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鴛鴦佩 > 80-90
    第081章 大年初一

    今年宮中不賜宴,也沒有往年的大宴群臣的節目。

    大年初一趙誠大清早被,他進宮了才知道官家今日在后苑御營軍中,他必須隨侍左右。可以不宴請群臣,但要犒賞軍中,起碼要慰問基層。

    趙吉也在軍中,郭奉今日操練這幫中軍的小將們,也是給官家檢閱的意思。

    等操練完,官家才訓話,趙吉見了趙誠眼神發亮,自從那日召趙誠進宮后,他再沒見趙誠,如今看到趙誠在官家身邊當差,他很為他高興。

    訓話后,官家特意召趙吉上前問話。郭奉等人都知道,趙吉和官家的親侄幾乎沒有區別。

    “子恒昨日怎么沒回家?你祖父年紀大了,多回去陪陪他。”

    趙吉恭敬答:“昨晚回去,今早繼續操練。”

    趙策:“不錯,你祖父很惦記你。”

    趙誠像聽見笑話一樣,但是他沒想到趙策會突然轉頭看他,他臉上表情趙策看得清清楚楚。

    趙誠都沒來得及收起,立刻輕咳一聲低下了頭。

    果然,趙策的矛頭立刻沖他來了,說:“若甫的武藝,朕也有所耳聞,今日不若來練一練,讓朕見識見識。”

    趙誠真練過,和曾經一個退伍老兵練過格斗。尤其是在失戀后的那一年,來這里后也一直有練,他身材是結結實實練出來的,不是花架子。

    趙吉一點都不為他擔心,還連連叫好,可見前身的武藝是有保證的。

    真是個傻小子。

    對面郭奉點了一個小將出來,兩人抱拳打了聲招呼,下首的人都開始歡呼喝彩,等著一絕勝負。

    官家就坐在上首,盯著趙誠,面上喜怒不顯。

    趙誠見對面小伙子赤手空拳,就開始解了身上的裝備,放下刀。兩人赤手空拳互搏了一個來回,對面的人有些客氣說:“趙舍人,得罪了。”

    趙誠:“承讓。”

    雙方都極為謹慎,趙誠半弓著腰,盯著對方,只要對方先撲過來他就能找到動手的角度,對方身量和他差不多高,但是比他壯的多。

    當兵的近身搏斗習慣雙手拿住對方雙臂,力量上占優勢,就會是一招拿下。若是拿不下也能反手縛住人。當對方一個熊撲過來,他頃刻間矮下身,撐肘反摔,背上受了對方的兩掌,但一個殺招將人直接甩翻在地。

    他自己也被帶的一個趔趄,半跪在地上,粗氣直喘。

    等他起身,對方還沒緩過來,他錘在對方心口,盡管他收了力道,對方還是受了傷。

    他背上肯定也是一片青,但當眾表演不能停,他起身伸手,試圖將人拉起來。

    對方看著他豁達一笑:“大人,我輸了。在下兗州周武。”

    趙誠笑得真心:“幸會。”

    官家不發話,就有第二個人上來單挑趙誠,第二個身量更壯,他吃了些虧,但最后險勝,一連三個,有快有慢,第三個人實在太高大了,他的力氣比不過,只能互相纏斗,直到被對方放倒,好半天都沒起來。只覺得渾身疼痛欲裂,心里嘆道,還是大意了,平日里只是一味地鍛煉,應該和店里那些老卒們多交手才對。

    最后是郭奉上場,將他拽起來。他沖郭奉傻笑,郭奉夸了句;“身手多有長進,不錯,改日咱們練一練。”

    他只管笑,也不拒絕。

    趙策只盯著趙誠一個人,從最開始的一招斃命,到最后的慢慢纏斗,他幾乎沒有什么花架子招式,都是一擊斃命的殺招。

    只有力氣竭盡了,才開始和對方周旋。

    這樣的人,居然會輸給張堯。

    實在蹊蹺。

    趙誠畢竟是官家身邊的親隨,御營軍中的人不敢太放肆喝倒彩。加上郭奉對趙誠的欣賞是遮掩不住的,武人之間的心心相惜。

    等結束了,趙策淡淡夸了句:“若甫武藝不錯,文采差了些。”

    趙誠知道他小心眼,嫌棄自己剛才看熱鬧了。

    擦了把汗,站在他身后立刻謹慎答:“臣知錯。”

    趙策意味深長看他兩眼,滑不溜手,還抓不住他的錯處。

    欠收拾的小子。

    趙誠再不敢有任何動作,一整日陪著在御營,到傍晚才被放回去。

    因為官家要去后苑和后妃們共度良宵了。

    大年初一過得實在辛苦,等他準備走了,宗瑞居然追出來給他送了一盒跌打損傷的藥,說:“趙大人今日定然負了傷,官家掛念,特意讓老奴來給您送藥。”

    趙誠雙手接過:“勞官家惦念。”

    宗瑞見他態度不像是感激,就勸說;“官家其實很欣賞你的性格,官家說了,你今日回去多休息。”

    趙誠長了教訓,不敢再說話,只一味奉承。

    等晚上回家,杜從宜已經從正院回來了,今日她沒在正院用飯。

    見了他就說:“祖母一直問你,擔心你沒吃飯。大家都在,就你大年初一還要當差。明日我自己回去,你要是有需要拜訪的親戚,把名單給我,我替你去送禮。開春前盡可能安排好,我就能出門了。”

    趙誠疼的齜牙咧嘴,杜從宜說完才問;“怎么了?”

    趙誠默不作聲搖搖頭,兩人聊了一晚上府里的八卦。

    一直等晚睡的時候,他才說:“給我上個藥。”

    杜從宜還沒當回事,等衣服一脫,身上淤青泛出來,后背上青了一大片。

    杜從宜皺眉問;“誰打的?”

    上班就上班吧,怎么還挨打?

    趙誠苦笑:“和人練手碰的,不礙事。”

    她冷笑:”練手?你閑的?大年初一和人練手?讓人打成這樣?”

    他趴在床上:“那怎么辦?官家就在那兒盯著,讓我上去車輪戰,不打不成。”

    杜從宜氣炸了:“他有病啊,好端端的干嘛這么折辱你?你惹他了?”

    雖然她嫌棄趙誠,家里教訓他,但是沒得讓外人這么欺負。

    簡直不把人當人,哪有把人當樂子的。比武又不是開玩笑,都是殺才,一個不慎會被當場打死的。

    趙誠聽的暢快地笑,只有這姑娘罵人,才能這么直氣壯,聽著特別解氣。

    可不是有病嘛。

    “笑什么?你看都青成什么樣子了,肩上都腫了。”,話語里其實有心疼,畢竟是自己的伴侶。

    趙誠:“我休息幾天,明天陪你回娘家。”

    杜從宜嫌棄:“不用去了,你在家休息吧。”

    趙誠:“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杜從宜硬是給他冷敷、熱敷、按摩,折騰了大半夜。

    大年初二所有人都回娘家。

    大清早小輩們去正院和長輩們行禮,帶著各自的媳婦回娘家去了。

    趙誠帶著杜從宜,路過街上的鋪子,趙誠夸了句:“你這個生意做的真不錯。書畫生意不做了嗎?”

    杜從宜見他神采奕奕的,故意氣人:“我很久沒見連頌,你不會給他找麻煩了吧?”

    趙誠聽的好笑:“他?我估計他那些不干凈的生意,惹上麻煩了。我犯不上尋他的麻煩。”

    杜從宜也知道,連頌那種法外狂徒,走的路子不對,注定會出事的。趙誠確實沒把他放在眼里,趙誠好想也沒把誰放在眼里,沒聽他說過羨慕任何人的話,他好像一直都活得特別明白,內核永遠穩定,不急不躁,誰也不能讓他變得暴躁。

    才二十歲的年紀,就這么老成,等將來不知道會變成什么人精。

    杜從宜嘆氣:“不論什么時候,生意人都不好做。”

    趙誠:“這種話不能亂說。”

    杜從宜:“也是,我如今成了你這樣炙手可熱的官家近臣的家眷,身份不一樣了,是吧?”

    嘿,這話只能是罵人了。

    哪知道趙誠慢悠悠說:“君子生小國,非君子之過。小國生君子,非小國之功。”

    杜從宜猛然扭頭看他。

    趙誠好笑問:“怎么?我看起來就不像是讀過幾本書的人?”

    杜從宜:“我以為你看不起這種死守道的人。”

    趙誠搖頭:“不,我其實特別尊重品行正直的人,你見我對大哥,是不是有求必應?”

    還真是。

    兩人還鬧著,來復:“到了。”

    趙誠呲著牙下了馬車,扶著杜從宜下車,兩人來的挺早的,但其他人顯然是更早。

    杜大、杜二、杜三都已經回來了,馮氏見她回來很開心,畢竟她這門親事,把杜家帶到了原本不屬于他們的高度。雙方也算是相輔相成了。

    趙誠對杜良鏞十分尊敬,說話都很恭維,畢竟是便宜老丈人。

    四個個女婿,依舊是三女婿沒來,今日又是三個女婿登門,都亭侯府是看不上杜家門第。

    杜從宜一進門,大肚子的杜大就說:“喲,咱們家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家雀回來了?”

    杜從宜見她大肚子還能這么尖酸,可見身體挺好。

    “這話可不能亂說,你可以說我命好,但其他的不能亂說。”

    杜二立刻就說:“就是,四妹將來必定是誥命夫人,三妹也要努力了。”

    杜三看著比之前胖了些,但面色有些寡淡,看著不像是開懷的樣子。

    杜從宜:“今日天冷,給你們帶了禮物,你們自己挑選吧。”

    杜二向來能說會道,立刻說;“是嗎?我們的禮物給你留著了,那母親先挑。”

    杜從宜:“母親的禮物是另備好的,你們三個自己挑。”

    惠安打開箱子,杜大第一眼就看上那兩盒絨花了,她上次沒趕上,杜從宜也沒有特意送她。

    老二戴的花實在好看,她先下手拿走了絨花,挑了料子,珍珠首飾。一點不手軟,挑的都是好東西。

    杜二讓杜三先挑,杜三只拿了剩下的兩支絨花,她本來不想要的,但是婆母幾次提醒她,多去端王府走動。

    她不想去,又不敢不答應。

    實在想不明白,杜從宜明明不識大體,在她們府里鬧了一場,婆母身邊的劉嬤嬤最后被攆出去了,可是劉嬤嬤的兒女都在府里,一個是廚房的婆子,一個是管車馬的,她在府里吃了很多暗虧,老四鬧的事,她吃了苦頭。

    她恨死了,可偏偏婆母像是很喜歡杜從宜,她又不敢違背婆母的意思。只能面上看著不情不愿的。

    第082章 杜三糊涂是真

    馮氏等著她們姐妹幾個聊完,結果杜二看著剩下的首飾,問:“真不要?這上好的珍珠。”

    杜三嘟囔了一句:“我又不稀罕,好像都亭侯府沒有似的,我巴巴討要回去,沒得讓人笑話。”

    杜二聽了都掛不住臉了,像看傻子似的看著她,以前也發現她腦子傻缺成這樣啊。

    馮氏以為的姐妹幾個很久沒見,親親熱熱聊一會兒,結果轉眼就這樣了,立刻對杜三說:“時候不早,你小娘一大早就在等你了,快回去看看。”

    杜從珍本就惦記自己小娘,聽馮氏放話了,起身告了聲謝,立刻就走了。

    她一走杜從蕊就說:“她這又是怎么了?缺心眼嗎?難不成都亭侯府里還真把她當夫人看了?”

    馮氏皺眉:“你胡說什么。”

    馮氏只是呵斥了一句,但沒有開口教訓杜從蕊。也知道杜從珍這副樣子讓人生氣。

    杜從宜也明白了,杜三這種進了高門,瞧不上杜家的做派,讓馮氏的態度都冷了。

    杜大挺著肚子說風涼話:“讓你們兩個顯擺,人家不高興了吧。”

    杜二嘿嘿笑,也不生氣。

    杜從宜:“大姐喜歡就好,三姐不喜歡想必是有更好的。沒關系,咱們自己戴著玩。”

    杜大立刻說:“四妹這張巧嘴,別說端王府,任何地方都能活的好好的。”

    她可能是馮氏的第一個孩子,馮氏教會她很多,得到的寵愛也最多。所以她骨子里其實很驕傲,即便丈夫是個吏員,當初杜家不如人家得勢,但是她很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本事,很愛惜自己,一點都不吃虧。

    杜從蕊見大姐說話一如既往不討喜,就說:“我聽說,三妹夫的兩個妾室都有了身孕,三妹如今管著自己院子里的事,要照顧兩個孕婦,丈夫走路不方便,也沒個前程,她可不是要巴結婆母,都亭侯夫人也不是和氣的,她也不容易。雖然她要強,用錯了地方,但不容易。”

    馮氏聽的皺眉:“你聽誰說的?”

