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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入v萬更 你親親我

    白玉床邊,人魚燭下,弦汐靜靜地站著。

    烏發(fā)披散,雙肩如削,纖腰盈盈一握,長腿筆直勻稱。

    美不勝收。

    玄濯喉結(jié)微滾,駐足欣賞片刻,上前攬住她:“怎么不上去?”

    弦汐扭過頭看他,皺著小臉道:“你的床太涼,躺著不舒服。”

    上次她的膝蓋幾乎要凍僵了,回去后泡了很久的熱水澡,才勉強緩和些。

    玄濯看看自己的床,對常人來說可能確實過于寒涼了些。

    他輕笑弦汐嬌氣,卻也不知從哪掏出一張獸皮毛毯和羽絨被子,丟到床上。

    “這回躺上去試試。”他說。

    弦汐依言躺上去,果然暖和了許多。

    她剛想像上次那樣背對玄濯趴在床上,就被一雙手摁了回來。玄濯欺身壓上她,道:“今天不用趴了,躺著就行。”

    弦汐好奇問:“為什么?”

    ……因為打算把她當正經(jīng)床伴,而不是隨便一個泄欲對象。

    玄濯眸光動了動,捏捏她鼻尖:“不是說累了嗎?躺著總比跪著松快些。”

    “唔。”弦汐聳了聳鼻子,烏眸凝聚,專注地看著他。

    慢慢的,她笑起來,又說了一遍那句話:“玄濯,你真好。”

    “這是你今天第二次這么說了。”玄濯不太在意地埋入她頸間,手掌肆意游走。

    ……

    那個黑龍纏日的小吊墜,又在晃來晃去。

    弦汐迷離的眼眸跟隨它一同晃動,神智愈發(fā)散亂。

    玄濯很喜歡這個項鏈嗎……?她思考著。

    注意到她的分心,玄濯重重扌童了下,粗喘道:“想什么呢?”

    “哼嗯……”弦汐弓起腰背,緊繃著,一時半會沒說出話。

    瞥了眼她那揪著枕頭和毛毯的泛白指尖,玄濯道:“你可以抱著我。”

    弦汐沒反應過來。

    玄濯索性握住她的手,搭在自己背上。

    感受著掌心火熱的溫度,弦汐放空了會,漸漸擁緊。

    這個姿勢,有點熟悉。

    那天師姐和師兄也是這么抱著,然后親嘴。

    她也想和玄濯親親。

    弦汐抿了下濕潤的唇,軟聲道:“玄濯……”

    “嗯?”

    “你可以……親親我嗎?”

    婆娑的淚眼令她此刻神情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玄濯不自覺漾開笑,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語氣寵愛:“要求真多。”

    “不是那里……”弦汐搖搖頭,細白的手指點點唇瓣,“這里。”

    玄濯盯著那嫣紅的唇,目光幽深。

    那兒可和親臉意義不同。

    不知為何,他竟有些遲疑。

    見他沒動,弦汐失落地垂下眼:“不可以嗎……”

    朱唇開合間,貝齒粉舌微露,玄濯注視著,喉間止不住吞咽。

    ——弦汐只是個床伴而已,不需要跟她做接吻這種過度親密的事。

    不過。

    他剛才好像是想嘗嘗弦汐別的地方的味道來著。

    眼淚既然是甜的,那嘴里應該也是甜的吧。

    玄濯覺得有必要印證一下這個猜想,于是一手捏起弦汐的臉,垂首貼上她的唇,聲線喑啞:“張嘴。”

    弦汐驚訝著張開嘴。

    玄濯閉著眼,長舌深入她的口腔,帶著點生澀,探索和描摹這口無人造訪過的幽潭。

    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的動作沒一會便由生澀轉(zhuǎn)為嫻熟,極具侵略性地勾扯住那條試圖躲閃的粉嫩小舌,纏綿共舞。

    還真是甜的。

    淺淡清新的微甜。

    令人上癮。

    玄濯想到以前看蒼璃他們跟情人接吻,他只輕嗤,覺得無趣又惡心。

    沒想到這事兒其實還挺舒服的。

    他溺在那柔軟中,吻得沉迷。

    新奇的酥麻感傳遍全身,弦汐慢半拍地配合著,漸漸感到呼吸不暢。

    “唔,可……不……”

    她想跟玄濯說可以了,不用繼續(xù)親了,她有點喘不上氣。

    可音節(jié)將將斷續(xù)著溢出唇齒,便被深深地堵了回去。

    她被填得很滿。

    上與下。

    弦汐艱難地喘息著,忽然有些后悔討要這個親親了。

    過了許久,這個吻才結(jié)束。

    玄濯離開的那一刻,弦汐像是剛從水里撈上來的一般,急切地吸入新鮮空氣。

    “滿意了?”玄濯同樣呼吸微急,“要是不夠,可以接著親。”

    弦汐從恍惚中緩過些許神智,虛浮道:“夠,夠了。”

    玄濯心情甚好地笑了笑,隨即又想起什么,擰眉問:“那個誰今天有親到你嗎?”

    “誰……?”弦汐費勁地思索,“楚簫師兄?”

    玄濯美好的心情瞬間敗壞,從嗓子里擠出一個“嗯”。

    弦汐:“沒有,我躲開了。”

    “做得不錯。”玄濯摸摸她的臉,似是獎勵聽話的寵物,“不要隨便讓人親你,知道嗎?”

    “知道了……”

    ……

    云雨初歇,弦汐疲倦地縮在玄濯懷里,眼皮耷拉,將睡未睡。

    玄濯胸口那個小吊墜,即使背著光也依舊閃爍,吸引著她渙散的眼神。

    “玄濯,”她忍不住問道,“你很喜歡這個項鏈嗎?”

    玄濯摟著她的腰,懶懶道:“怎么這么問?”

    “上次就見你戴著這個。”

    “這是我母后送我的百歲成年禮物。”

    弦汐清醒了些。

    難怪一直壓在衣服下面,原來是珍貴的禮物。

    她問:“你從百歲那天起,一直戴到現(xiàn)在嗎?”

    玄濯:“差不多。”

    “……”

    弦汐感覺,玄濯還挺長情的。

    被她弄壞的那塊玉,他隨身帶了幾百年,母后送的項鏈,也一直戴在身上。

    她突然有些愧疚捏碎了他的玉。

    “對不起。”

    弦汐垂著眼簾,低低道。

    玄濯睜開眼:“對不起什么?”

    “弄碎了你的玉,對不起。”

    “呵。”玄濯拍拍她的背,隨意道:“又不是什么值錢玩意,不用道歉。”

    哪里不值錢了。

    五十億金呢。

    弦汐想起這個就愁,于是說了點別的:“你母后對你很好吧。”

    “……”玄濯默了默,道:“還行。”

    有母后的姿態(tài)。

    更有王后的儀態(tài)。

    母子感情半生不熟。

    不過這項鏈是他母后送他的第一份禮物,其中一半是她親手做的,他也就戴著了。

    看弦汐好奇的模樣,玄濯道:“想摸摸看嗎?這個對你來說可能有點涼。”

    “……不了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弦汐完全不敢碰。

    玄濯笑道:“這可比那塊玉結(jié)實多了,沒那么容易壞。”

    弦汐鼓了鼓腮,仍是拒絕。

    玄濯便也沒繼續(xù)。

    靜了少頃,弦汐想到:“玄濯,這個月末,是不是就到你生辰了?”

    “是啊。”

    “今年應該是你……六百八十三歲的生辰吧?”

    玄濯挑眉:“你記得倒清楚。”

    弦汐:“書上有寫你的誕生年月。”

    “書上應該不止寫了我的吧,你還記了別人的嗎?”玄濯盯著她。

    他眼里的警告就差明明白白寫出來了,弦汐將“記了”兩個字咽下去,違心道:“沒,就你一個。”

    玄濯這才收回目光。

    弦汐喃喃著:“百歲成年……你今年已經(jīng)六百八十三歲了……”她頓了頓,真心實意地感慨:“——玄濯,你年紀好大呀。”

    玄濯沒說話。

    弦汐盤算著,她肉身年紀十七,加上神魂的兩百歲,一共兩百一十七歲——和玄濯相差的年歲,比明澈的歲數(shù)都大。

    這么算下來,她再度感嘆:“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你已經(jīng)這個年紀了呢。”

    “……”

    玄濯收回摟著她的手臂,翻了個身,背對她。

    弦汐:“?”

    她戳戳玄濯結(jié)實的后背,問:“怎么了,玄濯?”

    玄濯不理她。

    他身上不高興的氣息太過明顯,以至于連弦汐都發(fā)現(xiàn)了。弦汐默默反思一陣,覺得可能是那句“年紀大”刺痛了他。

    畢竟大多數(shù)人都愛被說年輕。

    弦汐內(nèi)疚了一下,順毛一樣摸摸玄濯的背,安撫道:“玄濯,你別難過,你不老,挺成熟的。”

    “……”

    “能活這么久,很厲害。”

    這一句弦汐是發(fā)自內(nèi)心說的。

    他們樹木,都以活得久為榮。

    但玄濯依舊沒轉(zhuǎn)過身來,反而還愈加不高興了。

    弦汐拿他沒辦法。

    她嘴笨,實在不會說話,只好主動往玄濯那邊挪了挪,抱住他:“對不起嘛,我以后不說你年紀大了。”

    玄濯:“……”

    安靜等了片刻,玄濯還是沒動,弦汐失望地收了手,退回去,留給他生氣的空間。

    正好她也睡一會。

    然而眼皮剛合上,玄濯就轉(zhuǎn)了過來。

    她還沒睜開眼,就聽玄濯低沉的嗓音:

    “我這個年紀在龍族,風華正茂。”

    “哈哈。”

    弦汐還以為他在玩笑,輕快地笑了兩聲,一睜眼卻發(fā)現(xiàn)玄濯面無表情。

    他好像是認真的。

    弦汐僵了下,立馬正色:“原來是這樣。”

    “……”

    “……”

    玄濯英挺的面容微微扭曲,極慢地磨著后槽牙。

    良久。

    “轉(zhuǎn)過去。”

    “哦。”

    弦汐轉(zhuǎn)過身,換成她背對他。

    玄濯自己調(diào)理了一陣工夫,氣性勉強消下去些,頗為粗魯?shù)匕严蚁直нM懷里。

    感受著他略重的氣息,弦汐惶惶少頃,想了個話題:“玄濯,你過生辰,天宮是不是會宴請九洲四海,連開七天宴席,三千仙娥撒花獻舞,六合八方普生同慶?”

    玄濯哼笑一聲:“什么東西,你話本看多了吧。”

    弦汐心想書上果然夸……

    “哪有那么寒酸。”

    “……”

    ——

    山頂,云霧飄渺,晨鐘鳴響。

    弦汐迷迷瞪瞪地掀開眼皮,準備下床穿衣。

    然而上身剛起來一點,環(huán)在腰間的手臂便是一緊,將她又拽了回來。

    “去哪?”玄濯閉著眼問。

    弦汐:“去學堂。”

    玄濯皺起眉:“怎么還去學堂?不是說到了金丹期就不用去了嗎?”

    “還是要去的……”見他不悅,弦汐弱弱道:“我該學的功課,都還沒學完。”

    “嘖。”玄濯道:“別去了,想學什么我教你。”

    “這怎么行。”弦汐看看窗外天色,推推他修長的手臂,“玄濯,快放手,我要遲到了。”

    “……”玄濯總算睜開了眼,問她:“你這功課還得學幾年?”

    “大概,兩年。”

    “……”

    玄濯嘆了口氣,不情不愿地放了手:“那你今天晚上再過來吧。”

    弦汐拿衣服的手一滯,面露難色。

    每次到這里,都是做那件事。

    雖然她也很樂意和玄濯親密接觸,但這事實在累人,大多時候還撐得難受,一整晚下來她根本睡不上覺,害得白天也沒什么精神。

    弦汐一邊穿衣服,一邊糾結(jié)該怎么辦。

    玄濯也起身穿戴好,和上次一樣,從多寶閣里拿了點什么東西出來,遞給她。

    弦汐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個形狀奇異精美的手持鏡。

    鍍著金邊,嵌著寶石,背面還有白玉雕的花鳥圖案。

    就算弦汐不怎么識貨,也能看出這鏡子價值不菲。

    “這個,你也不要了嗎?”弦汐問道。

    玄濯笑了一聲,睨著她道:“嗯,不要了,送你。”

    弦汐于是收下了。

    這熟悉的場景和對話,令她想起另外一件事:“玄濯,我的食盒是不是還在你這里?”

    “……”

    “可以還給我嗎?”弦汐局促地伸出手,“我就那一個。”

    玄濯一時沉默。

    那個食盒,被他弄哪去了來著?

    ……好像嫌占地兒,隨手化了。

    面對弦汐純真的眼神,玄濯臉不紅心不跳:“不小心摔壞了,我讓人拿去修了。”

    弦汐一怔,信任地收回手:“哦,這樣啊。”

    “等修好了還你。”

    “好的。”

    玄濯心里難得生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心虛,正欲清清嗓壓下去,卻聽弦汐又問:“我的傳訊石好像上次也落在你這里了,你有看到嗎?”

    “……”

    鬼知道扔哪了。

    玄濯道:“也壞了,回頭給你個新的。”

    但這回弦汐倒沒要:“不用,我就是問問,我已經(jīng)從補給堂重新領(lǐng)了一個。”

    花了一兩銀子。

    咚——咚——

    外面再度響起鐘聲,仿佛是在提醒時間緊迫。

    弦汐趕忙轉(zhuǎn)身往外走,卻又被玄濯拉住。玄濯掰過她的臉,俯身道:“親一口再走。”

    弦汐抬手抵住他,腦袋直向后躲:“不親了。”

    昨晚好幾次親得她快要斷氣,嘴巴也被吸得生疼發(fā)干,給她留下了點陰影。

    玄濯本來也只是臨時起興,可見弦汐一臉抗拒拼命躲他,他脾氣一上來還非親不可了:“嘶,躲什么躲,就親一下,又不干別個。”

    他把弦汐用力扣在懷里,低頭就要親。

    弦汐扛不過他的蠻勁,腳都站不穩(wěn),竭力偏過頭道:“不親了,我要遲到了。”

    玄濯狠聲威脅:“不讓我親你今天就別想去學堂了!”

    “……”弦汐無奈地放下手臂,老實閉上眼任他作為。

    玄濯這會兒也沒了風度,使勁在她嘴上親了個帶響的。

    “……!”

    被放開時,弦汐甚至踉蹌了兩步才站穩(wěn)。

    她有些無言地看了玄濯一眼,慢慢抬起手背擦擦唇上沾到的口水。

    玄濯心滿意足地揉揉她小臉,“今晚亥時過來,別忘了。”

    弦汐郁悶地應了聲“嗯”。

    她這模樣著實可愛得緊,玄濯沒忍住又抱著她軟綿綿的身子骨蹭了一通,埋進馨香頸間深吸幾口——弦汐身上有股清新的香,聞著甚是沁人心脾。

    弦汐聞不到自己的味道,她只覺渾身上下都沾滿了厚重的龍涎香。

    不難聞,但是濃得她頭暈腦脹。

    弦汐被折騰得亂七八糟的出了院子。

    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她扯扯衣袖,攏攏衣襟,將衣服上的褶皺撫平。

    玄濯有點纏人,她想。

    她以前還以為玄濯很孤僻來著,沒成想私下里竟是這般。

    還挺好相處的。

    說起來,等他生辰的時候,該送他什么好呢……等等。

    弦汐腳步一頓。

    她好像,忘把平安結(jié)給玄濯了。

    弦汐回頭看了看,已走出了不短的距離,現(xiàn)在回去給怕是真要來不及去學堂了。

    她抓抓腦袋,猶豫一秒,接著往前走。

    還是等晚上再給他吧。

    回到弟子舍,弦汐拿上書本,匆忙趕往學堂,快到門口時恰好碰到同樣姍姍來遲的李師盈和付眠。

    李師盈沖她揮手,一邊打哈欠一邊道:“弦汐,你怎么也來這么晚啊?”

    弦汐結(jié)巴著:“我、我昨晚溫書,睡得晚了點。”

    付眠打趣她:“都結(jié)丹了的人還會貪睡啊?”

