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將來 御花園里人不算多。 ……
御花園里人不算多。
容朗拉著李希言熟門熟路找了個湖邊的假山就鉆了進去。
假山之間,有一塊略微凸起的大石頭
“就這兒……”
他坐靠在上面,攤開手臂,讓她躺上來。
“快來。”
李希言枕著他的胳膊躺下。
一躺下,她就明白容朗為什么要帶著她來這兒了。
假山正好擋住風,上面卻是空的,正好能望見一片純粹的夜空。
因為四周假山的遮擋,這里看不見宮宇也瞧不見人為搭建的燈樓,只有滿天的星子。
很像,在山上的時候。
“清凈吧?”
“嗯。”
“那年,先皇后不知道又發什么瘋,把我捉去宮里打我,一個小太監幫我跑了出來,我跑來跑去恰巧就躲到了這里。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以后帶你一起來……”
那是他在無盡黑暗時的幻想,沒想到也能實現。
李希言原來就聽師父提起過先皇后的暴行。
之前是不忿,可是這暴行的對象是他的時候,她的心疼就變得十分清晰,像是針扎在心尖上,一下又一下。
她的手掌放在他的胸口。
“我在這里,會一直陪著你。”
“她是我殺的。”
容朗抱著她的手緊了緊,像是怕她逃走一般。
“當年,三哥的生母被她害死了。三哥身體本來就不好,見了他母親的尸體直接大病了一場。她卻故技重施,向先帝建議,讓三哥去寺廟里為亡母修行。三哥去了,肯定會死。我們只剩下四個兄弟了……”
他頓了頓。
“我將她的仇人調去了尚服局。那個人很有本事,在她的脂粉里下了毒……準確說只是一樣不起眼的東西,加重了劑量。半年后,她果然病倒了,沒多久就死了。看到她的尸體,我很開心。只是……我知道該死的不只是她……”
先帝,那個他所謂的父親更該死。
“他真是足夠殘忍。先皇后責打那個宮人,本就是因為那宮人懷了身孕。可是先皇后死后,他卻堅持要殺了那個宮人,連帶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留……”
李希言聽得不由緊張了起來。
“那……那個宮人?”
“母親早就防著呢,將她送出宮了,孩子還在,她也活的好好的。”
“陛下為何沒有把那個孩子接回來?”
“她不愿意再進宮了,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和那個男人再扯上什么關系。于她而言,所謂的臨幸不過是□□。”
咚咚——
“嗯……該回去了。”容朗不情不愿起身,抱怨道,“唉……開了年我就要開始忙活工部的事情了……”
李希言看他一副懶模樣,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反正也沒事做,幫陛下分擔分擔。”
容朗抱著她,把腦袋埋在她的頸窩。
“怎么沒事做啊,我還要準備成親呢。”
“你不是都準備了那么多年了么……”
這個消息是張錦告訴李希言的。
容朗換了個理由:“不能時時刻刻和你在一起……我好傷心。”
“干脆你讓陛下叫你來管繡衣司?”
容朗松開手。
“我倒是想。可是你看看那些人,就我們倆賜婚,他們都一副我要造反的模樣,真是讓人生氣。”
他剛剛沒表現出來,是因為在興頭上,沒顧得上而已。
可是現在……
他那個外公都拉著一張臉。
“我記仇了。”
“這樣不挺好的嘛。”
容朗想了想:“確實。”
二人鉆出假山,往宴席上走,路上還有不少出來透氣的人。
他們看見二人都愣了一下,旋即還是硬著頭皮上來賀了喜。
容朗照單全收。
管你心里怎么想,嘴巴上還要奉承我肯定難受死了。
然而只有一個人就站在二人前路,倨傲地背著手。
是宋國公。
容朗捏了捏李希言的手,讓她放心。
“外祖父好。”
“下官見過宋國公。”
宋國公斜著眼上下打量著李希言。
“李少使風采依舊。”
語氣里滿是嘲諷。
不就是暗罵李希言勾引了誰嗎?
容朗擋住:“外祖父才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年紀一大把了,還愛管閑事。
“你倒是護得緊。”
“不護著自己未來的妻子護著誰啊?總不能讓外人欺負了去。”容朗笑著說道,“您說是吧?”
自己這個外祖成了外人!
宋國公被懟得胸口發悶。
“對了!外祖父你還沒對我賀喜呢,是不滿意陛下賜婚嗎?”
容朗大喇喇嚷了出來。
旁邊的禁軍身形都晃了一下。
宋國公喘著氣。
“怎么會!”
容朗抄著手,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宋國公咬牙:“恭喜你們二人。”
他眼神閃了閃,忽然笑了。
“李少使既然嫁進來皇家,日后要為王爺開枝散葉,做好妻子的本分。”
老東西!
李希言后退了一步,把空間都留給容朗發揮。
“我生不了。”容朗一臉正色,“之前觀空大師給我瞧過了,因為被先皇后折磨,我子嗣艱難。外祖父你不是知道嗎?怎么還拿這事情刺我心?”
李希言有點沒跟上思路,眼睛都瞪圓了。
這話也是能亂說的嗎?!
宋國公更是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什么時候有這事?他完全不知道啊!
旁邊的禁軍:這是什么驚天八卦,好想捂住耳朵……
容朗悄悄給了李希言一個眼神。
快配合我啊!!!
李希言這才回過神,拉住他。
“王爺,不提這事,不生氣。”
這干巴巴的安慰反而更像是坐實了這事情。
宋國公擺擺手,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你怎么胡說……”李希言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這話也能亂說?”
容朗和她耳語:“我行不行……你知道不就行了,別人怎么想關我什么事?”
“別老耍流氓……”李希言掐住他的胳膊。
“疼!”容朗扭了幾下。
李希言動作一頓:“你玉佩呢?”
容朗低頭看了一眼。
“沒事兒,一個玉佩,正好。”
“也好。”
“少使……”關風和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一把拽住住李希言,“快,出事了,去救場!”
宮宴的現場十分沉寂。
皇帝臉黑如鍋底,一向笑臉的皇后都垮下了臉。
夫妻二人面前跪了三個人,站著一個人。
李希言看清了這四人的模樣,耳朵都響了一下。
這是什么組合!
站著的端莊文靜的女子是萬娘子,她一臉哀傷,時不時抹抹眼淚。
跪著的兩個男子,一個是衛川,一個是狄澄。
衛川頭發有些略微的凌亂,腰板打得筆直。
很好,自己的人沒傷著就行。
狄澄就沒有這樣體面了。
外衣不見了,就穿了一身中衣,中衣的領口還被撕開了個大口子,臉上也是烏青,明顯是被拳頭砸的。
他身邊的女子也衣衫不整,但是李希言并不認識。
想到萬尚書的表現,皇帝偏心眼了。
“萬娘子,你先說。”
“是……陛下。”萬娘子手一放下來,就露出來臉上的巴掌印。
“小女在御花園不慎撞到二人在……本來小女只想離開,沒想到被狄澄發現,他一見小女就二話不說揮拳而來。小女大聲呼救,才得衛校尉相救。”
她和狄澄是未婚夫妻,如今這個狄澄和他人在御花園茍合,被撞見了還打人……
皇帝感覺眼前一黑又一黑。
衛川也立即證明道:“臣在御花園陪太妃們游玩正聽見了呼救聲,趕去的時候萬娘子已經被打倒在地。這些,太妃們也瞧見了。”
有一個太妃正是萬家人,自然是要為自己人出頭的。
“陛下,萬娘子和衛校尉所言句句屬實。”
狄澄的父親是狄典的堂哥。
他朝著狄典使眼色求助。
狄典急忙轉過頭,當作沒看見。
兒子教成這樣基本也廢了,別沾著他了。
萬尚書走了出來。
“陛下,此事還是交給臣兩家私下解決吧。”
狄澄的父親見狀上前求饒。
“犬子不肖,臣這就帶回去責罰!請陛下息怒。”
二人的話是同一個意思,但是給皇帝的感覺卻不一樣。
制造麻煩的想要息事寧人,受了委屈的還知道顧及自己顏面。
他向來是個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
“狄澄杖責五十,關進去好好清醒清醒。這個……皇后處置。”
處罰女子的手段自然不一樣。
皇后說道:“帶回家去,好好抄寫佛經。”
那女子的家人這才出列。
竟然是工部于侍郎家的。
“臣遵旨。”
鬧出這種丑事,皇帝也是掃夠了興致,帶著皇后拂袖而去。
連瑞王都不敢追上去。
晚來一步的壽王和漢王還有豫王都傻眼了。
“這是……”
瑞王跑過來和他們嘀咕剛剛的事情。
豫王搖頭:“這些人真是,父親和母親一定生了大氣,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吧。”
“剛剛阿爹臉都黑成鍋底了。”
“那個狄澄也真是瘋了。”漢王一臉不可思議,“在御花園做那種事被自己未婚妻子撞見了還打人?”
“萬娘子真可憐。”瑞王感嘆,伸出脖子朝著李希言問道,“李少使,幫幫萬娘子唄。”
李希言看了他一眼。
“陛下已經罰過了。”
“可是萬娘子還是吃虧了啊。”
李希言轉身就走。
“傻子。”
容朗也拍了一下瑞王的腦袋:“讓御膳房給你燉幾個豬腦。”
補補腦。
京郊的山谷中。
男子手里拿著一枚田黃色的玉佩晃悠著。
“我還真有些不忍心對他動手了……”
第142章 第九案:太廟案 祭祀驚變 ……
宮宴上的鬧劇,以萬家人將定親禮砸的稀碎扔在太原郡公府為結果。
而太原郡公家也做出了反應。
狄澄被送去外地,襲爵的人變成了次子。
“那……于侍郎家呢?他那個女兒不是和狄澄搞在一起了嗎?”瑞王突然探出頭。
坐在值房里的李希言直接站了起來。
“你怎么又跑出來了!”
“我帶著暗衛呢。”
瑞王縮著脖子走進來,嘴里還是問著:“于侍郎家呢?”
苗青只能回答道:“于家也是真厲害。狄家本來想要讓二人干脆結親算了。沒想到于侍郎直接把女兒送走了,還說什么是狄澄強逼了他的女兒。陛下被煩透了,今早就卸了狄澄所有官職,還勒令太原郡公在家里好好反省。”
他說完繼續補充:“當事人之一的衛川同僚此時正在萬家做客。”
李希言“嘖”了一聲。
傻人有傻福。
“這次多虧了衛川吶!”瑞王感嘆,“要不是衛川,萬娘子說不定就被他們打死都有可能。”
苗青抱拳:“屬下告退。”
李希言擺手:“下去吧。”
下去慢慢笑。
瑞王繼續說道:“李夫子你說這事兒會利于二人結親嗎?”
“結親?那萬娘子定然會在家里氣得跳腳。”
“有什么好生氣的?衛川可是救了她誒!雖然二人之前有仇怨……”
李希言拍他腦袋:“你自己想一想,以萬娘子的武功,還需要衛川來救?”
她把衛川都能吊起來打,好嗎?
瑞王這才反應過來。
“那她怎么……狄澄有那么厲害?”
“她把狄澄弄死,毀尸滅跡都行。”
瑞王終于面對了現實。
“那她為何要……”
“多半就是她早就知道那個狄澄和于娘子的事兒,故意設的局。不然狄澄再蠢也不會在御花園就和人茍合,事發時,萬太妃也不會那么巧合就在附近。”
李希言說完囑咐道:“這事兒你別說出去,她也不容易。”
“我知道。可是……她就不怕繡衣司的人說出去嗎?”
“知道她有武功的人都和衛川關系好,為了搞黃她和狄家的婚事,我們都不會說出去。”
“那衛川知道嗎……”
“不清楚,誰知道他怎么想的……”李希言轉移了話題,“你今日又跑出宮做什么?”
瑞王動作變得忸怩起來。
“我來找椒椒姐……你知道她現在住那兒吧?”
李希言冷眼看著他,不說話。
“我就是想著她……她不是才來嘛,給她挑了些東西……”
“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瑞王低頭:“不知道……”
他隱隱約約感覺得到,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份,椒椒姐就不會理會他了……
“她家親戚是太府寺寺卿的那個繼室夫人。”
“嗯……我去問她……”
“不需要你照顧。”
“你就是不愿意讓我見她!”
“男女授受不親,你以什么名分去?”李希言提醒道,“小殿下,陛下馬上就要封你為太子了。”
瑞王一下沒了聲音。
“說來。”李希言忽然問道,“你當時為何要離宮出走?”