    杜二:“我家的大姑娘回娘家說起的,說她在府里時時刻刻巴結著婆母,他們家老三不大敬重她。”

    杜二可能覺得自己當初牽線搭橋,攀上都亭侯府。杜三如今過成這個樣子,心里還是過意不去,畢竟是姐妹。

    杜大冷笑:“當初貪圖富貴的時候,難道不知道今日的下場?自己的苦果自己嘗,人家張家郎君去年高中,生的一表人材,張伯父升任京府衙門主事,張家父子將來有大前程,她也就是看小四定了端王府,羨慕嫉妒,才削尖了腦袋去討好那個馬氏,齊大非偶就是這個下場。”

    杜從宜一回頭,窗外梁小娘領著杜從珍又回來了,就站在門外聽著杜從薇高談闊論。

    馮氏身邊的張嬤嬤已經看見了,慌里慌張立刻給杜大使眼色,還一邊笑著說:“話說回來,也是自家姐妹才這么上趕著操心,咱們家三姑娘如今也是都亭侯府的夫人,總歸是不一樣的。誰不夸一聲體面。喲,梁小娘來了,快進來,姑娘們正說起三姑娘呢。”

    杜從宜回頭見梁小娘和杜三都紅著眼睛,杜三低著頭跟在梁小娘身后。

    梁小娘是個本分老實性格,絲毫不計較杜大說的,進來就訴苦:“見過夫人,大姐說的也不是沒道,三姐回來和我說,姑爺房里兩個妾都有了身孕,問我討一張保胎的方子。實在是糊涂,我左思右想,這件事沒這個道,都亭侯府未免欺人太甚了。三姐沒本事,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上不得臺面不要緊,可那也是都亭侯府八抬大轎明媒正娶進去的,她們怎么能這么欺負人?”

    梁小娘說著就開始哭,她是真的心疼女兒。

    馮氏皺眉問杜三:“你婆母是什么意思?那兩個是通房丫頭,還是已經是妾室了?”

    杜從珍紅著眼睛,低頭不說話。

    梁小娘急的伸手捶了一巴掌帶著哭腔說:“都是一家至親骨肉,難道還能害你不成?你倒是說呀,好歹讓你的姐妹們給你想想辦法!”

    杜從珍:“夫君喜歡,都已經抬了妾室,一個是夫人房里的,一個是他原本身邊的大丫鬟。”

    梁小娘一抬頭見杜從宜看她,張嘴就說:“四丫頭,你是端王府的伯爵娘子,上次都亭侯夫人就給你賠禮道歉,你三姐姐糊涂,你別和她計較,你幫幫你三姐姐吧,要不然她這輩子可怎么過啊……”

    聽的杜從宜十分無奈。

    她無奈說:“梁小娘,上次事出有因,是都亭侯府錯在先,先辱罵我和二姐的,和現在不一樣,我平白無故上門去沒有道,何況我是個小輩。以權勢壓人,咱們有也成了沒了。這事只能父親母親出面,咱們杜家門風清正,杜家的女兒不能受這個折辱,馬氏當時是滿意三姐姐的,都亭侯府既然明媒正娶,就不能折辱三姐姐。”

    馮氏嘆氣:“我改日去府里坐一坐吧。”

    梁小娘已經明白了,感激看著馮氏,偏偏杜從珍這個糊涂蛋多嘴了一句:“不過是兩個妾,何苦這么興師動眾鬧事?”

    其他的人聽的都僵住了,只有梁小娘哭著伸手捶打她:“你失心瘋了不成?你瞧瞧說的是什么話?好端端的人家,成婚大半年都沒有圓房,這難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嗎?那府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你瘋魔了?”

    杜從珍也被親媽揍得開始哭,母女兩一起抱頭哭,聽的人頭大。

    杜從宜倒是沒覺得這是什么天大的事,畢竟不喜歡不接觸,也是一種自我保護,要是不喜歡還生了孩子,這個世道的女人那才是完了。

    但其他幾位女士不能接受都驚呆了。

    馮氏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杜大歪嘴開始罵:“他們都亭侯府真是眼睛長在天上去了?還看不上咱們杜家?自己的跛腳兒子,要前程沒前程,要長相,倒是出門走走讓人看看啊,什么禮義廉恥都沒有,一點禮數不懂。端王府的王孫,伯爵府的長孫,不照樣在爹爹面前執晚輩禮,偏偏他一個廢物還拿喬,真以為自己是龍子鳳孫?”

    杜從珍有些難堪,吶吶張嘴,因為自小怕大姐姐,也不知道說什么。

    杜二皺眉說:“我只是聽姑姐說了句,婆母非常喜愛老三,大約是寵壞了吧。”

    杜從珍十分羞恥,剛才在門外,杜大說的張家郎君前程似錦,張家夫人曾經是喜歡她的,只是她沒和馮氏說實話,因為她當時看不上張家,心里隱隱覺得二姐能進伯爵府,她心里有了期待,不敢說出口的期待,結果偏偏等來了四妹一躍攀上了端王府的親事,她更不能忍受了。

    曾經以為的苦果也是果。

    但沒想到都亭侯府的日子,會這么難……

    如今更沒臉,她過成什么樣子,都是自己的命。但總不能過的不好,還要人盡皆知,讓別人看盡笑話。

    婆母有句話說的不錯,臉面最重要。

    幾個女人聽的無奈又生氣,馮氏還是仔細詢問了杜從珍出嫁后的生活。

    而杜良鏞對三女婿成婚至今都沒有登門,其實也有一些微詞,畢竟他是個文人,好面子,有些虛榮,但本身是沒有大問題的。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得到尊重。

    大女婿周緒是個老好人的性格,見了誰都笑呵呵的。這會兒和兩妹婿坐在一起,也只是笑著問;“聽說你現在到了官家身邊當差,可喜可賀呀。”

    趙誠開玩笑:“我倒是羨慕大姐夫的差事清閑自在。”

    羅本中立刻說:“你這是說笑了,官家親侍,那是何等的榮寵。”

    趙誠也不好解釋,只好笑笑。

    杜良鏞:“你們三妹婿也不知道什么情況,至今閉門不出,也沒個前程。”

    趙誠沒接話,羅本中也沒提,那是他隔了一層的表弟,他太清楚都亭侯府的事情了,根本不想沾上。

    只有周緒說:“堂堂侯府,到底是失禮。”

    趙誠不得不承認,這位大姐夫除了老好人,藏不住話,其他的真的沒得說。

    挺講道的。

    幾個人聊詩詞,聊書法,聊書畫,聊了很多。

    杜良鏞感慨了一句:“宜姐的書畫就是從張小娘那里學來的,張小娘寫的一筆好字,有北派李相公的手筆。”

    趙誠聽了一耳朵,把話記住了,沒出聲。

    午飯后,端王府來信,說是家里來了客人。馮氏幾個女眷還沒想出什么辦法來,趙誠就帶著杜從宜提前告辭匆匆走了。

    眾人送他兩出門,杜從蕊感慨了一聲:“四妹夫不可同日而語了。前兩年汴京城還笑話,端王府的王孫和張相公的孫子起沖突,沒人把他當回事,這才多久,張相公被罷相,張家沒落,四妹夫扶搖直上,成了最年輕的官家近臣,可見人的命運是不同的。”

    她原本是同意放外任的,結果因為東宮突然歿了,耽擱了時間,臘月年底,突然聽到趙誠升職,直接成了官家近臣。

    她又改主意,不肯出京了。誰說她的命就一直苦,這不,機會就來了嗎。

    今日羅本中說話對趙誠也是多有奉承,趙誠見他只字不提外任,就知道他不想去,也沒提起。

    馮氏還是勸說:“外放是個好機會,你不該放棄。”*7.7.z.l

    杜從蕊撒嬌:“哎呀,我舍不得母親和爹爹嘛。”

    杜大立刻說:“你舍不得汴京城的權勢繁華,你覺得四妹和四妹夫發達了,你能借力了。你也是想瞎了心,你見四妹今天說什么了嗎?她可什么都沒說,人家和你不是一個肚皮里出來的,你別光想好事。”

    杜二扶著她胳膊,賴在她肩上嘟囔:“哎呀,就你明聰,我知道,只有咱們兩是最親的姐妹。”

    杜大冷哼一聲,嘴巴毒歸毒,但還是笑起來,妹妹當是親的好。

    第083章 這個年

    等兩人回家的路喪,杜從宜在馬車上才問:“家里來誰了?怎么會這么急?”

    “沒說。”

    他懷疑宮中召他,脾氣是很好,也不急躁。最重要是還不好奇,就晃晃悠悠回家,一點不打聽。

    杜從宜還在念叨:“我原本還想明日去拜訪汪相公。”

    趙誠:“誠甫到時候會打招呼的,你和他一起去。”

    “你不去嗎?”,她有點好奇問。

    趙誠搖頭:“我就不去了,你們師門里的事情,自己探討。我又沒什么學問,去了也不懂,總不能和他聊公務吧。”

    他就是單純不想和朝中相公們走的近。

    他有點摸清趙策的這個人的脾性了。他本就對自己不滿意,要是他再左右逢源,呼朋喚友,尤其是和朝中的相公們走得近了,搞不好真的要去殿外跪著了。

    趙策這種上司,其實好伺候也不好伺候。一切都要按照他的喜好好,就什么都好說,但要是想法太多了,就不一定了。

    杜從宜還沒想過自己一個人去拜訪,她在這方面確實依賴趙誠,在這里的朋友并不多,而且這個老師是趙誠為她找的。

    “那有什么話需要我轉達的嗎?”

    趙誠笑起來。

    “你真以為我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前日還見你老師了,沒有什么需要轉達的。我送重禮讓你拜在他門下,只是為了讓你跟他學畫,因為他的人品出名的好,誠甫能拜在他門下,純屬機緣巧合。你只需要學就好了,其他的跟你沒關系。初春出門,你可以問問他需要注意什么,他可能會和你講一整天他當年的經歷,聽他這樣的人講經歷,對你有好處。”

    杜從宜覺得他不像是二十歲的人,毫無朝氣,像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也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非常內秀,盡管是說教,都顯得很有素質。

    這個想法冒出來,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等她再細細打量他這個人,就覺得哪哪都怪怪的。

    他身上真的有很多疑點,越想越多。

    趙誠見她盯著自己,就逗她:“娘子是不是覺得,我甚得你心?娘子也是,甚得我心。”

    杜從宜:“……”

    行吧,都是錯覺,剛才想多了。

    今天來府里的是端王府里的女客,趙誠的小姑姑,老夫人的小女兒回娘家了。

    還有老太太娘家的親戚,叫趙誠回來,是老夫人的哥哥,那位周大人想見見他。

    可見老夫人的娘家人多關心她,大年初二,哥哥特意登門來看她了。

    趙誠帶著杜從宜去正院,路上就見女婢們三三兩兩結伴走動,遇到趙誠就笑嘻嘻行禮,杜從宜看著他和她們開玩笑,覺得他真的是個很愛生活的男人。

    就是那種富貴人家里的小公子,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正事。

    等進了院子里,就聽見三姑姑的聲音,老夫人的三個女兒,只有三女兒在京中,這會兒在老夫人屋子里笑著說:“舅舅當年走的時候,母親哭的不成樣子,舅母可是哄了又哄。如今舅舅回來了,母親又哭。”

    趙誠拾階而上,站在門口問:“可是小姑姑來了?”

    杜從宜跟在他身后,聽的好笑。他很懂這種交際的小技巧,進門前先出聲,生怕彼此尷尬。

    鄔嬤嬤已經揭起簾子,迎他兩進去,那位周老大人就坐在羅漢床上和老夫人分坐兩側,中間的矮幾上放著茶具,趙敬坐在下首陪著,今日趙宗榮不在家。

    周崇乍一看趙誠,打量了片刻,贊了聲:“小五都這么大了。”

    趙誠對這位是沒有任何印象的。

    畢竟隔得遠了,原身的祖母是趙士義的妾,而且早亡。

    輪到他這一輩,和周大人其實沒有什么血緣關系了。但是親戚這種關系,是正統,必須要認的。

    “見過舅公。”

    杜從宜跟在身側跟著說:“見過舅公。”

    夫妻兩個都靜靜地,也不張揚,和人說話也不顯得太過熱絡,都不是愛說話的。

    趙婉儀笑著說:“咱們家的俊五郎回來了,之前和安惠公主說起,她們都知道咱們家的俊五郎被官家點在身邊做祗候了。可見他俊美的名聲在外。”

    杜從宜聽著這話都覺得怪怪的,什么叫他長得好看,被官家收攏在身邊?

    怎么有種,我頭頂綠云的感覺。

    趙敬見趙誠看他,就立刻解釋:“舅公聽說你現在在官家身邊當值,所以想見見你。”

    趙誠十分謙卑:“我臘月二十幾才突然被召進宮,祗候只負責侍衛,不參內政。這職位本就是這次臨時啟用。”

    周崇年過六旬,看著這個小子,也不多問,只是緩緩說:“家中后輩子弟有出息,是好事。你父親當年學問淵博,性情剛直,有你父親的影子。既然官家欽點,就好好當差。”

    趙誠在很多人的描述中,對趙宗直這個人的了解就是他名聲極好,王府庶子,但讀書極為刻苦,待人接物講究禮法,人品正直,其他再毫無贅言。

    其實他是信的,趙敬身上其實就有趙宗直的影子。

    趙敬這個人就很難得,不管他成就如何,就是很誠實,人品正直,有種笨拙的認真,對弟弟妹妹們向來關照,并無喜惡之分。

    所以趙誠其實很喜歡趙敬這個人。

    老夫人笑說:“他們兩個,說起來都不如老三勤奮吃苦。老三小時候讀書,冬夏不歇,手生了凍瘡都不休息。那年還不準宗室子弟參考,他寫了折子敬獻給先帝,是先帝喜歡他的文采,破例允他參加……”

    老夫人如今說起那個庶子,依舊滔滔不絕,可見是真的有感情的。

    周崇感慨:“我離開汴京城已經十幾年了,這些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

    老夫人笑說:“今晚一起吃頓飯,我還想著等初六的時候帶他們回家去。”

    周崇笑說:“家里都好,你一個人不容易。”

    他只字沒有提起妹夫趙士義,趙誠立刻就明白,老噴子其實是怕大舅哥的,周崇話里的意思,就是老夫人一個人養育孩子,根本不把老噴子放在眼里。

    杜從宜坐在一邊,也不見陳氏,靜靜坐了會兒,鄔嬤嬤才悄聲問:“不知道你們院子里的廚娘方便嗎?”

