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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那少年長相艷麗, 衣著光鮮,身形雖然有些單薄,但是一看就是某家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

    然而少年的動作、表情卻完全看不出來小少爺?shù)臉幼? 他大喇喇的蹲在巷子口,一家涼飲鋪子側(cè)面,嘴里似乎在小聲嘀咕著什么,表情——

    怎么說呢。

    顧眠看著他的表情,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大概類似于你看見面前不遠處站著一只品種名貴、通身雪白的高傲貓貓, 然后在你伸手叫它的一瞬間, 高貴貓貓一吐舌頭,露出了哈士奇專屬表情, 然后踢著小馬步?jīng)_你跑了過來。

    有、違和。

    去“面試”的時間還早, 顧眠暗戳戳地蹭了過去, 叫兩個小太監(jiān)去買幾份涼飲,然后自己站在少年身邊,悄悄豎起耳朵偷聽。

    自從變了魚之后, 感覺聽力都提升了不少呢!

    好奇, 他就是單純的好奇, 這只是一個人類正常的好奇心而已!

    “總算找理由跑出來了,短時間內(nèi)我不想回去了,好可怕……”

    少年抬頭看天, 露出了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

    顧眠:哦, 一個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那誰好像有那個大病啊, 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他了。”

    “你說——他倒是是怎么想的, 嗯?”

    少年似乎在對誰說話, 過了幾息,他好像得到了什么回答, 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也不是沒可能就是單純的——”

    顧眠的眼神逐漸變得驚恐了起來。

    不不,不太對勁的是你吧大哥!

    你怎么做到如此自然地自言自語的啊。

    好像真的在和什么東西對話一樣——

    等下!

    顧眠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仔細想想,這個世界上,都有能變成人的錦鯉了,那豈不是有點什么人變成的非物質(zhì)成分,也很合理——

    顧眠的腦海里,瞬間回憶起之前,楚沉昭叫錢公公在池岸邊念的“小故事”。

    不、不要吧……

    他還沒有做好從古代龍傲天言情頻道,轉(zhuǎn)到靈異神怪頻道的準備。

    “啊——”少年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聲音里帶著一絲慵懶和解脫之后的愉快,“最近先不回家,以免被發(fā)現(xiàn),我們先找個旅館住一下!”

    “要是能有手機就好了,哎,當(dāng)年還沒有末世的時候,我最喜歡在宿舍里——”

    時傅的話音在看見顧眠之后瞬間消失。

    兩人面面相覷,眼神都是如出一轍的驚恐。

    顧眠:“我們”!

    他說“我們”,他在和誰說話?

    顧眠眼神看了四周一圈。落回到時傅身上的時候,他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時傅:等下,這人眼神怎么不太對勁。

    他不會聽見什么了?

    而且,這人什么時候來的,他竟然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想想剛才他小聲罵秦王的話,時傅表情有些驚慌——他不會被人舉報辱罵皇親國戚,然后被抓起來吧?

    那鳳家會撈人嗎?

    但是,萬一被鳳國公府的人發(fā)現(xiàn)他不是原裝的——

    “你——”

    此時的顧眠,還沒從那句‘我們’中回過神,就敏銳的捕捉到了另外一個關(guān)鍵詞。

    手機!

    這人說手機!

    顧眠驚慌的眼神瞬間變成了激動。

    這是什么,這是老鄉(xiāng)嗎?

    如果是老鄉(xiāng)的話,也許身邊的不是什么非人生物呢!

    不是經(jīng)常有那種小說嗎,什么主角穿越/穿書,身邊總會有一個負責(zé)劇情以及提供金手指的系統(tǒng),平時會和主角聊天的那種。

    顧眠的眼神火熱了起來。

    他的腦海里,全都是什么‘淘寶系統(tǒng)’,‘靈泉空間’,‘食譜大全’,‘積分兌換’……

    時傅看著顧眠的眼神,也默默的后退了半步。

    這人,這人真的沒事吧……

    “那個,錦年?”他在心里默默道,“你之前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人生中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什么奇怪的事情——”

    比如,經(jīng)常會遇到圖謀不軌的變態(tài),之類的。

    鳳錦年沒有回答,他下線去管理喪尸去了。

    時傅心慌意亂,眼前的青年看上去漂亮極了,但是、但是——

    他有點想逃。

    顧眠是不可能讓他跑掉的!

    顧眠迅速上前一步,小聲,“手機,你剛才是不是在說手機?”

    時傅:?

    “氫氦鋰鈹硼?”顧眠小聲開始對暗號,“或許,你還知道襯衫的價格嗎?”

    “你、你!”

    時傅的眼神里放出了光彩,他立刻拉住了顧眠的袖子,“知道!襯衫的價格是——”

    “九磅十五便士!”

    兩人異口同聲的喊出了答案!

    “公子?”

    顧眠身后傳來了小太監(jiān)小心翼翼的聲音。

    顧眠回頭,對上了兩個小太監(jiān)復(fù)雜的眼神。

    其中一個,正是失業(yè)之后再就業(yè)的小張公公,小張公公看了看顧眠,又看了看拽著顧眠袖子的時傅,臉上露出了一個復(fù)雜的表情。

    顧眠:?

    “這是我的同鄉(xiāng)!”

    他立刻解釋道,順便接過了小張公公手里的涼飲,分了兩個小太監(jiān)一人一杯,然后又遞給了時傅一杯。

    幸好他剛才想著要一人喝兩杯,現(xiàn)在正好分給老鄉(xiāng)!

    因為顧眠打算邊走邊喝,所以干脆多給了點錢,把杯子都買了下來。

    畢竟他最近有錢了!

    秦王似乎真的覺得他對“被強搶入宮”這件事耿耿于懷,心存不滿,雖然楚沉昭今年依然沒有選秀,但是和原書里一樣,楚沉昭給程憲英升了職,只等中秋之后,徹底交接完職務(wù)便能上任。

    因此,秦王認定楚沉昭看上了程憲英,還寫了不少明里安撫,暗里挑撥的話給顧眠。

    顧眠連看都沒看,全都讓楚沉昭拿去寫回信了。

    也不知道這這兩兄弟,每次都是抱著什么心情拆信看信的。

    顧眠只能確定,如果秦王知道每次回信給他的“眠眠”,就是他皇兄的話,臉色肯定很好看。

    唔,估計如果知道打他的天羅人,就是原書里他金手指的話,秦王的臉色沒準會更好看呢,嘻嘻。

    顧眠雖然沒看信,但是沒少教唆楚沉昭寫點略帶幽怨的話,比如自己在宮里不開心,生活不好……之類的。

    那信寫的不少,但是總結(jié)下來,字里行間只有兩個大字——

    打錢!

    顧眠每次收到信的時候,心情其實都不錯。

    畢竟秦王真的很大方,送的東西都很值錢。

    就是楚沉昭每次看完信,臉色都不是很好。

    不過這就和魚沒什么關(guān)系了!

    顧眠喝了一大口冰冰涼涼的西瓜汁,滿足的瞇了下眼睛,快樂的舒了口氣,和走在身邊的時傅聊天。

    顧眠:“你什么時候來的啊?”

    時傅:“唔——春狩那天?你知道春狩吧,就正式開始的第一天,具體日子我也記不清。”

    “嗯嗯。”顧眠點頭,“知道知道。”

    看來比他來的晚一點。

    顧眠:“你來之前是做什么的啊,我是做設(shè)計的,你呢?”

    時傅大吃一驚,“設(shè)計?!”

    他的臉色震驚當(dāng)中帶著尊敬,看顧眠的眼神,仿佛是看著什么了不得的人才。

    顧眠:?

    他一頭霧水的看著時傅,“怎么了?”

    不是,設(shè)計這活值得這么震驚嗎,震驚他能在五彩斑斕的黑和五光十色的白之間夾縫求生?

    “設(shè)計……”時傅喃喃道,“那你,那你應(yīng)該是基地比較上面的人物吧,你參與設(shè)計的是,是哪個基地?或者,是營救路線規(guī)劃設(shè)計那種嗎?”

    ——在末世,當(dāng)生存都是一種奢求的時候,那些藝術(shù)類的設(shè)計工作已經(jīng)基本取代了,時傅能想到的,不是和基地、人類新居住地建設(shè)相關(guān)的,就是營救,開拓之類的路線設(shè)計……

    他有些緊張:“我,我就是一個普通的異能者,手下帶著幾個人,不過喪尸越來越不好打了,我來之前也沒什么特別的經(jīng)歷……”

    顧眠:……

    他的眼神逐漸迷離。

    基地?

    喪尸?

    異能?

    不是,這已經(jīng)不是特別不特別的問題了吧,大兄弟,你到底是哪里過來的啊!

    顧眠打斷了時傅:“等等,我不太明白,喪尸……你說的是那種,會咬人,會感染人,還吃人的那種——”

    時傅:?

    他大驚失色:“你不知道?!”

    在喧鬧的街道上,顧眠和時傅兩人站在原地,四目相對之間,他們從對方眼里看見了一模一樣的茫然。

    ——

    一刻鐘之后,他們才終于大概弄明白了現(xiàn)狀。

    顧眠咽下了最后一口西瓜汁,把空杯子遞給了身后的小張公公。

    “所以——”顧眠努力組織語言,極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些,“你是說,你其實是從末世來的,這具身體的主人當(dāng)時昏倒了,然后你就穿過來了?”

    “嗯。”時傅點的點頭。

    “那你,那你剛才在和誰說話?”顧眠小聲,“系統(tǒng)嗎,什么系統(tǒng),可以兌換東西的那種嗎?”

    那錦鯉高低得把你供起來,每天虔誠祈禱,讓你兌個手機出來!

    時傅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不告訴眼前這個青年鳳錦年的事情,“嗯,對,但是他不能兌換東西。”

    顧眠好奇:“那能做什么?”

    時傅頓了下:“聊天?”

    顧眠:……

    真是一個毫無用處的系統(tǒng)呢!

    “不過——”時傅小聲道,“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這個世界其實是你們那里的一本小說,然后還有一個龍傲天男主?”

    顧眠點頭,“沒錯!”

    時傅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點慌,“那,男主叫——”

    “楚珩。”顧眠聲音一低再低,湊到時傅耳邊,“就是那個秦王。”

    時傅:???

    時傅:!!!

    晴天霹靂!

    “你怎么了?”

    顧眠看著臉上露出了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的時傅,歪了下頭,“有什么問題么?”

    問題大了去了啊!

    時傅神色惶惶,他聲音顫抖道,“我剛才沒和你說嗎,我就是,我就是好不容易從秦王府溜出來的啊!”

    顧眠:???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話音落下之后, 顧眠無語凝噎,時傅滿眼惶恐。

    “額——”顧眠沉默了一下,然后干巴巴地道:“我知道你很慌, 但是你先別慌。”

    時傅:這誰能不慌啊。

    畢竟、畢竟……

    這可是事關(guān)錦年身體的清白啊!

    自從春狩那天,他從秦王的帳篷中醒來之后,就一直覺得秦王奇奇怪怪的,好像對他這具身體有什么十分不良的企圖,每次看見他笑得都不太正常。

    時傅別扭了很久, 在秦王府呆到現(xiàn)在, 實在受不了了,這才直接趁著秦王出府的時候, 留了一封信, 說自己要出門幾日, 然后就溜了。

    結(jié)果晴天霹靂,他本來以為自己離開秦王,從此就能走上自由的道路, 萬萬沒想到, 他這是直接從末世穿進了書里, 最悲慘的是,那個對鳳錦年的身體有什么不良企圖的秦王,竟然還是書里的男主角!

    時傅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的警報聲。

    前路多艱。

    但是!

    時傅在短暫的心慌之后, 暗暗下定了決心——

    錦年, 不管怎樣, 我會誓死捍衛(wèi)你的清白的!

    少年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堅定了起來。

    顧眠:?

    不知道為什么, 但是這人好像莫名有了斗志呢。

    顧眠還是有些不解:“你不是說你這具身體是鳳國公家的公子嗎, 那秦王應(yīng)該也不敢把你怎么樣吧?”

    “哎。”時傅嘆了一口氣,“錦年——就是這具身體主人, 他父親因為他身體的原因,和他不親近,而且——畢竟秦王還是皇帝的親弟弟,當(dāng)時叫我去秦王府的理由還正正當(dāng)當(dāng),他家里也不太可能把秦王得罪的太狠,我也只能——”

    只能委婉拒絕,不好直接暴打。

    顧眠:要死你們知道楚沉昭多討厭秦王,應(yīng)該就不會這么小心了。

    他看了一眼似乎沒帶什么行李的半個老鄉(xiāng),問:

    “那你現(xiàn)在是準備回風(fēng)國公府,還是——”

    “不不不,不回去。”時傅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覺得要是萬一被發(fā)現(xiàn)我不是原裝的,應(yīng)該會死的很慘。”

    他沉沉嘆了一口氣,“我要不還是找個客棧先住一陣子,然后在慢慢考慮吧。”

    顧眠看著像一只耷拉下尾巴的大狗一樣的少年,思索了片刻,狀似無意的問道,“你平時經(jīng)常和秦王在一起?”