《禮記》載:“天子諸侯宗廟之祭,春曰礿,夏曰褅,秋曰嘗,冬曰烝。”
本朝遵循了周朝的禮儀,每年四時的第一個望日皆有祭祀。
而今年夏礿的祭祀格外隆重。
只有因為今年還有三年一次的祫禮。
祫禮是指將被毀廟的祖先的牌位移到太祖所在的太廟中,作為配祀的對象,與太祖共享后人的祭禮。
是而,在剛剛被修葺了的宗廟里,放著幾個嶄新的牌位。
大臣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康王、衡山王、遼王、渤海王、梁王……
五個“逆賊”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宗廟中。
前面,重重吊垂的帷幕下,皇帝正在上香。
太祖高大的坐像四周點滿了蠟燭和油燈,神像就這樣俯視著他們。
他們不敢有什么異議,也不愿意有什么異議。
大家都是先帝朝過來的人,對于五王叛亂的事情只覺得惋惜。
祭祀的流程完畢,皇帝轉過身,一旁的皇后也站到了他的身邊。
“先帝向來仁德。康王等人雖然犯下謀反的罪行,但是終究是先帝的親叔叔和親兄弟。人死賬消,都是一家人,想必先帝也不會再去計較他們的過失。”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
先帝仁慈?
他但凡當初多做點人事,五王也不會被逼得謀反了。
當然,這到底是個好理由。
眾人只附和道:“陛下圣明。”
皇帝解釋完合祭康王的等人的理由后,才讓人開始讀祭文。
祭文最是冗長,人人都聽得眼皮子打架。
李希言垂下頭,悄悄眨了眨眼睛,也算是偷個懶。
困……
正在這時,一道吱呀的異響讓她瞬間清醒。
什么聲音!
她抬起頭,神像已經搖搖欲墜,正朝著前方倒去。
而前方……
“陛下小心!”
一聲驚呼,所有人混沌的腦子都醒了過來。
“陛下!”
“爹!”
“阿爹!”
李希言想要沖過去,可是神像已經倒了下來。
帝后二人都被砸中。
整個太廟瞬間亂作一團。
“快!”瑞王拽住一個護衛,“先搬開神像。”
護衛們一下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合力去搬神像。
神像搬開。
帝后二人皆趴在地上,而地上……還有一攤血。
瑞王立即上前,皇后撐著左手爬了起來,頭上的釵環掉落一地,右邊袖子上都是血。
“陛下……陛下。”她拉住瑞王,滿臉倉惶,“陛下好像被砸中頭了……”
“這些血?”豫王面露擔憂,看看皇帝又看看皇后。
“是陛下的。”皇后靠在瑞王懷中,右手照常甩動了一下,“陛下……”
果然,如她所言,皇帝在地上一動不動。
“太醫!快傳太醫!”
紫宸殿外。
大臣們跪成一片,大氣都不敢出。
皇帝昏迷了……
而他們所聽到的風聲……
冊立太子的詔書還沒有宣讀。
如今又有兩位皇子……
殿內的氣氛也好不到哪兒去。
皇帝安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很輕。
皇后坐在床邊,一身狼藉也沒有去清理。
他們是夫妻,他出了事,她怎么顧得了其他?
豫王和瑞王一左一右站在床前,神情是一樣的焦急。
壽王坐在椅子上,一臉焦躁,不住地望著,
漢王急得在旁邊走來走去。
而容朗此時站得還算遠。
他和李希言站在殿門口,在門縫中觀察著大臣們的動向。
太醫摸了又摸皇帝的脈象,猶豫了許久才下了定論。
“陛下被砸中了后腦,怕是需要休息多日才會醒來。”
皇后急切問道:“多日?具體是幾日!”
太醫眼神躲避,搖了搖頭。
漢王嗷的一下撲在床上哭了。
“大哥!大哥你要快點醒啊!不然這大晉該依靠誰呢!”
里面的動靜實在是不小,大臣們大著膽子走過來隔著門問道:“陛下可還安好?”
容朗將門關死走到床前。
“當務之急是要先定下監國的人選。”
眾人都看向了皇后。
“這沒有問題。”皇后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是要給大臣們說清楚。”
瑞王上前扶住她向殿門口走去。
大殿外,大臣們目不轉睛盯著開啟的殿門。
皇后站定,揮開了瑞王,站得筆直。
“陛下還需要靜養。”
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問道:“皇后殿下,那監國的人選?”
“陛下本就決定了立瑞王做太子,只是還沒有宣讀詔書罷了。如今陛下昏迷不醒,自然是由瑞王監國,長樂王輔政。”
詔書的內容三省的官員是提前知情的,是以幾個宰相都沒有意見。
“不可!”工部的于侍郎站了出來。
皇后溫和的雙眼微瞇。
“于侍郎有意見?”
“瑞王年幼,怎能擔起重任?況且瑞王是皇后殿下所出,殿下自然偏袒。如今殿下空口白牙說這是陛下的詔書,焉能服眾!”
皇后哼笑一聲:“中書令,你來告訴他,立太子的詔書是什么?”
“是。”中書令轉過頭,“皇后殿下所言句句屬實,三省早已收到了陛下的命令,起草了詔書,只是等著在祭祀結束之時宣讀罷了。”
“那詔書呢?”
“詔書已經由陛下親自保管。”
“中書令,你的老師可是皇后的兄長啊~”于侍郎話里帶刺。
“你沒有師門故舊?”中書令的性子本就不好,“天生地養狗教出來的?倒也正常,也就你們于家家風不正,才教出那樣的孩子,和別人定了親的人攪和在一起。”
這話就說重了。
容朗出來說道:“論起大義名分,瑞王是嫡長子,況且陛下早就提過要立瑞王為太子。于侍郎,難道本王還要偏袒誰嗎?”
兩個都是他的侄子。
女兒鬧出來沒臉的事情本就是他的死穴,又沒有其他人聲援他。
于侍郎只能忍下氣,不再開口。
瑞王這時候也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開始安排起事務。
“父皇這邊由母親和豫王還有壽王漢王二位王叔輪流照料。朝堂之事,還是照舊,只是凡事要先請示本王和長樂王。太廟神像倒塌之事,由繡衣司的李少使負責調查。”
眾人都沒有異議。
“臣遵旨。”
第143章 謀逆 瑞王才接手政務,容朗自……
瑞王才接手政務,容朗自然是要從旁協助的。
李希言帶著苗青和衛川直接去了太廟調查。
看見眼前的場景,她有些恍惚。
今早剛來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肅穆。
可是不到半日的功夫。
原本高立的神像已經倒塌,被摔得碎成了幾塊。
擺的整整齊齊的蒲團也被弄得到處都是。
就連擺著的牌位都受到了波及,掉下來幾個。
負責的宮人解釋道:“瑞王殿下吩咐過,不許我們動現場的任何一個東西,所以有些亂。”
“你們先下去吧。”
李希言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祭祀的時候,皇帝身邊只有皇后,身后是幾個親王,其余的大臣距離更遠。
宮人是不被允許在身側的。
應該就是神像自己倒下的。
她走到神像的碎片面前,伸出手去拿起查看。
苗青和衛川也走了過來。
“少使,神像是怎么塌掉的?”衛川發問。
“搖晃了兩下,然后就向前倒下了。”
神像是泥土所塑,外面用生漆金箔裝飾。
即使碎掉,也是一塊一塊的土塊。
夯實的土塊怎么動手腳?
李希言站起身,看向放置神像的臺子。
臺子有問題?
她走到臺子面前。
臺子是紫黑色的,表面光滑似緞料,又如同玉一半溫潤,可惜此時已經已經碎成了兩半。
衛川出言道:“這臺子是正經紫檀木做的。這木材最是厚實,斷成這個樣子,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腳。”
李希言摸著木臺的斷口。
斷口有些滑,一點兒都不劃手。
她猛然發覺了問題。
“火折子。”
苗青立刻摸出火折子打燃遞給她。
拿著火折子,將火苗對著斷口處。
火焰的灼燒下,斷口處忽然滴落了幾滴液體。
“是蠟。”
衛川驚呼:“木臺本來就是壞的!只是有人用蠟和著膠把它黏了起來!祭祀的時候,木臺四周點燃蠟燭和油燈,溫度上升,蠟就會融化。”
“本來就損壞了的木臺根本承受不起這樣的重量……”
神像就這樣倒塌了!
“這些都是工部在負責?”
李希言轉身就要走。
“我去找容朗問問。”
這次修葺太廟的事情是他主持的。
走到門口,她腳步忽然頓住。
“工部啊……”
衛川迷惑:“怎么了?少使?還有什么吩咐。”
“沒有……只是……”李希言看了一眼四周,“陛下如今還昏迷著,繡衣司一定要保證不出亂子。”
“屬下明白。”
“衛川,萬娘子的武功很好,到時候人手不夠,你可以叫她來幫忙。”
“她?”衛川臉一下紅透了,“你說她干嘛呀……”
李希言挑眉:“就當是讓她報答你……在御花園的恩情。”
衛川皺了皺鼻子:“你還說呢……我當時沒反應過來,你們都不提醒我……”
苗青無言:“提醒你干嘛?你得償所愿開心的不行好吧。”
見兩個下屬又要斗嘴,李希言又吩咐了一句。
“我后面還有事要萬娘子去辦才囑咐你的。”
“我是被坑了好不好!”衛川和苗青說完敷衍點了下頭。
李希言扭頭就往宮里走去,背后還傳來了二人的爭執聲。
“你別裝了啊,你這腦子也會被坑?我看你就是開心的不行。”
“姓苗的!”
……
紫宸殿外殿。
李希言將查到的情況一一說出。
“有人在木臺上動了手腳。”
容朗自知是自己負責這些事情,回憶著。
“這些事情……是于侍郎在負責。當時他說那木臺邊角損壞了,就去新換了一個。”
中書令想到之前和于侍郎的爭執,立即下了決斷:“應該馬上審訊于侍郎!此人今日上躥下跳,神像損壞的事情又和他有關,實在是可疑!”
另外兩名宰相也很是同意這一點。
不說本就有詔書這回事,就光說皇帝對皇后這么多年的情分,瞎子都看的出來,太子到底會是誰。
男人對孩子的態度取決于他對孩子母親的感情。
大皇子生母就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婢女,生了孩子就死了,隨便追封了個妃位就了事,皇后可是獨寵至今啊!
大家都是男人,皇帝對于立嗣的想法是什么都清楚的很。
喜歡一個女人不就是要讓她做自己的妻子,讓二人的孩子繼承家業嘛。
于侍郎今日的表現實在是異常極了。
顯得他特別沒腦子。
瑞王和容朗也點了頭。
李希言領命:“下官這就去辦。”
為了不引起太大的動靜。
李希言直接在于侍郎散值的路上把人打暈帶去了繡衣司的刑房。
過來一個時辰,于侍郎才悠悠醒來,后腦的疼痛讓他瞬間驚起。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前面似乎有金光閃爍。他定睛一看。
“李希言!”他指著對面的李希言,滿臉怒氣,“你這是什么意思!”
李希言面色未變,一臉冷靜。
“今日,本官去查看了神像倒塌的緣由。”
她舉起手里的燈,照了照面前的地面上。
地面上放著斷裂的木臺。
“這木臺被人劈開后,又被膠加上蠟黏合。從外觀上來看,似乎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只要祭祀的時候點燃了四周的蠟燭,粘合的蠟融化,木臺就會不穩,沉重的神像也會倒下。”
她手里的燭臺動了動,映照在墻上的影子也扭曲了一瞬間。
“于侍郎,你怎么看?”
于侍郎頭上已經全是汗水。
“回答我!”李希言驟然大聲喝問。
“定然是下面的工匠,做壞了東西,為了不被懲罰才欺上瞞下。”于侍郎越說底氣越足,“這些人慣是如此,只是沒想到今日竟然鬧出了這么大的亂子……”
“騙三歲孩子的話嗎?”李希言被他拙劣的狡辯弄得又氣又好笑,“誰家粘東西用蠟?”
“這……”
“一個木臺需要幾名匠人一同制作,制作后還有數名官員層層檢查才能到你手上再運往太廟放置!要真是他們做的,早就被檢查的官員查出來了!你還有什么好抵賴的!”
于侍郎身子一軟,跪了下去。
“本官今日來問你,還只是寄希望于你能說幾句實話,沒想到你還是如此冥頑不靈。”
于侍郎突然大罵。
“我就是要殺了那個狗皇帝!是他!他讓皇后責罰我的女兒,才害得我的女兒在京城里待不下去!我只能把她送回老家!”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陛下和皇后殿下并未重罰。”
“是我咎由自取……可是……我的女兒就是我的命根子!”于侍郎眼淚流下,卻還是在笑,“我的夫人走的早就只剩下這一個女兒……她是我的表妹,我本就對不起她……我的女兒……”
李希言看了他一眼。
“你的動機只是這個?”
于侍郎一頓。
“若是為了報復,你為何沒有對狄澄下手?”李希言嘴角勾起,嘲諷道,“把謀逆的事情說成為了女兒,你可真是巧舌如簧。”
“對。”于侍郎忽然認了,“我就是謀逆,怎么了?”
“為何謀逆?”