    她立刻說:“方便的,我回去吩咐一聲,要是需要什么菜,我讓她們準備好。”

    她好不容易找到脫身的機會,巴不得趕緊走。

    老夫人這邊的廚房里人不多,只是擅長的菜都是老夫人的口味,今晚的大宴,需要一些不一樣的菜。

    舅老爺是從蜀地回來,能做這種口味的,只有杜從宜院子里的廚娘。

    杜從宜巴不得回家,起身帶著來安,和鄔嬤嬤囑咐了幾句,回來和眾人打了招呼就回去了,等人走后舅老爺問:“聽說,小五媳婦是汪伯言的學生?”

    趙誠挑眉,這位舅公的消息夠靈通的。

    “是,她書畫方面頗有天賦,汪伯言山水畫自成一派,所以她在跟著汪伯言學山水畫。”

    周崇:“汪伯言是真才子,能跟著他學,就說明不錯。”

    府里的人都知道杜從宜的畫很不錯,但她拜師的事,府里人真不知道。

    趙敬還感慨:“怪不得,五弟妹的書畫方面造詣很不錯。”

    周崇卻說:“我聽聞,官家手里有一副《江山圖》官家十分喜愛,聽說是汪伯言的學生畫的。”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看著趙誠。他試探的意思很明顯,其實他就是想問,趙誠是不是因為走了朝中汪相公的路子,才得來的宮中的差事。

    以他對官家的了解,不足以相信,趙誠能讓官家單獨點名到身邊聽從差遣。

    趙策并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他很難讓人琢磨。

    趙誠坦然一笑,仿佛一點不介意被問起這個,細細解釋:“這事說來也巧,我有個好友卷入麻煩中,我求到大宗正那里,將畫送給了大宗正。后來她才去拜師的,至于您說的官家喜愛,我確實不知道。”

    他說話三分真七分假,真真假假,誰也摸不準。

    老夫人都聽的詫異,并不知道趙誠居然做成了這么多事。趙琬儀都是靜靜聽著。

    趙敬更是驚愕,因為那副《江山圖》他見過。就收藏在官家的藏書閣,校對書冊的博士拿出來給大家觀賞過。

    昂貴的顏料,色澤,和層巒疊嶂的萬里山河。

    恢宏大氣,尺寸又寬,完全看不出來是出自女子的手筆。

    他完全沒想到這是杜從宜畫的。

    周崇仿佛只是閑聊幾句,見趙誠解釋了,也沒有追問。大概是不相信。只是笑著說:“很好,各有千秋,才能平風秋色。”

    趙誠只是感慨,周崇這樣的老臣,耳目厲害,遠在巴蜀,但對汴京城的事情一清二楚。

    朝中的相公們都不簡單啊。

    老夫人卻說;“我只知道她擅長描畫樣子,沒想到她的畫得了官家賞識。”

    趙誠解釋:“她自小學習,勝在天賦好,只是自己有些不得其法,所以在研習各種流派的畫法,汪相公的夫人一手工筆了得,也是聲名遠播,都是她該學習的前輩。”

    說起杜從宜,他不自覺就會有很多話。

    趙敬也發現了,他對弟妹十分寵愛。

    趙誠說完,趙宗榮和鄒氏也匆匆回來了,看起來也是被臨時叫回來的。

    趙誠起身,趙宗榮和周崇感情很好,那是親舅舅,兩人一直有書信來往,話語中都是親密,鄒氏則是站在老夫人身邊。

    趙誠對趙宗榮倒是觀感一般,但真的覺得鄒氏是非常敬業的女性,如果能給她一個機會,她應該會做的比端王府里的男人都要好。

    第084章 武將

    周崇外貌看起來,和他說話的風格完全不同,他看起來就是個非常隨和的老頭,有點偏胖,笑起來憨憨厚厚的,這會兒和趙宗榮說話,笑的像個彌勒佛。

    但趙誠知道,他絕沒有看起來那么憨厚,這老頭不像是好人哩。

    趙宗榮和舅舅看起來比和老噴子親近多了,兩人聊起巴蜀的事情,剩下的人靜靜聽著,沒等到晚飯時候,門外的女婢說,三房的人來叫他。

    趙誠一個人起身出門,見來復站在門口,他好奇問;“怎么了?”

    來復匆匆幾步上前:“宮中有召。”

    趙誠聽了回頭看了眼正屋,這叫什么事。

    他回頭打了聲招呼,也沒說宮中,只說是來了朋友,出去看看。

    等回了院子,來的還是宗瑞。

    趙誠就納悶了,宗瑞是內侍省的大押班,相當于大內第一總管太監了,怎么腿這么勤,這種跑腿的活兒都攬了?

    宗瑞見他皺眉,無奈苦笑:“小趙大人,您別皺眉了,官家在等著了。也是官家特意吩咐老奴來接您。”

    趙誠干干地一笑:“您客氣了。”

    趙誠也不敢耽擱,跟著他匆匆進宮,一邊走一邊問:“這是出什么事了?不是說,讓我年初七后當值嘛?”

    宗瑞:“官家今日,一整日水米沒進,昨夜來的消息,遼金騎兵聯合南下,大名府危矣,河間真定兩府失守,這是臘月二十七的折子,如今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趙誠臉色大變,再不敢耽擱跟著宗瑞匆匆進宮,今日宮中氣氛完全不同,絲毫沒有新年的氣氛。而且他總覺得宮中的人少了很多,內侍更是看不見。

    等進了殿,就見趙策一身酒紅色的棉布衣站在窗口,聽到了門口的動靜,也沒回頭,只是問:“今日消息到了?”

    趙誠一回頭,嘿,宗瑞居然溜走了。

    等他再回頭,就見趙策盯著他。

    他躬身也不敢亂接話,騎虎難下。

    趙策今日一反之前對他的趾高氣昂,反而笑著問:“朕食言在先,昨日讓你回去養傷,今天就召你回來了。”

    趙誠立刻說:“臣不敢。”

    趙策問:“你說北方能收回來,可如今,他們越過了滹沱河,繼續南下,大名府就在眼前,整個河北都守不住,怎么辦?”

    趙誠當然不知道,他只是新兵,又不懂兵。悍將在外,靠的是他們。說實話,朝中的相公們如果能閉嘴,或許會多很多戰機。

    趙誠不說話,趙策也不在意。

    轉而問:“趙誠,朝中相公們不想打,在外的邊將想打,你呢?你覺得該不該打?”

    趙誠四平八穩答:“官家想戰,就能戰。官家若是不想戰,那就不能戰,臣只聽官家的號令。”

    趙策靜默了一會兒,點點頭:“你說的對。”

    “這河北路,朕一寸都不會讓,不光朕不會讓,朕的子子孫孫都不準退半寸!”

    他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趙誠其實解他,這個決定不好下。一旦開戰,就是血肉絞肉機,也是財政的無底洞,前線、后勤這盤棋太難下了。

    趙誠心里嘆息自己真是個吃苦的命,怎么就不能遇上一個太平盛世,做一個富貴子弟,一輩子平平靜靜到老呢?

    但表忠心還是要表的:“臣誓死追隨官家。”

    趙策:“你覺得朕該信在外武將嗎?”

    趙誠相信,他心知肚明,而且清清楚楚朝中的這些人該怎么用,誰最先鋒大元帥,誰是帥臣,誰是敗將。

    可偏偏他還要問自己。

    其實也是希望有人給他一些肯定吧。

    趙誠肅然:“在亂世,只要能殺敵,能誓死守衛城池百姓的武將,都有或大或小的陋習,被人詬病,但只要大節不虧,敢戰,敢守,就算戰死沙場,也是可入史冊的帥將,供后人瞻仰。”

    他的態度明確,用的時候好好用,武將大都有些貪財好色的毛病,見過血、見過殺戮,止不住的,有今日沒明日的人,你指望他做道德標兵,不現實。

    像岳鵬舉那樣的異類,少之又少。

    做領導,能約束住手里的人,第一能讓人忠心,第二,能讓手底下的人收斂,知道規矩。這就很難得了。

    很多人說,武將們追隨打江山的人,最后結局大不過,金杯同飲,白刃不饒。

    又或者狡兔死,走狗烹。

    其實未必全是這樣。

    當年都是一呼百應,結為兄弟,開始追逐一場豪賭,即便不敢想天下基業,也是想著能建功立業,成就不世之功。當時忙著奔赴一場又一場的血戰。隨著勝利越來越多,得到的權勢、財富、地位越來越多。自然有的人殺不動了,有的人不甘心止步于此,有的人中途壞了規矩,有的人不聽號令,有的人躺在功勞簿上,有的人有了私心,也有的人失了忠心……

    只是當時忙著平息一場又一場的惡戰,爭奪一座又一座的城池,顧不上計較罷了。

    待天下太平了,兄弟們論功行賞后,從此沒有兄弟,只剩君臣了。

    臣子的很多錯,能容忍嗎?

    是可以容忍的,畢竟當年歃血為盟,當初打江山的時候,都是死生兄弟。

    但是君臣和權力面前沒有兄弟,只有規矩。

    機會有一,沒有二。

    怕的就是兄弟們不甘心,都是殺才,都不怕死。

    從開始,沒有講好規矩,最后,誰也說不清對錯。

    君臣之間無外乎,彼此心知肚明。

    趙策沒想到趙誠把話點的這么明白。

    他只是靜靜看著窗外,等大宗正進來,他才回過神,扭頭和趙誠說;“去召御營統帥郭奉進來。”

    趙誠也不介意他支開自己,他巴不得離這種事情遠遠的,聽的多了,麻煩更多。

    趙策見了趙德明,第一句話就說:“皇叔啊,你比我會挑人。”

    趙誠的聰明,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比趙吉成熟太多了。

    趙德明不知道他和趙誠說什么了,只好說:“不論是誰挑的,都是官家的臣子。”

    趙策笑著搖頭:“皇叔也學會哄我了。”

    他搖擺不定的時候,需要有人堅定站在他這一側的時候,趙誠提醒他了。

    文臣有文臣的用途,武將有武將的用法。

    武將都是些渾身毛病的殺才,向來被文臣彈劾壓制,他們自己也知道。

    可趙誠給了他們解釋,大戰在前,只要能打仗,能護著百姓,能不怕死,就算私德有虧,也要給他們正名,是帥臣。

    朕,要做好這個掌握平衡的人。

    文武向來不兩立,從先帝開始扶持武將,他們父子二人向來被文臣詬病,說是丟了祖宗家法。

    可他不甘心啊,父皇死在北面,當時殉國的那些熱血良臣,那么多人。

    父皇到死都不甘心。

    “青州的翟堅,大名府的呂順,陜州的吳階,全權負責前線戰事,朕與他們便宜行事的權力,韓彥北上,估計還未到達,讓他留在大名府,給呂順做前鋒將軍吧。”

    趙德明聽著他吩咐,有些詫異他的果決。

    “官家若是定了主意,那就擬旨,讓前后各軍開始布軍。”

    郭奉到的時候,章奎等兩府文官相公們都到了。

    郭奉是中軍統帥,趙策自小熟悉的人,見了郭奉,趙策就問:“中軍出一個壓陣的人,你覺得誰去合適?”

    郭奉兩手一扣,不假思索就說:“臣……”

    趙策甚至瞟了眼趙誠,直接說:“你不能去,中軍出一個小將,宣撫使安撫地方,相公們議一議吧。”

    汪伯言低頭不語,不知是猜到官家有合適的人了,還是因為別的。

    林副相自從知道汪伯言被召回,就知道自己升任東府相公無望了,升職無望,心態轉變很大。

    張文饒先說:“目前軍情還不明朗,待明朗了,河北、河東的戰況清楚了,再做打算也不遲,至于后勤補給,先就近供給。”

    趙策:“朕也等著消息,但該有的準備,還是要提前做好。不要太樂觀,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遼金共同南下,前軍擋不住的。”

    趙誠入宮當值時間太短,其實他本應該領一隊人馬,歸屬于中軍帳下。

    但他現在是光桿司令一個,而且還單獨聽趙官家的調遣,真真成了趙策的奴才。

    趙策如今也不提給他任何人馬,他就這么不明不白尷尬當著差事。

    詫異的是,相公們也不提,大宗正也不提醒。

    趙誠心里就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別是,趙策盯上他了吧?

