多帶幾個人。”楚沉昭看著滿臉寫著“兒子好煩,下次再偷偷出來”的太后,無聲嘆了口氣。
“知道了知道了。”劉太后說完,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么,拉著顧眠道,“我宮里有些東西想送給你,你和我一起回去一趟吧!”
顧眠:?
雖然但是,他他他……真的不是很擅長應付長輩啊!、
顧眠緊張極了,但是最后還是被拉走了。
反正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到了興慶宮。
“娘娘!”顧眠之前見過的紅芍正焦急的站在宮門口,一看見太后,立刻跑了過來,匆匆忙忙行禮,眼角還帶著淚光,似乎剛剛哭過,“您沒事吧!”
太后一邊帶著顧眠往興慶宮里面走,一邊揮手道:“沒事沒事,就是天天在這宮里躺著,呆的悶了,出去逛逛罷了。”
劉太后一邊解開披風,一邊叫跟在后面圓臉宮女去把帶回來地東西收好,再把她要給顧眠的東西拿過來。
圓臉宮女應聲退下,紅芍走在太后身后,狀似不經意的抬頭,看了一眼跟在劉太后身邊的顧眠,然后立刻不動聲色的移開了視線,好像不認識顧眠一般。
“娘娘先和諧熱茶暖暖身子吧。”紅芍接過在太后的披風,動作利落地整理了幾下,交給了身邊的小宮女。
“要昨天喝的那個。”劉太后坐了下來,示意顧眠也坐,“那個味道好,你肯定喜歡。”
“是。”紅芍福了福身子,取取了茶葉,開始泡茶。
她的動作行云流水,不一會兒,一股茶香就飄了出來。
紅芍先是為太后倒了一杯茶,然后又給顧眠遞了一杯,“公子用茶。”
紅芍湊近的一瞬間,顧眠味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不是她手里的茶香,顧眠也說不上來那種味道具體是什么,他仔細分辨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味道的來源——紅芍腰間掛著的那只天青色的荷包。
里面似乎放著某種草藥,顧眠只覺得這味道乍一聞,似乎有些像未燃燒過的煙草,他又輕輕嗅了一下,還沒來得及仔細分辨,忽然覺得自己的嗓子里有些癢,好像有一只小蟲在里面爬。
顧眠抿了一口茶水,想把嗓子里的異樣壓下去。
但是并沒有用,顧眠甚至覺得,喝了熱水之后他的嗓子更癢了。
“咳咳,咳。”顧眠沒忍住,咳出了聲。
“怎么了?”劉太后立刻看了過來。
“沒事,咳咳……”顧眠一邊咳嗽一邊搖頭,眼淚都快甩出來了。
“這還叫沒事?”劉太后有些急,“不會是染了風寒吧?正好太醫馬上就要到了,叫他給你瞧瞧。”
顧眠:!?
達咩!
顧眠一直覺得,只要去看大夫,多多少少總能查出來點毛病,萬一太醫看出來了什么小毛病,也讓他喝藥怎么辦?
為了從根源上杜絕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顧眠只好說了實話,“沒什么大事咳,就是剛剛聞到香囊的味道,有點不太習慣。”
說完,顧眠又咳了幾聲,小小的打了兩個噴嚏。
“奴婢該死!”聽見是自己香囊的問題,紅芍臉色發白,立刻解下了身上的香囊收起來,往后退了幾步,連連告罪:“這香囊是奴婢家里送過來的,奴婢不知道公子不習慣這香囊的味道。”
“咳咳,沒事。”顧眠又打了兩個噴嚏,隨著紅芍往后退,他感覺好多了。
“可能是里面混進了什么草藥?”劉太后看了一眼顧眠的樣子,又瞧了瞧紅芍身上的香囊,有些擔心,“紅芍,你去換個香囊吧,別是不小心混進了什么草藥,你聞久了也不好。”
“既然是家里送來的,就好好收起來,之后我叫太醫再給你配個安神的香囊。”
紅芍立刻應是,感激道,“多謝太后娘娘!”
顧眠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喝了口茶,覺得劉太后人真是不錯,雖然已經四十幾歲,但是看著卻像三十出頭的樣子,對誰都很好,性格也好相處,像極了小時候經常給他帶禮物的鄰居阿姨。
可能劉太后唯一的缺點,就是有秦王這個兒子吧。
不行不行。
顧眠連忙搖頭,把秦王從自己的腦海中踢出去。
刪掉刪掉,太晦氣了。
剛好在顧眠喝完這杯茶的時候,圓臉宮女捧著一個做工精致的小箱子回來了,太后眼睛一亮,把盒子接過來往顧眠手里塞。
用花梨木做成的盒子大概有成年人兩個手掌那么長,上面掛著一把金光閃閃的小鎖頭,蓋子上還刻著一朵盛開的花,從上到下都寫著“爺很貴”。
“這些你拿著。”劉太后露出了一個神神秘秘的表情,顧眠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點發毛。
“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是個好孩子。”劉太后笑瞇瞇的,顧眠方才咳得有些發暈,還沒回過神來,盒子就已經到他手上了。
“這——”顧眠剛剛開口,就被劉太后按住了,“拿著拿著,不許和我客氣,就當是我給你的見面禮,這些都是你用得著的!”
顧眠在太后熱情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只得連連道謝,然后捧著這個一看就身價不菲的小盒子,回了寢殿。
他沒想到,往常這個時候都在處理政事的楚沉昭,此時也坐在寢殿外間的椅子上。
“回來了?”楚沉昭聽見聲音,抬頭看了看小心翼翼得捧著箱子的顧眠,漫不經心問道:“太后給的?”
“嗯。”顧眠點點頭,走到了男人身邊,把箱子放到了桌上,坐了下來。
“太后說都是我能用到的東西。”顧眠一邊說一邊用劉太后給他的小鑰匙去開鎖,不過這個鎖頭有些難開,顧眠眼睛都快貼到箱子上了。
“我都沒給太后準備過什么東西。”顧眠有些不好意思,“你說——”
“嗯?”
他好不容易開了鎖,正要打開箱子,結果箱蓋就被人按住了。
顧眠看了一眼臉色發黑,一只手死死按住箱子的楚沉昭:“你干嘛?”
“你——”楚沉昭看著箱子上那個眼熟的雕花,覺得自己額角的青筋開始亂跳,“太后應當是拿錯了箱子,朕明日找她去換一下,你別打開了。”
要說楚沉昭為什么眼熟——
因為就在幾日前,錢良突然帶著一臉神秘的笑,和他說自己最近得了一些“好東西”,想要孝敬給陛下。
楚沉昭本來沒當回事
——直到他打開了那個上面雕花的花梨木箱。
看清里面東西的一瞬間,楚沉昭差點當場失手,把箱子丟出去。
他的大虞,怎么能、怎么能賣這種東西!
楚沉昭猛地合上了箱子。
最后,錢公公因為自作主張,被扣了一個月的俸祿,而那個小箱子,還有里面的東西,楚沉昭本來想直接處理掉的,但是他定定盯著箱子半晌,鬼使神差的,把那個箱子收了起來。
——放在了和那本《九尾狐》一樣隱秘的角落。
楚沉昭本來以為他從此再也不會看見這些東西了,結果——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
——太后怎么也有這個東西!?
他殺人的眼光看向了錢公公。
站在一旁伺候的錢公公立刻站直,捏著拂塵猛搖頭。
不是奴婢,這次和奴婢一點關系也沒有啊陛下!
“嘶——”顧眠開始暗暗用力,“不可能,太后說了是特意為我準備的。”
楚沉昭不為所動,“太后看錯了。”
顧眠:?
他大聲叭叭,“你怎么知道的?!”
楚沉昭詭異的沉默了一瞬。
顧眠立刻挑釁的看向他,“太后送我禮物,你是不是嫉妒?”
楚沉昭:……
他依舊不松手,“不是。”
“呵。”顧眠冷笑一聲,拼命把箱子往自己那邊拽,“那你為什么不讓我打開,快點,我要看太后送我的禮物!”
兩人拉扯之間,似乎都忘了,這個箱子,鎖頭已經打開了。
于是,在顧眠再一次把它往自己一方拖動的時候,楚沉昭一時不察,手下一滑,箱子立刻歪了一下。
楚沉昭神色一變,剛要伸手去扶,結果顧眠也嚇了一跳,條件發射一拉,箱子瞬間側翻,里面的東西撒了一地。
顧眠:!!!
他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看著箱子里的東西掉了出來。
“哎!”
顧眠立刻彎腰去撿,楚沉昭制止不及,就看見青年撿起一樣東西之后,直接愣在了原地。
整個寢殿,瞬間陷入了一陣可怕的沉默。
顧眠看清手里的東西之后,臉色從一開始的呆滯,逐漸變成了震驚。
他握著手里的那根東西,耳根爆紅,一時間撿也不是,扔也不是。
在窒息的氣氛中,顧眠眼角余光瞥到了地上的其他東西。
顧眠:……
救命啊,這些東西,他好像……只在花市海王受的床頭柜里見過……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顧眠成年多年, 早就已經帶上了成年人的黃色眼鏡,但是!
他也只是看看而已,最多就是在花市看看文, 翻墻看看畫。
顧眠在這一方面,屬于是理論上的巨人,實踐中的矮子,雖然指點愛情的江山很多年,但是實踐的次數還是零。
果然, 實物的沖擊對他這個年齡的小魚來說, 還是太大了些。
顧眠低頭,直愣愣的看著手里的東西。
應該說不愧是宮里嗎, 這東西無論是大小還是樣式, 都十分逼真, 握在手里甚至還有一種溫潤的感覺。
顧眠的大腦在空白中,忽然冒出來了這么一個想法。
“顧公子?”終于,在一片死寂中, 還是錢公公這樣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打破了平靜。
錢公公把地上的東西一樣樣撿了起來, 然后彎腰捧著盒子, 示意還蹲在地上,呆滯的握著那根東西的顧眠,“您看, 要不您先把東西放下?”
顧眠聽見聲音, 這才回過神來, 立刻把手里的東西丟進了箱子里, 好像是在丟一個燙手山芋。
東西碰到箱壁, 又和里面勁爆的小話本,小蠟燭, 各種藥膏來了個親密的接觸。
“咔噠”一聲。
錢公公把箱子合上了。
顧眠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坐回到了椅子上。
一時間,寢殿內只有燭火燈芯爆開的噼啪聲,顧眠和楚沉昭默默對坐,誰也沒開口。
錢公公眼神一轉,覺得自己又又又懂了。
陛下和顧公子一定是覺得害羞了!
這等良辰美景,還有這么齊全的工具,他們這些外人要是還在這里一直呆著,就是太沒有眼色了!
于是,錢公公十分“貼心”地把箱子放到了桌子上,笑著對兩人說道,“今日尚食局好像做了新的點心,奴婢去取來。”
說完,錢公公就施施然退下了。
顧眠眼睜睜看著錢公公帶著一臉姨母笑,把其他的宮人也全都帶了下去。
甚至還帶走了被宮人帶回來之后,一直在桌邊清理毛毛的狐貍團。
整個寢殿瞬間空蕩了起來。
顧眠:嗯……
顧眠:嗯???
不是,你去尚食局拿點心,為什么把所有人都帶走了?
錢公公帶著宮人出了寢殿,然后生怕別人看不懂似的,十分“貼心”的把殿門關上了。
顧眠:……
錢公公,就因為你帶著黃色眼鏡,所以你看什么東西都是黃色的!
寢殿里的人退的干干凈凈,顧眠盯著那只小木開始發呆。
首先,第一個問題。
太后怎么會給他這些東西?
顧眠想起了劉太后把東西給他的時候的笑容,他現在敢肯定,劉太后,絕對、絕對沒有拿錯東西!
排出了拿錯東西的選項,顧眠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太后也和其他人一樣,覺得他和楚沉昭有什么不同尋常的關系,所以送了自己這么一箱子東西。
剩下的百分之零點零一,是太后就喜歡送別人這種東西。
怎么可能啊!
顧眠迎風流淚,覺得好像全世界都覺得自己和楚沉昭的關系不清白了。
還有第二個問題。
等顧眠從尷尬和震驚中緩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那就是——
他都不知道這箱子里是什么,怎么楚沉昭看了一眼就說太后拿錯了東西,不讓他打開?
排除楚沉昭逆天改命,拿了某點男主的劇本,開了透視眼這一選項——
顧眠覺得事情并不簡單,他瞇起眼睛,緩緩看向了楚沉昭。
這家伙早就知道箱子里的是什么!
顧眠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桌上的小箱子。
從剛才他把撿起來的東西扔回去時,不小心看到的內部格局來看,這箱子很可能是某個店家定制的禮盒。
顧眠的視線落到了盒蓋上雕的那朵花上面。
不出意外,這朵花,應該就是古代版的商標了。
嗯,菊花,真是好一朵盛放的黃菊花。
如果楚沉昭早就知道這里面有什么,那就有兩個可能:要么,他就是店老板,想要靠著搞黃充盈國庫,要么,就是他見過這個箱子。
顧眠排除了第一個選項。
真相了,楚沉昭早就見過這個箱子!