于侍郎此時一副大無畏的模樣,直接盤腿坐了下來,閉著眼睛,老神在在。
“難道還真是為了你的女兒?”
“李少使沒有父親,沒有受過父親的疼愛。自然是不能理解的。”于侍郎張開兩條腿,萁坐著,好整以暇看著她,“為了我的女兒,我的命都可以不要。”
李希言看了眼前的人許久才站起身。
“把人押去刑部大牢。”
讓人沒想到的是,第二日就出了意外。
“李少使……”刑部尚書真覺得沒臉見人。
“您讓我過來不會是因為于侍郎的事情吧?”
刑部尚書長嘆一口氣。
“您先進來看看吧……”
他帶著李希言往天牢的方向走。
“今日一早……獄卒就發現人死了。”
李希言心里一顫。
果然……
“怎么死的?”
“他進來的時候,我們明明已經搜過身,但是,他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繩子,自己把自己勒死了。我想著到底是你送來的人,就想著還是先請您驗一驗。”
“自己把自己勒死?”
“是。我也知道這說法離譜,但是你看過就明白了。”
走下梯子,往地面下走就是刑部的天牢了。
今日的天牢格外亮堂些。
直走到盡頭就是關押于侍郎的牢房了。
一走過去,就能看見于侍郎的尸體就坐在靠著牢門的位置,一根繩子穿牢門的縫隙套在他的脖子上。李希言先是查看了繩結的形狀,是個普通的死結。
沒有問題。
容朗不在,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驗尸。
死者的脖頸處有幾道繩子勒出來的索溝,上面還布滿了抓痕。
這和自殺的表現是完全一致的。
出于謹慎,她還是仔細看了看。
口唇面色青紫,雙眼上翻,舌頭外吐。
“確實是自縊的,只是……”
刑部尚書感嘆:“于侍郎怎么想的?這樣勒死自己多痛苦啊。”
李希言抬頭向上看。
刑部天牢的牢房上方沒有橫梁。
“或許是因為找不到地方吊死吧?但是……繩子哪兒來的。”
就算是他想著自盡,也不會隨身帶著繩子。
“看守的獄卒在何處?”
她說完,一個年紀不小的獄卒才戰戰兢兢走上前。
“屬下見過李少使,昨日是屬下在看管。”
“可有人進入過?”
獄卒抬起頭,畏懼地縮了縮腦袋。
“沒……沒有……”
“當真沒有?”
“沒有!”獄卒連連搖頭,“天牢里送飯都是屬下們代勞。昨晚于侍郎進來的晚,連飯都沒有送過一次。”
“楊尚書。”李希言這就準備離開。
刑部出的事情,刑部的主管官員不開口,她也不好插手。
“這事情你就先查著吧。”
“長樂王那里……”
原來是為了這個。
“我會如實稟告。”李希言還是公事公辦的意思。
她不愿意再多言,以免這個滑頭的楊尚書再說什么求情的話。
“下官告辭。”
“誒誒!”
她走得飛快,楊尚書也拉不住,只能在原地看著她離開。
“唉……”楊尚書心里憋著氣,看著這鵪鶉似的獄卒更是火大,斥責道,“你看看你們!天牢啊!都看不住一個人!”
這下好了,他和瑞王長樂王都關系平平,于侍郎之死,定然是要拿他開刀!
“大人……”獄卒試探著開口,“其實昨晚有人來過。”
“那你剛剛當著李少使的面怎么不說!”
“就是因為當著她的面,屬下才不敢說啊……”
“什么意思?昨晚來的是什么人?”
“是……戶部的……徐令誠。”
第144章 囹圄 紫宸殿內。 ……
紫宸殿內。
“你說什么!”皇后怒然作色。
“回稟皇后殿下。”刑部尚書怯怯地瞄了一眼一旁面色不明的瑞王,才說道,“臣本來也不敢妄下斷論,但是……徐令誠是長樂王一手提拔上來的,如今……”
他趴下身:“臣不敢多想,只能請二位殿下拿主意。”
瑞王盯著他許久,露出一個淺笑,滿是殺氣。
“好,很好。”
皇后撫著起伏的胸口:“陛下待二人不薄啊!原本以為長樂王是真心喜歡李希言,如今一看……”
“這也是臣所擔憂的,繡衣司本就有人手在宮闈之內,如今又與長樂王關系匪淺。二位殿下一定要慎重。”
“算你忠心。”瑞王思量了一二,“這事情要繞過繡衣司。你去,讓中書令過來。”
“是。”
“本王就要看一看,斬斷了繡衣司這條臂膀,他容朗還有什么辦法!”
四月二十八。
這是皇帝昏迷以來,第一次規模較大的朝會。
三省六部的官員都來了許多,外面的皇宮的護衛也比平時多了幾倍。
繡衣使的官職特殊,一般都是皇帝直接下達命令,極少上朝。
只是因為太廟神像倒塌的事情加上于侍郎之死,李希言作為負責的官員還是被召參與了這次的朝會。
她將事情的緣由一一說清。
“于侍郎是自殺?”
“是,并未他殺的痕跡,但是他自盡所用的麻繩是個疑點。”
瑞王一笑:“不算是疑點,楊尚書,你來說。”
“是。根據看守的獄卒所言,那晚,戶部的徐令誠徐員外郎曾經進去過一次。”
徐令誠?!
容朗和李希言齊齊看向他。
他去天牢做什么?
徐令誠低著頭,巋然不動,就像提到的不是他一般。
與此同時,朝堂其他人的目光或明顯或隱蔽地集中在了二人身上。
徐令誠的事情誰不清楚?
那么年輕就能爬上戶部員外郎的位置,不就是因為他是長樂王一手提拔起來的嗎?
“獄卒?”瑞王說道,“事關重大,將那獄卒交上來和徐員外郎對質。”
“是。”
獄卒明顯已經在外等候多時,片刻后就被引進來殿中。
“下官見過殿下。”
獄卒規規矩矩行完禮,垂首站在殿中。
“于侍郎是你在看管?”
“是。”
“楊尚書說,昨晚只有戶部的徐令誠去見過于侍郎?”
“是。昨晚快到子時的時候,徐員外郎穿著一身黑斗篷來了。下官本來是要攔他,但是他卻說是有戶部的公事要尋于侍郎問話,說幾句話就走,還給下官出示了自己的令牌。下官就讓他進去了。他進去就就問了幾句,說是戶部借他們運貨的馬車要歸還給誰。于侍郎說讓他找崔郎中即可。然后,他就走了。”
李希言問道:“本官四月十六一早問話的時候,你為何對此隱瞞不言?”
“我……”獄卒一臉畏懼,“徐令誠是長樂王的人啊,你又和他是未婚夫妻……”
他朝著瑞王說道:“不是下官刻意隱瞞,下官不敢說……怕……”
瑞王直接對著徐令誠發難。
“徐員外郎,他所言可否屬實?”
徐令誠出列。
“回殿下的話。戶部確實有借過工部的馬車。但是此事并非是下官負責。下官沒有去過刑部大牢?”
“那四月十五晚子時你在何處?”
“那個時間,下官自然在家中。”
“有誰可以為證?”
“下官的夫人……”徐令誠說完也反應了過來,妻子的話是不足采信的,他抬起頭,“退一步說,即使那晚下官真的去過刑部大牢,那于侍郎之死和下官有什么關系?那獄卒不是說他一直在旁看著嗎?”
獄卒答道:“下官雖然在旁邊,可是誰知道您有沒有做什么小動作啊。”
帶進去一條繩子,多簡便的事情。
“令牌可以造假。”徐令誠據理力爭,“獄卒那日并沒有看清來者的臉,憑什么就憑一個令牌篤定來者就一定是臣?”
獄卒咬了咬牙。
“下官還有證據!”
他一下跪了下來,像是要拼命一般。
瑞王瞥了他一眼,看不清眼中的情緒。
“你還有什么證據?”
獄卒從懷里摸出一枚田黃玉玉佩。
“這是那日徐員外郎離開時不慎落下的,下官在第二日收拾于侍郎尸體時才發現的。”
田黃玉!
是皇室的象征!
眾人都忍不住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容朗。
容朗也驚訝了一瞬,旋即坦然道:“這枚玉佩是本王的,只是早在正月十五晚上的宮宴就遺失了。”
“皇叔。”瑞王直視著他,“空口無憑。”
“怎么?你懷疑是我冒充徐令誠去殺了于侍郎?”容朗直接大喇喇地問了出來。
“不是懷疑,而是合理推測。”
瑞王淡然自若的模樣有幾分像是李希言。
“徐員外郎,你有何解釋?是你冒充長樂王,還是你被誰冒充了?”
徐令誠垂下肩膀,跪了下去。
“下官那晚真的沒有去過刑部天牢。那晚,臣的夫人因為懷有身孕,鬧著睡不著,在岳母房內睡下,臣那晚被岳父叫去喝酒了。一直沒有出過家門。”
“那你的令牌呢?作何解釋?”
“是……”徐令誠頓了頓,“是因為……長樂王殿下要走了臣的令牌!”
“胡言亂語!”李希言實在忍不住了,“容朗要你的令牌做什么!”
“李少使,明明當時你也在……”徐令誠一臉惶恐,“當時,你們說要令牌做些事情,讓我不要多問,我就沒有再問。”
“本王對你有恩。”容朗氣得滿臉通紅,“你竟然設計陷害本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是,王爺和李少使對臣有大恩。可是……臣也不能替殿下背上這樣的黑鍋啊!”徐令誠磕了一個頭,“王爺對臣的恩情臣就是來世做牛做馬也難報答一二。可是,臣如今家有懷孕的妻子,若是真的背上這個罪名,臣的妻子和她腹中的孩子怎么辦?難道要靠我那年邁的岳父岳母嗎!殿下!陛下待您不薄,還是您的親兄長。您回頭是岸啊!”
事情的發展讓大臣們都害怕了起來。
容朗不說……李希言可是繡衣司的人啊……
他們小心翼翼地張望著殿外,這才發現今日的殿外沒有繡衣使的身影。
一個都沒有。
難道……
“來人!”瑞王一甩袖子,“將長樂王和李希言立即拿下!”
一身黑甲的護衛從殿門口魚貫而入。
這是皇帝的暗衛。
大臣們幾乎沒有見過他們的真面目,不由閃開,讓出一條路。
進殿是不能帶刀的,但是二人沒有束手就擒的打算。
李希言一掌打開一個暗衛。
“瑞王殿下!是這個獄卒蓄意陷害!長樂王若真是要去殺人何必親自去,還留下這么大的把柄?”
瑞王站在暗衛身后,一雙眼睛毫無溫度。
“是被陷害還是百密一疏?”
“瑞王殿下!”李希言一臉不可置信,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李希言!你還敢抵抗!他容朗可以什么都不顧,你呢?你連國師府和你繡衣司的下屬都不顧了嗎!”
瑞王大聲的呵斥讓李希言慢慢停下了動作。
她確實不敢……
身邊的暗衛立即將她捆了起來。
大家都很忌諱她的武功。
只剩下一個人的容朗獨木難支,很快就被反扭住了胳膊。
瑞王得意一笑:“把這兩個逆賊關入刑部天牢!聽候處置!”
刑部天牢。
二人被關在相鄰的牢房。
容朗靠在兩間牢房共同的墻坐下,理了理微亂的頭發:“我不該和你訂婚的,是我連累了你。”
“沒有。”
“最是無情帝王家啊……”容朗摸著腰間,“看來那晚我的玉佩是被人撿去了,才設計害我。”
“是我教的好學生。”
“若是你沒有和我訂婚,就不會被攪進來了。”
容朗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獄卒。
“你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國師會救你的。”
“推不了。”
“他的目的只是我。只要你和我沒有了關系,他就沒必要殺你了。繡衣司的人也會救你。”
“繡衣司?誰?關姐嗎?她來劫獄還差不多。你別再說了。”李希言的語氣很平穩,像是在說什么平常的話,“同年同月同日死罷了。”
“姐姐……”容朗的聲音帶著笑意,“你怎么說得像是在拜把子一樣啊。”
“那該說什么?”
