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家店還有經營咒術委托任務?”
跪坐在地上,滿臉寫著老實的兩只鬼齊齊點頭。
“涉及咒殺別人嗎?”
是兄長的惡鬼神情有些尷尬:“那位咒術師好像察覺到過我,后來我們都有意避著他走,所以……具體內容我們也不太清楚。”
艾修頷首,想了想覺得對方應該不會做這種損毀自己口碑的事情,到一家會謀財害命的店里享樂,那些膽小謹慎的‘達官顯貴’不會愿意讓自己置身險地。
至于從拐子手里買人,高官們自己不做,家族也會這么做,在他們看來這大概不僅不能算黑點,還是老板精益求精的表現。
因為皮草青年的舉動,他對這家店的初始印象其實極差,但從兩只幽靈的講述來看是不包含太多非法內容的。
是以餐飲娛樂為主,住宿會客承接委托包括作為中間人做些商業政治方面的引薦工作多面開花。里頭工作人員的業務范圍很廣泛,包括送餐服務、陪玩陪聊、表演才藝等等。
當然如果和客人聊得開心,對方有所暗示和付出的情況下,陪著睡也是要的,卻也不是主要的營收渠道。
據說如果有員工強烈抗拒到要魚死網破的程度,作為店長的皮草青年也不會強行逼迫,還會在客人有要求情況下主動維護一二,即便這大概率是怕客人被傷到,這點溫情的表現也讓皮草青年還算得人心。
皮草青年是這個時候人最尋常的顏色,大面積的灰色里浸著黑。
在容不得沙子的人眼里這家伙已經無可救藥,但對于這家店里很多人看來,包括經歷了更深重黑暗的兩只幽靈而言,對方算是一個對員工比較寬厚的老板。
就像吉原游廓里,單看似乎也很可惡,但對比來看又是最和善待人的池屋媽媽桑。
說到底,這些孩子現在的悲劇,玉子此前的無望,都不是單單因為皮草青年要買人,池屋媽媽桑不愿意放人那么簡單。
艾修沉默了許久,他腦子里好像想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自重新回到這個國度,他似乎就總是這樣子。
看似冷眼旁觀著,又總是陷入一種奇怪的迷茫和糾結,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在糾結什么。
當然他從不放任自己沉浸其中,也很熟練地轉換情緒,換了個話題問幽靈里的哥哥:“話說,剛才你為什么忽然襲擊我?”
兄弟倆里弟弟身上帶著怨氣,卻沒有血氣,還只是尋常幽靈,哥哥卻是血怨縈繞,已經屬于惡鬼一類。
惡鬼此刻完全沒有兇厲的表現,垂著頭畏懼著說不出話來,他真的不敢說自己其實是被艾修忽然的笑和親切表現嚇到了。
單看當然沒什么問題,關鍵是艾修現在這個形象并非水青溫柔那卦,而是偏陰郁型,忽然露出這么一個笑就好像被鬼上身一樣,驚悚度拉滿。
但是,說了會不會被惱羞成怒的大人滅殺?到時候弟弟一個人去三途川未免太可憐了……當然更可能會不自量力想要襲擊這位大人,就像他死后襲擊那個高官,然后步上他的后塵。
艾修沉默看著惡鬼周身因為不妙的情緒變化隱隱浮動的鬼氣:“隨口一問而已,不愿意說就算了,我送你們去地獄投胎吧。”
“大人……”兄弟倆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他。
“可、可以轉世嗎?”“輪回轉世是真的?”
“當然,不然你們以為那些死去的靈魂去哪里了?