    弦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干笑兩聲,蒙混過關(guān)。

    進了學堂,弦汐發(fā)現(xiàn)講臺上站著一個陌生的長老。

    第一堂課是識植,照理說現(xiàn)在站在上面的應該是楚簫才對。

    想起楚簫,弦汐仍有些不自在,但她還是用氣音問李師盈:“師姐,那個長老是誰啊?”

    李師盈道:“主峰的茗蕪長老。聽說楚簫師兄昨晚家中出了點事,要下山一段時間,咱們的識植就換成這個老頭來教了。”

    “哦……”

    希望不是什么嚴重的事,弦汐想。

    ……

    放課后,弦汐去了趟書閣,翻出幾本教授玉石雕刻的書,打算帶回去學習。

    畢竟從云中天得到的那塊玉不算大,得珍惜著點用,萬一雕壞了刻錯了可沒多少修補材料。

    距離亥時還早,她帶著書,不緊不慢地返回弟子舍。

    然而推門進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屋子里多出了幾位不速之客——

    “夏師姐?”

    看著屋子里幾個或站或坐的紅衣師姐,弦汐僵在原地,不安地問:“師姐,你們?yōu)槭裁丛谖业姆块g?”

    夏嬴正坐在書桌上翻看她的書本,聞言,將書丟到一邊,笑著看向她:“小師妹回來啦,快,進來坐。”

    她揚起下巴點點椅子,語氣之自然,仿佛她才是住在這間屋子里的。

    弦汐不太敢過去。

    坐在她床上的師姐朝她走了過去,弦汐后退一步,師姐卻只是繞過她,關(guān)上房門,隨后親昵地攬住她:“過來坐嘛,師姐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而已,你怕什么呀?”

    門關(guān)上后,屋內(nèi)光線倏暗。

    心跳似有所感般不斷加快,弦汐幾乎是被拽到了椅子上坐著。

    夏嬴一手撐在桌面,一手搭上她的肩,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將她的發(fā)絲撥到背后,歪頭看她的臉:“你叫……弦汐是吧?”

    弦汐低低道:“是。”

    “你跟玄濯很熟嗎?”

    “……不、不太熟。”

    “真的?”夏嬴睇著她,嘴角掛笑,笑意卻冷得分明,“你可不能騙師姐。”

    弦汐聲音越發(fā)地低:“真的,不熟。”

    夏嬴笑容頓失,放在她肩上的手霎時收緊:“不熟的話他為何要給你買玉?還花了比原價高出幾十倍的錢。”

    昨天打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她錯愕到了極點,完全無法相信這是玄濯干出來的事。

    肩上的力道疼得弦汐直皺眉:“玄濯……師兄,路過,碰巧,幫我買。”

    “你放屁!”夏嬴猛得將她往椅背上一推,厲聲怒喊。

    “……”弦汐很不喜歡她,也不想應付她,于是道:“我沒有騙你,你不信,去問師兄。”

    夏嬴一瞇眼,伸手薅住她的頭發(fā):“你說什么?你這小蠢貨挺會頂嘴啊。”

    弦汐仰著頭掙扎:“我沒頂嘴,你放手。”

    夏嬴非但沒放手,還從身后拿出一個珊瑚盒懟到她眼前,質(zhì)問道:“這也是他送你的吧?別告訴我這是你自己買的。他送你這個做什么?嗯?”

    弦汐一驚,登時想起身去奪盒子,卻被其他幾個師姐死死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她想動用靈力反抗,可又記起清漪宗規(guī)定弟子不得私自斗毆,只能心急地說:“還給我。”

    “還給你?好啊。”夏嬴一把打開盒子倒扣下去!

    咕嚕嚕——

    碩大亮麗的珍珠瞬間滾了一地,蹦跳著跑到各個角落。

    弦汐不可思議道:“你……”

    她話沒說完就被夏嬴打斷:“我從沒見玄濯送誰東西,他為什么送你這個?”夏嬴湊近了端詳她的臉,語氣飽含懷疑和怒意,“——你是不是,跟他睡過?”

    好脾氣如弦汐此刻也不免氣得呼吸發(fā)抖:“你,想知道這些,倒是去問玄濯。”

    玉是玄濯買的,珍珠也是玄濯給的,夏嬴找她的麻煩干嘛。

    過度的氣憤與迷惑令她沒去思考夏嬴最后一句話的意思。

    可夏嬴誤解了她的話,尖細手指掐起她的臉,狠戾道:“小賤人,你想找玄濯給你撐腰是吧?你跟他果然有一腿!”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弦汐又疼又氣根本顧不得其他,當即驅(qū)動全身靈力震開了幾人!

    趁著空當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往外跑,可沒跑到門口又被夏嬴抓著頭發(fā)拖了回去,夏嬴對著她的臉便是一巴掌!

    啪!

    “說!你怎么勾搭上他的?!”夏嬴像是失去理智般揪著她領(lǐng)子不放,雙目猩紅道:“你這蠢東西倒是真有手段啊,看上去跟沒長腦子似的背地里凈干些爬床的勾當!”

    “我沒有!”

    弦汐胡亂撲騰間踹了夏嬴一腳,卻被她拽著一齊倒在了地上,脊背生生壓在幾顆滾圓的珍珠上,硌得她臉色煞白。

    夏嬴那邊也沒好過到哪去,但她閱歷和經(jīng)驗皆比弦汐高出一截,倒下的那一刻便單手撐地避開了珍珠,翻身壓到弦汐身上繼續(xù)打罵:“賤人!小狐媚子!你憑什么、你憑什么上他的床!”

    弦汐快要疼暈過去,強撐著召出藤蔓抓住夏嬴的胳膊,用力將她甩到一邊!

    身上的重量消失后她再度試著爬起來往門外跑,靠近門口的一個師姐卻忽地在地面放出一道火線,直直截斷了她的去路!

    “!”

    弦汐面無血色地后退,聲線顫抖道:“你……不能放火,快收回去……”

    那個師姐瞬間瞧出端倪:“你怕火?”

    “……”弦汐僵立在原地,雙腿沉重猶如灌了鉛。

    夏嬴右手豎起一簇火焰斬斷藤蔓,見狀,得意又不屑地冷笑:“連點小火苗都怕,就這還金丹修士呢,廢物。”

    她沒了方才的瘋狂,悠然走到弦汐身后,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唔!”弦汐堪堪擦過火舌,纖白小臂霎時紅了一片,袖袍亦被燎焦了一角。她慌忙拍滅衣服上沾到的火星,拍滅后發(fā)現(xiàn)膝蓋也被燒到了一點,一小塊紅裸露在外面,在雪白膚色上尤為明顯。

    她看著自己這個樣子,忽然覺得委屈。

    她明明沒做錯什么,卻要被這般對待。

    眼里漸漸蒙起了淚,弦汐哽噎著回頭問:“你們……為什么要這樣?……我沒有、沒有得罪過你們。”

    夏嬴不客氣地推她:“你裝可憐給誰看?啊?你不會就是憑這本事爬床的吧?”

    弦汐被她推得連連后退,衣擺離火焰只有寸步之遙,她搖著頭辯解:“我沒有,爬床……”

    “少騙人了!那珍——”

    “弦汐?弦汐你房間里起火了嗎?我看有煙冒出來。”

    門外突然傳來李師盈的聲音。

    弦汐聽到這一聲,眼淚霎時如洪水決堤,哭著喊道:“師姐,救我,救我。”

    “弦汐?”房間內(nèi)被下了隔音結(jié)界,李師盈并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你在里面嗎?”

    夏嬴臉色變了變,對那個放火的人道:“把火收起來吧。”

    她們這一趟做的事總歸不好看,還是盡量少被人知道為妙。

    那個師姐于是收起了火線。

    焰火湮滅的那一剎,弦汐拼盡全力轟開圍在身邊的人沖了出去!

    “師姐,救我。”她猛得抱住李師盈,淚流不止。

    李師盈嚇了一大跳,急忙攬住她問:“怎么了怎么了?”她抬頭看進屋子里面,瞬間明白過來了,對夏嬴等人怒道:“你們怎么在這里?你們剛才對她干什么了?”

    夏嬴以前也沒少干過類似的事,是以現(xiàn)下也并不慌張:“跟小師妹聊聊天而已,還能干什么?”

    “放你娘的屁!你家聊天一邊燒屋子一邊聊啊?再說這是我們木峰的小師妹,你們火峰的來湊什么熱鬧!”

    “我樂意來就來,難不成還要提前知會你一聲啊?”

    “呵,那倒不用,你安安靜靜地來,就給我也安安靜靜地滾!”

    “滾你娘!你找死!”

    夏嬴眉毛一豎,當即朝李師盈甩了個火球!

    李師盈帶著弦汐往旁邊一躲,高聲喊道:“來人啊!都看看,火峰的臭蟑螂不在自己家好好待著,跑到咱們這欺負人來了!”

    “怎么回事?”“誰啊誰啊?怎么打起來了?”“欸,那是夏嬴?她又來了?”

    弟子舍周邊眾人陸續(xù)趕了過來,一見是夏嬴,多半人面上都浮現(xiàn)出點不悅。

    夏嬴性格囂張跋扈,仗著厲崢疼寵庇護,打小便到處橫行霸道,清漪宗的門人表面上不說什么,實則大多數(shù)人都不太看得慣她的做派。

    近年來,木峰更是深受荼毒。

    一個較為年長的師兄試圖從中調(diào)停:“夏嬴,有什么話好好說,別動手,弟子間私下斗毆要挨罰的。”

    夏嬴:“閉嘴,要你管!”

    “……”師兄臉色發(fā)青,閉上嘴不管了。

    李師盈道:“夏嬴,你今天又吃錯什么藥了,找弦汐麻煩干嘛?”

    夏嬴一根手指直指弦汐:“你問我?你怎么不先問問那小賤人干什么了?”

    “你嘴巴放干凈點!”李師盈擰眉喝斥,“這里有幾個能比你賤的。”

    “你才賤!”

    夏嬴怒喊一聲,抬手就要往她臉上招呼。

    啪。

    高高揚起的胳膊被一只修長的手半路截胡,夏嬴抬頭望去,卻見蘇舜面色不善地看著她。

    夏嬴正欲發(fā)作,余光又見到蘇舜后面的幾個身影——

    木峰的一干長老,以及峰主,明澈仙尊。

    ——

    主峰,正殿。

    弦汐和夏嬴并排跪在地上,跟夏嬴一同鬧事的跪在她們后方,正前方坐著宗主乘瀲,木峰峰主明澈,還有火峰峰主厲崢。

    乘瀲揉了揉眉心,半晌,開口道:“夏嬴,你先說說吧,解釋一下你為何未經(jīng)允許擅自闖入別人房間,聚眾辱罵毆打年輕后輩,還放火燒毀弟子舍?”

    夏嬴癟了癟嘴,道:“哪有那么嚴重嘛,我就是……就是想跟小師妹借點東西,結(jié)果小師妹不給,這才鬧了個烏龍出來。”

    “胡鬧!”

    不等乘瀲回應,厲崢便猛然一掌拍在桌子上,率先喝道:“有沒有點規(guī)矩!人家不愿意給你怎么還硬搶啊?你還有點身為長輩前輩的自覺嗎?”

    夏嬴看出他袒護的意思,順著臺階下:“這次確實是弟子太沖動了,對不起,宗主,對不起,小師妹。我有錯在先,自會去刑懲堂領(lǐng)罰,還望宗主和小師妹寬容。”

    她態(tài)度完美得找不出一絲差錯。

    厲崢轉(zhuǎn)而對乘瀲道:“宗主,依我看啊,就合該讓這毛孩子挨個三十大板,然后跪個三天三夜,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乘瀲淡淡瞥他一眼,不置可否,問向弦汐:“弦汐,你來說說看,到底怎么回事?”

    弦汐神情萎靡:“我回房間的時候,師姐就已經(jīng)在里面了,她們亂動我的東西,還罵我,打我,放火燒……”

    “誒呀,我都說了只是借點東西而已嘛!”夏嬴嗔怪地打岔,“我最近要打個簪子,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配件,正好看到你那盒珍珠不錯,就想著要不借來一兩顆,等以后做任務賺了錢再還你——誰曾想小師妹這么小氣,明明有一盒的珍珠呢,卻連一兩顆都不肯借!哼!”

    弦汐一言難盡地看她:“你當時不是……”

    “可能我話沒說明白吧,讓小師妹誤會了。抱歉啦師妹,大家同門一場,莫要計較那么多嘛。”夏嬴朝她吐吐舌頭,眼里滿是冰寒刺骨的威脅。

    明澈蹙眉道:“珍珠?什么珍珠?”

    夏嬴眨眨眼:“就是玄濯師兄送小師妹的那盒珍珠啊,可漂亮了。”

    明澈驟然轉(zhuǎn)頭看向弦汐,嘴唇微動,顯然是想開口問,可只一瞬間卻又忍了下來。

    什么都沒說。

    在場人大多注意到了他的異樣。

    夏嬴遺憾憤恨地咬唇,厲崢面色若有所思,弦汐迷茫卻也沒太在意,乘瀲則是心思在別的事上。

    乘瀲道:“不管理由如何,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就按結(jié)果來。弦汐,你回去吧,這事兒跟你沒關(guān)系了;夏嬴還有后面那幾個,你們——”

    “宗主,也不能全按結(jié)果來吧。”夏嬴忽然道,“這次我們私下斗毆,其實是小師妹先動的手呢。”

    乘瀲頓了頓,問弦汐:“弦汐,真的嗎?”

    弦汐回憶了一下。

    好像……確實是她先動用了靈力,震開師姐的。

    但是動手的話,應該是師姐她們先動手摁她掐她的。

    她于是道:“是師姐,先把我摁在椅子上,不讓我動,還掐我。”

    “我們只是跟你鬧著玩,又沒在跟你動手。”夏嬴道。

    弦汐:“可我很疼。”

    夏嬴嗓音尖利:“那是你自己的問題!”

    “行了。”乘瀲出言制止,“夏嬴,終歸是你們先上門挑事的,別推卸責任。”

    “……”夏嬴不情愿地閉上嘴,重重“哼”了聲。

    厲崢道:“宗主,我看她們只是小孩子玩鬧罷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要不就讓夏嬴她跪個幾天,然后當眾給那個……弦汐道歉好了。”

    明澈倏地起身:“厲崢,這哪里是玩鬧?她都放火燒人了!”

    素來沒脾氣的明澈忽然來這么一句,令厲崢都不免愣了下。

    隨即厲崢不落下風地又道:“都說了是鬧著玩的,又不是故意放火,再者那孩子不是也沒受傷嗎?”

    明澈:“她怎么可能沒受傷?你看她那衣服!”

    “衣服被燒到了一點,身上又沒傷到。”

    “她只是愈合得快,沒讓人看到而已!”

    “都沒看到你如何就確定她受傷了!”

    “你……!”明澈大口喘氣,怒目瞪他:“厲崢,你想護你的孩子,我明白,可弦汐也是我孩子,我不可能看著她平白受委屈!”

    厲崢冷笑:“那你待怎地,把夏嬴扒皮抽筋給你孩子道歉?”

    “……”

    夏嬴也在一旁添柴加火:“明澈仙尊,我真的知錯了,而且我也沒對小師妹做什么,您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明澈站在原地,面露難色。

    作為長輩,他不好過度苛責小輩,弦汐身上又確然沒有能作證傷勢,他想評理都沒處下手。

    乘瀲看看沒聲了的明澈,又看看打定主意要護夏嬴的厲崢,憂愁地嘆了口氣。

    難搞。

    弦汐是個有潛力的好苗子,他也不想讓她受委屈,但是厲崢的面子又不能不給……

    乘瀲眉心被揉出一個小紅點,良久,他道:“明澈啊,你先帶弦汐回去吧,瞧瞧她身上有沒有別的地方受了傷,屋子也好好修一下。”

    明澈知道,乘瀲這是準備從輕處理了。

    他垂著頭,沉默半晌,下階把弦汐扶起來:“走吧,師尊帶你回去。”

    弦汐:“嗯。”

    她站起來,被明澈牽著離開正殿。

    兩人背影漸遠,乘瀲道:“夏嬴,聯(lián)賽在即,這次的事,我就不過多追究了,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夏嬴連忙點頭:“是,弟子保證不再犯了!”