誰能給皇帝看這些東西,恐怕就是這人自己買的!
顧眠只要一想這人一邊自己買這些東西,一邊還要沒收自己的小畫冊就來氣。
這是什么,這不就是雙標嗎?
楚沉昭坐在顧眠對面,思考太后到底是怎么買到這些東西的。
看來他上次扣錢良一個月的月俸,還是扣少了!
突然,正在思考的陛下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絲殺氣。
他猛地抬頭,看見了死死盯著他的顧眠。
楚沉昭:?
“你——”他剛張開口,就被顧眠打斷了。
顧眠看著他,“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楚沉昭:?
他怎么了?
“你自己買這些東西,憑什么還沒收我的小話本!”顧眠振聲。
憑什么自己搞黃,卻讓別人清水。
憑什么這人自己天天看20/禁,卻讓別人拉燈!
顧眠瞪視著楚沉昭,表示他竟然是這樣的人,錦鯉對他很失望。
楚沉昭似乎被這個結論鎮住了一瞬,反應過來之后,立刻解釋,“朕沒買過。”
是真的沒買過,都是錢良自作主張。
他只是不得已把東西收起來了而已。
“呵。”顧眠看著楚沉昭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沒有他說的那么簡單。
“那你怎么知道這箱子里是什么東西?”
楚沉昭靜默了一瞬。
又默了一瞬。
顧眠一臉“找不到借口了吧”的得意表情。
“沒事。”他拍了拍楚沉昭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都已經成年很久了,像你這個年紀的男人,對這些東西好奇是正常的。”
說完,顧眠打開了剛才的那個小箱子,然后把里面的畫冊挑了出去。
他剛才就看到了,是《九尾狐》的下冊!
其他的瓶瓶罐罐,像他這樣的清純小魚是暫時用不到的,至于里面按照大小長短排列的整整一排的東西……
純情錦鯉并不需要!
顧眠移開了視線,然后把剩下的東西推回給了楚沉昭。
“我就要這些就夠了。”他語氣自然,從剛才一瞬間的沖擊里緩過來之后,顧眠就秉持著“只要我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的思想。
楚沉昭:“什——”
“剩下的送你了。”顧眠接著道。
轉送給太后的兒子,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顧眠語氣大方,“我也用不到,你拿去吧,省的還得去外面買。”
楚沉昭:“朕不——”
他也用不到啊!
但是顧眠仿佛一個終于抓住了領導小辮子的打工人一樣,開始趾高氣昂了起來,“把上次的小畫冊給我。”
“就是這個的上冊。”
顧眠抖了抖手里的那本《九尾狐》。
他還沒看主角到底和太監是怎么發展的呢。
楚沉昭想到了被自己藏到書架深處的那本書,連帶著,那幾日的夢境也突然復蘇了。
“這種書朕難道還會留著?”他冷哼了一聲,語氣淡淡,“已經命人燒了。”
“燒掉了?”顧眠不信,“你沒看?”
楚沉昭抬了抬下巴,語氣不善:“朕怎么可能看那種東西。”
“哦。”顧眠悄悄翻了個白眼,連這箱子里的東西都見過,看見他的書還能忍住?
“那你再給我買一本。”
顧眠道。
楚沉昭:?
“不會吧?”顧眠語氣驚訝,瞥著他道,“你買這些東西都可以,我看看小畫冊觀摩一下人體都不行?”
“我這可是正經用途!”
楚沉昭:真是見了鬼的正經用途。
他看著顧眠,顧眠也回望向他。
最后,楚沉昭妥協了,“可以。”
顧眠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但是——”
楚沉昭似乎想要叮囑什么,但是話到嘴邊,怎么也吐不出來。
最后,他只能干巴巴道,“少看。”
顧眠:“知道了知道了。”
他也不是每天都帶著黃色眼鏡的,這東西戴久了對身體不好。
于是,楚沉昭看著顧眠像只存糧的松鼠似的,抱著他選出來的那幾本書,跑到了寢殿里間,消失在了屏風后面。
下一刻,常年習武的陛下,聽見了什么東西被拖動的聲音。
楚沉昭:?
顧眠進了內殿,走到自己的床邊,把手里的書放在床上,然后趴在床邊,費力的把之前錢公公帶自己去買的那一箱子書拖了出來。
“你們以后就不用像這樣躲躲藏藏的了!”顧眠摸了摸箱子,小聲嘟囔了一句,然后利落的開了鎖。
他先把床上擺著的書放進了箱子里,又看看了箱子的剩余空間,覺得自己應該在床邊放個書架。
畢竟箱子太小了,總是拖來拖去的也不方便。
而書架,不但可以擺更多的書,拿取也方便。
還可以分劃區域。
顧眠也不想自己的書架上只有小畫冊。
想到這里,顧眠不由得站起身,開始打量起自己的這片小天地來。
雖然是皇宮,但是考慮到空曠的環境會影響睡眠等種種因素,其實皇帝睡覺的地方也不大,再用屏風一隔,里面的這一小塊地方就更顯得小了。
不過他可以定做一個小一點的書架。
顧眠比劃著:
就放在床旁邊,要矮一點的,可以放一盞燈在上面,然后他一伸手就能夠到上面的書,看完了正好可以直接放回去,然后熄燈睡覺。
完美!
就是這個屏風,感覺需要在往外移一……
“嗝!”顧眠剛要回頭看看屏風移多遠合適,就正對上了楚沉昭的視線,又被嚇出來了一個嗝。
男人站在屏風后面,半個身體被屏風擋住,眼神沉沉的看向了顧眠……
腳邊的箱子。
顧眠條件反射的擋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想起來,他現在已經是一個黃色自由的人了。
于是顧眠理直氣壯地看了回去。
“怎么了?”雖然是這么想的,但是被一直盯著看,還是難免心虛,顧眠開始轉移話題:“要吃飯了?”
楚沉昭看了一眼顧眠胃的位置,意有所指道:“你還能吃得下去?”
聞言,顧眠立刻大怒,“我是被你嚇得打嗝!”
才不是撐得!
不過……顧眠收了收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吃不下太多東西了。
“我覺得可以晚一點吃飯。”顧眠提出建議,“剛吹了風回來,直接吃飯不好,容易胃痛。”
他這是為了健康,絕對不是因為剛才在劉太后那里吃點心和烤雞吃多了!
“也對。”
楚沉昭點了點頭,同意了顧眠的建議。
顧眠表情一喜,道:“那我再看——”
再看一會兒話本吧,等他看完一卷,應該就可以……
“你最近的功課朕好像還沒檢查。”楚沉昭打破了顧眠的幻想,冷酷道,“剛好,把書拿過來吧。”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事實證明, 考試,那可的是全人類共同的痛。
尤其是這種突如其來的考試。
顧眠看著楚沉昭不容拒絕的表情,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去拿書了,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寫著大大的“喪”字。
“我忽然覺得其實現在吃飯也行。”走到一半,顧眠不死心地猛回頭,試圖打消楚沉昭危險的念頭, “不用再等了。”
然而男人就那么定定的看著他, 一副絲毫不妥協的態度,顧眠在心里大大的哼了一聲, 垂頭喪氣的去拿書了。
事實又又又證明, 魚, 真的是一種非常健忘的動物,哪怕能變成人的也一樣。
明明前幾天才學過、裝進腦子里的字,顧眠今天腦子里就空空如也, 把他們都漏出去了。
完全是字認識顧眠, 顧眠不認識字。
最后, 顧眠精疲力盡的趴在了桌子上,試圖向楚沉昭說明,他記不住, 并不是因為他學習的態度出了問題, 而是因為, 這是他的種族特性。
“魚的記憶只有七秒, 你知道么?”
顧眠一臉嚴肅, 開始給楚沉昭科普,“錦鯉是小型觀賞魚, 小型觀賞魚的記憶都不好的,我記不住不是我的問題,是錦鯉整個物種的問題,這是客觀規律,你不能用主觀能動性去改變規律。”
楚沉昭:……
“你不是說你上輩子是人?。”
顧眠不可思議地看著楚沉昭,“你也知道那是上輩子啊,這輩子我變成魚了啊。”
“就算能變成人,那我的本質還是一條魚啊,這不能改變我記憶力不好的事實。”
顧眠叭叭道:“你每次都這樣考我,真的讓我壓力好大的你知道吧,和天性做抗爭得多痛苦啊,我現在還要工作,這已經不是一條錦鯉能承受的壓力了。”
“你看看別人家的錦鯉都過得是什么日子,你再看看你讓我過得是什么日子!”
楚沉昭:……
“再說了,這些都是六七天前看的書了。”
顧眠見楚沉昭還要往前翻書,立刻伸手把把書推到一邊,開始耍賴,“今天就不要再看了吧。”
過了那么久了,早就忘了,要是再往前翻,他怕楚沉昭被他直接氣死。
“那你六七天前剛剛吃過蟹子,今晚也不吃了?”
楚沉昭瞥他一眼,語氣淡淡。
“那怎么能一樣!”顧眠大驚失色,“再說了,什么六七天前,上次吃都是十二天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的蟹子還不是特別肥呢!”
楚沉昭:……
他看著顧眠,顧眠迷茫回望。
半晌,楚沉昭似笑非笑道,“六天前的書不記得,十幾天前吃的蟹子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顧眠:……
“快點。”楚沉昭像是一個在飯前要求孩子必須寫完作業才能吃飯的魔鬼家長,道:“晚膳之前把這些都復習完。”
顧眠:你是魔鬼嗎?
楚沉昭看著青年怨念的目光,停頓了幾息,然后轉過了身,拿起了一本奏疏,絕不心軟:“快看。”
顧眠:你為什么不敢直視受害者的眼神!
“我要吃點心。”顧眠提出了要求,“沒有糖分我的大腦都不轉了。”
楚沉昭看著顧眠一副“你要是不答應,就休想讓魚看一頁書”的樣子,最后深吸了一口氣,揚聲道,“錢良!”
站在門外的錢公公:??
等等,不是……
陛下這么快?
啊,不對,他的意思不是質疑陛下啊,但是,怎么才這么一會兒啊?!
錢公公露出了一個天崩地裂的表情,甚至有點想傳太醫。
但是最后,理智讓他停住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陛下?”
錢公公小跑進了寢殿。
“你剛才不是說去拿點心了嗎?”楚沉昭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老太監心里肯定又沒想什么好東西,語氣沉沉:“點心呢?”
錢公公:“啊?”
那是借口,是讓您和顧公子單獨相處的借口啊!
錢公公看向了桌子上擺著的書和筆墨,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睜著無辜的眼睛看向他,眼睛里明晃晃寫著“點心呢點心呢”的顧眠。
錢公公:累了。
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然后擠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告罪道,“陛下恕罪,點心剛才還未出鍋,奴婢再去看一次。”
“嗯。”楚沉昭盯著奏疏,隨意揮了下手,“拿兩塊就行,飯前不能吃太多。”
“順便叫尚食局把晚膳的時間推遲半個時辰。”楚沉昭看了一眼瞬間抬頭的顧眠,“看朕做什么,看你的書。”
顧眠:是報復吧,這一定是報復吧?
急了急了,狗老板被人發現自己買成人用品急了。
顧眠惡狠狠的捏著書角,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報復回去。
祈禱下輩子楚沉昭變成狗,然后他要每天讓這家伙握手轉圈才能吃飯!
目前來看,這個愿望暫時還不能實現,所以顧眠只能一邊在心里抱怨,一邊投身在了知識的海洋中。
等他看完書之后,顧眠覺得自己已經升華了。
他已經不是一條簡單的錦鯉了,他現在是一條充滿了知識的錦鯉!
顧眠戳了一根青菜,無精打采的嚼了嚼。
學習影響了他的心情和食欲。
下一刻,他的面前忽然推過來了一個小碟子。
“嗯?”
顧眠抬頭看了過去。
只見盤子上分門別類擺著已經剝好了的蟹肉和蟹黃,楚沉昭慢條斯理的又拿起來一只滿黃的母蟹,動作行云流水的繼續剝了起來。
“哼。”
顧眠小聲的哼了哼,然后把碟子拉過來,惡狠狠地一口吃掉了里面的蟹黃。
魚是不會因為這個就原諒你的!
最多只能原諒百分之五十。
待兩人吃完飯后,顧眠起身,和楚沉昭說了一聲,就抱著狐貍團子,找時傅散步去了。
而錢公公站在一邊,給皇帝倒了一杯茶。
“上次叫你找的東西,已經找到了?”
楚沉昭目送顧眠走遠,這才放下了茶杯,問錢公公。
“回陛下,已經找到了。”錢公公笑道:“可是要奴婢現在就把東西拿過來?”
楚沉昭點頭:“嗯”
錢公公應聲退下了,不一會兒,他就捧著一個精致的盒子回來了。
“陛下,”錢公公一路小跑,親自把東西抱了過來:“這幾塊都是庫房里選出來的,最好的羊脂玉,您瞧瞧?”
