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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姜教授家是江南市有名的別墅區, 倒不是說房價有多貴,而是這里的住戶有不少都是文化藝術界的名人,也有不少明星, 安保管理非常嚴格。

    因為姜教授通知門衛的客人只有唐曦一人,所以就算裴清致是開發商也被拒之門外。

    “沒事,我走進去就行。”唐曦抱著裝著裱好書法的盒子下車,在門口登記,門衛這才放行。

    小區里住戶不多, 綠化很好, 就算是冬天也能感覺到生機勃勃,沿著小路往前走, 鼻子里能聞到淡淡的草木清香。

    “曦曦, 這邊。”遠遠的, 姜小黎招了招手,朝她跑過來,“我來接你。”

    “不用啊, 我能認路。這么冷的天。”唐曦也加快了腳步。

    “反正我也沒事。”姜小黎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媽媽在做飯, 嫌棄我礙事,就把我從廚房里趕出來了。我覺得你差不多該到了,就出來轉一圈, 果然就等到了。”

    “麻煩阿姨了。”唐曦道。

    “不麻煩不麻煩, 你不來, 我們家也要吃飯的, 爺爺不喜歡保姆家政做飯。”姜小黎擺了擺手, 帶她往自家走,一邊道, “而且,雖然爺爺不信,但我爸媽可是很感激你的,其實本來想連那位顧先生一起請的,又怕爺爺生氣說我們封建迷信。”

    “顧冉啊,他最近忙得很,好意心領了。”唐曦道。

    “還有……啊,堂哥!”姜小黎話說到一半,興奮地揮手。

    一個青年插著雙手走過來,果然是在長安帶他們下墓的江夏。

    “見你在門口轉轉就不回來了,就知道肯定是唐小姐來了。”江夏微笑道。

    “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唐曦看看他說道。

    “啊,也不知道怎么的,古墓里的記憶有點不清晰,依稀就是覺得被鬼襲擊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還得謝謝唐小姐和顧先生。”江夏答道。

    唐曦笑而不語。

    謝長安沒有改掉他所有的記憶,只是模糊化處理了,所以江夏記得古墓中有鬼,但到底鬼是什么樣子,是怎么被打倒的,就記不清了,這對他也比較好,不會形成陰影。

    “對了,有個問題我一直很好奇。”唐曦岔開了話題,“江先生為什么是姓江呢?因為同音,上次介紹的時候我都沒發現,還是回來后的結案報告上看到的。”

    “是因為我媽姓江。”江夏無奈地笑了,“我爺爺他比較……嗯,古板固執,當時因為‘同姓不婚’一直反對我爸和我媽在一起,哪怕他們的姓氏只是同音不同字。我爸則是完全傳承了爺爺的犟脾氣,不但跟我媽扯了證,還讓我姓江——啊,平時倒也聽不出來。直到我長大后念了考古系,爺爺和爸爸關系才慢慢好起來。”

    唐曦沉默了一會兒,轉頭認真地問道:“小黎,你老實跟我說,姜教授讓我來吃飯,真的不是想喊我來罵一頓嗎?”

    “咳咳,當然不是。”江夏憋著笑,輕聲道,“爺爺把古墓里被破壞的賬全算在那幾個盜墓賊身上了,我和小黎告訴他,你是市局重案組的顧問,他可滿意了。”

    “……”唐曦干咳了兩聲,哭笑不得。

    “我們說的都是事實。”江夏攤了攤手。

    “就是!”姜小黎連連點頭,又道,“對了,曦曦,你昨天是不是抓了個搶包的賊?”

    “這你也知道?”唐曦驚訝道。

    “真的是你啊。”姜小黎笑道,“昨天有個熱搜,題目叫‘開著蘭博基尼追賊的正義天使’,不過沒一會兒就被撤了,我剛好看了一眼,雖然只拍到了背影,但是那輛車應該是你的吧?我聽小爽說,這個顏色整個江南市也沒幾輛。”

    “追賊的是我,不過抓人的是顧冉。”唐曦道。

    “爺爺也看到了,還夸你呢。”姜小黎補充了一句。

    唐曦嘆了口氣,好吧……至少古墓里的爛賬算是揭過去了,她是真的不會應付那種固執己見偏偏又大公無私的老人家了。

    走到一座別墅門口,姜小黎幾步跑上前開門:“爺爺,爸媽,曦曦來啦。”

    唐曦很淡定地上前問好,送上禮物。

    姜教授看到那幅字,楞了一下,然后難得地笑了起來:“現在的女孩子,能把書法練到這個程度倒是難得,我讓小黎練過字,到現在還跟狗爬似的。”

    “爺爺……毛筆好難啊,我練鋼筆字挺好的。”姜小黎弱弱地抗議。

    “好什么好,這是我們國家幾千年的文化底蘊!”姜教授瞪了她一眼,又把字交給了旁邊的中年男子,姜小黎的父親姜硯,“明天給我掛到書房去。”

    “知道了。”姜硯笑著接過來,也夸了幾句,“小唐也是學歷史的,應該是喜歡吧。”

    “教我寫字的那個人說過,習字靜心。”唐曦答了一句,反問道,“姜教授,我上次回來得急,后來那幾個盜墓賊判了嗎?”

    “都送長安市局了,證據確鑿,跑是跑不了的,不過具體量刑還沒這么快出結果。”姜教授感嘆道,“還真是多虧有你在了,要不然還不知道這座古墓會受到多少糟蹋呢,有些人為了錢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就像是昨天那個搶劫的,騎車逃跑的時候還撞到了一個孩子,幸好就是擦傷。”

    唐曦笑瞇瞇地聽著,只要古墓的賬平了,哄老人家開心這種事,她以前在宗門做多了,得心應手。

    很快的,廚房里的姜太太就招呼姜小黎和江夏進去端菜。

    唐曦看了一眼就知道,說什么自家也要吃飯,可明顯這一桌子菜都不怎么家常,完全夠得上宴客的標準了,對象只有她一個人——姜教授嘴里不說是面子上抹不下來,但心里是真的感激。

    當然,當學生這種事……還是得婉拒。

    說到底,她對考古本身并沒有多大興趣,也沒必要去搶了真正想走這條路的學生的名額。

    總體來說,這一餐飯還是吃得賓主盡歡。

    姜硯夫妻對唐曦也很滿意,還是姜小黎悄悄告訴她,以前爺爺和父母其實不太喜歡唐晶,覺得她假,反倒不如夏爽真誠。現在倒是夸過她交朋友的眼光終于提高了。

    “所以,我們是朋友了吧?”姜小黎的眼中星光閃閃,滿是期待。

    唐曦怔了怔,笑著點點頭。

    吃過晚飯,因為唐曦沒開車來,這邊又是別墅區不好打車,江夏自告奮勇地開車送她回去。

    唐曦也沒拒絕,只是,車子駛出了小區后,江夏的話倒是讓她有些驚訝:“前幾天,我剛從青江市回來,無意中聽說了一件事。”

    “怎么?”唐曦眉頭跳了跳。

    青江市,自從莊世杰在南疆市落網,市局那邊已經換上了新的刑偵隊長,由于內部審查,這位新隊長還是特地從外省空降過來的,和青江市內所有派系都沒有關系。

    “我聽說,你要去參加裴氏的五十周年慶典?”江夏問道。

    “這你也知道?”唐曦忍不住皺眉。

    裴清致不會把這種私人事隨便亂說,那么,知道這件事又會說出去的就只有……

    “江南市的上層圈大概都傳遍了。”江夏一聲輕笑,“畢竟這是江南市第一鉆石王老五裴總生平第一次帶了女伴出席正式場合嘛。我們姜家的人脈雖然主要在學術界,不過我媽家里是做生意的,這種消息還是能聽到。我到時候也會去的,雖然挺麻煩……還不如跟爺爺下墓。”

    “傅曉還是李清雪?”唐曦揉了揉額頭。

    “你知道啊。”江夏正了正臉色,略微壓低了聲音,“傅家的老家就在青江,根基還在那邊。”

    唐曦一怔,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沉。

    不過,江夏顯然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感覺到傅家和裴家關系不好,明明是親母舅家,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總之,你既然趟了這渾水,還是小心點吧。傅曉這個女人,看著溫柔善良,實際上最會做戲。”

    “你很了解傅曉?”唐曦有了興趣。

    “倒說不上了解。”江夏訕訕地道,“有段時間傅家跟我媽提過聯姻——那個,我拒絕了。”

    “你不喜歡傅曉?”唐曦一挑眉。

    “嗨,我還是挺喜歡跟著爺爺下墓考古的,以后大概也不會繼承家里的生意,跟傅曉那種千金小姐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江夏坦然道。

    “謝謝。”唐曦對他點點頭,沒再問別的。

    “其實,裴總人挺好的。”江夏忽然道。

    “我知道他人很好。”唐曦有些不解地看他。

    “……”江夏張了張嘴,但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又說不出來,憋了半晌才道,“那個,以前的宴會……”

    “我知道,他跟我說過。”唐曦忍不住替他說完了。

    江夏嘆氣,想說不,你不知道……算了,這種事,自己想不通,別人怎么都點不開竅。

    “想說什么就說,我又不會打你。”唐曦見他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也難受。

    “沒有,真沒有。”江夏立即搖頭。

    能說整個江南市上流圈都知道裴總是在追你就你自己不知道嗎?

    算了,說出來會被裴總列入黑名單的。

    唐曦帶著一肚子疑惑回家,楚離還在加班,手機里只有一條“早點回家”的短信。

    洗完澡,她實在忍不住一個電話打給了某個讓她心緒不寧的人:“你和傅家關系有多差?”

    裴清致愣了好半晌才答道:“畢竟是親戚,就像關禮和傅曉的事,求上門我也會幫一下,只是平時沒什么來往。不過,要說差……我聽爺爺說過,好像是我媽生前和我幾個舅舅關系都不好。”

    “這樣么……”唐曦沉寂下來。

    “怎么突然問這個?”裴清致遲疑了一下才道,“是不是江夏跟你說了什么?”

    “嗯……也沒什么。”唐曦捏著手機,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明明在撥電話之前,還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問。

    “我媽……”裴清致只說了兩個字就停了下來。

    話筒中的呼吸聲清晰可聞,許久,他才開口:“葬禮的時候,傅家都沒有人來。”

    “葬禮?有件事,雖然不太好意思,不過……”唐曦躊躇道。

    “沒關系,你問吧。”裴清致說道。

    “嗯,你父母是空難去世,那……遺體呢?”唐曦輕聲問道。

    “當年那架失事飛機其實是裴家的私人飛機,墜毀后是姑姑陪同爺爺去事發地的。”裴清致解釋道,“遇難人數并不多,雖然遺體模樣比較慘烈,但還是……只聽說回來后姑姑病了很長一段時間,說是被現場嚇到了。”

    “我知道了,過幾天見。”唐曦說完,掛了電話。

    “你在懷疑什么?”云棲出現在她身邊。

    “我見過那只窺視裴清致的鬼。”唐曦抬頭道,“很弱。”

    云棲愣了一下,他并沒有關心那只鬼,何況,對他來說,基本上遇見的鬼,都很弱,無非是螞蟻和稍大一些的螞蟻的區別。

    “裴清致的陰陽眼是后天強開的,并不完全,這么弱的鬼,他理應看不見。”唐曦接下去說道。

    “能越級讓他看見,莫非……”云棲不禁動容。

    “我還特地隱去前因后果和裴清致的身份問了程二叔,他也是同樣意見。”唐曦沉聲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只鬼,是他的血親。”

    “血親……”云棲重復了一遍。

    “所以能被他所見,所以對他無惡意。”唐曦道。

    “你懷疑,是他的……父親或是母親?”云棲忍不住反對,“可是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裴清致開陰陽眼也一年多,如果是他的父母,怎么會到現在才出現?”

    “所以我問他遺體的情況。”唐曦答道,“雖然幾率很低很低,但還是存在一種可能性的。”

    “你是說……”云棲震驚了。

    “嗯,因為尸體太碎,連帶魂魄也被撕裂,在漫長的時間里,慢慢拼合。”唐曦冷靜地道,“你看見那只鬼的模樣了,完全就是一塊一塊拼在一起形成的東西。魂魄撕裂的痛苦你最明白,而他那種情況,比起當時穿越空間時你保護我被空間撕裂更加嚴重千百倍,在這樣的痛苦下還能堅持下來不消散,還真的把自己拼了回去就是大毅力。一般情況下,有這樣的毅力,不是心中有大愛,便是有深仇。”

    “他對裴清致無惡意。”云棲替她說道。

    “是與不是,等我下次見到就知道了。”唐曦把手機放到床頭柜上,眼神有些冷意,“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那當年那場空難,就未必只是事故。”

    云棲沉默了一會兒,鉆回了手串里。

    而另一邊,掛了電話的裴清致同樣心情復雜。

    今天他難得回了老宅,沒有唐曦的符文結界,很明顯能感覺到那只躲躲閃閃跟著他的鬼。

    只是,鬼似乎害怕他身上的什么東西,只要他靠近,反而會驚慌躲避。他嘗試過隔著距離交流,可對方只是安靜地看著他,仿佛沒有靈智。

    他感覺到唐曦有未盡之言,心中的急迫感更甚。

    你——究竟是誰?

    之后的日子,并沒有太多聯系,禮服做好后,唐曦自己抽空去了一趟趙婆婆那里試穿,順便把剩下的兩套漢服也帶了回來。

    直到圣誕節當天。

    “我總覺得,有你去參加,肯定會發生不太好的事。”楚離把她送下樓。

    就算他和裴清致交情再好,但商人名流和重案組長的身份就注定了,楚離不可能參加裴氏公開的所有商業活動。

    “所以,隨時做好準備吧。”唐曦穿著一身黑色的魚尾拖地小禮裙,背著小羊皮的小包,外面披了同色羊絨大衣,回頭指著他的手機笑道,“說不定,我隨時會報警的。”

    “給裴清致一點面子行嗎?”楚離嘆息。

    “我的猜測準不準,很快就會知道的。”唐曦揮了揮手,提著裙擺走向那輛保時捷。

    楚離在后面搖頭。

    哪個姑娘去舞會手包里裝的不是手帕香水口紅鏡子,而是手銬手|槍警官證執法儀……希望裴氏的活動能圓滿落幕?

    “怎么還親自來接我?”唐曦一邊系安全帶一邊笑道,“這會兒應該已經有客人到了吧,裴總不在好嗎?”

    “爺爺在。”裴清致很淡定。

    為了配合唐曦的一身黑色,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真絲襯衫,銀灰色西裝,打了條深紫色的領帶,就算車里開著暖氣,看著也讓人覺得冷。

    “前幾天冬至,我去給爸媽掃過墓。”裴清致忽然道。

    “啊……啊?”唐曦呆了呆,有些不解地看他。

    車內只有昏暗的路燈照進來,光線掃過耳垂,隱約見到發絲之間黑水晶閃過低調的光芒。

    “其實,當年爺爺也懷疑過空難不是天災。”裴清致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說道,“只是當時裴氏風雨飄搖,我又還小,爺爺忙得焦頭爛額,后來又出了我被綁架的事,爺爺就徹底歇了徹查的心思了。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只怕再找不到什么證據了。”

    “原來你也是明白的。”唐曦扭頭去看車窗外飛速向后的路燈。

    “我長大后也試著去查過,甚至雇傭過私家偵探,不過都沒什么結果。”裴清致又道,“傅家對我母親的死仿佛漠不關心,對我也只是情面上的事,這還是看在我繼承了一部分傅家的股份的情況下。姑姑那里,只要我一問,她就歇斯底里,后來我也不問了。”

    “空難現場的慘烈是可以想象的,為什么當時是裴瑗陪老爺子去,而不是兩個兒子?”唐曦疑問道。

    “二叔病了住院,肺炎。三叔出了交通事故,左腿斷了。”裴清致的語氣有些諷刺。

    “……”唐曦抽了抽嘴角,“這么巧?”