    這句話她說過無數(shù)次,也沒哪一次兌現(xiàn)的。

    乘瀲:“你去刑懲堂領(lǐng)五十鞭子,然后跪三天吧。”

    夏嬴臉黑了黑,然覷見厲崢的眼色,也沒說什么,只道:“是。”

    “——罰得有點輕吧。”

    殿內(nèi)忽而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閑散又慵懶,卻如同驚雷般炸在每個人耳畔。

    乘瀲神情一肅,當即轉(zhuǎn)頭望去,只見玄濯不知何時已坐在了他旁邊。

    玄濯一身白衣,長腿交疊,單手支著下頜,目光冷冷看向下方:“以多欺少,仗勢欺人,這等事在我們天族至少要罰千道雷劫,沒想到凡間反倒寬容如斯。”

    他側(cè)眸睨著乘瀲,勾起一抹淡笑:“宗主大人未免有些心善了。”

    乘瀲背上浮出層層冷汗:“……不過是,小孩子打鬧,您……”

    “玄濯!”夏嬴見到他,即刻便要起身跑到他身邊,卻被無形的威壓牢牢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她扭著身子嗔道:“玄濯,你這是干嘛呀?快放我起來。”

    玄濯看也沒看她,依舊注視乘瀲,“打鬧?我怎么覺著不像啊。聽我的同門說,我們小師妹都是哭著跑出來的,衣服也被燒焦了,那場面連我聽了,都些許心疼呢。”

    夏嬴瞪他:“你這是什么意思?你在替那小賤人說話?你要為了她罰——”

    玄濯一眼掃過她喉間,下一秒,她的喉嚨便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夏嬴捂著脖子拼命張嘴,卻只有一片靜默。

    厲崢白著臉道:“殿下,夏嬴她年紀小不懂事,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不知是哪個字眼讓玄濯不高興了,他沒理厲崢,徑自道:“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這個道理宗主應該也明白才是,這樣吧,讓她去水牢里待上一段時日,反省一下自己的過錯,何時反省好了何時再出來。”

    乘瀲猜測這個“何時”當是等同于他點頭同意夏嬴出來的那刻。

    那不知是猴年馬月了。

    他試著求情道:“再有不到一月即是聯(lián)賽,夏嬴她還需上場,要不,等比賽結(jié)束了再……”

    “嗯?”玄濯笑道:“戴罪之人也有資格上場比賽嗎?”

    他語調(diào)輕松,可入了乘瀲的耳,卻仿佛一塊巨石壓上心頭,令他一時竟喘不上氣。

    乘瀲沉默少頃,對下面的弟子發(fā)令:“將夏嬴拖去水牢,沒有命令,不得放出。”

    “是。”

    兩個弟子用縛靈索綁住夏嬴,帶出正殿。

    夏嬴連掙扎的聲音都發(fā)不出,一雙通紅的美目死死盯著玄濯,寫滿不甘和怨懟,隨后又望向厲崢,卻見厲崢也頹然地坐在那里,無能為力。

    玄濯用銀勺攪了攪桌上茶湯,呷了一口,“清漪宗,也算是仙門里的大宗門了,我當初也是看這里足夠規(guī)矩才過來的,這些年也確實沒失望。”

    “……”

    乘瀲微微吞咽,鬢角溢出零星汗水。

    玄濯放下瓷盞,“宗主大人并非不明事理的人,今天這一遭估計也是一時心軟,犯糊涂了,我出面替你糾正一回,下次可不能再勞動我了啊。”他淺笑著說,似是打趣。

    乘瀲低著嗓音:“……是,太子殿下。”

    玄濯略一頷首,眨眼失去蹤影。

    正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

    ——他走后,厲崢窒了半晌,總算舒出口氣,心有余悸地問:“他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乘瀲道:“大抵是偶然路過。”

    “偶然路過?我怎么看著他像專門來給那小姑娘——”

    “厲崢。”

    乘瀲眸光幽深地看著他:“勿要多言。”

    “……”

    ——

    一通鬧劇下來,天色已是月朗星稀。

    玄濯走在路上,指尖微掐,盤算著時刻。

    已是亥時過一刻。

    今夜估計是吃不上了。

    這都哪來的一堆破事。

    夜間活動既然沒了,玄濯便也不急,背著手慢悠悠往院子走著,思索今天傍晚是不是出頭出得有點太明顯了。

    但是不做得明顯點,日后保不齊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想想弦汐當時那個慘象,玄濯略微皺起眉頭。

    弦汐現(xiàn)在是他的人,不管是作為床上的情人,還是天庭的一員,于情于理都歸他管,他出面護著點也是應該的。

    明澈那老小子也是真沒用,凈讓她受些窩囊氣。

    神思漫游間,抵達院子門口,玄濯一抬眼,不期然撞見個純白的身影。

    第24章 第24章  這樣就不怕火了

    玄濯沒想到弦汐還會過來。

    他本以為就弦汐那軟趴趴的性子,白天發(fā)生了那樣的事,她現(xiàn)在要么該蒙頭趴在被窩里哭,要么該被師尊師姐們抱在懷里哄,然后聽著睡前故事安然入睡。

    居然還有精神來找他。

    深濃夜色下,玄濯忽然心情明媚了不少,他頗有興味地走過去,繞到弦汐面前,垂首去看她的小臉。

    ——滿臉寫著不高興。

    跟昨晚一樣。

    她身上的衣服還沒換掉,邊角焦黑一片,膝蓋也露出了一小塊,形象略顯狼狽。

    玄濯見到她這副模樣,有些不悅地皺起眉。他佯裝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笑著問:“今晚心情又不好?”

    弦汐抬眼看他,神情摻著一絲幽怨,點了點頭。

    “心情不好還過來?”

    弦汐說:“我答應過你,會來了。”

    “……”

    聽著她這又低又啞的聲音,玄濯莫名心軟了三分,語氣也不覺柔和些許:“說說,又遇到什么事了?”

    弦汐靜了靜,卻沒有跟上次一樣直白地告訴他。

    下午的事也不是玄濯造成的,說出來總感覺像在怨他。

    于是弦汐越過了這個問題,從乾坤袖里掏出那盒珍珠,還有玄濯今天送她的手持鏡,遞給他:“還給你。”

    玄濯笑意微沉。

    他沒看也沒接,只道:“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弦汐囁嚅道:“可我,不想要你的東西了,會挨打。”

    玄濯唇線平抿,神色冷凝:“以后不會再有人打你了。”

    “……”弦汐猶豫一會,仍是搖搖頭,把東西往前遞了遞,“師尊也說了,讓我把東西還你,這個我留著沒用。”

    玄濯默不作聲地看著她,雙手抱臂,擺明了是不接的意思。

    兩廂對峙少頃,弦汐無可奈何地收回手。

    “我給你什么你就收著,不用管別人怎么說怎么做。”玄濯抬起她尖尖的下巴,直視她的眼睛,“你只聽我的話就行了。”

    弦汐為難地蹙起眉。

    可她還得聽長老的話,師尊的話,師姐的話,宗主的話……

    但是對上玄濯的目光,弦汐還是把這些咽了下去,老實道:“嗯,好。”

    玄濯滿意地摸摸她的臉。

    視線向下,瞥見破損的衣服,玄濯一指在她肩頭敲了敲,衣服立刻恢復成原樣。他沉聲問:“她們今天都怎么對你的?”

    “她們?”弦汐反應了一下,“夏師姐她們嗎?”

    “對。”

    “你怎么知道她們來找我了?”

    玄濯:“你們那動靜大得都快掀翻屋頂了,我就是耳聾眼瞎都很難發(fā)現(xiàn)不了。”

    弦汐:“那你剛才還問——”

    玄濯挑起眉,眼里滿是促狹的意味。

    弦汐:“……”又逗她。

    她鼓鼓腮,想起下午的事,表情瞬間低落得沒邊:“夏師姐……打我的臉,拽我的頭發(fā),還說我賤,狐媚子,爬床,什么的……”

    玄濯頓時覺得封了夏嬴的嘴是極正確的選擇。

    他又問:“她還放火燒你了嗎?”

    弦汐道:“放火的不是她,是另一個師姐,我想跑出去,她放火攔在門口,不讓我走。”

    她頓了頓,委屈地說:“但是夏師姐把我往火里推。”

    “……”

    給她的懲罰到底還是輕了。

    瞧著弦汐灰蒙蒙的臉色,玄濯靜寂少頃,對她道:“跟我來。”而后召來了那輛熟悉的馬車。

    弦汐茫然地跟他一起進入車廂,問:“我們要去哪?”

    玄濯:“到了你就知道了。”

    馬車飛的時間比上次去清河鎮(zhèn)久了些。

    弦汐坐在玄濯身邊,忽然想起之前在書上看到的一段,有關(guān)玄濯坐騎的傳聞——

    “玄濯。”她喚道。

    玄濯閉目養(yǎng)神:“怎么?”

    “你這輛車,換過拉車的坐騎嗎?”

    “當然換過,為何這么問?”

    “我看書上說,你原先坐馬車,是用畢方、玄鳥、英招、帝江四只神獸拉載的。”弦汐問,“怎么現(xiàn)在換成天馬了?”

    “哈哈。”玄濯笑了兩聲,睜眼看她,“書上真是這般寫的?”

    “真的。”弦汐不明白他為何要笑。

    玄濯摟著她的肩,回憶道:“我確實用它們拉過車,不過也就一次。幾十歲那陣年輕貪玩,估計聲勢太大,被凡間看到了,沒想到他們還給記下來了。”

    “那之后沒再用嗎?”

    “沒,我爹不讓,把我揍了一頓。”

    “……”

    許是“挨揍”這個詞放在玄濯身上顯得有點離奇,弦汐愣了下,才道:“天帝,把你揍了一頓?”

    玄濯從鼻腔“嗯”出一聲,“老東西揍人狠著呢,要命一樣,我躺了足足三天才能下床。”

    又了解到玄濯一件私人小事,弦汐覺著很新奇。

    遮掩車窗的絲簾忽而被寒風吹起,馬車落入深厚的積雪中,發(fā)出輕輕一聲悶響。

    玄濯拍拍她,起身道:“到地方了,下車。”

    弦汐便跟著他下了馬車。

    星月疏朗,山雪萬載,遙望無極的夜空中流淌著數(shù)條絢麗光河,從望不到的起端,沒入無盡的遠方。

    弦汐仰頭看著這景象,一時呆滯。

    “這是……哪兒?”她怔忡地問。

    “昆侖山。”

    玄濯回了一句,攬著她往前走。

    走在近膝蓋高的深雪上,弦汐只覺抬腳都有點費勁,她磕磕絆絆地跟玄濯走著,完全跟不上他的步子。

    就在第三次差點摔倒的時候,玄濯終于忍不住,不耐煩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我們來這里做什么?”弦汐攀著他的肩左看右看,問道。

    玄濯只答:“給你弄個東西。”

    他步履平穩(wěn),不疾不徐,周圍風景卻變化飛快,幾個眨眼的工夫,弦汐便被他帶到了一處山峰前。

    玄濯掃了一眼,選中一塊足夠厚實堅固的凸起山石,拂去上面積雪,將弦汐放了上去。

    “老實坐著,別滑下來了。”他提醒。

    弦汐:“哦,好。”

    弦汐看著他在冰雪凝結(jié)的石壁上摸索一會,停在一處,右手五指直接陷下去,挖了一塊石頭出來。

    那石頭表面漆黑,內(nèi)部卻是晶瑩剔透,似冰又似玉。

    玄濯提著這塊石頭,單手抱起她,在雪水淙淙的冰川邊盤膝坐下,讓她坐在自己兩腿間。

    “左手。”

    他遞出手掌,示意弦汐將手放上來。

    弦汐放上左手。

    玄濯握了握她白嫩的手,又向下握住腕子,大致估量出個尺寸后,從袖中拿出一把小刀,開始雕磨那塊石頭。

    弦汐被那把小刀吸引了注意。

    小刀約有玄濯手掌長短,形狀纖薄精美,且白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削石頭輕松得恍如削果皮。

    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特殊感覺。

    弦汐實在好奇,又怕打擾到他,憋了半天,才小聲道:“玄濯,你這把刀好特別。”

    玄濯笑笑:“特別嗎?”

    “嗯。”

    “用我肋骨做的。”

    “……”

    弦汐臉色微僵,有些復雜地看向他:“你為何要用自己的肋骨做刀?”

    玄濯將石頭切掉幾塊,留下厚薄差不多的一部分,“之前,好像是去降伏梼杌來著,打架的時候被那玩意撞斷了一根肋骨,我嫌硌得慌,就掰斷了抽出來。打完架后閑來無事,這骨頭又不好處理,索性做成刀備用了。”

    弦汐恍然:“原來是這樣。”

    玄濯心態(tài)真平穩(wěn)。

    用起自己的骨頭都能這么毫無芥蒂。

    她接著觀賞雕石頭。

    玄濯用小刀在石面劃出兩個環(huán),深深鑿進去,剜掉內(nèi)外兩個部分,只剩下邊緣粗糙的一小圈。他將刀柄叼在嘴里,抓了把雪在圓環(huán)上搓了幾圈,被敷上去的雪竟?jié)u漸融入其中。

    長臂一伸,把環(huán)放進雪水沖洗一下,隨后食指指尖探出尖爪,被拇指摁著在邊緣細細磋磨。

    磨一會,洗一下,搓一把。

    大抵是怕割到弦汐腦袋,齒間叼著的鋒銳刀刃微微偏向一邊。

    這個過程頗為漫長,弦汐的目光慢慢從石頭轉(zhuǎn)移到玄濯身上。

    清遠月光在他側(cè)臉輕描淡寫地勾了個邊,描出深邃立體的五官,斜飛入鬢的劍眉緊緊鎖起,纖長睫毛半垂,金瞳專注凝聚,鼻梁高挺,唇形菲薄,耳邊掛著的銀墜寒光閃爍,透著幾分冷意。

    ——不得不說,玄濯長得是真好看。

    哪怕弦汐對美丑認知十分粗淺,也如此覺得。

    雖然眉目間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強勢給人一種不好惹的感覺,但不管怎么看,他其實都挺……

    弦汐轉(zhuǎn)動腦筋想了想,想到個詞:

    迷人。

    總是讓她挪不開眼。

    察覺到弦汐的視線,玄濯并沒什么反應,仍舊專心磨著石頭。

    但嘴角卻不免微微挑起點笑,緊凝的眉心也松開少許。

    一陣窸窸窣窣的磨石聲過后,成型的鐲子被再度放入雪水,洗去上面殘屑,拎出來,光輝流轉(zhuǎn)。

    玄濯在月光下仔細看了看滑潤無瑕的鐲子,對弦汐道:“行了,手伸過來。”

    弦汐伸出手。

    玄濯將鐲子往她手上一套,順暢無阻地掛在細腕上,“以后戴著這個,就不怕火了。”

    弦汐呆了下,抬起手腕,那冰晶般的鐲子搭著瓷白肌膚甚是好看。

    她還以為會很涼,沒想到戴在手上卻只是尋常清爽,觸感舒適。

    “這個,可以辟火嗎?”她問。

    “昆侖山的寒髓石,有點辟火功效吧。”玄濯道,“不過這個是我給你磨的,就算三昧真火也能避開。”

    “……”

    弦汐愣愣地放下手,看著玄濯。

    ——玄濯折騰了這么一大圈,只是為了給她打個辟火的鐲子?

    弦汐覺得這有點不太真實。

    眼眶泛起細微的酸澀,她癟了癟嘴,伸手抱住玄濯。

    肩頭隱約傳來濕熱感,玄濯微怔了下,偏頭調(diào)侃:“又哭了?”

    回應的他只有輕輕的吸鼻子聲。

    玄濯從空隙里捏捏她的臉,果不其然沾到一手濕潤,他低笑著道:“小東西,真沒用。”

    “……”弦汐從他肩頭爬起,擦干眼淚。

    怎么哭一下就沒用了。

    她緩了會,紅著眼問:“玄濯,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玄濯隨意道:“因為你是我小師妹。”

    “可你有很多師妹……”

    “你不一樣。”

    弦汐心口一跳。

    身體不自覺地緊繃起來,她注視著玄濯,聲線微啞:“哪里不一樣?”