錢公公把盒子小心的放到了桌面上。
楚沉昭把盒子拿過來,打開。
盒子里面墊著厚厚的綢緞,上面擺著幾塊上好的羊脂玉,楚沉昭拿起來,一塊一塊仔細端詳。
從大小,形狀再到色澤手感,楚沉昭都反復觀察。
最終,他從這幾塊羊脂玉中選了兩塊最上乘的。
“剩下的先放起來。”
楚沉昭把盒子重新合上,然后拿過了錢公公準備好的雕刻工具,對著那塊玉慢慢雕了起來。
錢公公在一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自從陛下知道顧公子的生辰之后,就一直在想準備什么禮物,想了好久才想出來,要親手給顧公子雕一塊玉佩的主意。
陛下一定能雕出來最完美的玉佩,狠狠征服顧公子的心!
“嘶。”錢公公還沒想完,就聽見皇帝狠狠抽了一口冷氣。
錢公公立刻大驚,“陛下可是割到手了!?”
“無事。”楚沉昭皺眉放下刻刀,看著那塊已經碎成了兩半的羊脂玉。
看見了死相凄慘的玉的錢公公:……
他眼睜睜的看著陛下看了那碎成兩半的羊脂玉半晌,然后伸手,拿起了另外一塊。
“陛、陛下?”錢公公艱難的笑了笑,“要不,您先用這些練練手?”
他彎著腰,小心翼翼地把還沒拿走的盒子,重新推到了楚沉昭面前。
楚沉昭:……
他深呼吸,然后慢慢吐氣:“去給朕找個雕玉的師傅來。”
錢公公立刻大大松了口氣。
畢竟,按照陛下這個報廢的速度,他很怕顧公子的生日還沒到,陛下私庫里的羊脂玉就已經全碎成兩半了……
錢公公火急火燎的退下了,接下來的幾天,顧眠隱隱覺得宮里的氣氛,好像哪里有點不一樣了。
“總覺得最近好像有什么事要發生似的。”
府衙里,顧眠一邊畫像,一邊小聲嘀咕。
“什么事什么事?”
章陸捏著一顆新口味的梅子干走了過來,“你要不要吃?”
“沒什么事,不要。”
顧眠露出了一個有些嫌棄的表情,“我不想吃麻辣味的梅子干。”
章陸真的沒事吧,這種口味明顯就是店家為了噱頭強行推出的啊,怎么會有人買的啊。
但是,事實證明,無論古今,只要這個東西貼上“限時限量”的標簽,十有八九,就總能賣得掉。
章陸一邊捏著梅子往嘴里送,一邊對顧眠道,“這梅子干是前天出的新味道呢,據說只會在早上賣,限量十分!”
“前兩天我剩下的梅子干還多,所以就沒去買,今天才準備試試。”
顧眠:“我記得你今天起晚了?”
“對啊!”章陸一臉“好險好險”的表情,“幸虧我跑得快,排隊買梅子的人又不是特別多,這才沒遲到。”
顧眠:這都不忘買梅子干,你對梅子是真愛啊!
“就這你都買上了限量十份的梅子干。”顧眠看著章陸把一整個紅彤彤的梅子干扔進了嘴里,嘆了口氣,“你都沒想過為什么都開店這么長時間了,還能有新口味的梅子干剩下嗎?”
“唔!”那邊,梅子入口的一瞬間,章陸立刻露出了痛苦掙扎的表情,“唔唔!!!”
顧眠:真的和上次不小心喝了辣椒水的嚶嚶一模一樣呢。
他默默拿了一個新杯子,幫章陸倒了一杯茶水。
章陸立刻奪過杯子,仰頭猛灌水。
“噗!”
下一刻,章陸被燙得直接噴了出來。
顧眠:?!
顧眠瞬間護住自己的畫,然后尷尬道,“啊,不、不好意思,我忘了這這壺茶水是新泡的了。”
章陸:QAQ
“我再也不買他家新出的任何口味的梅子干了!”直到晚上快要下職的時候,章陸還在惡狠狠的賭咒發誓,并且表示,下次無論老板說什么,他都不會被迷惑住了。
然而——
顧眠并不信,他覺得,以章陸對于梅子干的熱情,就算老板下次出芥末口味的,章陸也會去試試的。
喜歡嘗試新鮮事物的人,好可怕。
“不過——”章陸一邊往府衙外面走,一邊對顧眠道,“你今日也不在府衙吃完再回去?”
“不要。”顧眠搖了搖頭,“今天晚上吃韭菜,我不喜歡那個味道。”
“我也是!”章陸仿佛找到了知音,“對了,這幾天都沒問你,上次送你的東西你看了嗎?”
他臉上露出了一個促狹的笑容,用胳膊肘碰了碰顧眠的小臂,“好看吧?”
顧眠:……
顧眠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是不是很有用?”章陸眼神發亮,一步跨出了府衙的大門,“我和你說,那些可都是——”
章陸的話逐漸消音。
顧眠看著在熟悉的地點出現的熟悉的人。
顧眠:?
楚沉昭今天怎么又來了,不是最近公務很多嗎?
“嘖嘖。”章陸嘖了兩聲,“看來還是挺有用的,你瞧瞧,他現在多黏你啊。”
顧眠:???
不是,你說什么?
顧眠已經解釋他和楚沉昭的關系解釋累了,“我們不是——”
“懂,哥都懂。”
章陸點頭,“你不好意思對吧,不說這個,你就說書有沒有用吧,我和你說,最近那么勁爆的可是不好買了,你只要稍微借鑒一下,你家那位不得,嘖嘖……”
顧眠看了一眼站在陰影處,直直看著他和章陸交流的楚沉昭,撇了撇嘴,小聲,“有的人,看著表面一本正經,其實看得比誰都多呢,那些算什么。”
章陸:!!!
楚沉昭好不容易在顧眠生日的前一晚雕好了玉佩,又連著加了許久的班,才把今晚整個空了出來。
結果他站在這里等了半天,才看見顧眠和那個叫章陸的,一起有說有笑的出了府衙的大門。
楚沉昭戾氣滿滿的看了章陸一眼。
他可沒忘這人都給他家錦鯉送了些什么“好東西”。
前一陣子顧眠堅持認為他去某家不正經的店鋪買了一堆不正經的東西,并且要求替錢良背鍋的陛下重新買一本《九尾狐》的上冊回來。
楚沉昭只要想想他叫錢良去買書的時候,這老太監臉上的表情,就覺得心頭火起。
楚沉昭試圖用兇惡的眼神殺死章陸。
但是章陸不知道聽到顧眠說了什么,立刻朝他看了過來,露出了一個“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厲害啊兄弟”的表情,然后沖他笑了笑,和顧眠又說了什么,這才帶著笑走了。
楚沉昭:?
楚沉昭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顧眠,不滿道:“你們方才在說什么?”
剛剛說完楚沉昭壞話的顧眠:“沒、沒什么啊。”
“你今天沒有公務?”他一邊往馬車上爬,一邊問楚沉昭,“我還以為最近快要中秋了,你比較忙來著呢。”
楚沉昭看著爬的費勁的顧眠,用手托了一下他。
“唔,謝謝。”顧眠終于爬上了馬車,在里面坐好,然后發出了驚嘆,“好家伙,你這是要在里面開派對啊?!”
楚沉昭早就習慣了顧眠脫口而出的奇怪詞匯,他利落躍上馬車,對著外面吩咐一句,然后落下了車簾。
馬車里,一左一右放著兩盞精致的宮燈,在這種深秋時節,給人一種暖融融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明日就是中秋的原因,街邊也逐漸熱鬧了起來。
顧眠聽著街邊的吆喝聲,看著馬車里擺放的整整齊齊,好像藝術品似的一排小碟子,震驚。
“荷花酥,棗泥糕,松子糖……”顧眠從左到右,眼神逐漸不安,“葡萄,西瓜,哪里來的西瓜?!”
“朕叫人在暖房里種的。”
楚沉昭看了他一眼,“之前不是說喜歡吃?”
夏天的時候顧眠就喜歡吃這個品種的西瓜,雖然個頭小,但是西瓜里面是沙瓤的,又甜,水分又足,他自己就能吃一個。
“喜歡是喜歡。”顧眠猶猶豫豫,小聲道,“但是怎么今天突然這么豐盛。”
他用簽子戳了一塊西瓜,往嘴里送到一半,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猛地停住了動作:“你不會是做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情了吧?”
顧眠瞪大了眼睛,直視著楚沉昭,“你今天不對勁。”
今天忽然搞這么一出,魚真的很害怕啊!
顧眠想了想,慢慢把西瓜放了回去,“算了,我覺得我也不是很想吃。”
看著他一副“總有人要害本魚”的表情的楚沉昭:……
“朕能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楚沉昭無奈道,“不吃就算了,朕還想著這西瓜最近結了些,可以給你飯后吃,既然你不想吃,那朕就拿去送人——”
“別啊!”
顧眠立刻按住了楚沉昭的手,“吃吃吃,我也沒說不吃。”
吃之前,顧眠再次抬頭,“你真的沒做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吧?”
楚沉昭:“你還吃不吃了!?”
于是,顧眠終于消停了。
“少吃點。”楚沉昭看了一眼幾乎要把車里的小桌堆滿的碟子,慢聲道,“要不然晚膳會吃不下。”
“嗯?”
顧眠總覺得這人話里有話,他嘴里塞著一顆葡萄,含糊道,“今天晚上的菜很豐盛?”
他本來沒想得到答案的,結果,楚沉昭頓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嗯。”
顧眠:!
楚沉昭都說豐盛,那一定是豐盛極了!
顧眠不由得期待了起來。
能有多豐盛啊?
等到他進了宮,才發現今天反常的事情似乎不止這一件。
宮里四處已經掛好了紅色的宮燈,整個皇宮都洋溢著一股喜氣洋洋的氛圍。
就連錢公公的笑容,都有些格外讓人害怕。
今日的晚膳擺在了寢殿,顧眠走進寢殿外間的一瞬間,就被震驚了。
好家伙,楚沉昭是給寢殿裝修了?
——殿里幾乎可以用張燈結彩來形容,而擺在房間正中的圓桌上的,是菜色豐盛的晚膳。
雖然楚沉昭是皇帝,吃穿用度都有特定的規格,但很多時候他不愿意浪費,一般都會叫尚食局少做些分量,夠兩人剛好吃完的就好了。
但是!今天!
顧眠看著桌上堆得滿滿的各式菜色,從川渝地區的麻辣兔丁,到北方地區的熏羊肉,從烤鴨到鮑魚,從小籠包到烤餅。
幾乎把顧眠能想到的動物都吃了一遍。
真饞人。
不是,是真殘忍。
而且,顧眠發現,這桌上的菜,都是他愛吃的!
“先凈手喝湯。”楚沉昭示意宮人把準備好的湯端上來,給他盛了一碗。
顧眠:錦鯉の直覺,發動!
“你真的沒做什么吧?”
他仔細觀察著楚沉昭的表情。
沒辦法,這人今天太反常,很難不讓人多想啊!
“還是準備做什么?”
聽到前一句話的楚沉昭無動于衷,繼續盛湯,聽到后一句話的楚沉昭動作微頓,耳尖有些發紅。
但是現在的楚沉昭經過那兩箱東西和無數小畫冊的洗禮,已經是個成熟穩重的陛下了。
他迅速的調整了一下姿勢,掩飾自己瞬間的失態。
“不想吃?”
他端著湯,站到了顧眠面前,挑眉問道。
顧眠:……
“沒有。”他接過湯吸溜吸溜,開始思考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前過中秋?不會吧,沒有必要啊……
顧眠左右想不出來,最后只能放棄。
算了,他不適合思考。
排骨湯已經燉了幾個時辰,早已經撇去了油脂,又和尚食局研究的香料一起燉了這么久,口感香醇又不油膩,比顧眠大學時候在食堂喝的排骨湯不知道要好喝多少倍。
“呼——”顧眠喝完放下碗,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著桌上的菜,準備干飯。
“等下。”
在他正要動筷的時候,楚沉昭卻止住了他的動作,示意錢公公把手里的呈盤端了過來。
錢公公小心翼翼的把擺在盤上,用一個精致的瓷盤扣著,防止散熱的小碗擺在了顧眠面前。
楚沉昭:“先吃這個。”
顧眠:?
什么東西,搞得這么神神秘秘的——
顧眠拿開了瓷盤,然后……
顧眠:?
這里面是什么?
他左看右看,都沒看明白這里面的東西。
等了半天的楚沉昭看著愣住的顧眠,不由得坐直了身體。
這么,這么感動的嗎?
錢公公看著眼前的一幕,露出了心領神會的微笑。
作為一個合格的貼身太監,為陛下分憂解難就是他的使命!
錢公公晃了晃拂塵,笑道,“顧公子不記得了,今兒是您的生辰啊!”