    “是啊,就是這么巧。”裴清致平靜道。

    “我知道了。”唐曦點點頭。

    一路無話,車子開到了世紀酒店。

    裴氏老宅偏向中式的風格不太適合圣誕舞會,加上這次是以公司名義辦的商業活動,所以場地也是選在江南市最大的酒店。

    大門口鋪著紅地毯,兩邊圍滿了記者,閃光燈就一直沒停過。

    裴清致的車停下的時候,早有眼尖的記者發現了,頓時各種長短鏡頭都對著這邊。

    圈內瘋傳裴總邀請了女伴參加舞會,而不是像從前那樣拿表妹將就,無不好奇地想要看看是什么樣的女子能得到裴總青睞。

    裴清致下車,繞到另一邊,很紳士地打開車門,伸出右臂。

    唐曦把羊絨大衣甩在車上,挽著他的手臂下車,一邊在兩人身上各自扔了一個保溫的符咒。

    開玩笑,那些剛剛從紅毯上走過去的貴婦小姐也就是仗著光線昏暗看不見皮膚上的雞皮疙瘩而已,大冬天在室外只穿一條短袖裙子這是人干事?有些還露背露腿的……不傷風感冒也要擔心一下關節炎啊!虧她還特地挑了一條拖地的長裙呢。

    一路昂首挺胸地走過紅毯,兩邊不斷響起的快門聲和閃光燈讓她有些煩躁,不過氣場上絲毫不怯場。

    趙婆婆的確很有眼光,原本她的年紀穿白會顯得有些幼齒了,而冷艷的黑色完全襯托出她的氣質,就算走在裴清致身邊,也不會被人當做附屬。

    剛剛在簽名板上簽好名的夏天青回頭看見這一幕也不禁感嘆。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站在裴清致身邊能不被壓過風頭的,而這兩人一步步走過來卻是相輔相成得天衣無縫。

    “夏總。”裴清致打了個招呼。

    “裴總,唐小姐,好久不見。”夏天青挽著妻子的手點頭微笑,不過夏爽倒是沒來。

    四人一起走進大廳,頓時撲面而來一股暖氣。

    夏太太舒了口氣,又對著唐曦不好意思地笑笑。

    唐曦回了個笑容,目光迅速在大廳中一掃而過。

    裴老爺子難得也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正和幾個年紀差不多的老伙伴談笑,另一邊,她看到了江夏和他的女伴姜小黎。

    傅曉和李清雪在一塊兒,看到他們,似乎稍稍變了臉色。

    “清致,你怎么來得這么晚?”重回江南市的裴瑗裊裊婷婷地走過來,語氣聽著關心實際是指責,身后還有個中年男子,只是高定西裝也難以把人撐起來,站在容光煥發的裴瑗身邊,就像是跟班。

    “姑姑,姑父。”裴清致淡淡地道,“這是唐曦。”

    唐曦微微一笑。

    裴瑗碰了個軟釘子,眉頭狠狠跳了跳,手指捏緊了香檳酒杯。

    裴清致打完招呼,帶著唐曦旁若無人地從旁邊經過,走向裴老爺子。

    裴瑗咬著嘴唇,忽然間,身后傳來低低的說話聲:“你知道唐曦是什么人,如果她插手,當年……”

    “你閉嘴!”裴瑗惡狠狠地回頭,瞪了自己弟弟一眼。

    “阿瑗……”□□有些茫然。

    “一個個都沒用!”裴瑗一聲低咒,踩著高跟鞋走向一邊。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舞會開始的時間是晚上七點, 在那之前,客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男人談著生意上的合作, 擴展人脈,相熟的夫人小姐則是聚在一起,內容更多的是某某品牌新發布的女裝,或是各家的青年才俊。

    而在這樣的話題中,裴清致永遠是繞不開的那個寵兒。

    “唐小姐, 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坐坐?裴總這會兒大概要忙呢。”一個穿著大紅色晚禮服的少女走過來邀請。

    唐曦覺得她有點臉熟, 應該是在哪里見過,也可能是去年裴清致的生日宴, 不過是誰——算了, 放棄思考吧。

    “唐小姐?”少女笑得有些尷尬。

    “我有事。”唐曦答了三個字。

    少女的表情僵了僵……舞會上你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賀總那樣的女強人!何必跟著裴總跟得這么緊?

    唐曦卻沒理她, 左右看看,終于找到了想找的人,眼前微微一亮。

    “我七點來找你。”裴清致低聲道。

    “知道了。”唐曦揮揮手, 朝著目標走過去, 完全把面前的人當成空氣。

    裴清致冷冰冰地一眼掃過去, 不止是那少女,不遠處幾個明顯在等待的同伴都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臉色發白地躲開了。

    “唐、唐小姐。”賀小曼絞著手指, 有些緊張地叫了一聲。

    “唐小姐找你, 那你們女孩子家的就自個兒去玩吧。”賀總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嗯。”賀小曼低低地應了一聲, 帶著唐曦走到一個被室內盆景擋住的角落里, 這才松了口氣, 又抬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這個性子, 大概是改不過來了,但是每次看到媽媽這么辛苦,我就想……努力一下,果然還是不行啊。”

    唐曦只是禮貌微笑,她找賀小曼原本也是來談少女心事的,只道:“田野直播自殺的那個案子,畢竟你能鼓起勇氣來市局作證,我想,有些東西你應該知道。”

    “這……市局的官網公示的不是確認自殺嗎?”賀小曼嚇了一跳。

    “自殺倒是自殺。”唐曦嘆了口氣,換了一種說法把事實告訴她,“她和當初網暴任藍的事有關,你可以當做……她因為任藍自殺的事愧疚吧。”

    賀小曼怔了怔,默默無言。

    “就是這樣。”唐曦對她點點頭,便要轉身。

    “原來是這樣啊……”賀小曼勾了勾唇角,笑得比哭還難看,猶豫了一下才道,“田野她……之前有一個也是做美妝的主播在節目里拿她拉踩,她的粉絲很生氣,跑去那位主播的直播間里罵人,還是田野公開表示不要借著網絡和鍵盤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我也是從那之后開始粉她的,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原因。”

    唐曦微微揚眉,她想起當時在手機里,任藍說田野是自愿去陪她的——田野是不是真的自愿死亡不說,也許是,也許不是,無從追究,但是田野確實也是真心反省過年少無知時的錯誤的。一邊上趕著做小三,一邊還能愧疚無意害死人命,人性這種東西,還真是復雜。

    和賀小曼告別,她眼看沒人注意,往陰影里退后幾步,一身黑色正好做了完美的掩飾。

    從大廳邊門走出去,頓時一股涼意撲面而來。

    一門之隔,這邊的走廊卻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燈光也沒有大堂的亮堂,不遠處洗手間的標志倒還算醒目。

    走廊另一邊都是大塊的落地玻璃,外面是個小花園,還能看見一個魚池,養著一些錦鯉,池子中間的假山還帶著噴泉,設計精美。

    不過唐曦只看了一眼就扭過頭。自從見識過那個用骨灰燒的魚池,她對這種東西實在提不起好感來。

    角落里,一塊玻璃后面,扒著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唐曦走過去,這回,那只鬼雖然瑟縮了一下,卻沒有驚慌躲避不見蹤影。

    “能說話嗎?”唐曦問道。

    隔著玻璃,鬼遲疑了一會兒,似乎在分辨她話里的意思,許久才做了個類似于搖頭的動作。

    “他的魂魄被撕得太碎了。”云棲出現在她身邊。

    那鬼見狀,嚇得“嗖”的一下往上一躥,沒影了。

    “云棲,你把他嚇走了。”唐曦抱怨。

    “沒關系。”云棲微微抬頭,看了看玻璃左上角,淡淡地道,“這次我有準備,粘了一根引導線在他身上,跑不了。”

    說著,他指尖微微一動,能看見一條若隱若現的金線穿透了玻璃,漂浮在空中。

    “先不要動他。”唐曦苦惱道,“我得想想怎么跟他交流。”

    “PEI那邊不是有臺能檢測鬼魂的機器?”云棲不以為然道。

    唐曦楞了一下。

    “不過,鬼說的話是不能成為證言的,頂多是個參考方向。”云棲又道,“這個案子,是不是直接交給PEI去查更好?”

    “不行。”唐曦搖頭,解釋道,“PEI只管靈異案件,而當年,裴先生夫妻的空難即便是人為,可加害者和被害者都是普通人,沒有使用絲毫超自然的手段,不符合PEI接手的原則。要不然,凡是刑事案件,只要受害者的鬼魂向PEI喊冤就行了,還要重案組和刑警有什么用?”

    “那你要怎么辦?”云棲皺眉道,“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不可能存在什么證據了。”

    “那倒是未必。”唐曦一聲冷笑,“如果這事是某個人干的,二十年的時間的確足以磨滅一切痕跡,可現在看來,參與的人絕對不少——人越多,心越不齊,誰不想在自己手里捏個把柄以防后患?我們要的證據,說不定在某些人手里保管得很好。”

    “那你在煩躁什么?”云棲不解。

    “我在找線頭——”唐曦攤了攤手,“你說,群體犯罪中,誰最容易出賣隊友?”

    “罪行最輕的那個。”云棲立刻答道。

    “也沒錯。因為罪行輕,無所畏懼,搶先出賣隊友,很可能連懲罰都不會有,安全劃算。”唐曦說著,語氣微微一頓,又轉了口氣,“可是,也有可能是罪行最重的那個。”

    “為什么?”云棲驚訝地看她。

    “第一,因為無路可走,不甘心自己一個人死,要死就拖著所有人一起死,所謂我不好過你們誰也別想好過。”唐曦嗤笑道,“第二……罪行最重的那個,尤其需要立功減刑。別人說不定只是少坐幾年牢,可對他來說卻很有可能是要不要吃槍子的區別。”

    云棲不禁啞然。

    “走吧。”唐曦轉身,高跟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

    云棲往后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唐小姐?怎么一個人來這里了。”走廊盡頭有一扇通往小花園的邊門,這會兒門開著,一個陰翳的青年男子正靠在門上抽煙。

    “里面太吵,出來透透氣,裴先生怎么也不進去呢?”唐曦笑道。

    “出來抽根煙。”裴清和聳了聳肩,順手在旁邊的垃圾桶上按掉了煙頭,又關上了門,阻擋外面吹進來的寒風。

    “身體還好嗎?”唐曦隨口問道,“畢竟,魂魄上的事可大可小。”

    “有勞唐小姐關心了,只是我們都是新式教育下的人,怪力亂神不太好啊。”裴清和哂笑。

    “裴先生說的是。”唐曦坦然點點頭。

    “我剛剛聽到唐小姐好像在跟什么人說話,但又沒看見人——”裴清和湊過去,惡意地說道,“該不是唐小姐又看見了什么不該看見的東西,還是您自言自語習慣了呢?諱疾忌醫可不好。”

    “謝謝關心,不過,就算你這么關心我,我也——頂多讓你不會做一條蟲子吧。”唐曦看著他,一臉認真道。

    “什么?”裴清和一怔。

    “靈魂置換術。”唐曦答道。

    裴清和想說什么,忽的腦海中一熱,等意識恢復,卻猛地發現自己居然全身泡在水里!他不禁駭然,難不成唐曦居然敢在這種場合公然淹死他嗎!然而,一張嘴,吐出的卻是一串泡泡,反而沒有任何想象中水中窒息的痛苦。

    下意識地動了動手腳,感覺卻極為怪異。

    就在這時,眼前忽然游過去一條比他的人還要巨大的巨型錦鯉。

    裴清和驚駭無比,手腳一動,猛地游出去老遠,然而,另一個方向又有兩條巨魚包圍過來,其中一條尾巴一甩,就從他身上拍了一下。

    我——也是一條魚?開什么玩笑啊!

    隔著玻璃門,唐曦掃了一眼錦鯉跳躍水花四濺的魚池,捏了個符咒:“靈魂置換術。”

    下一刻,“裴清和”扶住“唐曦”昏迷的身體,交給了蘇凰。

    “其實我覺得,那種人也就只配當毛毛蟲。”蘇凰幸災樂禍。

    使用著裴清和的身體的唐曦順手摘下自己的手串,又摳下禮服裙一字領上別著的微型執法儀固定在胸口,幸好裴清和的西裝也是黑色,并不顯眼。她吩咐道:“蘇凰,照顧好我的身體,聽我指令,把我的身體帶到指定的位置去。”

    “知道了。”蘇凰點點頭,嚴肅了臉色,抱起她的身體去找地方躲藏。

    “接下來,就看這個身體的了。”唐曦笑了笑。

    原本,她和裴清和互換靈魂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讓裴清和這種人呆在自己身體里果然有些膈應,何況之前還有裴清致提前蘇醒的先例,更不保險,所以她才利用錦鯉做了中轉。打暈自己的身體,以一條錦鯉那種孱弱的精神意識,絕不可能蘇醒,至于裴清和——暫時呆在錦鯉的身體里也挺安全的。畢竟,鳥會飛走,蟲子會遁地,要是一會兒找不回來就麻煩了,她可不想還要照顧一只有人的意識的動物。

    錦鯉多好,活動范圍就限定了魚池,想跑也跑不了。

    除非裴清和倒霉得被人抓去做菜——應該不至于吧!

    六點一刻。

    唐曦重新回到大廳之前看了看表。

    “清和,你一個人在這兒干什么?”身后傳來不滿的聲音。

    “爸。”唐曦轉過身,不動聲色地叫了一聲。

    “你臉色不太對,怎么了?”裴元禮很敏銳,不愧是上一世弄死了裴清致的人——雖然最后也沒討到好。原書中有一筆帶過,裴清致事先立下遺囑,如果他身故后沒有子女,所有名下財產都會捐獻給紅十字會慈善組織。而在那個世界,女主唐晶也是因為裴元禮根本沒有掌握裴家的財力而干脆地放棄了他。

    “我剛剛和曉曉談了談。”唐曦壓低了聲音道,“傅家的意思是,那件事都二十年了,我們究竟還能不能辦成?”

    裴元禮的眉頭狠狠跳了跳,拽著他走到角落里,臉色陰沉:“傅曉怎么說的?”

    唐曦估摸了一下,選擇了一種棱模兩可的說法:“裴清致的事。”

    “他們還好意思說。”裴元禮咬牙切齒,“當年明明都已經把人給綁了,直接撕票就好,一了百了,哪知道他傅家找的人這么不靠譜,貪得無厭,居然還想從裴家勒索一筆錢,這才被警方給端了!”

    “財帛動人心。”唐曦挑眉。

    果然,面對這種試探,心里有鬼的裴元禮自動就會把邏輯補足后給出答案,畢竟面前的人是他的親生兒子,天然就沒有警惕心。

    “那么,現在我又有什么辦法?”裴元禮一聲冷哼,“上次那個什么天師,說得自己很厲害,結果居然斗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還被你爺爺察覺到了,也幸好沒牽扯到從前——”

    “爺爺既然知道了,就不可能沒有后手。”唐曦打斷他的話,問道,“爸,當年的事,我們這兒真的收拾干凈了?”

    “當然。”裴元禮毫不猶豫地道,“其實……哎,飛機失事的事誰也沒想到,實在是太意外了。”

    唐曦一愣,她不覺得這種時候裴元禮還記得說謊,可難道她猜錯了,飛機失事真是意外?

    不過至少當年綁架裴清致的事,傅家和裴家幾房都有參與是不會錯了。

    “唉……”裴元禮又嘆了口氣,眼中也閃過一絲疲憊,“你也別這么看你爸,讓飛機掉下去,連機組人員一共死了那么多人,你爸也沒那么喪心病狂的。”

    唐曦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往前試探一下:“爸,我想知道具體的,傅曉知道得似乎更多,和她接觸我會很吃虧。”

    “傅家那丫頭不是省油的燈,離那黑寡婦遠點。”裴元禮一臉的嫌惡,頓了頓,又道,“當年,你大伯父大伯母是去和和一家外資企業簽合同的,那是一個很大的訂單,只要成了,整個裴氏就能更進一步,站穩江南市第一的地位——到了那個時候,你爺爺就更不會同意拆分公司了,憑什么所有的東西都是他一個人的?主意是你姑姑出的,只要讓他遲到,簽不成合同就夠了。”

    “遲到?怎么遲到?”唐曦下意識地追問。

    裴元禮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有些奇怪,但想了想,對唯一的兒子似乎也沒什么不能說,便道:“就是前一晚把機組人員都灌醉了而已。”

    “這……”唐曦傻眼。

    聽說過酒駕的,可是酒飛的——難道飛機失事的原因是機組人員宿醉強行飛行,造成的操作失誤?

    這,就有點不知道該怪誰了。

    然而,她立刻反應過來其中的微妙之處。

    確實,當年的機遇或許對裴氏來說很難得,但裴氏本身并不弱,一個錦上添花的合約,誰會傻得冒生命危險去搶?這么多人,難道沒人知道酒后飛行的危險性?這其中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這種事,傅家摻和什么?”唐曦低咒了一句,又道,“爸,他們手里,該不會捏著什么對我們不利的把柄吧?”