    玄濯低頭與她對視,臉上依舊掛著笑,眸光卻多了些深意。

    良久,他移開視線,不答反問:“小木頭,不好好在天宮待著,為何下凡?”

    “……?”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弦汐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訥訥道:“我下凡,找你。”

    看來她恢復記憶了。不過玄濯有點詫異:“找我?”

    “嗯。”弦汐道:“找你,報恩。”

    玄濯嗤了一聲,道:“報恩?報什么恩?”

    “我……被火燒了,你帶水過來,把火澆滅了。”

    原來就這點事兒。

    玄濯沒太上心。

    他生來管水,這幾百年來滅過的火少說也有個千八百場,這會聽她這么一說,完全想不起來是哪一次。

    再者人都抱在懷里了,想這些也沒什么意義。

    “那看來咱們挺有緣分的,你一下凡,就還真找著我了。”

    玄濯隨口回了一句,略過這個話題,也沒回答弦汐之前問的,握握她細白的手腕,道:“清漪宗是不是虐待幼童?”

    弦汐:“?”

    “不然你怎么瘦得跟木棍似的。”

    玄濯拎起她的胳膊,套在腕上的手鐲立馬滑下去好長一段距離,將將卡在手肘上方。

    坐在他懷里小小一團,沒比初見時的小豆丁大多少。

    “……”

    弦汐看看自己的身板,確實是瘦小了些。

    清漪宗的門人大多身材高挑,身邊的師姐也各個都是五尺一①往上,她距離五尺一差了一寸有余,不說矮得突出,但在人群中也凹得顯眼。

    跟身高近六尺的玄濯更是沒法比。

    她有些喪氣:“應該是,筑基太早,吃的飯不夠多。”

    “你幾歲筑基的?”

    “十歲。”弦汐說,“筑基之后,師尊和師姐說,俗食里面有雜質(zhì),最好不要吃,所以就很少再吃了。”

    那的確是吃少了。

    玄濯握在她胳膊上的手不安分地挪到別的地方,掐了掐。

    挺軟。

    倒也沒虧著。

    寒風吹過,衣襟獵獵作響,弦汐偎在玄濯溫暖的懷里仰望星夜極光,單薄的身軀裹在同樣單薄的衣物下,像是要同浮雪一道被風吹走。

    玄濯瞧著不順眼,解了外裳鋪到她身上。

    弦汐道:“我不冷。”說著便要把衣服還給他。

    她已經(jīng)結(jié)了丹,能抵抗得了這等程度的風雪。

    “我熱。”玄濯吐出倆字,把衣服摁回去,“抓緊,被風吹跑了你賠我。”

    “……”

    這衣服絲滑柔順,一摸就知道是好料子——昂貴的好料子。

    弦汐趕忙抓緊衣服,不想再欠他東西。

    說起來,今天看玄濯雕石頭,她多少也學到了點技巧,心想回去也撿幾塊石頭試驗一下,練好了再磨那塊墨玉。

    然后……要不等他生辰那天再送他?

    墨玉剩下的料子也可以磨點別的。

    弦汐想著想著,突然想到該送他什么生辰禮了。

    她一邊思忖這個想法,一邊欣賞星空,慢慢的,感到些許困頓。

    這段時日一直沒怎么休息好,她困著困著,眼皮緩緩合上,竟就這么睡了過去。

    ……

    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

    再睜眼,天已大亮。

    惺忪睡眼剛睜開,就被雪山反射的陽光刺了個正著,弦汐抬手擋住眼睛,不斷擦拭流下的眼淚。

    “怎么了?”

    她聽到玄濯問。

    弦汐道:“光……刺眼。”

    “嬌氣包。”

    玄濯帶著她轉(zhuǎn)了個身,背對陽光。

    弦汐這才發(fā)現(xiàn),她還躺在玄濯懷里,蓋著他的衣服,坐在雪地上。

    她迷蒙道:“我們在這里待了一晚上嗎?”

    “嗯。”

    弦汐有點意外。

    她還以為玄濯會看她睡著了直接把她帶回去。

    可能玄濯也喜歡這里的景色吧。

    她迷糊一會,看著身上的白衣服,落在地上的衣角幾欲與雪融為一體。

    “玄濯,你換了白衣服。”她記得他昨天早上穿的還是海青色衣服。

    玄濯:“才過一晚上就發(fā)現(xiàn)了,真不容易。”

    “……”弦汐好像從里面聽出點嘲諷。

    她撇撇嘴,其實她昨天也看到了,但是覺得換衣服很正常,就沒特意說而已。

    看玄濯不大高興的樣子,她試著說點好話:

    “你穿白色,也好看。”

    玄濯揚起笑。

    “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

    這句話,確然達到了玄濯的目的。

    但他有點開心不起來。

    弦汐沒注意到他臉色變化,自顧自回憶著:“我下凡后,第一次和你見面,你也是穿的白衣服。”

    “是嗎?”玄濯這倒記不大清了,笑她:“你那時候才多大點,還記得我穿什么顏色的衣服?”

    弦汐認真道:“記得的。”

    和玄濯相處的每一刻,她都記得。

    玄濯沒往心里去,拍拍她的背:“起來吧,該回去了,你不是還要去學堂嗎?”

    “哦。”

    弦汐想站起來,可剛睡醒的身子還有些綿軟無力,一時沒起來。

    玄濯看她一眼,干脆將外衫一卷,把她抱起來往回走。

    “小麻煩精。”他低聲說。

    弦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被他抱著也不好說什么,便順從地接受了這個稱呼。

    快要回到馬車上時,她想起來:“玄濯,下個月比賽,你真的不去嗎?”

    “去干嘛,看你們過家家嗎?”

    那就是不會去了。弦汐松了口氣:“你不去就好。”

    玄濯腳步一頓,瞇眼看她:“你這什么意思?不想見我?”

    “不是。”弦汐解釋:“我也要參加比賽,你要是去的話,我會緊張。”

    “你?上場比賽?”

    玄濯不信任地上下打量她,“你這樣的還會跟人打架?”

    “我當然會……”弦汐頗為不快,“你不要看不起我。”

    “呵,行。”玄濯笑了聲:“——那我是勢必要去看得起你一下了。”

    弦汐:“……”

    第25章 第25章  哥哥

    接下來的小半個月,弦汐前所未有地忙碌。

    忙課業(yè),忙任務,忙修行,忙著練習磨石頭。

    晚上還得陪玄濯。

    從昆侖山回來之后,玄濯沒再叫她晚上去他的院子,換成了他去她的房間。

    弦汐覺得玄濯可能是想讓她節(jié)省精力準備比賽。

    這樣也挺好,總算能多出點時間休息——雖然也沒多多少。

    跟玄濯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弦汐發(fā)現(xiàn),他其實,有點話癆。

    “司祿星君和貪狼星君今日又在朝上吵起來了。這倆人自從上回因為要不要支持邊陲幾個小國靠戰(zhàn)爭統(tǒng)一聯(lián)合起了政見糾紛,到現(xiàn)在一見面就打架斗嘴,跟磕了藥丸似的,一吵就是大半天。老東西還讓我出面給他們調(diào)解,那兩個老貨一個比一個頑固嘴損,說什么都不肯聽,我真是半點不想搭理他們……”

    “千機也來求我打開魔界封印,好讓他跟他的二公主長相廝守。我看他是失心瘋了,原先那個清心寡欲孤高自傲的樣兒也不知去了哪,滿腦子公主公主的,簡直沒眼看。”

    “應桀最近好像又和朱雀鬧了矛盾,互相甩冷臉子,他們兩個自打成婚以來就沒安生過幾天,父王當初就不該指這門婚事,本來兩人關(guān)系還算不錯,現(xiàn)在愣是鬧成了一對冤家……”

    玄濯說的大部分話,弦汐實則都不大能聽懂。

    但她也很懂事地沒問——她能感覺出來,玄濯只是想傾訴而已,并不是真的需要回應。

    如今他們熟悉了許多,玄濯每天晚上抱著她,仿佛是把她當成了一個人形樹洞,什么高興的不高興的都說給她聽。

    弦汐聽不懂也會認真聽,時不時回個聲,證明自己沒有走神。

    “哇。”

    “原來如此。”

    “好厲害。”

    “聽上去有點麻煩。”

    諸如此類。

    玄濯對此很受用。

    至于弦汐的食盒,玄濯也還給她了——一個比原來大了一倍、鍍金鑲玉的紫檀木食盒。

    “這個,好像和我的不一樣。”弦汐為難地說,“有點太貴重了。”

    玄濯拍拍食盒蓋子,“你的那個太破了,一碰就壞,我給你弄了個結(jié)實點的。喜歡嗎?不喜歡我再換一個。”

    弦汐道:“也不是不喜歡……”

    “那就收著。”

    玄濯不容拒絕地拋出這句話,把食盒懟到她跟前。

    弦汐只好接過。

    ——有點沉。

    她還是比較喜歡原來那個輕便的。

    平淡又忙碌地過了數(shù)天,臨近月底,弦汐屋子后方多出了好幾個碎石堆,大大小小的石塊被雕磨得形狀不一,慘慘戚戚堆在地上,活像受了酷刑。

    最后一次練手結(jié)束后,弦汐將幾張宣紙疊在一起,用小刀劃出環(huán)龍形狀,一點點切割出來。

    手藝已能稱得上爐火純青。

    對著那條小紙龍看了許久,弦汐滿意地放下來,拿起墨玉,開始雕琢。

    這件事做起來并沒有她當時看玄濯做的那么簡單。

    墨玉比她隨手撿來的石頭堅硬百倍,她一連彎折了三四把刀,甚至在刀刃上施加了法力,也才堪堪切掉一小部分,還累得滿頭汗。

    好不容易切出個粗糙的形狀,弦汐的手也被磨得通紅。

    盯著桌子上的半成品,她緩緩放下卷刃的小刀。

    ……要不然,還是跟玄濯借用一下他那把骨刀吧。

    那個應該比她這些好使。

    弦汐覺得這個主意可行,于是當天晚上便對玄濯說了。

    “——你要我那把刀?可以啊。”立時,玄濯剛把她抱在書桌上親了一頓,微有些氣喘,聽聞她的話,目光灼灼:“拿別的來跟我換,我滿意了,就給你。”

    弦汐面露難色:“可我沒什么能給你的……”

    “誰說沒有?”玄濯笑了笑,握著她的手,引至腰間玉帶,“以往都是我出力,今晚你主動一回,做得好了,要什么我都給。”

    又是這個。

    弦汐幽怨地瞥他一眼,躊躇片刻,不怎么樂意地開始解他腰帶。

    玄濯的服飾向來繁復,不管脫還是穿都十足費勁,不過弦汐如今也算熟能生巧,沒一會便剝下了他的外衣。

    精壯胸膛袒露,猙獰傷疤驀然闖入眼簾。

    不管看多少次,弦汐都依然會感到心驚。

    她頓了一秒,斂眸,繼續(xù)將手伸向褲子,卻注意到玄濯左下腹有一道細小的疤痕。

    實則也不算細小,只是相對于別的地方來說,這一處痕跡實在不明顯。

    ——這么小的傷也能存留在他身上,會是如何弄出來的?

    “怎么停了?”玄濯見她不動,發(fā)問道。

    嫩白小手停在那蓄勢待發(fā)的某處上方,玄濯瞧著這一幕,壓根無心思索其他,直接拽著她的手摁在褲帶上,喘息微重:“接著脫。”

    感知到他的急切,弦汐壓下疑問,解開褲帶。

    衣衫撲簌掉落,她分開雙腿,熟稔地盤上那緊實勁瘦的腰,主動納入。

    ……

    主導權(quán)被強悍地轉(zhuǎn)移。

    筆山搖震,紫毫滾落,粗長筆鋒墜入硯臺墨池中,泛起陣陣漣漪。

    三兩墨汁被勾扯著濺到桌面,綿綿擴散,點染出繾綣旖旎的沒骨畫。

    擺在桌面的書本如廈傾覆,散亂一桌。

    攤開的純白紙頁上滿是懵懂青澀的字跡。

    良久。

    筆桿下壓,吸飽墨汁的筆鋒上翹著,在硯池中分出一道深重水痕。

    “……”

    混沌緩緩散去,弦汐再睜眼,對面隱在昏暗中的櫸木書架已停止了晃動。

    視野空茫,體內(nèi)充實而溫熱。

    玄濯闔眸伏在她肩頭,呼吸灼燙,嗓間微微發(fā)出野獸吃飽喝足后慵懶的沉聲。

    “玄濯……”

    他還沒有退出去,在他開始下一次之前,弦汐擁著他,弱弱地道,“去床上好不好?我想蓋被子。”

    玄濯輕笑了聲,抱起她,走向床。

    動作間,弦汐禁不住溢出貓崽一樣輕軟的嗚咽。

    細眉堆蹙,足尖微蜷,纖弱四肢掛在男人身上,無力地耷拉著,仿佛提線木偶般隨著走動蕩悠。

    終于回到溫暖的床。

    玄濯在她的唇和臉頰流連地吻著,低啞道:“你今天又分神了,心里有事?”

    弦汐搖頭:“沒有,我在想,你的傷。”

    “傷?”

    弦汐一只手在他上身摸了摸,尋到記憶中那個位置,“就這……唔!”

    本就滿脹的地方,忽地又被撐開了些。

    弦汐不適應地扭了扭腰。

    “別動。”

    玄濯還準備好生跟她說兩句話呢,她這么一動,就有點忍不住,便伸手摁住她。

    弦汐沒敢再動,聲音艱難地道:“你這里,傷,是如何弄的?”

    這一處傷口給玄濯留下的記憶頗為深刻,他幾乎沒怎么停頓,就道:“我弟拿刀捅的。”

    “?”

    弦汐震驚地看他:“你弟弟,拿刀捅你?”

    玄濯笑了聲,與她對視:“很意外嗎?天族跟凡間也沒什么不同的,皇室手足照樣會相殘。”

    弦汐默了片刻,心里不太好受:“可你上回還幫你弟弟處理事情。”

    “不是那個弟弟。”玄濯撫著她光滑的背,和緩道:“蒼璃是我三弟,關(guān)系還行,捅刀子的是我二弟,白龍白奕。”

    “你和他有過節(jié)嗎?”

    “嗯……血緣上的過節(jié)算嗎?”

    玄濯玩笑一句,語氣輕松地解釋:“我二弟跟我只差了三歲,這在龍族挺少見的,也不是什么好現(xiàn)象——年紀相近又實力相差無幾的兩個皇子一同長大,難免會在某些方面出現(xiàn)矛盾隔閡。我跟白奕也的確如此,尤其,我還是太子。”

    “白奕的母妃很爭強好勝,他同樣,端著彬彬有禮的假姿態(tài),從小就試圖跟我爭各種東西,太子的位置,父王的賞賜,姑娘的追捧,朝堂上的擁躉……連平等分的零嘴都要搶。爭搶多了,自然就積怨了。”

    他頓了頓,一手覆上弦汐摸在他傷處的手背,輕輕摩挲,“當年吧,我跟白奕有一次比賽,比什么我忘了,反正跟玩鬧也差不多,白奕輸給了我,心情很差。我那時候還想做個暖心的好哥哥來著,就去安慰他,然后他說要跟我玩捉迷藏,他藏我捉,讓我閉眼數(shù)數(shù)。”

    “我當然同意,結(jié)果剛閉上眼他就扎了我一刀,樂呵呵說‘送哥哥獲勝禮物!’”

    弦汐:“……”

    玄濯的二弟弟,好像和常人有點不一樣。

    說起這些時,玄濯的表情里倒沒多少憎惡或怨恨,更多的大抵是無語,“要不是我聽到風聲及時擋開,那一刀估計得扎我心臟上。我們那時候才多大……二三十歲?龍族的二三十歲跟凡人不一樣,轉(zhuǎn)換一下差不多等同人類的七八歲小孩。”

    弦汐聽著心慌,問道:“所以是那時候還太小,自愈能力不夠強,才留下疤痕的嗎?”

    “不是。”玄濯默了默,說,“他用的是斬神刀。”

    “……”

    玄濯的家庭,貌似挺復雜的。

    不是很幸福的感覺。

    弦汐心想。

    她試著寬慰玄濯:“雖然你二弟弟和你關(guān)系不大好,但你還有另外七個弟弟呢,有這么多家人陪在身邊,想必平時一定很快樂吧?”