    “對!”時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悲憤的表情,“我覺得秦王這人真的很不對勁。”

    似乎想起了什么讓人不愉快的畫面,時傅露出了一個惡寒的表情,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他總是找理由和我談一些有的沒的,最開始說我有什么病,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還說他府上種的草藥才能治我的病,時不時給我送藥過來。”

    時傅吐槽:“他那樣,誰敢喝藥啊,我都偷偷倒了,后來他還經(jīng)常送一些東西過來,有時候還會半夜拉著我下棋。”

    時傅露出了一個喝了一大口牛奶,結(jié)果牛奶進嘴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過期三年的痛苦表情,“他還一定要在上巳節(jié)帶我出去玩,甚至還想找我‘秉燭夜談’!”

    時傅咬牙,“見鬼的‘秉燭夜談’!”

    他壓低了聲音,惡狠狠的對著顧眠道:“我看他就是南桐!”

    “他就是饞這具身子!”

    時傅:秦王下賤!

    顧眠:……

    他先是被時傅的結(jié)論震撼了一下,然后忽然反應(yīng)過來。

    ——剛才他說的這些事情里面,包括上巳節(jié)出游,很多都是原書秦王和女主之間的互動!

    所以——

    顧眠的表情迷茫了一瞬。

    難道是因為趙如霜陰差陽錯被他和楚沉昭救了,導(dǎo)致書里女主沒有穿過來,所以女主相關(guān)劇情就被秦王不知怎么救下的‘鳳錦年’取代了?

    嗯……男主這么靈活多變的嗎,連性向都如此的自由?

    顧眠覺得這里面應(yīng)該有什么不太對勁,但是眼看著‘面試’的時間就快到了,留給顧眠思考的時間不多,所以他直接對時傅發(fā)出了邀請。

    “你要不要來我家住一陣子?”

    ——既然和秦王住了這么久,那應(yīng)該知道不少事吧,先把人帶回去再說!

    顧眠思索了一下,“我們也算半個老鄉(xiāng)了,正好我現(xiàn)在住的地方還挺大的,可以免費給你找個空房間,不過……嚴格意義上,那應(yīng)該算是我朋友的房子,我們可以和他商量一下,他應(yīng)該會同意的。”

    出來得急,又不想被秦王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傅帶的盤纏有限,因此聽見顧眠的建議之后十分心動,但是又有些猶豫,“真的可以嗎,這樣會不會麻煩你朋友?”

    顧眠:“不會的!”

    說完,想到楚沉昭那狗脾氣,顧眠又謹慎的加了一句,“就算他不同意也沒關(guān)系,我家附近有還有個不錯的房子,我朋友正想找個室友呢!”

    ——前幾天天羅王子還和他抱怨自己的住的院子太過空蕩,要是楚沉昭真的不愿意讓他半個老鄉(xiāng)住在宮里,他就把人送去和天羅王子當(dāng)室友!

    這可是和秦王呆了幾個月,還是疑似取代了女主劇情線的人物啊,楚沉昭,希望你不要不識抬舉!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京兆府附近,顧眠從小張公公的手里接過自己的考試用小包袱,愉快地和時傅約定一會兒一起回去,就準備去‘面試’了。

    顧眠找的這個工作也屬于是專業(yè)對口——京兆府在招臨時工,據(jù)說是因為之前畫像的人不小心受了傷,所以短時間內(nèi)沒辦法工作了,只能找個人來暫時頂上。

    工作內(nèi)容大概就類似于給通緝犯畫像,給報告失蹤的人口畫像……之類的。

    雖然待遇不高,但是顧眠最近實在不想每天被楚沉昭抓著念書了,就干脆找了個兼職做做,還能順道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出宮玩玩什么的。

    畢竟是臨時工,待遇也不是特別好,想必來的人也不會太多,他還是很有——

    自……信……

    看著眼前烏泱泱的一大片人,顧眠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不是,等下,所以這是還在招別的職位是嗎,不然一個兼職畫師——

    “想要做臨時畫師的站在這邊!”

    顧眠想到一半,一個穿著衙役服的人出來喊了一聲,顧眠看著動起來的人,感覺到了一絲絕望。

    就好像,你明明報考的是某某街道辦事處政府購崗職位,簽一年合同到期走人,薪酬只有兩千,本來覺得競爭對手應(yīng)該不會太多,結(jié)果來了才發(fā)現(xiàn),來了五十個競爭對手,最后還是是五十選一。

    恐怖如斯!

    顧眠捏緊了自己的小包袱。

    可惡,他今天還和楚沉昭說他肯定沒問題,如果沒有選上,豈不是很丟人!

    忽然緊張了起來。

    他叫跟著自己的兩個小太監(jiān)在外面等自己,又和時傅約好了一會兒匯合的時間,這才慢吞吞地跟著隊伍往里走。

    一行人在登記之后,被領(lǐng)到了一個空屋里。

    屋子很大,里面已經(jīng)擺好了桌椅,所有人都可以自己選擇位置,桌上有現(xiàn)成的筆墨紙硯,也可以用在自己帶的顏料和畫具。

    總之,規(guī)矩不多。

    顧眠習(xí)慣性找了一個較為靠后的位置,坐了下來,他把府衙提供的畫具收到一邊,然后從自己的小包袱里掏出了炭筆和紙。

    當(dāng)他拿出炭筆的時候,四周傳來了若有若無的打量。

    顧眠:別看了,已經(jīng)在緊張了。

    “請各位稍等片刻。”當(dāng)所有人做好之后,一個大概四十來歲的男人走了進來,對他們道:“一刻鐘之后,我們會帶幾個人過來,大家需要根據(jù)他們的描述,畫出人物畫像,畫的最像的那位畫師,便可以留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場景太有考試的代入感,顧眠逐漸緊張了起來。

    半刻鐘過去,顧眠:……

    可惡啊,西瓜汁喝多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眾所周知, 西瓜這個東西,它……利尿。

    再眾所周知,當(dāng)你覺得你想上廁所的時候, 那么這種感覺會越來越強烈,并且無法克制。

    也不是不能申請去一下茅房,但是,就是——

    要是因為去廁所耽誤了聽題怎么辦?看樣子也不會有人再給他重復(fù)一邊的樣子。

    就好比,即使你英語考試注定要去一次廁所, 那你也不可能會選擇在放聽力的時候去吧!

    西瓜汁的效用越來越強, 顧眠慢慢變得坐立不安了起來。

    夢回小學(xué),那種超級想去廁所, 但是因為不好意思或者害怕老師, 所以憋到炸裂的感覺, 誰懂。

    終于,在顧眠焦慮的視線中,一男兩女總共三個人被帶了進來。

    和他們一起走進來的, 除了剛才的中年男人, 還有兩個充當(dāng)監(jiān)考的衙役。

    顧眠:可惡!更緊張了。

    不過緊張的似乎并不只是他一個人, 站在中間那個穿著樸素的女人,似乎從來沒在這么多人的地方說過話,也從來沒進過這種地方, 她頂著一眾‘考生’的視線, 一直在細細地發(fā)抖, 聲音也小得可憐, 顧眠不幸選擇了坐在后排, 基本沒聽清她在說什么。

    據(jù)剛才先進門的中年男人所說,這個女子似乎是想找以前偶然認識的一位大夫, 多年前她重病的時候,是那位路過的醫(yī)師救了她的命,最近她偶然得了一筆錢,所以想找到那個大夫,好好的感謝他。

    京兆府平日里接到的這種尋人請求不少,一般都是簡單的寫個描述然后貼出去,不過若是給的錢足夠多,也不是不能在核實之后,找畫師幫忙畫個畫像。

    顧眠看著這個已經(jīng)有了白發(fā)的微胖女人,又看了一眼她身上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還打了補丁的衣物,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找到府衙,付錢畫像,只為找到當(dāng)年救自己一命的大夫,并報答他。

    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

    麻煩快點,他要憋不住了。

    顧眠抖著手在紙上寫下了重點形容,不過因為沒聽清,能用到的信息不多。

    緊隨其后的兩個人,一個是要找自己外出經(jīng)商但是一直沒回家的丈夫,另外一個是某天酒后在路上和人發(fā)生了沖突,被人打了一頓搶走了錢,京兆府需要犯人的畫像。

    “打我的那個人,得有這么——這么高!”和剛才的女人不同,一臉絡(luò)腮胡子的男人聲如洪鐘,說起自己被打的經(jīng)歷,臉色漲得通紅,恨不得馬上就把人揪出來暴揍一頓,“那天我喝了酒,龜兒子的,要不是喝多了,他偏得被老子打死不可!”

    顧眠看著他被包扎的嚴嚴實實的腦袋,吊著的手,還有明明已經(jīng)過了好幾天,但是還青著的眼眶,沉默了一下。

    “那狗崽子長得和耗子似的,臉那么尖。”男人手舞足蹈的形容,說到后面開始和衙役訴苦,“他還偷了我的銀子,大人,您可千萬得幫我找到他啊!”

    顧眠:求求你了,快點吧!

    顧眠拿筆的手,微微顫抖。

    幸好,因為男人的廢話太多,衙役也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叫他說完重點就走。

    三個人很快就被領(lǐng)了下去,等畫師畫完,他們會和京兆府的人一起挑選出畫的最好、最像的畫。

    如果水平相差不大的話,有可能還會有第二次考試。

    至于為什么工作量不小,薪酬也不多,還只選一個人——

    據(jù)說是因為經(jīng)費原因。

    顧眠也不知道府衙怎么能窮成這樣。

    這么低的工資竟然都不能多請幾個人的嗎?

    顧眠迅速寫完了關(guān)鍵信息,然后放下筆,舉手示意站在最前面的男人。

    廁所!救救,他現(xiàn)在就要去廁所!

    被帶去茅房的顧眠,走到半路,眼睛里就已經(jīng)逐漸失去了光彩。

    真的,他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大杯的西瓜汁了!

    顧眠跟在帶路的小吏后面,簡直要一路小跑起來。

    終于,在經(jīng)過一個拐角之后,他看見了茅房!

    ——

    “呼——”

    終于解決完生理需求的顧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顧眠在茅房外的水池邊把手洗干凈,想要擦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沒帶手帕。

    可惡,穿書人士現(xiàn)在還不習(xí)慣隨身攜帶手帕。

    顧眠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掃了一下,落在了自己的外袍上。

    擦擦應(yīng)該也看不出來。

    正當(dāng)顧眠想把衣服當(dāng)成擦手巾的時候,一方疊的整整齊齊,右下角還繡了一片竹葉的手帕被人遞了過來。

    顧眠的眼神順著那方手帕,落在了身側(cè)男人的身上。

    來人長相端正,氣質(zhì)溫和,見顧眠看過來,還把手帕往前送了送。

    顧眠:“謝、謝謝。”

    他接過手帕,邊擦邊問,“您是在京兆府當(dāng)值?”

    “并非如此。”男人輕輕笑了一聲,“只是我的一位長輩有些事情,我是陪同她一起來的。”

    “哦哦。”顧眠擦干凈了手,拿著手帕猶豫了一下。

    “那個,方便的話,可以問下您住在那嗎,之后我把手帕洗干凈給您送過去?”

    “不必麻煩了。”男人彬彬有禮,“也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就送給公子了。”

    “不知公子貴姓,今日來京兆府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姓顧。”他這樣說,顧眠也不好再拒絕,只能先把手帕收了起來:“我是來應(yīng)征畫師的。”

    “原來如此。”男人眼神落在顧眠的身后不遠處,不知道看見了什么,眼神一瞬間變得有些沉,但是語氣依舊輕柔,“那我們還真是有緣分。”

    顧眠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他這句話什么意思,男人就對他微微頷首道別,“我家里人過來了,那么顧公子,我們有緣再見。”

    “對了,祝您順利通過考試。”

    顧眠:“謝謝?”

    男人越過他向后面走過去,顧眠回頭,就看見剛才在屋子里,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女人站在他身后不遠處。

    男人徑直朝她走了過去。

    顧眠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個有緣分啊,他的長輩就是那三個求助者,或者說出題人之一,他又是來應(yīng)征畫師的。

    不過——

    顧眠總覺得這兩人的相處有點奇怪。

    直到被帶回考場,坐下開始畫畫,顧眠才反應(yīng)過來到底哪里奇怪。

    ——雖然那個男子說他是陪著家里的長輩來求助的,但是兩人無論是談吐還是服飾,看上去都完全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而且……那個女人,看上去好像有點怕他。

    顧眠看著記下了三個人外貌信息的紙,動筆打起了草稿。

    也許只是來京城投奔的親戚呢?

    顧眠想著男人舉手投足間的貴氣,覺得這應(yīng)該不是個壞人,于是暫時把這點不對勁的感覺拋下,專心畫起畫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顧眠先畫完了后面兩個人的畫像, 然后拿著第一個女人的要求看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認,他好像……一半要靠想象。

    他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環(huán)顧了一下看上去胸有成竹,仿佛繪畫大師的鄰座們,覺得自己這份工作可能有些危險。

    可惡,真的很不想被楚沉昭嘲笑!

    顧眠拿起了筆,慢吞吞畫了起來。

    一個時辰之后, 顧眠交了卷子, 跟著人流往外走。

    嗚嗚嗚嗚,沒想到現(xiàn)在想當(dāng)社畜都不容易了。

    人, 總是有工作的時候成天罵同事罵老板, 路過的狗沒搖尾巴高低都得被罵兩句, 最希望的事情就是什么也不做在家當(dāng)個咸魚,但是真的沒有工作當(dāng)家里蹲的時候,卻又十分恐慌, 覺得自己再不工作就要變成廢物了。

    矛盾的生物。

    顧眠又嘆了一口氣, 在看見在門口叼著個包子等著自己的老鄉(xiāng)時揮了揮手。

    算了, 不想了,先回家!