    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畢竟趙士義這一脈的血脈和趙策離得有些遠了,而且趙士義本就是過繼的……

    他一個人站在人群后面,胡思亂想著,突然聽見趙策問:“趙若甫,你覺得呢?”

    嗯?

    趙誠茫然抬頭,見所有人看著他,真是大大的不妙,更不敢胡亂答應,就那么懵懂看著。

    心里苦嘆自己的運氣,真是慘,只要走神,就會盯上。

    趙策見他果然又走神,都有怒氣了,這小子,記吃不記打!

    趙策怒目盯著他,五十幾歲的帝王,盯著二十歲的小年輕。

    劍拔弩張的氣氛,那一刻尷尬到了極點,尤其是趙策恨不得走過來削他。

    趙誠嘟囔:“臣不知。”

    趙策:“問你去大名府傳旨,你去不去?”

    趙誠緩緩答:“去。”

    剛才要是不去還行,這會兒不得不去了。

    趙德明見趙策盯著趙誠,隱隱露出笑意,只是繃著臉目色不善瞪著趙誠,而趙誠臊眉搭眼站在下首聽著訓斥。

    看得出來他很喜歡趙誠,他也沒想到,官家會這么快喜歡趙誠的聰明。

    第085章 相公們

    林副相反而立刻說;“臣勸官家務必深思熟慮,眼下冬日已經過去了,一旦開打,不能速戰速決,勢必會影響春耕。北方起亂,黃河以北都會受到牽連,去年東南已經不堪重負,如果今年春季北方再亂,只會越發艱難。”

    趙策聽著不動聲色,反而張文饒解釋:“這幾年的積糧北方的糧是夠用的。戰場控制在德州以北,錢糧是可以的。”

    林副相立刻說:“張相公這是純屬僥幸心,一旦開戰,怎么能料到前方的狀況?”

    趙誠聽的嘆息,林汝為的和其父親,還是太嫩了。

    或者說太心急了。心態一著急,就容易說錯話,辦錯事。

    果然,汪伯言一轉頭就說:“德州黃河北流沿線,若是擋不住遼金南下,那就沒有止步一說。沿路南下一馬平川,直逼黃河北岸,到時候別說東南百姓了,汴京城能不能守住,都是未知數。”

    朝廷都要亡了,你的東南比朝廷都重要嗎?你想干什么?

    其心可誅。

    林副相立刻知道自己犯了致命錯誤,可能也是反應過來了,立刻說:“官家,請務必三思。”

    趙策依舊靜靜站著,聽著他們吵鬧,并不阻止。

    朝中文武成千上萬,爭嚷不休。

    也就趙誠斬釘截鐵的態度,讓他聽著順耳一些。

    趙宋,就要有趙宋的骨氣!而不是窩窩囊囊一退再退!

    只有趙誠心里默念,這個年真過的不太平,才大年初二,他就被一桿子打發到北面戰場上去。

    夜色已起,殿內的燈也亮起來,宗瑞的臉悠悠出現在大殿內,擬旨的,討論的,備案的都在竊竊私語,趙策一整日都在查看軍報,這會兒其實已經累了。

    幾位相公們開始統籌戰備的后勤籌措,聲音漸漸停了。

    趙策反而說:“今日就到這里,各部準備好人員調遣,等到初七,統一推舉河間府、大名府等地方的宣撫使,安撫地方,做好軍備的后勤。”

    相公們統一行禮告退,趙誠混在人群里也準備退了,結果趙策喊了聲:“若甫留下。”

    趙誠突兀被提出來,身邊相公們都出去了,只剩他一個。

    趙策瞥他一眼,見他耷拉的臉,就問他:“你覺得這一戰能速戰速決嗎?”

    趙誠心說,我怎么可能知道。又不是我南下搶劫。

    我只知道北方游牧民族每每冬日南下劫掠,因為受不了南方夏日酷熱。

    秋收之后,南下來搶糧食、搶錢財、搶女人……

    春天什么都沒有,來了干什么?春游嗎?

    “不確定,這時候南下,本就不尋常,莫非是草原發生了什么。”

    趙策也不在意他說的有沒有道,又指揮他:“來,和朕下一盤。”

    趙誠只好坐在他對面,趙誠的棋藝一般,學的也不精通,都是人工智能喂出來的野路子,和傳統的打法不一樣。

    開局就是橫沖直撞,十分兇殘,趙策偏偏就被他這種野路子殺成一盤散沙。

    他本就心里有事,一心二用,等意識到的時候,趙策正陰測測盯著他。

    他趕緊賠笑:“官家見諒,臣確實不太會下棋……”

    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

    趙策悠悠說:“大宗正說,你性格魯莽,重情誼,但勝在聰明,讓朕將你帶在身邊調教兩年。可朕怎么覺得,你和大宗正說的毫不相干?”

    趙誠立刻俯首:“官家明鑒,臣確實魯莽愚蠢。”

    趙策冷笑:“起來,再來一盤。”

    趙誠再來的時候,就謹慎許多,開始專心致志,按照傳統的路子一板一眼下,他的棋藝本就一般,輸是自然的,根本打不過趙策。

    趙策贏得很輕松,卻不見開心,繼續和他閑聊:“你祖父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

    “他有張閑不住的嘴。肯定是對朕多有怨言吧?”

    趙誠不說話了。沒得辯解,老噴子在朝堂上就敢噴這位,更別說在家里。簡直想噴就噴,無所畏懼。

    趙策笑笑:“你祖父是個活的挺明白的人,可就是太明白了,才著相了。哪有什么萬世不變之治。”

    趙誠靜靜聽著,有種錯覺,趙策其實并不那么厭惡趙士義,只是見不得他那張嘴而已。

    趙策又問:“你夫人呢?最近有新作嗎?那副《江山圖》實在奇妙,杜家這樣的小吏,居然能養出這樣內心遼闊的女子,真不容易。”

    他這樣說,趙誠就知道他和汪伯言求證過了,這畫不是出自汪伯言的手。

    還真是聊家常,細細碎碎的。

    趙誠并沒有杜從宜想的那么為她揚名立萬,而是謹慎說:“她勝在天賦好,只是不長情,我托了先生的關系,讓她拜在汪相公門下,也是希望她不要辜負了天賦。”

    趙策冷哼:“你倒是會打算,汪相公的山水是一絕,你也算有眼光。”

    趙誠半真半假:“我讀書不好,當時父親也不強求,只是說隨我的性情來。如今想來有些后悔。”

    趙策握著棋子的手一僵,似是有些懷念,想起了趙宗直,又或者是想起了曾經的老朋友。

    兩人在殿內靜悄悄的,再誰也沒說話。聽見宗瑞進來報了聲;“高娘娘來了。”

    趙誠剛起身,就見一位華貴服飾的女士進來,高皇后和官家年歲相當,但看著比官家老氣一些,而且和官家的穿戴比,要隆重許多。

    進來見趙誠站在官家身側,兩人看著竟然真有幾分的神似。

    她像是毫不意外一般,只是笑意不多。不多久前,她才剛剛失去她的兒子。

    而這幾天,趙誠屢屢能聽到宗瑞提起這位高娘娘。

    等到當面一見,又覺得這位并非是那種內宅女子,面相是有些東西,高皇后見了他就說:“都傳聞,官家新提的祗候小趙官人生的十分俊美,今日見果然。”

    她甚至沒有擺出皇后的威嚴,在趙誠面前居然談笑。

    趙誠最怕這種女人,狠在骨子里。那種色厲內荏,脾氣在臉上的女人,反而更直率一些。

    趙策面色稍霽,也順著高皇后說:“他?也就一張皮囊可看。”

    高皇后面色微微一僵,沒想到官家如此喜愛趙誠。

    她很久沒有見丈夫如此言語刻薄地評價一個晚輩了。

    說明他心里是真心的親近。

    即便是太子,父子兩早都無話可說,更是兩年都不見面。更別提像官家這樣略微像長輩似的調侃一個小輩了。

    她心里發苦,兒子才去了這么久,官家已經徹底忘記他了,忘記曾經有過一個成年的兒子了。

    她心里有些怨恨官家無情,可又知道是太子有錯在先,太子先忤逆官家,毀了父子情誼,是她沒教好太子……

    高皇后已經知道,官家和朝中朝中的相公們,已經等不及后宮再生出皇子了,從先帝開始,就子嗣艱難,已經沒有時間和萬無一失的把握,再生出皇子,然后培養長大了。這種可能性是有的,但大家心里都不說。

    就比如,她的兒子剛走,官家后腳就從宗室里選了這個小子,到身邊服侍,這是要親自教導的意思嗎?

    她已經著人查問了,趙誠,父親是端王府庶出,而且早亡,只有一個姐姐已經出嫁,壽昌侯的外孫。

    身上有一個他父親掙來的爵位,無牽無掛的出身,要說合適,確實合適。

    只是她心里過不去那個坎兒,嗣子也是子,她總要親自看看。

    她被選為皇后這些年,從來沒有忤逆過官家的意思,這種大事,自然也不會。

    趙誠低頭只好答:“臣慚愧。”

    帝后之間的涌動,他一點都不想摻合。

    高皇后依舊溫溫柔柔笑著說:“改日讓本宮瞧瞧,什么樣的女子,拴住了咱們俊俏的趙五郎。”

    趙誠聽的頭皮發麻,趙策見他低頭不說話,料想他已經懂了皇后的意思,真真好笑。

    太聰明,反而進退不得。

    “行了,回去吧。朕吩咐你的差事,多想一想。”

    趙誠如蒙大赦,一刻都不停留。

    “是,臣萬不敢疏忽。”

    說完匆匆而去。

    留下高皇后靜靜服侍趙策,她敢質問趙誠,敢試探趙誠,但絲毫不敢問她的丈夫。

    因為丈夫是君王,她只是臣,她不能反駁丈夫的決定,只能順從,即便心有怨恨,也要自己忍著。

    她也深知,自己的丈夫對后宮的女人,并沒有多少情義,他對自己這個發妻,已經足夠敬重,他的雄心都在朝堂上,兒子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何況女人。

    趙策并不和高皇后解釋趙誠為何來身邊當差,也不解釋前朝的任何事。

    他是一邊打算培養血脈最親近的趙吉,也期望后宮能再誕下皇子,希望自己能一統北方。他的很多不動聲色的動作,不會和任何人解釋的。

    所以高皇后注定會很失落,然后會不斷試探,猜測,即便是這樣,都未必能察覺丈夫的心思。

    而趙策并不阻止她的探測。

    君王的心思,就是這樣,讓事情變得撲朔迷離,沒人能猜透他的心思,讓所有人各安本分,不得不做*7.7.z.l好自己的事情。

    這才是他的本意。

    趙誠一出宮,就見來復又在宮門口等候,來復見他出來不像是受刑了,就趕緊說:“大娘子擔心你身上的傷,讓馬車在這里等您。”

    趙誠點點頭上了馬車就躺下了,才感喟:“直接回家吧。”

    他今日的行程真是滿滿當當。

    早上還在老泰山家里喝酒,中午就被召回家接受那位舅公試探又試探,晚上又被官家耳提面命。

    這和從前當牛做馬的時候,也沒什么區別了。

    進宮一趟,比之前在宋門當差一個月都累。和領導打交道,就沒有不累的。

    第086章 你們這些人

    等一到家,杜從宜就問:“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大年初一回來渾身是傷,真是嚇到她了。生怕趙誠在宮中惹了什么人。

    在她眼里始終是人重要,當不當官,有沒有錢都是其次,人一定要平安。

    趙誠安慰她:“沒事,邊境有些騷亂,不是大事。”

    杜從宜就說:“舅公晚飯后走的,還特意打發人來叫你。我去了趟,說你被召進宮去了。舅公問了一些宮中的事,我一概都說不知道。看著好像不太高興。不過最后祖父來見了他。”

    趙誠嘆氣:“這位舅公,不是善茬。”

    杜從宜:“他在巴蜀,那是富庶的地方,應該撈了不少錢吧?”

    趙誠被她說的逗笑了:“估計是。”

    杜從宜也笑:“好了,不說他了,我們先吃飯。”

    杜從宜已經開始給年后南下做準備了。趙誠替她想的周全了,她反而不急迫,想著等三月開春再走,畢竟天氣冷船上不是那么舒適。

    結果今晚趙誠突然說:“要是準備妥當,就二月出發吧。”

    杜從宜:“我還打算三月出發。為什么那么急?”

    趙誠:“二月不早了,出門走慢一些,不用急著趕路。”

    他不想讓高皇后乃至汴京城的其他的貴婦女眷們盯上她。

    她這種性格,對人格的認知是人人平等。她沒見識過階級等級,對人的迫害。封建制度里面的女人,殺人毫不遜色于男人。

    她的心思太單純了,生在富貴窩里,連風雨都沒吹過,心思純正的很。

    杜從宜盯著他,好半晌問:“你和我說實話,到底出什么事了?趙誠,你要是敢騙我。”

    她沒說完,你要是敢騙我,我就一走了之了。

    趙誠覺得她特別好玩,她嘴厲害,其實外強中干,心軟得很。

    “不騙你,我可能要去趟北方,河北路開戰了。”

    杜從宜兩眼大瞪,下意識問:“會打到汴京城來嗎?”