    玄濯覷她一眼:“你看我像快樂嗎?”

    “……”

    是不怎么像。

    反倒像想與所有人隔絕的樣子。

    思及自己那八個糟心弟弟,玄濯控制不住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個不停:

    “我跟我那八個弟弟都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年歲差得也大,更不住在一起,除非政務上有交集,否則平日里多數(shù)基本不見面。老九更是跟死了一樣成天睡覺,放雷劈都劈不醒。”

    “也就蒼璃,赤熘,還有應桀跟我關(guān)系近點,但大多時候都是來求我?guī)退麄冝k事,特別是蒼璃那個滿腦子只有女人和打仗的種——”

    他停了一瞬,看了看弦汐,把那個詞替換掉:“王八羔子。”

    一如往常,弦汐聽得有些暈。

    但她盡量睜大眼睛,顯得像很明白。

    玄濯瞧了她一會,忽然心癢。

    他只聽過那幾個粗嗓門管他叫哥,還沒聽妹妹叫過。

    師妹應當也算妹。

    他勾了勾弦汐的下巴,調(diào)笑道:“乖寶兒,叫聲‘哥’聽聽。”

    弦汐眨眨眼,聲音溫軟:“哥哥。”

    玄濯一陣舒坦。

    他道:“再叫一聲。”

    “哥哥。”

    “再叫。”

    “……”

    弦汐后知后覺地起了點氣性,窩著腦袋不喊了。

    玄濯低笑著把她摟進懷里,用勁兒親了兩口。

    “我明天又得去趟西夏給蒼璃收拾爛攤子,這回有點麻煩,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處理完。”他抱了抱弦汐,“要是我沒來,你就先睡。”

    玄濯是在給她報備行程?

    弦汐不太明白他為何這么做,但還是關(guān)切地問:“你三弟弟惹麻煩了嗎?”

    “嗯,他之前養(yǎng)了只兔子,現(xiàn)在玩膩了想分開,那兔子不肯,尋死覓活地又哭又鬧。”

    玄濯躁郁地嘆了口氣,“要是普通兔子也就罷了,偏偏他找的那個是雪兔一族的小公主,老族長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非要找他討個說法。蒼璃實在躲不過,求我去幫他說說情。”

    這個,弦汐沒太懂,困惑地問:“他……不和兔子玩了嗎?”

    “……”玄濯看著她,沉吟半晌,微微地笑,“是啊,不玩了。”

    隨后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翻身壓住她。

    ——

    骨刀到手,磨玉果然變得輕松不少。

    弦汐坐在書桌后,揉了揉泛紅的眼睛,打著哈欠將環(huán)龍佩洗凈,擦干,收進白日花大價錢買的方形錦盒里,而后看向窗外。

    已經(jīng)過了三天,玄濯還是沒有回來。

    這次的事情可能真的很棘手。

    也可能不是……畢竟上次他足足離開了半個月。

    弦汐糾結(jié)半天,晃晃腦袋,不再去想這些。

    想了也沒用,她又沒辦法聯(lián)系玄濯。

    格外平靜的夜晚,弦汐躺在床上,一時竟有點不適應。

    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她索性下床,拿出剩的墨玉料子,著手制作給玄濯的生辰禮。

    第26章 第26章  那天晚上

    次日,弦汐遲了半刻鐘才抵達學堂。

    她一臉蒼白憔悴,駐在門口低頭道歉:“對不起長老,我不小心睡過頭了……”

    空氣靜了一瞬,隨即響起一道溫和儒雅的聲音:“沒事,講學剛剛開始,進來坐吧。”

    聽到這個聲音,弦汐噌地抬起頭——

    楚簫站在臺上,笑意和煦。

    楚簫師兄回來了。

    弦汐呆了下,眼眶微熱,很想跟他說說話。

    楚簫終歸是陪伴她這么多年的兄長,小半個月不見,她早就把先前那點別扭拋到了腦后,心中唯有思念。

    奈何此時實在不便多言,于是她匆匆道過謝后,便回座位上坐好。

    聽學期間,李師盈悄悄給她傳音:“弦汐,你怎么遲到了呀?”

    弦汐糾結(jié)了一會,回她道:“昨天晚上,入定冥想,沒控制好時間。”

    “哦,這樣啊。”李師盈并未起疑,“你也別太累了,我看你臉色有點不好,沒精打采的,像是內(nèi)里發(fā)虛,等一會我給你點補氣養(yǎng)神的丹藥,你拿回去吃吧。”

    “好,謝謝師姐。”

    弦汐沒拒絕,她的確感覺身體發(fā)虛。

    畢竟最近委實沒休息好……

    “對了,你手上那個鐲子哪里買的呀?”李師盈好奇道,“我注意好長時間了,也想買一個。”

    弦汐捂住鐲子,眼神微慌:“這個……山下隨便買的,我也忘了是哪個鋪子。”

    聞言,李師盈頗為遺憾:“啊,好可惜。”

    她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看那個鐲子,嘟囔著感慨:“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這么漂亮。”

    ……

    出了學堂,弦汐按楚簫離去的方向一路追尋,最終在一處人跡稀少的靜謐湖泊邊找到了他。

    楚簫一襲青衣立在湖畔,眼睫微斂,似是在出神地想著什么。

    暖風徐徐,攪亂滿池柔波,牽動衣角與發(fā)絲共舞,修長的身姿挺拔如竹,雅致若蘭。

    甚是賞心悅目。

    弦汐走到他背后,輕聲喚道:“師兄。”

    楚簫眸光動了動,轉(zhuǎn)過身。

    他沒有馬上回應,而是凝神注視了弦汐一會,才柔和地開口:“沒想到你還會來找我。”

    被他這么一說,弦汐又生出些不自在:“……我已經(jīng),不生師兄的氣了。”

    “是嗎?”楚簫神情略松,眉宇間卻仍卷惆悵,“但我還是很愧疚。夏嬴對你做的事我聽說了,沒成想她會那么過分。”

    居然還燒了她的屋子。

    他當初不該一時沖動找上夏嬴的。

    再次聽到夏嬴的名字,弦汐不怎么舒服地蹙起眉:“沒事的,我沒受什么傷,而且宗主也罰過她了。”

    楚簫略一沉默。

    乘瀲把夏嬴關(guān)進水牢這件事,令他頗為意外。

    照理說有厲崢在側(cè),夏嬴應該頂多也就挨頓板子而已。

    這次竟罰得這么重……

    “師兄,你家里之前出什么事了?已經(jīng)解決好了嗎?”弦汐仰頭問他,眼眸清透如水。

    楚簫回過神,面色沉了沉,道:“我家的田地莊子一夜之間全被人燒了,損失巨大,我費了不少力氣才處理好后續(xù)事宜。若不是因為楚家底蘊深厚,經(jīng)此一遭怕是要直接沒落,不過現(xiàn)狀也沒好到哪去。”

    弦汐驚異道:“全被燒了?”

    “對。”楚簫表情難看:“我懷疑是玄濯干的。”

    弦汐一僵。

    許久,她緩緩張開嘴,吐出一個:“……啊?”

    “那天我剛跟他斗完燈,晚上家里田產(chǎn)就被燒了,除了玄濯我想不到其他任何會做又能做到此事的人!”楚簫憤恨得氣都喘不勻,“我與他過往雖有結(jié)怨,但都算不得什么大事,誰曾想他居然心胸狹隘至此!”

    “……”

    弦汐不知該說些什么。

    ——楚簫家里田產(chǎn)被燒,并非是玄濯做的,這一點沒人比她更清楚。

    因為那天她一整晚都跟玄濯躺在一個被窩里。

    幾乎沒合過眼。

    但玄濯說這個不能告訴別人,是以弦汐憋了半晌,猶豫著道:“師兄,這件事,也不一定是玄濯……玄濯師兄做的。”

    楚簫不敢相信道:“你袒護他?”

    “不是。”弦汐心急地擺手,“我只是覺得,玄濯師兄不會這么做。”

    “他如何不會!有什么是玄濯做不出來的!”楚簫慍怒道:“我跟他同門數(shù)年,親眼見過他因為比拼時對方一句笑言就毀其靈根,使其畢生無緣仙途;有師弟錯拿了他的東西,他直接給人吊在樹上三天三夜,那師弟差點因此喪命!玄濯他……他就是個陰晴不定毫無人性的瘋子!”他痛罵著。

    弦汐愣怔在原地,眼里漸漸蓄起淚水。

    楚簫和玄濯都是她極在乎的人,看到楚簫對玄濯這般憎恨痛惡,她無比難過。

    她想,楚簫說的這些,她以前從沒聽說過,更沒親眼見過,說不定那些都跟今天一樣,是誤會呢?

    可她不敢說,她怕楚簫會更加生氣。

    楚簫喘了幾口粗氣,一轉(zhuǎn)眼就見弦汐淚光盈盈。

    心頭火氣霎時熄滅,他頓了一息,緩和下來,兩手輕握她的肩:“抱歉,弦汐,我只是在氣玄濯的所作所為,并不是在對你發(fā)怒,你別難過。”

    他這個動作讓弦汐又想起了那日經(jīng)歷,不由慌亂地后退一步。

    ——這一退,令空氣陷入僵硬的死寂。

    楚簫的手空在兩人間,凝滯半天,慢慢放了下來。

    他頹靡道:“……對不起。”

    “師兄。”弦汐擦擦眼淚,往前站回去,說:“我們,不要再說這些了。”

    楚簫柔著語氣:“行,那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我們就像以前那樣相處好不好?你……不要再說奇怪的話了,我們恢復成以前那樣。”弦汐期盼地看著他。

    對上她的目光,楚簫片刻無言。

    無疑,他是喜愛弦汐的,倘若能與她結(jié)為道侶,他必定會一生對她好。

    可弦汐對他卻沒那個意思。

    她只想和他做單純的師兄妹。

    ……沒關(guān)系,日子還長著。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yǎng),不急于一時,他有足夠多的耐心等弦汐一點點喜歡上他。

    這般想著,楚簫釋懷地笑了聲:“好,我不說那些讓你不開心的話了,以后我們就跟以前一樣相處。”他摸摸弦汐的頭。

    弦汐終于放下心來,淺淺微笑:“嗯。”

    她依賴地抱住楚簫。

    還是來軟的有用。楚簫笑著回擁住她。

    弦汐的身體柔軟而纖瘦,發(fā)間有股淺淡又清新的香氣,很特殊。楚簫這么抱著,聞著,一時半會竟有些不舍得放開。

    ——面上忽然感受到一對冰寒刺骨的視線。

    楚簫下意識睜眼看去,卻見玄濯正站在對面樹下,幽冷陰鷙地盯著他。

    楚簫僵了下,面對危險時的尖銳直覺登時竄上心頭!他立即將弦汐攬到身后,壓低眉眼,警惕地看著玄濯。

    弦汐被晃得一個趔趄,微怔半秒,不解地問:“師兄,怎么了?”

    這一句剛說完,便瞥見站在對面的玄濯。

    弦汐驚喜地招手:“玄濯……師、師兄!”

    玄濯卻只是陰沉沉地盯著她。

    弦汐慢慢收回手,笑意斂起,變?yōu)榛袒痰牟话病?br />
    ——他好像在生氣。

    楚簫帶著嫌惡開口道:“玄濯,你在那里干什么?”

    玄濯沒答,只是步履平緩地走向這邊,停在他們二人面前。

    他冷眼瞧著弦汐:“過來。”

    弦汐想過去,卻被楚簫一把拉住:“別去他那邊!”

    握在弦汐胳膊上的手刺在玄濯眼中,他忍無可忍地上前劈開楚簫手臂,猛得將弦汐拽了過來!

    弦汐被這股巨力拽得險些摔倒在地上,抓著他寬大的衣袖才堪堪站穩(wěn)。

    楚簫吃痛地捂住小臂,“你又在發(fā)哪門子瘋!把她放開……”

    皮肉下的骨骼當是開裂了,遲一步傳來的麻痛令尾音隱隱虛浮。

    注意到他慘白的臉色,弦汐慌忙喊道:“師兄!”

    “閉嘴!”玄濯對她厲喝。

    弦汐一抖,無措地望著他,不敢再出聲。

    楚簫目光在他們兩個之間徘徊幾圈,心中浮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這個念頭令他過于驚愕,以致神情都有些發(fā)空:“你們……”

    “你回來得倒快。”玄濯冷嘲道:“楚大公子也是有能耐,家里被燒得渣都不剩了還有心思回來勾三搭四。”

    聞言楚簫頓時滿面怒容:“果然是你!你這卑鄙的混賬,憑什么這么做!”

    “你活該!”玄濯吼得連湖面都震起層層漣漪,“沒把你也一塊兒燒死就算我天族有好生之德!回家跪著叩謝隆恩去吧!”

    楚簫被他氣得夠嗆,指著他轉(zhuǎn)而對弦汐道:“你也聽到了,我就說是他這個爛人干的!”

    玄濯一把拍開他的手,高挺的鼻梁微皺,隨后像是想起什么,嗤出一聲笑,將呆怔的弦汐扯到身前,“你家被燒是不是我干的,你的寶貝師妹可最清楚。”

    他摟著弦汐纖軟的腰,附耳狎昵道:“乖乖,告訴他,我那晚在做什么?嗯?”

    “……”

    弦汐面無血色地站在原地,蒼白唇瓣哆嗦著,說不出一個字。

    為什么事情又變成了這樣。

    她想不通。

    楚簫看著此情此景,只覺渾身發(fā)冷:“你……你們,那晚在做什么?”

    他幾乎是乞求地望向弦汐,希望得到一個不會讓他崩潰的回答,“弦汐,你在弟子舍好好睡覺,對不對?”

    可與他對視著的弦汐,卻沉默得令他每一根神經(jīng)都緊緊繃起。

    見弦汐不說話,玄濯冷笑一聲,如同判刑般對楚簫道:“那天晚上,她在我身底下快活呢。”他舔舔下唇,回味又惡意地補充:“——一整晚。”

    四周靜得只余風聲。

    待楚簫從恍惚中醒過神,前方已沒了兩人的身影。

    第27章 第27章  不要走

    弦汐被玄濯一路拽回了房間。

    房門被砰的踹開又砰的關(guān)上,玄濯將她往前用力一甩!

    咚!

    弦汐一個踉蹌,小腹狠狠撞上桌角,瞬間疼彎了腰。

    “額……”深入肺腑的鈍痛在體內(nèi)蔓延開來,她皺緊眉頭細弱地喘息,面上血色盡失,出了一身冷汗。

    顧不上從痛楚中緩和,弦汐一手捂著肚子艱難轉(zhuǎn)身,試圖安撫明顯處于暴躁狀態(tài)的玄濯:“玄濯,不要生氣……”

    “我才離開多久,你就跟他抱上了?!”玄濯雙目猩紅地沖她怒喊:“我要是再晚回來幾天是不是就得去他被窩里找你了?啊?”

    弦汐被他吼得腦袋發(fā)暈,半天沒反應過來。

    耳膜尚且鼓脹著,玄濯又步步向她逼近,聲色俱厲道:“我剛走你就找下家,你有那么缺男人嗎?楚簫那油頭粉面道貌岸然的玩意有什么好的,你就這么上趕著往他身邊湊!你以為他多稀罕你?他現(xiàn)在知道了你跟我的關(guān)系,你看他還愿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弦汐被迫后退著,直至摔坐在床沿,她畏懼又茫然地問:“我跟你……什么關(guān)系?”

    “……”

    “為什么楚簫師兄知道了會不愿意看我?”

    “……”

    玄濯眼角微抽,青筋活躍地蹦了蹦。

    看著弦汐滿臉的懵懂困惑,換做平常他定然喜愛得不行,可現(xiàn)下看了卻只覺心頭火氣愈盛。

    ——蠢得要死的東西,怎么什么都不懂!吃奶長這么大的嗎?!

    見他喘著粗氣不說話,弦汐無法控制地感到害怕,她局促地絞了絞手指,站起來,想要抱他:“玄濯……”

    玄濯一把推開她:“滾開!”