正在研究碗里東西的顧眠瞬間愣住。
“這是陛下不到正午就去了尚食局,親手為您做的長壽面呢。”
錢公公聲情并茂,“從和面到下鍋,都是陛下親手做的!”
當然,陛下浪費了三袋面粉,差點逼瘋尚食局廚子的事情,顧公子就沒必要知道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顧眠看著碗里的面良久, 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
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連人都不是,還被喂了三個月的魚食,說真的, 沒有失落難過是假的,顧眠開始的時候一直在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他還從來沒想過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竟然會有人記得他的生日,還在這一天, 準備了一個下午, 就是為了給自己做一份長壽面。
魚超級感動的!
至于楚沉昭為什么知道他的生日……
完全是他那次喝多了之后,就開始瘋狂自爆, 不但把這個世界是本書的事情說了, 最后還在楚沉昭有意無意的引導下, 把自己的個人信息抖落了干凈。
連帶著他的生日是在中秋節的前一天。
在顧眠長久的沉默中,楚沉昭由剛開始的自信滿滿,逐漸變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緊張的抿了抿唇, 坐姿也僵硬起來。
“好像放的有些久了, 朕叫尚食局重新給你做一份?”他表情難得的有些拘謹,眼睛不住的往顧眠的碗里瞟。
雖然下午他已經做了很多次,但是……好像看上去這面的樣子還是不是特別有食欲。
陛下突如其來的有點沮喪。
“吸溜——”
但是顧眠卻沒有給他再次說話的機會, 他眨了眨眼睛, 然后把臉埋進了碗里, 開始吸溜面條。
楚沉昭緊緊盯著顧眠的臉色, 還不停地輕聲叮囑, “不要咬斷,慢慢吃。”
顧眠:……
他眼眶更紅了。
也不是因為更感動了, 而是——
怎么說呢,就……楚沉昭做的這碗面條,確實稱不上是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的時候沒有和好,這一整根面條,似乎每一個部位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地方軟綿綿的,有的地方又硬的硌牙,粗細也不十分均勻,有的地方顧眠輕輕一動就差點斷了,有的地方顧眠咬了兩下還覺得沒咬動。
最最最致命的是,這根面條,它是甜的,甜的啊!
也許是楚沉昭平日里見他喜歡吃點心、甜食,所以在和面的也時候加了糖。
有時候,面點里面加糖,確實能提升口感和味道,比如饅頭。
但是這是面條,面條啊!
湯是咸的,面是甜的,顧眠的心,是流著淚的。
顧眠一邊像只小倉鼠一樣嗦著面,一邊偷偷抬眼,然后正對上了楚沉昭看過來的視線。
“不好吃?”穿著黑色常服的男人,此時明顯有些緊張。
顧眠慢吞吞咬著面條的動作一頓,下一刻,他心一橫,開始暴風吸入。
畢、畢竟是人家親手給自己準備了一個下午的面條!
顧眠嚼得腮幫隱痛,但是依舊用平時忽悠秦王的精湛演技,開始忽悠楚沉昭。
“沒,我覺得挺好吃的,就是不能咬斷吃得有點費勁。”
顧眠小聲道,“我在家里過生日的時候,還從來沒吃過這種面條。”
枯了,楚沉昭這根面條真的拉的好長啊。
楚沉昭聞言,立刻又露出了一點驕傲的神色,并且目光灼灼的盯著顧眠把面條吃完了。
最后,顧眠為了顯示面條真的味道不錯,連湯都喝了。
喝完湯的顧眠:嗝。
快、快飽了。
但是今晚的菜色又實在豐盛,顧眠的筷子不受控住的伸向了離自己最近的那盤糖醋小排骨。
這道菜選擇的都是帶著脆骨的肋排,煮熟之后腌制、油炸,再裹上糖醋汁,膳食局擺盤的時候會配上一些炸過的胡蘿卜絲,好看又好吃。
顧眠平時根本不吃胡蘿卜,但是只有這道菜里的胡蘿卜,他覺得還能接受。
油炸過的胡蘿卜已經完全沒有了那股讓人生理性不適的味道,配上糖醋汁,又脆脆的,顧眠很喜歡。
還有烤鴨、清蒸蟹子……
有楚沉昭的長壽面作為打底,等顧眠下桌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胃有些沉重。
——吃的有點多。
顧眠想了想,然后準備抱著狐貍出去散步。
還沒走到一半,就被楚沉昭叫住了。
“這個——”楚沉昭從懷里掏出了一個上面雕著繁復圖案的精致木盒,示意顧眠伸手。
盒子交到顧眠手上的時候還有余溫,明明是微微的溫熱,顧眠卻覺得有些燙手。
“這是什么?”雖然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但是顧眠還是問了一下。
“你的生辰禮。”楚沉昭垂下眼,“時間倉促,只雕了這么一個。”
顧眠:“我可以打開看看么?”
見男人點頭,顧眠把嚶嚶放到了地上,然后坐下,把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慢慢打開了盒子。
下一秒,顧眠發出了一聲驚嘆。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哇!”
盒子里, 靜靜的躺著一塊玉佩,玉佩正面雕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錦鯉,圓潤可愛的錦鯉躍出水面, 帶出了一串晶瑩剔透的水花,幾滴水濺到了露出一半的荷葉上,凝聚成了小小的一汪。
整塊玉佩,無論是錦鯉的動作神態,還是身上的魚鱗魚尾, 甚至是濺起的水珠都栩栩如生, 顧眠小心的擦了擦手,這才上手摸了摸玉佩。
玉佩入手的感覺并不寒涼, 手感也極好, 一看就價值不菲, 是顧眠上輩子當二十年乙方還得貸款買的樣子。
顧眠把玉佩翻過來,在背面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他翻來覆去的看著玉佩,一臉驚奇;“這錦鯉雕的真好, 你哪里買的?”
“哎呦。”楚沉昭還沒說話, 一旁的錢公公立刻十分有眼色的開了口, “顧公子,這可沒有地方買去,這玉啊, 是陛下親手雕的!”
錢公公本想借鑒一下最近看的話本, 說幾句陛下為了給顧公子雕玉, 手都受了傷, 以便讓顧公子好好感動一下, 但是奈何楚沉昭多年練武,反應極快, 每次受傷的只有玉罷了。
至于那些“死去”的玉,還是不要說了。
錢公公低下頭,覺得說了很有可能會影響陛下英明神武的形象。
——畢竟最近新出的話本的主角,已經到了什么事情,學都不用,看一眼就能“頓悟”,然后超長發揮,驚艷眾人了。
錢公公莫名的覺得,如果說陛下學著刻了好久的玉,好像就輸了。
“你自己雕的?!”顧眠看著玉佩上的小錦鯉愛不釋手,聽見錢公公說是楚沉昭親手刻的,更加驚訝了,“你雕了多久啊?”
這人真的不用睡覺嗎,每天那么多事情。
“沒多久。”楚沉昭神色平平,似乎這些不值得一提,“看了兩遍就學會了。”
錢公公:陛下,您這話敢對著那些慘死的玉石說嗎?請來的玉雕師傅每天看著碎掉的極品羊脂玉偷偷哭啊陛下!
顧眠抬頭,看了楚沉昭一眼,然后在心里撇了下嘴。
嘁,這人明明心里都得意死了,還裝出來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喜歡嗎?”楚沉昭狀似不經意的開口,“第一次雕,若是不喜歡,朕叫人開私庫,你去選一件。”
“不用不用。”顧眠懷疑他要是不收這塊玉佩,選楚沉昭私庫的東西,這人怕不是當場就能給他表演一個自閉,“謝謝,我很喜歡。”
顧眠看了看玉佩頂端打的孔,回頭環顧了一下,“有繩子嗎,我想帶上試試!”
楚沉昭表情一僵。
他后來只想著把玉送出去,已經忘了玉佩的其他搭配這回事了。
“有的有的。”錢公公這時候展現了一位打工人的素養,他當即點頭,“您看奴婢這記性,陛下準備了好多相配的繩子和流蘇,想叫公子選,結果奴婢忘了帶過來了,您稍等片刻,奴婢現在就去取!”
錢公公立刻小跑著下去取東西了。
顧眠看著楚沉昭松了口氣的表情,忍不住小聲感慨,“錢公公,真是好優秀一打工人啊。”
楚沉昭:“怎么?”
顧眠:“畢竟他能如此自然的幫老板去拿忘記準備的東西。”
楚沉昭:……
最后,顧眠只選了一條紅色的棉繩,把玉佩系好,小心翼翼的戴到了脖子上。
楚沉昭看著被顧眠的衣服擋的嚴嚴實實的玉佩,忽然覺得有點遺憾,“你可以把它掛在腰間。”
“我不。”顧眠輕輕拍了拍玉佩,“這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多心疼啊!”
之后,顧眠就著嚶嚶出門遛彎了。
也許是今晚吃的有點多,顧眠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胃有點沉,他猶豫了一瞬,最后決定回去早點睡覺。
站著胃會下垂,還是躺在床上平一平吧!
另一邊,楚沉昭陪顧眠用完晚膳,送了禮物,就回去處理公務了,明日就是中秋了,雖然太后之前一直病著,他本也沒打算大辦宴席,但是該有的流程還是要簡單走一下的。
“宴會的時間提前一下。”楚沉昭看上去大義凜然,一點私心都沒有,“未時之前結束,也叫他們回去和家人團圓,不用都拘在宮里。”
“是。”
錢公公下去傳達旨意去了。
而楚沉昭開始計算時間——
他可以迅速結束沒什么用處的宴會,然后去太后那里,可以帶著顧眠一起,探望太后之后,他可以帶顧眠去宮外逛逛,中秋節的集市很熱鬧,顧眠應當會喜歡。
楚沉昭完美的計劃,最終在他回到寢殿,發現已經躺下的顧眠緊緊按著胃,呼吸沉重的時候,直接破滅。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顧眠回寢殿之后, 就讓跟在身邊伺候的宮人都下去了,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而且,他一開始以為他就是吃多了而已, 于是直接在床上癱成一張人形魚餅,一邊給自己揉胃,一邊拿出了小話本翻了起來。
吃飽喝足的狐貍崽就躺在他的枕頭旁邊,專心致志舔毛。
所有的歲月靜好在小半個時辰之后煙消云散。
因為,顧眠覺得自己的胃疼非但沒有好轉, 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他輕輕揉胃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逐漸變成了按壓。
按住的時候疼痛稍微有所緩解,顧眠剛松了一口氣, 很快, 疼痛在此襲來。
顧眠疼起來的時候本來想要喊人, 但他又覺得要是叫人去請太醫,難免就會被楚沉昭知道。
雖然顧眠覺得自己今天胃疼十有八九是因為他晚上吃的東西太多太雜,種類過于豐富, 以至于食物在胃里發生了碰撞和擁堵, 但是難免楚沉昭不會多想。
——畢竟整桌食物都是尚食局做的, 除了那碗看上去就不太好吃的面條。
努力了一下午做的長壽面,結果人家吃完了胃疼,這也太打擊人了!
顧眠只猶豫了片刻, 最后還是決定先自己挺一下。
因為他之前也吃多過, 上輩子當社畜的時候也因為吃飯不規律有過胃疼的經歷, 但是都不嚴重, 過一會兒自己就能緩解了。
——然后, 事情就變成了楚沉昭看見的樣子。
顧眠感覺此時好像有一根釘子在自己的胃里穿來穿去,伴隨著巨痛的還有一些反胃感。
他只能通過死命的按著胃部, 然后閉著眼睛,不斷深呼吸來緩解疼痛。
楚沉昭進門的時候,顧眠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全副心神都在如何稍微緩解胃部的不適。
“顧眠?”楚沉昭一進門就覺得有些不對,等他快步走到屏風后,看見滿臉冷汗的躺在床上縮成一團的顧眠的時候,立刻有些慌亂。
狐貍團子似乎也察覺出了不對,早就停止了舔毛,焦急的在顧眠耳邊不斷發出可憐兮兮的嚶嚶聲。
“去傳太醫!”楚沉昭來不及多想,立刻對著身后慢了兩步的錢公公吩咐一聲,然后迅速來到顧眠的床前,摸了摸青年的額頭。
“唔?”
顧眠冰冷的額頭一接觸到熱源,立刻條件反射的往楚沉昭的手心里貼了貼,貼完之后,他才反應過來,睜開了眼睛:“楚沉昭?”
“嗯。”楚沉昭聲音低沉,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怎么了,胃不舒服?”
“嗯。”
顧眠已經沒什么精力說話了,他虛弱的點了點頭,“可能晚上吃的有點多了。”
“是不是因為那碗面條……”
楚沉昭的聲音的里全是懊惱,整個寢殿也因為顧眠的突然生病變得燈火通明。
“應該不是。”顧眠瞇了瞇眼睛適應突然大亮的環境,但是說真的,顧眠也不確定,他就是本能的不想把原因歸結到楚沉昭花了一整個下午為他特意做的那碗面條上,“應該是吃的稍微多了點吧。”
“去打一盆熱水。”楚沉昭對站在身后的小太監道了一聲,然后摸了摸顧眠的手,“手怎么這么涼。”
說完,楚沉昭直接坐在床邊,把在被子里縮成一團的顧眠連人帶被團了團,然后一把抱了起來,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男人動作十分輕松,仿佛是在抱一只沒什么重量的病弱小貓。
顧眠:???