    “為什么這么說?”裴元禮一怔。

    “傅曉的態度讓人看了就厭惡,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唐曦一聲冷笑,“就好像我們要看她臉色似的,橫什么橫。”

    “傅曉是傅家當做繼承人培養的,也許傅家什么都不瞞她。”裴元禮有些不屑地道,“虧你姑姑還想讓清雪那丫頭從傅曉身上挖消息……就李清雪那個蠢貨也玩得過傅曉?不被她套話就不錯了。”

    “清雪那個性子,姑姑不會告訴她什么吧?”唐曦隨意道。

    “當然不會。”裴元禮立刻道,“就是讓她接近傅曉,接近裴清致,能聽到有利的消息最好,就算沒有,反正她什么都不知道,別人也套不出話。不然,你以為裴清致很傻?這么多年大小宴會一直帶著那死丫頭。”

    唐曦磨了磨牙,覺得拳頭有點硬。

    不過,裴元禮卻已經不想再提,不耐煩道:“總之,傅曉那丫頭能力是有,但到底年紀太輕,怕她急功近利,你最近少跟她來往,能撇的都撇清,傅家的事和我們沒關系。”

    “知道了。”唐曦說著,微微側過身,裝作去看傅曉在干什么的模樣,很自然地抬起手,在胸口的執法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

    裴元禮這邊沒有答案的話,該去找裴瑗了,只是裴清和的身份未必能讓裴瑗說實話。

    她的目光一轉,看到了正好一個人走到長餐桌旁邊拿橙汁的李清雪,不由得微微一笑。

    錦鯉這種東西,成雙成對才吉利嘛。

    市局,重案組辦公室,一片燈火通明。

    除了唐曦,整個重案組全員集結,甚至在人群最后方,連即將卸任的譚局都在。

    雖然有那么多人在,但辦公室里卻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高清投影儀上,畫面定格在最后裴元禮臉上。

    都說電影演員比電視劇演員的演技高明,因為人一旦被放到大熒幕上,一絲細微的表情都會被無限放大,就像是此刻的裴元禮,唇角上揚,眼角瞇起,帶出兩道深刻的魚尾紋,嘴唇似乎能感受到微微的顫抖。

    興奮、恐懼、緊張、快意、焦慮、煩躁……所有的情緒都能從他臉上找到,便是最好的演員也未必能有這種本色演出震撼人心。

    “哐啷!”一聲巨響驚醒了所有人。

    譚局狠狠地摔了手上的保溫杯,不銹鋼的杯子摔不碎,咕嚕嚕地滾到了辦公桌下,地上多了一灘還在冒著熱氣的水跡。

    “簡直豈有此理!”譚局喘著氣道,“這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企業家!綁架撕票,制造飛機事故,謀奪家產——對付的還都是血脈至親!”

    “譚局,消消氣。”楚離拍著他的背脊幫他順氣,冷靜地道,“飛機事故這個尚且不能斷定,若是當年裴先生不想錯過簽約,強迫機組人員正常起飛,他自己也要負起大半責任。不過裴清致的綁架案,可以重啟了,我記得那幾個落網的綁匪如今就關在城北監獄。”

    “楚隊,這個視頻,看起來怎么像是裴清和拍攝的?”小劉撓撓頭,疑惑地說了一句。

    “大概是唐顧問將執法儀裝到了裴清和身上吧。”楚離不動聲色地道,“她的身手很好,舞會現場又不如大廳明亮,沒發現也是難免的。”

    “雖然這段視頻不足以作為控告裴元禮等人的鐵證,但已經足夠立案調查。”譚局平靜下來,雷厲風行地道,“小劉,你帶兩人去城北監獄,把當年的綁匪提回重案組,重審手續我來辦。”

    “是。”小劉應聲而去。

    “世紀酒店那邊,我過去吧。”楚離淡定道。

    “不要引起太大動靜,只將裴元禮和裴清和‘請’回市局配合調查就足夠。”譚局提醒道。

    “放心,我明白。”楚離掃了一眼投影儀,“還要放長線,釣大魚——不過說不定,一會兒還有驚喜。”

    “還有什么?”譚局道。

    “她能用裴清和去詐裴元禮,為什么不能用李清雪去詐裴瑗?”楚離反問道。

    “……”譚局啞口無言,半晌才道,“那丫頭,膽子也太大了些,規矩什么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罷了,但是執法儀這么用,要是被當場發現……”

    “沒被發現,就是成功的。”楚離打斷道,“譚局,您也知道,有些時候,用上一些特殊手段也是難免。之后所有的責任,由我一力承擔。”

    譚局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搖搖頭,無奈道:“什么你一力承擔,小唐敢這么做,本來就有你默許吧。”

    楚離聳了聳肩。

    當然,他要是不默許,就不會連夜召集整個重案組了,執法儀的視頻資料也不會直接傳到他的手機里。既然要玩,就直接玩一把大的。裴家的案子同樣是擱在他心里的一道坎,有這個機會,誰不想抓住呢?

    “去吧。”譚局揮了揮手,放行了,“至于你們的處分,等案子結了再說。”

    “是。”楚離笑著敬了個禮,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清雪死死攥著玻璃杯, 臉色陰沉,讓幾個原本許久不見想找她敘舊的姑娘都忍不住縮了回去。

    周圍是一片衣香鬢影,歌舞升平, 但她的心里仿佛有一把心火在燃燒。

    憑什么?那個被萬人矚目的位置,明明一向都是自己的!

    李清雪承認,她一直是享受這種聚光燈下萬眾矚目的榮耀的,雖然她是姓李的,可她也是裴家人, 能享受裴家帶來的光彩。而自從去了國外, 嘗過了被孤立、被冷遇的滋味,就格外懷念從前的生活。

    然而, 只是離開了一年, 一切都變了, 裴家已經沒了自己的位置,甚至二舅三舅兩家人也被外祖趕出了老宅,表哥甚至都不記得自己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了。

    這一切, 都要怪唐曦!

    就是從唐曦出現開始, 一切都變了。外祖父向著她, 表哥向著她,甚至連管家廚子司機,表哥公司的助理都向著她!原本以為她是那個唐家人, 可之后爆出來她不過就是個被認錯的村姑, 一個鄉巴佬憑什么還有那么多人喜歡她?

    “清雪。”就在這時, 肩膀被人拍了拍。

    李清雪猛地轉頭, 楞了一下, 眼中流露出一絲厭惡,沒好氣地道:“什么事?我和你沒什么好說的。”

    “出來, 有正事。”頂著裴清和殼子的唐曦不動聲色地指了指邊門。

    “你能有什么正事?和我有什么關系。”李清雪一聲冷笑,不為所動。

    “你沒發現,唐曦不見了嗎?”唐曦輕聲道。

    李清雪遲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隨手把杯子放在桌上,轉身向邊門走去。

    唐曦勾了勾唇角,隨后跟上。

    出了門,還是那條走廊。

    “說吧,唐曦怎么了?”李清雪不耐煩道。

    “我怎么也不關你的事。”唐曦一聲嗤笑,不等她反應過來,指了指魚池,“靈魂置換術。”

    “噗通!”魚池里又濺起一片水花。

    “靈魂置換術。”唐曦如法炮制,換成了李清雪的身體,摘下執法儀。

    然而李清雪穿的是一身白色的露肩小禮服,這黑色的攝像頭要是別在身上,就像是雪地里的一堆煤炭一樣醒目。

    “麻煩。”唐曦想了想,抬手把東西夾在了鬢邊的發卡上,調整了一下角度。

    “他怎么辦?”云棲問了一句。

    “你……”唐曦說到一半,撓了撓頭,嘆氣,無奈道,“芍藥,把他扔進廁所去吧,只要短時間沒人發現就行了。”

    “可是……我、我不想進男廁啊。”芍藥為難。

    “那就扔女廁唄。”唐曦隨口道,“找個隔間一扔,里面上鎖,也不會有人誤入。”

    “好吧。”芍藥勉為其難地拖著人走了。

    唐曦整理了一下衣裙,讓臉上掛上李清雪那種眼高于頂的笑容,昂首挺胸地走回去……真討厭!這是什么見鬼的鞋子,痛死了!

    長得矮不是你的錯,但是長得矮還虐待自己的腳,居然還要我來承擔!

    唐曦恨不得甩了腳上十厘米細跟的鞋,只覺得臉上的笑容都要維持不住了。

    如果這是李清雪報復她的手段,好吧,算她狠!

    “清雪,怎么了?”裴瑗看她的表情有點奇怪。

    “沒事,腳崴了一下。”唐曦繃著臉答道。

    “怎么搞的?”裴瑗皺起了眉,“能跳舞嗎?”

    “沒問題。”唐曦看了一眼人群中心的裴清致,故意道,“不過,今天也不用我和表哥開舞了。”

    “說什么傻話。”裴瑗一聲冷笑,“他不和你開舞,你就沒人要嗎?一會兒媽給你介紹的青年才俊,你好好看看哪個合適,早點定下來。”

    “啊?”唐曦不禁愣住。

    她記得,李清雪和她同歲,這……都不到法定婚齡吧?這就相親了?

    “啊什么,你之前不是答應得好好的么?”裴瑗不耐煩道,“你外祖靠不住,你爸又是個沒用的,你得為自己打算,我看過了,程家、江家都是可以的,可惜夏家只有一個女兒……”

    “等等。”唐曦趕緊打斷她的話,把話題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媽,外祖和表哥肯定不會這么絕情不管我們的,到底我們是至親,而且我和表哥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情分?呵,那是他不知道……”裴瑗說到一半,忽的住口。

    “他不知道什么?”唐曦的眉頭跳了跳。

    “小孩子家管這么多干什么?”裴瑗瞪了她一眼。

    唐曦抿了抿唇,她心里清楚,并不是裴瑗的警惕心比裴元禮高,而是李清雪不如裴清和靠譜,所以裴元禮會和兒子商量,裴瑗卻沒想過告訴女兒。

    想了想,她才說道:“媽,剛才二表哥叫我出去,說了點很奇怪的事。”

    “清和?他跟你說什么了?”裴瑗目光一縮,急問道。

    “我不是太懂,他就問我,表哥有沒有問過我大舅舅空難的事。”唐曦做出一臉的茫然,“大舅舅和舅媽出事的時候,我不是還沒出生嗎?這種事我怎么知道呀。”

    “那混賬,突然提這個干什么。”裴瑗臉上閃過狐疑的神色,喃喃自語道。

    “好像是聽說,唐曦拿了什么東西給表哥。”唐曦說道。

    “唐曦?”裴瑗一愣,“二十年前的事了,她知道什么。”

    “這個……曉曉好像說……”唐曦躊躇道。

    “傅曉怎么說?”裴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疼!”唐曦叫了一聲。

    “死丫頭,快說!”裴瑗放開她,低斥了一句。

    “曉曉就是說,市局那邊派人去青江調查過,還有……”唐曦抬起手,調整了一下執法儀的角度,對準裴瑗的臉,又道,“城北監獄那邊,當年的綁匪被送到市局去了。那個市局的楚離,不是唐曦的監護人嗎?”

    “不是唐曦的問題。”裴瑗皺緊了眉頭,咬牙道,“楚離和裴清致關系極好,他從來沒放棄過那個綁架案。可是已經蓋棺定論的案子為什么會被重新翻起?要是手續符合,他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那我們怎么辦呀?”唐曦問道,“這事到底和我們有沒有關系?”

    “沒有!當然沒有!”裴瑗眼底掠過一絲慌亂。

    只是,她否認得太快,怎么看都是心虛的樣子。

    “我怎么覺得有什么事你們都知道,就瞞著我一個人?”唐曦提高了聲音。

    “閉嘴!”裴瑗嚇了一跳,左右看看,把她拉到一邊。

    “媽,你們到底瞞了我什么?”唐曦盯著她道,“二表哥也好,曉曉也好,他們跟我說話都是一句套一句的,就我像是個傻子似的被他們耍著玩,你要是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表哥!”

    “別!”裴瑗扣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頓道,“一個字都不能向裴清致提及,聽到了沒!”

    “那你告訴我,我就不去問。”唐曦瞪她。

    兩人僵持了許久,裴瑗終于嘆了口氣,無奈道:“這是傅家上一輩的事了。”

    “大舅母的父母?”唐曦一怔。

    “你大舅母是傅家那一輩唯一的女兒,自幼被寵得如珠如寶,天真爛漫,沒有一點兒心機。”裴瑗的語氣似是嘲諷,但不可否認也帶了一絲淡淡的嫉妒,“他父母寵她寵得連公司的股份都給了她20%,讓她帶出了門,嫁到了裴家。偏偏那時候,傅家幾兄弟爭奪公司,誰擁有了那20%的股份,誰就能以絕對優勢勝出——”

    唐曦心里一跳,壓低了聲音,驚駭道:“他們該不是為了股份,想要——可是就算大舅母不在了,誰能保證她名下的股份會被交給誰?”

    “她死了,股份按照遺囑就會歸入裴清致名下。”裴瑗一聲冷笑,“或許是覺得一個幾歲的孩子比較好拿捏吧。何況,只要有裴清致在手,作為監護人的你爺爺,就不得不簽署股份讓渡協議。”

    “所以,當年綁架表哥的綁匪,是傅家雇的?”唐曦道。

    “是啊,誰知道他們找的人又貪又蠢,總算嘴巴還緊,沒把傅家供出來。”裴瑗不屑道。

    “傅家應該也沒這么蠢,直接跟綁匪交涉吧,我懷疑他們根本就供不出來什么有用的東西,要不然……這種人還會講義氣?”唐曦道。

    裴瑗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莫名有些欣慰,“你能看得透這些,我倒是能放心告訴你了,總之,嘴巴閉緊,傅家做的事跟我們可沒關系,離傅曉遠點。既然重案組已經動手了,楚離不會善罷甘休的。”

    “媽,我們家真的和那件事沒關系?”唐曦問道。

    “……”裴瑗沉默了很久才道,“綁架案跟我們無關。”

    唐曦的目光閃了閃,了然。

    綁架案也許無關,畢竟當時裴清致還小,裴家人并沒有想到裴老爺子重新接手裴氏后,會打著培養孫子而不是交給次子的主意,傅家的股份對裴家來說意義也不大,遠沒有到需要對一個孩子動手的地步。然而,空難就未必無關了。畢竟裴家和股份均分的傅家不同,裴老爺子一開始就指定了長子繼承,對于二房三房甚至裴瑗來說,裴清致的父母就是一塊最大的絆腳石。

    只是接下去的話裴瑗不肯開口,要怎么把話題帶過去呢?

    而此刻,在車上,蘇晚意已經快氣炸了。

    因為是秘密行動,楚離沒有帶組員,只帶上了蘇晚意當做女伴來掩飾,重案組就這么兩朵鮮花,而肖雪的膽子實在太小了。

    楚離的手機被蘇晚意拿在手里,用公放播放著直播視頻。

    “簡直……太不要臉了!”蘇晚意氣道,“這種豪門世家,簡直就跟古代的皇家似的,一點兒親情都沒有。人家爭的是皇位,他們爭的是錢。錢錢錢!要那么多錢有什么用,給自己買墳地嗎?”

    “江南市最好的墓園,五萬一平,買個墳墓花不了二十萬。”楚離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蘇晚意被他噎得簡直要犯心絞痛。

    “傅家今天誰在宴會上?”楚離又問道。

    蘇晚意板著臉打開筆記本,查看肖雪發過來的消息,答道:“只有傅曉,她帶的男伴是江南大學的一個學長——嗯?”

    “怎么了?”楚離問道。

    “傅曉邀請的男伴是喬治·菲爾德。”蘇晚意的臉色有點古怪。

    她記得這孩子是英國來的留學生,還來市局看過貝克的尸體,膽子挺大。

    “那就沒事。”楚離微微皺眉。

    “但是,二十年前,傅曉也才是個剛出生的嬰兒,她不可能和二十年前的綁架案有關系,抓她證據不足。”蘇晚意道。

    “那就先不抓。”楚離胸有成竹道,“裴清和和李清雪也是一樣的,無論他們知不知情,至少是不可能參與的,同樣不抓。只抓著裴元禮和裴瑗就行。”

    “裴瑗,僅憑這個視頻,是不是也有點證據不足?”蘇晚意遲疑道,“畢竟,她一直把所有的事都推在傅家頭上了,最多是一個知情不報。”

    “知情不報也可以拘留了。”楚離一聲冷哼,“裴元禮直接逮捕,裴瑗——協助調查。態度要分開,讓他們知道,我們市局不會隨便抓人。”

    蘇晚意目光一亮,脫口道:“離間?”