    剛抱完別人就來抱他,臟死了。

    “唔!”弦汐被推得猛然跌倒在床上,鬢發(fā)垂落幾縷,凌亂而狼狽地擋在眼前。

    床墊很軟,摔上去并不疼,可肩頭殘留的推拒感仿佛一枚堅硬的戳子,深而狠地蓋在心口,印下玄濯對她的厭惡和排斥。

    感覺比小腹此刻還要痛上幾分。

    撐在床榻上的指尖微抖,隔了半日,眼眶里蓄起的淚水最終還是流了下來。不知是因為傷心,又或者是一點難以發(fā)覺的氣性,她沒有再喚玄濯名字,而是用了以前的稱呼:“師兄,你……”

    “別喊我?guī)熜郑 毙Z氣不善地打斷她的話,“你一聲師兄喊出口跟那魚餌下了池塘似的一呼百應,鬼知道你在喊誰。”

    弦汐簡直理解不了他:“可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她又能喊誰?

    玄濯眉眼一沉:“你在跟我頂嘴?”

    “我沒有。”弦汐緩了兩口氣,不欲爭辯這個問題,繼續(xù)道:“你、你沒燒楚簫師兄家的田產(chǎn)對不對?是他誤會你了,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跟你躺在一起呢,是吧?”玄濯火氣上了頭,沖沒了理智,眼神譏諷地睨著她,“呵,當然不是我燒的,你這蠢貨有什么資格讓我親自給你出氣?我自然是指使別人干的。”

    弦汐腦袋一空。

    很多人都說過她蠢,她本以為自己不在意。

    可她沒想到,當這個詞從玄濯嘴里,褪去往日親昵而真情實意地說出來,竟會比刀子還鋒利。

    尖銳地扎在她心上。

    弦汐感覺呼吸都停滯了幾秒,隨即神情空洞地問:“是因為……那天我說,楚簫師兄對我不好,你才讓人燒了他家田產(chǎn)嗎?”

    她的聲音又虛又顫,臨近結(jié)尾,已染了些微的哭腔。

    聽著顯然不對勁。

    玄濯見她這樣,磨牙握了握拳,怒氣騰騰的嗓音中摻入了一半醋意:“你有什么可對他愧疚的?他就是跟著被一道燒死了也活該,要不是他,夏嬴會找上門去欺負你嗎?”

    “夏嬴?”弦汐愣愣道,“夏嬴跟楚簫師兄,有什么關(guān)系?”

    “哦,你還不知道呢。”玄濯毫不留情地嘲笑,“你的好師兄楚簫沒告訴你吧,那天夏嬴會找到我,正是他報的信,目的就是讓她盯上你,逼你遠離我。”

    “不會的……”弦汐看著他,眼中近乎沒有一絲光采,“楚簫師兄,不會那么做的。”

    “……”

    靜了一陣。

    玄濯眸色深幽,淡漠道:“信不信隨你,反正從今天起,我也不會再過來了。”

    他轉(zhuǎn)身往門外走。

    弦汐呆了呆,慌亂地從床上爬起,想去追他,“別……不要走,玄濯,我錯了,你不要……”

    玄濯腳步頓住,從袖子里掏出個滿綠的翡翠手串丟向她。

    弦汐沒有防備,一下被手串上冷硬的珠子砸中額頭和眼睛。

    她一只手捂住淚流不止的眼睛,另一只手趕忙接住手串,不解地看向玄濯。

    玄濯卻只是最后瞥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離去。

    “玄濯,不要走,不要走……”弦汐無助地哭喊,“對不起,我錯了,你回來吧,求你……”

    可遠方已沒了那挺闊落拓的身姿。

    玄濯不要她了。

    弦汐干站了半日,握著那寒涼的手串,慢慢蹲下來,泣不成聲。

    *

    返回西夏的路上,玄濯一如既往沒什么表情。

    怒氣和寒意隨著風與云一同流逝,沒有分毫殘存。

    他想起前幾天,大費周章地把雪兔族老族長勸回去后,跟蒼璃的對話。

    “——要不你就把她娶了得了,也給我省點事。”他坐在蒼璃對面,給自己沏了壺茶,撫慰勞累過度的嘴皮子。

    蒼璃一分力沒出,反倒像是累癱了一樣靠在椅背上,嘆氣道:“我才不娶呢,麻煩死了。”

    “儀式流程都是侍從準備的,你麻煩什么了?”

    “我心累啊。”

    “……”

    要不是幾百年來處理過無數(shù)次同樣的事,脾氣都被消磨沒了,玄濯真想給他一腳踹翻。

    他喝了口涼茶,道:“你之前不是挺喜歡那只兔子的嗎?走哪都抱著,赤熘跟你要你還不舍得給。怎么,她哪兒讓你不順心了?”

    “不順心……倒也沒有吧。”蒼璃倦怠道,“我也不是不喜歡小雪了,主要是新鮮勁兒過去了,我就想找別人玩,她不樂意,一連鬧了好幾次,就掰了。”

    “她真動感情了?”玄濯淡笑了聲,“挺快啊,上次吃飯我看她還像是跟你銀貨兩訖的樣子,你讓她伺候我她還真來了。這才過去多久?兩個月?就情根深種了。”

    蒼璃摸摸下巴:“兩個月?有那么久嗎?——那看來我當真挺喜歡她的。”

    “喜歡就娶了,左不過多個側(cè)妃而已。”

    “不娶,娶了就沒意思了。找情人不就圖個刺激,哪有做老婆的。”

    “你又沒老婆,圖什么刺激?”

    “找情人本身就刺激,與有無老婆無干。”蒼璃無奈地看向他,“唉,說了哥你也不懂,看你這樣的估計都沒養(yǎng)過小情兒,領(lǐng)會不到那種感受。”

    “……”玄濯默了片刻,低道:“誰說我沒養(yǎng)。”

    雖然,也不完全能稱上是養(yǎng)情人吧。

    蒼璃訝異道:“你養(yǎng)了?我怎么沒聽說過。”

    玄濯斜楞他一眼:“用不用我每天吃幾兩飯也通報你一下?”

    “……還生氣了,真是……”蒼璃撓撓鼻子,繼而道:“既然哥你養(yǎng)了,那我問你,你會娶你那小情兒進龍宮嗎?”

    玄濯不語。

    周身的氣息仿佛伴隨這句話,在空氣中一齊沉寂下去。

    蒼璃笑道:“不會吧?情人和老婆,是兩個概念,能當情人的又怎么可能當老婆。老七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盡管他跟朱雀以前不能說是情人,但起碼也算床伴——原先倆人打得多火熱啊,成婚后就跟那生死仇敵一樣,嘖嘖,真是世事難料。其實我也看得出來,老七他還是想愛朱雀的,只不過他一邊想著愛老婆,一邊又割舍不下外面的小情人,這一來二去的……”

    蒼璃后來說了什么,玄濯沒認真聽。

    他想道,他跟弦汐貌似也有近兩個月了。

    他居然沒膩煩,反而還有點上癮。

    這也沒辦法,弦汐確實可愛,安靜聽話又乖巧,跟個小面團似的一推就倒任由搓圓捏扁,不管哪方面都很稱他心意。

    不過,這份喜愛會持續(xù)多久?

    玄濯思索了一會,發(fā)現(xiàn)自己想不出來答案。

    他好像就沒想過要跟弦汐斷。

    這種前路迷茫而脫離掌控的感覺令他很不舒服。

    他跟弦汐是兩路子的人,會出現(xiàn)如今這般境地完全是偶然,雖不能說不可以發(fā)生,但未來總歸不會有個好結(jié)果。

    于情,他目前還想和弦汐繼續(xù)下去;于理,卻是盡早斷了比較好。

    他早晚要離開清漪宗,到時候也不會帶弦汐走,相處久了感情深了對誰都沒好處。

    這件事是他犯錯在先,現(xiàn)在也該由他結(jié)束。對此,玄濯并沒有多少愧疚感。

    畢竟歸根結(jié)底,弦汐也不過是天宮的一塊木頭罷了,連給他做側(cè)妃都不配,他也從沒想過要娶她。

    還是找個機會斷了吧。

    一連應付了老族長數(shù)天,玄濯煩悶得很,獨坐半日,決定回去抱著弦汐休息會。

    然而他帶著滿心期待和喜悅行至山頂,一低頭,就見弦汐在湖邊跟楚簫說話。

    說著說著還抱到了一起。

    他大爺?shù)摹?br />
    他還沒說斷呢,她這就偷人了。

    那一瞬之間玄濯幾乎想轟了這座山頭。

    第28章 第28章  殿下失蹤了!

    弦汐醒來時,鼻腔間滿是苦澀濃重的藥草味。

    她被熏得有些暈,皺了皺眉,扭頭看向旁邊。

    守在床邊的李師盈見她動作,忙坐近了些:“弦汐,你醒了?”

    弦汐慢了片刻,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還是甕聲甕氣地回答:“嗯……咳,咳咳。”

    嗓子又堵又啞,她咳了兩聲,頭顱越發(fā)難受。

    李師盈端來一個小香爐,揮手將上面裊裊升騰的白霧往弦汐那邊扇了扇。

    弦汐聞了一會那香,頭疼緩解不少。

    李師盈輕聲問:“感覺如何,有好點嗎?”

    弦汐眼睛微瞇著,有點睜不開,聞言稍稍點頭。

    見她臉色確實好了些,李師盈將香爐放到一邊,問:“你怎么在門口暈倒了呀?還像是哭過的樣子,我和付眠看見的時候都嚇壞了,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就把你帶到了療愈室。”

    暈倒……?

    弦汐雙眼放空地回憶,玄濯走后,她好像是蹲在門口哭來著,哭著哭著……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

    原來她暈倒了。

    “芝枋長老說,你應該是近期勞神過度,太過虛弱才暈的。我看你最近也的確挺累的,白天聽學接任務,晚上還整宿整宿地修煉,天天都沒個精神頭。你說你干嘛這么拼啊?就為了那勞什子比賽?那都是做做樣子而已的,別那么在意,啊。”

    李師盈苦口婆心地勸慰著。

    這一大堆話,弦汐卻沒聽進去幾個字,只在話音結(jié)束后,輕輕答了一個“嗯”。

    看她神色里透著疲倦,李師盈也沒再多說什么,只給她掖了掖被角,道:“你先歇著,我出去煎藥,有哪里不舒服記得叫我。”

    “好。”

    木門開合,屋子里只剩下弦汐一人。

    她躺在床上,瞳孔失焦地凝望上方雪白床幃。

    神智漸漸清醒,暈倒前的事歷歷在目。

    心口那陣撕扯般的酸痛感再度來襲,由淺而深,猶如能夠侵蝕骨肉的酸水,在胸腔里迅速漫開,并涌上喉嚨。

    弦汐咽下那股酸,眼里卻又泛出淚。

    玄濯說,不會再來找她了。

    為什么?是因為她抱了一下楚簫師兄,還是因為她不相信他的話?

    有可能都是。

    她應該是做了讓玄濯很不高興的事,他才會那么生氣,氣到不想再見她。

    眼淚順著臉龐滑落,沒入鬢角,弦汐翻了個身,將小半張臉埋入被子,悶悶地啜泣一聲。

    她不想跟玄濯分開。

    或許等她搞明白自己哪里錯了,改正過來,再去給玄濯道個歉,玄濯就會回來。

    道一次歉不夠,就多道幾次,反正玄濯對她……很好的。

    玄濯一定會原諒她。

    先前發(fā)生的一切都太混亂,此刻靜下來,弦汐總算能夠理一理亂麻一樣的頭緒。

    楚簫師兄說,玄濯不是好人,玄濯說,是楚簫師兄找來夏嬴欺負她。

    他們的語氣和神情都不像是在騙人的樣子,可弦汐想著這些,越想越心堵,干脆將那些話拋之腦后。

    反正時至今日,真真假假也已經(jīng)不再重要。

    至于玄濯讓人燒了楚簫師兄家里田產(chǎn)這回事,她更不愿回憶,她怕控制不住會想起玄濯說她的那句“蠢貨”。

    弦汐用被子邊抹了把眼淚,繼續(xù)往下想。

    為什么楚簫師兄聽說她那夜跟玄濯待在一起后,會露出那種表情?那種……

    弦汐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但那表情給她一種,她和玄濯做的是很嚴重、不該發(fā)生的錯事的感覺。

    楚簫當時的面容重新浮現(xiàn)在腦海中,那蒼白的臉色、瞪大的眼睛、以及顫抖微啟的唇,無一不讓弦汐心慌。

    可她跟玄濯做的事情,應當不是壞事。

    玄濯是因為她喜歡他才那么做的,他抱著她,親吻她,跟她說許多話,送她許多東西,這是她過往兩百年從未設想過的美好。

    玄濯甚至還幫她提升修為,兩個月不到,她已從金丹初期突破到了后期,她很感激玄濯。

    這些分明都是好事。

    弦汐想了很多,但到了最后,又好像什么都沒想明白。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錯了。

    但她清楚一件事——從今往后,玄濯和楚簫大概都不會對她好了。

    她頹然地躺在床上,任由悲傷和酸楚在血液里緩緩流淌,膨脹。膨脹過了度,便隨著眼淚一同溢出身體。

    藥枕被打濕出一小塊,不斷滴落的水珠浸透巾帕,深深淹入下面的藥草中。

    ……

    躺了許久,身體終于恢復了些力氣。

    弦汐憊懶地起床穿上外衣,走出療愈室。

    外面驕陽正艷,有些刺眼,她不由抬袖在眉眼上遮了遮,待眼睛適應了光,再繼續(xù)向前走。

    師姐為她告了假,她今日不必去學堂,可以在弟子舍休息一天。

    弦汐慢慢往回走著,到了房間門口,跨過門檻,不小心踩到個硬實的東西。

    低頭一看,是那串翡翠手串。

    滿綠的珠子上沾了灰撲撲的塵埃,顯得廉價不少。

    她把手串撿起來,擦干凈,走到書桌后,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木盒,將手串放進去。

    木盒里還裝著玄濯送她的珍珠,骨刀,和手持鏡,手持鏡一塵不染的鏡面朝上,映出她此時沒什么生氣的面容。

    本就哭得紅腫的雙眼,在蒼白失色的肌膚襯托下更為突出。

    弦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有些出神。

    ——跟玄濯相處的這段時日,她哭的次數(shù)似乎比以往十幾年還要多。

    為何會這樣。

    和玄濯親近明明是她一直期待的事,她該感到高興和幸福才對。

    為何總是在哭。

    弦汐揉了揉干澀的眼,把木盒收起來,余光又瞥見擺在桌面的錦盒。

    那里還有她沒來得及送給玄濯的玉佩和生辰禮。

    之后大抵也送不出去了。

    有點可惜,那份生辰禮怎么說也是她費了許多心血做的,也是因為做這個禮物,昨天才會遲到,今天也才會因虛弱而暈倒。

    想到這,弦汐愈發(fā)地疲憊,于是回到了床上躺著。

    ……這張床上,還殘留著龍涎香氣。

    絲絲縷縷,鉆入肺腑。

    她這間小小的屋子怎么到處都是玄濯的痕跡。

    以后估計就會慢慢消了吧。

    弦汐鼻尖一酸,疼意先于熱淚一步,從眼眶傳入大腦。

    她抬手捂住眼睛,清涼的鐲子極好地舒緩了酸熱。

    其實,就算她想明白自己哪里錯了又如何?玄濯不想見她,她就永遠沒辦法再跟他說上一句話。

    她和玄濯之間,就像放風箏,風箏的線握在玄濯手中,他想松便松,想緊便緊,她也被動地離他忽遠忽近,漂游不定。

    仿佛靈光一閃。

    這一刻,弦汐突兀地意識到,她對玄濯的感情真的與對別人不同。

    她愛玄濯。

    獨一無二地愛著他。

    她也總算明白什么是愛了,雖然苦了些,痛了些,但若是以后別人再問起她,她也不至于跟以前一樣什么都不懂。

    弦汐用被子蒙住全身,將哭聲沉悶地壓抑在狹小閉塞的空間內(nèi)。

    ——

    回到蒼璃在北海的龍宮靜坐片刻,玄濯仍是氣不過,臉色黑沉地在大殿里踱來踱去。

    本來他跑這一趟是想回去休息的,結(jié)果休息沒休息成,反倒惹了一身晦氣。

    他沒想這么早就和弦汐斷。

    都怪楚簫那個雜種。

    玄濯咬牙切齒地回想當時那一幕。

    現(xiàn)在想想,當時雖然是弦汐先抱上去的,但如果不是楚簫用下作手段勾引弦汐,弦汐怎么可能主動抱他?