    畢竟歷史的軌道偏離了,按照原來的路,阿骨打的小兒子金兀術帶領鐵騎一路南下,所向披靡,搜山檢海,將趙宋官家攆的如喪家之犬,躲在海上不敢回來。

    她總有種感覺,汴京城守不住,她對趙家人非常的不信任。

    趙誠聽的樂不可支。

    然后安慰她:“不用怕,官家,是個有雄心的人。”

    杜從宜反駁:“這不是雄心不雄心的事情,萬一輸了呢?你去北方,萬一遇上兵亂呢?萬一遇上騎兵南下呢?萬一,汴京城守不住呢?”

    她覺得這個事情很難講。

    趙誠:“放心,武將敢戰,能戰,輸不到哪里去。遼金人是人,漢人也是人。你只管去你的。”

    杜從宜:“那個還早,不著急。你說實話,到底打到哪里了?”

    趙誠:“沒有你想的那么破敗,若是真出事,京中的人早跑了。要是真守不住,我第一個送你們去東南。”

    杜從宜嘟囔:“什么破世道,文盛有什么用?還不是沒骨頭……”

    趙誠聽著她抱怨,心里一笑,哪是一兩句話講的清的,歷史不是無緣無故走入歧途的,最后錯誤的必然是為了彌補上一個錯誤。所以不能輕易否定它的必然性。

    晚飯是烤魚,趙誠不太能吃辣,大都杜從宜吃了,她吃完飯就開始賬冊,看了眼最后結余。

    將結余的其中一張單子給他說:“這個錢給你,當初你花錢買的店。現在賺了錢也分你一半。”

    趙誠看了眼,喲,挺能掙的。

    “都給我?”

    杜從宜:“我知道你比我有錢,來安手里的賬簿都是你給的錢,那個我不過問。這是我給你的心意。”

    畢竟為美色花錢,也講得通。

    趙誠笑起來,把單子放在桌上,“我的賬簿在來復那里,你要是好奇,自己去看。我平時也沒時間不過問。”

    杜從宜:“我才不好奇,你自己留著吧。我今日瞧見二嫂去找你們那位郡主千金了。”

    趙誠:“找就找吧,二哥都不管,我們更不用過問了。”

    杜從宜聊著:“怎么?那你想過問什么?”

    趙誠躺在她身邊,房間里沒有人走動靜悄悄的,他閉著眼睛說:“我只想過問,你要不要睡覺?”

    杜從宜不知想起什么,莫名其妙開始笑。

    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躺著,笑的樂不可支。

    杜從宜笑夠了沒好氣說:“起來,擦藥了。”

    說是年初七后各衙門開門,其實大年初三已經都陸陸續續回去當值了,因為北面戰事的消息終于傳到了汴京城了。

    互相打聽消息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趙誠年初三終于休息,不用進宮當值,他閉門謝客,誰也不見,。就躺在杜從宜書房,看著她畫油畫。她畫東西下筆非常果斷,絲毫不猶豫,這樣的性格其實都很烈。不過至今都沒見過她發脾氣。唯一一次生氣,還眼巴巴給他認錯了,聽講道的一個小孩,也不知道什么家庭能養出這么懂禮貌的小孩。

    她現在徹底不裝了,開始練習各種畫法,雖然對油畫不熟悉,但畫出來還是有基本功在。

    而且她還在嘗試水彩,來復給她淘遍了汴京城的紙,還真找到吸水好的厚漿紙了。

    這會兒在給趙誠畫水彩像,趙誠手里拿著書,但閉著眼,根本不看,旁邊的一枝琴絲竹垂下來,正懸在他頭頂。

    杜從宜畫的很滿意,冬日的一枝綠,和他很相配。

    趙誠在家不見人,但是架不住別人來家里見他。

    章奎午后領著人來,來了也覺得無奈,進門就和他介紹;“這是,樞密院當值的小李相公。”

    那位小李相公身后跟著的是林汝為。

    幾個人乍一見,還是有幾分尷尬,章奎還抱歉和杜從宜說:“師妹,打攪了。”

    杜從宜笑笑:“師兄客氣。”

    幾個人聽的詫異無比。

    趙誠知道章奎拒絕不了,這位小李相公的父親,就是去年冬天從東南回來的任宣撫使的李伯繼。康渤案中,有他的影子,朝中十分有威望。這位小李相公算起來是章奎的前上司。

    趙誠知道章奎被這位壓著,也不生氣,只管說:“來,咱們去書房說。”

    親近的朋友,他都在杜從宜的書房里招待。

    外面的客人都在他的書房里。

    那位小李相公倒是挺有禮貌:“趙大人,冒昧登門,實在失禮。只是我有求于人,也顧不得這禮數了。”

    趙誠看起來仿佛一點都不介意,好脾氣說:“好說。”

    幾個人穿過游廊,遠遠看到那邊的趙敬和趙恒過來,趙誠喊了聲:“大哥。”

    這下熱鬧了。

    趙敬:“五弟有客人?”

    章奎見了人,就趕緊說:“鳳石兄,好久不見。”

    章奎小趙敬幾歲,都是熟識的人。

    趙敬笑說:“有段時間不見你了,上次還是在五弟院子里見了你。你們日漸忙碌了。”

    章奎和趙恒也打招呼;“二哥。”

    兩兄弟已經沿著游廊過來了。

    幾個人遇見不免寒暄一番,趙誠給趙敬兄弟介紹了小李相公和林汝為。

    今日的林汝為十分沉默,一改去年每每聚會就高談闊論的姿態。

    林相公最終沒能上位,又不得帝心,想要左右逢源當好裱糊匠,結果兩面都不落好,成了眼下這個尷尬的境地。

    林汝為見了人覺得尷尬,自然話就少了。

    趙誠只是裝不知道,趙敬是認識李岡的。

    “子敬,好久不見。”

    李岡心里泛苦,今日他是登門求人,這趙若甫也是奇怪,原本聽說他或朋喚友,朋友眾多。

    結果事到臨頭,他竟然找不到一個和趙若甫說得上話的人,趙若甫就跟與世隔絕了一樣,誰也搭不上他的關系,他只好盯著章誠甫,章舍人也是官家面前露了臉的,但是他顧不上了。

    “鳳石,好久不見。”

    李岡比趙敬大幾歲。

    趙誠只管招待人進書房去,來復守在門口,也不準其他人打擾。

    李岡也顧不上其他,進了門就說:“不瞞各位,我今日來是有事相求。”

    趙誠:“李大人有事只管直說,若是能幫的上忙,我一定不敢推辭。”

    他說了,若是能幫的上。若幫不上,那就不必強求了。

    李岡開門見山:“東宮案,牽扯太廣。張相公一脈,連同東南籍的官員,如今人人自危,范德查案只求錯殺,不敢錯過,如今更是查到一副經手了御史臺林俊的畫。這畫來的十分蹊蹺,馮家、張家、都有沾染。可畫在官家手里,范德如同瘋狗般,見人就咬,但凡讓他盯上的,不死都脫層皮。張相公已經去職,在老家鄉下養老,絕無二心,張家被剝奪功名的更是有數十人,馮家被發落的不下十數人,張家一門八進士,這是何等的榮耀?這么下去,朝中只會越來越亂……”

    趙誠面無表情,打斷他的話,直接問:“李大人究竟要說什么?”

    李岡沒想到趙誠這么難說話,甚至不等他把話說完。

    書房里陪客的,沒人敢插話。

    趙誠問完就說:“依我之見,李大人剛才提及的,任何一個人,逃不過一個教唆儲君的罪名,東宮是怎么去的,你比我清楚,他們不該死嗎?”

    李岡張張嘴,竟然一時間忘記剛才接著要說什么了。

    趙誠繼續說:“《馬球圖》是前朝廢太子墓中的壁畫,只是被以訛傳訛出來的,并不存在這幅畫。東宮得了這幅畫,然后將此畫送給官家,是想做什么?官家沒有計較東宮的用意。那送畫給東宮的人又想做什么?明明是假畫,又事關廢太子。《馬球圖》是誰畫的?經手了哪些人?最后到東宮手中,又用了哪番說辭?李大人想說經手的人。是無辜的對嗎?或者說張相公一門八進士,是美談,不該就此一朝落地再難翻身,是嗎?”

    李岡啞口無言,只好說:“趙大人,好伶俐的口齒。”

    第087章 畫不是重點

    趙誠見他不死心,還振振有詞,嘆氣問:“官家痛失愛子,朝廷失了儲君。這個后果,誰來承擔?是官家?還是東宮死了的內侍?還是后妃?或者是李相公說的這一干人等?”

    你們壓不過官家,就在太子身上動手,教唆的年幼的太子叛逆和官家打擂臺,和官家打擂臺。

    要是我的話,只會絕了你們的根。

    李岡到底覺得難看,林汝為插話說:“若甫說的太絕了。”

    趙誠看了眼林汝為,其實有點為他可惜,年紀輕輕,他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前程。

    “我和張家的恩怨,想必汴京城的人都知道。但我并不是因為這個,我和張堯只是私怨,我只會自己踩著他的臉,報我的仇。但張家和馮家的事情,我無能為力,就因為我在官家身邊當差,你們來找我沒用。這請愿也好,求饒也罷,若是張家覺得屈,只管去御史臺,去和范德對峙,和官家去承情。官家其實是個念舊的人,不會不給當年護送先帝南歸的老臣這個臉面的。”

    你們趁著先帝死在北面,官家登基倉促,就此想要拿捏官家,自己心虛的事情,為何輸了不敢認?何況你們誆死他唯一的兒子。

    他沒剮了你們,已經是顧全大局了。

    趙敬立刻說:“子敬找五弟,確實沒有用,他臘月二十七,才進宮當差。內侍不得摻合朝政,這是規矩。你們僭越了。”

    李岡自知自己白來了,可他也有非來不可的由,他母親就出自張家,有個堂妹嫁去了馮家。地方豪族都是千絲萬縷的關系,誰能脫得開?

    他在御史臺當差,向來能說會道,只是沒沒料到趙若甫好一張利嘴,如此難說話。讓他啞口無言。

    只好改口說:“鳳石見諒,我也是受人之托,不得不來。”

    林汝為面色也不好看。

    趙誠招呼了一聲:“坐吧,喝茶。”

    李岡坐了一盞茶不到時間,就匆匆起身走了,林汝為也跟著走了。

    畢竟趙誠連一絲面子都沒給他們,他們也是急了,竟然會尋到趙誠這里來。其實趙誠不知道,李岡給開出的條件,是張家在東南的五成產業。趙誠都沒能讓他張嘴,可見張家是真的到了危難時候。

    不排除官家借此機會,痛下殺手。

    人一走,章奎就生氣說:“這是壓著我,非來不可,真真是急眼了。”

    趙誠笑起來:“來就來吧,不用生氣。范德還在查東宮案?”

    章奎看了眼趙敬,才小聲說:“怎么可能不查。那可是官家唯一的兒子。如今大寺都快關不下了。”

    趙誠嘆了聲,沒說話。

    趙敬皺眉:“李子敬剛才說的什么畫?哪來的畫?”

    自從前一天他知道官家收藏的《江山圖》是杜從宜畫的,就對這個很敏感。

    趙誠其實并不清楚,只是按照剛才李岡說的推測,那副畫他之前聽章奎提起過。

    章奎說:“就是若甫剛才說的,那些人送給東宮的,東宮把畫送給了官家。只是官家當時沒有和東宮計較。眼下事發,范增肯定會挖出來這畫是出自誰的手。若甫怎么知道,這畫是假的?”

    趙誠:“我當然是問你老師了,我又不懂畫。他都說了,這畫原本是傳出是前朝廢太子死后,摩士鳩為紀念廢太子畫的他生前的打馬球場景。但汪先生說,廢太子墓最后又被搬遷,改葬入前朝帝陵中。這幅壁畫自然被人所熟知,后來成冊過,是陪葬品。”

    所以不可能流出來。

    趙敬問:“所以這畫現在出來,為何沒人知道是假畫?”

    趙誠:“那必然是……技藝超群。”

    他說完,就想起自己家里那位,仿畫技藝也不簡單,改日問一問她。

    章奎搖頭說:“我見過那畫,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假。我相信很多人都相信,那是前朝的畫。”

    幾個人說的趙敬真想一睹風采,是何等的假畫,騙過了那么多人。

    趙恒聽的急躁,問:“就不能拿出來讓大家都看看,到底辨一辨,究竟是真是假?這么猜來猜去,算是什么事?”

    趙誠輕笑說:“當然不能,有些事情,是不能拿到臺面上的。太子行事不端,屢屢犯事,不論是他本意,還是那些人借由他的名頭在外行事,他逃不過立身不正的名聲,更別說他以下犯上,繼而最后用禁藥直至殞命。”

    趙誠這話就說的很不好聽了,甚至是指責。

    趙敬皺眉:“若甫慎言。”

    章奎也有些尷尬,非議儲君確實不合適,但趙恒有這個叛逆仔在,根本不擔心這個。

    他立刻說:“這有什么不能說的?有人教唆,有人蠱惑,總要有人負責。”

    趙誠見話題越說越收不住了,就改口問:“大哥找我什么事?”

    趙敬;“我是想問你,北面的戰事。”

    趙誠:“現在情況不明。只知道官家主戰,相公們已經在準備了。”

    章奎:“我聽同僚說,昨日林副相被駁了面子?”