    另一邊。

    “大、大公子……”顧眠剛才碰見的那個看上去十分膽小的婦人縮著脖子,像一只待宰的鵪鶉似的, 小聲道, “我這該說的都說了, 畫像也畫了, 您看, 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讓我先走了?”

    “劉大娘, 您急什么呢。”薛鈺輕輕嘆了一口氣,明明看著是溫潤端方的貴公子,但是婦人卻抖了抖,身上莫名就起了一身的冷汗。

    ——劉大娘早些年是做接生婆的,因為技術(shù)還不錯,所以一直也是不愁吃穿,后來還被薛常薛大人招入了府,她本以為這是一單大生意。

    萬萬沒想到,這生意,和以往的卻不太一樣。

    劉大娘至今還記得那個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把她叫過去之后說的話。

    “夫人多年未孕,年紀也不小了,這一胎,恐怕是不太好。”

    整個書房靜悄悄的,劉大娘當(dāng)時便抖了抖,她吶吶地站在原地,眼神亂飄,不知道說什么好。

    “不過,本官的嫂子和夫人有孕時間差不多,他們夫妻兩人身體健康,想必之后也會有其他的孩子——”

    之后的話,劉大嫂聽得云里霧里,大概是薛常的夫人年歲已經(jīng)大了,又吃了太多的藥,據(jù)大夫說,這一胎基本是保不住的,就算是勉強保住了,恐怕孩子也活不長。

    薛常擔(dān)心自己的夫人受不了這個打擊,而他的嫂子這時候正好也查出來了身孕,而且和他夫人的月份幾乎一樣。

    于是薛常便想到了“換子”

    ——用他大哥大嫂的孩子,換下他夫人的孩子。

    “大哥大嫂感情極深,恐怕不愿把孩子過繼給本官,但是本官的夫人又——”

    男人嘆了一口氣,看上去十分擔(dān)心自己的夫人,甚至愿意為了她作出任何不義之事。

    “所以本官會讓大夫提前準備好藥,等到嫂子待產(chǎn)那日,便給夫人服下他研制的藥,那藥能讓夫人提前生產(chǎn),而且不傷身子。”

    劉大娘愣愣點頭,雖然她不知道有什么藥是既能催產(chǎn),還不傷身子的。

    “你先在這里照顧夫人,平日里也去看看本官的大嫂,等大嫂發(fā)動了,你便把孩子抱過來換了,事情成了之后——”

    他說出了一個劉大娘做三輩子接生婆都賺不到的數(shù)字。

    也許是之前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劉大娘當(dāng)時的表情有些猶豫。

    “這孩子本來就和本官有血緣關(guān)系,本官一定會對這個孩子視若己出,夫人自然更不用說,至于大哥大嫂那邊,本官一定會照顧他們的,就算孩子不幸去了,本官的兄嫂也會再有孩子的,但是本官和夫人可能只會有這一個機會了。”

    薛常看了一眼瑟縮的女人,眼里眼里露出了一絲不耐煩,語氣微微加重,“本官記得,你好像有一個弟弟?”

    劉大娘瞬間看向薛常。

    “聽說你弟弟犯了事,還欠了不少錢。”

    薛常坐在桌前,拿起茶杯,吹了兩下,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

    “這樣吧,若是你能幫這個忙,本官就幫你把弟弟撈出來,錢,本官也替他還了。”

    劉大娘的眼神當(dāng)時就亮了,毫不猶豫答應(yīng)下來。

    要知道,她家里只有她和她弟弟兩個孩子,爹娘活著的時候,就把弟弟當(dāng)成眼珠子疼,她也是,什么好的都緊著弟弟,等爹娘去了,她就養(yǎng)著這個弟弟,平時幾乎說是要什么給什么。

    但是他弟弟前些日子,不知道從哪里結(jié)交了兩個朋友,被那些天殺的帶壞了,沾上了賭癮,敗完了家里的錢不說,之后還到處借錢,最后和要債的發(fā)成了沖突,被關(guān)了進去。

    劉大娘最近為了這件事,連做穩(wěn)婆的心思都沒了,只是看薛府給的錢實在是多,所以才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賺筆大的,先把弟弟的錢還了,也能少受些罰。

    沒想到她真的被選上了,而且,還有機會把她的弟弟救出來。

    這次她沒有猶豫,當(dāng)場就點了頭。

    “當(dāng)然,這件事你也最好爛在肚子里,一輩子也別說出去,本官的官職不高,但是你若說出去了,本官也定不會放過你,還有你的弟弟——”

    薛常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確定她沒膽子把這件事說出去,微微緩和了臉色,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塊小玉佩,“聽說你兒子已經(jīng)兩歲了?本官就送他一塊玉佩吧。”

    劉大娘千恩萬謝的接過了玉佩,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些冷。

    她當(dāng)天便留下來照看薛夫人,幾個月后,薛家大嫂出門不小心跌了一跤,當(dāng)時便要生了,當(dāng)她趕過去,然后抱著那個小嬰兒,給薛大嫂喂下致昏睡的藥的時候,手還是抖得。

    但是她想了想弟弟的賭債,家里的小兒子,手逐漸穩(wěn)住了。

    薛家大哥的官位不如薛常,家里也不富裕,況且薛大人之后應(yīng)當(dāng)也只有這一個兒子,這孩子明顯在薛常家里會過得更好。

    薛家大哥大嫂也能得到薛常的幫扶,日后他們會有其他的孩子,就算那個孩子沒活下去,對他們的打擊,也不會像薛夫人那么大——

    她當(dāng)天換完孩子之后,就拿著薛常給她的銀子回了家。

    當(dāng)知道薛夫人當(dāng)天血崩而亡的時候,劉大娘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世事無常。

    誰能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薛常的大兒子,竟然突然找上了她,想要她把當(dāng)年的那個大夫找出來!

    “這這——”當(dāng)時的劉大嫂,已經(jīng)被歲月蹉跎的不成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報應(yīng),她的兒子同他舅舅一樣,也碰了賭,每天流連賭場,她正要去湊錢給自己的兒子還賭債,就看見一個穿著富貴的公子朝著她走了過來。

    “這位,這位公子?”劉大娘磕磕巴巴道,“您可是有什么事?”

    “劉萱?”那青年人叫了劉大娘的名字,看她點頭,笑了笑,不動聲色地示意她換個地方說。

    等到了劉家的小院子,劉大娘搓著手,正準備說點什么,就被青年的一句話打亂了思緒。

    “薛常,薛大人,劉大娘可認識?”

    似乎是怕她想不起來,青年公子又補充了一句,“便是當(dāng)年叫你用他大哥大嫂的孩子,換了自家的死嬰的那位薛大人。”

    劉大娘看著眼前嘴角掛著微笑的青年,忽然覺得一股寒意從自己的尾椎骨一直竄到了頭頂。

    ——不知道是誰把當(dāng)年的事告訴了薛家大公子,薛大公子先是找上了他,當(dāng)年那個大夫過了不久就離開了薛府,不知去向,青年便讓她借口想要報答,找京兆府的人畫像,把人找出來。

    “畢竟若是我大張旗鼓的找人,容易暴露。”青年看了她一眼,“聽說那個大夫世代都住在京城,應(yīng)當(dāng)不會往別處去,若是他找到了你,你穩(wěn)住他,然后來告訴我。”

    “啊,對了。”交代完之后的青年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劉大娘一口氣剛松到一半,他又突然轉(zhuǎn)回身,看著面露驚恐的劉大娘,輕輕道,“我聽說您的兒子,似乎欠了不少錢啊?”

    “您也不想,他哪天被人砍了手吧?”

    這一幕,仿佛和多年前,薛家書房里的情景重疊了。

    劉大娘在人走后,手抖了半天。

    今日,她就是按照薛大公子的吩咐,來京兆府,打著尋找恩人的名號,找當(dāng)年的那個大夫。

    她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里再碰到薛大公子!

    劉大娘瞬間更怕了。

    “您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父……哦,就是薛大人,他最近似乎被人揪住了貪污的小辮子,正忙得焦頭爛額呢。”

    薛大公子語氣愉悅,甚至笑出了聲,“您若是有什么心思,恐怕他不能幫忙了。”

    正想偷偷找薛大人通風(fēng)報信、尋求庇護的薛大娘臉色白了一半。

    “再說,他這些年,在官場也學(xué)了些斬草除根的手段,早不像當(dāng)年了,您要是有什么……恐怕——”

    “不不,不會的!”劉大娘瘋狂搖頭,連連保證,“我絕對不會去通風(fēng)報信的!”

    “那便好。”薛鈺低垂了下眉眼,輕輕道,“您兒子的債,我已經(jīng)還上了,還希望您不要讓我失望。”

    劉大娘立刻又是一通保證。

    “過幾日,我回去找您的,希望到時候,您能把那個大夫的信息準確的想起來。”

    “還有當(dāng)年薛夫人的婢女,您應(yīng)當(dāng)也見過吧?”

    青年抬頭一笑,劉大娘立刻遍體生寒,青年慢慢道,“到時候,我會帶畫師登門拜訪的,您知道,我這人的耐性不太好,若是一直找不到人,我便只能認為,是您故意不叫我找到了。”

    說完,他也不看劉大娘,徑自直接轉(zhuǎn)身,慢慢走遠了。

    劉大娘看著青年逐漸消失的背影,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

    薛鈺沒有回府,而是在府衙里轉(zhuǎn)了轉(zhuǎn),走到了一個房間門口,里面擺著剛剛才收上來的畫像,他一來,就有人迎了上去。

    “薛大公子!”衙役對著他熱情極了,“沒想到您親自過來,快進快進。”

    聽說薛大公子想要找個畫師給自己已經(jīng)去世多年的母親畫像,京城大家的畫風(fēng)都不是很滿意,正巧聽說他們在招臨時的畫師,所以想要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畫技高,風(fēng)格又和他心意的。

    “都在這里了。”衙役指著那厚厚的一疊畫紙,“您先看,等您看完了我們再叫他們進來。

    “多謝。”薛鈺往衙役手里塞了個分量不輕的荷包,輕聲道,“麻煩您了,這些,您和同僚拿去吃個酒,就當(dāng)我的一點心意。”

    “這、這多不好意思。”那衙役摸著荷包,眼神放光,嘴里雖然推拒著,手上卻十分迅速的把荷包收了起來。

    “多謝大公子了,您這樣孝順,相比夫人在天有靈,也是十分欣慰,您看、您看!”衙役很拍了一通馬屁,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等人出去后,薛鈺走到桌邊,修長白皙的手指按住厚厚的畫紙,慢慢地翻看了起來。

    給母親畫像的事,自然是他編的,畢竟,他的母親應(yīng)當(dāng)還在呢。

    前一陣子,他那個偏心偏到天羅的爹,不知道聽了誰的攛掇,前一天還上躥下跳的攛掇皇帝廣納后宮,一副誰呀不怕的忠臣氣勢,結(jié)果第二天回府臉色就變了,似乎是被皇帝發(fā)現(xiàn)了貪污受賄的小辮子,整個人都緊張地不行。

    最近也一直忙著處理這些事,連那兩個小東西都沒心情去看了。

    薛鈺想到這里,冷笑了一聲。

    當(dāng)年努力好幾年,小妾抬了一房又一房,一個孩子都沒有,突然得了一對健康的龍鳳胎,薛常竟然都不懷疑一下。

    那天之后,他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信上寫了他的身世,薛鈺查了半天,沒查出來寄信的人,卻找到了當(dāng)年那個給薛家大嫂和薛夫人接生的穩(wěn)婆。

    那個大夫卻不知所蹤,只聽說世代都住在京城,應(yīng)當(dāng)也沒有走遠,薛鈺打算先在京城找,若是找不到,再去其他的地方尋。

    薛常為官多年,背后似乎還有靠山,他若是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動作,恐怕會打草驚蛇,不如借著這個早就被人忘到腦后的穩(wěn)婆先找人。

    除了大夫,還有當(dāng)年跟在薛夫人身邊的兩個婢女,在薛夫人去世之后也被打發(fā)離了府,她們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些東西,有了畫師,想必找人不會容易些。

    至于畫師人選——

    薛大公子決定選一個沒什么靠山,好拿捏的。

    畫是三張一組的,薛鈺的手在看到一張男人的畫像時,慢慢停了下來。

    那畫像和他尋常看見的不同,似乎是用炭筆畫的,整個人物臉部線條明晰,五官立體,看著栩栩如生。

    “顧、顧眠?”他喃喃一句,想起了剛才碰到的那個像是什么單純的小動物似的少年,微微笑了一下。

    這不就找到了么。

    “嘶!”

    回了宮的顧眠,頂著迎接他的錢公公詭異的眼神,先把身上的衣服換了。

    而時傅自從看見宮墻的那一瞬間,就安靜如雞。

    救命啊,這人怎么住皇宮的啊,他是不是不應(yīng)該跟過來?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啊。”

    聽說楚沉昭正在寢殿,顧眠把人帶到了寢殿門口,囑咐了一句,就往殿內(nèi)跑。

    “等——”時傅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顧眠的身影就不見了。

    他僵硬回頭,就看見那個被叫做“錢公公”的太監(jiān),沖他露出了一個兇狠的表情。

    時傅:……

    顧眠不知道時傅的心理,他魚魚祟祟地進了寢殿,看了一眼坐在桌邊喝茶的楚沉昭,輕輕咳了一聲。

    “咳咳!”