    那該死的楚簫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趁他不在的時候回來,這不是故意的還能是什么?

    看他站在湖邊故作清高那個樣兒,裝得要死,也就能騙騙弦汐這種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了!

    “——哥,你在這干嘛呢?心情不好啊?”

    蒼璃滿面春風地從外面走了進來,一看就是剛瀟灑過。

    玄濯看了他一會,猛得抽了他一巴掌!

    “滾!”

    這也是個賤的,自己管不住褲丨襠還要勞煩他奔波忙碌處理這些破事,要不是因為來這一趟,楚簫怎么可能有機會趁虛而入勾搭弦汐!

    蒼璃沒料到他會突然抽瘋,一個措手不及被抽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上,捂著臉委屈道:“哥你打我干什么?”

    玄濯怒罵:“我打你輕了!再系不緊腰帶給我整出這堆亂七八糟的事兒,我一刀閹了你!”

    罵完還覺不解氣,又是一巴掌抽過去!

    權(quán)當打在楚簫那雜種的臉上了。

    蒼璃:“……”

    看出玄濯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他也不敢招惹,一邊在心里嘀嘀咕咕地罵著一邊跑了出去。

    甩完兩巴掌玄濯也勉強消了些氣,坐下來繼續(xù)思索該怎么應付眼下的事。

    然,他尚未想出個完善的好方法,便傳來了噩耗。

    兩日后。

    “三殿下失蹤了!”

    蒼璃的一個貼身侍從急匆匆跑進大殿,對玄濯驚慌喊道:“太子殿下!三殿下失蹤了!”

    玄濯怔了下,隨即松弛地靠著椅背:“知道了,準備喪事吧。”

    “太子殿下!”侍從哭天搶地。

    “嘖。”玄濯郁卒地抓了把頭發(fā),嘆出口氣,不耐道:“他什么時候失蹤的?”

    侍從道:“兩天前,三殿下辰時跟我說下午申時要去天宮看看新進的馬匹,讓我備好去天宮的衣物,結(jié)果我一直等到晚上也沒見到三殿下蹤影。我本以為殿下是偶遇哪位佳人才耽誤了時間,可這都過去了兩天,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聯(lián)系不上殿下,小的實在沒法子了,這才斗膽來叨擾太子殿下,懇請殿下明察!”

    玄濯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茶盞,“兩天……”

    那估計還死不了。

    倒不如死了算了,省得他再費心收拾爛攤子。

    玄濯暗罵幾句,起身道:“你回去吧,我去找他。”

    “是。”

    玄濯一邊往外走著,一邊給蒼璃傳音:“老三,聽得到嗎?”

    “……”

    沒回應,看來是被關(guān)在結(jié)界里了。

    不過人應該還活著。

    玄濯循著氣息一路搜尋,花了半日時間,最終在某個偏僻雪山的半山腰找到一座宮殿。

    宮殿看起來挺新,當是剛建成不久,里里外外套了厚厚的幾十層結(jié)界,活像關(guān)押著什么滅世大妖。

    玄濯瞧了一會,步履不停地向前走,層層破開結(jié)界,推開殿門。

    “誰?!”

    “哥!!”

    剛進門就聽兩聲凄厲叫喊。

    玄濯順勢看去,景象簡直不堪入目——

    蒼璃光著身子,四肢呈“大”字型被綁在床的四角,身上坐著個同樣赤裸且膚發(fā)雪白的嬌小女子,看姿勢,兩人下面約莫還連在一塊兒。

    玄濯額角突了突,愈加覺得蒼璃還不如死了。

    蒼璃哭叫道:“哥快救我!這女人瘋了!她瘋了!!”

    “可小聲點吧你,真不嫌害臊。”玄濯罵罵咧咧地把衣裳丟那少女身上,又凝出一條繩索把她困住,過去解開蒼璃手腳。

    玉雪尖聲叫道:“不許放開他!他是我的!不準走!”

    “放屁!誰是你的!你當你是誰?!”擺脫束縛的蒼璃威風重振,一邊飛速穿衣提褲一邊對玉雪憤怒喊道,“說好再做一次你就不纏著我了的,你這小騙子,居然敢綁我!你不要命了吧!”

    玄濯側(cè)目看他:“你就是這么被她騙來的?”

    蒼璃:“……”

    玄濯猛得一腳踹他襠上:“廢物東西!!你腦子落娘胎里了嗎?!”

    蒼璃“咚”的趴倒在地,僵了半晌,捂著襠,嗓間發(fā)出垂死般氣若游絲的呻吟。

    玄濯喘了幾口粗氣,平復幾息,對玉雪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嗎?”

    玉雪紅著眼:“我當然知道,我綁了天族三殿下,犯了重罪。”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我懷孕了,三殿下的。”

    “……”

    玄濯杵在原地,良久,低眸看了看她的肚子,又緩慢轉(zhuǎn)頭望向蒼璃,瞠目欲裂:“你……把她弄出身孕了?”

    蒼璃慘白著臉從地上爬起來,同樣錯愕了一陣,指著玉雪激動大喊:“你胡扯!!你他娘的攏共才綁了我兩天,就算真懷了也沒這么快發(fā)現(xiàn)吧?!”

    玉雪從床上站起來,十足有底氣地直視他:“我早就懷了,上次你跟我做完之后我沒喝藥。”

    “你這小……那你還在我身上騎得那么起勁!”蒼璃指著她的手哆嗦起來,他咽了咽口水,強撐著道:“你懷了又怎樣,我的種多了去了,你以為你有身孕了我就會妥——”

    “他會娶你。”玄濯冷冷道,“回去讓老族長做好準備,蒼璃下個月就會與你成婚。”

    蒼璃不可思議地瞪他,險些把兩顆眼珠子給瞪出來:“哥?!”

    玄濯目若寒冰地回望他:“——當正妃。”

    “……”

    蒼璃重重呼吸幾回,憋屈地把頭一偏。

    玉雪見他如此,眼中泌出淚來:“蒼璃,你難道不想與我在一起嗎?你明明說過你愛我。”

    蒼璃沒好氣:“我愛的人多著呢,什么你愛我我愛你,這屁話我都當早安晚安說的。”

    玄濯又是一踹:“少說兩句吧你!”

    他轉(zhuǎn)而對玉雪道:“你和他的事到此為止,把你的族人從龍宮附近帶走。”

    玉雪哭得梨花帶雨:“我要的又不是一個名分,我要他跟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蒼璃:“你想得美!”

    玄濯:“閉嘴!”

    啪!

    嘴上登時多了一片紅,蒼璃消停下來。

    玉雪不忍道:“太子殿下,不要打他……”

    “你還心疼上他了。”玄濯鄙薄地睨她一眼,而后道:“給你一個正妃的位置已算很對得起你,若是再無理取鬧,雪兔一族也不必存活于世了。”

    玉雪泣聲一頓,霎時面無血色。

    看她沒再言語,玄濯拎著蒼璃離開了宮殿。

    走遠后,蒼璃又開始抱怨:“哥你這是干嘛啊?我真不想娶她。”

    “不娶也行,你把你那玩意剁下來給她賠罪。”

    “……”蒼璃臉色凝重地沉思一會,猶疑道:“真的?”

    也不是不行,反正剁了還能長,就是疼點。

    玄濯看著他,高高揚起巴掌。

    “誒誒別打別打!我開玩笑呢!”蒼璃趕忙攔住他胳膊,心里暗想玄濯怎么最近脾氣那么差,簡直是一點就炸,不點也炸。

    玄濯冷哼一聲,闊步往前走,“你跟她成婚后的兩個月,至少兩個月,老實點,別到處亂搞。”

    蒼璃愁眉苦臉地追上他:“哥,我是真不明白,你為啥對她這么客氣?還讓她當我正妃……雪兔那么弱小的妖,哪里配,當個側(cè)妃差不多得了。”

    “配不配現(xiàn)在你都得娶,誰讓你給她弄懷了。”

    “給我生過孩子的都一堆了,隨便給點錢財打發(fā)走唄。”

    玄濯頓住,目光微微斜向蒼璃,道:“這些年,妖族很不安分。”

    蒼璃一默。

    “新任的涂山妖尊怕是有些歪心思。”

    蒼璃靜了靜,不怎么在意:“要打就打嘛,咱們又不是打不過。”

    玄濯道:“別什么都想著打仗。且不說天界尚未恢復元氣,不便再起戰(zhàn)事,那妖族混跡人間各地,比聚集在魔界的魔族難對付許多。我與父王商議,最好能避則避,近三百年盡量不要起沖突。”

    他斜眸瞥向蒼璃,“任何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都有可能引發(fā)意外,你也給我注意著點。”

    蒼璃撓撓側(cè)臉,“哦。”

    略過這個相對沉重的話題,他又哥倆好地跟玄濯勾肩搭背,嬉笑道:“哥,馬上到你生辰宴了,等吃完宴席咱們?nèi)ゲ恢苌脚莨泳坪葐h?喝完再去涿光山打獵,好好玩幾天。”

    “玩玩玩,你一天到晚的除了玩還知道什么。”

    “還知道女人,咱們再找些女人一起玩吧。”

    “滾。”

    第29章 第29章  他必須馬上抱到弦汐

    李師盈覺得,弦汐最近心情不好。

    動不動就神游天外,跟她說話五句有四句聽不到回聲,聽學也不專注,連走路也會撞樹。

    這種狀態(tài)她可太熟悉了,她跟蘇舜分手的那十幾次差不多都是這樣。

    但弦汐怎會如此。

    就在弦汐第三次被明澈叫去觀穹殿談心出來之后,李師盈終于按捺不住好奇,趁月末休息,借著“山下樊樓推出了新菜式想找人一起去吃”的由頭,把弦汐強行拖下了山。

    “——小師妹,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跟楚簫師兄吵架了?”

    飯桌對面,李師盈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地問道。

    弦汐懵了下:“楚簫師兄?……沒有,我們沒有吵架。”

    李師盈支著下頜:“那他這些天怎么像躲著你的樣子?上次我們跟他打招呼,他本來笑瞇瞇的呢,一見到你,臉色立馬就變了。”

    弦汐默然片刻:“不知道。”

    都愛怎么樣怎么樣吧。

    見她反應淡漠,李師盈便也就當她跟楚簫之間沒發(fā)生什么大事,轉(zhuǎn)而問:“那你呢?你這幾天怎么不高興呀?”

    “……”弦汐眼睫垂了垂,低聲說:“我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我很難過。”

    “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李師盈一愣,腦中迅速過了一遍近期外出任務死亡的同門,感覺沒一個是跟弦汐相熟,于是接著問:“誰啊?”

    弦汐沒答。

    她不想再把她和玄濯的事告訴別人了,說不定告訴之后,又會跟楚簫一樣。

    可李師盈眼神堅毅,明顯是一定要從她這里聽到點什么,是以弦汐想了想,含糊道:“我喜歡的人。”

    李師盈嘴巴張得能塞雞蛋:“你喜歡的人?你有喜歡的人?!”

    “嗯,有一個。”

    “這玩意也很難同時有多個……不不不,這不是重點。”李師盈索性坐到了她身邊,正想興致勃勃地問,又憶起那句“失去”,臉上的興奮立即轉(zhuǎn)變?yōu)閲烂C:“你喜歡誰呀?什么時候喜歡的?那人是出意外了嗎?跟師姐說說。”

    弦汐沉默少頃,木然搖頭:“沒出意外,他只是離開了。”

    她沒再往下說。

    也沒什么可說的,反正她的喜歡已經(jīng)被摁死在土壤里,永遠不見天日。

    這樣或許也挺好,畢竟她這趟下凡也只是為了見玄濯,再報個恩,該做的都做完了,她就回天宮繼續(xù)做一棵樹。

    帶著多余的感情和牽掛回去只會不得安寧。

    可李師盈似乎對她的情感狀況十分關(guān)心,一連問了好幾遍都沒得到回答,才不甘不愿地坐回原位。

    她挫敗道:“合著是因為暗戀無疾而終啊,那確實有點慘,也不知道那小子究竟是誰……我原先還以為你和楚簫師兄在曖昧呢,沒想到你心里早就另有所屬了。”

    弦汐微訝:“和楚簫師兄?為什么?”

    “因為你們總是走得很近啊,之前不還每天晚上都在書閣私會……哦不,補習。”李師盈咬著筷子,“你們兩個雖然年紀相差大了點,但看起來還挺般配的,要是真在一起的話,估計師尊也會很滿意。——不對,也不一定。”

    她忽然眉頭緊皺,“你們兩個要在一起,還得看楚簫師兄未來是想繼續(xù)求仙問道,還是回去經(jīng)營家業(yè),若是前者,那你們結(jié)成一對道侶的確相配,若是后者……楚簫師兄家里可能會不太同意,除非是納妾,但師尊肯定不會允許你去給人當妾的……”

    弦汐問:“為何會不同意,還要當妾?”

    李師盈道:“門不當戶不對啊,楚家可是瑯琊五大世家之一,那叫一個呼風喚雨,師妹你……唉,也不是我打擊你,只是咱這身世上確實差點。”

    弦汐:“原來如此。”

    修道之人不宜吃太多俗食,兩人只點了幾碟清淡小菜,邊吃邊聊,沒一會便空了盤。

    “去街上走走吧。”李師盈摸著肚子提議,“聽說城東新開了一家胭脂鋪,咱們?nèi)ツ枪涔浒伞!?br />
    弦汐:“好。”

    李師盈挽著她的手,一路晃悠向那家胭脂鋪。

    走在路上,弦汐視線掃動,發(fā)現(xiàn)對面不遠處便是她上次拜過、還被騙了二十銅板的龍王廟。

    ——說起來,今天是玄濯的生辰來著。

    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天宮參加生辰宴吧?

    弦汐盯著那廣闊的廟宇看了一會,對李師盈道:“師姐,我想去一下那邊的龍王廟。”

    李師盈道:“龍王廟?去那干嘛呀?咱們山頭不就有條龍嗎,你想許愿還是祈福直接對著山頂拜不就得了。”

    “話是這么說。”弦汐道,“但……我還是想去那邊看看,上柱香什么的。”

    李師盈道:“那你去吧,我先去買胭脂了,你拜完直接來找我就行。”

    “嗯。”

    弦汐走向龍王廟,路過門口時,那個賣紅繩的大娘依然在吆喝,她壓低腦袋飛速掠過,免得再被叫住。

    這回她只買了三根香,徑直前往龍?zhí)拥睿M入后,先是對著案臺上的黑龍石像發(fā)了會呆,隨后雙手合十。

    “玄濯。”

    低聲喊完名字,弦汐有點不知接下來該怎么說。

    請求他跟自己見一面?

    算了,既然他說不會再見她,那就不再見吧,她也不白費口舌去求了。

    至于生辰禮和他那堆東西……先放著吧,以后找機會還他。

    弦汐猶豫一陣,終是把多余的話都咽下,只道:“生辰快樂。”

    然后拜了三拜,插上香。

    上完香,她轉(zhuǎn)身走出幾步,沒忍住,駐足又凝望那栩栩如生的石像。

    ——不知怎么的,她感覺那石像上鑲嵌的眼睛也同樣在凝望她。

    那雙眼睛……雕刻得未免也太像了點。

    簡直跟活的一樣。

    弦汐看著看著,竟微微打了個寒噤。

    許是出神的時間過久了些,外面?zhèn)鱽砝顜熡暮魡荆骸跋蚁阍谶@里嗎?”

    弦汐回首道:“我在。”

    李師盈循聲探頭進來,奇道:“你在這里作甚?拜玄濯?”

    “我來祝福他,今日是他的生辰。”

    “哦。”李師盈也湊合著說了句“生辰快樂”,繼而對弦汐道:“原來你是為了這事兒來的,我還以為你是想求你喜歡的人回來呢。”

    石像上的金瞳微轉(zhuǎn),光輝閃爍。

    弦汐一僵,“……不,沒有。”

    她頓了頓,斂眸輕道:“他說過不會再回來了。”

    “嗯?”李師盈沒聽清,“你剛才說什么了嗎?”