他被突如其來的膝枕弄得不自在的扭了扭,蒼白的臉上也染上了一點紅,結果下一刻就被楚沉昭拍了拍,“別亂動。”
顧眠:???
亂動的到底是誰啊!
然而,顧眠沒來得及說話,楚沉昭的右手就搭在了他的肚子上。
突如其來的溫度和重量,讓顧眠瞬間消音。
“這里?”楚沉昭摸了摸顧眠胃部的位置,低聲問了一句。
“唔。”不知道是不是常年習武的原因,楚沉昭身上的溫度要比常人高一些,尤其是手掌。此時,他就像一個會按摩的移動熱源一樣,讓顧眠舒服的瞇了瞇眼睛。
但是很快,下一波疼痛就來了,顧眠猛地抖了一下,悶哼一聲,握著楚沉昭的手腕,死死壓著自己的胃部,整個人往楚沉昭的方向縮了縮。
“這么疼?”楚沉昭神色焦急,語氣十分不善的對著身后的宮人道,“去看看太醫到哪兒了,怎么來的這般慢。”
宮人看著眉眼壓低,全身好似縈繞著黑氣的陛下,全部嚇得瑟瑟發抖,一個小太監立刻飛快的跑出去催人了。
顧眠疼的耳朵嗡嗡響,廢了好大勁才把疼出來的眼淚花憋回去。
“沒事了沒事了。”楚沉昭把人往懷里攬了攬,一手安撫地順著顧眠的后背,一手不斷地揉著顧眠的胃部,幫他緩解不適。
顧眠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熱源,再次往楚沉昭的懷里蹭了蹭。
疼痛慢慢得到了緩解,顧眠疲憊極了,就在這空隙中,眼皮沉沉的睡了過去。
楚沉昭看見人睡了,神色也緩和了一些,這才終于微微松了口氣,接過宮人遞過來的沾過熱水的帕子,輕輕擦了擦顧眠額頭的冷汗。
于是,等到太醫氣喘吁吁的跑到寢殿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么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面。
但是,被深夜傳召的老太醫不敢大意,甚至更加緊張了,因為這個時間點,一般多是急癥。而且對于太醫這種高危職業,醫鬧已經是常事了,還沒地方說理去,動不動就要全家陪葬,直接導致大家一聽說他在宮里當太醫,表面上一臉羨慕,背地里都覺得離吃他的席不遠了。
“陛、陛下?”太醫抖抖索索的看著臉色蒼白的、躺在皇帝懷里的顧眠,心里暗暗祈禱。
——顧公子,您可一定要沒事啊!
站在他身后的錢公公也是一臉擔心。畢竟在錢公公看來,顧公子簡直就和陛下之前養在身邊、現在已經被放到池塘里的那條錦鯉一樣,胃口好不說,消化能力也是非常的強悍,就算是吃撐到了,也能很快恢復。
但是今天這個狀態,明顯是不對勁!
錢公公馬上想到了陛下的那碗面。
雖然顧公子說面很好吃,但是去掉錢公公對自家主子的十米濾鏡,平心而論,要是說今天顧公子吃的東西有一樣有問題,那必然是那碗面條。
錢公公有些懊惱,早知道、早知道陛下之前的失敗品,就不全扔了,他應該先替顧公子試試的。
這邊錢公公還在后悔,那邊楚沉昭已經把顧眠的手腕從被子里輕輕拿了出來,叫太醫診脈。
顧眠手腕的皮膚一接觸到帶著些涼意的空氣,立刻抖了一下。
“嗯?”顧眠悠悠轉醒,奮力掙開了眼睛,“怎么了?”
感覺好像好點了。
“叫太醫給你看看。”楚沉昭今晚的語氣格外溫和,讓顧眠一時不太習慣。
顧眠看了一眼認認真真診脈的太醫,再次看向楚沉昭的時候,才注意到,兩人現在的姿勢好像有些……
顧眠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已經好多了,就不用麻煩太醫了吧。”
雖然好像已經麻煩了。
不出意外,顧眠的提議被拒絕了。
太醫也一臉惶恐,連連擺手,表示一點也不麻煩!
已經上了年紀的老太醫用堪比研究學術問題的嚴謹態度,給顧眠診了好一會兒的脈,表情時而嚴肅時而放松,還不時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連帶著楚沉昭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顧眠:……
求求你們不要坐在這里用這么嚴肅的臉看著他了可以嗎,明明就是小小的胃痛,結果你們這個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癥。
“陛下。”太醫終于診好了脈,他起身沖楚沉昭行了一禮,“公子沒什么大礙,可能是晚上吃了什么不太容易克化的東西,這才導致胃痛。”
老太醫沖顧眠道,“不知公子晚膳用了些什么?”
顧眠:……
那可就太多了。
“他吃了面條。”楚沉昭一聽果然是晚膳的原因,頓時神色郁郁,替顧眠答道,“應當是面條沒有做好。”
老太醫:尚食局還有做不好的面條?
他立刻同情了一下做面條的廚子,看著陛下的樣子,今天全家陪葬的職業可能終于不是太醫了。
顧眠看著楚沉昭身上簡直能化出實質的幽怨氣息,忍不住道,“還有些別的,也不一定是面條。”
太醫:“那顧公子還吃了些什么?”
顧眠拼命回想,用力得眉頭都皺起來了:“啊……我先吃了一碗面條,然后吃了糖醋小排,還有清蒸蟹子,烤鴨,喝了一杯冰過的果汁,兩塊西瓜,還有剁椒魚頭……”
一時間,寢殿里只有顧眠報菜名的聲音。
老太醫:……
顧公子今晚到底吃了多少樣東西啊,咸的甜的酸的生的冷的辣的……
說真的,這么多東西吃下去,還能像顧公子現在這樣的狀態,已經是身體很好了。
老太醫詭異的沉默了。
但是楚沉昭還是覺得責任在他,“應當就是面條的原因。”
太醫:陛下您醒醒啊,這么多東西吃下去,就算是沒有面條,胃也應該不會太舒服吧!
他糾結了片刻,還是決定拯救一下那個不知名的廚子。
“也許——”老太醫小心的斟酌措辭,試探道,“也許不全是面的原因,顧公子今晚吃的……吃的東西有些雜,所以飯后胃里有些不適也是正常的,陛下不必過于擔憂,臣給顧公子開一副藥,喝上幾日就沒事了。”
顧眠:!
晴天霹靂。
他竟然要喝藥!
還是幾日的藥!!!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要喝幾日中藥這件事, 實實在在地把顧眠打擊到了,直到錢公公捧著煎好的藥走過來,顧眠都是無精打采的。
“把藥喝了。”楚沉昭不是沒看見顧眠不情愿的表情, 但是在這件事事情上,他絕不會妥協。
不知道是不是體質的問題,顧眠現在的胃疼已經好了大半了,他看著被楚沉昭端過來的漆黑一團的藥,控住不住地往后仰了仰。
救命, 這味道不用喝都能把人送走了!
“好像有點燙啊。”顧眠顫巍巍的伸出手, 小心的摸了摸藥碗,然后仿佛碰到了什么燙手山芋似的, 立刻把手縮了回去, 弱弱道:“要不, 等會兒再喝?”
“顧公子。”站在錢公公身后,被錢公公擋住大半的老太醫突然開口,把顧眠嚇了一跳, “這藥最好是趁熱喝。”
顧眠:太醫怎么還在啊, 剛剛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剛才親手去煎藥的太醫:您還沒喝藥, 這誰敢走啊,陛下都沒開口,他還想多活幾年呢。
“辛苦, 辛苦太醫了。”顧眠干巴巴的道, “這個, 要喝幾天啊。”
太醫略一沉吟, “一般喝三日左右便可, 若是公子需要,臣三日后可以給您再開些調養的藥。”
顧眠:那真是謝謝你了, 他一點都不需要。
但是還沒等他拒絕,楚沉昭已經點了頭,“需要什么藥材直接拿。”
顧眠:???
你有事嗎,不要因為自己不喝藥就這么無所謂啊!
“喝吧。”楚沉昭假裝沒看見顧眠控訴的眼神,把手里的藥碗再次送到了顧眠的嘴邊。
顧眠皺著眉頭,拼命往后縮,滿臉都寫著拒絕。
魚真的不想喝,放過魚吧。
他現在覺得自己已經痊愈了。
似乎是看出來了顧眠的糾結,老太醫捋了捋自己已經花白的胡子,開口安慰道,“公子不用擔心,臣在這方子里加了些甘草和糖,只是聞著苦,喝起來是甜的,味道很好的。”
顧眠聞言,不太相信地看了一眼信誓旦旦的老太醫:“真的?”
你不會是在騙魚吧?
“自然是真的。”老太醫點了點頭,看上去對自己的技術十分自信,“公子不信可以試試。”
顧眠將信將疑的往前挪了挪,湊近了那個藥碗。
濃郁的味道撲面而來。
顧眠:……
不、不行。
感覺還是難以下咽啊!
這次楚沉昭把碗直接湊到了顧眠的唇邊,抵住了青年的唇瓣,催促道:“再不喝要冷了。”
顧眠磨磨蹭蹭、勉為其難地微微張開了口。
楚沉昭看準時機,眼疾手快地傾斜藥碗,下一瞬,味道濃郁中藥湯瞬間滑進了顧眠的口腔。
顧眠:!?
楚!沉!昭!
救命啊……
顧眠瞬間夢回上輩子,那個老中醫十分肯定地和他說“這藥很好喝”的場面。
顧眠:他就知道,就不能相信老中醫的“這藥好喝”!
中藥被咽下去的一瞬間,顧眠仿佛看見了自己人生的走馬燈。
感覺馬上就要升天了!
怎么會有東西同時又苦又甜的啊,太醫你真的嘗過這藥嗎?
太醫表示當然嘗過,這可是他的自信之作,比之前的藥好喝了不知道多少倍!
顧眠:……
他條件反射想要往后躲,結果被楚沉昭看出了意圖。楚沉昭深知,要是叫顧眠躲開了,那今晚這藥多半是不可能喝下去了。他迅速用另一只手扶住顧眠的后背,以不容拒絕的力量,把整碗藥讓顧眠咽了下去。
顧眠:啊啊啊,松手,松手啊!
顧眠奮力掙扎,但是楚沉昭的手仿佛是鋼筋做的,整個過程紋絲不動,顧眠掙扎不開,只能一邊被苦的翻白眼,一邊被人把整完藥灌下去了。
最過分的是,眼看著藥就剩一個底了,顧眠看見光明,心里一喜,立刻作勢要躲開,結果沒想到,就這點藥楚沉昭也生怕浪費影響藥效,直接倒進了他的嘴里。
碗拿開之后,顧眠直接:嘔!!!
要死了,他要死了。
顧眠趴在床邊不停地干嘔,簡直想把自己的胃吐出來。
就在他惡心干嘔的時候,忽然被人捂住了嘴。
顧眠:???
他用十分不善的眼神看著楚沉昭。
你干嘛?
“忍一下。”楚沉昭眉頭緊鎖,“吐出來的話,還要再喝一碗。”
顧眠:……
不是,你是魔鬼嗎?
顧眠剛想大聲抗議,就見楚沉昭一手接過了錢公公遞過來的一小包東西,打開,伸手拿了什么,直接塞進了他的嘴里。
顧眠嘴里一甜,中藥的苦味頓時散去了不少。
唔,好吃。
“松子糖。”楚沉昭又拿出了一塊包著糯米紙的的糖,放在了小碟子里,擺在了顧眠床頭,“一會兒可以再吃一顆,但是要記得揩齒。”
“嗯嗯。”
顧眠點頭,一口咬碎了嘴里的糖塊,甜味和松子的香氣混合,味道十分香甜。
一顆狐貍頭鬼鬼祟祟的探了出來,嚶嚶抽動著濕乎乎的小鼻子,偷偷靠近了床頭的那顆松子糖。
狐貍:好吃的!
嚶嚶離糖塊越來越近,就在它的嘴剛要舔上糖塊的時候,顧眠猛地出手,一把捏住了狐貍的吻部。
“我的。”顧眠看了它一眼,冷酷無情的拒絕分享食物:“狐貍不許吃糖。”
嚶嚶:嚶。
……
顧眠胃不疼了之后,就簡單洗了個澡,然后換了身衣服,重新躺下了,雖然他已經一再表示自己沒事了,但是楚沉昭還是在他床頭坐了下來,甚至還拿了一本奏疏來看,一副要陪護一晚的樣子。
“那個——”顧眠耳尖莫名發燙,小聲叭叭,“我已經好了,要不你回去睡吧。”
“等你睡了我再走。”楚沉昭又恢復了平日的冷靜,語氣淡淡道,“睡不著?”