    早已經(jīng)聽見聲音的楚沉昭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回來了?”

    “回來了!”顧眠點了點頭,像是一個自己叼了只小貓回家的狗子,幾步挪到楚沉昭的身前,狀似神秘道,“我還給你帶了好東西回來!”

    楚沉昭:???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楚沉昭表面上一片淡然, 似乎對顧眠所說的,帶回來的“好東西”并不在意,但是他緩緩?fù)χ钡募贡澈臀⑽⒉[起的眼睛還是泄露了他愉悅的情緒。

    楚沉昭自出生便被封太子, 雖然擁有了尊貴的身份,但是同時他也失去了不少東西,比如,他極少有過這種,家里會有人出門之后給他帶回來“禮物”的經(jīng)歷。

    顧眠絲毫不知道在自己并不知曉的時候, 楚沉昭已經(jīng)把他劃進了“家里人”的范疇, 依舊興致勃勃的和楚沉昭說道,“你肯定會喜歡的!”

    畢竟是和秦王那個狗東西“同住”了好幾個月的人, 知道的東西肯定不少, 這抓秦王小辮子的機會不就來了?

    顧眠喜滋滋的, 楚沉昭聞言,也不由得露出了一點期待。

    是什么?

    按照這條魚的性子,恐怕是些點心小吃之類的東西, 不過——也不一定, 畢竟他說“肯定喜歡”, 那是什么?

    于是,在楚沉昭略帶期待的心情中,顧眠蹦蹦跶跶的走到了殿門口, 扒在門上, 沖時傅招手, “快來!”

    時傅:……

    他覺得隨著顧眠熱情的呼喚, 身后那個老太監(jiān)的目光仿佛也在一瞬間化成了一支利箭, 直直地扎向自己的后心。

    這簡直比看見了活人的喪尸還兇啊,如果目光有實體, 時傅覺得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幾十次了。

    時傅一邊拖著沉重的腳步,帶著仿佛奔赴刑場的表情沖自己的半個老鄉(xiāng)走去,一邊在心里想著——

    這老太監(jiān)到底是什么來頭啊!

    皇宮,真是臥虎藏龍,恐怖如斯。

    他在心里感慨一聲,覺得如果老天再給他一次機會,在顧眠提出讓他去家里小住一段時日的時候,他一定不會為了省下住客棧的錢,鬼迷心竅的跟著他來這里!

    果然,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就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楚沉昭聽見外面響起的腳步聲,沒忍住抬頭看了過去,他以為進來的是拿著東西的小太監(jiān),于是在顧眠轉(zhuǎn)身之前,特意調(diào)整了坐姿,做出了一副淡然的表情。

    “就是他!”顧眠像一只叼著小老鼠尸體像鏟屎官展示,并且完全不顧鏟屎官心情的貓貓,開心的走到楚沉昭的身邊,戳了戳楚沉昭的腰間。

    楚沉昭被他猝不及防的動作戳的一個激靈,條件反射想要抓住青年搗亂的手,不過就在他動作的前一刻,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只是微微挑了下眉,看向青年:“做什么。”

    “你看你看。”

    顧眠向獻寶似的示意楚沉昭抬頭,似乎十分確定他會“喜歡”自己帶回來的這件禮物。

    幾乎沒有被這樣送過禮物的楚沉昭調(diào)整好心情,慢慢抬頭。

    然后和尷尬站在原地的時傅四目相對。

    時傅:……

    他動作僵硬地沖楚沉昭行了一個大禮,然后艱難的擠出了一個笑臉。

    “陛……陛下?”時傅感覺,如果剛才那個錢公公的眼神是利箭,那眼前的男人的眼神,應(yīng)該是想要現(xiàn)在就把他變成碎片的絞肉機。

    楚沉昭看著眼前的少年,感覺有些眼熟,但是實在不覺得這人能成為顧眠送自己的“好東西”。

    “這就是你要朕看的……好東西?”

    男人語氣莫名,但是顧眠并沒有反應(yīng),還在“推銷”自己的老鄉(xiāng)。

    雖然只是半個。

    “他和秦王住了好幾個月呢!”顧眠在楚沉昭耳邊小聲,“而且……”

    顧眠說到后面,微微猶豫了一下,沒注意到楚沉昭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奇怪。

    楚沉昭:一起住了……好幾個月?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秦王……應(yīng)當(dāng)是喜歡女子的?

    不過——

    楚沉昭想到秦王的秉性,眼神露出了一些厭惡。

    那樣的人,只要對自己有用處,估計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

    時傅莫名覺得,皇帝看自己的兇惡眼神——好像又變得有點奇怪?

    他看了一眼湊在皇帝耳邊小聲耳語,完全沒察覺到兩人的距離到底有多近的顧眠,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他這半個老鄉(xiāng),不是一般人!

    “他是——”顧眠組織了一下語言,對楚沉昭小聲道“和我……差不多一個地方來的。”

    顧眠極力說服楚沉昭,“他和秦王住了好久呢,肯定知道秦王不少事,你給他找個地方住唄。”

    楚沉昭神色冷淡,心硬如鐵,“既然都和秦王住了好久了,不如回去繼續(xù)住著吧。”

    也省的出來禍害別人。

    顧眠:?

    時傅:???

    這皇帝,是不是對他有什么意見啊?

    話雖然這么說,但是楚沉昭最后還是讓錢公公給時傅找了個地方住。

    錢公公把人帶走的時候,回頭,遞給了楚沉昭一個“奴婢做事,您放心”的眼神。

    放心吧陛下,他肯定把人安排的遠遠的,他錢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打擾陛下的愛情!

    楚沉昭:……

    他頭疼地按了按額角,然后看著一路目送時傅出門,甚至還沖少年遠遠喊了句“我明天去找你啊”的顧眠,最后實在沒有忍住,問了一句,“你今日去京兆府,畫的怎么樣?”

    顧眠:……

    他嘟嘟囔囔地小聲吐槽,“你真的好像我媽啊。”

    楚沉昭:?

    他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顧眠弱弱,“總是在我計劃出去玩的時候,開始問我作業(yè)寫沒寫,這次考試考得怎么樣。”

    楚沉昭:……

    他默默拿起奏折,覺得自己如果今天不想被氣死,那最好還是不要再和某條魚說話了。

    顧眠:這人怎么突然不說話了?

    他思考了半分鐘,然后愉快地開始想人生三大難題之晚上吃什么。

    并沒有收到禮物的楚沉昭在晚上走進寢殿之后,眼尖的發(fā)現(xiàn)寢殿內(nèi)室的桌子上,似乎有什么東西。

    ——因為顧眠的床在屏風(fēng)里面,空間比較小,所以并沒有再放一張桌子,他的外衫和其他的一些零碎的東西一直都是直接放在楚沉昭的床邊不遠處的桌子上的。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畫累了,顧眠沒等到楚沉昭處理完政務(wù)就已經(jīng)困得不行,連夜宵都沒吃,就回寢殿睡覺了。

    此時,屏風(fēng)后面的呼吸聲已經(jīng)變得安穩(wěn)綿長了。

    楚沉昭遠遠看見清理得干干凈凈的桌子上,擺著一塊疊的方方正正的東西。

    對今天的“好東西”有些許陰影的楚沉昭,忽然重燃了一點希望。

    難道——

    某條沒良心的魚其實真的給他買了東西回來?

    楚沉昭露出了一切還盡在掌握的表情,矜持地踱步上前,然后定睛看向桌上的“禮物”。

    ——一塊疊的方方正正的手帕擺在桌上,上面角落繡著的竹葉邊的“鈺”字,表明了這快手帕,絕對不是什么禮物。

    楚沉昭:……

    他看著那塊明顯不是顧眠所有的手帕,眼睛里逐漸露出了殺氣。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千牛衛(wèi)今晚突然接到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命令。

    ——去查某塊手帕的來源, 是不是顧公子今日帶回來的少年送他的,再好好查查少年的家庭關(guān)系,日常習(xí)慣, 尤其是春狩之后,住進秦王府的那段時間發(fā)生的事。

    幾個千牛衛(wèi)拿著那塊繡了竹葉的帕子,面面相覷了半晌,然后去加班了。

    半夜,楚沉昭靜靜的躺在床上, 陷入了沉睡。

    但是從他緊皺的眉頭來看, 這一覺似乎并不安穩(wěn)。

    “陛下?陛下?”

    遠遠的,似乎有人在叫他, 楚沉昭從一堆奏疏中抬起頭, 向殿門口看過去, 就見顧眠一臉開心的朝這邊跑了過來。

    “跑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摔了。”

    他有些不悅地看著顧眠額頭跑出來的薄汗,直接把一塊絲帕扔進了青年懷里, “擦擦。”

    “哦、哦。”顧眠接過手帕, 胡亂擦了兩下, 接著一臉興奮的看著他,“我、我有東西給你看!”

    楚沉昭看著他像小狗一樣亮晶晶的眼神,心跳不由得快了一些。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淡淡道, “什么東西?”

    顧眠沖他一笑, 楚沉昭的心跳也跟著繼續(xù)加速, 仿佛胸膛里揣了一只不安的小兔子。

    “快來!”顧眠沖著外面招了招手, 楚沉昭抬眼看去,就見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 逆光向他走來,最后停在了顧眠身邊。

    “老板!”顧眠興致勃勃的拉住男人,然后對楚沉昭大聲道,“就是他!”

    楚沉昭微勾的嘴角逐漸僵硬。

    然而顧眠的聲音還在傳來,“似乎還帶著一絲羞澀:“之前他送了我一方手帕,他、他人好好,我們下個月就準備大婚了。”

    大婚了……

    大婚……

    婚……

    楚沉昭心里的兔子一頭撞死了。

    昏暗的寢殿內(nèi)室,楚沉昭猛地睜開了眼睛。

    這不對。

    他嘗試讓自己鎮(zhèn)定。

    一方手帕而已,就算是送了,難道就能證明——

    第二天清晨,顧眠吃早餐的時候,敏銳的察覺到,一向996還能精神飽滿得仿佛咖啡豆成了精的楚沉昭,似乎罕見的有些不太精神。

    “你昨天沒有睡好?”

    顧眠叼著一只蟹黃灌湯包,一邊小心翼翼的吸著里面鮮美的湯汁,一邊問楚沉昭。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幽幽的看著他。

    顧眠:?

    怎、怎么了?

    怎么好像是因為他才沒睡好一樣。

    顧眠心里一緊——

    他不會晚上打呼吧?沒人說過他有這個毛病啊!

    顧眠暗暗糾結(jié)了片刻,然后眼神慢慢地、不受控制地,落到了重新低下頭用早膳的楚沉昭身上。

    唔……不得不說,就算是不太精神的老板,也是一樣的好看。

    顧眠把吸干凈了湯汁,兩口吃掉了筷子上的小包子,看向了錢公公。

    “錢公公,京兆府的錄用結(jié)果什么時候能看到啊?”

    雖然他最后一個畫的有點……但是應(yīng)該也不會太差吧……

    總不會有什么國畫大師來和他一起搶工作吧?

    “公子忘了?”錢公公笑瞇瞇的,看上去心情倒是不錯,“成績當(dāng)天便出來了,第二天的正午就會把考試的結(jié)果貼在府衙門口。”

    他接著問顧眠道,“公子可要叫人去幫您看一下結(jié)果?”

    “不用不用。”顧眠立刻擺手拒絕,“正好我想出去逛逛,我直接自己去看就好。”

    因為昨天又要考試又碰到了老鄉(xiāng),所以根本沒有好好逛,顧眠準備今天順便出去屯點零食。

    畢竟天氣越來越熱,出門也不能帶著冰盆到處逛,顧眠已經(jīng)決定除了固定上班的日子,其他時間就不出去了。

    “嗯……”顧眠猶豫了一瞬,本來想問問楚沉昭要不要和他一起,然后想到楚沉昭應(yīng)該有政務(wù)要處理,于是到嘴的邀請被他吞了回去。

    顧眠:“正好時……鳳錦年之前一直在秦王府,沒怎么出去過,我可以和他一起去。”

    楚沉昭:?!

    他猛地抬頭看向顧眠。

    昨晚死去的夢境忽然再次開始攻擊他,那只兔子反復(fù)死亡……

    楚沉昭撥弄了一下碗里的粥,狀似無意地問道,“朕昨晚看見桌上有一方手帕,好像不是你的東西,鳳錦年給你的?”

    據(jù)千牛衛(wèi)的調(diào)查,顧眠帶回來的那個人并沒有這種手帕,甚至沒有用手帕的習(xí)慣。

    那就是昨日偶然碰到的人了?

    是誰!一見面就送人手帕,簡直輕浮!

    “哦,那個啊。”顧眠不甚在意,隨口道,“昨天我去茅房之后,洗完手才發(fā)現(xiàn)沒帶手帕,正好碰到了一個人,他送我的。”

    “我本來想洗干凈還他的,不過他說不用了。”

    顧眠思考了一下,“今天早上我好像沒看到,你收起來了?”