    弦汐默了默,搖頭:“沒什么,我們走吧。”

    她挽著李師盈的胳膊,離開廟宇。

    踏出門檻的那一刻,李師盈玩笑:“欸,反正你喜歡的人也不在了,要不你就求玄濯幫忙撮合一下你和楚簫師兄吧?我看你倆真挺不錯的,你讓師兄以后留在清漪宗,與你結(jié)為道侶。”

    “這……”

    “唔,好像不行,他們兩個看起來不怎么對付的樣子。”

    “確實有點。”

    弦汐對此很是贊同。

    ——漸漸遠去的背影落入金瞳,映在杯壁,浮于水面。

    琉璃酒盞“鏗”的一聲淪為齏粉,瓊漿四濺,沿著冷白手背猙獰而清晰的青筋與指骨緩緩流淌。

    玄濯盯著掌底流光溢彩的碎片,眸中厲色盡顯。

    席間一靜,眾人惶恐望向坐于高臺之上的太子,摸不透他為何突然發(fā)怒。

    天帝微一側(cè)眸,淡道:“玄濯,何事?”

    玄濯壓了壓眉眼,恢復漠然,拿方帕優(yōu)雅地擦了擦手:“無事,一時歡喜,不小心打壞了杯子。”

    守在一邊的侍女垂首遞上嶄新的酒盞。

    驟停的歌舞接續(xù),絲竹悠揚間,傳來天帝雍容低沉的聲音:“這次的生辰宴,你有哪里不滿意嗎?”

    玄濯:“沒有,辦得很好,兒臣十分滿意。”

    “你看起來可不像那么回事。”

    “父王想多了,我一貫如此。”

    濃深的眸光在他臉上掃過,并未發(fā)覺異常,天帝收回視線,接著觀賞歌舞:“你打算在那個仙宗玩到幾時?”

    玄濯頓了半秒,啜了口酒:“個把月吧,不一定,父王有事要我處理?”

    “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天帝不答反問:“蒼璃跟那只雪兔的問題,你都解決好了?”

    “蒼璃下個月會娶她做正妃。”

    “可惜,”天帝口吻遺憾,“好好一個位置,就這么浪費了。”

    玄濯平靜道:“沒辦法,她懷了蒼璃的孩子。現(xiàn)在這個時候還是把面子功夫做足了比較好,免生是非,大不了以后再找個理由和離。”

    “婚喪嫁娶,豈容兒戲。”天帝不贊同一句,緩緩道:“你平時也多看著你弟弟們點,別讓他們再惹事,你一個人看不過來,就找個人幫你看著。”

    玄濯動作微凝,側(cè)眸道:“父王這是什么意思?”

    天帝:“別裝傻,你年歲也不小了,是時候該納個正妃,總寡著一個人像什么樣子。”

    “哪里不像樣子,又沒觸犯天條。”

    “別跟我頂嘴,等這次生辰宴結(jié)束,馬上物色正妃人選去。”

    “……”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玄濯腦子里倒是浮現(xiàn)出一張模糊的小臉。

    不過這張臉出現(xiàn)在這種時候?qū)嵲谔^荒誕,因此剛出現(xiàn)個模糊的輪廓,便被云霧遮掩。

    物色個毛的人選。

    玄濯渾不在意。

    階下又有禮物送來,一掀綢布,卻見是一件緋紅薄紗。

    送禮之人介紹道:“此為千年血蠶絲織就的紗衣,水火不侵,刀槍不入,且兼具隨身形變化而收縮伸展的功效,望太子殿下笑納。”

    這件紗衣在玄濯今日收到的萬千禮物中著實有些排不上號,可他目光固定在上面,卻一時移不開。

    ——這衣服,跟弦汐穿過的那件紅舞裙倒是頗為相似。

    他不禁又回想起那一幕,僅著紅紗的少女在臺上翩翩起舞,臂釧足鏈光芒細閃,長直墨發(fā)有如烏木;那略顯青澀生硬的舞姿,優(yōu)美纖長的四肢,以及回眸那刻、悄悄望向他的純澈眼眸。

    無一不散發(fā)著令人癡迷的誘惑氣息。

    記憶劃過眼前,每一處細節(jié)都被無限放大,玄濯呼吸逐漸加促,身體迅速升溫,變得滾燙而灼人。

    他此刻只有一個念頭——

    這件衣服,他必須讓弦汐穿上。

    越快越好,最好他現(xiàn)在、馬上、就能看到抱到弦汐。

    壓抑數(shù)日的欲望在這一剎那恍如巖漿般蓬勃噴發(fā),洶涌而迅猛地席卷全身,玄濯幾乎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言行,讓人把這件衣服送到后殿。

    接下來還有人上前獻禮,但玄濯已無心去聽去看,手中握著的新酒盞隱隱約約又出現(xiàn)了碎裂跡象,甚至在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

    他仿佛失去了對外界的一切感知,只聞得見弦汐身上的香氣,嘗得到她口中甜津,掌心觸碰到的不再是堅硬酒杯,而是她溫暖而細膩的肌膚,柔軟絲滑,遠勝綢緞。

    瞳仁尖利豎起,變成狩獵前的形狀,極度恐怖猛烈的情欲占據(jù)了大腦,將其他所有都擠走,只剩下一個——

    弦汐。

    玄濯感覺他懷里很空,急需抱住一具香軟的身軀。

    比如弦汐的。

    ……不能再等了,他必須立馬抱到弦汐。

    熱鬧卻又不失雅致的宴席間,驀然少了一個身影。

    ——

    跟李師盈一同返回清漪宗時,天已擦黑。

    弦汐拿著李師盈送她的胭脂,慢慢往弟子舍走。

    途徑一棵高樹,她停下來,莫名往上看了看。

    ……?

    怎么有種奇怪的感覺。

    但,什么都沒瞧見。

    弦汐收回目光,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后頸。

    身上刺刺的,忽然開始發(fā)冷,發(fā)汗,仿佛是因為某種不好的預感,又像是被什么危險的東西給盯上了。

    弦汐不太自在,于是略微加快腳步,往房間趕。

    背心也熱燙起來。

    跟上回去云中天的時候一樣,她又一次感受到那股極強的注視感。

    弦汐雙手握緊胭脂盒,神色恓惶,步伐不斷加速,到了最后,已近乎于跑。

    “呼……呼……”

    她緊張而輕細地小口喘氣,視野里終于出現(xiàn)了臥房木門。

    心下一松,她伸手想去推,卻在僅剩寸毫距離時被人猛地攔腰抱住扛上肩頭!

    “啊……!”

    胭脂盒“叮當”一聲掉到地面。

    第30章 第30章  兇獸

    眼前風云變幻,弦汐還沒來得及反抗便被摁在了一張冷硬的床上,兇猛的吻毫不客氣地落了下來。

    弦汐睜大眼睛:“玄——”

    話沒說完就被頂了回去。

    玄濯仿佛是在荒漠中獨行許久的旅人,饑渴至極地將舌侵入她的口腔,搜刮享用每一絲津、液,膠著的唇齒間溢出他滿足又迷戀的嘆息。

    熾熱急促的呼吸穿透肌膚,甚至有些過分的燙,弦汐驚愕地僵著,不知所措。

    這是在干嘛……?

    不是說不會再來找她了嗎?

    白道服被蹭得亂糟糟的,玄濯一邊像是要想把她生吞了一樣激烈親吻著,一邊撕開她的衣物。腰封散亂,衣領(lǐng)半敞,不安分的手急迫地渴求索取,似是尋到了緩解毒性的解藥一般緊緊把握。

    他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弦汐軟嫩的肌膚。

    “唔……”弦汐屬實承受不住,蹙著眉推他:“你起……”

    舌頭被攪得根本說不成話,不過這兩三個字也總算拉回了玄濯零星理智,支撐他短暫停止瘋狂的行為。

    他稍稍抬頭,試圖清醒一下,結(jié)果一睜眼就見下方醉人美景——

    弦汐雙手交叉抱著半褪的衣裳,溝壑若隱若現(xiàn),香肩鎖骨外露,凌亂不堪地躺在白絨毛毯上。烏發(fā)披散,星眸含水,臉頰酡紅,眼神迷茫地向上望著他。

    “玄濯,你干嘛呀……”

    弦汐對于當下發(fā)生的一切感到很是費解,她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被玄濯抓過來又親又啃又扒衣裳,她委實理解不了他這是怎么了。

    可她神情里那股子一言難盡的意味落入玄濯眼底,就變成了勾魂攝魄的無助乞求、欲語還羞。

    玄濯腦子登時斷了線,瞬間拋棄了先給弦汐換上紗衣的想法,決定先和她來一回。再不做他真的要憋炸了。

    “乖寶……張開,快……”他一把扯開弦汐手中緊握的衣服,順著她唇角滑進馨香頸窩啃咬舔吮,一手往下迫切愛扌無她細長的腿。

    弦汐覺得玄濯現(xiàn)在有點不正常,真張開月退指不定要被他做出什么事來,于是使勁并緊了:“不要,你冷靜些。”

    她的反抗堪稱微弱,然而在此刻卻霍然激發(fā)了玄濯骨子里極深極重的征服欲。他一點也不冷靜地用力握住弦汐腿彎,一身繁重華服甚至沒怎么脫——

    “額……!”還只是有些潤澤,就被迫容納遠超常人的東西,弦汐皺緊了眉,泛白的指甲在他肌肉遒勁的小臂抓出幾道靡麗紅痕。

    說不上是哪方面更刺激著了玄濯,又或者是離開弦汐的這幾天對他來說屬實曠得太久了,他瘋亂如同掙脫一切束縛的野獸,在甜軟身軀上毫無章法地征伐!

    無序間,狹長鋒利的眼角后、筋絡繃起的手臂上、乃至寬肩與窄腰處竟浮出片片光滑黑鱗,修長手指在骨骼喀拉聲中變?yōu)楹谟昌堊Γ诎子裆瞎纬龅赖郎詈邸?br />
    額頭兩側(cè)血肉破裂,凸立起形狀神秘而瑰麗的龍角;尾椎陰影晃動,生長出一條粗壯長尾,不斷延伸,直至尾尖碰到墻壁才堪堪停止。

    弦汐呼吸一滯,驀然失聲。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滿到了極致,可他竟然還在將她撐開——

    錯亂的鱗片與倒朿刂拖泥帶水地離去,又毫不留情地沖進,弦汐顫抖著仰起頭,頸椎弓出優(yōu)美的弧度,連一聲叫喊都發(fā)不出來。

    嘴角不知不覺淌下銀線,空茫地暈成一小灘。

    待到終于喘出一口氣,弦汐也打心底里害怕了,她虛著嗓音淚盈盈道:“停、停下……不行……”

    太過了……

    每一下,都仿佛牽扯著靈魂。

    她破碎的哀鳴并沒有獲得憐惜,反而激得玄濯更為興奮。黑亮壯碩的龍尾在半空胡亂搖擺,咚一下撞彎了支起床幃的金桿,又砰一聲打爛了玉床一角,將屋子折騰得一塌糊涂。

    “乖寶……嗯……想死你了……啾……真甜……”玄濯死死抱著快要哭到斷氣的弦汐,舌頭在她淚濕的臉上舔個不停,眼淚流出的速度沒他舔得快,又下移去舔她汗津津的頸,深吸那令人迷醉的芬芳。

    他這會子也忘了自己前些天究竟在生什么鳥氣,他媽的弦汐又有什么錯,她干什么都是對的,要錯也是別的雜種錯了。至于什么斷開那更不可能!誰愛斷誰斷去,弦汐就該是他的!

    陰暗濕黏的占有欲就這么自然而然地生了出來,如烏云般鋪蓋在整個心頭,玄濯不要命似的抱著弦汐,幾欲把她釘死在床上!

    弦汐近乎是竭盡全力地呼吸著。

    眼前陣陣發(fā)黑,她實在受不了了,伸手想推開玄濯,卻意外抓到那對粗長結(jié)實的角,下意識握住角使力往后拽。

    玄濯長吟一聲,爽得要死。

    聽到他這奇怪的聲音,弦汐忙放開手:“啊,抱……抱歉,我弄疼……你……了嗎?”

    短短一句話,斷得不成樣子。

    玄濯立即抓著她的手又放上去:“別松開,握住……對……摸一摸……”

    他愈發(fā)舒爽地低吼,若不是身體還維持著人形,弦汐聽著這響動,幾乎要以為是頭兇獸在她身上。

    雖然當下也差不多。

    她分不出神去思考玄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被玄濯的懷抱,氣息,以及欲望密密實實地困住,仿佛一座堅不可摧的牢籠,將她關(guān)在其中,連空氣都難以進入。

    玄濯身上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都散發(fā)對她的欲念,濃重黏稠,恍若泥潭,讓她喘息不能。

    玄濯在需要她。

    意識到這一點,哪怕不適應如此激烈的節(jié)奏,弦汐也還是纏住他的腰,盡量迎合。

    正盡情之時,玄濯耳畔忽然響起一道不悅的傳音——

    “玄濯,你跑哪兒去了?”

    是他爹。

    玄濯沒停:“有事。”

    那邊默了一陣,怒然道:“你在上女人?!”

    玄濯笑了聲:“您老耳力不錯。”

    “你馬上給我回來!這是你的生辰宴,你跑了還怎么辦下去?”

    “我的生辰宴,我想干嘛還不能自己決定?”

    天帝沉聲道:“我給你一刻鐘,你看著辦。”

    “……”玄濯凝視著身下將近昏厥的弦汐,還有心情在她微張的小嘴上親了一口,隨后輕嗤:“一刻鐘?您未免有點瞧不起我了吧。”

    那邊直接斷了傳音。

    玄濯本來也沒當回事,自顧自繼續(xù)著,不料一刻鐘后,窗外云月竟驀地黑了一瞬。

    他動作一頓,轉(zhuǎn)眸看去。

    ……他娘的,怎么還有派兵逼人回去過生辰宴的?!

    這叫個什么事兒。

    他暗自磨了磨牙。

    外面那幫玩意沒進來,怕是在等他這次結(jié)束呢。

    真操了。

    玄濯美妙的心情霎時滑落谷底,變化之大以至于連意識不清的弦汐都有所發(fā)覺。弦汐掀開濕重的眼簾,嗓音又啞又軟:“怎么了?”

    聽到她的聲音,玄濯的臉色又明媚些許:“沒怎么,想到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

    “哦……”

    玄濯抱著她,從亢奮中擠出點理智,思索接下來該怎么辦。

    ——眼下,顯然不走是不行了。

    他也確實不能缺席自個兒生辰宴太久。

    可他現(xiàn)在埋在弦汐身體里,一時半刻都不想跟她分開,別說一次還沒結(jié)束,就是再來十次也不夠。

    把弦汐帶回去?不是不行,反正也沒人攔著他。但是他又不愿意讓別人看見弦汐,他想把弦汐藏起來,只給他一個人看。

    可是跟弦汐分開,自己回去的話,他又覺得孤獨。

    孤獨。

    玄濯過往六百多年都沒有過這種感受,但現(xiàn)在他切切實實是這么覺得。

    玄濯思忖片刻,心里有了計較。

    ……

    一次結(jié)束,弦汐像是剛從水里撈上來的一樣,虛脫地躺在床上,雙腿屈在玄濯身體兩側(cè),輕輕打著顫。

    “玄濯,起來吧。”

    她快要被他沉重的身軀壓成面餅了。

    玄濯撐起身,在她臉上親了口:“陪我去天宮過生辰。”

    “……?”

    弦汐面露難色:“可我還得去學堂聽學。”

    “別去了,就幾天而已,告?zhèn)假。”

    “……”弦汐猶豫少頃,勉強同意:“那,等我明天跟長老告了假,再跟你走。”

    玄濯道:“不行,你現(xiàn)在就跟我走。”

    弦汐還想說什么,可玄濯直接埋在了她頸窩里,“你現(xiàn)在就跟我走嘛。”

    弦汐無奈一陣,終是嘆了口氣,“好吧。”

    她用靈力凝了道傳音,編了個閉關(guān)理由,隨后喚來駐在梢頭的靈鴿,將傳音附在鴿子腿上,道:“送給師尊。”

    鴿子撲棱棱的飛走,她對玄濯道:“好了,走吧。”

    玄濯笑著親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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