“沒有沒有。”顧眠慢吞吞的滑進了被子,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生怕楚沉昭下一句就是“睡不著就看會兒書”。
一刻鐘過去了,兩刻鐘過去了……
顧眠猛地睜開了眼睛。
可惡,有人在旁邊坐著看著你,是根本睡不著啊!
“怎么?”顧眠睜眼的同時,楚沉昭立刻若有所覺的轉過頭,他看著顧眠睜開眼睛看著頭頂發呆的樣子,思索了一瞬,“燈光太亮睡不著?”
見他似乎要叫人再熄幾盞燈,顧眠立刻出聲阻止。
現在這光線就夠暗的了,這人還要看奏疏,是真的不怕眼睛近視嗎?
不要仗著是反派就能為所欲為啊!
顧眠搖頭,“不是不是,就是突然有點睡不著了,可能剛才睡過一陣子的原因。”
楚沉昭沉吟片刻,似乎開始回憶什么。
“睡不著的話——”他慢慢道,“給你講點故事?”
“我可以念書給你聽。”
楚沉昭的眼神看向了顧眠身邊隨意放著的那本書。
顧眠慢慢回過頭去,看到了自己回來的時候隨手拿的那本小話本——之后他因為胃太疼了,所以方才就隨手把它放在床的里面了。
顧眠想象了一下,楚沉昭面無表情朗誦這本帶了一些顏色的話本的樣子。
“不、不用了。”顧眠立刻干笑了兩聲,婉拒道:“我、我再試試,應該很快就會睡著了。”
沒想到,楚沉昭卻直接起身,半跪在床上,直接越過顧眠,去拿里面那本話本。
顧眠被攏在陰影里,直愣愣看著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心臟里仿佛揣了一只被扔到岸上,瘋狂跳躍的鯉魚。
楚沉昭拿到了書,抽身回去,他審視著花花綠綠的封面,慢慢念出了書名:“《陛下和——》”
《陛下和攝政王的日日夜夜》
不用想都知道這個日日夜夜,肯定不是什么正經的日日夜夜。
楚沉昭讀到一半就自動消音,然后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顧眠。
顧眠心里蹦跶的鯉魚瞬間暴斃。
他悄悄縮回了被子,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已死,勿擾。
楚沉昭看著顧眠逃避的樣子,無聲的嘆了口氣,把那本只讀書名就讓他十分不適的話本放到了顧眠床邊的小幾上,然后拿起了奏疏,慢慢讀了起來。
一時間,寢殿內只剩下男人不急不緩的聲音。
顧眠很快就聽滿篇的之乎者也聽得昏昏欲睡。
楚沉昭還沒念完一封奏疏的一半,身旁青年的呼吸就已經變得綿長了起來。
楚沉昭:……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效果這么好,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
奏疏的催眠效果太好,顧眠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他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從漫長的睡眠中回過神來。
“顧公子醒了?”聽見顧眠起身的聲音,錢公公立刻從屏風后面轉了出來,殷勤地笑道,“陛下去參加中秋宴了,公子可也想去?”
雖然宴會很快就結束了,但是楚沉昭還是吩咐錢公公告訴顧眠一聲,要是顧眠想去看看熱鬧,就帶他過去。
顧眠立刻猛搖頭。
“那顧公子可是要用膳?”錢公公用最和藹的笑臉,說著最傷魚的話,“太醫特意囑咐,您用完膳就要把藥喝了,這藥早晚各一次,您晚上之后喝過藥,太醫再來給您診脈,三日后要是沒什么問題,您再喝四天新方子就成。”
顧眠:……
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么!
他一言難盡的看著錢公公,委婉,“我覺得可以不用這么麻煩。”
救救孩子,藥真的不能再喝了。
錢公公立刻就露出了一個為難的表情,“可是,陛下吩咐,您喝了藥之后,若是太醫檢查沒問題,陛下探望太后回來,晚上可以帶您出去逛逛,若是您——”
言下之意,要是不喝藥,就要呆在宮里。
顧眠的臉立刻皺了起來。
這可真是,像極了當年他爸媽的“做完作業就能出去玩”啊。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顧眠最后只能皺著臉表示, 可以先吃飯,再商量。
錢公公立刻高高興興的去傳膳了。
在中秋節這樣的盛大節日里,陛下因為政事不能時刻陪在顧公子身邊, 他作為陛下愛情最堅強的后盾,一定會誓死捍衛陛下的愛情,確保顧公子在陛下回來之前保持心情愉悅!
半刻鐘之后,顧眠看著桌上的早膳,沉默。
錢公公站在他身后, 訕笑著擦了擦汗。
“這是——”顧眠猶豫開口, “中秋的習俗?”
難道虞這邊的中秋是有什么不一樣的風俗么?比如吃的要簡單……顧眠看著桌上的白粥和一些簡簡單單,看著口感就軟軟糯糯的配菜, 發出了靈魂疑問。
“不不。”錢公公立刻擺手, 解釋道, “公子昨夜不是胃痛嗎,太醫特意吩咐了,您這幾日的飲食務必要清淡軟爛一些, 好消化。這些菜雖然看著簡單, 但是都是尚食局新研究出來的藥膳, 味道您盡管放心!”
顧眠: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錦鯉的預感不是一般的準。
尚食局的藥膳并不難吃,反正就是不太好吃罷了。
畢竟里面放了不少藥材, 難免會有些味道。顧眠配著幾個味道還算不錯的小菜喝了兩碗粥, 還沒喘口氣, 就看見錢公公端著一碗和昨晚一模一樣、黑漆漆的藥汁走了過來。
顧眠:……
他頂著錢公公催促的目光, 原地深呼吸了好久, 才終于哆哆嗦嗦的拿起了藥碗。
好痛苦,什么時候大虞人民才能發明出藥丸和膠囊啊!
顧眠把藥喝完, 嘴里含著松子糖癱在椅子上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半條命已經沒了。
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什么能讓魚留戀的東西了。
嗯,不對,每日兩次,也就是說午膳之后不用喝藥,他的午膳還是屬于他自己的!
顧眠掙扎著、半死不活地抬起了腦袋,問錢公公,“現在什么時辰了?”
錢公公微笑,“已經是午時三刻了。”
顧眠:……
那他這吃得不就是午飯嗎!
相當于今天每頓飯之后都要喝藥。
顧眠重新癱回了椅子上。
累了,毀滅吧。
……
另一邊,楚沉昭在中秋的宮宴上,簡單發表了一下講話,就離席去了太后那里。
畢竟過一會兒秦王也會來探望太后,楚沉昭覺得多看一眼秦王的臉,他晚上都要吃不下去飯了。
“眠眠沒跟你一起來?”太后正在吃西瓜,之前培育出的西瓜,楚沉昭給太后送了一半,給顧眠留了一半。見楚沉昭來了,劉太后一手拿著一塊宮人去好了籽的西瓜,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昨天他半夜胃疼,今天就沒帶他過來。”
楚沉昭語氣沉沉,太后瞟了一眼自家兒子的臉色,總感覺她這兒子有什么事沒說。
“怎么突然胃疼了。”太后皺了下眉頭,有些擔心,“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對勁的東西?”
楚沉昭:……
他詭異的沉默終于叫太后品出來了點什么,再聯想一下她之前打聽的顧眠的生辰。
太后:“你不會給眠眠做什么東西吃了吧。”
楚沉昭頓了頓,“一碗長壽面。”
太后聽見“長壽面”三個字,嘴里的西瓜差點噴出來,她咳了兩聲,好不容易把西瓜咽下去,這才一言難盡的看著楚沉昭。
劉太后的記憶,瞬間回到了某個夏天。
那時候先帝還在,自家大兒子也才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在某天知道了劉太后的生辰之后,還是個團子的楚沉昭提前完成了課業,在小廚房里呆了兩個時辰,悶聲不響地為劉太后親手做了一碗長壽面端了過來。
劉太后當時感動極了,把整碗面連面湯都喝了,然后極力夸贊了一下兒子的廚藝。
——等楚沉昭愉快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劉太后捂著胃癱了兩個時辰,連晚膳都沒吃下去。
對于兒子的孝心,劉太后只能表示——
做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
畢竟有的人可能天生就不擅長做飯這件事情,也沒必要強求。
但是她又不好直接告訴兒子“昭兒啊,你做的面條母后真的不太喜歡吃,下次別做了”這種傷人心的話,一生沒學過怎么委婉的將門虎女劉太后,絞盡腦汁想了一個晚上,才終于編造了“你還太小,做飯這種事情太危險了,母后雖然開心,但是也會擔心你,等你長大了再做吧”這么一個說法。
自然,長大了之后的楚沉昭因為過于忙碌,一直沒有親手做飯的機會。
劉太后失落之余,也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但是!果然,這個世界上,只有直球才是最有用的。
劉太后現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她覺得顧眠今天的遭遇,都是源自于十幾年前,自己因為一時的不忍心,讓自己的兒子對他的廚藝產生了錯誤的認知!
造孽啊。
劉太后愧疚不已,并開始打算之后再送顧眠些什么東西補償一下。
“也許是太久不做了。”楚沉昭低聲道,“也可能是放在碗里久了,所以不好消化。”
劉太后:雖然她也不做飯,但是她至少知道面條這東西,應當是越放吸收的湯汁越多,越軟吧!?到底怎么會反而不容易消化的。
楚沉昭還是一臉的“明明之前做的還可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的表情。
劉太后在聽說楚沉昭為了迎合顧眠的口味,甚至還在面里放了糖,而顧眠吃得時候還表示很好吃之后,劉太后:……
真是辛苦顧眠了。
她看著楚沉昭,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有忍住,委婉道,“我覺得,給別人送生辰禮,雖然心意很重要,但是也要投其所好。”
答應母后,下次別做飯了,好嗎,人家喜歡什么就送點什么吧。
楚沉昭聞言,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劉太后見楚沉昭似乎聽進去了,松了口氣,這才重新戳了一塊西瓜,“明日不是休?晚上眠眠要是好了,你就帶他出去逛逛,記得多帶些人,外面亂,注意安全,到時候人家喜歡什么,你就趕緊付錢!。”
“對了,你回去的時候,把我給眠眠買的生辰禮送過去,我準備了好長時間,他肯定喜歡。”
想起劉太后之前送了顧眠什么的楚沉昭:……
說實在的,他現在都覺得自己的書房不太干凈了。
“母后……”楚沉昭斟酌著用詞,緩緩開口,“還是送點正……普通些的東西。”
楚沉昭真的想說,不要再送一盒子奇奇怪怪,看上去像是在平康坊買來的東西給顧眠了,
他不知道,劉太后這些東西中的一大半,真的是找人在平康坊收集來的。
“普通?”劉太后瞪了他一眼,一臉驕傲道,“普通的東西怎么行!要送就送最好的!”
楚沉昭:……
也許,他也應該考慮一下,一會兒先找個地方悄悄看看母后都送了什么,若是實在……他就去私庫里找些東西補上。
“聽說眠眠喜歡畫畫是吧。”劉太后滿臉的得意,“我特意找了幾幅前朝大師的畫,還有本朝幾位大師的,據說都是千金不換的珍品,我可是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的!”
聞言,楚沉昭終于松了一口氣,并且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了一絲羞愧。
他不應該覺得母后會一直送些不太正經的東西給顧眠的。
太后看著兒子的表情,忽然瞇了瞇眼睛,“你是不是——看我上次送給眠眠的東西了!?”
楚沉昭:“沒有。”
這兩個字他說的十分心虛,太后哼了哼,最后沒多說什么,只是叫跟在身邊伺候的紅芍去拿東西,“你去把我昨天準備好的那個箱子拿過來。”
紅芍恭敬應了聲是,帶著兩個小太監下去了。
劉太后看了看日頭,對楚沉昭道,“你弟弟是不是快過來了?”
楚沉昭:“應該還早,秦王現在應該還在和那些大臣們喝酒。”
——順便發展一下自己的關系網,看看有哪些對他這個皇帝不太滿意的大臣,順便拉攏一下。
劉太后聞言,深吸了口氣,“你弟弟最近怎么樣,我怎么有時候和他說話,他都心不在焉的。”
“上次在宮里,我看見他和一個大臣有說有笑的,好像還送了些東西給人家,結果后來我問他那人是誰,他說他當時不在宮里了,是我看錯人了。”
簡直是笑話,她自己親生兒子還能認錯!?
劉太后憂心忡忡:“你沒事看看你弟弟最近在做什么,我總覺得這心里不太踏實。”
“可能是長大了,喜歡上了哪家的公子小姐,母后不必過于擔憂。”
楚沉昭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慢悠悠道。
太后大怒:“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說一樣的理由!”