    楚沉昭輕咳了一聲,“叫人洗干凈收起來了,萬一之后你再碰到他,可以還給他。”

    顧眠點了點頭,接著道,“你把鳳錦年安排到哪里去了啊,我吃完飯去找他。”

    錢公公立刻心虛的看了一眼兩人,然后清了清嗓子,說出了一個顧眠沒聽說過的地方。

    顧眠:?哪里,皇宮有這個地方嗎?

    不過皇宮這么大,宮殿還那么多,沒聽過也還正常,顧眠正想讓錢公公幫忙找個小太監(jiān)一會兒帶他過去,就聽見錢公公有些猶豫道,“不過,剛才鳳小少爺似乎說自己今天有事情要忙,恐怕——”

    他可沒說謊啊,畢竟準備找工作也算是有事情要忙吧。

    錢公公也沒想到之前給顧眠準備的“工作篩選名錄”還能繼續(xù)發(fā)揮用處,更沒想到鳳國公家的公子竟然還需要找工作。

    鳳國公都不給孩子錢花的嗎?

    看來這鳳公子的生活著實過得不怎么樣,聽說昨天晚膳足足吃了兩個肘子,把尚食局的人都嚇了一跳。

    沒看出來,鳳國公看著人模人樣的,私下里竟然還會克扣子女,孩子幾個月不回家也不知道問一問。

    聽說時傅有事要忙,顧眠暫時放棄了和他一起出門的想法,只帶了兩個千牛衛(wèi)跟著,就出門了。

    ——雖然他說帶一個幫忙拎東西的小太監(jiān)就行了,結(jié)果不知道楚沉昭受了什么刺激,一定要千牛衛(wèi)跟著他。

    顧眠先是逛了一圈,買了些東西,等快到正午了,才慢悠悠地往京兆府走去。

    到了地方,顧眠等了沒一會兒,就看見一個衙役拿了一張紙出來,貼在了門口的告示板上。

    “公子稍等,我去幫您看。”顧眠剛要動,身后一個千牛衛(wèi)就阻止了他的動作。

    顧眠看著圍在告示牌周圍的人,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顧眠,顧眠是誰?”

    千牛衛(wèi)剛剛離開,顧眠就聽見最前面的幾個畫師嚷了起來,“憑什么是他中了,我要看他的畫,我不信他比我畫的還像!”

    “就是,為什么不把他畫的也貼出來!”

    顧眠楞了一下,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邊就傳來了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看來這次是顧公子考中了。”

    顧眠一個回頭,就看見昨天借自己手帕的男子,站在自己的身邊,沖自己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恭喜顧公子了。”

    顧眠:“謝謝?”

    能被錄取還是有點開心的,顧眠現(xiàn)在就想回宮,告訴楚沉昭這個消息。

    魚的畫畫技術(shù)還是可以的!

    但是身邊的人似乎并不想讓他直接離開,顧眠見剛才幫他看成績的千牛衛(wèi)轉(zhuǎn)身往回走,也準備離開,結(jié)果剛一動作,就被人攔了一下。

    另外的一個千牛衛(wèi)立刻戒備了起來。

    薛鈺并沒有注意到顧眠兩步遠的身后,那個長相平平的男人,他掃了一眼顧眠為了出宮特意換上的普通衣物,更加確信了自己昨日的判斷。

    ——顧眠昨天為了考試,特意和宮里的小太監(jiān)借了一套平日穿的粗布衣服,結(jié)果差點過敏,楚沉昭今日就叫人給他準備了另外一套衣服,看著普通,但是料子卻是極好的。

    薛鈺不知道這一點。

    他對著自己選中的“貧窮畫師”輕聲道,“我想請公子幫我一個忙,不知道公子現(xiàn)在是否方便?”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顧眠沖想要上前的千牛衛(wèi)做了個手勢, 示意他們不用過來,于是兩個千牛衛(wèi)對視一眼,一前一后, 站在了顧眠和薛鈺的身后和側(cè)面,保證不會讓人覺察出不對勁,又能在有什么事的時候第一時間上前。

    “有什么事嗎?”顧眠覺得眼前的人笑得好像一只彬彬有禮、但是沒安好心的狐貍。

    哦,用狐貍形容可能也不太恰當(dāng),畢竟嚶嚶那家伙看上去比他傻多了,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自從被天羅王子全面托管之后,出去放風(fēng)都要人抱。

    小動物的直覺告訴顧眠, 眼前的人, 應(yīng)該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相處。

    而且正么巧碰到, 就讓人覺得不是正常的樣子!

    顧眠決定先按兵不動,看看這人到底要干嘛。

    “想來顧公子的畫技一定很好。”薛鈺笑了笑,“聽說這次應(yīng)征的畫師很多呢。”

    顧眠:……

    他露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等著眼前的男人繼續(xù)說下去。

    “我長輩昨日回去之后又想起了些細節(jié), 不知道能不能請你過來, 再幫她畫一幅畫像呢?”

    顧眠猶豫了半晌,“唔……你可以去府衙……”

    你是不是想在非工作時間讓魚加班!不可能!

    想讓魚加班的都給魚退!退!退!

    薛鈺明顯被噎了一下。

    本來看青年的樣子像是熱心又好騙的,結(jié)果說話竟然這么不客氣。

    薛鈺笑了一下, 語氣有些低沉道, “你可能不知道, 哎……我家長輩膽子有些小, 一去這種地方, 看見衙役就緊張,所以……如果可以的話, 我想請你來家里幫忙畫一下。”

    他的語氣誠懇,仿佛真的是一個為了自家長輩著想的大好人。

    顧眠:……

    可惡,不要以為你說得這么真誠就能騙到魚了。

    薛鈺看著明顯在猶豫的顧眠,臉上的微笑逐漸變得僵硬,等了半晌,薛鈺慢慢掏出來了一個荷包。

    “當(dāng)然,不會讓顧公子白跑一趟的,我家長輩還有兩個幼時交好的朋友,不知道您是否也能幫忙畫一下畫像?”薛鈺把荷包塞進了顧眠的手里,“這是定金。”

    “當(dāng)然,這件事情,還希望您能保密。”

    顧眠根本沒聽清薛鈺后面說了什么,他捏著荷包,眼神發(fā)亮。

    這個重量——

    是有錢的甲方!

    “好的。”顧眠瞬間松口,臉上甚至掛上了習(xí)慣性的社畜笑容,“不過我今天可能沒什么時間,后天巳時左右可以嗎?”

    笑話,他臨走可是聽錢公公說了,今晚尚食局要做烤羊!

    萬一回去遲了,烤羊冷了可不行。

    薛鈺的笑容再一次出現(xiàn)了瞬間的僵硬。

    他深呼吸了兩次,在心里安慰自己,這種見錢眼開的人好拿捏、好拿捏——

    ——個頭啊!真的好氣!

    薛鈺咬了咬牙根,緩和了一下神色,對顧眠說道,“不知道顧公子住在哪里,我后天可以叫人去接顧公子。”

    顧眠頓了一下。

    住哪里可不興告訴你啊。

    “不用了不用了。”他客套道,“我明天自己走過去就好了,就不麻煩你了。”

    顧眠一閃而過的心虛和尷尬并沒有逃過薛鈺的眼睛,于是薛大公子的眼睛里再次閃過笑意。

    ——看來顧公子的家境,不是很好呢。

    也對,畢竟京兆府的畫師俸祿這么低,若是家里不差錢,恐怕也不會來做這個了。

    ——薛大公子沒有想到,會有并不差錢甚至定期從王爺身上薅羊毛的人,因為沒有工作內(nèi)心不安加上想要逃避學(xué)習(xí),最后才找了一個不用天天上職的工作。

    顧眠拿到了薛鈺給的地址,并且隱晦的打聽了一下這一單的尾款,然后開開心心的拿著薛鈺的銀子去買了兩大袋點心。

    有錢的甲方真是讓人心情愉快!

    雖然這個甲方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單純,也不知道有什么小心思。

    但是無所謂!社畜已經(jīng)習(xí)慣了。

    顧眠的好心情一直持續(xù)到回宮,他換了衣服,就去找楚沉昭了。

    “給你的!”顧眠發(fā)現(xiàn)這家老鋪子的棗泥糕,楚沉昭好像很喜歡,他今天特意特意多買了點。

    楚沉昭慢條斯理地捏起了一塊點心,放到了嘴邊,問道,“考上了?”

    “當(dāng)然!”顧眠立刻沖楚沉昭抬了抬下巴,“我不是都和你說過了嗎,我畫的很好的!”

    楚沉昭漫不經(jīng)心的點了下頭。

    確實,雖然最開始的時候可能因為不熟悉這里的畫具,青年畫什么都是一團墨塊,但是自從他找到了合適的炭筆之后,就能看出來這條魚的畫工不俗。

    而且和大虞畫師的技巧風(fēng)格幾乎完全不同,人物線條清晰立體,好似真人一般。

    ——楚沉昭不由得想起了青年畫的各種人體。

    然后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某個夜晚。

    楚沉昭的耳根慢慢紅了。

    “你沒事吧?”顧眠端著杯子,暴風(fēng)吸入尚食局根據(jù)他的形容改善的新品奶茶,不經(jīng)意掃過楚沉昭的耳尖,“這么熱?”

    “嗯?”楚沉昭楞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一個不自在的表情。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顧眠快樂地對著錢公公道,“快多拿點冰盆過來!”

    真是的,天天教育他不能貪涼,用冰量都限制得死死的,最后還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顧眠沖楚沉昭露出了一個“看我貼心吧”的眼神。

    楚沉昭:……

    他默默把剩下的點心吞了下去,然后拿起了奏疏。

    “對了!”顧眠擦干凈手里的點心屑,問楚沉昭,“昨天我?guī)Щ貋淼哪菞l手帕,你放哪里去了?”

    楚沉昭手下動作一停,眼神直直看向顧眠,“怎么?”

    “我今天在府衙門口又碰到昨天那個人了!”顧眠語氣興奮,完全沒注意到楚沉昭慢慢沉下來的臉色,“他讓我后天去他家,幫他家長輩畫像找人。”

    楚沉昭下顎的弧線逐漸繃緊了。

    “我們約定后天。”顧眠看向楚沉昭,“你不是說把手帕洗干凈收起來了嗎,收哪里去了,我后天正好還給他。”

    剛剛準備進門的錢公公腳下一軟,眼神瞬間變得慌亂。

    今早陛下確實給了他一個帕子,好像是顧公子帶回來的,叫他收下去。

    錢公公拿著那條據(jù)說是昨天和顧公子有一面之緣的人送的帕子,再看了下陛下有些不爽的臉色,腦子里瞬間浮現(xiàn)出了十幾本虐戀小話本。

    不、不行!

    宮里怎么能留著別的男人送顧公子的東西!

    于是,錢公公直接把那條帕子扔給了身邊的小太監(jiān),叫他處理掉。

    現(xiàn)在那帕子恐怕都變成灰了!

    錢公公的頭上沁出了汗,他擦了擦汗,進了大殿,心里暗暗祈禱陛下能趕緊把這件事揭過去。

    楚沉昭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顧眠,“你答應(yīng)了?”

    錢公公腳步一定,心里有些穩(wěn)了。

    果然,陛下也覺得那條帕子礙眼!

    “答應(yīng)了啊!”

    顧眠理直氣壯,“本來不想答應(yīng)的,但是他給的多,而且還借過我東西,不太好拒絕。”

    楚沉昭瞥了似乎對后天的見面躍躍欲試的顧眠一眼,語氣涼涼,“朕記得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考核你功課了,你應(yīng)當(dāng)每日都有復(fù)習(xí)吧?”

    顧眠:……

    這人怎么回事啊?!

    楚沉昭看著顧眠呆滯的表情,繼續(xù)道,“況且——你最忌似乎出門的有些頻繁,不怕熱了?”

    “可是——”

    見這條沒心沒肺的魚還不死心,楚沉昭捏起了一塊點心,接著道,“朕可以幫你找人過去畫。”

    那怎么行,錢都花了。

    顧眠指著楚沉昭手里的點心,弱弱道,“可是,已經(jīng)吃了啊。”

    楚沉昭順著他的眼神,慢慢看向了自己的指尖。

    或許是他沉默的時間有些久,顧眠小聲解釋,“錢都花了,點心也吃了,再拒絕好像——不太禮貌哈?”

    楚沉昭眼神兇狠的看著手上的點心,顧眠見狀,戳了戳他,“快點快點。”

    楚沉昭的眼神射向了錢公公,“拿來。”

    錢公公:……

    要了命了。

    他擠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腳步虛浮的出門了。

    顧眠總覺得錢公公出門的時候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幽怨。

    他摸了摸有點發(fā)涼的后頸,又猛喝了一大口奶茶。

    冰奶茶,賽高!

    另一邊,錢公公一路小跑出了殿門,找到了早上的那個小太監(jiān)。

    “錢、錢公公?”

    小太監(jiān)看著錢公公的眼神有些心虛,他哆嗦著問,“您有什么事么?”

    “快——”錢公公氣喘吁吁,“早上給你的那條帕子呢?”

    小太監(jiān)的眼神更虛了。

    “你不會已經(jīng)燒了吧?”

    錢公公聲音顫抖。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小太監(jiān)哆嗦著道,“還、還沒……”

    因為手帕的料子不錯,所以雖然錢公公當(dāng)時就讓他直接燒了,但是小太監(jiān)思來想去不太舍得,最后打算自己留下用。

    他慢慢的從懷里掏出了一塊繡著竹葉的手帕。

    錢公公眼睛一下子亮了。

    小太監(jiān)還在解釋,“錢公公饒命,小的就是忘了,忘——”

    錢公公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么,拿了帕子顫巍巍的就往回跑

    說到一半的小太監(jiān):?