    趙誠好笑:“你聽誰說的?剛才林汝為可沒提。”

    章奎笑起來:“你可真是……別管有沒有,是不是真的?”

    趙誠大致講了昨日的情形,章奎感慨:“他出身關西,偏偏不肯為關東百姓著想。”

    趙敬卻說:“他也是為東南百姓考慮,并不是一味怯懦畏戰。”

    趙恒:“那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心思了。說出口的話不算話,但做出來的事是藏不住的。他兒子這不就跟著李岡,替人跑腿了嗎?”

    趙恒不戀仕途,自然說話也不好聽。但是道是對的。

    幾個人閑聊了一中午,傍晚章奎才走,趙敬等章奎走后,才問趙誠:“你說,我謀北方的地方官,怎么樣?”

    趙誠錯愕看他,這是失心瘋了?逆行向戰火?端王府的子孫各個都這么高尚?

    “不怎么樣,家里沒有人會允許你去的。”

    趙敬一聽果然著急了。

    “我只是去北方,不一定就去河北路,去邊鎮。大名府以南,也是可以的。三叔當年可是帶頭去的邊鎮安撫地方。”

    趙誠:“我父親是先帝駕崩在北方,才替官家北上,號召同科進士為國捐軀,今時不同往日。再者,端王府死一個趙宗直,就夠了。”

    不能是滿門忠烈。

    趙敬:“你這是迂腐。”

    趙誠都笑了,沒想到老實正直的趙敬,這么有血性。

    “大哥,你將來的責任,真的不該去危險的地方去。汴京城里一樣能為國為民。”

    北方非殺戮止不住,那些惡煞一樣的武將,能殺人,也能安民。

    太正直的人,會和地方武將起齟齬的。

    趙敬這個性格,太正直,不適合去地方和那些不講道德的人共事。

    他說完趙恒就問:“那我呢?我總能去吧?”

    趙誠沒好氣白他一眼:“你說呢?當然不可能。”

    等晚間兄弟兩走后,杜從宜問:“大哥二哥找你什么事?”

    “都想去北方。”

    杜從宜好半天才說:“都是忠君愛國的好青年。”

    一句話惹的趙誠笑個不停。

    杜從宜時不時懷疑他這個人不尋常的地方了,他確實有很多反常的地方。

    她晚間就問:”你說,我這幅畫怎么樣?”

    趙誠看著她的油畫人物,搖頭:“不怎么樣,毫無意境可言,怪里怪氣。”

    氣的杜從宜壓著脾氣,問:“你不喜歡?我準備給你畫一副。”

    趙誠:“不要,我不喜歡。”

    嘿,學會詐他了?

    杜從宜也不在意,又問:“我要不要和老師請假,師母倒是挺和氣,送我很多書。”

    趙誠:“應該說一聲,而且越早說越好,你老師不得了,官家很喜歡他的畫。你將來必定能沾你老師的光。”

    杜從宜即便不想承認,也知道能拜在汪伯言門下,是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那行,我改日去登門拜訪。”

    趙誠很不自覺,只要宮中無召,他初七之前堅決不進宮。

    和別人想的不一樣,他對朝中的事情并不熱衷。

    戰事起了,但沒有到控制不住的地步,他那晚回來琢磨趙策的態度,并不像是戰況很大的樣子。因為趙策不夠急,而且還在斟酌觀望,可見戰況到了哪里,他是清楚的。

    他猜測趙策在等,等所有人的態度,等今年秋天,等著開戰。

    北方邊境的困擾,先帝的死,都是他想雪恥的見證。

    第二天他終于不用早起,睡到自然醒,連杜從宜都起來了他還躺在床上,杜從宜催他:“你該起了。再不起,都趕不上午飯了。”

    她特別有意思,催人起床的由都不一樣。

    他嘆氣:“這才是人該過的日子,就是少了閨房的樂趣。”

    杜從宜瞪了眼他,不知死活,渾身傷還不老實,活該一早上起不來。

    等他收拾好見杜從宜還在等他一起吃早飯,就喜滋滋說:“辛苦娘子了。”

    臉色有幾分猥瑣,杜從宜都懷疑自己,怎么會覺得他是個好人?

    他有段時間沒出門了,等吃過早飯,吊兒郎當地到了宋門前,關九郎先看到他又驚喜又驚呼:“大人!”

    他笑起來:“我已經不是你們的大人了,你們新的大人來了嗎?”

    第088章 康渤

    關九郎見了他異常高興,自從趙誠被召進宮后,就再沒有在宋門露面。

    關九郎咧著嘴說:“羅隊長升了半職,暫且代領。”

    他聽著點點頭:“行吧,你和他們說一聲,今日在老地方,大家一起熱鬧熱鬧,算我的。”

    要是平日里,這幫殺才們肯定會歡呼,尤其是吃他的,只要有便宜占就開心。

    結果官九郎:“大人未免太看不起咱們了,今日可不能讓大人請客,大人這是高升,必然不能讓大人再請客了。”

    他也不在意說:“你們請?你們又沒錢,請了客花了錢又要四處去尋,何必麻煩,我請吧。”

    關九郎聽了就惱了:“大人如此看不起咱們?請大人吃酒,也不至于窮到搜刮別人的地步。”

    趙誠逗他見他急眼了,笑說:“成,今日就讓你們請客。讓我也體會一次你們的孝敬,就在宋門外酒樓怎么樣了?”

    關九郎:“那個酒樓早關門了。臘月二十三,就被查封了。聽說是聚眾鬧事,掌柜的牽連進了東宮的案子。”

    趙誠點點頭,沒想到最后真牽連進去了?

    “最近有見康渤嗎?”

    “見了,康大人如今閑著,經常在城南酒肆中逗留。”

    “今日叫他一聲,我許久未見他了。”

    關九郎:“大人只管等著。小的安排好,就去接大人。”

    趙誠笑起來,他就喜歡這種聰明伶利辦事可靠的小青年。簡直怎么看怎么喜歡。

    他沿著街道往外走,路過酒樓,見門上貼著封條,穿過街道到家具店后的別院,麻二正在對賬,見他來有些驚訝,問:“大人怎么來了?是有什么事?來總管呢?”

    趙誠:“不用緊張,他有事,我就是出來走走。”

    “大人,快請進。”

    家具店的生意就那樣,不溫不火。但麻二的南北販貨的生意到底做起來了,北面的貨剛回來,正在清點。

    麻二見他看著,到底有些緊張,問;“大人,是出什么事了?”

    趙誠搖頭:“我只是路過,進來坐坐。你忙你的。”

    盡管他這么說,但麻二還是細無巨細給他解釋:“這是關外販回來的皮張,一些北貨。剛過河,選了好的南下。”

    趙誠好奇:“北方不是已經亂了嗎?你們販貨還能賺到錢?”

    麻二:“說句實話,大人可能不愛聽。亂了,才好賺錢。糧食、布匹這些緊俏貨當然漲價了,但這些上好的皮子沒人要的,肯定就便宜。”

    趙誠聽了好半天才問;“那,路上太平嗎?”

    “不怎么太平,流寇四起,不過都不大成氣候,咱們的商隊勝在人多,有老卒們跟著,也有您的關系。”

    趙誠:“北方戰亂嚴重嗎?”

    這個麻二確實不清楚,他沒去過。

    他喊來一個人,問:“大人有話問你。”

    趙誠:“不用怕,只是閑聊幾句,你們是從哪里出發返京的?”

    那人一身短打,年紀也大,悶聲悶氣答:“大名府,再往北就走不成了,聽說幾路人馬擠在一起,遼軍在太原府北面,金軍過了滹沱河,就要南下,要不然咱們還能拉幾車貨呢。”

    趙誠點點頭。

    十幾車貨,麻二幾位熟練清點完就說:“大人中午就在這里用飯吧?”

    趙誠問:“店里生意怎么樣?”

    麻二:“生意其實算不上好,我讓人直接裝船,往西去洛陽了。木料生意反而不錯,南來的木料供不應求。”

    趙誠一中午在店里,麻二是個合格的總管,盡管他出身不高,但是人夠聰明夠機靈。每一次遇到的機會,他都緊緊抓住了。

    第一次在碼頭,遇見趙誠,上次尋杜從宜,他挨了張堯一腳,但也直接讓趙誠把來復調回府里,把麻二升成總管了。

    因為他說話做事夠果、斷夠體面,完全可以獨當一面。甚至有時候比來復更能放得下身段,賠的了笑臉,說的了軟話。

    麻二,早已不再是碼頭上扛大包的跛二狗了。

    “觀南樓,最近開著嗎?”

    麻二上次和趙誠去那里尋過夫人,自那之后就留心著,見趙誠問,就答:“臘月里關門再沒開過,我讓人去打聽過,聽說,掌柜的因為上面的官,牽連進去了。伙計們也都打聽不到了。”

    趙誠其實是隨口一問,但麻二說的,還是令他又些意外。

    連頌那樣的人精,他都不用報復,也知道連頌的路走不長,因為他站錯隊了。

    這樣的人,防止他狗急跳墻。

    趙誠想起那府《馬球圖》還是又些異樣,心里還猜測是不是和連頌有關系。

    但他潛意識里還是覺得,連頌那些手段,他拿不到這種畫的。

    “仔細打聽打聽,他因為什么被牽連進去的。”

    麻二:“是。”

    他現在身份確實敏感,但從前生意怎么做,往后還是怎么做。并不擔心杜從宜說的,做生意就不干凈了,只要他不是犯了死罪,趙策這位官家的香火情還是有的。

    下午時間還早,關九郎早早來店里尋他,見了他就說:“大人,都準備妥當了,康渤等著見您。”

    趙誠這才起身,跟著關九郎往外走,一邊和麻二說:“明日去府里一趟,我有事和你說。”

    他要安排陪同護送杜從宜南下的人了,確保萬無一失。

    如果麻二有時間,他其實想讓麻二跟著去。因為他細心,也聰明。

    麻二立刻說:“是,大人只管去忙。”

    趙誠很久沒有見康渤了,他從前意氣風發,雖然是個官差,但頗有幾分豪俠的氣魄。如今再看,滿面頹氣,見了他抱拳說:“謝大人救命之恩。”

    趙誠并不承情,擺手笑說:“客氣,你該謝的是范大人,是他還你清白。”

    康渤出來那日,范德和他說,你半輩子市井里混跡的痞子,沒有做半點好事,稱你一句蛀蟲也不為過,偏偏結識了端王府的王孫,他為救你,手都伸到天上去了。

    他唯一就和趙誠求救過。也萬萬沒想到趙誠能真心救他,不惜代價。

    康渤聽他推脫,喟然一笑,眼底一酸低頭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再也不提恩情。

    他就坐在趙誠身側,今日來的都是宋門當差的弟兄,都是市井出身,趙誠和這些人說話毫無距離,連汴河上花船里彈琵琶的娘子哪個長的好看,他居然都能說個一二三。

    康渤真覺得趙誠是個奇人。

    趙誠轉頭見他看著自己,就問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康渤一身武藝,為人也義氣,在軍中反而比汴京城適合。

    康渤苦笑;“大人說笑了,我才從牢中出來,能有什么打算?”

    趙誠想了想:“愿意去北面嗎?”

    康渤抬頭看他,趙誠:“要是愿意的話,我倒是能給你謀個機會。”

    康渤并未直接答應,而是低聲說:“謝大人,我需要安頓好家小,過兩日給大人答復,可以嗎?”

    趙誠點頭:“可以,到時候直接去找麻二,我不一定在家。”

    “是。”

    接下來的酒局上,這幫人不講究規矩,也沒什么文雅之氣,喚來的彈琵琶的女娘子也是十分烈性,琵琶彈的毫無脂粉氣,竟然有幾分有錚錚之氣,趙誠聽的好笑,這幫殺才。

    這幫人,每一個人,無一例外,都是底層爬上來的,都經歷過苦楚,受過委屈,但都算得上是‘好’人。

    看著這些人,他總能想起從前的自己,等到晚間酒局散場,他喝的多了整個人都恍惚了。

    康渤卻意外清醒,平日里愛酒如命的人,今日幾乎滴酒未沾。

    康渤一路送他回去,等到端王府門口了,他才說;“大人,若是需要我做什么不能見光的事,只管吩咐,康渤在所不辭。”

    趙誠出來后吹了冷風,其實已經清醒了。

    回頭看康渤,漆黑的街口,他站在臺階下,隱隱垂首,就這么輕易將自己的命交給了他。

    趙誠聽的好笑,又覺得悲涼,一條人命,如此不值錢。

    “康渤,我讓你從軍,你能爬到什么位置?”

    康渤不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若是能做到前鋒將軍,我就替你求一個統制官。你說朝中人看出身,那些東華門出來的相公們,看不起你這樣出身的人,你這樣的出身注定被人踩在腳下,要受夾板氣。軍中的事你若是敢應,將來我保你不受氣。若是有氣,我替你去鳴不平,你敢不敢應?”

    他其實很少這樣意氣用事,也早就過了意氣風發的年紀。

    后來都看淡了,吃過的虧,長過的教訓,一切的一切都看淡了。

    看到毛頭小子們,都覺得好笑。

    可看著康渤輕易把命交給他,還是難壓心里的不平,仿佛看著從前的自己,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不甘,一個從村里出來的少年,被人輕視,被人打壓,那些往事始終擺在他面前。

    康渤悶聲:“大人放心,三日后,我收拾行李北上。”

    他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

    趙誠已經毫無醉意,清醒推門進去了。

    他回去后,杜從宜還沒睡,聞到他渾身酒氣,問:“你喝醉了?”