“生同衾,死同穴。”
“好,都聽你的。”
沉默了一瞬,容朗的聲音不復之前的輕松,耳邊傳來干草被壓倒的聲音,他應該是換了個姿勢坐著。
“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不許這樣。”
李希言沒有回應他,站起身在牢房里走動著。
“聽說這間就是于侍郎的牢房……”
她緩緩踱步。
“真是晦氣啊,才死過人的地方……”
天牢看不見晝夜變換,但是獄卒卻會有休息的時間。
二人的老實讓獄卒放松了警惕。
他們面前已經沒有人巡邏。
正盤腿坐著李希言倏然睜開了眼,她的眼神分外清明,銳利的眉眼中帶著冷冷的光,像是能夠看透一切。
她起身,弓著腰,手指在磚墻上一一劃過。
一塊墻磚晃了晃。
她扣住磚縫,用力將磚取了下來,磚縫中掉出一個小土塊。
捏開土塊,里面露出一塊白色的玉石渣子。
這是于侍郎留下的信息。
腳步聲響起。
是獄卒來巡查了。
李希言將磚塊塞了回去,坐回了原位,等待著。
第145章 宮變 “什么?!少使被抓了!……
“什么?!少使被抓了!怎么可能!瑞王……還有長樂王呢!”苗青一把扯住了來通知他們的溫瀟。
溫瀟卻老神在在,輕聲細語把今日早朝的事情說了一遍。
“難怪……難怪最近防務變動……”關風和喃喃道,“這是陷害……”
方淳聽得著急:“瑞王故意陷害的?怎么會?他們關系不錯啊,王爺也沒有爭位的心思。”
“怎么不可能?那可是皇位。”關風和嘲諷一笑,“如今陛下生死不明,他為了獨攬大權自然要先對輔政的長樂王下手。”
苗青一臉憤恨:“是啊。他都忘了,當時在瀘州,要不是少使……”
“好了。”溫瀟終于開口打斷了他們的話,“有國師在,希言不會有事。你們謹言慎行,沒事別出門。”
“溫正使!”衛川忍不住吼道,“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嗎!”
“什么坐以待斃?殿下沒有動繡衣司的意思。你也是快要定親的人了,穩重些。”
溫瀟說完轉身離去。
“那長樂王怎么辦……”方淳弱弱地說道,“國師能保住少使,保不住長樂王啊。”
眾人早已經把容朗也當成了半個自己人。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衛川毫無風度地在屋內亂轉。
門忽然被敲了兩下。
“誰!”衛川著急著,語氣也不太好。
外面沉默了一下才有聲音響起。
“是我。”
“你怎么來了?”衛川語氣一下軟和了下去,連忙去開門。
來者是個端莊靜美的女子,正是萬娘子。
她一進來,見眾人的神色,心中不由一沉。
“是出什么事了?”
她的大伯萬尚書還未散值,對于今早的事情,她自然還不知情。
衛川關上門,讓她坐下才說道:“少使和長樂王被抓去刑部天牢了!”
“什么?!”萬娘子霍然起身,一臉驚異,“誰下的令?”
“自然是瑞王。”
萬娘子微微搖了搖頭,又問道:“具體是怎么回事?”
“今日一早刑部的楊尚書說是看守于侍郎的獄卒告發,于侍郎死前徐令誠去看過他。徐令誠最開始不認。后來那獄卒竟然拿出了長樂王的玉佩,說是在于侍郎的牢房里撿到的。徐令誠一下就換了口風,說是長樂王拿了他的令牌冒充他去的。”
“于侍郎是怎么死的?”
“少使親自去驗的,是他自己把自己勒死的。問題就在那個勒死人的繩子上。于侍郎被關押前是有被搜過身的,不可能還能帶著繩子。那繩子只能是別人帶進去的。如今,誰是那晚去看過他的人誰就是指使他謀害陛下的人!”
萬娘子再次確定道:“于侍郎真的是自殺?”
“是。”
于侍郎的死很重要,刑部和繡衣司都驗過。
“這……不對啊……”萬娘子皺著眉,“于侍郎也算是被陛下重用的人,好好的,他為何要謀害陛下?而且最后還以如此慘烈的方式為指使者遮掩?”
關風和說道:“他交代過,說是他為了他女兒。他覺得陛下害得他女兒只能被送回老家所以懷恨在心。”
“假話。”
關風和攤開手:“那日我就在旁邊,他只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的女兒,還說什么為了他的女兒命都可以不要。少使也認為他是在說謊,可是他除此以外就什么都不說。”
“等等!”萬娘子像是發現了什么,“他說他為了自己的女兒命都可以不要?”
“是啊。”
萬娘子之前為了報復狄澄和于娘子,特意了解過于家。
“這話也沒錯。于娘子是他先前的妻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他的亡妻和他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是以對這個孩子,他最是寵愛。就連他后面續弦也特意挑了個性子柔善的,生怕女兒被繼母欺負了去。只是……這話在那時說就有意思了。”
關風和反應最快:“你是說……有人用他的女兒威脅他?”
“沒錯。”
“可是……這又如何?”
萬娘子對著衛川鄭重問道:“你不是說李少使讓你請我來幫忙的嗎?”
“是啊……”
“她當時怎么說的?你原原本本說一遍。”
“當時我們查看完放置神像的木臺……她走出來就告訴我,說你武功很好,讓我請你來幫忙,我問她提你干嘛,她說就當是讓你回報……”衛川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御花園的恩情。還說什么……”
苗青驚呼:“她還說有要事要萬娘子去辦!”
“我知道了!”萬娘子長出了一口氣,“李少使是早有預感。”
在座的人都反應了過來。
只有方淳還是懵的:“什么預感啊?怎么回事啊?”
萬娘子解釋道:“王爺本就是負責這次修葺太廟的人,一旦太廟出事,王爺怎么都脫不開關系。而這件事又扯到了于侍郎的身上。只有我,了解于侍郎,且那個幕后黑手對我沒有防備。”
“你的意思是……”
萬娘子叫婢女進來。
“于家最近有什么動向?”
婢女對答如流:“于娘子好像回來了。”
“她回來了?”萬娘子站起身,“去會會她。”
于府。
萬娘子坐在馬車上,帶著眾多婢女男仆。
“砸門。”
“是!”
門被砸得邦邦響,卻沒有人出來,婢女問道:“小娘子,要婢子喊幾聲嗎?”
“自然是要的。”
“是。”
那婢女站在門口扯著嗓子:“于娘子在家嗎?我是萬娘子的婢女,我們家小娘子來找你說話呢!”
一直沒有動靜的于府一下打開了門。
萬娘子下了馬車。
“怎么,于府不歡迎我來做客。”
仆人拱著手:“萬娘子,我家小娘子還在老家呢……”
“那就找你們夫人說話。”
萬娘子蠻橫地帶著人沖了進去。
于府的仆人想要去擋卻被萬娘子帶來的人直接撞開。
自己家里是真丟不起這個人!
于府仆人見攔不住,只能火速把門先關了。
而口口聲聲說要找于夫人敘話的萬娘子,直奔于娘子的閨房而去。
她帶的人多,于府的人根本就攔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氣勢洶洶地沖進去。
于娘子看著來者,面色瞬間變得比身上的素衣還要白。
“萬……”
萬娘子走過去:“怎么?妹妹不歡迎我?”
“怎么會不呢……”
“妹妹是不滿意我這樣叫你了。若是你當時真的被狄澄抬進門做妾,我叫你一聲妹妹也不算錯兒。”
萬娘子一句話就氣得于娘子說不出話來,只能憤憤地瞪著她。
“別生氣啊。”萬娘子握住她的手,一臉故作出的悲傷,“聽說于侍郎去世,我才趕來安慰你的。”
她個頭比于娘子大上不少,手上更是有勁兒,直接把人扯進了房內。
“我還讓人帶了禮物給你。于家現在困頓,我怎么能不施以援手呢。”
于娘子給她按住坐下。
“妹妹,不給我上茶嗎?”
身邊只有一個婢女,但是于娘子也實在是不敢得罪她了。
她只能吩咐婢女:“去,泡些茶,再上盤點心來。”
婢女一走,房內只剩下二人和萬娘子的婢女。
“是李少使讓我來的。”萬娘子將聲音壓得極低,“我知道是有人用你威脅你父親。等收到消息,我就會來接你。現在,需要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于娘子一直視她如仇敵,只是此時她也只能放下芥蒂。
她和萬娘子素不相識,勾引狄澄也是為了狄澄的地位。
二人所謂的仇怨本來就是為了一個利字,如今命都快要沒有了還要利做什么。
她掏出了一張白紙:“這是父親留給我的。其余的我并不知情,府里很危險,誰我都不敢信任。我剛到老家就被人迷暈帶走了,我中途醒過一次,只記得他們在京城郊外的一個山谷里停留了很久,那里有很重的藥味。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家中了。”
“你,小心。”
萬娘子準備起身離開。
“滾!”
于娘子一把將她推出去。
“我不需要你來嘲笑我!”
門被砰得一下關上。
萬娘子被推了出來,卻還是笑瞇瞇的。
端著茶水來的婢女看見她這樣嚇得不敢吱聲。
萬娘子瞟了一眼茶水點心。
“好生精致呢,可惜,于妹妹不樂意招待我。”
她掩唇而笑,像是得勝了一樣緩步離去。
五月初五。
皇帝還沒有蘇醒的跡象。
沒有了容朗,瑞王在政事開始逐漸變得力不從心。
這讓他變得急躁。
漢王和壽王為了容朗求情不成被他禁足在府中。
若非豫王求情,怕是二人也要挨上幾板子。
宮城內外的布防也被他天天調動,鬧得武將們心生怨念。
就連戶部都開始鬧著沒錢了。
而在這一日。
宮中為了端午舉行的宴會并沒有停止。
大臣們的臉上出現了憂慮的表情。
怎么這個瑞王……肖似祖父?
先帝帶來的陰影就這樣被勾了出來。
瑞王主持宴會自然是坐在最上面。
他垂著頭,臉色并不好看。
而皇后也根本就沒有露面。
“瑞王殿下。”戶部的郭尚書忽然上前拿著一卷竹簡走到最前面。
他并未行禮。
瑞王將手上的酒杯重重一放。
“郭尚書不會行禮嗎?”
“禮?”郭尚書揚了揚手里的竹簡,“有人篡改圣意還穩坐高堂算是有禮嗎?”
這話的指向太過明顯了。
宴會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瑞王黑了臉。
“郭尚書這是何意?”
“豫王安,既賢且長,聰慧敏博,溫恭孝友,溫仁寬明。可冊為皇太子,仍令所司擇日,備禮冊命。”
郭尚書將詔書朗朗讀來。
空曠的空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已經有敏銳的人悄悄打量起了四周的情形。
這是……要造反啊!
第146章 對峙 瑞王還是沉得住氣的。 ……
瑞王還是沉得住氣的。
“偽造詔書是死罪。”
郭尚書絲毫不懼:“是啊,偽造詔書是死罪。可是,到底是誰偽造詔書呢?瑞王殿下,論德行,你對自己的親叔叔都如此刻薄,哪里比得上豫王殿下寬仁德厚?論才干,這幾年豫王殿下輔佐陛下,政績卓著,而你呢?自你監國以來,我們戶部都要拿不出糧了!等到年尾,這些大臣的俸祿都發不出來!”
“假詔書是哪兒來的?”
“自然是陛下的親筆詔書。豫王殿下,才德兼備,還是長子,立他為太子自然是正統。”
瑞王起身去搶:“拿來!”
郭尚書毫不客氣地躲開。
“瑞王!你和皇后矯詔篡權,還不快快伏法!”
他一聲怒斥,忽起來殺喊聲,宴會場地被一群手持長刀的士兵圍住。
而為首者就是一直未到的豫王。
“二弟。你不要再錯下去了。”
“大哥?”瑞王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你為何要謀反?”
豫王溫和的神色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淡至極的表情。
“我沒有謀反,是你在謀反。”
中書令挺身而出:“都帶兵圍宮了還不是謀反?放你大爺羅圈屁的詔書,老子中書省都沒見過的詔書是什么詔書!”
他擼起袖子,比武將還要粗蠻幾分。
“老子活了一輩子啥事兒沒見過。今日老子就站在這兒,看你們那個不怕死的敢動一下!”
其余的大臣雖然不滿瑞王最近的行徑,但是對此時變了模樣的豫王更生忌憚。
猶豫之間,大部分持中不言,而三省的宰相是打死都不認詔書的。
皇帝所有的重大詔書,都是由中書省草擬,門下省覆核,尚書省執行。
立太子的詔書明明確確寫的就是瑞王的名字!
門下侍中為人要文雅些。
“我們門下省接到的太子詔書上確切寫的是瑞王殿下!陛下在商議立太子之事的時候,幾位親王以及三省的官員俱在!還有……宋國公!”
宋國公慢悠悠站起來。
“雖然瑞王殿下冤枉了老夫的外孫,但是,陛下確實說的是立瑞王殿下為太子。”
“什么長子?!”一個大胡子文官站出來怒斥,他是太常寺的少卿,自然是從“禮”的角度入手,“瑞王殿下才是嫡長子!你不過是個卑賤婢女所出的庶長子,還論起大義名分來了?”
宰相們連同皇帝的親外公都沒有站在自己這一邊,豫王卻沒有任何動搖的意思。
他抽出刀。
“殺!”
“殺什么?”
熟悉的聲音伴隨著馬蹄聲響起。
抽刀聲戛然而止。
帝后二人騎著馬帶著一隊人馬緩緩而來。
皇帝不是昏迷了嗎?!