    他一頭霧水的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

    兩天后,顧眠一大早就換好了衣服,帶上畫具,準備出門了。

    賺錢去啦!

    然而等他出了寢殿,卻發(fā)現(xiàn)楚沉昭正在門口等他。

    錢公公站在一邊,沖他露出了一個蜜汁微笑。

    顧眠:?

    “你、”他看著楚沉昭,腦袋頂上冒出了一個小問號,“你不去上朝么?”

    “哎呀。”錢公公在一旁笑著道,“顧公子忘了,今日陛下休朝呢。”

    “唔。”顧眠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道,“所以,你是打算——”

    “朕今日正好要出宮辦些事,順便送你過去。”

    顧眠小聲“哦”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忽然有點失落。

    站在一邊的錢公公露出了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陛下明明是今日臨時定的行程,明顯是為了送顧公子,順便看看那個叫顧公子去家里畫畫的到底是什么人。

    兩人一路無話,馬車很快便出了宮,向著薛鈺給的地址駛?cè)ァ?br />
    此時,薛鈺已經(jīng)到了劉大嫂家里。

    “薛、薛大公子……”劉大娘看見薛鈺就像是看見了貓的老鼠,整個人瑟瑟發(fā)抖,要不是薛鈺的威脅,她簡直想現(xiàn)在就跑路。

    “劉大娘抖什么。”薛鈺看了一眼劉大娘,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壞人。”

    “想必一會兒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要怎么說,劉大娘都清楚了?”

    “是、是。”劉大娘立刻點頭,緊張的聲音都在發(fā)抖,“大公子當(dāng)心,我都、都省得。”

    “嗯。”

    薛鈺不甚在意的點了點頭。

    說真的,他說這些也不過是以防萬一,畢竟那個畫師應(yīng)當(dāng)也沒膽子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只要給點錢,再威脅——

    他剛想到一半,巷子口忽然傳來了馬車的聲音。

    劉大娘住的地方環(huán)境不太好,平時很少有馬車經(jīng)過,薛鈺動作一頓,正想叫身邊跟著的心腹出門看看,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砹丝坶T的聲音。

    “這里好窄啊。”

    顧眠站在劉大娘家門前,看著被迫停在巷口的馬車,和楚沉昭小聲道,“那人看著很有錢的樣子,沒想到家里的親戚看著生活倒是一般。”

    “沒準是——”楚沉昭話剛說到一半,面前老舊的院門發(fā)出了“吱呀”一聲,開了。

    薛鈺看著站在門口的三人,陷入了沉默。

    站在前面的是見過兩次的顧眠,他旁邊站著的男人高大俊美,身上的衣物一看就非凡品。

    不但如此,這個看上去有點眼熟的男人,還一直用不善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薛鈺對上他視線的一瞬間,感覺自己仿佛是被一只大型猛獸盯住了似的。

    他楞了一下,然后沖兩人身后看去。

    一個大概四五十歲,面白無須,身材微胖的男人站在他們身后。

    等下!

    薛鈺直勾勾的盯著站在后面的錢公公。

    他記得年幼時曾經(jīng)隨那人去宮里參加過一次宴會,當(dāng)時太子還年幼,先帝特意撥了自己身邊的貼身太監(jiān)去照看,他曾經(jīng)遠遠的見過兩人,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太子的容貌定然變了不少,但是當(dāng)時的那個太監(jiān)——

    薛鈺打量著錢公公,然后慢慢轉(zhuǎn)頭,看向了楚沉昭。

    “怎么。”楚沉昭見他似乎認出了自己的身份,抬了下眼皮,聲音沉沉道,“薛大公子有什么事?”

    前天他問過顧眠一起出門的千牛衛(wèi),確定了送手帕和約顧眠去“家里”畫畫的人的身份。

    薛家大公子,薛鈺。

    楚沉昭前些日子曾經(jīng)叫千牛衛(wèi)給薛鈺寄過消息,看來,薛家大公子的速度有些慢啊。

    薛鈺表情僵硬,正要行禮,就被楚沉昭揮手制止了。

    “現(xiàn)在是在外面,不必多禮了。”

    他語氣緩慢,似乎是在強調(diào)什么,“今天不過是送家里人過來,聽說薛大公子有事找顧眠?”

    楚沉昭眼神直直盯著薛鈺,嘴角慢慢勾起了一個弧度,“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顧眠聽見楚沉昭那句“家里人”之后,耳根就一直燙燙的。

    忽然,他面前投下了一小片陰影。

    “我若是提前處理完了事情,就在巷口等你。”他把顧眠稍微有些亂的衣領(lǐng)整理了一下,“少吃涼的東西,不然——”

    “知道了知道了。”顧眠耳根越來越燙,戳了一下楚沉昭的腰,“你好煩。”

    男人被戳了也沒說什么,只是略帶威脅的看了顧眠一眼,然后揮手,叫來了兩個千牛衛(wèi)和拎著一個食盒的小太監(jiān)。

    薛鈺看著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等……等等……”

    同樣目瞪口呆的還有站在薛鈺對面顧眠。

    這是做什么, 他是什么去別人家做客的小孩子嗎,還要自帶吃的?

    怪不得這人剛才說不讓他吃太多冷的,他還尋思這劉大娘家能有什么涼的東西, 而且他怎么好意思去人家畫畫還吃吃喝喝,結(jié)果沒想到,是楚沉昭準備的!

    不等兩人再說些什么,楚沉昭就帶著錢公公轉(zhuǎn)身走了。

    顧眠目光發(fā)直地和薛鈺進了門。

    “顧公子里面請——”薛鈺看顧眠的眼神明顯變了,里面是三分忌憚三分不解還有四分的欲言又止。

    加在一起, 變成了一行大字——

    “您沒事吧?”

    眼前的青年, 怎么看也不像是宮里的太監(jiān),要說是宮里的畫師之類的, 真的有能讓皇帝親自來送的畫師嗎!

    怎么想都是那種、那種關(guān)系, 沒錯吧, 啊?

    薛大公子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經(jīng)歷著人生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和陛下是那種關(guān)系的顧公子,竟然還要去京兆尹任職?

    這邊薛鈺還在懷疑人生,那邊顧眠已經(jīng)和劉大娘打了招呼, 在桌子左邊擺上了自己的畫具。

    至于右邊——

    右邊已經(jīng)沒空了, 拎著食盒的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動作麻利地擺上了冰塊, 點心,甚至還沏了一壺茶。

    薛鈺:……

    顧眠:……

    這個多少看著讓人有點不好意思了。

    顧眠先是看向了薛鈺。

    “那個——”話說到一半,顧眠才反應(yīng)過來, 自己好像還不知道這人叫什么。

    “公子貴姓?”

    可惡, 好尷尬, 都見過兩三次了才想起來問人家姓什么。

    “在下薛鈺。”

    薛鈺沖顧眠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然而顧眠看他的眼神卻一瞬間變得奇怪了起來。

    薛鈺啊——

    本來是不太容易想起來的, 但是那天給楚沉昭寫開后宮奏疏的薛大人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所以顧眠還回顧了一下相關(guān)劇情。

    他記得,薛常那個從大哥大嫂手里偷來的孩子, 似乎就叫薛鈺?

    顧眠眼神復(fù)雜的看著薛鈺。

    這孩子,還不知道自己爹是誰呢。

    要不要告訴他,畢竟是甲方,還給了不少錢——

    唔……還是暫時算了吧。

    顧眠想了想,覺得自己的腦子只能裝大仙給劇情,至于其他事……

    還是回去和楚沉昭說一下再看看怎么解決好了!

    他目前做好本職工作吧。

    “你要不要來點?”顧眠指著桌上的茶點,繼續(xù)道。

    薛鈺:“顧公子客氣了,在下不餓。”

    “好吧。”顧眠點了點頭,又問了一下劉大娘,再次被拒絕之后,獨自干掉了一塊小點心,然后擦干凈手,鋪開紙——

    開畫!

    不過不知道是因為薛鈺的態(tài)度影響了劉大娘,還是顧眠這陣仗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劉大娘一直說得磕磕絆絆的,顧眠改了好幾次畫。

    而且那個劉大娘看上去好像真的很怕薛鈺!

    每次他問劉大娘是否確定的時候,劉大娘必然會條件反射的看向薛鈺,然后哆嗦半天,再改些細節(jié)。

    顧眠:……

    可惡,這單收錢收少了!

    當(dāng)然,也許是看出來了顧眠身邊屬于加班社畜的低氣壓,薛鈺最后態(tài)度非常好地給他了一袋沉甸甸的銀子。

    “這——”顧眠捏了捏荷包,猶豫道,“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的。”

    薛鈺沖顧眠笑了笑,“這么熱的天還辛苦顧公子跑一趟,我心里實在不好意思,更何況剛才顧公子還改了那么多次——”

    他說道這里,狀似無意的瞥了一眼劉大娘。

    劉大娘一抖,把頭深深埋了下去,越看越像一只瑟瑟發(fā)抖的鵪鶉。

    顧眠:……

    這兩個人絕對有問題吧!

    怎么看也不像是親戚啊。

    顧眠決定今天晚上的時候問問楚沉昭,這兩人是怎么回事。

    雖然顧眠畫的時間有點久,但是楚沉昭似乎還沒有處理完公務(wù)。

    顧眠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巷口,決定先出去逛逛。

    “顧公子——”跟在他后面的小太監(jiān)拎著變空了不少的食盒,小聲勸著,“陛下說若是您先出來了,可以去對面的那家鋪子里坐著等他。”

    “顧公子?”

    “哎呀。”

    顧眠晃了晃腦袋,“我就稍微溜達一下,你們不是跟著呢嗎,我不會走太遠的,一會兒就回來!”

    小太監(jiān)跟在顧眠身后支支吾吾的,最后見顧眠態(tài)度堅決,只能欲哭無淚的跟了上去。

    顧公子,不是不讓您溜達,主要是怕您溜達到什么不太正經(jīng)的地方去啊!

    ——劉大娘家住的地方,離平康坊很近。

    小太監(jiān)也不知道顧公子所說的“溜達”,是正經(jīng)的那種,還是不正經(jīng)的那種。

    他膽戰(zhàn)心驚地看了一眼同樣神色嚴肅的千牛衛(wèi),最后咬咬牙,小跑著跟上了顧眠的步子。

    希望,希望顧公子是個正經(jīng)人。

    顧眠不知道身后幾人的心思,他走著走著,忽然有點奇怪。

    ——明明街兩邊都是看上去規(guī)模頗大的店鋪,時間也正是開門營業(yè)的時間,但是店里幾乎都是靜悄悄的,很少看見客人進去,倒是有些客人晃晃悠悠地走出來。

    顧眠:?

    這都是賣什么的啊?

    他有些好奇地走到一家店前,抬頭打量著店名。

    嗯,很好,三分之一的字不認識。

    旁邊似乎還掛著什么“宣傳語”,顧眠睜大眼睛開始讀。

    身后的小太監(jiān)看著顧眠仿佛是研究學(xué)術(shù)的神態(tài),禁不住眼前一黑。

    救命!顧公子好像是想要不正經(jīng)的逛!

    “呦!”

    顧眠這邊還在費勁地閱讀,一個打扮清涼的女人已經(jīng)從店里走了出來,笑著對顧眠打招呼,“公子來的好早,要不要上去坐坐?”

    此番景象在顧眠眼里——正常穿著的銷售小姐姐在招攬顧客。

    此番情景在小太監(jiān)和千牛衛(wèi)的眼里——風(fēng)塵女子在引誘顧公子犯錯。

    三個人的臉色變了。

    然而還沒等他們動作,就見顧眠有點高興地問道,“你們店里賣什么的啊?”

    小太監(jiān)和千牛衛(wèi):……

    女子掃了一眼顧眠身后的三人,立刻知道這看上去天真的青年應(yīng)當(dāng)是只大肥羊,她捂著嘴輕笑了一聲,“奴家的店里,自然什么都有,公子要不要進來看看?奴家這里的酒好喝著呢。”

    顧眠:懂了,古代酒吧。

    怪不得白天沒人啊,原來是還沒到營業(yè)時間。

    顧眠有點好奇古代的酒吧有什么酒,上次他喝醉之后,楚沉昭就在沒讓他喝過酒,平時不提起來還好,一提起來,顧眠有點懷念當(dāng)時那酒的味道了。

    “那我進去看看,你們有雅間么?”

    “當(dāng)然有的!”女子眼睛一亮,把人往里面迎,“您快請!”

    “小紅!”她揚聲叫道,“快帶貴客去二樓!”

    “來了!”

    一個穿著紅裙的女子應(yīng)聲從樓梯上下來,對著顧眠笑道,“見過公子,您同我來。”

    顧眠神色自然的往里面走,然而跟在他身后的幾人明顯變得拘謹了起來。

    小太監(jiān)看著顧眠平靜的神態(tài),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了一個想法。

    ——顧公子,真是恐怖如斯!

    怎么辦?

    兩個千牛衛(wèi)互相對了一下視線,最后低聲對著小太監(jiān)道,“我們要保護公子安全,要不——辛苦公公跑一趟,去問問陛下的意思?”