    “以利益和共同的秘密連接在一起的人,只要其中的平衡被打破,立刻就會分崩離析。”夜色下,楚離的側臉帶著一絲冰冷的氣息。

    “也是,裴元禮怎么也不會懷疑自己兒子,說不定以為裴瑗向警方告密呢。”蘇晚意嗤笑。

    “也有可能以為是裴瑗露了行跡被重案組咬住了尾巴,為了自保拖他下水。”楚離接道。

    “讓他們狗咬狗,說不定就會有人把保存的關鍵證據送上來。”蘇晚意笑了起來。

    “就像是多米諾骨牌,只要倒了一張,就會連帶崩潰。”楚離答道。

    “不過……我就是不太明白。”蘇晚意拿著他的手機左看有看,一臉疑惑,“裴清和那個視頻,要說小曦把執法儀偷偷放在了裴清和身上還說得過去,但是李清雪這個,看角度很明顯執法儀是放在頭發上的,這個位置本人居然會毫無察覺?哎等等!我看到了什么?角度有修正……特么這只能是李清雪自己在調整攝像頭吧!”

    “大概是……棄暗投明?”楚離艱難地道。

    “這話你信?”蘇晚意沒好氣地瞪他。

    “……”楚離閉上了嘴。

    “真奇怪啊……”蘇晚意嘀咕著,又把視頻倒回去從頭看。

    “小曦。”腦海中傳來蘇凰的聲音,“楚隊給你發短信,說已經夠了,今天先拿下裴元禮,不要貪多嚼不爛。”

    唐曦看看裴瑗,轉身走開,一邊用靈力回應道:“知道了,他還有多久能到?”

    隔了一會兒,蘇凰回道:“五分鐘。”

    “帶他去魚池那里。”唐曦吩咐了一句,走向裴元禮。

    “清雪,怎么不去和小姐妹玩?”裴元禮和藹地道。

    “二舅,剛剛二表哥和唐曦一起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唐曦指了指那道邊門低聲道,“二舅,你說唐曦這個女人明明是大表哥的女伴,又勾著二表哥,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啊?要不要告訴外祖父?”

    “什么?”裴元禮的眉頭狠狠跳了跳,“他們出去多久了?”

    “好像有十分鐘了吧?”唐曦思索了一下才道。

    “該死。”裴元禮一聲低咒,一邊往外走,一手插進了口袋里。

    唐曦沒動,目光涼薄地看著他的背影,隔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跟上去。

    嘖,這高跟鞋真是快受不了了!

    “人呢?”裴元禮走到走廊上,張望了幾眼,皺起了眉頭,心里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剛才明明在這里的。”唐曦站在他身后說道。

    裴元禮猛地轉過身。

    兩人相隔十幾步,默默無語。

    裴元禮覺得自己背后忽然一陣涼颼颼的。

    眼前的人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外甥女,李清雪有幾斤幾兩重他一清二楚,那就是個草包,比裴瑗更沒用。可是,這會兒看過去,外甥女……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明明相貌還是那張臉,連衣服都沒換一件,可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神韻,換成了另一個人一樣,從里到外的氣質,全部不一樣了。

    “二舅?”唐曦歪歪頭。

    “你、你是誰?”裴元禮忍不住退了一步,有些毛骨悚然。

    唐曦微微一怔,一般人不會有這么敏銳,然而,她很快就想起來,當初裴元禮敢讓兒子和裴清致換魂,想來對這種手段并不陌生,甚至印象深刻,有一點點不對就能想起來。當然,那也是這會兒唐曦完全沒裝的緣故。

    “你不是清雪。”裴元禮沉聲道。

    唐曦一聲輕笑。

    “不對,清和……”裴元禮猛地臉色大變。

    “唉,可惜發現得晚了啊。”唐曦抬起頭,一本正經地道,“裴先生,你看你做人多失敗啊,連你的親生兒子都知道你做的事情不對,愿意和警方合作舉報你了呢。”

    “你在說什么?”裴元禮莫名其妙。

    “我說,剛剛,裴清和把你的話都錄下來,同步傳送到市局重案組了呢。”唐曦正色道,“裴先生,被兒子反手一刀,感想如何?”

    “你胡說八道!”裴元禮驚怒交加,“他是我兒子……是你,是你做的!你是……”

    “我也忍不了了,誰叫你們干的事實在太泯滅人性了呢?我和二表哥可沒做過犯罪的事,完全不想被你們這些骯臟的大人給連累呢。”唐曦輕笑道,“主動投案,交代事實,我們頂多是一個知情不報,因為事情涉及的是父母,我們年紀也小,都不會坐牢,頂多教育教育就得了,二舅,你說是吧?”

    “你……”裴元禮指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懷疑,眼前的人難不成真是李清雪?是自己一直以來錯看了這個外甥女嗎?

    唐曦勾起唇角,還有閑暇調整執法儀的角度,讓畫面拍得更清楚。

    開玩笑……警察偷偷在非嫌疑人身上安裝攝像頭錄取畫面是違規操作,這份錄像只能作為破案的方向,連送上去當證據的資格都沒有。但若是裴清和和李清雪自己向警方要求佩戴執法儀錄下這些視頻資料,這證據的來源就正當了!

    已經下了車,走進世紀酒店的楚離一手拿著手機,改成藍牙耳機收聽,聽到最后,眼底已經浮起了笑意。他揮手讓蘇晚意去看著裴瑗,自己走向大廳后面。

    果然是唐曦,完美!

    連證據的合法性都考慮到了,也不知道事后譚局的處分能不能輕拿輕放?

    轉過一個彎,正好聽到一個陌生女聲說道:“警察就要來了,二舅,你要不要也來個坦白從寬?”

    “我沒犯罪,沒什么需要坦白的!”裴元禮怒道。

    “是嗎?”唐曦瞥了他一眼,又道,“您不坦白也挺好,畢竟……我總是向著我媽的,您說是吧?二舅。”

    “裴瑗?”裴元禮心底一驚,但立刻又自己否定了,“不可能,她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楚離大步走過來,冷冷地說道,“裴瑗女士已經被帶回去協助調查,倒是這位裴先生,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視頻上的事了。”

    說著,他舉起了手機,上面播放的正是裴元禮和裴清和的談話。

    裴元禮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

    唐曦吐出一口氣,輕輕在執法儀上敲了兩下,關閉了錄像。

    錄到“李清雪”親口承認錄像是她和裴清和主動提供的,那就足夠了。后面的就不太適合公開了。

    楚離抬頭,眼中糾結了一下。

    “哈哈。”唐曦干笑了一聲。

    “真是你。”楚離搖搖頭,沒好氣道,“換回來。”

    “哦。”唐曦一聳肩,指指魚池,“靈魂置換術。”

    好一會兒,沒動靜。

    “嗯?”楚離挑眉。

    “唔……”唐曦摸著下巴,一臉苦惱,“那些錦鯉長得好像差不多哎,我分不清哪一條是裴清和了怎么辦?”

    “一條條試過來!”楚離暴躁。

    “哦……”唐曦吐了吐舌頭。

    “靈魂置換術!”

    “靈魂置換術。”

    “靈魂置換術……”

    “……”

    “呯!”猛然間,女廁隔間傳來一聲巨響,隨后,裴清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一臉驚駭道:“爸,我……”

    然而,眼前的人又讓他把話吞了回去。

    唐曦松了口氣,幸好沒挑中李清雪那條錦鯉……

    蘇凰也將她自己的身體帶了過來。

    “靈魂置換術……”唐曦一臉的生無可戀,回到自己身體里,又亂七八糟地試了一遍,終于把李清雪的魂魄換了回來。

    至于那些錦鯉……嗯……大家都換了個殼子其實也沒差?

    大不了回頭向錦鯉們好好道歉,再看看能不能從靈魂契合度分辨出來,把它們一條條換回去。

    這工作量……想死。

    當時果然還是應該把他倆變成毛毛蟲,弄個酒瓶子裝起來的!失策!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這是……我怎么了?”李清雪坐在地上, 一臉茫然地問道。

    裴清和卻滿是驚駭,就算本來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只要看到唐曦是怎么把李清雪的魂魄換回來的, 也該知道發生了什么了。畢竟,魂魄離體這種事,他也是經歷過一次的。

    “哎,裴先生,就算再怎么急, 你也該看看牌子呀, 怎么就往女廁所里沖呢?萬一里面有人怎么辦!”唐曦義正言辭道,“楚隊, 我能以妨礙風化罪逮捕裴清和嗎?”

    “逮捕嚴重了點, 拘留教育吧。”楚離答道。

    “憑什么?憑什么抓我?”裴清和怒道。

    “就憑我們親眼看見你從女廁出來, 難道你還要抵賴?”唐曦睜著一雙很無辜的眼睛看他。

    “難道不是你干的嗎!”裴清和道。

    “什么我干的,我進女廁所不是應該的嗎?還是我讓你去的?我讓你進去你就去?”唐曦一連串反問道。

    “你、你、你……”裴清和指著她,氣到心梗。

    “好了閉嘴!”裴元禮沉聲道。

    “爸……”裴清和轉過頭叫了一聲。

    裴元禮雖然神色鎮定, 但心里其實也沒底。他千算萬算, 沒想到唐曦居然能用自己兒子的身體來套他的話……該死的那家伙不是還說互換靈魂是多么困難的事嗎?可看看唐曦, 簡直是跟玩一樣!要是有她那種神鬼莫測的手段,現在裴家早就是他們的了!

    “好了,裴先生, 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楚離走上前, 手銬在指尖打轉, “今天畢竟是裴氏五十周年慶典, 這么重要的日子里, 想必您也不想被記者看見什么不好的內容影響公司聲譽吧?”

    “名譽?呵,那種東西是裴清致的, 和我有什么相干。”裴元禮一聲冷笑,“楚離,以你和裴清致的關系,你不是比我更不希望裴氏慶典被迫終止這種話題上明天的頭條嗎?”

    “看來是沒得談。”楚離神色不動,繼續走近。

    別說還有唐曦在,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也不怕裴元禮拒捕。

    窮兇極惡的歹徒都別想在他面前安然逃走,何況養尊處優跑幾步就能喘的裴元禮?

    “喂,你要是再不來,我進去了你也別想好過!”裴元禮抬頭對著屋頂大喊道。

    “還有同伙?”楚離頓了頓。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同伙敢不敢來。”唐曦一聲輕笑,身影鬼魅般地出現在裴元禮身后,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裴元禮渾身緊繃,然而掙了掙,卻發現……他居然掙脫不了這只看似纖細的手。

    唐曦一點點把他的手從口袋里拉了出來。

    只見裴元禮手上握著一只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正在通話中”,而最怪異的事,這居然是一部十幾年前的黑白屏、按鍵老人機,連網絡都沒有,除了打電話和發短信之外就只能玩玩貪吃蛇的古董。

    “借用一下。”唐曦稍稍一用力。

    裴元禮只覺得手腕一痛,本能地松開了手,手機從指間滑落。

    “謝謝。”唐曦左手接住了手機,順手按了免提,“喂喂,在聽嗎?”

    手機另一邊并沒有人說話,但通話也沒被切斷。

    “不說話?別這么害羞嘛。”唐曦笑道。

    “……”手機里依舊是沉默。

    “沒法追蹤,太古董了,除非現在把手機送去信科。”楚離看了一眼便道。

    “這樣啊……”唐曦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惡劣的微笑。

    楚離一句“你想干什么”還卡在喉嚨口,就見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果斷地調出文件,貼著通話口,播放——

    一瞬間,激昂的重金屬搖滾音樂炸開。

    “嘟”一聲,通話果斷地被切斷了。

    “哈哈哈……”唐曦關了音樂大笑。

    打這種電話,開免提的可能性不大,要只是把手機放在耳邊還好說,可要是用的耳機——自求多福。

    “你還能不能更幼稚一點。”楚離扶額。

    “再幼稚?大概不行了,這是底線。”唐曦隨口答了一句,把手機拋給楚離,“雖然不一定查得到,但最后的通話號碼總歸也是一條線索。”

    楚離隨手往口袋里一塞:“裴先生,請吧。”

    而就在這時,唐曦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有點奇怪。”

    “怎么?”楚離一怔。

    “剛剛這么大動靜,里面居然沒人想出來看看動靜?”唐曦望著不遠處緊閉的邊門若有所思。

    舞會尚未開始,里面雖然有背景音樂,但為了不影響大家交談,音量并不大,而一扇門的隔音也不會好到這種地步。就算里面的客人自恃身份不會親自出來,也會有人讓服務員出來看看的。

    可如今,也未免太安靜了些。

    楚離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立刻反應過來,大步走過去,一把拉開了門,甚至因為用力太大,反而踉蹌了一下。

    被大力甩開的門砸在墻上,發出“呯”的一聲巨響。

    “我以為,打不開什么的才是正常狀況?”楚離甩了甩發麻的手嘀咕。

    然而,看到里面的一幕,就算他已經經歷了太多不可思議的案件,也不禁愣住了。

    音樂輕柔,燈光溫暖,桌上的香檳還在冒著氣泡,裝著自助水果糕點的碟子零散地擺在小桌上,空氣中還殘留著各種香水混雜在一起的氣味。

    怎么看這里之前都正在進行一個很多人參與的活動,可如今,什么都在,就是看不見一個人。

    就仿佛,在一瞬間,大廳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徒留一地狼藉。

    “人呢?”站在楚離身后的裴清和一聲驚呼。

    “媽?表哥?外公?”李清雪沖了進去,一邊大喊。

    寬敞的大廳甚至能聽到她的回音。

    “喂,你說,不見的是他們,還是我們?”楚離頭也不回地問道。

    “現在,沒有人能在讓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把我挪到另一個空間里。”唐曦自信道。

    “那么,失蹤的就是大廳里的人?”楚離頭疼,“這還不如失蹤的是我們呢。”

    裴氏五十周年慶典,幾乎邀請了江南市所有的名流,要是這些人都失蹤了,別說江南市,就連中央都得震一震。

    誰家不是千絲萬縷的關系,何況那么多豪門世家,合起來是一張密密麻麻的關系網。

    唐曦緩步走進大廳,伸手感受了一下大廳里的靈力波動,微微皺了皺眉。

    “這、這不關我的事……”裴元禮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

    “裴先生,勸你站著別動,要不然你就是和對方是一伙兒的,所以確定自己不會有事?”唐曦慢悠悠地說道。

    裴元禮一怔,頓時僵住了。

    另一邊,楚離已經開始撥電話。

    “怎么樣?”唐曦問道。

    “圈外。”楚離放下手機,搖頭。

    “靈力干擾。”唐曦并不意外,“要讓這么多人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需要的力量太過龐大,肯定會擾亂磁場,干擾通訊。”

    “能找到人嗎?”楚離嘆了口氣。

    “我試試。”唐曦點點頭,叫了一聲,“云棲。”

    “不行。”云棲出現在她身邊,不等他發問就搖了搖頭,“我只能追蹤到和我們唯一同一個空間的人和鬼,但是那些人,目前和我們并不處于一個空間。”

    “不在一個空間?”唐曦怔了怔,思索道,“你的意思是,并不是有人將這些人單獨帶走了,而是把這個大廳完整地挪到了另一個空間?”

    “大概是這個意思。”云棲贊賞了她的理解力,又道,“也許現在那些人并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空間,只要沒人試圖開門出去。”

    “那我們得動作快點了。”唐曦無奈。

    “怎么?”云棲一怔。

    “因為大廳里沒有衛生間。”唐曦一本正經地道,“等到香檳喝多了有需求了,這也太不人道了。”

    “……”云棲的臉色無比精彩。

    是這個原因嗎!

    你這什么抓重點的能力,語文能不能及格!

    “不過……”唐曦沉吟了一下,又道,“也未必要等到開門才會發現呢。”

    舞會大廳。

    裴清致和一位生意伙伴談完,從桌上拿了一杯檸檬水,喝了口潤潤喉嚨,目光一轉,卻沒看見唐曦的身影。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六點半。

    隱隱的,心底似乎有一陣不安。

    他想起之前楚離跟他要的一張請帖,不禁揉了揉眉心。

    他相信楚離和唐曦都是有分寸的,可是今天的氣氛總是怪異得讓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再仔細一看,裴元禮和裴清和不在,李清雪也不在——裴瑗倒是在,但臉色似乎有些不對,跟人說話也心不在焉的,目光四顧,似乎是在尋找李清雪。

    “裴總。”向久明走過來,低聲道,“老爺子讓你過去一下。”

    “知道了,我去一下洗手間,馬上過去。”裴清致點點頭,從人群后面繞到邊門。

    然而,手還沒接觸到門框,他整個人都不禁僵住了。

    自從發現那只跟著自己的鬼之后,他就取下了封魔結,如今右眼清晰可見從門縫里滲透進來的一絲絲黑色的怨氣。

    退了一步,他第一時間拿出手機,按下快捷鍵1。

    “嘟、嘟、嘟——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暫時不在服務區內,請稍后再撥……”

    裴清致掛了電話,臉上一片凝重。他沒有試圖去打開那扇可能封印著怪物的潘多拉之門,立刻轉身走回會場中心。

    “裴總?您怎么了?”向久明驚訝道。

    “演講稿帶了嗎?”裴清致問道。

    “當然。”向久明不解地點點頭,“裴總不是已經確認過了嗎?”