此時的皇帝卻面色紅潤,絲毫沒有病色,反而是一直看似康泰的皇后右手已經被紗布裹著。
豫王手里的刀一下掉在了地上。
突然出現的皇帝,震懾了他身后的士兵。
他是皇帝,更是大晉的戰神。
無人敢在他的面前動武。
“爹,娘。”瑞王沒有一絲驚訝,垂首站在一旁。
“你可真是有本事,連皇宮的護衛都調得動了。”皇帝停下馬,“拿下。”
身后的士兵猛然沖向豫王的隊伍。
聰明的大臣們都往皇帝身后躲。
只有中書令老當益壯,撿起一把刀將準備逃跑的郭尚書扯了過來。
刀架在郭尚書脖子上,他激動得直蹦噠。
“亂黨!亂黨!”
皇帝所帶的人都是正經的精銳,不過片刻,豫王身后就只剩下數十人。
他摔下馬,用刀撐起身體。
“外面呢?我外面還有五千人馬,你防的住嗎?”
“亂黨已經盡數剿滅,臣前來復命。”
冷冷的女聲像是挾帶著風雪而來。
李希言一身繡衣,疾步而行,手中拖著滴血的長刀,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長刀在空中一劃,豫王身后數人倒下。
“叛軍首領原千牛衛左將軍吳覺已經被右將軍拿下,繡衣司接管了宮城防衛。”
她衣袍一撩,就這樣跪在了豫王的身側,像是將這個掀起宮變的核心人物當成了空氣一般。
豫王忽然大笑。
原來,他一開始就步入了陷阱中。
皇帝抬手讓她起來,旋即看向了這個他一手養大的孩子……豫王。
“你,為何要反?”
這樣幼稚的問題不應該出自一個成熟的帝王口中,但是他還是想問。
“我為何要反,陛下比誰都清楚,怎么不敢說出來嗎?”
“朕不能傳位給你是有苦衷的。”皇帝難得逃避一個問題。
豫王低低笑了:“我不過是拿回本來就該屬于我的東西。”
簡單的一句話讓帝后二人都變了臉色。
“是誰告訴你的!”皇帝大聲問道。
“陛下如此疾言厲色。”豫王晃晃悠悠站起來,“是怕別人都知道我是康王的兒子嗎?”
現場安靜了一瞬。
皇帝的表情慌亂了,語速也急促了起來。
“是誰告訴你的胡話,你是朕的兒子!”
“我不想這樣活著。”豫王仰起頭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嘴角流下了血。
眼前的視線變得很模糊。
“大郎!”
“大郎!”
“大哥!”
可惜,那些關于他的呼喚他再也聽不見了。
宮變迅速結束。
戶部楊尚書以謀反之罪論處,從他入手,還一連串拔出來許許多多的人。
皇帝都沒有手軟,反而比往日更嚴厲處置了這些人。
而那日挺身而出的幾個官員均得到了封賞,中書令幾個宰相本就年高功勛,直接賞賜了爵位。而太常寺的少卿才是撿了個大便宜。
直接從清閑衙門的二把手去了最肥的戶部做左侍郎,代理尚書。
想是不日就要晉升。
這一點倒是比之前的事情更令人在意。
因為此人還有個極為尷尬的身份——姜皇后的堂弟。
在先帝朝也算是興風作浪了一段時間。
“這人的運氣是真的不錯……”容朗躺在李希言值房內的搖椅上一晃一晃,“當時,哥哥登基的時候,他為求自保反水比誰都快。所以哥哥才不好動他,沒想到如今,又讓他賭對了,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戶部。”
“姜家之前得罪了不少人,姜侍郎既然有這個眼色,知道自己只能依靠陛下,也不失是一枚好用的棋子。或許,陛下就是這樣想的吧。”
李希言放下筆,向后一靠,合上眼。
“陛下為何還沒有處置豫王的消息?”
“哥哥這個人,心軟。”容朗嘆了口氣。
對豫王,他也不是沒有感情的。
“自己的兒子謀反和逆賊的兒子謀反可不一樣。”
“陛下已經決定了?”
“先廢為庶人,等過段時間就封個國公,遷入皇陵。”
“他……真是康王的兒子?”
“是,這不會有錯。當年,那個婢女是拿著康王妃的親筆信找來的。”
“知道這事情的人不多吧?”
“除了我們兄弟幾個只有母后還有張錦知道。”
“皇后殿下也一直知情?”
“嗯。”
“那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確實奇怪,他的生母當時因為懷著身孕又遭逢大變,身子一直不好,雖然后來被哥哥庇護,可這生孩子本就是過鬼門關一般的事情,他母親生下他沒幾日就走了。”
“你當時去于娘子所說的山谷可算是一無所獲吧?”
“動作太快了,關鍵東西全帶走了。”容朗坐起身,抱怨道,“沒辦法。為了保密,我們的行動很少人知道,就連繡衣司都是臨時接到的命令。”
“知情的人只有你們兄弟幾個。”
“我不想懷疑他們。”
“先看著吧,陛下自然有法子。”
“也不著急了,這次也算是重創了他們培養的勢力,只等他們狗急跳墻。”
“就怕他們不動。”
“少使?”衛川敲了兩下門,“能進去嗎?”
不怪他現在如此謹慎。
自從風波之后,容朗就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了。
天天把繡衣司都當成自己家了!
“進來吧。”
衛川推開門走進去。
瞧!這屋內都鋪了地毯,到處還擺著花兒,窗簾都換了個模樣。
這些就不說了,看,他這才出去幾日啊,又添了個躺椅。
嘖嘖。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衛川這才收起打量的眼神答道:“都交代的七七八八了,那些據點的名單已經下發給了各地,不日就可一網打盡。郭尚書也交代清楚。這人就是好色上了那些人的賊船,然后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挑事兒了。不過……”
“不過戶部被清算了一半?”
“是……”衛川摸著下巴,“總覺得他們一些人沒說實話。”
“還記得寧大夫嗎?”
“記得啊。”
“那人應該和戶部有什么牽連。”
容朗插嘴:“不好查哦,當年,姜家為了掌控戶部,借著五王之亂幾乎是把戶部都清洗了一遍。”
“我約了一個人來,問問她就知道了。”
“誰啊?”
“李少使!”
粗嘎的女聲讓二人衛川轉過頭。
“張大夫?”
來者正是張萱。
“你好呀,衛校尉。”
“還有我呢?”周霍嬉皮笑臉地跟著,他樂呵呵朝著李希言打招呼,“姐!我陪著她才從萬年縣回來呢。”
什么姐不姐的……
容朗磨了磨牙。
這兄弟倆真是一樣討人厭。
“姐夫你也在哈!”周霍完全沒感知到容朗的敵意,熱情洋溢地叫了一聲。
姐夫?
容朗忍住笑出聲的沖動。
他收回剛剛的話。
周霍是個好孩子,他家就周徹討人厭!
“小周將軍客氣了。”
李希言翻了個白眼。
“外面那匹馬是陛下賞的,王爺不可能送給你。”
“啊?”周霍面露失望。
容朗大氣得不行:“一匹馬而已,我再去找陛下要就是了,駿馬配英雄,正適合小周將軍。”
周霍飛快接話:“多謝姐夫,姐夫最大氣了,和希言姐性子都是一路的。”
只要他謝得夠快……
“你老實點。”李希言真怕他再繼續下去,把容朗的褲子都能騙走,“站那兒不準說話。”
周霍得了馬,乖乖搬了兩張凳子,擦了擦,讓張萱坐下,自己又坐在旁邊。
衛川看了這兩對,有些氣悶。
他自己也能搬凳子自己坐!
“李少使,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之前我給你看的那幾種藥你確定和你母親的藥方基本相似嗎?”
“確定。”
“那你母親可有沒有能夠去掉刺青的藥?”
張萱思考了一會兒:“去掉刺青?沒有這種藥,刺青是沾了墨汁的針扎出來的。墨汁深入皮膚表層,如果不用火燒這樣徹底毀掉皮膚的辦法都沒有辦法遮掩。”
“那可有能夠祛除疤痕的藥?”
“有!”
李希言忽然想起了之前寧大夫給的藥罐,她起身在柜子里翻出來,遞給張萱:“你看看這個。”
張萱接過聞了一下。
“這不是……”
“和你母親的方子一樣?”
“只多加了一味解熱毒的五倍子。”張萱雖然不太懂朝政的事情,但是足夠聰明的腦子讓她有所猜想。
“這些……是不是和亂黨有關?”
“是。”
張萱捏緊了藥罐。
“母親和哥哥真的去世了……”
“你母親留下的藥方可還在?”
“只有我這里有一份,姨母……姨母不可能的,她只是個普通婦人。”
撫養張萱長大的姨母,李希言早就調查過。
確實只是個普通人,而且她有自己的孩子,犯不著為了給自己的姐妹報仇而去做謀反的事情。
“我知道。”李希言握住她的手,“亂黨和你的母親應該是有些關系的,未免他們把主意打到你姨母身上。我已經讓人接你姨母一家進京。”
“他們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不知道的。”
張萱松了口氣。
“只是到時候又要麻煩劉姐姐了。”
自從劉椒和帶著家人的譚黎進京后,三人經過李希言介紹認識,很快就成了好友。
劉椒邀請了譚黎一家在自己店鋪幫忙打理雜物,而張萱則幫她研制各種脂粉。
這樣張萱也能有個穩定的住處。
“劉娘子也不是小氣的人,你客氣太過反而顯得生疏。”
“你們在說椒椒姐什么呀?”瑞王從外面探頭進來。
衛川脫口而出:“瑞王殿下?您怎么來了?”
“我出來給椒椒姐送點東西。”
他從門縫里擠出來,揚了揚手里的包袱。
“張大夫也在啊!”
張萱瞠目結舌。
“瑞王……殿下?”
第147章 步步為營 “張大夫!你聽我解……
“張大夫!你聽我解釋!”
瑞王這才想起張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若是她知道了,那她一定會告訴椒椒姐……
他還沒做好準備。
周霍反應比誰都快,一把拉起張萱就跑。
“我們還有事先回去了!”
瑞王想要去追卻被容朗叫住。
“別去為難別人!”
張萱和劉椒是好友,知道了這事兒,怎么可能讓她隱瞞?
“我……”瑞王悻悻坐了下來。
李希言沒有體諒此時的他的意思。
“來這兒干嘛?你事情都做完了?”
“嗯……”瑞王捏著手里的包袱,眼淚都快出來了!
李夫子果真是活閻王!
他都這樣了還問他事情有沒有做完!
都不關心一下他。
“東西放下,你回宮去。過段日子你的冊封大典就要開始了,你應該很忙。”
瑞王捏著包袱不放:“我見她一面都不行嘛……”
“行不行又不是我說了算。你自己心里清楚劉娘子的為人。”
劉椒對于嫁入高門這種事情避若蛇蝎,更何況是嫁給未來的皇帝。
瑞王心里清楚,可是他才多大?那里有理智的想法。
“嫂嫂知道喲!”容朗提醒道,“你應該先去問問你爹娘的看法。”
“怎么會?”
“你娘掌管后宮這么多年,你這段時間常常出宮跑劉娘子那里去,她會不知道?”
也太小看皇后了吧。
“那我……”瑞王求助地看向了李希言。
“你現在應該先對陛下和皇后殿下坦白此事。”
李希言隱約察覺到了帝后的用意。
一個在自己感情上都沒有決斷的人怎么做的了帝王?
瑞王松開手,放下包袱。
“那……我走了。你……你幫我把東西給她,就說是你給的,免得她連我的東西都不要了……”
他說著說著,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容朗覺得他這樣沒出息極了,直接趕人。
“快回去!”
瑞王再也忍不住眼淚,捂著臉跑了。
“害人精。”李希言指了指多嘴的衛川,“你還在這兒干嘛。”
衛川下意識站起來,可一想到這一直就縈繞在心頭的疑惑,他又坐了下來。
不行,得問清楚了再走!反正都得罪人了。
“我還有事要問。”
“說。”李希言靠在椅背上。
“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是什么時候布的局啊?”
對面的二人相視一笑。
“從賜婚前開始。”
“賜婚前?”衛川驚訝,“那么早!”
容朗說道:“我最開始察覺不對,是徐令誠提醒的我。”
“對對對!還有他!他是怎么回事?明明他那日也和別人一起誣陷你來著!”
“我才回來的時候去上朝,他和我閑話,說是韋夫人有了身孕,其他人照顧他不放心,所以特意請了岳父岳母來京城。”
“這話有什么問題?”
“首先,他生怕我聽不出異常,還特意強調了韋夫人的父親最疼愛子女。其次,韋家的事情你也清楚。韋夫人的父親是個極其狠毒之人,并且至今還不滿意女兒的婚事。那到底是什么讓他不放心到了,讓這樣的人來照顧韋夫人他才覺得放心?或者是安全?”
“性命攸關?”