    宮里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陛下對顧公子不一般,若是今天出門,顧公子一時把持不住,做了什么不該做的,那……

    幾人想到皇帝的臉,都禁不住抖了抖。

    “不辛苦不辛苦。”

    小太監(jiān)擺擺手,立刻跑了兩步,到了顧眠身側(cè),“顧公子。”

    顧眠:“嗯?”

    “那個……奴婢……忽然有些肚子疼,能不能——”

    “沒事吧?”顧眠看了看他的臉色,“嚴重嗎,你臉色好像有點不好,要不要吃點藥?”

    被嚇白了臉的小太監(jiān):……

    “不……不用了。”他艱難的笑了一下,“就、就去趟茅廁就好了。”

    “哦哦。”顧眠連忙點頭,“那你快去。”

    “多謝公子!”

    小太監(jiān)立刻跑下了樓。

    顧眠見他走了,轉(zhuǎn)身,跟著叫“小紅”的女子來到了二樓的一間雅間里。

    房間收拾得很是整齊,還有一扇臨街的窗戶,顧眠把窗戶打開,往外看了看,然后回頭對小紅道,“你們店里都有什么酒啊?”

    跟在他后面的千牛衛(wèi)進屋之后,立刻就把屋子燃著的香滅了,顧眠看了一眼,只當(dāng)他們覺得這味道嗆人,也沒當(dāng)回事。

    “您有什么喜歡的么?”女子似乎看出來了這公子身邊跟著的侍衛(wèi)不是一般人,態(tài)度小心了不少。

    “嗯——”顧眠想了想,搖了搖頭,“沒什么特別的愛好,你們店里賣的最好的酒是什么?先上一杯那個。”

    女子心說他們賣酒都是一壺一壺的,剛想開口,又看見默默站在青年身后,虎視眈眈盯著自己的兩個男人,于是把到嘴的話咽了下去,沖顧眠笑了笑,“好的,公子還請稍等。”

    顧眠點了點頭,然后把剛才薛鈺塞給自己的荷包拿了出來,開始數(shù)。

    這人真的給了好多啊!

    等下,怎么還有金葉子?

    顧眠看著最下面的金子,慢慢凝固住了。

    這人——

    這人不會是認出來楚沉昭之后,想要行賄吧?

    顧眠眉頭一皺,覺得事情并不簡單。

    正值錦鯉必不能忍這種事!

    他豈是錢能夠收買的。

    一會兒把多的送回去好了。

    顧眠數(shù)出來自己的尾款數(shù),然后猶豫了好一會兒,又往這一小堆上加了幾塊碎銀。

    他改了那么多次,加點錢不過分吧!

    顧眠拿著銀子的手還沒松開,就聽見窗外突然傳來了喧嘩聲。

    他手一抖,銀子直接掉到了桌下。

    等顧眠撿起銀子再往窗外看過去的時候,樓下已經(jīng)圍了一小圈人了。

    站在中心的,是兩個女子。

    其中一個,年紀看著小些,不超過二十歲,生的一雙桃花眼,長相明艷,穿著一身紫衣,臉上的神色淡淡的。

    而她對面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梳著婦人發(fā)髻,穿著一身白,臉色憔悴,表情卻是怒極。

    “賤人!”她上前一步,狠狠一個耳光抽在了紫衣女子的臉上,厲聲罵道,“害人的東西,我讓你償命!”

    她身后站著兩個身材壯實的仆婦,一左一右站到了紫衣女子的身前。

    “下賤東西,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那婦人越說越氣,幾乎要厥過去,手指著紫衣女子的鼻尖,恨得發(fā)抖,“要不是你,我家大人也不會死!”

    顧眠皺眉看著下面的景象,回頭問千牛衛(wèi):“怎么還有當(dāng)街打人的,這得報官吧?”

    兩個千牛衛(wèi)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看了看離著不遠的巷口暗處,說道,“這種事情會有人解決的,公子不用擔(dān)心。”

    顧眠還想再說什么,就聽見那女子開始大聲哭罵起來,“你個不知廉恥的狐貍精,下賤的東西,天天勾著我家夫君來你這紫華院,前天,前天——”

    她爆發(fā)出了一陣尖聲的哭喊,對著那兩個仆婦喊著,“給我打!往死里打!我要這賤人償命!”

    見她要動手,幾步遠的巷口,兩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男人交換了一個顏色,往前走了兩步,準備出手。

    顧眠也四處看了一下,想要起身下樓阻攔。

    結(jié)果他們還沒來得及動作,就看見一道黑影閃過,正要動手的那個婆子整個人飛了出去,摔在地上,不斷哀嚎。

    “你要誰償命?”

    婦人還沒發(fā)作,一個熟悉的女聲響了起來。

    “程將軍?”顧眠看著拿著鞭子,站到了紫衣女子身邊的人,發(fā)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

    “程憲英!”婦人似乎也認識程將軍,聞言恨恨道,“你管什么閑事,這賤人害死了我夫君,我今天就叫她償命!”

    “是嗎。”程憲英看了一眼身后表情依然沒什么變化的紫衣女子,挑眉看著眼前的婦人,“你和鐘遠不愧是一家的,一樣的目無王法。”

    “你、你說什么?!”

    婦人上前一步,結(jié)果程憲英絲毫不懼,把女子拽到了自己身后,低頭看著婦人冷笑道,“大虞明確規(guī)定官員不得進出平康坊玩樂,你家鐘大人天天來不說,聽說還夜夜在這里一擲千金?”

    她上前一步,語氣冰冷,“若是本將軍沒記錯,鐘大人的俸祿,似乎沒有這么多吧?”

    “那是、那是……”

    婦人聞言,明顯慌亂了起來。

    “至于鐘大人去世的原因。”程憲英露出了一個晦氣的表情,“大夫也說了,是因為他多日流連煙花柳巷,連睡覺都顧不上,最后心力憔悴才死的,要我說找,這么丟人的死法,你不偷偷把人埋了就算了,還敢在這里找別人麻煩?”

    “自己夫君來煙花柳巷找樂子,不敢管男人,卻揪著被賣到這里,不能反抗的女子不依不饒,你臉呢?”

    程憲英冷笑一聲,“她長得好看,鐘遠見色起意,怪她嘍?”

    “別抖了,你就是抖出花也沒用,本將軍聽說鐘遠在這邊一擲千金的事傳了出去,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人去你家查了吧。”

    程憲英看著臉色驟然慘白的婦人,翻了個白眼,“還要人償命,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行了,你也不用廢話了。”婦人還想再說什么,結(jié)果被程憲英兇狠地瞪了一眼,抖了一下,不吭聲了。

    程憲英對著走過來的衙役一揮手,“帶走帶走,當(dāng)街打人行兇,這幾個通通帶走!”

    “是!”

    幾人紛紛上前,把那幾乎癱軟在地的婦人,連同跟著的婆子家丁,一起拖走了。

    “你沒事吧?”

    見人走遠了,程憲英轉(zhuǎn)身看著紫衣女子,輕聲問道,“你臉都有印子了,要不要去醫(yī)館看看啊?”

    “不用了。”紫衣女子的表情就沒怎么變過,不論是被打還是被救,她都相當(dāng)平靜,“多謝程將軍。”

    程憲英看著她,臉紅了一瞬,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她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要是,要是她再來找你,你就來告訴我!”

    “程將軍覺得,不是我的錯么?”

    紫衣女子低頭,小聲問。

    “你有什么錯?”程憲英皺了皺眉,“你是被家里賣到這里的吧,有錯的不應(yīng)該是你家里人和鐘遠么?”

    “這種人,死了也是活該。”

    “哦,還有剛才那個打人的。”

    程憲英看著女子紅腫起來的側(cè)臉,咬了咬牙,“蠢貨,自己家里都要完了,還有心思胡亂攀咬不相關(guān)的人呢。”

    “要不——”程憲英看著她的臉,再次提議,“還是去醫(yī)館看看吧。”

    紫衣女子抬頭,飛快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向像是被燙到了似的垂下了眼睛。

    但是這一次,她沒有拒絕程憲英的建議。

    “鐘遠?”顧眠聽力好,在樓上就聽見了鐘遠的名字,他轉(zhuǎn)頭問兩個千牛衛(wèi),“鐘遠死了?”

    “是。”

    皮膚黑一些的千牛衛(wèi)點了點頭,答道,“鐘大人最近下了職就來平康坊,聽說經(jīng)常幾日幾日的不回家,前幾天也是,結(jié)果前天晚上回去沒多久,忽然就不行了。”

    顧眠點了點頭。

    通宵熬夜太久猝死了。

    不過——

    顧眠此時的心里,一點也不覺得鐘遠的死讓人悲傷。

    他還記得書里,鐘遠明明是守城的官員,結(jié)果卻和秦王里應(yīng)外合,打開了城門,叫秦王的軍隊進了城,他的一些手下,還趁亂劫掠百姓,甚至有作出殺人勾當(dāng)?shù)摹?br />
    要不是他,也許程將軍就能來得及救駕了。

    想到書里楚沉昭的死,顧眠覺得心里有點悶。

    而且,還通宵留戀煙花柳巷……

    顧眠現(xiàn)在就想給他送幾只大鵝過去。

    會“該呀”“該呀”叫的大鵝!

    樓下,程憲英對著還在看熱鬧的人揮手,“散了散了,都聚在這里干嘛,下次看到這這種情況快點報官啊,沒事別湊在一起看熱鬧,出事了小心被牽連。”

    “還有你。”她看了一眼一個拉著孩子的婦人,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一直哭,“帶著孩子還看熱鬧,也不怕摔了。”

    她掏了掏,從身上掏出了一塊糖,上前遞給了女人懷里的孩子,然后帶著紫衣女子,往醫(yī)館的方向去了。

    “程將軍——”顧眠看著她的背影,感慨了一句。

    “程將軍怎么了?”他身后傳來了聲音。

    “程將軍好帥啊!”顧眠感嘆道。

    說完,他忽然覺得不對,立刻扭頭看過去。

    只見雅間門口,高大的男人逆光站著,臉色黑的像是鍋底。

    錢公公彎腰站在他身邊,沖顧眠擠眉弄眼,拼命使眼色。

    而在兩人的身后,幾名穿著輕薄舞紗的女子,端著酒杯和一些瓜果,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排成一排。

    顧眠:?

    眼前的景象好像有點不太對勁,而且這酒吧,還有舞蹈表演的?

    他納悶地看著楚沉昭,“你怎么來這里了?事情處理完了?”

    聞言,楚沉昭的臉更黑,而站在他身后的人,無論是認識顧眠的還是不認識顧眠的,都沖他露出了一個敬佩的表情。

    被陛下/家里人當(dāng)場捉住逛青樓,還能如此的面不改色、理直氣壯,顧公子/這位公子,絕對是個狠人!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顧眠看著屋門口神色各異的眾人, 終于后知后覺地趕到了不對勁。

    嗯——

    顧眠頓了頓,默默地放下了捏在手里的金葉子,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楚沉昭的臉色, 試探開口,“那個——你吃飯了么?”

    “沒吃的話,要不要一起吃點?”

    不是吧,他都成年了,來個酒吧而已, 怎么楚沉昭一臉抓到他在某些不正當(dāng)場所, 要做什么不正經(jīng)的事情一樣……

    等下!

    顧眠的視線越過臉色黑沉沉的楚沉昭,笑容勉強的錢公公和瑟瑟發(fā)抖的小太監(jiān), 慢慢落在了站在他們身后的那些穿著清涼, 端著酒, 正準備進門的小姐姐身上。

    顧眠終于反應(yīng)過來,即便是在民風(fēng)開放的大虞,好像這些小姐姐的著裝, 好像也有點過于清涼了。

    所以——

    顧眠表情從疑惑變成了震驚, 最后轉(zhuǎn)為了尷尬和莫名其妙的心虛。

    他不會是真的來了什么不太正經(jīng)的地方吧?

    可是明明剛才那個姐姐說他們是賣酒的!

    “吃飯?”楚沉昭慢慢轉(zhuǎn)頭, 看了看身后的女子,直把人看得像一只只小鵪鶉似的縮頭縮腦,才轉(zhuǎn)過身看著顧眠, 聲音比北極熊躺著的冰川還冷。

    “嗯——”顧眠沖楚沉昭露出了一個禮貌又尷尬的笑, 小聲, “你要是不餓的話, 就、就先回去了?”

    魚真的不知道這里是做什么的啊, 下面的招牌一堆字不認識,有個畫面標識也好啊, 難道文盲魚不配進入嗎?!

    顧眠悲憤。

    楚沉昭看著一臉做了壞事之后心虛表情的錦鯉,神色不明地走進了房間。

    顧眠:!

    他看著逐漸逼近的男人,感覺到了一陣窒息。

    “唔!”顧眠冷不防被人揪住了腮邊的一點軟肉,本想抗議,但是他看了看楚沉昭的臉色,默默地把嘴里的話咽了回去。

    總覺得現(xiàn)在似乎不是罵老板的好時機呢。

    “膽子大了?”

    楚沉昭語氣幽幽道,“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就敢進來?”

    “我真的不知道!”

    聽見楚沉昭的話,顧眠立刻舉手表示清白,“門口的牌子我看不懂,那個綠衣服的小姐姐告訴我她們是賣酒的!”

    他可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fēng)里的新時代五好青年啊,他要是知道這是青樓,那必然不會進來的!