    “你拿著演講稿,現在去臺上講,至少講半個小時。”裴清致吩咐道。

    “啊?啊?”向久明傻眼,好一會兒才道,“裴總,這……這不是……哎,原定計劃不是先開舞,舞會后半段才致辭總結的嗎?而且這是您的工作……”

    “我說現在讓你去就去,別問為什么!”裴清致沒好氣道。

    “但是這稿子念完最多十分鐘。”向久明又道。

    “你不是特別助理嗎?臨場應變不行?不行就換人!”裴清致咬牙切齒,“至少半小時,我不喊停就一直說,說到實在說不下去為止!”

    “……”向久明欲哭無淚。

    總裁越來越古怪了,這都是什么事?

    “你要是干不了,我就換個助理。”裴清致道。

    “能能能!”向久明擦了把汗。什么都沒工作重要!不就是演講嗎?正好是裴氏五十周年慶典,多總結一下過去創業的艱苦,中途遇到的困難,再展望一下未來,隨便講講憶苦思甜,怎么著都行啊!

    裴清致看他上臺,調整話筒,微微松了口氣。

    演講期間,賓客因為禮儀關系,除非確實忍不了的,否則都會留在現場,不會跑出去抽煙、吹風、補妝。而現在開始時間還不長,大家都是習慣參加宴會的,都心里有數,不會猛灌水的。半個小時,應該能拖過去不讓人察覺外面的異樣,然后就要看唐曦能不能快點發現這里的狀況了!

    忽然間,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臺上的向久明已經開始了演講,賓客們雖然覺得這和流程不對,但因為對主人的尊重,還是各自停下了話題,狀似認真地聽著,不時地鼓掌。

    裴清致悄悄走過去,在后面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

    “!”

    蘇晚意猛地回頭,看見是他才松了口氣:“是裴總啊,嚇我一跳。”

    “蘇法醫怎么在這里?”裴清致疑惑道。

    “還不是楚離拉我當幌子。”蘇晚意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很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長裙。

    “楚離已經來了?人呢?”裴清致道。

    “應該和小曦在一起。”蘇晚意頓了頓,眼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臺上,輕聲道,“我們來的路上,裴元禮和裴瑗都已經親口承認,當年綁架你這個案子,主謀是傅家。”

    裴清致沉默了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道:“那……我父母呢?”

    蘇晚意微一猶豫,還是把視頻的內容簡略地告訴了他,又道:“按理說,案子還在偵查階段,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的,但是……哎,等結果的滋味也不好受吧。我這是違規,裴總到時候可別把我賣了。”

    “不會。”裴清致勾起唇角,很勉強地笑了笑。

    “對了,裴總,我記得,今天活動的流程不是這樣的吧?”蘇晚意又說道。

    “外面出了點狀況,我讓向助理拖一下時間,把人盡量留在里頭。”裴清致解釋道。

    “不是……楚隊和小曦,該不會跟人打起來了吧?”蘇晚意震驚,但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自語道,“怎么可能,不就是抓一個裴元禮,楚隊和小曦在一起,就算一個班的保鏢都不在話下,能有什么麻煩。”

    “那么,蘇法醫在這里還有別的任務嗎?”裴清致問道。

    “哦,我就是讓楚隊進來的時候不會立刻驚動保安,然后順便看著裴瑗。”蘇晚意答道。

    裴清致想了想,還是沒提外面的詭異,只道:“我覺得裴瑗的精神狀態似乎有些不對,蘇法醫看著她的話也好。”

    “放心吧,你的事,不管是楚隊還是小曦,一直都很上心的。”蘇晚意道。

    “謝謝。”裴清致朝她點點頭,走向后臺。

    流程的突然改變,還得跟爺爺通個氣才行。

    而蘇晚意看著他的背影,也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

    豪門巨富又如何,還不是父母早逝,毫無親情。身邊的親戚看著笑臉迎人,心里都是吃人的野獸。這日子過得……還不如自己呢。

    “該死!為什么打不通!接電話啊!”李清雪狠狠砸了手機。

    “都說了打不通了。”唐曦嗤笑。

    “是不是你!”李清雪抬頭,惡狠狠地盯著她,“一定是你!是你搞的鬼對不對?你把我媽他們弄到哪里去了!”

    “閉上你的嘴!”唐曦偏過頭,目光中已經帶了幾分煞氣,“要是再不安分,是不是還想回池子里去當魚?或者當蚯蚓甲殼蟲?我成全你!”

    “……”李清雪的尖叫一下子被逼回了喉嚨口,捂著嘴巴不敢出聲,眼眶里淚珠在打轉,下一刻就要掉下來。

    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怎么樣?”唐曦問道。

    “出不去。”楚離走回來,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聲音也沉穩依舊,“我試過了,沿著走廊無論往什么方向走,哪怕一直走直線,也沒有經歷任何拐彎,但始終會走回這個位置。”

    “無限回廊。”唐曦吐出四個字。

    “什么東西?”楚離一挑眉。

    “我在護城河底遇見過一次,這是屬于空間上的術法,也算是幻術的一個分支。”唐曦解釋了一句,又道,“看來對方清楚不可能把我移動到另一個空間,所以退而求其次,在外圍用無限回廊想把我們困在這里,和外界隔離。”

    “上一次的無限回廊,你是怎么破的?”楚離問道。

    “天時地利人和。”唐曦微微皺眉,“而且當時有純白魂魄作為制衡……芍藥,怎么樣?”

    “比護城河那個強得多。”芍藥從另一邊飄進來,臉上帶著一絲愁容。

    唐曦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爸,我們怎么辦?”裴清和低聲問道。

    “我怎么知道怎么辦?要不是你——”裴元禮咬牙。

    就算這種情況,楚離也沒忘了給他倆帶上手銬。如今裴元禮的右手和裴清和的左手被同一副手銬銬在一起,而兩個環當中的鏈條卻穿過了廳門的金屬護手,讓他們都只能留在原地活動不得。

    “你們倆也閉嘴!”唐曦不耐煩道,“如果不想當蚊子蒼蠅臭蟲!”

    一瞬間,鴉雀無聲。

    “這個無限回廊,有沒有破解的方法?”楚離問道。

    “有是有。”唐曦點頭,沉思道,“無限回廊利用的是空間性,只要破壞了空間——總而言之,就是身在無限回廊內外的兩個人形成感應,同時發力,讓兩處空間連接在一起,無限回廊就會出現漏洞了。”

    “也就是說,需要和外界取得聯系?”楚離眉頭緊鎖。

    “是啊。”唐曦嘆了口氣,也無奈。

    破無限回廊的前提是和外界取得聯系,里應外合,可無限回廊的存在,本就是將里外的人徹底隔離在兩個世界的,這聽起來簡直是一個駁論。

    “如果時間拖久了,外面會不會發現這里不正常?”楚離問道。

    畢竟他和蘇晚意來這里,譚局都知道,如果一去不回還聯系不上,譚局肯定會派人來查看情況,一旦發現不對,唯一的方式自然是上報PEI,那就應該有救。

    “會,但是你這個‘拖久了’,是指多久?”唐曦平靜道。

    楚離一怔,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腕看表,不可置信道:“一分鐘?我剛才明明走了這么久,按照腳步來計算,也該至少過去十五分鐘才對。”

    “無限回廊內的時空間被扭曲了。”唐曦答道,“所以,沒人知道譚局什么時候才會聯系PEI,而我們不可能這么等著。”

    “你想怎么做?”楚離顯然也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

    “和譚局他們聯系不太可能,但還有一個人,或許是可以聯系到的。”唐曦說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冰冷的黑水晶閃著低調的光滑,棱角磨過指腹,帶著一絲細微的痛感。

    放下手,只見她的中指上冒出一滴鮮紅的血珠。

    “你這是……”楚離驚訝地看著她。

    “載體同出一源,靈力不分彼此,以雙方的血為媒介——”唐曦淡淡地開口。

    臺上,向久明還在滔滔不絕,而臺下明顯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客人察覺到不對勁,只是礙于禮貌,誰也不想做第一個開口打斷的人。

    蘇晚意拿著一杯檸檬水,裝作不在意地靠近了裴瑗身后。

    雖然她是法醫,但入職之前,也是做過基本培訓的,擒拿格斗雖然在重案組墊底的水平,可拿來對付裴瑗這種豪門太太——一挑十都成!

    裴清致和裴老爺子商議過對策,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她,想了想,也往那邊靠近。

    裴家的保鏢都被他放置在裴老爺子身邊了,而這個大廳里,除了爺爺,他最在意的也就只剩下了蘇晚意。

    “裴總有什么對策嗎?”蘇晚意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上面似乎快要拖不下去了。”

    裴清致張了張嘴,正要回答,忽然間,右耳上微微一燙。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耳垂,卻驚訝地發現,那枚黑水晶的耳釘竟然一冷一熱地交替變化著,仿佛在傳遞什么訊息。

    “小曦?”裴清致一聲低呼,隨即,眼底就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水晶的耳釘一明一暗, 交錯閃耀,光芒照亮了唐曦的側顏。

    “你是說,用耳釘做媒介?”楚離驚訝道, “可是裴清致本身并沒有靈力——”

    “所以,只能我這邊辛苦一點了。”唐曦抿了抿唇,沉聲道,“如果他有顧冉的實力,我們兩人聯手可以輕而易舉地突破無限回廊, 順帶把所有的空間錯位恢復原狀。但是不行, 那就只能由我一個人來做,不過好歹裴清致幫我定位了坐標。”

    “很困難?”楚離皺眉。

    “也不算吧。”唐曦深吸了一口氣。

    楚離忽然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壓力, 讓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幾步, 但下一刻他就察覺, 那并不只是心理上的壓力,而是確確實實,從唐曦身上感受到了往四周發散的幾乎凝成實質的強大力量。

    “什、什么啊……好恐怖。”李清雪抱著雙臂坐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當然, 最倒霉的還是被鎖在門上連躲都沒法躲的裴元禮和裴清和。

    “這么做太亂來了。”云棲現身道。

    “亂來也沒辦法。”唐曦咬了咬牙, 低聲道, “靈力消耗我還負擔得起,但是畢竟那點聯系太淺了,就像是黑暗深處的一點螢火, 稍不注意就會熄滅, 在我全力打通通道的時候, 萬一——”

    “我知道了。”云棲點點頭, 隨即化作一道流光, 鉆進了耳釘里。

    下一刻,黑水晶上浮現起一縷金色的紋路, 隨即無數金線從水晶表面浮現出來向著四周擴散。

    “蜘蛛精!”李清雪抱頭尖叫。

    唐曦“嘖”了一聲,謝長安不在,看起來事后得讓方天蕓過來一趟幫忙消除記憶了。

    “不行,聯系不夠。”云棲道。

    “還有什么辦法能加深聯系?”唐曦問道。

    “血脈至親。”云棲毫不猶豫地答道。

    “血脈至親?”唐曦一挑眉,目光從裴元禮、裴清和、李清雪身上一一掃過。

    要說這幾個,倒的確和裴清致血脈相連,可要說至親——那是真要打個問號。

    “放點血試試,不成也無傷大雅。”云棲冷酷地道。

    “說的也是。”唐曦點點頭,轉頭道,“楚隊,幫個忙,弄點他們的血過來。”

    “什么?”楚離一愣。

    “你想干嘛?殺人啦!”李清雪尖叫道。

    “閉嘴!如果你還想出去的話,就乖乖聽話,沒聽說過獻血會死人的!”唐曦怒道。

    李清雪的尖叫被硬生生逼了回去。

    楚離板著臉,從袖口抽出一枚細長極薄的軟刀片來。

    “這連刀柄都沒有的東西你從哪里拿出來的?”唐曦納悶。

    “臥底的習慣,藏在袖口,以防哪天被綁起來的時候用來割繩子的。”楚離很平靜地說了一句。

    或者也是因為大廳里的人都失蹤的場景太過詭異,裴元禮反倒沒有抵抗,裴清和見狀,干脆也很光棍地伸手,倒是李清雪一臉驚恐,好不容易才在小臂上劃了一道口子。

    唐曦把刀片上的血跡抹在面前的地上,畫了個符咒。

    “果然。”云棲煩躁道,“單純只有血脈,沒有心靈相通,加起來還不如你和裴清致的聯系,真是聊勝于無。”

    唐曦無語,靈力更迅速地涌進了耳釘里。

    “嘶——”裴清致忍不住抽了口氣。

    “怎么了?”蘇晚意驚道。

    “好燙!”裴清致一手按著耳垂,輕聲道。

    “燙?”蘇晚意疑惑道,“給我看看,雖然我是法醫,但也是從臨床外科出來的……哎?”

    “蘇法醫?”裴清致叫了一聲。

    “你這……好奇怪啊。”蘇晚意撩起他略長了的發絲,仔細看了看,又上手碰了碰,分明是冰涼的觸感,“冷的,怎么會燙呢?但是皮膚這么紅……奇怪!”

    “大概是大廳里面暖氣有點熱了。”裴清致淡定道。

    “也是。”蘇晚意不疑有他地點頭,又道,“不過裴總,如果過敏,你還是將耳釘取下來比較好,引發炎癥就更不好了。”

    “謝謝,我知道了。”裴清致禮貌地笑笑。

    “黑水晶上吸了你的血,自動締結了契約——”忽然間,唐曦說過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血,我的血?”裴清致自語了一句,果斷地抬手,借著頭發遮掩,用耳釘的針刺破了指腹,將滲出的鮮血抹到了黑水晶上。

    一瞬間,原本冷熱交替的黑水晶像是被安撫了,中和成了舒適的溫度,暖暖的力量一直流入心底。

    只可惜他自己看不見,旁人也沒注意到,那原本暗色的水晶周圍竟然泛起了蒙蒙的金光。

    “嗯?對面有反應?”唐曦挑了挑眉。

    “一鼓作氣直接打通。”云棲斷然道。

    隨著他的話,所有的金線擰成一股。

    “我也想啊。”唐曦咬牙切齒。

    她的靈力是夠的,但再怎么說,那對黑水晶耳釘也只是凡物,而不是真正的法器,是有承受上限的,要不是云棲在替她引導力量,這么龐大的靈力早就把水晶給撐爆了。

    “給我開!”她有些惱火地吼了一句。

    就在這時,一道幽幽的影子從門外飄了進來。

    “這是什么東西!”楚離直接舉起了靈力槍。

    “別開槍!”唐曦連忙喊了一句。

    楚離硬是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扣動扳機的動作,但槍口還是沒放下,一臉的緊張。

    這應該……是鬼?可他見過的鬼也不在少數了,這一年來,他已經習慣了佩戴隱形眼鏡,要是哪天不戴了,看不見鬼了反倒不習慣。他在兇案現場見過各種各樣死狀凄慘的鬼,有時候也會從死者口中詢問一些情況來做辦案的參考。然而,還真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凄慘的厲鬼——究竟是怎么樣的死法,才能讓它好像是用一點點的碎肉拼成人形啊!

    從這個厲鬼身上,分不清男女,看不清相貌,甚至一路飄,還會有肉條掉下來,再被撿回去。

    楚離持槍的手顫了顫,雖然依舊對準了它,但眼中卻露出一絲不忍。

    “不是敵人。”唐曦松了口氣。

    這厲鬼其實弱得很,把魂魄拼起來已經是執念,要是被楚離打一槍,那是妥妥的魂飛魄散,最厲害的天師都收不回來了。

    “你認識這只鬼?”楚離震驚道。

    “算是吧。”唐曦嘆了口氣,目光看向那鬼,輕聲道,“您是,想幫我嗎?”

    這回,厲鬼仿佛懂得很快,用力點了點頭。

    “謝謝您。”唐曦把右手遞給他。

    厲鬼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也伸出了已經不像是手的爪子,和她的手輕輕相碰。

    猛然間,金色的光芒亮了起來,云棲的引導線自發活動起來,義無反顧地插入虛空。

    “找到了!”云棲說道。

    “啪~”忽然,整個大廳的燈光一下子滅了,音樂也停了下來。

    向久明說得口干舌燥,可話筒一下子沒了聲音,他也下意識地住嘴了。

    “怎么回事?”

    “停電了嗎?”

    “怎么可能,這可是世紀酒店,要是今天停電,口碑還要不要了?”

    “保安呢?還不趕緊去看電閘!”

    “親愛的你在哪?我害怕~”

    一時間,黑暗的大廳里議論紛紛,一片嘈雜。

    早在燈光熄滅的那一刻,蘇晚意就向最后確認裴瑗所在的位置撲了過去。

    要是被裴瑗一個闊太太趁著黑暗逃跑,那自己也太愧對重案組的名頭了!