如果你們在殺人后沒有立刻封閉外界的感知躲起來,而是停留在原地的話,即便沒有受到直覺的引領也會被找來的鬼卒帶去三途川。”
這家店時間已經比較長了,兄弟倆還活著的時候還沒有現在這么多花樣,而是旗幟鮮明就是提供性方面服務的,客戶群體也大多是滿腦肥腸甚至愛好特殊的類型。
即便明知道這個世界存在惡鬼妖魔,被丑陋惡欲驅使的他們還是無所顧忌,定時請來陰陽師就覺得萬事大吉,不知道還有一種名為咒靈的存在,從他們深重惡念和受欺凌者憎恨怨念中誕生的咒靈是當世難得的一級。
在咒術師發覺情況并趕來之前,整個宅子已經淪為咒靈的進食場,被老板請來的陰陽師喪生當場,后續趕來的不來方城常駐陰陽師們拼力將一部分困在其中的人送出,自己卻也折損了兩人一人重傷。
兄弟倆不清楚發生了什么,咒靈的攻擊范圍并不包括幽靈,但他們可以看到咒靈,看到它戲弄殺死宅子里的人。
因為弟弟死去怨氣暴漲的兄長在本能驅和仇恨使下殺死了老板和客人,又在新的陰陽師到來后畏懼地帶著剛死去還懵懂的弟弟靈魂躲了起來,這一躲就躲開了引領的鬼卒。
哥哥殺死的人自然也無例外的被歸于咒靈,加上他確實在隱蔽自身方面比較有天賦,若不是留意到視線,艾修剛進門都沒發現他們,后續過來的陰陽師也沒能察覺。
至于發生過這樣的慘案照理說是大兇的宅子為什么還能繼續經營,還要歸功于遠在仙臺藩、在原老板死后因為血緣最親近繼承了這里的現任老板。
當然不是皮草青年。現老板姓元泉,是個甩手掌柜,但只是不親自參與過多管理。
不來方城里邊這么大面積的店面他算重視,不僅托關系請來許多個有名的陰陽師、法師、咒術師全部過來逛一圈,還將這里當做麾下一位非官方咒術師接受委托的地點,對外宣傳是最安全不過的地方。
在相關律令整改后,咒術師的存在在中下層還是不流通,在中上層卻悄然擴散了些,于是有些遇到陰陽師沒轍的情況就會抱著寧肯信其有的念頭來這里請咒術師,比官方的咒術師便宜且好預約。
皮草青年的父親原本也只是奴仆,同屬于非人,就比祖上是罪犯的好些,因為忠誠肯干被主家賦予了姓氏和名字,到他已經是町民。現在被委派來管理店鋪,一切運營情況基本都由他自己決定,若是能夠再為主家看重,等到他的孩子再成長起來為主家所用,都可以對外自稱家臣。
一家人世世代代為一個主家服務,榮辱禍福皆系于他人,在此刻是常見且值得稱道的事情。
不論為利益還是恩情,皮草青年對這家店都稱得上嘔心瀝血,以為主家掙錢創收為己任,不愿意放過任何一項能掙錢的生意,于是這里就運營到現在這樣。
“可以的話,我們當然是希望正常投胎的。”幽靈中的兄長幾乎沒有猶豫地道。
弟弟還有遲疑,他直覺艾修是平和的人,干脆直接問道:“大人知道地獄是什么樣子的嗎?”
“聽認識的人說景象和現世有所不同,但也有很多相似之處,能力品行可以被看中的話有機會成為鬼卒,工作期間就能夠在地獄長期生活,當然也可以選擇投胎,但是在為自己生前犯下的罪過服過刑役之后。”
“兄長殺死了害死自己的人,他們都是惡人,也要被判為有罪嗎?”
艾修微怔,他認識這邊地獄的第一輔佐官鬼燈,但具體怎么量刑還真不清楚。
當時地獄缺人到瘋魔,認識那么久除了剛開始聊天聊到地獄很多東西都不合時宜,需要整改,后面稍微熟悉之后他就成了輔佐官閣下的工具人,不是在抓鬼就是在抓鬼的路上,要不然就是利用能力滿地圖傳送。
搜索記憶,只記得一個相關的,是認識一段時間后鬼燈問他:“你覺得是否應該實行善惡功過相抵?”
他不清楚地獄的情況,就問鬼燈:“抵的話要把各種情況的善惡都先量化成數值吧?”
不然怎么好加減?
至于鬼燈為什么這樣問他大概聽說了一點,似乎是某個生前的好人被轉化為鬼,為惡幾百年,即便后來那些不是本意有所酌情,但加起來量刑也很可怕,而且對方還在化鬼之后失去了記憶,就很引鬼同情。
聽說有很多獄卒都支持功過相抵,不僅鬼魂自己能松口氣地獄也能極大降低工作量。
但艾修覺得這樣弊端也比較大,大多數人都不是至奸至惡又或者至善至信。
而且這并不是能夠定硬性指標的東西,若是這樣簡單相抵,做足惡事之后獲得足夠功名利祿,再從指縫里漏下點東西去救人是不是也仍舊可以被當做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