楚沉昭放下了茶杯:“上次兒子只說他可能喜歡上了哪家的小姐。”
畢竟從秦王最近的行事和鳳家小公子的說法來看,現在秦王的性向已經是一個迷了。
太后頭疼的按了按額角:“算了算了,你倆越長大關系就越不親近,你拿了東西先走,免得你倆一會兒碰上,再吵起來。”
劉太后小聲嘟囔:“明明小的時候很親近來著。”
楚沉昭聞言,垂眸又喝了一口茶,并沒有說話。
“太后娘娘。”太后還想再說什么,紅芍就帶著搬著箱子的兩個小太監回來了,太后頓時停住了話頭,而楚沉昭瞥著那看上去就十分沉重的箱子:……
他母后到底是買了多少畫!
“你們把東西送去眠眠那里。”太后揮手命道:“小心些,別把東西摔了。”
“還有。”劉太后從身上掏出了一把鑰匙,交給了紅芍,“這是鑰匙,你親手交給眠眠。”
一邊說,她一邊瞥了楚沉昭一眼。
不許偷看!
楚沉昭:……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正在寢殿前的空地上揉狐貍的顧眠, 看見楚沉昭身后兩個小太監抬著的箱子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
直到被提在半空中的嚶嚶開始掙扎了起來,顧眠才回過神, 把狐貍放到了地上。
嚶嚶伸了個懶腰,抖了抖毛,跑進屋里去了。
“你——”顧眠磕磕巴巴道,“你現在的公務都要用箱子抬了?”
這也太狠了點吧,書里的反派真的不會因為過勞猝死嗎?
——老板, 保重身體啊, 你可是很多人的長期飯票呢。
看著顧眠眼神的楚沉昭:……
他揮手示意兩個小太監把東西放下,然后上前兩步, 打量了一下顧眠的衣服:“怎么不多穿點。”
“胃不疼了?”
“早就不疼了。”顧眠哼了一聲, 開始和楚沉昭商量, “所以……能不能不喝藥了啊?”
那藥真的苦死了,喝完感覺人生都沒有盼頭了。
楚沉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幽幽反問:“你覺得呢?”
顧眠:可惡!
他回過身, 偷偷翻了個白眼, 然后不死心地又追問了一句, “那就喝三天就行了吧?”
“今天是第二天吧?”
也就是說,明天只要再喝兩次就可以了,晚膳沒辦法, 但是他可以晚點起床, 等到楚沉昭去上朝了, 他再吃飯, 然后等拿到藥之后……
顧眠覺得這藥挺補的, 很適合寢殿里種的那幾株植物。
每個分一點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希望盆栽能原諒他,阿門。
“大虞的傳統——”楚沉昭語氣淡淡, 直接打斷了顧眠的小算盤:“中秋之后會休朝兩日。”
“所以——”楚沉昭拉長了語氣,似笑非笑地看著顧眠:“朕這幾日會看著你喝藥的。”
顧眠:……
他瞬間變成了一條垂頭喪氣的錦鯉。
“行了。”楚沉昭看著他一臉不愉快的樣子,上前整理了一下顧眠被狐貍踩得皺巴巴的袖子,“胃不疼了晚上帶你出去,若是之后太醫說你沒什么大問題,就不用喝藥了。”
顧眠瞬間抬頭:“真的?”
楚沉昭:“嗯。”
“好耶!”顧眠的底線進一步降低,畢竟喝三天藥總比喝七天好得多!
“不過你公務這么多,還不如不休朝吧?”解決了喝藥的問題,顧眠又看向了地上放的箱子。
來了,這種調休和加班混合雙打的生活記憶,希望老板沒事。
“這是太后送你的。”楚沉昭看了那個鎖得嚴嚴實實的箱子一眼,心里總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不對勁,但還是解釋了兩句,“太后聽說你喜歡畫,于是派人收集了些大師的作品。”
“都是給我的?!”
顧眠眼睛一亮。
楚沉昭看著他明顯興奮起來的神色,眸色深了一瞬,“嗯。”
“這多不好意思。”顧眠嘴上這么說,身體卻十分誠實地走到了箱子前。
“顧公子。”一直站在后面的紅芍上前一步,對著顧眠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東西呈給顧眠,“這是鑰匙。”
顧眠:好家伙,不但裝箱,還上鎖,怎么感覺——
他的腦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太后上次送的東西。
顧眠仔細端詳了一下眼前的箱子,然后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箱子,它應該是個正經箱子。
不好意思,誤會太后了。
放下心來的顧眠叫兩個小太監幫忙把箱子抬到了寢殿的桌子上,然后拿著剛才紅芍給他的鑰匙,小心翼翼的開了鎖。
一打開箱子,古樸厚重的氣息就撲面而來,顧眠單是看紙和木軸的木料,就知道這里面的每一張畫,定然都價值連城。
顧眠立刻重新洗了手,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來了一幅畫,緩緩展開。
顧眠:……
看見畫面內容的一瞬間,顧眠猛地把畫合了回去,他做賊心虛似的看了一眼站在對面的楚沉昭,訕笑,“這,太后送的畫也太貴重了,我、我還是等晚上回來再欣賞吧。”
剛才顧眠驚鴻一瞥的畫上,畫的是兩個長相俊美的男子,姿勢親密的坐在一顆桃樹下。
落花紛飛,兩人神色中透著一股親昵滿足。
這畫,無論是用色還是線條,都無可挑剔,甚至人物的表情,花瓣的紋路都栩栩如生,不可謂不是傳世精品。
——如果這兩個人穿了衣服的話。
顧眠內心開始土撥鼠尖叫。
太后到底哪里買的這些東西啊,太后真的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嗎?
楚沉昭從顧眠僵硬的表情中看出來了些什么,他剛要上前查看,顧眠“砰”的一聲,猛地合上了箱子。
然后上鎖、藏鑰匙一條龍。
站在一邊的錢公公都被顧眠的大動作嚇了一跳。
“那、那個……”顧眠結結巴巴地吩咐垂頭候著的兩個小太監,“你們幫我把這些放到床下面去吧。”
他發現了,他的床底就沒有空著的時候。
楚沉昭:“你——”
“對了!”顧眠立刻打斷了楚沉昭,開始轉移話題,“我前幾天還給太后準備了回禮!”
“這個是廟里求的護身符,聽說很靈驗的。”顧眠掏出了兩個護身符,其中一個遞給了楚沉昭,“這個是你的。”
“錢公公!”顧眠拿著另一個,轉頭問道,“能不能幫我找個盒子,然后把這個護身符裝進去,給太后送過去?”
“自然自然!”錢公公的眼神不停地往楚沉昭的手上瞧,眼睛里流露出了笑意。
看看,顧公子什么時候都沒忘了陛下!
然后顧眠就證明了,他不僅沒忘記楚沉昭,其他人也都沒忘。
顧眠把手里的護身符小心翼翼的放進了錢公公拿過來的玉盒里,轉頭又從自己床邊小幾上的一個袋子里,掏出來了不少平安符,看上去和楚沉昭手里的那個沒什么區別,“這個是送給時……鳳錦年的……”
“這個是送給天羅小王子的,他好像已經回去了,那等他回來再給他好了。”
不一會兒,凡是和顧眠相熟的人,幾乎就是人手一個護身符了。
錢公公手里拿著護身符,一邊感動,一邊又不敢動。
顧公子,您未免也買太多護身符了吧!
這送禮物,不就是講求一個獨一無二才珍貴嗎,您這怎么好像是去廟里進貨一樣啊!
錢公公顫巍巍地瞥了一眼陛下,他本來以為陛下會不悅,結果沒想到,楚沉昭面色如常,見錢公公看過來,淡淡瞥了他一眼,“還不把東西給太后送過去?”
“是、是!”錢公公立刻應了,等他走了,楚沉昭叫伺候的宮人退到外間,這才上前兩步,把顧眠堵在了床邊。
“干,干嘛?”顧眠看著兩人的距離,不動聲色的往后仰了仰。
太、太近了!
“太后的那個護身符里面,也放了你的鱗片?”楚沉昭輕輕捏了兩下護身符,然后把東西小心收進了懷里,問顧眠:“什么時候掉的?”
“就、就三片。”顧眠小聲,“太后的兩片,你的那個放了一片,其他人的都沒有。”
怕楚沉昭覺得心里不平衡,顧眠又接著道,“你不是有三片么,我已開始掉的。”
“所以——”楚沉昭不依不饒,“什么時候掉的,怎么掉的。”
——畢竟他只見過這魚掉過一次鱗片,還是受傷之后。
“哦。”顧眠有點不好意思。
“就是之前……看書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一下。”
——就是他看得實在入迷,走路的時候都不想放下,結果直接一頭撞在床角,當場掉了三片鱗。
想當年他上班的時候就曾經一邊走路一邊摸魚玩手機,結果差點把老板撞個跟頭,沒想到現在沒有手機了,看書也能把自己撞到。
因為這件事實在有些尷尬,而且不過是被撞了個小口子,顧眠也沒聲張,偷偷把血擦干凈,擦了點藥,又把沾了血帕子燒了。
多虧了他的體質,當天晚上傷口就已經長好了。
顧眠把掉下來的鱗片收了起來,剛好這次可以送給太后。
畢竟他的本體在原文中,可謂是幸運值點滿了,帶著他的鱗片,應該……多少也能增加點幸運值?
聽完了原因的楚沉昭:……
說真的,這條魚能活到現在,也是真的不容易。
“下次走路注意點。”楚沉昭按了下顧眠的肩膀,“太后剛才給你的畫,拿出來讓我看看。”
顧眠:???
搞了半天,你還記著那件事啊!
他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擋在了放箱子的位置,“沒、沒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這么好奇!”顧眠心虛地大聲道:“這樣不好,你應該克制一下。”
楚沉昭看著他的態度,大概就猜到了那些所謂的“名家遺作”都是些什么內容了。
為什么忽然覺得,他的大虞,到處都是這些東西!
難道大虞就沒有一塊凈土了嗎!?
楚沉昭忍不住懷疑人生。
顧眠眼神望天,堅決不給楚沉昭細問的機會。
別人的床底,可能藏著并不存在的鬼怪,但是顧眠的床底,藏著比鬼怪更加可怕的東西!
畢竟里面甚至還有人鬼澀圖,被發現就要當場社死的程度。
等下!
顧眠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
說起來,他在現代應該屬于猝死吧,那他的手機,手機沒人看吧!
錦鯉驚恐.JPG
顧眠的擔心一直持續到了晚膳——說是晚膳,其實時間還是下午,因為楚沉昭要帶顧眠出宮,為了防止顧眠路上餓,便叫人把晚膳提前了一些。
顧眠:一點也不想提前啊,雖然吃飯讓人愉快,但是吃完飯還要喝藥,感覺那個味道可以在他心里縈繞一個晚上。
但是楚沉昭自從顧眠放下筷子,就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一點機會也不給顧眠留。
顧眠看了看那幾盆逃過一劫的盆栽,悲痛的嘆了口氣,最后還是不情不愿的把藥喝了。
喝完藥的顧眠:yue!
不管喝多少次,這藥都是這么難喝!
這藥難喝到,等顧眠拿著楚沉昭給他買的糖人走在街上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的味蕾還沒恢復工作。
但是今天街道確實熱鬧,除了道路兩邊的各種小攤,還有猜燈謎,放河燈的,甚至還有雜技表演和煙花看。
顧眠看著煙花綻開的一瞬間,忽然有一種時空倒錯的感覺。
好像上輩子,他元旦的時候去街上,也有這么漂亮的煙花。
顧眠愣了半晌,還沒回神,手里就被塞進了一方帕子。
“擦擦。”楚沉昭指了指顧眠手里的糖人兒,“都化了。”
“哦、哦。”顧眠反應過來,立刻感覺到了自己手上黏黏的,他連忙擦手,順便擦去了剛才那一瞬間的怔愣和失落。
“不高興?”楚沉昭側了下頭,打量著顧眠的神情。
“沒有!”顧眠的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他一口咬掉了一大塊糖,一邊瞇著眼睛品嘗,一邊含含糊糊道,“就是覺得煙花真好看。”
楚沉昭又盯了顧眠半晌,直到確定他的心情沒有問題,才帶著人接著逛。
顧眠很快就發現了比煙花更稀奇的事。
“那不是程將軍嗎!?”
顧眠看著距離兩人不到兩米遠,正在一個首飾攤上認認真真挑選的程憲英,感慨,“沒想到程將軍還很有少女心啊。”
——畢竟,那一堆首飾當中,除了粉色還是粉色,每一樣都美得很有特色。
就好比程將軍現在拿的這個頭花,嗯——這么大的粉牡丹,還是死亡芭比粉,戴在頭上真的好看嗎?
也不是說不好看,就是……
顧眠一臉的糾結。
好像不太適合程將軍吧!?
旁邊的楚沉昭臉色也是一言難盡,眼看著兩撥人的距離越拉越近,顧眠正要開口打招呼,就見程將軍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你看!”她直起身,把手里的東西獻寶似的給剛從旁邊鋪子里走出來的女子看,“我給你選的,好不好看,你快帶上試試!”