    “你干嘛?”

    “少廢話。”

    “咔嚓——”

    蘇晚意抬起左手,看著手銬另一端銬住的另一只手,給自己點了個贊。

    她早就注意到了,裴瑗今天戴的項鏈很有特色,項墜上鑲嵌的是一塊罕見的貓眼石——而這種貓眼石一般都有個特性,就是在黑暗中會發光,于是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裴瑗身上就像是掛了一盞小燈泡那么醒目。

    “你干嘛?”裴瑗惱火道。

    “警察,別動。”蘇晚意冷冷地道。

    裴瑗整個人都僵住了,并不是她聽到“警察”兩個字就真的乖乖不動了,而是她明顯感覺到,有一個冰冷的硬物抵住了自己的后腰。

    結合那一句“警察”,腦子里立刻出現了自己被槍指著的情景,不禁渾身冷汗。

    為什么會被槍指著?難道當年的事情暴露了?不不不,當年綁架裴清致,傅家才是主謀,自己真的沒什么關系,不可能這么大陣仗來抓她,那還有什么?難不成……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呆著,閉嘴,不許動。”蘇晚意在她耳邊說道。

    “警、警察同志,我可沒犯法。”裴瑗強自鎮定。

    “這句話,一會兒你和楚隊說,現在,照我說的做。”蘇晚意道。

    “好、好的。”裴瑗心底又沉了沉。

    重案組!

    能讓重案組出面的案子,一定牽扯到人命,不祥的預感更重了。

    “啪!”

    “呯嘭!”

    “啊~~~”人群的驚叫聲中,天花板的水晶吊燈突然爆開,碎片像是冰雹一樣,打得下面的人抱頭鼠竄,因為太黑,相互碰撞中又碰翻了桌子,桌上的被子碗碟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滾倒砸碎,再然后,有人慌亂中踩了碎玻璃滑倒被扎傷,更有人直接從摔到的人身上踩過去,連帶絆倒一群人。

    “啊,好痛!我要死了,快叫救護車!”

    “誰踩我?特么的別擠了!”

    “都停下!停下!原地別動!”

    “怎么回事?地震了?還是恐怖|襲擊了?”有人大聲嚷嚷。

    還在講臺上的向久明本來想讓大家不要慌亂,但喊了兩聲,話筒不擴音,在混亂中根本沒幾個人能聽見的。

    “老爺子,咱們是不是先到別處避一避?”護在裴老爺子身邊的保鏢緊張地道。

    “沒關系,就在這兒。”裴老爺子反而更淡定,“情況不明,沒什么地方是絕對安全的,清致既然把保鏢都安排好了,想必知道發生了什么,相信他吧。”

    蘇晚意反應很快,拽著裴瑗第一時間退到角落里,背靠著墻壁站立,除了有個倒霉鬼剛好摔到她們腳下之外,倒是沒被牽連。

    裴清致也躲過了所有的襲擊,他的右眼自從能見鬼后,對于黑暗就有一種特殊的免疫力,雖然不能像是唐曦的鬼瞳那樣視黑夜如白晝,但勉強看清東西還是不難的。

    頭頂的炸裂還在繼續,而地面也開始搖晃起來。

    “不會吧,難道真的地震了?”蘇晚意喃喃道。

    “都地震了你放開我啊,逃命最要緊!”裴瑗欲哭無淚。

    “你自己跑?”蘇晚意一聲嗤笑,“還不如我帶著你跑生存率還更高一些。”

    “……”裴瑗啞口無言。

    “這……”楚離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原本空無一人的大廳里,隱約出現了人影,只是那就像是在看3D電影——不,比起看電影,更像是自己進入了一個全息游戲,周圍的人物只是一段數據,能看不能摸。

    而那數據還很不穩定,仿佛七八十年代的老舊黑白電視機,畫面時隱時現的。

    “阿曦,加把勁,空間在重疊。”云棲道。

    “我知道。”唐曦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厲鬼身上,喃喃道,“我知道啊,但是……”

    忽然間,那厲鬼本應是嘴巴的地方動了動,仿佛是在模擬一個“笑”的表情,隨即,從腳底開始,漸漸化作金色的光點散開。

    “小曦,怎么回事?”楚離問道。

    “魂魄太弱了,承受不起了。”唐曦一咬牙想要抽回一些靈力。

    然而,厲鬼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搖頭。

    磅礴的靈力在一人一鬼之間流轉,周圍的畫面也越來越清晰。

    “還差一點點。”云棲說道。

    然而,那消散的金光已經擴散到了胸口。

    “你,有什么話需要轉告的嗎?”唐曦咬牙道。

    厲鬼搖了搖頭。

    腳下猛地一震,隨著眼前的厲鬼完全消散,被分割的空間終于完全重疊。

    金色的細小光點在空中飄浮著,組成了三個字,一瞬之后,重新消散。

    “轟——”

    以唐曦為中心點,一股強大的力量向四周爆開,頓時在周圍清空出一片三米方圓的真空地帶,無論是人還是桌椅,全被轟飛出去。

    “啪”,吊燈同時大放光明。

    雖然水晶吊飾被震碎了不少,但好歹大部分燈還能正常照明。

    “結束了?”抱頭蹲在地上的人嘀咕了一句。

    唐曦默默收回了想要去抓住那些消散光點的手,眼簾低垂,看起來有些憂傷。

    “小曦?”楚離不放心地走過去。

    “沒事。”唐曦默默咽下只有自己知道的酸楚,抬起頭來。

    “怎么回事?”

    “這是你們干的好事?”

    回過神來的賓客紛紛圍過來,畢竟,在真空地帶中間的唐曦和楚離實在太顯眼了些。

    唐曦不耐煩地低咒了一句,正要做什么,忽然間,大廳中仿佛再次被按下了定格鍵——

    “抱歉,但是還是請你們安靜一會兒比較好。”虛空中傳來溫文爾雅的聲音。

    唐曦愣了一下,脫口道:“謝長安?”

    “我回來了。”謝長安站在門口對她微笑。

    “回來就好。”唐曦長長地松了口氣。

    要修改這么多人的記憶,對方天蕓來說確實有點難為人,謝長安能在這個緊要關頭回來就真幫了大忙了!何況,謝長安的出現,也確認了空間重疊后,無限回廊也被打破了。

    她轉頭看了一圈,沒被定住的人,裴清致,楚離,蘇晚意,以及被銬住的三個倒霉鬼,倒是李清雪因為沒上手銬,被略過去了。

    “這又是怎么回事?”裴瑗看著旁邊的人仿佛石化一般,驚恐地道。

    “過去。”蘇晚意推了她一把。

    “你這是?”楚離看了她一眼,表情有點古怪。

    蘇晚意聳了聳肩,從裴瑗身后把右手抽了出來。

    “當”的一聲,一把金屬的蛋糕叉子被扔在桌上。

    “……”裴瑗臉上的表情扭曲得一言難盡。

    于是我就把這玩意兒當成了槍?

    “算了,先善后吧。”楚離默默地轉過了臉。

    唐曦很無辜地去看裴清致:“裴總,編個故事唄。”

    “就地震吧。”裴清致走過來,一邊說道,“一會兒楚隊以重案組的名義讓電視臺綁個忙,插播一則小范圍地震的新聞滾動屏,也就過去了。”

    “你就不怕被人噴裴氏五十周年慶典被天譴之類。”楚離無語。

    “地震是天災,但是我裴氏指揮有度,在地震中做到了無人犧牲,只有幾人輕傷。”裴清致的臉色絲毫不變。

    “你贏了!”楚離翻了個白眼,示意謝長安照做。

    謝長安笑笑,一揮手,無數光點飄進了在場所有人的腦子里,包括被銬住的裴家人。

    “失陪一下。”裴清致點點頭,去安排人員疏散,畢竟是裴氏的慶典活動,也需要表示適當的歉意。

    楚離則是將涉案人員暫時挪到了隔壁。

    因為謝長安的刻意,裴元禮、裴清和和裴瑗還沒清醒過來。

    “剛才是怎么回事?”楚離直接問道。

    “楚離,當年裴清致父母空難的那個案子,還能不能查?”唐曦卻問道。

    “查是能查。”楚離猶豫了一下才道,“有視頻里的口供,我可以申請翻案,但是你知道,時隔二十年,已經很難找到人證物證,加上當年飛機上的所有人員已經全部遇難——如果僅僅是灌醉了機組人員,是不會構成謀殺的,除非有證據證明,是他們逼迫機組正常起飛。”

    “這不可能。”蘇晚意忍不住道,“明知道沒有證據,誰會承認這種事,就算不串供,他們也一定會異口同聲表示,是裴先生夫妻不想錯過合同,強逼機組人員照常起飛的。”

    “呯!”唐曦一拳打在桌上。

    “小曦?”蘇晚意驚訝地看著她。

    似乎記憶中,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姑娘如此情緒外露的樣子。

    “你過來一下。”楚離想了想,走向房間角落。

    “就是不讓我聽唄?”蘇晚意聳了聳肩,但也沒跟過去的想法,反而臉上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太詭異了,還有剛才,楚離、唐曦、裴清致——好像還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跟他們對話似的,加上那些好像集體點穴的詭異場景——忽然間,她就想起了那天半夜的法醫室,還有更早一點,唐曦跑去護城河下撈尸體,結果水管爆炸了。

    一件兩件就算了,這么多異常堆積在一起,實在沒法當做沒看見啊。

    “剛才那個鬼,是不是裴清致的父母?”楚離直接問道。

    “!!!”唐曦震驚地看他。

    “我又不傻。”楚離一聲嗤笑,“血脈至親——何況,我想了很久,能死成這樣的尸體,只有一種,就是爆炸。應該是飛機墜毀時陰氣的爆炸把尸體整個炸碎了吧。”

    “我要怎么跟他說呢?”唐曦有些茫然。

    “……”楚離也忍不住沉默了。

    許久,他才開口道:“放心,我一定會將真正的兇手繩之以法,以告慰犧牲者在天之靈!”

    他的聲音不響,但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唐曦忍不住眼眶一熱。

    “不過……”楚離又道,“裴清致不傻,相反,他比一般人敏銳得多,你覺得,最后靈魂碎片留下的遺言,他究竟看沒看見?”

    唐曦一震,頓時說不出話來。

    好好的——作為父母,最大的愿望,不是報仇,只不過是,我的孩子,你要好好的——

    “你……看看他吧。”楚離嘆了口氣,“我和小蘇先把裴元禮這幾個帶回局里。”

    “嗯。”唐曦點點頭,心里有些糾結。

    來到隔壁大廳,發現所有的賓客已經疏散了,連裴老爺子也被向久明送了回去,空曠而狼藉的大廳里,只有裴清致一個人站在之前唐曦站立的那個位置,背影孤寂清冷。

    “裴清致。”唐曦叫了一聲。

    裴清致轉過身來,看了她一會兒,忽的輕輕一笑。

    “你沒事吧?”唐曦朝他走過去。

    “七點了。”裴清致忽然道。

    “啊?哦。”唐曦眨了眨眼睛,沒反應過來。

    裴清致朝她伸出一只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溫和地道:“唐小姐,我能請你跳支舞嗎?”

    唐曦一怔,微一停頓,上前握住了他伸出的手,無奈笑道:“好啊,可是音響壞掉了呢。”

    裴清致還沒說話,空中卻飄來了一曲琴音。

    雖然是古琴,奏的卻是一支有名的舞曲,聽起來竟然也和諧。

    唐曦抬頭,驚訝地看過去。

    “下不為例。”云棲的目光停留在琴弦上,淡淡地說道。

    “云棲,笛子借我用一下。”謝長安笑道。

    云棲看了他一眼,一抬手,玉笛丟了過去。

    “謝謝。”唐曦忍不住莞爾。

    一片廢墟的大廳里,琴笛合奏出溫柔的樂曲,一堆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女舞步優雅,仿佛身后是華麗的舞臺,周圍是歡笑的親朋至交。

    “我會好好的。”裴清致鄭重地開口。

    “你放心,我沒事。”

    “唐曦,我喜歡你。”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半夜。

    唐曦像是幽靈似的飄進門, “啪”的一下打開了客廳的頂燈。

    頓時,蒼白的光線照亮了房間。

    一扇房門打開,楚離穿著一身家居服靠在門框上, 涼涼地掃了她一眼:“回來……嗯?你那是什么表情?”

    “啊?嗯。我回來了。”唐曦面無表情地反手關門,繼續飄走,仿佛魂魄出竅。

    “等等。”楚離走出來,一臉莫名,“你這是干什么去了?還是裴清致怎么了?”

    “沒事, 什么都沒干, 他好得很。”唐曦一個一個問題回答。

    “……”楚離黑線,“我怎么都不覺得你像是沒事的樣子。”

    唐曦眨眨眼, 說了一會兒話, 靈魂終于重新上線, 干咳了兩聲,好奇地問道:“你怎么在家?我以為你今晚肯定要在市局通宵。”

    “通宵有什么用。”楚離一聲嗤笑,“裴家那些人能把一個秘密埋藏二十年, 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會兒正是他們警惕心最高的時候, 審也審不出什么,如果找不到決定性的證據,最多只能扣押48小時, 所以要最大限度利用好這48小時。”

    “先晾著?心理戰?”唐曦道。

    “嗯。”楚離到廚房拿了兩個杯子, 倒了兩杯熱開水出來, 遞給她一杯。

    唐曦在沙發上坐下來, 伸了個懶腰, 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十足乖巧。

    “也沒什么特別的, 就是把他們三個分別放在三間審訊室里,隨便問問。”楚離坐到她對面,很隨意地說道,“審訊期間會加入一些電話、文件傳送什么的,真真假假,不斷拉緊嫌疑人的心理防線——”

    “囚徒博弈。”唐曦替他說出了口。

    “復數犯罪一向比單人犯罪好審。”楚離哂笑,“想要撬開一個人的嘴也許很難,尤其是碰到那種死案,我們國家對零口供辦案的審核還是很嚴格的。不過,如果嫌疑人不止一個,大部分人比起死咬著等著被別人出賣,還是會選擇先出賣別人的。”

    “那是,犯罪分子之間還講義氣的嗎?”唐曦喝了一口熱水,又道,“尤其裴家那幾個,也不是一條心,而且以己度人,恐怕他們都會在想,對方會不會把責任全部推到我頭上?那么還不如我先下手為強,把責任推過去就完了。這樣。”

    “你說得對。”楚離點頭,“所以我先回來了,現在讓大楊他們先對付著,等明天他們累了,我再過去接手。”

    “我也去。”唐曦立刻道。

    “明天不是周末……算了。”楚離說到一半,嘆了口氣,認命地接下了請假的責任。

    “那我先睡了。”唐曦放下還剩下三分之一水的杯子,站起來。

    “站著。”楚離沒好氣道,“你別扯開話題,先回答我,發生什么了?”

    “你就不能當成不知道嗎?”唐曦撓了撓頭。

    “就算你成年了,你的戶口在我名下一天,我就對你有監護責任。”楚離回答得很平靜。

    唐曦瞪他。

    楚離背靠在沙發上,雖然煙頭看她,可氣勢絲毫不弱。

    他們都知道,不止是法律把他們綁在一起的責任,然而……依舊說不出口。

    “不就是被告白了嘛。”蘇凰往沙發上一坐,直接說了出來。

    “……”楚離抽了抽嘴角,黑著臉道,“他居然說出來了?”

    “說了……哎,你知道啊!”唐曦一瞬間睜大了眼睛。

    “也就你不知道吧?”楚離無奈。

    “我、我怎么知道啊……”唐曦有些心虛地別開眼神,低聲嘀咕,“他又沒說過……”

    “你不知道,倒是撩得歡快?”楚離挑眉反問。

    “哪有!”唐曦覺得很冤枉。

    “你見過哪兩個不是戀人的男女戴著一對耳釘,還招搖過市!”楚離怒道,“整個江南市都知道了好嗎?”

    “為、為什么整個江南市都知道?”唐曦一臉震驚。

    就算她和裴清致戴了同一對耳釘,可這么小的首飾,還有頭發遮擋,不至于人盡皆知吧?

    “你以為上次你和裴清致上熱搜是誰撤的?”楚離氣道,“裴清致是立刻撤了熱搜,但轉發太多,小肖刪了一個通宵的帖子,還不能保證有沒有人私下存圖。這么多人看見了你們的合照,別說一對耳釘這么明顯,就連你用什么牌子什么色號的口紅都有人給你扒出來!”

    “早知道上次應該把那個狗仔沉塘!”唐曦握拳,義憤填膺。

    “你會不會抓重點?”楚離站起來,手指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眉心,簡直是恨鐵不成鋼,“你要是對人家沒意思,就別上趕著撩,離他遠點,聽見了沒有!”