“沒錯。我回來后就把這事情告訴了你們少使,你們少使推測,是有人拿韋夫人威脅他,而且方式應該是悄悄在府中埋下了釘子,讓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他只敢以這樣的方式向我報信。這也說明他所在的戶部和徐府都有那人的探子。”
李希言接著說道:“之前消息泄露的事情讓我們能夠斷定一點,那人一定是宮內之人,而且很可能就是皇親,這樣算來,只有漢王壽王豫王有嫌疑。賜婚時,我就想到可以借此機會引蛇出洞。”
“你們賜婚和這事兒有關系?”
“怎么沒有?要除掉瑞王,自然要先卸掉容朗這條臂膀。而我和他結親,他與繡衣司關系近了一層,就讓他更有了謀反的嫌疑。那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那玉佩呢?玉佩是你們故意弄掉的?”
“是。”容朗說道,“我專門把玉佩丟在了只有我們幾人知道的地方,就是為了再給他送個把柄。”
“那陛下也……”
“祭祀那日出事在我們預料之中。神像砸下來的時候,嫂嫂伸手護住了陛下,陛下根本沒有事。”
李希言想到那日太醫的模樣,忍不住發笑。
“就是為難了太醫。”
“你們是什么時候確定是豫王,而不是另外兩個王爺?”
“有兩個原因。一是我那日特意問過瑞王,他離宮出走的緣由,他說是也看了很多江湖的話本,而那些話本大多是豫王給的。二是……這就要多虧了于侍郎。于侍郎在牢房的磚墻里藏了一顆土包著的人玉石。”
豫和玉同音不說,五行屬土。
“所以那日漢王壽王求情也是演的?”
“當然!”容朗嘀咕道,“那幕后黑手的心機真是深沉吶。”
能比你們倆口子深?
衛川覺得背后發涼,捂著胸口:“在下平時沒有得罪二位吧?”
“應當是沒有的。”容朗躺在搖椅上笑瞇瞇地趕人,“好了,問完了,衛校尉該走了!”
衛川看他一副主人家的模樣十分無言,忍不住嘴賤。
“最近老是在少使這里看見王爺,王爺渾然要成我們繡衣司的人了。”
“本來就快了。”容朗笑意更深,“我和你們少使是未婚夫妻,本就算繡衣司的人了呀。以后,萬娘子也算是繡衣司……啊……”
容朗做作地捂住嘴:“我都忘了呢,萬娘子還沒答應和你結親呢~”
萬娘子一直沒有松口婚事。
這是衛川不可提及的痛。
果然,聽了這話,他表情都扭曲了起來。
“你……”
容朗繼續說道:“衛校尉也別著急,反正你不是對萬娘子有恩嗎?到時候你還可以挾恩求報嘛!”
“你少說幾句。”李希言覺得這人攻擊性真是很強。
容朗立即點頭:“我都聽你的!未婚妻!”
李希言安慰道:“王爺和你開玩笑呢。而且……我覺得吧……□□的效果可能更好?”
辱人太甚!他還需要□□?!
衛川拂袖而去,一口氣就沖到了繡衣司門口。
一輛大馬車從他面前飛速駛過。
他才回過神站定。
想到剛剛的話,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小聲嘀咕:“挾恩求報!他需要那么不要臉嗎!少使也不靠譜!還□□!□□……”
他眼神微動,摸了摸自己的臉。
好像……□□或許真的有用?
出了損招的李希言還渾然不知自己的屬下真狗急跳墻地聽了進去,認認真真地寫著她的卷宗。
“姐姐~”容朗貼上去,“哥哥昨日告訴我,想要趁此機會把你寫的問刑條例全部頒出去。”
“三省那邊?”
“他們不同意我就去找他們喝茶。”
李希言看著理直氣壯的他,心里生出幾分羞愧。
“你不覺得是我在利用你?”
“是又怎樣?”容朗蹭蹭她的臉,“又不是干壞事兒。而且你就是利用我干壞事兒我也愿意。”
“誰利用你干壞事兒啊。”李希言理了理被他蹭亂的額發。
容朗心里熱熱的,挨挨擦擦就靠了過去。
“現在就行……”
“你別鬧。”李希言現在一看他裝羞澀就知道他要“使壞”,立即阻止,“我還沒寫完呢!”
“卷宗是寫不完的……”
“別……”
“姐姐……求求你……”
“就一下……”
“嗯嗯……”
怎么可能就一下。
……
處置豫王的消息過了半月才下達。
和容朗說的一樣,皇帝只將其廢為庶人,只是有一點不一樣,他的尸體被悄悄埋在了皇陵的旁邊的一塊墓地。
那里安睡著他的生母還有康王夫婦。
當年,五王謀反受到的懲罰可不僅僅只是死,他們的尸體被先帝下令扔去了亂葬崗。
是皇帝想辦法把他們的尸體弄出來埋到了這里。
“這事情原本連我都不知道。”容朗拿起幾塊綠色的糕點將掛紙壓在了墓碑上。
墓碑上只寫著愛子安之墓。
容安,是豫王的名字。
“大郎口味清淡,從小就只吃龍井茶酥,其余的是一口都不愿意碰。”
不管怎么論,他們都是骨肉血親。
“陛下最近精神一直不太好。”李希言對這位豫王也多是惋惜。
“哥哥很自責。他認為是他害得大郎變成了這樣。”
“陛下當時也是無奈之舉。先帝像瘋了一樣四處追捕和五王有關的所有人。他母親運氣好才逃過一劫,可是,要送出京城,哪里有那么容易。”
即使在府中好好看護著,他的生母還是死了。
若是懷著孕繼續舟馬勞頓怕不是會一尸兩命。
“康王是先帝最小的叔叔,年紀和先帝差不多。先帝對哥哥的不好,他都看在眼里,一直以來,他都把哥哥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對待。哥哥與康王的感情是不同的。在大郎的事情上,他很難理智。”
這些舊事,李希言是不知道的。
“要盡快抓到那個人。”
是那個人挑起了一切。
“是要快一點了。”
風吹過墳塋,墓碑上白慘慘的掛紙微微晃動。
陵墓聚集的地方,即使是皇陵,也是安靜的。
只是,在這安靜之下,漩渦已經快要浮出水面。
第148章 第十案 行宮命案 避暑 夏日……
夏日的暑熱將要到最熱烈的時候。
李希言就在這時候忽然被皇后召進了宮。
進宮的路沒有任何遮陽的地方,還要步行。
雖有帷帽遮擋,但是身上都被曬得發燙。
引路的女官,李希言認識。
尚宮局的司記,姓穆,總是一臉客氣的笑,辦事利索,能力極強,是皇后倚重的人。
“穆司記。皇后殿下召臣來所為何事?”
二人算是自小就相識,穆司記的聲音也多了幾分溫度。
“我也不知,殿下今早起來后不久就說要見李少使。”
她想了想補充了一句。
“快到了。”
李希言掏出帕子擦了擦汗,看著一滴汗都沒有的穆司記,心生羨慕。
又走了許久,終于才到了皇后所居住的仙居殿。
一進殿,一股涼氣撲面而來,撫平了心里的燥熱。
“臣見過殿下。”
皇后穿了一身常服,青綠色的,上面只淺淺淡淡繡了幾朵牡丹,頭上也只別著玉簪。
“希言,過來。”
她招了招手,一臉親和的笑。
李希言走過去。
“別拘束。”皇后拉著她坐下,“瞧把你熱得。”
她讓人端上溫熱的茶水。
“謝殿下。”李希言喝了一口,茶水雖熱,卻恰好把汗水都發了出來。
皇后也和她說起來叫她來的目的。
“穆司記,把東西拿上來。”
她拉著李希言的手:“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該給你添些嫁妝。”
她清楚國師府的情況。
看著富足,實際上都是花錢沒數的人,兩任國師都是有點子錢就花掉的瀟灑性格。希言嘛……
皇帝給她提起過,每次出去破個案子都要救一堆人回來養著,想必也沒多少錢財傍身。
這孩子,她是真的喜歡,看著冷面,心里最是軟和不過。
怎么能夠看著她成親沒有足夠的嫁妝撐腰呢?
李希言下意識想要推辭。
“眾口鑠金。”皇后語重心長,“我知道你的性子和其他人不同,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只是人終究是活在俗世中的,少些麻煩總是好事。嗯?”
這種話沒有人對李希言說過。
她的女性長輩少。
國師府的女子都是她的晚輩。繡衣司的溫正使也少有照面,都忙著自己的事情。關風和比她也大不了幾歲……
唯一能回憶起的也就只有久遠回憶中只會責罵自己的母親。
她打了個寒戰,抬起頭卻瞧見皇后眼里一派的溫柔。
那是一種獨屬于女子的溫柔。
像不刺眼的陽光,強大而溫暖。
“怎么還打寒戰了?是不是我這殿里太冷了?”
皇后面露擔憂。
她是不太怕熱的,每次要等到皇帝回來才會在殿里多放冰塊。
今日是想著李希言走過來肯定會很熱,才將殿里弄得清涼不少。
“沒有,只是……最近沒休息好。”
“是因為小六兒現在老去你那里搗亂才弄得你沒法處理公事嗎?”
搗亂……
一想到容朗懶皮狗似的,在值房里……
李希言臉紅了一下。
“沒影響……是最近事情有點多。”
皇后想到了豫王,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許。
那個孩子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雖非親生,卻終究還是感嘆。
“殿下。”穆司記帶著一排婢女走過來,“按照您的吩咐,頭面和擺件都整理出來了。”
皇后暫時收拾心情,興致勃勃拉著李希言瞧。
“雖說成親那日都是規格內的九樹花鈿冠。可是婚后若是需要去什么場合也不能落于人后。你可以不穿不戴,但是必須得有。”
婢女將盒子依次打開。
最前面的幾套頭面看的人眼花。
都是赤金累絲,要么鑲嵌著紅色的寶石,要么做工極其精巧細致。
“這幾套擺在那兒就行,后面幾套……”
皇后手上一指。
后面幾套頭面看上去素凈不少,多是以白玉珍珠為飾。
“都是好東西,不會被別人比下去,而且你穿戴起來又輕松些,沒那么繁復。再后面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簪子和手鐲你肯定不太喜歡這個模樣,送人最好。”
她順道說起了皇家為數不多的親戚。
“宋國公家里最麻煩不好相處的就是他本人,他家幾個兒子兒媳包括女兒都是好性子。”
皇后讓人給她端上冰涼的酸梅湯。
“這時候熱氣散了再喝些涼的就不容易傷胃。”
“謝殿下。”
皇后一邊瞧著她喝酸梅湯,一邊說道:“再差的性子也會被這個怪脾氣的老爺子給嗟磨出來。唯獨有一個……”
“二夫人?”
“你知道?”
“聽關姐說起過。”
“關校尉?關校尉可是個大度之人,她怎么惹到關校尉了。”
“關姐只說‘前倨后恭,思之令人發笑。’。”
皇后一臉贊同。
難得有人陪著她說閑話,她也頗有興致。
“你可知道宋家大娘子的女兒?”
“楊照月?”
“二人很是不對路。”皇后說起那一樁往事,“當年,胡家大娘子也就是先太后的親姐姐初嫁楊家,生下了照月和照星。一家人本來也算是和睦,沒想到那楊郎君因為是戶部郎中,恰巧擋了姜家的道再加上他和國公府的結親,就被害死了。”
李希言見過楊照月幾次,是個隨時都笑著的人,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過往。
“楊家出了事,宋國公急忙把女兒外孫外孫女接回了家。出了這種事,家里誰不覺得孩子可憐,對兩個孩子都是不錯的,唯獨她!之前見著大娘子嫁得好就百般討好,后來別人孤兒寡母歸家又各種為難。”
“宋國公都不管的嗎?”
“他呀,外強中干罷了,對二夫人那種來陰的人,是應付不了的。”
“所以,之后,大娘子再嫁給盧國公,她又換了一副嘴臉?”
皇后點頭:“你以后見了她就知道了,心眼兒多又沒腦子的。把她當個笑話看。她要是議論你一句,你直接罵回去都行。這人是個欺軟怕硬的性子,最怕硬茬兒。”
“臣明白了。”
皇后一邊閑話一邊給她好好理了理幾家親戚的事情。
李希言有些奇怪,二人的婚事還沒有定下時間,皇后怎么忽然操心起這些來了?
只是,到底是好意,她也當作聽八卦一樣聽個有趣。
“今日給你說這些是有緣由的。”皇后瞧了一眼外面沒有那么烈的日頭,“陛下怕熱,過幾日就準備去行宮避暑,到時候這些人都是要去的,第一次打交道,那些人免不了試探為難。”
李希言微微點頭。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別緊張,真遇見不長眼色的,直接過來告訴我就是。”
她當了這么多年皇后,也不是白當的。
“臣,只怕做得過頭。”
“既然喜歡招惹別人就要承擔后果,你該如何就如何,別顧及其他。這成親后親戚帶來的麻煩都算在他們男人頭上,讓小六去收拾。”
李希言忽然想到了正月十五那晚容朗對著宋國公胡言亂語的事情……
頭疼!