顧眠:……
第80章 第八十章
從店里走出來的女子, 正是之前在平康坊,被鐘夫人當街打罵之后又和程將軍去了醫館的紫衣女子,顧眠現在看著她, 總覺得女子的身上,似乎有什么東西和當初在平康坊時不一樣了。
但是——
這頭花也太丑了吧!
顧眠看著女子精致艷麗的臉,又看了看那死亡芭比粉的頭花,一時不知道是不是應該上前去提醒程將軍一下。
怎么看,好像都不太搭配吧!
正當顧眠糾結的時候, 身旁的楚沉昭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
“呵。”男人在顧眠看過來的時候, 微微抬了抬下巴,語氣像是一只驕傲的大貓, “什么審美, 丑死了。”
顧眠:……
再丑你也不用說的這么大聲吧, 這人真的有情商的嗎?
顧眠立刻回頭,心虛地瞟了一眼拿著頭花的程憲英,生怕程將軍聽見。
程憲英在軍中呆了多年, 這點距離, 就算楚沉昭小聲嘟囔一句她都能聽見, 更別提這人聲音還那么大!
程憲英動作當時就是一僵,表情忽然有些扭捏了起來,“我覺得這花挺大的, 就買了, 你、你要是覺得不好看, 就、就再選選?”
顧眠隔著這幾米的距離看程將軍的臉色, 雖然沒聽清兩人說什么, 但是明顯耳力極佳的程將軍聽到了楚沉昭的吐槽,他立刻超兇地瞪了楚沉昭一眼。
楚沉昭:?
瞪他做什么, 那東西本來就丑得他眼睛疼。
送人東西都不知道選好看的,什么審美,都不如他送顧眠那塊玉佩配的紅繩好看!
楚沉昭順著人流慢條斯理的往前走,準備和自己的下屬勉強打個招呼,安撫一下她被人拒絕禮物的心靈。
顧眠跟在他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太尷尬了,真的太尷尬了,他真的很想送給楚沉昭一本書。
——《說話的藝術》
這家伙這么多年沒被人打死,充分證明了大虞人還是很寬容的。
哦,不對,也可能是因為這家伙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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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楚沉昭兩人即將走到程憲英身邊,顧眠尷尬的頭皮發麻,程憲英硬著頭皮擠出尬笑的時候,在她身側站定的女子忽然笑了一下。
女子今天穿了一條石榴紅裙,上身是一件象牙白廣袖長衫,她一笑,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的清冷瞬間散去了一半,連裙擺仿佛都帶著輕盈愉悅。
程憲英側身背對著顧眠,于是已經走得很近的顧眠,就看見女子眼睛里氤氳開笑意的同時,程將軍的耳根開始火速升溫。
“不幫我帶上試試么?”女子看著程憲英,輕聲道。
她微微側身,示意程憲英把頭花幫她帶上。
程憲英眼睛一亮,傾身上前半步,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戰場上一刀能帶倒一片敵軍的程將軍,此時像個木頭人一樣,動作僵硬又小心的把頭花,輕輕戴在了女子的發髻上。
帶好之后,程憲英似乎是想握住女子的手,但是可能又怕女子覺得她唐突,手伸到一半,便有些尷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中秋人多,她們兩個站在攤子前太久,身后已經有同樣想要上前看看的人不耐煩了。
“你們選好了沒有?”一個鵝蛋臉的女子站在兩人身后,踮腳看了半天也沒看見攤子上賣的什么,又急又氣,不耐煩地鼓了鼓臉,有些氣悶,“我都看不見了。”
“哦哦,抱歉。”程憲英立刻道歉,微微附身細聲細氣地對女子道,“小絮,還有想買的嗎?”
女子輕輕搖了搖頭,然后頓了下,伸手,拉住了程憲英正準備縮回袖子里的手。
程憲英:!!!
顧眠覺得這一瞬,他似乎看見程將軍的頭上冒煙了。
“我們挑好了,你、你慢慢挑。”程憲英被拉走之前,還對著身后的鵝蛋臉女子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憨憨的笑。
鵝蛋臉女子看見程憲英的臉,愣了一下,臉色緋紅的移開了視線,胡亂的點了下頭。
等到她站在攤子前,鵝蛋臉女子:……
這么丑,要怎么挑啊!剛才那兩個人什么審美啊,站了那么久,她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呢!
“那個——”顧眠隨著人流又走了兩步,戳了戳楚沉昭的小臂,小聲問道,“你不去和程將軍打個招呼嗎?”
這人剛才不是一臉想要上去打招呼的樣子么?
半晌,顧眠都沒得到回復,他扭頭,就看見楚沉昭的神色是兩份猙獰三分不滿五分不解加起來是十分的難看。
顧眠:???
不是,下屬談個戀愛你至于表情這么兇狠嗎,人家又不是帶薪摸魚。
“不用。”
良久,楚沉昭才咬牙切齒似的吐出了兩個字。
打招呼?根本不需要打招呼。
程憲英剛才轉身的時候分明看見他了,結果這人立刻移開視線,裝作沒看見自己的頂頭上司的樣子,甚至還順便調整了一下角度,保證自己身邊的女子也看不見他。
最讓楚沉昭生氣的是,這人在被那個叫“小絮”的女子主動牽了手之后,還有意無意的回了下頭,沖他勾了勾嘴角。
楚沉昭:是嘲笑,一定是嘲笑!
下意識轉頭,生怕被身邊人看見自己傻笑的程將軍:???
楚沉昭陪顧眠排隊買糖炒栗子的時候,還在恨恨地想著——
那么丑的頭花,憑什么能送出去,還能牽手!
楚沉昭站在顧眠身后,幫他擋著風,眼神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顧眠垂在身側的手上。
青年一邊排隊,一邊下意識地把玩著自己腰間荷包的帶子,楚沉昭看著青年不停跳動的手指,沉默半晌,不動聲色的往前站了半步。
“嗯?”顧眠正玩著荷包的繩子放空大腦,忽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被碰了一下。
顧眠順著力道向下看去。
顧眠:瞇起了眼睛,感覺有些不對勁。
楚沉昭溫熱的大掌,此時正虛虛地搭在他的手腕上,被顧眠發現之后,男人指尖一僵,瞬間不動了。
顧眠看著他的動作,隱隱似有所覺,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又開始不規律的跳了起來。
“怎么了?”雖然心下亂跳,但是顧眠還是裝出一副淡定的樣子,微微側頭,問站在身后的男人,“是不是太擠了?”
楚沉昭愣住:……
太、太擠了?
他定定的看著顧眠,顧眠也靜靜回望。
楚沉昭看著顧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眼神,忽然一陣氣悶。
“沒事。”楚沉昭訕訕地把手收了回去,扭頭哼了一聲。
顧眠:雖然但是,他老板現在真的好像一只鬧脾氣的大狗啊!
他玩著荷包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只要一想到剛才看到的一幕,他就覺得耳根滾燙,顧眠猶豫半晌,悄悄的把手往身后探了探。
——然后牽了個空。
顧眠:???
他飛速轉頭,就看見楚沉昭正渾身冒著冷氣,陰惻惻地盯著程將軍走遠的方向。
陛下的身上,仿佛冒出了幽怨的黑色氣體。
顧眠:……
他想了想,然后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手,假裝自己什么也沒做過。
直到楚沉昭和顧眠兩個猜了燈謎,買了最新口味的月餅,放了河燈,又看了一場煙花三場表演之后,楚沉昭都沒再找到試探的機會。
兩個時辰之后,揣著拂塵,笑著在宮門口迎兩人回宮的錢公公,看見的就是臉上帶著意猶未盡,一看就玩得很是盡興的顧公子,還有——
表面一片平靜,似乎心情還不錯,但是實際上從小伺候這位主子長大的錢公公瞬間就能感覺到心情十分不佳的陛下。
錢公公:?
今天這么好的日子,難道不應該是兩人結伴出游,看一場絢麗的煙花,買些好看的小玩意兒,一路走一路聊,最后去放一盞河燈,在美景的熏陶下,兩人擁抱親吻,互訴一下衷腸,最后盡興而歸,然后一直擔心顧公子課業,不得已和顧公子分床而眠的陛下,在這樣的契機之下,終于同顧公子渡過了一個熱情的夜晚。
但是,現在是怎么回事?
錢公公看著興致勃勃地叫侍衛把大包小包送去寢殿的顧眠,又看了看自家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難題的陛下,臉上露出了一個懷疑人生的表情。
陛下!?
“去。”等到幾人回了寢殿,楚沉昭落后了顧眠兩步,壓低聲音吩咐錢公公,“去叫程憲英明日進宮。”
“是,陛下!”
錢公公立刻領命,但是一直往外走了好久,他還是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
雖然陛下經常會傳召臣子商討政事,但他怎么覺得陛下方才下令的時候——
有些咬牙切齒的?
一頭霧水的錢公公下去了,進了里屋的顧眠,把東西都堆到桌子上之后,立刻用手扇了幾下風,給自己的臉降溫。
經過他剛才一路的觀察,楚沉昭排隊的時候,果然是想要牽他的手!
這人絕對是想讓他們純潔的室友關系變質。
顧眠一時間心里小鹿亂跳,又忍不住有點糾結。
作為一個母胎單身了二十幾年的單身狗,顧眠雖然沒有任何實際經驗,但是理論知識極其豐富,他做到了還沒有男朋友,就已經在網上瀏覽了無數渣男故事,對象還沒有,就已經開始能熟練例舉“被渣男傷害后的一千種反擊方法”了。
但是,現在好像這些都沒用啊。
顧眠抬頭望天。
這可不是普通的老板,楚沉昭可是是書中的反派,大虞的皇帝,萬一楚沉昭之后喜歡上別人了……
顧眠一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胸悶氣短。
算了!
顧眠想了半天,越想越糾結,最后惡狠狠的呼了口氣。
不管了,母單到死一次就夠了,這輩子他說什么也不想再做一個空有理論知識的單身狗了!要是楚沉昭敢學別人開后宮,他就立刻順著護城河游走,跑路之后用他的錦鯉體質每天畫圈詛咒這個花心大蘿卜!
絕對叫他喝涼水都塞牙。
“站那里做什么呢。”正當顧眠開始想象楚沉昭移情別戀之后,他要用什么姿勢詛咒花心男天天倒霉,就聽見身后突然傳來了楚沉昭的聲音。
“沒、沒什么啊。”顧眠瞬間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是收拾一下東西。”
他邊說邊去瞥男人,結果發現楚沉昭心不在焉的,過了一會兒,直接叫了熱水沐浴。
顧眠:……
行吧。
等顧眠把東西整理好,去洗了澡,換好了衣服,跟在楚沉昭身后往寢殿里間走,再次準備和楚沉昭說點什么時候,就看見男人忽然想起來了什么似的,猛地轉身。
顧眠差點直接撞到他背上。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然后都停住了話頭。
顧眠:“你先說”
他承認,他現在心里是有一點忐忑和期待在的。
楚沉昭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現在說這些合不合適。
顧眠的心隨著他的沉默,慢慢提了起來。
心里的兔子焦急的跺著腳,跳來跳去。
“你早點休息,明早早些起,朕……我等你喝完了藥再走。”
顧眠:……
兔子一頭撞樹上了。
兔子死了。
顧眠僵著臉:“哦。”
楚沉昭感覺,顧眠的心情好像一瞬間就變得不是十分美妙了。
楚沉昭:?
他覺得青年一定是不想喝藥,即便這已經是太醫改良過的藥方了。
陛下立刻把督促太醫署將湯藥改良成藥丸提上了日程。
顧眠看著若有所思的楚沉昭:“還有什么事嗎?”
沒事他可要睡了。
楚沉昭猶豫了再猶豫,最后還是不死心的問顧眠:“程憲英買的東西,你難道不覺得丑嗎?”
怎么能有人送那么丑的東西還沒被罵,最后還能成功牽到手的!
楚沉昭百思不得其解。
顧眠:丑不丑管你什么事啊,你今晚就揪著頭花不放了是吧,人家看的是頭花嗎,是頭花嗎?!
顧眠禮貌微笑,“怎么會呢,你沒看到人家看上去很喜歡嗎?”
楚沉昭瞳孔地震。
顧眠也不覺得丑?全大虞只有他覺得那個頭花丑嗎?
那以此類推,他覺得好看的,會不會顧眠卻覺得不好看?
楚沉昭的耳邊,忽然響起了太后的教導:“選禮物,要選對方喜歡的。”
楚沉昭想著顧眠床下的那一箱子畫和一箱子書,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點什么。
但是自覺已經進化了的陛下,此時并沒有聲張。
楚沉昭覺得,保險起見,自己還是需要一些成功者的經驗。
“所以——”
第二天,一大早就進了宮的程將軍,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陛下是想問臣是怎么追到人的?”
她發出了不可思議的聲音,“難道您不是早就和顧公子在一起了嗎?”
難道不是嗎?
楚沉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