    “啊……”唐曦噘著嘴,認真思考了幾秒,遲疑著問道,“那……如果我有意思呢?”

    楚離看了她一會兒才問道:“裴清致告白,你答應了?”

    “沒。”唐曦捂臉。

    “她啊,楞了一下,轉頭就跑了,用的是縮地成寸。”蘇凰嘲笑道。

    楚離扶額,半晌才道:“那這幾個小時你跑到哪里去了?”

    “江邊,思考人生。”唐曦乖巧地答道。

    “然后呢?”楚離啼笑皆非,“思考出什么結果來了?”

    “沒結果。”唐曦哀嘆,“好難啊……”

    “有什么難的?”蘇凰不以為然道,“你要是也喜歡他呢,就答應下來,處處看,不合適再分也來得及。你要不喜歡他呢,直接告訴他你不想,要是他糾纏不休,我幫你揍他!”

    “我不知道。”唐曦苦著臉道,“從來沒有人跟我告白過。”

    這一世之前是未成年,她又一直混在警局里,上一世——單純是沒人敢告白。

    玄門第一人的唐曦強大到讓所有人仰望,能和她平起平坐的都是前輩高人,同齡人被打壓到不敢生出絲毫褻瀆之心,所以……她兩輩子也就被人告白了這么一次而已。

    然而,看著她的表情,楚離卻不禁怔住了。

    當初云棲告訴他,唐曦是感情缺失癥,他試探過,也覺得棘手,可唐曦現在的表現卻不是感情缺失癥啊。

    不藥而愈么……

    那么看起來,或許裴清致的潛移默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起效了?

    “然后,你就把他一個人扔在世紀酒店了?”楚離下意識地問道。

    “好像是的。”唐曦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

    楚離突然有點可憐裴清致了。

    終于下定決心告白,然后被告白的對象跑得比音速還快什么的……不能更悲催了。

    “算了算了,我現在亂的很,沒想考慮這個。”唐曦終于放棄地揮揮手,仿佛上戰場的義無反顧,“先把這案子搞清楚,裴先生和裴夫人用魂飛魄散的代價幫了我們,絕不能讓他們白死,所有的兇手,都必須付出代價!”

    說到最后,她的表情已經嚴肅起來。

    “等等——你說,裴先生和裴夫人?”楚離注意到了她話里的漏洞,疑惑道,“可是我只看見一個厲鬼。”

    “我也是等到他魂飛魄散才發現,那些殘破的靈魂碎片是來自兩個魂魄的。”唐曦嘆息道,“兩個殘缺的魂魄以同樣的執念聯系在一起,才形成了這個怪異的模樣。”

    楚離沉默了許久才道:“這世上有各式各樣的人,同樣為人父母,有唐振英那樣的人渣,也有裴叔叔傅阿姨那樣無私的愛。”

    唐曦想了想,走上前,張開雙臂抱了抱他,很快放開,笑道:“楚離,你以后也會是很好的父親的。”

    “可惜警徽不能給我生孩子。”楚離面無表情地答道。

    “噗——”唐曦輕輕踢了他一下,“這么大的人了,中二病早該治治了,我看晚意姐就挺好的。”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楚離皺了皺眉。

    “你以為我樂意管你?口是心非的大人。”唐曦白了他一眼,繞過沙發回房間,“今天累死了,我先睡了,明天別忘了等我一起。”

    楚離遲鈍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又被她岔開了話題,不由得苦笑著搖頭。

    “一個兩個的,真是無趣。”蘇凰嘆了口氣,隱去了身形。

    房間里,唐曦打開暖光燈,叫了一聲:“謝長安?”

    “我以為你今天沒心情聽我說。”謝長安出現在她面前。

    “那就更想聽正事了。”唐曦一聲嘆息,這才露出臉上的茫然無措和無可奈何。

    “你確定?不需要休息一下?”謝長安關心道。

    “不用了,說吧,我現在需要一些別的事來清空一下腦子。”唐曦道。

    “好吧。”謝長安的表情也凝重起來。

    一瞬間,云棲,蘇凰,芍藥都出現在邊上。

    “我找到了陰氣的泄漏點。”謝長安第一句話就讓人精神一振。

    “在哪?確定嗎?”唐曦眼睛一亮。

    “確定,不過那地方……不太好下去。”謝長安道。

    “不太好……下去?”唐曦楞了一下,“什么意思?下去哪里?湖底?海底?”

    “都不是。”謝長安搖頭,看她的臉色有幾分同情。

    “喂……”唐曦也臉黑了。

    “就是你想的那個。”謝長安點頭。

    “……”唐曦的臉徹底黑透。

    “所以你們在說什么?哪兒?”蘇凰不解。

    “下水道吧……”唐曦生無可戀。

    “…………”頓時,不止是蘇凰和芍藥,連云棲都陰沉了臉。

    “別看我,我也不想的。”謝長安無奈地攤手。

    “哪里的下水道。”唐曦嘆氣。

    “還行,就在江南市,新區那邊。”謝長安道。

    “那還好。”唐曦微微松了口氣,“新區那邊人少,尤其晚上,工廠下班,很多區域都是無人的,萬一引發什么事故,也不會造成重大傷亡。”

    “要跟楚離說嗎?”謝長安問道。

    “總要說的,這種事,必須官方配合。”唐曦點頭,想了想,又道,“情況怎么樣?很緊急嗎?”

    “尚可。”謝長安思考了一下才道,“泄露的縫隙不算大,我的力量畢竟和陰氣同出一源,暫時做個封印,至少半年之內不會繼續擴大。”

    “你進去看過了?”唐曦問道。

    “只是試探了一下,沒有深入。”謝長安沉聲道,“里面陰氣太濃厚了,連我都有些吃不消,進去沒多遠就先退出來了,不過,我有個推測。”

    “什么推測?”唐曦問道。

    “我懷疑,那道裂縫,一直通向九幽地闕,穿過去,就能回到地府。”謝長安一句話仿佛石破天驚。

    “據我所知,就算是鬼差也不能進出九幽地闕吧?”云棲冷聲道。

    “不能。”謝長安搖頭,“我們的力量源自于九幽地闕,但是那里面的陰氣實在太過深厚,足以將鬼差同化成陰氣的一部分。”

    “那你居然還想從那里穿過去!”蘇凰一聲尖叫。

    “可是,如果不通過鬼門,那就是唯一一條有可能存在的路。”謝長安說著,目光看向唐曦。

    唐曦揉了揉眉心,許久才道:“鬼差是不可能通過九幽地闕的,厲鬼也不行。有可能走通這條路的,只有活人——我要親自去看一看才能確認。”

    “太危險了。”云棲不贊同道,“別說九幽地闕了,千古以來,從未有活人進入地府的先例。鬼門關是一道分界線,曾有人誤入黃泉道,但在鬼門關前一定會被送回去。”

    “沒有先例我就做這個先例。”唐曦一聲冷哼,頓了頓,又道,“不過,我不會亂來的。謝長安都能在感覺不適合前進后再退出來,我也可以,沒必要死磕一條道。能進去最好,不能的話再另作他法就是。”

    “你確定不會硬扛?”云棲不太信任地看她。

    “世界又沒毀滅呢,我為什么要硬扛?”唐曦委屈,隨即又道,“再說,如果哪天世界真的要因此而毀滅,那杠不杠都是個死,還不如拼一把,博一絲生機。我可不習慣把自己的生死交到別人手上。”

    許久,云棲才一聲輕嘆,默認了。

    “那,什么時候去?”芍藥問道。

    “既然半年內不會有問題,那就先放放吧。我想先辦完這個案子。”唐曦道,“到時候再跟楚離說,新區那邊的話,還要嚴時非配合。”

    “也好,那這幾天沒大事不要喊我。”謝長安說道,“這趟也不是完全沒收獲——我原本就快要消失了,但九幽地闕泄露的陰氣剛好為我補充了力量,可以讓我多維持一段時間,我需要消化一下。”

    “那倒是好事。”唐曦欣然道。

    總算是有一個好消息,謝長安是地府白無常,最高級別的鬼差,只是拿來當記憶修改器用是實在不得已,要是他能恢復力量,哪怕有一半,也是強大的助力。不見當初像是靈姬、爆熊那樣強大的厲鬼都被他追殺得惶惶不可終日嗎?

    謝長安點點頭,回到手串里。

    “我們先睡了。”蘇凰拉著芍藥立刻撤退。

    “還要干嘛?”唐曦眨巴眨巴眼睛,看著眼前的云棲。

    “不打算說點什么?”云棲道。

    “說什么?”唐曦一臉無辜。

    “你思考的人生。”云棲盯著她的眼睛。

    “呃……”唐曦往床沿一坐,身體后仰,大字型往床上一癱,表示拒絕交流。

    “逃避是沒有用的。”云棲淡淡地道。

    許久,唐曦才盯著天花板,有些不解地開口:“云棲,怎么樣才叫喜歡?”

    “你覺得呢?”云棲反問。

    “嗯……”唐曦皺著眉道,“我喜歡你,喜歡蘇凰和芍藥,喜歡楚離……我喜歡很多人啊。”

    “那裴清致在你心里,和其他人一樣嗎?”云棲問道。

    唐曦楞了一下,仔細思索。

    一樣嗎?都是喜歡。不一樣?呃……好像自己肯定不會對楚離或是程一航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話。

    “喜歡一個人,就是看到她的時候,眼神里有光;想到她的時候,心里都是暖的;失去她的時候,痛徹心扉世界都是灰暗的;懷念她的時候……就算傷到極致,還是不愿意從未遇見過。”云棲的聲音很縹緲。

    唐曦一骨碌坐起來,好奇地道:“你在想那個‘她’嗎?”

    云棲一聲嗤笑,留下一句“什么時候把自己的事情想清楚了再說”,就回到了手串里。

    “小氣!”唐曦翻了個白眼。

    然后,她就在床上打了個滾。

    更睡不著了怎么辦!討厭!都怪裴清致!說什么……喜歡啊!

    第二天一早,唐曦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起床。

    “你這是一晚沒睡嗎?”楚離無語。

    “睡不著。”唐曦一臉的怨念。

    然而,頓了頓,她仔細看了看楚離的表情,又忍不住道:“我睡不著,可你為什么也像是一夜沒睡的樣子?”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閑?”楚離面不改色,“裴元禮他們在市局一晚上,我也要關心一下進度。”

    “是嗎?”唐曦還是狐疑,想說你那么關心審訊進度甚至不睡覺,那你回家干什么?直接呆在市局不行嗎?又不是沒有休息室!那有事的時候反應還能更快,總不能你就是回來看我笑話的吧!

    “趕緊吃早飯,吃了就走。”楚離敲敲桌子。

    “哦。”唐曦撓撓頭,走過去。

    桌上是張姨做好的早餐,今天是西式的火腿土司、水果沙拉配牛奶。

    楚離錯開眼神,微微松了口氣。

    難道是他不想好好睡覺的嗎?怎么也不能說是某個被告白對象放了鴿子的倒霉鬼拉他做了一晚上垃圾桶倒苦水吧!還不如留在市局呢,至少能用有公事的借口理直氣壯掛電話。

    嘖,真是麻煩!

    要不是看在某人剛剛才被雙重打擊的份上,早就拉黑了。

    吃了早飯,楚離以唐曦沒睡好為由,直接沒收了車鑰匙。

    唐曦抗議無果——明明你自己也沒睡啊混蛋!

    進了市局,那種滿身怒火的氣場讓迎上來的小劉嚇得縮了回去。

    “干嘛?我吃人?”楚離喝道。

    “楚隊,顧問,早。”小劉干笑了兩聲道,“城北監獄那邊的犯人已經帶回來了,讓他認過人,他對裴元禮和裴瑗都沒有反應。”

    “傅家人呢?也認了?”楚離問道。

    “給看了照片,都說不是。”小劉搖頭。

    “正常。”楚離一邊走一邊說道,“以傅家的身家,不可能親自和綁匪交流——去查二十年前在傅家做活的保鏢、司機、助理,所有和傅家三兄弟關系親近,但事后不久就離開的人,尤其是至今行蹤不明的。”

    “為什么是離開的?”唐曦不解道,“難道就沒有可能一直留在身邊嗎?把人放走的話,不安心吧,要是我,肯定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安心了。要不然,萬一出點什么事,比如喝醉、賭博欠債什么的,把事情抖出去怎么辦。”

    “要是為了放心,不是還有一種人更放心嗎?”楚離看了她一眼。

    “什么人?”唐曦一愣,沒反應過來。

    “死人!”楚離丟下兩個字。

    “……”唐曦猛地停下了腳步。

    死人——聽著第一反應是驚悚,但仔細想想,傅家連親妹妹親外甥都能下得去狠手,殺人滅口什么的,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顧問?”小劉遲疑了一下,看看她,看看沒有停留的楚離,不知道該跟哪個。

    “那幾個綁匪呢?我去看看。”唐曦道。

    “在四號審訊室。”小劉帶她過去。

    唐曦站在單向玻璃外面,看了一眼,好奇道:“就一個人?”

    “是這樣的。”小劉解釋道,“當年的綁匪一共是四個人,但是畢竟沒出人命,只有主犯判得比較重,三個從犯,兩個在七年前就已經刑滿釋放了,還有一個入獄沒多久就突發腎病,保外就醫,不到三年就去世了,就這個主犯劉軍,如果沒有昨天的事,過了年也服刑期滿了。”

    “那幸虧發現及時。”唐曦一聲嗤笑。

    從監獄里提人只是手續上的問題,但若是已經出獄,相當于這個案子已經揭過了,再要把一個普通百姓帶回來審訊可不會這么方便。

    天時地利人和,這一次要是還不能把背后的主使者挖出來,恐怕連老天都要看不下去了。

    “顧問,攝像頭開著。”小劉小聲提醒了一句。

    “干嘛,我又不會刑訊逼供。”唐曦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正規審訊要兩個人,你跟我來。”

    “哦。”小劉訕笑了一聲。

    這不是……上回在醫院里他差點以為顧問會教訓那個跨國辦案的外國佬么。

    “哐啷。”門開合的聲音驚醒了椅子上昏昏欲睡的人。

    “警官,我都說了,我不知道了。”劉軍癱在椅子里,懶洋洋地說道。

    唐曦沒理他,淡定地坐下來。

    她很清楚這種人的心理:什么都不交代,就這樣熬過最后幾個月,就能刑滿釋放了,何必多此一舉,吃力不討好?二十年前都沒說的話,二十年后就更不會說了。

    “我還沒問,別答得這么快。”唐曦冷冰冰地道,“叫什么名字,家里什么人,這也不知道?坐牢坐傻了?”

    “……”劉軍的臉色扭曲了一下。

    小劉咬了一口下唇,硬是把笑憋了回去,低下頭,翻開筆記本,拿起鋼筆準備記錄,一面故意把紙張翻得嘩啦啦作響,來增加心理壓力。

    “怎么,真不知道?”唐曦一挑眉。

    “劉軍,我沒家人。”劉軍翹著二郎腿,一臉“你奈我何”的表情。

    唐曦勾了勾唇角,目光一偏。

    芍藥出現在身邊,笑瞇瞇地問道:“小曦,讓他看什么?”

    “十八層地獄觀光大禮包?”唐曦曼聲道,“隨意。”

    刑訊逼供是沒有的,精神打擊……反正有監控證明她什么都沒做不是?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啊~~~~”審訊室里傳出來一聲慘叫, 把門外路過的人都嚇了一跳。

    “怎么回事?”楚離走過來。

    “楚隊。”在門外看著監控的組員敬了個禮,答道,“沒事。”

    “沒事叫這么大聲?”楚離沒好氣道, “讓人聽見還以為我們重案組在嚴刑拷打嫌疑人呢。”

    “楚隊,真沒有!”那組員一臉嚴肅,信誓旦旦道,“我在這兒看著呢,審訊過程沒有任何違規, 監控也在正常工作, 過程都有錄下來,絕對沒有問題!”

    楚離一臉狐疑, 走過去, 往單向玻璃看了一眼, 立即黑了臉。

    這群魔亂舞的叫沒問題???

    然而他很快想起來,這確實沒問題,畢竟監控設備拍不到鬼。

    所以, 他現在很認真考慮, 是不是先把隱形眼鏡取下來?只要看不見, 就能當做不知道!

    “楚隊?”組員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楚離揉了一把頭發,嘆氣,推門進去。

    “楚隊!”小劉猛地站了起來, 一臉緊張。

    他雖然不知道劉軍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滿臉驚恐之色地慘叫起來, 要不是手銬銬著就要發羊癲瘋了, 但他敢保證肯定是顧問做了什么手腳!這被隊長撞了個正著, 不會挨批吧!

