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注定要下地獄了。
小心,舍利……”
花開院直一面色一變,不知何時夾在指間的符快速拍在石田承勝胸前,一點漆黑自白色的舍利子蔓延,只一瞬間就暴起,黑炎在兩人之間炸開,伴隨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像是怨恨又像是悲戚的尖嚎,氣勢洶洶的火焰像海嘯卷起的巨浪,要將整個宅子都吞沒席卷。
各樣的動靜在一瞬間爆發,守在艾修門前的人驚疑不定:“發生了什么?”
“外面似乎出事了?”艾修看向聲音爆發的方向。
鯉伴剛睡醒還有些懶散,活動了下肩膀。
“過去瞧瞧?”
“走。”
兩人到的時候正看到一只有著干枯鬼爪的黑紅色妖怪和好幾個戰斗力較強的術士打成一團,黑色摻著紅絲的火焰零散落在草木建筑上,人一離近就尋著獵物一般轟然燃起,逼的人無法離開。
三波衣著華貴的人面色驚恐地被沒參與戰斗的術師護在身后,躲避周圍愈發內縮的黑色孽火。
至于為什么說是三波?
一波是將鈴木秀彥護在中間的,一波是石田主母帶著侍女和一名陰陽師抱著一個口吐鮮血的枯瘦青年。
融不進去鈴木家,同時也遠遠躲開自己長子的石田家主是第三波。
那個艾修見過的年長儒士顧不上害怕陰陽師結界外貼近的妖火,焦急地跪下對著石田家主喊:
“這不可能是承勝少爺本意,必定是那妖怪有控制人的手段,少爺也是被逼迫的啊!”
石田家主臉上的肉不規律地跳動,像是憤怒又像是畏懼,心神混亂到一句話說不出。
石田承勝的母親抱著被妖怪撕扯下一只手、半邊身體都被侵蝕的兒子,看著他右邊胸膛上猙獰凸起的黑色血管,那黑色血管頂著花開院直一拍在石田承勝胸口的符箓,緩慢而穩定地持續蔓延。
貴婦人已經完全沒了形象和儀態,鬢發凌亂涕泗橫流,她眼睛不知所措胡亂轉動著,眼神卻是呆滯,精神已經瀕臨失常。
她看著長子的表情似是疑惑又像恨意,但口中只是沖著身邊她娘家請來的陰陽師尖銳地大喊:“快救救我的孩子!”
陰陽師搖搖頭,低聲解釋。
“這是那妖怪的標記,除非殺死那只妖怪,不然只能用靈力逼退,但承勝少爺的身體狀況……”
只怕還沒逼退標記,靈力的沖擊已經將他體內孱弱的生機帶走了。
花開院直一的符箓也只是防護而非攻擊,就是考慮到石田承勝無法受住。
鯉伴帶著艾修站在暗處,從他們的言語拼湊出經過。
誰能想到最后殺死石田健成的真兇不是傳聞中隱忍深沉的三子,也不是任何一個弟弟,而是他一母同胞還快要死去的兄長呢?
雖然還不知道事情是否有隱情。
儒士仍舊跪拜著,額頭幾乎貼在地面,他堅定地相信著他的學生不會和妖怪同流合污。
對方太過情深意切,原本憤怒的鈴木秀彥想到石田承勝的過往,也不由得多了兩份遲疑。
石田家長子自小聰慧過人,但因為病痛過早沉穩懂事起來,待人周全體貼。年長的儒士有名望,最初只是尋常授課的老師,最后卻收為弟子。
明知他身體不好注定早夭,還是傾心教授所學,他絕不相信溫厚的學生會主動驅使妖怪殺害自己的弟弟。
鈴木家主不認為如此,如果說石田健成是妖怪主動襲擊,那他兒子呢?鈴木家和石田家相距甚遠,一只妖怪只是想襲擊人為什么會盯上他的兒子?
打斗激烈,人類的怒喝和妖怪的尖嘯交錯,危機還近在咫尺,現在實在不是分辯這些的時候。
那妖怪對陰陽師的攻擊不躲不避,只拼勁一切地燃燒著,進攻著,碎落的火焰襲向人群,術士們這次很快反應過來,或躲避或加固防護。
此前就有一位保護石田家主的咒術師因此喪命。
當時不夠堅固的帳被打破,維持的咒術師不慎被黑火攀上沒能及時滅除,火焰蔓延得太快,上一秒他還慘叫著,下一秒就被燒沒了大半的身體。
在這名咒術師死后那黑炎妖怪竟然明顯壯大了幾分,尖銳的嚎叫愈發刺人耳膜。
妖怪更加癲狂地進攻著,像是要和這個世界、這里所有人同歸于盡,一個正在交戰的陰陽師心生畏懼,攻擊沒那么凌厲,便立刻就被瞅準空隙的妖怪用火焰吞噬。
原本仿佛人多勢眾的場面瞬間減了兩員,被保護的貴族們瞬間慌亂起來。
石田家主根本不想聽儒士為一個快死的人爭辯,不管怎么樣,哪位神明,讓他活下去吧……
陰陽師們配合太生疏,有時候不僅做不到一加一大于二反而彼此妨礙干擾。
艾修和鯉伴過來沒多久,包圍就出現空檔,火焰妖怪立刻沖過去。仿佛一輪即將墜落的黑色金烏,在最后的時間里最大限度地燃燒著,掙扎著。
兩位陰陽師想擋,卻一個照面就受傷,雖然造成了一些傷害卻也讓妖怪火焰更洶涌幾分。
這是愈戰愈勇的妖怪。
想著身后的人,花開院直一咬牙讓其他人先伺機而動,自己頂上。
花開院陰陽師全然不見此前俊雅,額頭手背青筋盡顯,圓睜的怒目血絲蔓延。
血液涌上口腔又被他強行咽下,但手中武器依舊擋不住妖怪的攻擊寸寸裂斷。
符箓殘余不多,便用式神,被重傷的式神重新出現從妖怪背后撕咬。
妖怪頭也不回,周身火焰燃燒著,最不怕的就是圍毆,他利爪已經刺破了花開院的心口皮肉,陰陽師卻不躲不避,將體內靈力源源不斷輸送給式神。
他右手捏出一個奇怪的術決,周身氣勢緩慢攀升著。
縱使壽命燒盡,也要將惡妖誅殺。
如此方不墮花開院之名。
鯉伴知道一些陰陽師只要遇到強敵,燒自己壽命跟燒火棍一樣面不改色。
講究得就是一個不給自己留后路的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少強大的妖怪不夠謹慎,遇到這種狠角色也要飲恨當場。
但這妖怪很強,能夠吞噬被他殺死者的力量,還有一種生生不息般的詭異恢復能力,只要能撐過了花開院直一的爆發,過后的陰陽師就再無抵擋能力。
雖說這陰陽師固執死板,卻也是難得值得尊敬的人類,鯉伴不打算看著他死。
他囑咐艾修:“我去幫忙,你在這留著。”
不知何時出現的刀刃水平斬過,如飛鳥過隙,也像游魚掠過水面,優雅平滑而無聲。
“真狼狽啊,花開院君。”
儀表整潔精神飽滿的奴良二代目被漆黑的畏包裹,持刀寫意地向后斜睨一眼花開院直一,似笑非笑的臉在陰陽師看來異常挑釁,剛有下去趨勢的青筋一下子復位。
“奴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