    她就很有意思,問的話總沒什么*7.7.z.l脾氣。

    “沒有,今日和從前的同僚一起喝了點。”

    “宋門的兵?”

    “嗯。”

    “汴河上的花船里喝的吧?花娘漂亮嗎?”

    趙誠聽的大笑。

    杜從宜白他一眼:“你小聲點,光彩嗎?”

    趙誠笑個不停。

    第089章 年假

    趙誠樂死了,她越說,他笑的越大聲。

    杜從宜生氣:“還笑!”

    趙誠:“不光是花船上喝酒,彈琵琶的姑娘,彈的錚錚,十分壯烈。”

    杜從宜一秒鐘變成笑臉:“那你帶我去聽聽吧,我只見過廣和樓的崔行首彈琵琶,只是彈的多是情意綿綿的婉轉曲調,還沒聽過錚錚的琵琶。”

    趙誠的笑及時收起,輕咳一聲:“倒也沒有那么錚錚。”

    杜從宜瞪他:”你若是不帶我去,我自己去。”

    趙誠:“也不是不行,但有一個問題,花船不接待你這個樣子的小娘子。”

    杜從宜好奇心作祟,又湊過來問:“花船上的小娘子,長得好看嗎?會跳舞嗎?”

    趙誠皺眉看她。

    “我沒上花船。”

    杜從宜一副了然的表情:“我知道,你不用這樣,上去就上去了,我又不是不讓你去。逢場作戲嘛,是不是?”

    她知道他今日和很多人喝酒,自然不可能亂來,而且,他這個人,怎么說呢,對好色要求很高。

    趙誠一臉牙疼。

    “我真沒去,剛才逗你的。宋門的兵沒那么有錢,只是請我尋常喝了頓酒。”

    杜從宜:“花船上喝酒也是好地方,有小娘子彈琵琶,多好。”

    根本解釋不清了。

    趙誠見她好奇心這么旺盛,真怕她出門一個人去花船上看熱鬧,那是個吃人的地方,少去為妙。

    “花船上的女人,一輩子下不了船,那不是人該過的日子。你只是好奇,去看看別人。她們可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你好奇的,反而會覺得你沒安好心,你長長記性。至于上花船,想都別想。”

    杜從宜撇嘴:“你看的,我就看不得?”

    趙誠:“你還真看不得,小心讓你老師知道。”

    杜從宜:“你這個人真是,怎么還耍賴!”

    趙誠捏著她的臉,只是笑也不辯解。他今晚心情其實并不好,老朋友們見面,結果發現他們過得都不太好,心里就覺得很心酸。

    杜從宜先沒有察覺,和他斗了會兒嘴,問:“你要不要吃宵夜?”

    趙誠懶懶說:“不想吃。”

    要是平時他肯定很積極,和她吃一點,杜從宜就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難得不糊弄她,問:“你怎么看出來的?”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反正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怎么吃飯。”

    其實杜從宜也只是直覺,沒有什么根據。

    畢竟是身邊人,他的一舉一動有沒有異樣,她還是能知道的。

    趙誠掉頭枕在她腿上,閉著眼睛,也不說話,杜從宜瞪他半天,見他不睜眼,只好伸手在他頭上作亂,他就那么躺著,腦子里想著該去走誰的路子,替康渤求這個前程。

    說來奇怪,他和康渤明明就不熟悉,更談不上施恩,可就是這樣的人,偏偏讓他嘴里最不是滋味。

    杜從宜捏著他耳朵,一邊說:“今日去看老師了,老師講了很多在外的經歷,我聽著就覺得很了不起。”

    趙城沒睜眼,問:“都是兇險的吧?”

    “對,他說第一次過濳山,山中都是匪,他為了躲山匪,一個人穿過山脈,看見了平生最壯麗的日出,但隨后就在山中遇到了兇獸,差點摔下懸崖,最后居然被山里的山匪救了。”

    趙城聽的笑起來。

    “聽到了吧?我不是哄你,山匪遍地,加上稅賦繁重,百姓活不下去,最后只能為匪。你要聽我的,到時候帶好人。”

    杜從宜問:“你不是讓我先去揚州嗎?那么富庶的地方,也能山匪遍地?”

    嘿,小姑娘學精明了。

    “不相信?上了船,河上的水匪專門挑你這種漂亮還有錢小娘子下手。”

    杜從宜氣的伸手擰他的耳朵。

    真是對牛彈琴,滿嘴鬼話。

    趙誠摟著她的腰,只管躲,也不報復,杜從宜玩夠了,才說:“你今天見誰了?是不是哪個朋友過得不好,還是誰怎么了?”

    趙誠怎么可能和她說實話。

    “沒有,就是想起你過幾天娘子就要出門了,想一想就覺得要萬箭穿心般痛了。”

    杜從宜氣死了,這種人心疼他干什么。

    “不想說就算了,但是,下次別讓我知道你上花船了,要不然,我要你好看!”

    真以為她好說話。

    趙誠躺下繼續躺她懷里,閉著眼睛:“娘子放心,我不是那等色胚,美色于我,不過過眼云煙。”

    杜從宜只管冷笑,并不睬。

    趙誠則是閉著眼睛笑,他心里其實知道自己的做法不一定對,看到康渤就像看到從前的自己,安排杜從宜去出門就像是在安排以后的自己,他的愿景都在別人身上。

    只有自己身不由己。

    杜從宜問:“明日進宮嗎?”

    “不去。”

    他說不去就不去,大中午在家里聽惠安給他講內宅辛秘,他都喝了兩壺茶了,惠安才講到二房那個叫蓮心的女婢,偏偏趙誠耐心還好,時不時應聲:“哦,是這樣啊…是嗎?…真不像話……”

    杜從宜都服了這兩人。

    惠安講到:“當時二夫人推門進去一看,只見銀朱那雙銀蓮藕一般的腿正架在二老爺肩上,二夫人破天的喊出聲,當時……”

    簡直不堪入目。

    杜從宜清咳一聲,示意惠安別胡說八道了,說的好像她看見了一樣,但惠安最近不再執著學做絨花了,連廚藝也不強求了,只需要盯著新來的小丫頭們勤奮學藝,她自己反而有了大把時間,和人聊八卦,打聽別人的八卦。

    她的提示惠安沒聽見,但趙誠聽到了,他一點都不收斂,還故意問惠安:“然后呢?”

    惠安正講到興頭上,話風一轉說:“銀屏前幾天才給她錢,算是白給了。”

    杜從宜沒忍住笑了聲。

    趙城:“嘿,你這個人講故事,關鍵時候怎么還聽下回分解?”

    惠安回頭看趙誠一臉八卦,立刻意識到不合適,生怕趙誠和隔壁二爺一樣,香的臭的都往懷里拽,那就壞事了。

    起碼她現在對趙誠很滿意,趙誠房里也沒個人,對杜從宜也是百依百順,對女色也不上心。

    “姑爺,這種事情是能胡說的嗎?”

    趙誠都氣笑了:“這不是你在說嗎?二夫人究竟怎么了?”

    惠安就是個很沒主意的人,順著他的話說:“二夫人……當然是把狐媚子發賣出去了。”

    趙城笑著說:“惠安,你學壞了,會說假話了。”

    來安聽著兩人聊天都忍不住笑起來。

    惠安狡辯:“不信你問銀屏,她真給錢了。”

    來安趕緊說:“可別,銀屏可不能聽這些。”

    惠安嘟囔:“我的耳朵就不是耳朵嗎?”

    趙誠趕緊給我倒杯水哄她:“來,喝杯茶。”

    惠安嫌棄:“沒滋沒味,我還是喜歡八寶擂茶,你怎么和我家姑娘一樣,盡喜歡這種沒滋沒味的茶水?”

    惠安的話,杜從宜聽進去了,她喝的茶就是直接沖泡的,她不和點茶,但趙誠也是跟著她開始和沖泡的茶。

    她真覺得他有點不正常。

    趙誠:“你家姑娘多精細,這茶水初喝著沒滋沒味,但時間久了也挺好。”

    惠安很不能接受這些,問:“這沒滋沒味有什么好喝的?你們就該多嘗嘗點茶,往后宴會上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才不會被人恥笑。”

    杜從宜低頭描顏色,一邊頭也不抬說:“誰敢看不起我?我夫君官家近臣,別人巴結我都來不及。”

    惠安想反駁但是一時間沒找到由。

    趙誠:“你就該這么說,誰若是敢譏諷你,你就這么說。”

    杜從宜沒抬頭,握著畫筆低著頭笑了。

    惠安嘟囔:“瞧瞧,也不教她點好的,就教她這么跋扈。”

    趙誠:“你接著給我講小紅……”

    杜從宜:“……”

    趙誠在家宅了一日,第二天一早就被召進宮了,這次朝中相公們都知道,官家很喜歡這個族侄,帶在身邊親自調教。

    自然這個年一過,趙誠身家與日俱增,再也不是從前的沒落王府的庶孫了。

    趙誠自己是完全沒有這種自覺,就是之前別人不拿他當回事他自己是無所謂的,現在身價一飛沖天,他自己心態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更謹言慎行,少惹麻煩。

    他一進宮,宗瑞就給他使眼色,他扭頭看著宗瑞,示意他說句話。

    結果宗瑞只是擠眉弄眼,偏偏就不張嘴。

    趙誠只好問:“你眼睛怎么了?”

    剛說完就聽見里面趙策陰測測喊:“你們兩個滾進來!”

    嘿,這個無妄之災。

    等他說完,宗瑞是無所謂了,乖乖喜滋滋進去了,趙誠跟在后面。

    原來北方戰況不大,南下的遼金騎兵,在河北路合兵一處,擄掠一番后就打算北返,并不準備繼續南下,但官家想打的心按捺不住了,朝中相公們勸官家以大局為重。

    趙策心里不痛快,罵罵咧咧了一通,宗瑞生怕官家有什么,就把趙誠叫進宮來陪官家,也是叫他來挨呲的。

    趙誠聽了原委,恨不得刀了宗瑞,你當舔狗,你自己舔就行,連累我做什么?

    趙策見他就問:“趙若甫,朕讓你當這個元帥,這一仗你怎么打?”

    趙誠認真想了下:“若是為了眼前,那就領兵北上一路殺過去,人命堆出來的勝利,也是勝利。若是為以后,可以忍一忍當下,待準備萬無一失了,一路殺到老巢,非亡國滅種不可斷絕北方蠻夷。”

    他說完殿內靜悄悄,一時間無人吱聲。

    宗瑞抬頭看了眼,見官家的怒氣果然下去了,他心里莫名其妙的得意,還是他了解官家,趙誠是真的得官家歡心,要不然官家不能獨獨對他青眼有加。

    第090章 大宗正

    趙策也奇怪,怎么就這小子能說到他心坎里。其他人或者是畏懼,或者是避戰,或者是為了眼前太平。

    可他只是要讓這些人心里有個底,他此生一定會揮師北上,為先帝報仇的。

    趙誠其實也就是糊弄他,這句話的背后,離不開相公們的籌措和管。

    他只能哄著人,畢竟當人臣,就有這個義務。

    趙策問:“不是說這幾日放你休息嘛?”

    趙誠:“……”

    這屬于不分好賴了。

    趙誠一言難盡看了眼趙策,然后低頭不語,宗瑞見他這樣就著急。

    “官家體恤小趙大人,小趙大人也體恤官家。”

    趙策冷笑:“他?他恨不得一輩子都不用進宮,朕還不了解他?”

    趙誠低頭不語,反正就是不配合。

    趙策:“北方,你也不必去了。范德這幾日查到些東西,你去協助范德。”

    趙誠看了眼宗瑞,問:“范大人查到什么了?”

    宗瑞說話很高明:“有人用假畫,騙到官家這里來了。”

    趙誠聽的心里咯噔一下。

    “那臣該和范大人協助做什么?”

    “查一查,這些書畫商,都和哪些人交往甚密。”

    趙誠領了命,退出來,還是不知道這個協辦怎么辦,畢竟他手里一個人沒有。

    一盞茶之后,宗瑞來傳旨:“官家知道你心里有氣,這不是怕你年紀小,鎮不住人。這不,今后讓你領中軍的破虜軍一支,五百人。你的武藝官家是放心的,郭奉將軍也是認可你的能力,今后為官家多考慮。老奴說句公道話,官家對你是真的喜愛。”

    趙誠乍一聽,不是那么回事,趙策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

    他問宗瑞:“我我聽人說,有一副《馬球圖》是假的,不知道我能不能見一見?”

    宗瑞:“這有何不可,你隨我走一趟。”

    趙誠跟著他去了趙策的藏書閣,每一任皇帝,都有自己的書齋,封的大學士名頭都是書房名字。

    他跟著宗瑞進去,宗瑞直接打開柜子,取了畫讓他自己打開看,說實話,非常陳舊,他生怕在畫里看到杜從宜的影子。

    打開畫,裱糊的紙是舊的,畫也是舊的,至于畫的怎么樣,他肯定不懂。

    所以他先看的是款兒,他幾乎在蛛絲馬跡中,試圖尋找破綻。

    可是看了一圈,都沒看到,確實高明。

    想必汪伯言那樣的高手都觀摩過,并且評價不低,所以趙策對這幅畫才這么寬容。

    畢竟趙策個人是非常喜歡收藏書畫。

    他傍晚才回家,杜從宜出門去了,等回來見趙誠在她書房里翻找出來很多畫,她還詫異:“你翻什么?”