一個宮女走進來。
“殿下,陛下讓人傳話,晚膳已經在等風亭擺好了。請殿下和李少使移步。”
等風亭。
這里是皇宮里夏日最清涼的地方。
白日的烈日都被旁邊的山遮擋住,還面對著一大片湖,涼爽的風也吹個不停。
皇后和李希言到的時候,皇帝幾兄弟連帶瑞王已經坐在亭子里等著了。
一見皇后來了,皇帝立即起身迎過來,其余幾人也站起身。
“孩兒見過母親。”
“嫂嫂有禮。”
“怎么走路過來的?熱不熱?”
“不過幾步路,也免得宮人們還得抬轎。”
容朗黏糊多了,拉著就不放手,語帶委屈。
“大哥狡猾極了,若不是張錦說漏了嘴,我還不知道你在宮里呢!”
皇帝“嘖”了一聲:“某人不是不稀罕吃宮里的飯嗎?”
容朗別過頭:“哼!”
還好意思說!
李希言規規矩矩行了禮:“臣,見過陛下。”
皇帝隨意招了招手。
“來,先用膳。”
看見李希言過來,漢王無聲無息和壽王換了個位置。
皇帝見狀覺得好笑。
“表兒害怕希言屬實正常,你怎么也一副鵪鶉模樣。”
漢王忽然硬氣了起來:“大哥說什么,我聽不懂呢。我怎么會怕李少使呢!”
“定然是你平日里胡鬧被繡衣司捉住過!”皇帝戳穿了弟弟的偽裝。
漢王今日嘴硬極了。
“我哪里胡鬧過……我平日里就在家好好待著的,看看書,寫寫字。”
李希言忍住咳嗽的沖動。
“你差不多得了啊!”皇帝被惡心壞了,“就算希言以后算是晚輩,你也別裝得太過了。”
一□□爬的字,奏折都要人代筆,還沒事兒在家寫寫字……
“我……”漢王低下頭,“大哥就可著我欺負……”
“說到這婚事。”皇后還是忍不住催道,“小六都定下來了,你們兩個到底是個什么章程?”
漢王和壽王府里都是連妾室都沒有的。
二人此時齊齊紅了臉,異口同聲。
“不著急!”
容朗斜了兩人一眼,一邊給李希言夾著菜,一邊說道:“都這么大年紀了也不著急。”
“我就比你大一歲!”漢王立即反駁。
壽王慢條斯理說道:“若非找到了李少使,你不也不會成親嗎?”
好吧。
容朗閉上了嘴。
讓自己這個拱火的弟弟閉上嘴后。
壽王才繼續說道:“我這身子……也不太好。還是不拖累別人了。除非張岫在世……”
“這是什么話!”皇帝說道,“你就是不能跑跳罷了。”
壽王目露黯然,但是終究沒有繼續說下去。
“陛下。”李希言忽然說道,“臣之前在涼州偶遇了一個姓張的大夫。”
“是什么神醫嗎?”
“她是張岫張大夫的女兒。”
“張岫?!”皇帝目光一暗,“她有女兒?”
李希言將張萱的身世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皇后長出一口氣。
“蒼天有眼。”
還算是保住了一絲血脈。
皇帝追問:“她現在在何處?”
瑞王眼神發飄,脫口而出:“就在京城……”
“是,張小大夫一直掛心其母所受的冤屈,所以就來了京城,現在就在京城安置著。”
“大善!”皇帝撫掌,“過幾日去行宮讓她也一起,只要治好了老三,朕也有由頭為她母親平冤。”
容朗說道:“讓周霍帶著她不就行了。”
“周霍?”皇帝有些意外于自己這個小心眼兒的弟弟對周家人如此面色如常,甚至面露欣賞。
“對啊,周霍一直……在給張小大夫做牛做馬。”
眾人都明白其中的含義。
壽王蒼白的臉色也泛起了紅暈。
“竟然真能找到張大夫的傳人……雖然張大夫擅長內疾,但是已經……”
他已經很滿足了。
漢王忽然說起:“瞧我這腦子!我差點給忘了。我府里的馮管事把腿治好了。他找那個大夫其他的不行,就治什么痹癥厲害,到時候我把他也帶上?一起給三哥看看。說不定今年冬日三哥就能跑馬了!”
馮管事的腿是因為漢王而傷,傷有多重,幾人都很清楚。
如今聽到那大夫連馮管事的腿都能治好,壽王心里不免雀躍。
他的腿和腰都有嚴重的痹癥,是當年所受的外傷導致的。
若是治不好痹癥,即使調養好也只能說多活幾年,還是行動不便。
若是兩樣都能治好。
“跑馬……”
他想到那個場景心跳都快了幾下。
第149章 云霞山 六月二十八,大暑的前……
六月二十八,大暑的前一日。
皇帝帶著宗室大臣向著云霞山上的行宮出發。
這一處的行宮名為甘泉宮,宮門口有一座寺廟名為甘泉寺。
取名是來自于云霞山特殊的地貌。
云霞山山中多山洞,洞中長流山泉。
這山泉水遠近聞名的甘甜,不少風雅之士以此泉泡茶,美其名曰“云霞茶”。
容朗喝了一口茶。
“我覺得沒區別……”
李希言放下茶杯。
“我也喝不出來味道。”
二人果然想要附庸風雅都沒有用。
“好無聊……”容朗掀開馬車簾子,朝著外面問道,“還有多久才到啊?”
張錦答道:“一個半時辰吧。”
容朗向后一靠。
“唉……太熱也沒法騎馬。”
馬車太顛了。
“我們才回來多久,你就不習慣坐馬車了?”
“不是不習慣,是之前一直忍著的。”
外面忽然傳來馬蹄聲。
是有人騎馬而來?
“誰?”李希言撩開簾子。
“是我,姐!”
來者是三個熟人。
許久未見的劉椒和張萱以及周霍。
因為瑞王的事情,劉椒終究是有些尷尬,表情都不如以往自然。
“見過王爺,李少使。”
張萱沒有什么隔閡,直接往馬車里鉆:“他姨母一直拉著劉姐姐要給她相看,我們來躲難了!”
李希言讓開幾個位置,坐到容朗身側。
“快進來。”
劉椒到底是大氣的人,也沒有忸怩多久。
“我家姨母也是好心,只是……她是個急性子。”
李希言也打聽過那位劉夫人的為人,風評不錯。
“你住在范家可還習慣。”
“還好。姨夫是個修身齊家之人。雖然我姨母是繼室,和原配生的孩子有些生疏,但是相處得還是不錯的。”
“生疏總比如同仇敵的好,本就不是親生的,能有個面子上好看就不錯了。”
“是啊。我還沒來的時候還很擔心姨母的處境,看她過得不錯我也安心了不少。我和姨母已經說好了,等過幾日我就搬出去住,長久住在別人家還是不好。”
“正好,你們三人能就個伴兒。”
張萱說道:“也是你姨母本身就不是心術不正的人。她不像有些繼母總想著算計原配的孩子,雙方自然相處得好。你看像是姜家,一天到晚鬧得多難看。”
說到姜家,容朗來了興趣:“哪個姜家?”
“就是前段時間才升任戶部侍郎的那個姜侍郎啊。我聽最近認識的一個大夫說,他家可亂啦,今日這個中毒明日那個小產。”
仇人過得不太好,容朗很是開懷。
“想必也是那姜侍郎自己,管不好后院的事情。”
“是呢!我聽那個大夫說的。那個姜侍郎特別好色,還喜新厭舊。他家夫人在的時候還好,前幾年他夫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就開始挑繼室,挑來挑去,姜府前前后后抬出去十來個人……”
死了十幾個?
李希言由衷道:“他這個夫人很厲害。”
“是很厲害,他現在這個夫人原來在他家做婢女,后來給他做了良妾。不知怎么……一下就成了夫人。聽說,他家夫人現在正攛掇著姜侍郎把家產給幼子呢。”
劉椒沉吟:“我倒是見過那位夫人,看上去相貌平平。竟然能讓好色的姜侍郎如此……看來確實是個內秀之人。”
張萱皺皺鼻子:“京城的人啊,都一個賽一個的有心眼兒!”
“我沒心眼兒。”周霍討好一笑。
李希言別過眼,不想再看。
缺心眼兒吧。
如張錦所說,一個半時辰后,馬車才停下。
行宮確實涼快,一下馬車就像是換了個季節似的。
張萱快言快語。
“那些文人雅士來云霞山其實是為了避暑吧!”
一行人恰巧被安排住在一處。
范寺卿自然要領著家眷來拜見。
“下官見過王爺。”
他個頭不高,矮墩墩的,看上去就是個隨和的性子。
“范寺卿免禮。”
“李少使安好。”范寺卿和善地和李希言打了招呼。
這個人……
是個萬金油。
和誰都不起沖突。
李希言自然和他關系還算不錯。
“也是緣分,劉娘子竟然和我是好友。”
范寺卿自然知道自己夫人娘家侄女的事情。
“是緣分呢,這孩子一路上進京多虧有李少使護著。”
“這位就是夫人吧。”李希言是有意要為劉椒撐腰,免得她寄人籬下被人看輕。
“見過李少使。”劉椒的姨母和她樣貌一點兒都不像,是個瘦條條的柔弱模樣,她朝著李希言行禮,“還沒謝過李少使回護椒椒的恩情。”
“既是朋友就沒有這樣客氣的說法。”李希言扶住她,“您是長輩,不能這樣折我。”
范家的子女將這些收入眼底,對這位客居家里的親戚也不免多了幾分小心。
夫人驚異于她的和氣,但是也大大方方地和她說起了話。
“聽說李少使和王爺的好事將近?真是郎……天作之合的模樣。”她咽下那句郎才女貌。
這對兒更像是女才郎貌……
這話夸到容朗的心坎里了。
他滿意點頭:“到時候還請范寺卿一家來喝杯喜酒。”
“那是下官的福氣。”
一行人一邊說這話一邊往里面走。
行宮的路邊全是樹,空氣都透著一股干凈的氣味。
被熱了一個月的眾人不由都松了口氣。
范寺卿胖更怕熱,也玩笑道:“這才是人能呆的地兒啊,京城里把人都熱得冒煙了。我每日去上值,都要帶三身換洗衣裳,隨便動一下就汗出如漿,實在是難受。”
忽然,前面傳來一陣喧嘩。
“怎么回事?”
誰敢在行宮里吵鬧!
容朗的臉沉了下來。
他平日在外人面前本就是有些疏離的模樣,這發火的樣子更是讓引路的宮人心生畏懼。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聽聲音,好像是戶部姜侍郎家那位白夫人?”
容朗闊步向前走了幾步。
不遠處,幾個人正在爭執著什么。
“在吵什么!”李希言呵斥道。
那群鬧作一團的人這才覺察到其他人的到來。
李希言掃視了他們一眼。
牽著四歲孩子的婦人應該就是白夫人,長得確實普普通通,只能算是清秀,唯獨下巴上長了一顆美人痣,很是顯眼。
她身邊的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應該就是姜侍郎的長子,在國子監任主簿一職,確實生得文質彬彬,看上去就滿腹詩書的模樣。
另外一個和他五官仿佛,只是神情怯懦些,年紀更小些,應該是姜侍郎的其他兒子。
“妾見過王爺,見過李少使。”白夫人緊緊摟著孩子,開口就是認錯,“是妾沒有規矩,請王爺李少使息怒。”
還真是個聰明人。
姜家兩位郎君就梗著脖子,只行了禮,半點不提在行宮喧嘩的事情。
活該斗不過這個白夫人。
李希言不喜歡和蠢貨多說,再加上還有個幾歲的小孩在。
“雖是行宮,但是也是陛下所居之地,不能亂了規矩。”
“是……妾謹聽李少使教誨。”
白夫人低眉順眼態度極好。
“天兒熱,先帶孩子回去。”
白夫人感激道:“謝王爺,謝李少使。妾告退。”
她行完禮就牽著孩子帶著婢女走了。
姜家兩個郎君也準備告辭。
容朗卻沒有點頭。
“姜主簿還是在國子監任職,不知道該有的規矩嗎?”
姜大郎被說得面色一紅,嘴里還是不服軟。
“下官的繼母出身低賤,心機深沉,剛剛是她先……”
“緣由不重要。”
傻成這個樣子,容朗都忍不住提醒他。
“論名分,她是你的繼母,明面上挑不出錯處,你是晚輩明面上就要敬重長輩。剛剛的事情說重了就是藐視陛下,誰會管是什么緣由?”