    楚沉昭聞言,眼神立刻刀子一樣射向了站在門口的綠衣女子。

    女人沖他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然后幽怨的看了顧眠一眼。

    那一眼的神情復(fù)雜,總結(jié)一下,大概就是“公子自己想要風(fēng)流快活,怎么把黑鍋往別人頭上扣?”

    畢竟誰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錦衣玉食的小公子,會看不懂樓下的牌匾啊!

    還有,誰會進他們這里,就是為了喝杯酒啊!

    顧眠避開了女子的眼神攻擊:對不起了小姐姐,魚真的不想死,而且魚也是實話實說啊。

    魚進來就是想喝杯酒,真的!

    “我真的不知道這里是做什么的!”

    顧眠再次強調(diào),并且轉(zhuǎn)移責(zé)任,“這、這不是門口牌子字太多了么,我還沒來得及細看呢。”

    楚沉昭:……

    雖然理由看上去很像是借口,但是放在這條魚身上竟然該死的合理。

    “你——”

    楚沉昭深吸了一口氣,顧眠立刻抬起眼神,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狗狗眼技能,發(fā)射!

    “算了。”

    楚沉昭看著青年的眼神,手上的動作不自覺一僵,然后默默收回了手,不自覺的捻了兩下,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

    顧眠:好耶!成功!

    “還不快點跟上?”楚沉昭見他沒動,立刻回頭瞥了他一眼。

    “來了來了!”

    顧眠把桌子要還給薛鈺的金銀塞回荷包,然后把屬于自己的那部分收好,起身跟在楚沉昭的身后往外走。

    門口的眾人全都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看向顧眠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竟然能如此輕松的把正在氣頭上的陛下/家里那位哄好,顧公子/這位公子,好強!

    顧眠走到門口,塞了兩塊銀子給站在門口瑟瑟發(fā)抖的綠衣女子,真誠道,“不好意思啊,那個……不好意思。”

    顧眠詞窮,畢竟,看不懂招牌這種理由,也不適合一直和別人說,他只能道歉。

    女子立刻推拒:“這可使不得,公子不必如此。”

    求求您快收了神通吧,您把前面這位瘟神帶走就算是最大的誠意了。

    她一邊拼命后退拒絕,一邊緊張的看著已經(jīng)快走到樓梯口的男人。

    雖然不知道這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他們平時也不是沒見過達官貴人,單憑身上的氣勢,就沒有一個人能有眼前人的半分,加上樓下的那群護衛(wèi)——

    多半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女子只求眼前的這些人人趕緊出去,不要再節(jié)外生枝就好。

    顧眠看著她送瘟神的架勢,臉頰發(fā)熱,“就、就當(dāng)酒錢了。”

    單都點了,直接走也不太好,顧眠心里還惦記著剛才那紅衣女子形容得仿佛神仙佳釀的美酒,小聲,“酒能帶走嗎?”

    綠衣女子:……

    站在顧眠身后的錢公公:……

    你/您快住口啊!

    “什么酒?”

    果然,下一秒,顧眠身后傳來了冷冷的男聲。

    “就是……”顧眠僵硬的轉(zhuǎn)身,看著轉(zhuǎn)身作勢要往回走的楚沉昭,連忙解釋:“剛才買的酒,還沒給錢。”

    總覺得如果說還想把酒帶回去喝,會遇見什么不妙的事情。

    楚沉昭神色不明的看了顧眠一眼,把手里的東西扔到了綠衣女子的懷里,還沒等顧眠看清楚扔得是什么,就把人提走了。

    顧眠:!?

    松手啊!

    這樣真的讓魚很沒面子!

    “喜歡和女子在一起喝酒?”

    楚沉昭把人拎出了門,看著出門之后蔫頭蔫腦的顧眠,挑眉問道。

    “誰說的!”

    顧眠拼命自證清白,“我都不喜歡女……”

    顧眠:……

    他慢慢停住了話頭。

    當(dāng)場出柜,JPG

    “不喜歡女子?”楚沉昭替他補全了后面的話。

    “怎么了?”顧眠瞇起眼睛反問。

    魚魚超兇!

    “無事。”

    楚沉昭看了顧眠一眼,然后仿佛什么也沒聽到一樣,轉(zhuǎn)身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顧眠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這人好像心情莫名好了很多的樣子。

    另一邊,等兩人下了樓,綠衣女子這才擦了擦鬢角的冷汗,看向了自己手里的東西。

    綠衣女子:!

    她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自己手里的,赫然是一塊金錠!

    發(fā)了!

    她看了一眼還端著酒,不知所措的幾個女子,一揮手,豪氣道,“行了行了,都回去吧,沒什么事,一會兒把這錢拿出來一半給你們分了。”

    幾個女子這才從緊張的情緒里緩了緩,紛紛露出了個微笑。

    “你們誰是這里的老板?”他們的氣剛松到一半,就看見剛才站在那位公子身后的侍衛(wèi)之一,出現(xiàn)在了他們眼前。

    女子:……

    被通知停業(yè)整頓,日后不許未成年和和剛才的那位公子進入,涉及到情色部分的產(chǎn)業(yè)也要停掉的青樓老板:……

    手里的金子變得燙手了起來。

    這是什么,停業(yè)補償款嗎?!

    顧眠還不知道一場掃黃打非的行動因為他正在興起,他跟著楚沉昭回了宮,用了晚膳之后,把薛鈺給他的那個荷包推到了楚沉昭眼前。

    “怎么?”

    楚沉昭從一堆奏疏里抬起頭。

    “薛鈺給我的。”顧眠捏起荷包,把里面的金子倒了出來,“他是不是想賄賂我?”

    顧眠一副堅決不和腐敗勢力同流合污的表情。

    ——當(dāng)然,要是他的眼神能快點從那堆金子上移開,可能說服力會更足一些。

    “給你你就拿著。”楚沉昭眼風(fēng)掃了一眼桌子上的金葉子,重新看向了自己手里的奏疏,“還給他,他反而不安。”

    “再說,你能有什么可賄賂的。”

    顧眠:?

    你是不是看不起魚!

    顧眠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嘴已經(jīng)張開了,“那可沒準,我和你住的這么近,沒準給你吹點——”

    說到一半,顧眠突然反應(yīng)過來,瞬間閉上了嘴。

    啊啊啊啊!

    救命,他在說什么,他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顧眠好像忽然對薛鈺給他的那個荷包起了興趣,開始認認真真地數(shù)里面的金葉子。

    他只忙著緩解自己的尷尬,完全沒注意到殿里忽然安靜下來的氣氛,和楚沉昭略微有些發(fā)紅的耳朵尖。

    等到他數(shù)到第二遍的時候,才終于緩了過來,趁著動作的間隙偷偷去看楚沉昭,看見男人似乎一直專注于手里的奏疏,并沒有注意到他剛才說了什么,才慢慢呼出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顧眠聽到了恐怖的惡魔低語。

    “朕回宮前,看了一眼你說的那塊招牌。”

    楚沉昭把奏疏放回了桌上,右手指尖慢慢敲擊著桌面,“這些字,朕應(yīng)當(dāng)都教你讀過。”

    “篤篤”的敲擊聲仿佛不是敲在桌子上,而是敲在顧眠的心里。

    就好像今天周五,本來你的心情還不錯,然后上化學(xué)課的時候,化學(xué)老師突然沖你微微一笑,說:“同學(xué)們,拿出一張紙,我們來聽寫化學(xué)方程式。”

    噩夢!

    顧眠曾經(jīng)慶幸自己早早去學(xué)了文,但是如今看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逃脫的聽寫早晚會來。

    顧眠痛苦的坐在桌前,看著眼前的字帖,開始念——

    這個字念什么?

    顧眠小聲:“ke——”

    楚沉昭:……

    他感覺自己臉上的溫度再次逐漸升高,不過這次,是被氣得。

    “顆?”他看著顧眠,仿佛是看著自己不學(xué)無術(shù)的文盲兒子,“這字念夥!”

    “火?”

    顧眠不可思議,火什么時候張這么復(fù)雜了!

    他不恥下問,“火,著火的火?”

    楚沉昭:……

    第60章   第六十章

    因為看不懂招牌誤入了某些不正當(dāng)場所, 顧眠被拎回宮進行了知識測驗,然后非常不幸的得到了不合格的評價,連續(xù)六七天都在知識的海洋里遨游。

    不過幸好他找到了兼職, 在去府衙登記之后,他可以每三日到府衙一趟,去給嫌疑人或者失蹤人員畫像。

    在他的強烈要求之下,楚沉昭只給他派了一個會些功夫的小太監(jiān),還有一個車夫接送, 而不是派上一隊千牛衛(wèi)等在府衙外面。

    顧眠:真是像極了上學(xué)的日子。

    他嘆了口氣, 提了提自己的小包袱,往府衙里面走去。

    今天就是上班的第二個月了, 顧眠決定今天早點回宮。

    總覺得每次他回去晚了楚沉昭看著都有點不爽的樣子。

    像極了看見自己兒子晚上放學(xué)還不回家的老父親。

    “顧畫師!”

    有衙役和正在往府衙進的顧眠打了個招呼, “今日又這么早就來了?”

    “白日里沒什么事, 所以就早點來。”

    顧眠沖著衙役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其實才不是,主要是顧眠最近發(fā)現(xiàn)京兆府的工作餐十分不錯, 午膳晚膳一般都比較豐富, 如果下職晚的話, 也可以在府衙用了晚膳再回去。

    雖然說皇家御膳確實不是一般的飯能比的,但是就好像有時候,明知道家里的菜做的味道好食材新鮮, 但就是想去學(xué)校門口點兩串炸串。

    京兆府的餐食大概就類似這種, 充滿了市井氣息, 畢竟——

    有些菜也不太適合給皇帝吃。

    顧眠三天來一次, 府衙要求他工作半天以上就可以, 所以顧眠一般都是用了早膳就從宮里出發(fā),趕在用午飯前一個時辰左右到府衙, 然后開始工作,用了午膳之后開始處理其他沒畫完的畫像,最后用了晚膳再回宮。

    當(dāng)然,如果當(dāng)天的工作不多或者晚上宮里的菜比較好,顧眠就會早些回去。

    比如今天,聽說晚上有燒雞吃。

    如果工作實在做不完的話,顧眠會優(yōu)先處理需要聽取目擊證人陳述的工作,剩下的他就帶回去處理,畫好了第二天再送過去。

    顧眠剛上職的時候,其他老人早就吃膩了公廚的飯菜,只有顧眠,仿佛吃家里的飯吃了十幾年,終于接觸了學(xué)校的小吃攤中學(xué)生。

    畢竟是吃魚食都吃了三個月的人,顧眠的表現(xiàn)在一眾衙役中十分突出,讓路過的廚子十分  高興,此后甚至?xí)低蹈嬖V顧眠今天的食譜。

    “對了。”和他打招呼的衙役叫做李二,他走到顧眠身邊,笑著對他說,“老王讓我告訴你,今晚吃紅燒肉!”

    老王,京兆府的廚子,紅燒肉做得堪稱一絕。

    顧眠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抱著自己的包袱,和李二道,“謝謝李哥!”

    “沒事沒事。”李二擺了擺手,“今天你要畫的估計不少,去忙吧。”

    李二笑瞇瞇的看著顧眠精神抖擻的工作去了。

    這新來的小孩兒雖然長的好看,但是一看就是家里條件一般的,平時穿著也普通,連他們這種人都已經(jīng)吃膩了的公廚,這孩子吃得比誰都香,看著要不是規(guī)定不允許,他能帶幾份回家。

    平日里也總是走著來上職,若是哪天飯菜好,還要留下來做干會兒活,把晚飯吃過了再回家去。

    李二看著顧眠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慈祥。

    哎,這孩子也不容易啊!

    不容易的顧眠心情愉悅的開始了工作,甚至感覺自己下筆都更有動力了。

    為了防止被人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影響自己的同事關(guān)系,顧眠一直強烈要求楚沉昭派來的人把他送到兩條巷子前就讓他下車,小太監(jiān)也只看著他進府衙。

    當(dāng)然,顧眠并不知道楚沉昭已經(jīng)找了人,轉(zhuǎn)告府衙里相熟識的官員,照看自家錦鯉的魚身安全。

    楚沉昭有時候也會適度派人打探一下顧眠在府衙的日常。

    然后不出意外的得知了顧眠晚歸的規(guī)律。

    ——只要府衙里某天的菜色豐盛,那楚沉昭多半是要自己獨自用晚膳了。

    同樣發(fā)現(xiàn)了顧眠這個小規(guī)律的錢公公決定誓死捍衛(wèi)陛下的愛情,于是今早裝作不經(jīng)意的提醒了一下顧眠,宮里今晚會有燒雞和剛剛撈上來的河蝦。

    早點回來啊顧公子!

    錢公公沒想到,今天京兆府會臨時換了菜譜,王廚子的紅燒肉,戰(zhàn)勝了尚食局的燒雞。

    傍晚,楚沉昭坐在桌前,下面跪著瑟瑟發(fā)抖,剛剛稟報完“顧公子說今晚要晚回,叫奴婢回來告訴陛下一聲”的小太監(jiān)。

    錢公公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桌上的燒雞,滿眼都是“你不爭氣”!的郁悶神色。

    “呵。”良久,楚沉昭冷冷笑了一聲。

    “看來最近京兆府的伙食不錯。”

    他起身,叫錢公公備車,“朕也去看看。”

    看看京兆府是不是該換個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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