    趙誠不說話,只是看著畫,問:“我在官家那里看到一幅畫,這畫牽扯了很多條人命。”

    杜從宜不動聲色問:“什么畫?”

    “《馬球圖》”

    杜從宜木著臉,一動不敢動。

    “是嗎?”

    她越這樣,趙誠心里就越沉,若是畫和她沒關系,她肯定會問,這畫怎么樣?好在哪里?能不能讓她看看?

    她對自己的技藝,一直都很自信的。

    可眼下局促到這個地步,人都僵硬了。

    趙誠問:“你和我說實話,這幅畫,和你有關系嗎?”

    杜從宜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釋。

    只是靜靜看著他不說話,她不說話,就已經是答案了。

    趙誠看著她,也不生氣,想了很久才說:“我盡快安排,你早點南下。”

    杜從宜知道他能問這畫,就說明,給他惹麻煩了。

    “很麻煩嗎?”

    趙誠笑了下搖頭:“問題不大。”

    小姑娘的技藝不錯,就是時機不對。

    杜從宜心里有一瞬間覺得,她只要離開汴京,他們之間可能就完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會這么想。

    趙誠:“這畫,全都是你一個人完成的?”

    “是。”

    他反而很欣賞:“手藝真不賴,你老師都看不出來底細。”

    杜從宜也不隱瞞。

    和他坦白說:“因為款兒和裱糊都是前朝的舊東西,連紙都是。他們當然想不到。”

    趙誠問:“你和誰學的?”

    “我……”

    她想說,我爺爺早年就是做書畫修復工作的,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忍住了。

    她不說話,趙誠也不追問,見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站在那里也不申辯。就伸手摸摸她的頭發,安慰她:“沒事,好了,先吃飯吧。”

    晚飯的時候,惠安就說:“大姑娘早產生了個兒子,我們家夫人今日給大家帶了紅雞蛋。”

    來安和她閑聊,不免羨慕說:“怎么就早產了?不過不要緊,只要養的細心些,不礙事。五哥兒小時候就是早產,這不照樣長得好好的。等將來大娘子有了孩子,咱們仔細照看就是了。”

    來安的話里都是憧憬。

    杜從宜和趙誠兩個人是默契地沉默,誰也不說話。

    惠安是個粗神經,根本沒意識到,還樂滋滋說:“就姑娘和姑爺的長相,將來的孩子肯定比他們的都好看。”

    來安喜歡聽這種話,兩個人也難得聊的有來有回。

    杜從宜心里有事,一整晚都不知道怎么和趙誠解釋,那一副牽扯了幾百條人命的畫。

    趙誠是無所謂,只要把人送走,他又把握保杜從宜。

    “大姐生了?”

    “是,今日就是去看她。母親希望我能去,我就去了趟。”

    “二姐夫真不打算外放?”

    “應該是不準備出去,他們在汴京城里富貴慣了,隨他們吧。”

    “汴京城里,機會不大。”

    “你也想出去嗎?”

    趙誠笑起來:“當然,只是我出不去。”

    杜從宜:“我……”

    趙誠見她一整晚都郁郁寡歡,哄她:“畫的事,與你關系不大。只是連頌肯定是不干凈,你有個心準備。”

    他沒有提自己以后可能會遇到連頌,范增這個人他沒見過,但聽名聲是個做事強硬的人。

    第二日,他就去了趟刑部,但沒見到范德,他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隨后就回宮了,趙策見他來也不意外,問:“你也該去見一見你的兵,好好操練,過幾日朕要檢閱檢閱。”

    趙誠也不知道他發什么瘋。

    但沒想到破虜軍的隊長是趙吉。

    趙吉見了他也很興奮,直接喊:“五哥。”

    趙誠問:“看著壯實了不少,練的怎么樣了?”

    趙吉性格很內斂,收著說:“還不錯,不如五哥的武藝。”

    趙誠用力拍打他的肩膀:“不錯,好好練。那我就把操練的任務交給你。過幾日官家要來檢閱,你做好準備。”

    趙吉和他不太一樣,一心要報國,對官家對朝廷忠心無二。

    等趙誠折返,在宮中遇上大宗正,趙德明見他穿戴甲胄,一身英武,就問:“這是去哪里了?”

    趙誠解釋了一句,大宗正神色異樣,點點頭。”子恒性情不如你堅毅,也不如你果敢……”

    趙誠不知道他這話什么意思,趕緊打斷說:“大宗正說笑了,子恒比我有恒心,也比我踏實。將來必定比我走得遠,您只管放心就是。”

    趙德明知道,他這個人,實在不像是二十歲的孩子,他心里清清楚楚自己想說什么,只是趙誠越這么堵著不讓他說出來,,他就越擔心。

    這孩子太清醒了,他沒有忠君的心。

    沒有做官的念頭,這樣的人聰明歸聰明,可不好用。

    將來子恒不一定有能力用他。

    臣強君弱,可不是好事情。

    唯有一點,是他重情義。

    “初七后,朝中事情多,官家因為北方的事情,心情不痛快,宗瑞是個忠心的人,但不夠聰明,你要機敏一些。”

    趙誠心想,我機敏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軍情,也不知道相公們怎么想。

    我只要當好我的差事就好了。

    “我這邊有個人,想去北方軍中,不知道投在誰門下合適。”

    他也要適當求人。

    趙德明想了想:“你舅舅那里,愿不愿意去?”

    “我舅舅在陜州,若是不過太行山,是太平安穩的。他想去河北路。”

    “那就去大名府呂順那里,我與呂順有些私交,明日我讓人把名帖給你,讓他帶著名帖去找呂順。”

    “謝大宗正。”

    趙誠求人,講究互有往來,遇上大宗正也是偶然,求他辦事也是偶然。

主站蜘蛛池模板: 精品久久久久国产|欧美日在线|国产18一19sex性护士|不卡国产视频|j=ap=anese36hdxxxx日韩|欧美BBWHD老太大 | 在线免费观看成年人视频|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四区高清|激情免费看片|97久久超碰|www.蜜臀=av.com|亚洲=a一级 | 中文字幕一级毛片|538精品视频在线|www亚洲|白丝=av片|网友自拍=av|男人边吻奶边挵进去视频 | 97成人超碰免|欧美综合视频在线观看|强被迫伦姧惨叫在线视频|亚洲=aV成人无码网站大全|91精选日韩综合永久入口|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高清=aⅴ | АⅤ天堂中文在线网|人人澡人人澡人人看欧美|高H喷水荡肉爽文NP肉色学校|日韩一二三区不卡在线视频|欧美在线观看www|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5566 | 免费在线观看黄色大片|综合一区无套内射中文字幕|你好星期六在线免费观看|91探花福利精品国产自产在线|成人18夜夜网深夜福利网|九九影院理论片在线观看一级 | 蓝宇在线|国产成人精品午夜视频|成人在线免费播放视频|JZZIJZZIJ在线观看亚洲熟妇|久久99热国产|亚洲=aV男人的天堂在线观看 | 日本中文一区二区|成年女人高潮免费播放|xx69视频|午夜h片|久久99热这里只有精品国产|亚洲一区二区视频 | 久久永久免费人妻精品我不卡|日韩=a在线播放|韩国视频一区|天天干天天插天天操|亚洲色图视频在线观看|亚洲精品爱爱 | 白浆视频在线观看|亚洲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一二三四在线观看免费高清视频|国产又黄又爽又刺激的免费网址|免费观看成人毛片=a片入口少|美女亚洲网 | 久久91|伊人网中文字幕|9191免费视频|黄动漫免费在线观看|女人和拘做受大片免费看|精品无线一线二线三线 | 中文字幕精品影院|91高清国产视频|69xxxxx国产|国产亚洲精品久久久久秋霞|H精品动漫在线无码播放|日本黄色性视频 | 黄色网址免费在线观看|蜜臀=av夜夜澡人人爽人人桃色|极品少妇XXXXⅩ另类|国产成人一区二区无码不卡在线|亚洲无线视频|九九久久精品国产=aV片国产 | 最近中文字幕高清免费大全1|久久久久国产亚洲|日本free护士videosxxxx|国产日产高清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免费做爰猛烈吃奶摸视频在线观看|日本无遮挡在线观看 | 精品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日日操夜夜摸|国产成人无码网站m3u8|欧美性猛交xx|亚洲自拍偷拍一区二区|国产免费无码成人=a片在线观看 | 51久久夜色精品国产水果派解说|国产欧美日韩视频免费|国产96在线亚洲|人妻无码中文字幕免费视频蜜桃|成人=a片产无码免费视频奶头鸭度|亚洲已满18点击进入在线看片 | 少妇精品|欧美大逼视频|一级做=a爱片特黄在线观看|日本乱码伦视频免费播放|亚洲精品在线观看=av|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av | 轻轻草在线观看|国产美女遭强高潮网站|色综合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www久久艹|久久国产传媒 | 久久精品国产2020|在线国产99|中文字幕视频一区|精品免费久久久|欧美性XXXX丰满极品少妞|欧美精品1区2区 | 肉体裸体xxxxx免费观看|国产乱妇乱子在线播放视频|日本免费无遮挡毛片的意义|国产无套乱子伦精彩无码视频|国产一区二区h|亚洲色图网址 | 亚州一级|国产精品毛片视频|成人免费视频播放|综合免费视频|女人体1963|欧美人与动牲交视频在线观看 | 精品久久久久久777米琪桃花|蜜芽亚洲=aV无码精品色午夜|成人碰碰视频|99国产精品久久久久老师|内地级=a艳片高清免费播放|久久久久爽爽爽爽一区老女人 | 少妇高潮尖叫黑人激情在线|99久久精品国产观看|日韩干干干|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小说|免费看黄色片|#NAME? | 偷看农村女人做爰毛片色|亚洲成人=av在线播放|国内视频一区|国产三级黄色|久久色亚洲|91精选国产 | 亚洲另类欧美综合久久|天天澡夜夜澡人人澡|最近免费中文字幕完整视频|精品bbwbbwbbwbbwbbwbbw|色婷婷五月另类综合视频在线|黄石第五季第9集回归 | 久久撸视频|久久久久亚洲=aV无码专区喷水|国产成人无码精品久久二区三区|少妇扒开粉嫩小泬视频|欧洲黑大粗无码免费|亚洲成人=av | 久久白虎|18禁成人网站免费观看|国产www视频在线观看|欧美黄色=a级大片|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人人看|日韩精品毛片 | 欧美性高清bbbbbbxxxxx|一级毛片免费观看|亚洲国产日韩=a在线欧观看美|日韩欧美特一级大黄作=a毛片免费|影音先锋无码=aⅴ男人资源站|欧美粗大猛烈老熟妇 | 激情中国色综合|欧美亚洲另类制服自拍|91久久爱|亚洲国产成人综合|#NAME?|国产一区二区久久精品 | 亚洲精品成人|疯狂做受XXXX欧美老人|亚洲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免费|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在线日韩欧美|东京热无码人妻系列综合网站 | 国产精品久久国产三级国不卡顿|2021国内精品久久久久精免费|天天舔天天插|2021国产在线观看不卡视频|久久久久国色=a∨免费看|伊人国产精品视频 | 日本=a一级|国产亚洲精品精|中国女人特级毛片|蜜乳=av一区二区三区|欧美群妇大交群的观看方式|日一区二区三区 | 动漫人物交性h的视频|亚洲午夜精品无码专区在线观看|91九色在线播放|嫩草影院中文字幕|日日夜夜精品免费视频|麻豆精品一区综合=av在线 | 免费的很黄很污的视频|99国产午夜精品一区二区天美|天堂久久天堂综合色|国产精品永久免费视频|日日夜夜天天人人|亚洲精品国产=aⅤ综合第一 | 中国女人FREEXXXXXXX|一色一伦一区二区三区的区别|亚洲αⅴ无码乱码在线观看性色|怡春院综合|精品人妻无码一区二区三区百度|国产精品wwwwww | 亚洲日本乱码一区二区产线一∨|我要看WWW免费看插插视频|老师课后辅导乳揉搓H在线观看|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中文字幕在线资源|精品国产第一页 | 色播六月天|色综合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不卡绿巨人|国产精品视频一区国模私拍|久久婷综合|精品麻豆剧传媒=av国产 | 午夜无码伦费影视在线观看|在线看成人片|免费在线观看黄色=av|#NAME?|日韩=a∨精品日韩在线观看|精品人妻无码一区二区色欲产成人 | 激情综合欧美|日本一区欧美|97色伦欧美一区二区日韩|国产东北女人做受=av|又色又爽又黄又粗暴的小说|中文字幕无码日韩欧毛 | 东京热TOKYO综合久久精品|99ri=av国产精品|欧美日本韩国一区二区三区|色综合久|麻豆精产国品一二三产区|97视频在线观看免费 | 日韩www在线观看|欧美videosfree性派对|最好看的2018中文字幕免费视频|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精品|大地资源网在线观看免费高清观看|午夜特级毛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