姜大郎一臉憤憤不平,像是覺得容朗在拉偏架。
還是姜家二郎聰明些。
“下官和兄長知錯了。不過是一家人拌嘴,不是什么大事。等會兒,下官就和兄長去向母親賠禮。”
“懂道理就好。”容朗不想看姜大郎那傻模樣,不耐煩擺擺手。
“退下吧。”
姜二郎很了解自己哥哥的性子,硬生生拽著人就退了下去。
“謝王爺。”
這一番鬧劇,搞得范家人都不太自在。
范寺卿也聰明,隨意扯了個理由。
“明日還要去打獵呢,下官年紀大了,得養精蓄銳一番,免得到時候做了墊底的人,丟盡老臉啊。下官就先告辭了。”
劉椒也跟著范家人走了。
他們前腳走,張萱后腳就說道:“誠不欺我,這姜家真是忒亂。”
鬧到在行宮都不顧規矩了!
“明日打獵,還有戲看呢。”
“真的要打獵嗎!”張萱一臉興奮,“云霞山上會不會有很多草藥啊!”
容朗答道:“有不少。”
周霍附和道:“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我帶了只獵犬,鼻子可靈了。”
張萱連連點頭。
“李少使,你帶了獵犬沒?”
“有破云就夠了。”
樹冠上傳來一聲鷹嘯,帶著得意的上揚調子。
“哥哥說今年他就不去動彈了,到時候說不定我們的收獲能夠最多。”
“那可不一定啊,小六兒!”
一轉頭,漢王帶著好幾只獵犬浩浩蕩蕩走過來,身后跟著已經能夠正常行走的馮昶還有一個眼生的年輕男子。
男子生得極俊美,氣質出塵,讓人一見就被吸引了目光。
容朗直接問道:“這是?”
“他?”漢王介紹道,“這就是之前給馮管事瞧病的大夫!姓蕭。”
蕭大夫動作從容,不卑不亢行了禮。
“草民見過王爺,見過李少使。”
“小六兒!”漢王牽著自己的獵犬炫耀,“我這次可把我府上的獵犬都帶上了!”
其余的獵犬都是常見的細犬,唯獨打頭的那一只,生得有些獨特,白毛紅鼻。
“這是什么獵犬?”容朗有些好奇。
“矩州那邊兒的人送來的,我也不知道是啥,但是這狗厲害得很,鼻子靈的不行。怎么?”漢王瞅了瞅他,“你沒帶獵犬?”
“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些。你以為誰像你似的,一年到頭老往山里跑。”
“這不有意思嘛!對了,我前幾日得了好些毛皮,給你們分點。”
“你才去打獵回來?”容朗覺得好笑,“還真是馬不停蹄啊。”
“不說了不說了!”漢王牽著獵犬急著離開,“我回去喂狗了,明兒一起啊!”
周霍看著漢王的背影。
“我覺得我們明日的隊伍太過壯大了!”
第150章 組隊 云霞山最美的時刻在太陽……
云霞山最美的時刻在太陽落山之時。
不遠處的山谷被濃重的云霧繚繞著,泉水從中流出,似人間仙境。
天空是幽藍色的,帶著夜空的深沉,卻保持著明亮的色調,邊角上卻被云霞染上了金紅,兩種強烈的顏色在空中碰撞出炫目的光,形成了一副濃墨重彩的畫。
容朗坐在院子里,無心去看美景,只直直看著空落落的院門口。
不知過了多久。
一個黑色的人影緩緩走來。
他直起身,迎上前去。
“回來了。”他急不可待地握住她的手。
“嗯,怎么在外面等我?不熱嗎?”
“山上怎么會熱?”容朗牽著她的手,拉著她在躺椅上坐下,“怎么去了這么久?都出來避暑了,哥哥還有事要吩咐?”
想到剛剛皇帝的話,李希言眉毛又擰了起來。
“陛下……自從上次豫王的事情之后,那些人的勢力已經基本被清剿干凈。但是,抓不到那個主使還是個問題。”
“你還是懷疑三哥五哥?”
李希言說道:“能夠知曉豫王的出身也就你們兄弟幾人。”
“康王的人也可能會知道。”
“可要能夠接觸得到豫王,且豫王還信任他。你之前說漢王很少進宮?”
“五哥不喜歡宮里。”
“我問過溫正使。自從瑞王離宮之后,漢王進入宮中的頻率就高上不少,還時常在豫王宮殿附近逗留。”
容朗原本松弛的身體瞬間僵硬。
他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是事實。
他記得……向來反感皇宮的五哥今年連過年都是在宮里過的。
“總之……這次出宮,就要把事情都解決了……”李希言抬起手,將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罩住,“也不一定,我也不太確定。能知道豫王身份的人還有康王一黨。”
說到這話,容朗一下想到了今日所見的那個俊得離奇的蕭大夫。
“會醫術……你說那個蕭大夫會不會?”
“我今日下午就去查過了。蕭會,他是個江湖人。幾年前,在被仇家追殺時遇到了漢王被救才進了府。”
“是幾年前的事?”
“五年前。你不知道這人?”李希言有些意外。
他們兄弟關系不錯呀。
“我那個時候老在外面跑,況且五哥他對身邊用的人都比較隨意,也不上心,很少和我們提起自己身邊的人。在今日之前,我從未聽說過此人。他,是哪里人?”
“云州。”
“云州?!”
“所以,一切還沒有定數。”李希言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那個人很狡猾,我們能查的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包括漢王,也只是嫌疑。”
第二日一早,皇帝在行宮擺了宴。
或許是因為帝后二人都是一身常服,眾人都輕松不少,整個宴會帶著少有的熱鬧。
“姜侍郎。”皇帝忽然叫了一聲。
“臣在。”姜侍郎誠惶誠恐上前。
皇帝搖了搖手里的扇子,一臉笑意:“朕記得你雖是文官但是騎射還是不差的。”
“回陛下的話,臣確實略懂騎射。”
“那這幾日你可要好好表現!”皇帝朗聲道,“這打獵沒有彩頭就沒有意思。朕有匹黃驃馬。這次誰打的獵物最多,這馬就歸誰!當然,前提是得組隊。這山里面有老虎野豬,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眾人都向左右看去。
周霍立即先拉李希言入伙:“姐,咱們一起,好不?”
破云的實力多強他可是很清楚的!
“行。”李希言一口應下。
容朗自然也是和她一起,漢王聽見了,也探著身子過來。
“都一起唄!周小將軍喜歡那個馬吧?馬給你,我就要第一的名頭!”
“成交!”周霍正眼饞他的那一群獵犬呢!
壽王咳嗽了兩聲:“我就不去了吧?”
容朗勸道:“又不是非要你真動弓箭,你就當出去走走,對你身子也有好處。”
這時,旁邊幾個小娘子在旁邊嘰嘰喳喳地商議著。
“這些小娘子倒是都愛跑去打獵。”壽王露出一個笑。
容朗笑道:“見天兒都被關在府里面,肯定更愛往野外跑啊,多自由吶!”
壽王的笑意凝固了一瞬:“是嗎……那我也去吧……”
漢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這才對嘛!”
張萱四處張望著。
“劉娘子剛剛被穆司記叫走了。”李希言提醒道。
“司記?”張萱面色微變,“是皇后殿下的人?”
“嗯,皇后殿下說劉娘子資助前線之事令人敬佩,說要賞賜她些東西。穆司記帶她去拿了。”
“真的?”張萱面露擔憂,朝著前面看去。
皇后不在位置上!
正說著話,劉椒就拿著一個盒子走了回來。
“喏。”李希言安撫道,“殿下不會為難她。”
皇后也隨之回了席位。
二人的面色如常,卻讓張萱還是擔憂。
李希言說道:“你去給劉娘子說一聲,讓她和我們一塊兒。”
“好!”張萱正急著想要問問劉椒有沒有被為難,當即就悄悄溜了過去。
“唉!”周霍嘆氣,“可惜啊,關姐還沒來呢!”
“關姐還有事要忙,怕是要明早才能到。”
漢王笑道:“周小將軍你也太貪心!再加一個關校尉的話,那咱們也太無敵了!”
“苗校尉他們……”
“他們不愛打獵,還要在行宮當值。也就衛……”
“我要去啊。”衛川本來是跟著家里人坐在遠點的位置,這時候著急忙慌過來加入。
“你急什么?”李希言翻了個白眼,“不帶你帶誰?”
“我的好上官!”衛川說完就匆匆離開,像是生怕被別人看見似的。
容朗迷惑:“他……這是?”
“這段時間他一直不對勁。”李希言關注著自己的下屬,“苗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明日關姐來了我問問。”
漢王遺憾:“我們這一隊小娘子有些少啊,就三個!”
“殿下若不介意,我們也想一起呢?”
這聲音……
語調柔和卻帶著碎玉撞擊的清冷。
讓人聽得心頭發癢。
李希言聽過這個聲音,印象也極其深刻。
是楊照月。
她正牽著萬娘子緩步走來。
難怪人人一提起她,都是說其容貌。
著實是美得驚心動魄。
眉眼標致如同畫中一般,找不到半點瑕疵,一雙眼波光瀲滟,若有明珠之輝,花貌玉骨,令人心折。
最難得的還是她的氣質,那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從容,仿佛什么都不會讓她有半分的失態。
就連氣度不凡的萬娘子也被壓下去幾分。
“楊夫人?”漢王爽快應下,“二位愿意來自然是好的!”
“表姐來了。”容朗打了個招呼。
二人的母親是親姐妹,關系一直不錯。
“表弟好。”楊照月不客氣地坐到李希言旁邊,“之前與李少使有兩面之緣,沒想到還有做親戚的緣分,表弟人傻但是福氣真的不錯。”
李希言眨了眨被她的容貌晃得有些眼花的雙眼。
“夫人一個人?”
楊照月的夫君是千牛衛右將軍,掌管宮殿侍衛以及供御儀仗,是皇帝倚重之人。
按理說,他應該也來了。
“別提了,今年輪到他留守皇城。你知道的,前段時間那事……皇城防務現在是重中之重。”
“確實辛苦。”李希言問道,“楊夫人和萬娘子熟識?”
萬娘子今日話格外少,坐在一邊一直很沉默。
“萬娘子的母親和家母是閨中密友。”楊照月捂著嘴笑,“我們倆從小一起玩兒到大。如今我都成親幾年了,她卻還不見動靜。”
這話對著李希言說就是有其他的含義了。
“或許是萬娘子還沒有遇到真心相待之人吧。”
楊照月俏皮地眨了一下眼:“我看未必,說不定是在犯倔呢!”
李希言聲音小了些:“萬娘子最講理不過,一定是有緣由的。”
楊照月很是配合,朝著萬娘子問道:“是什么緣由呢?”
二人的話算是“圖窮匕見”了 。
萬娘子微微垂下眼,向來淡定自若的她耳朵已經紅透。
“你們別把話題往我身上引啊。”
“好了好了,不說你了。”楊照月朝著李希言使了個眼色,“等會兒見,李少使。”
“衛校尉也會和我們一起。”李希言提前聲明。
果然,萬娘子整個人都顫了一下。
楊照月也沒有附和,只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
“如此,那我們就先回去準備了,總不能給大家拖后腿!”
“表姐快走吧。”容朗面色莫名有些扭曲。
二人離去,李希言小聲問道:“你對你表姐怎么還甩臉色。”
這樣好看的人。
“色迷心竅……”容朗撇嘴,“她還拖后腿……狗都怕她。”
“這樣嗎?”李希言心里卻更多了幾分好感。
容朗摸了摸自己的臉,湊過去問道,“你是喜歡我的人還是我的臉?”
李希言很會對付他時不時的“矯情”。
“我說什么你都不會滿意。”
容朗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但是,都喜歡。這是實話。”
容朗一下像個被戳破的氣球似的,癟了下去:“我……我也是。”
皇帝這才看見還站在那里的姜侍郎似的。
“哎呀,瞧朕這個記性,姜侍郎回座吧!”
姜侍郎賠笑:“是。”
李希言眼風一掃。
“姜侍郎還沒有伴兒吧?不如和我們一起?”
此話一出,不管是姜侍郎本人,還是一旁的容朗三兄弟都變了臉色。
姜家的人!
幾兄弟一脈相承的護短加小心眼兒,哪里見得姜皇后的親堂弟!
李希言應該明白,卻視若無睹。
“這……”姜侍郎也不是傻子。
自從先皇后去世,今上登基后,他就是回家都是繞著三座親王府走的!現在還敢和他們仨在一個隊里?就不怕仨人把他當獵物給弄死了!
“怎么?姜侍郎不愿意?”李希言語氣一下冷了下來。
前有狼后有虎……
姜侍郎白日里都被嚇出來一身冷汗。
“我……這不是怕連累……”
“哪里的話。本官記得姜侍郎的騎射不錯呀?”
姜侍郎恨不得立即裝暈混過去。
可是皇帝才說要讓他然后好好表現,他怎么敢裝暈啊!
他今日就不該來!
“本王還以為姜侍郎是在嫌棄誰呢?”容朗陰陽怪氣地嘲諷著。
姜侍郎這下是被逼到無路可退了。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