    “要不要叫醫生過來。”楚離問道。

    “啊?”小劉目瞪口呆。

    “阮醫生今天在辦公室。”楚離補充了一句。

    “哦, 那個心理醫生啊。”唐曦想了想,恍然, 又笑道,“我覺得不用吧,畢竟一個好好的人坐牢了二十年都沒瘋,怎么會被問幾句話就發病呢,楚隊,別慣著嫌疑人這毛病,萬一以后他們一個個都想借著裝瘋賣傻來逃避審訊怎么辦。不能開這個先例啊!”

    “……”楚離看了一眼滿身虛汗的劉軍,無言以對。

    裝瘋賣傻?我看被你審下去是真的要瘋。

    “我會悠著點的。”唐曦舉手保證。

    “一小時。”楚離看了看表道,“要是一小時后他還不能鎮定下來,必須送心理診所。”

    “明白!”唐曦笑眼彎彎。

    “啪”的一下,門再次關上。

    “別、你別走啊!放我出去!這里有鬼!”劉軍嘶聲力竭地大叫。

    “同志,現在是新社會,宣揚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唐曦笑瞇瞇地說道,“你看,我們就是問你幾個簡單的問題,你這么心虛,是不是還做了什么虧心事,這才疑神疑鬼的?我勸你早點說出來,心里舒服了,當然就不會……活見鬼了,是不是?”

    “你讓我說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劉軍一臉崩潰地看著距離自己不足半米的紅衣女鬼,活脫脫民國時期新嫁娘的打扮,這不是女鬼是什么?

    “少廢話,到底是誰指使你綁架裴清致的?”小劉拍了一下桌子。

    “警察同志,我都說幾遍了,我真的不知道啊。”劉軍欲哭無淚,反復道,“我當時甚至不知道被綁的小孩是誰,那人就跟我說,和小孩的家人有仇,讓我把孩子綁走弄死——如果實在害怕,賣到大山深處去也可以,只要保證他這輩子回不來就行!但是沒想到那個小孩很聰明,很清楚自己家的地位,還會跟我們談條件,當時我們想,賣一個小孩頂多拿幾萬塊,對方給的也就二十萬,可裴家那么有錢,隨便勒索一下也不止幾百萬的,哪邊劃算大家都知道呀!所以我們兄弟幾個商量了一下,就斷了買家的聯系,直接打電話到裴家要贖金了。”

    “這種事,二十年前為什么不交代?”小劉喝道。

    “這個……”劉軍訕訕地笑了笑,小聲道,“這個嘛,綁架沒出人命和買兇|殺人……咳咳……再說,我們是真不知道當初讓我們綁架裴總的是什么人,就算說出來也沒證據啊。”

    “沒證據?那錢呢?你們該不會連訂金都沒看見就行動吧?”小劉問道。

    “人家給的是現金。”劉軍嘀咕著,人下意識地又往邊上挪了挪,盡量距離芍藥遠點。

    “顧問,這就有點麻煩了。”小劉低聲道,“如果有轉賬記錄還比較好查,可現金,二十多年前的話,這來路就有點沒頭緒了。”

    “你看見給你送錢的人的臉了沒有?”唐曦又問了一句。

    “送錢的人沒看見。”劉軍搖頭,“錢是放在超市的儲物柜里,然后把開箱密碼發到了我手機里,那個超市挺破的,監控就是個擺設。”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們怎么知道你說的人確實存在?”唐曦冷笑。

    “所以當年我們就沒說嘛。”劉軍叫冤。

    “仔細想想還有什么線索!”唐曦喝道。

    “那……能減刑嗎?算立功嗎?”劉軍問道。

    “你說呢?”唐曦盯著他,幽幽地道,“到這種地步還不老實交代,怕不是以后真想下地獄?”

    “其實地獄很公平的,比人間公平,什么人犯什么罪受什么懲罰,絕對不會有徇私。”芍藥一臉認真地給他展示了刀山火海的畫面,驕傲道,“這可是地府的白無常大人親口告訴我們的,絕無虛假!”

    “不不不,我不要去!不要去!”劉軍連連搖頭。

    “不想死后下地獄就好好配合將功折罪!”唐曦一聲冷哼。

    “我我我……”劉軍牙關都在發顫,或許是人被逼急了真的會迸發潛力,忽的腦中靈光一閃,急道,“我大概有跟我聯系的那個人的照片!我唯一見過他的就那一次!”

    “照片?”唐曦不禁僵住了,“連送個錢都用超市儲物柜存現金的人,怎么會讓你拍下照片的?”

    “意外,是意外!”劉軍松了口氣,腦子也清晰起來,忙道,“我這人比較喜歡攝影,那時候剛搞了一臺二手相機在玩,那人進門時嚇了我一條,相機掉地上了,我還心疼老半天呢。后來發現掉下去的時候撞到了快門,但是我不確定有沒有拍到人!后來……因為這件事我也沒心情去拍照,那個沒拍完的膠卷應該還在相機里!”

    唐曦沉默了一會兒,猛地起身:“走!”

    “啊,是!”小劉趕緊抓起筆記本追上去。

    “我呢?我不要一個人在這里!救命啊!”劉軍大喊。

    “不想一個人在這里,難不成你還想和我一起走?”芍藥繞著他飄了一圈。

    “不不不,我不去,不去!”劉軍驚恐得眼珠子都要翻白了,剛才好歹還有兩個警察在,可如今就剩他自己和一個女鬼同處一室,會被吸干的,會死的!

    忽然間,一股熱流從下腹涌了出來,頓時,屋里彌漫開一股異味。

    芍藥一下子竄得老遠,罵了句“流氓”,飛也似地穿過審訊室的墻,一頭撞進唐曦的手串里。

    劉軍:……原來不是童子尿也能嚇退厲鬼?

    “顧問!”小劉幾步追上去,“現在就去找那個相機嗎?”

    “你知道那東西應該在哪兒嗎?”唐曦問道。

    “二十年了,這不好說,不過楚隊沒準知道。”小劉答道,“楚隊對裴家的案子很關心,巨細無遺,有個專門的小本子都記錄下來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唐曦點點頭,轉身去了楚離的辦公室。

    “相機?”楚離聽完,仔細想了想,微微皺了皺眉,抬手道,“你等一下。”

    “???”唐曦一頭問號。

    楚離拿出手機,一個電話撥過去。

    “小楚?”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老爺子,我想問問,當年綁架裴清致的主犯,他的房子是不是您買下來了?”楚離問道。

    “!!!”唐曦頓時睜大了眼睛。

    “是啊,怎么了?”裴老爺子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語氣也嚴肅了,“小楚,是不是這個案子有什么進展?”

    “算是吧。”楚離看了唐曦一眼,低聲道,“我們需要尋找一臺二十年前的相機,您看……”

    “絕對沒問題!”裴老爺子立刻道,“當年民事賠償中,法院拍賣資產,我就立刻把那間房子連帶里面所有的東西都買下來了,劉軍沒有親人,倒是好操作,這二十年來,房子一直處于密閉狀態,里面的一切都保持著法院查封時的狀態,你們要找什么,只要當年在,現在也一定在。”

    “那太好了!”楚離大喜道。

    “好,你們直接過去,鑰匙我讓清致送過去。”裴老爺子道。

    “啊?可……”楚離猶豫了一下。

    “清致早慧,當年的事他是當事人,記得的比誰都多,能幫到你們的。”裴老爺子毫不猶豫道。

    “那好吧,一小時后見。”楚離應允。

    “成!”

    “……”唐曦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把綁架犯的房子買下來,二十年不動,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或許能提取到證據——不得不佩服裴老爺子的果斷和魄力。

    “走吧。”楚離拎起了車鑰匙,一邊道,“這房子,老爺子用的是自己的私產,沒動裴氏一分錢,甚至是托了別的關系,沒落在他名下,無論裴家還是傅家都沒人知道。”

    “所以,老爺子其實是懷疑過自家人的,是吧?”唐曦說道。

    “當年一手締造了裴氏的人……能是傻的嗎?無非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攤開來查而已。”楚離淡淡地道,“但是,尋求一個真相,老爺子從未放棄過。”

    “啊。”唐曦忽然停下了腳步。

    “干嘛?”楚離沒好氣道,“昨天你敢跑,今天還怕見裴清致?”

    “……”唐曦欲哭無淚。

    “去不去?”楚離站在樓梯口,問了最后一句。

    “……去。”唐曦捂臉。

    楚離一聲嗤笑,跟小劉和肖雪都交代了一聲,下樓。

    一路上,唐曦詳細地把劉軍交代的過程說了一遍。

    “現金么。”楚離沉吟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線索了。”

    “怎么說?”唐曦精神一振。

    “托了裴老爺子的福,劉軍家里的東西全部保持在二十年前的狀態,也包括他沒用完的那些現金。”楚離平靜地說道,“雖然現金沒法幫我們確定兇手是誰,可一旦能通過別的途徑找到,那現金上或許就能提取到嫌疑犯的指紋,算是一個能用來比對的側面證據。我就不信他拿錢的時候全程戴手套?”

    “也是。”唐曦想了想,點點頭,但看看窗外,又忍不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北區。”楚離答道。

    “這個方向,城北工業園那塊?”唐曦道。

    “對,你報過警的那地方。”楚離確認。

    “黑歷史就別反復拿出來說了。”唐曦嘆了口氣。

    然而,楚離的車子越開越偏,到了最后,已經一個路人和一輛過路的車子都看不見了。

    “我記得……前面那塊地去年又上過一次新聞。”唐曦若有所思道,“說是開發商買了地皮,快到合同年限了也不開發,一直任其荒廢什么的。當年拆遷的居民都很不滿。”

    “不滿的是少數幾個。”楚離答道,“當年拆遷的條件很豐厚,在那個年代絕對高于平均水平線的,只是拆遷之后,二十年沒動,導致有些貪心的人就不滿意了,總覺得反正你把我們遷走了也一直沒動這塊地皮,要是讓我們一直住著,現在再拆遷的話,拆遷款起碼翻十倍之類的。即便這塊地就算開發了他們也拿不到好處。”

    “人心不足,哪兒都有。”唐曦并不意外,然而話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你怎么這么清楚?”

    “你以為,買下一間房子,封閉二十年,左鄰右舍不會有意見的嗎?”楚離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唐曦不禁一愣。也是,如果是毛坯房還好,可住過人的房子,封閉二十年,蛛網灰塵發霉各種氣味,萬一老房子再漏個水什么的,肯定很麻煩。于是……

    “老爺子把這塊地皮都買下來了,以開發的名義,遷走了整幢樓的居民,這才把現場完完整整地保留下來。”楚離說道,“當然,因為是瞞著裴家的,本來也沒辦法開發。”

    “……”唐曦表示這操作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

    楚離七拐八彎的,好不容易才找到目的地。

    那是位于城北工業園后面不遠處的一樁六層老舊居民樓,外表已經滿是滄桑,三樓以下甚至都快被爬山虎淹沒了,像是一座鬼屋。附近盡是建筑垃圾和一部分腐爛的生活垃圾,因為長久無人打理,發出難聞的刺鼻氣味。

    而此刻,垃圾場后面,停著一輛保時捷。

    楚離把車停在了保時捷旁邊,降下了車窗。

    裴清致下車,比了個手勢。

    “走吧,上樓。”楚離道。

    “咳咳。”唐曦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跟在最后。

    “謝謝。”裴清致忽然開口。

    “尋求真相,是我們身為警察的義務,不止是因為你。”楚離說道。

    “即便如此,每一個案件的受害者也依然應該道謝。”裴清致道。

    “小曦小曦。”蘇凰飄在唐曦身邊,“這地方,躲著好多鬼啊。”

    “嗯,蘇凰,你去問問,有沒有二十年以上的鬼。”唐曦吩咐道。

    “好。”蘇凰聞言,向著外圍飄了過去。

    前面的兩個男人同時停步,齊齊回頭看過來。

    “干嘛?我是天師,破案的方法本來就跟你們不一樣!”唐曦理直氣壯地瞪回去。

    “這里,有很多鬼?”裴清致掃視立刻一圈,疑惑道。

    “是啊,不過太弱了,你還看不見。”唐曦點頭。

    楚離卻是揉了揉太陽穴,一巴掌把一只湊到他跟前的女鬼拍開。

    這一下,旁邊的鬼瞬間反應過來,這幾人是真的看得見他們,頓時跑得無影無蹤。

    “上樓。”楚離沒好氣道。

    唐曦憋著笑,忽的就覺得尷尬淡了不少,也能直視裴清致了。

    “劉軍住三摟。”裴清致帶他們上樓,摸出一把鑰匙,在銹跡斑斑的鎖孔里試了好幾次,又使勁拽了兩下,終于打開房門。

    頓時,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這是生化攻擊吧。”唐曦捏著鼻子道。

    幾人在門口等了幾分鐘,使得空氣稍稍流通,這才走進去。進門前,楚離還拿出鞋套分給他們。

    果然,房間內的一切都維持著原樣,地板上、桌椅上落著厚厚的灰塵,屋頂結著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偶爾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可以看到有蟑螂在角落里伸著觸須探頭探腦。布藝的沙發有多處殘破,看起來像是被老鼠咬的。

    老房子采光不好,雖然是大白天的,屋子里也顯得很昏暗。

    楚離試探著按了一下電燈開關,頭頂的白熾燈閃了好幾下,終于艱難地亮了起來。

    “這鬼地方居然還有電。”唐曦嘀咕了一句。

    “少廢話,找吧,相機。”楚離揮揮手。

    唐曦扁扁嘴,看著這臟到無處下腳的地方,想了想,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帶了三四只老老少少的鬼來,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神色。

    “你干嘛?”楚離帶著手套,剛拉開一個抽屜,回頭看見這一幕,不由得驚悚地問道。

    “讓他們幫忙找。”唐曦面無表情地道,“你們好好找,一個二十年前款式的普通傻瓜式相機,誰找到了,我會多給一份靈力。”

    “沒問題!”幾個鬼聽了,爭先恐后地飄進了房間。

    鬼本身無形無跡,不需要翻箱倒柜,也不用擔心會留下痕跡混淆物證,搜查起來自然比人快得多。

    楚離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只男鬼上半身扎進了碗櫥里,只有屁股撅在外面晃悠。

    “干嘛?”唐曦很無辜地回望。

    “沒,你高興就好。”楚離一臉木然地把抽屜關了回去,走向里間,“我去里面看看。”

    客廳里除了鬼,就只剩下唐曦和裴清致。

    然而裴清致看不見這些小鬼。

    唐曦的眼神有些飄忽。

    “沒關系。”裴清致卻道,“你不用有負擔,慢慢想,慢慢考慮,我會等你給出結果。”

    “如果,結果不是你想要的那個呢?”唐曦忍不住問道。

    “嗯……”裴清致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答道,“我覺得不會。”

    “你還真是有信心啊。”唐曦苦笑。

    “我對自己有信心,對你也一樣有。”裴清致沉聲道。

    唐曦只覺得臉上一熱,心跳都快了一拍。

    真是……說這種話,太犯規了!

    不過,裴清致只是點到為止,很快就把話題移回到正事上:“其實,爺爺告訴過我,當年,他已經想要拆分裴氏了。”

    “什么?”唐曦愕然。

    連里屋里楚離翻箱倒柜的聲音都停頓了一下。

    “爺爺心心念念想要締造江南市第一的裴氏,所以一直培養我父親作為繼承人,給予姑姑和二叔三叔就只有分紅,沒有管理權。”裴清致平靜地道,“或許對姑姑他們來說,確實是不公平的,覺得爺爺偏心……”

    “偏什么心,那些股份分紅就夠普通人一輩子用不盡了吧?每年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拿錢,跟蛀蟲一樣。”唐曦毫不客氣地打斷,“想要管理公司,他們有這個能耐嗎?看看你三叔,看看裴清弘,干的都是什么破事!這些年還不是因為你,他們才能每年白拿這么多錢花天酒地。要是裴氏交給他們,怕不是早就倒閉了!”

    裴清致忍不住笑了笑,又道:“爺爺也是這么說的,但是我父親說,就算把公司平均拆成四份,他也有信心憑著這四分之一,重新回到江南市巔峰,左右不過是多耗費十年時間,他等得起,爺爺也等得起。”

    唐曦怔住,眼中閃過一絲震撼。

    明明得到了整個裴氏,卻自愿放棄其中四分之三,這種氣魄的男人,才是和裴老爺子。裴清致一脈相承的。

    “而且,拆分公司,以后各不相干,盈虧自負,裴氏也不必一直養著家族里不求上進的富二代了。”裴清致又加了一句。

    “你父親很了不起。”唐曦由衷道。

    長痛不如短痛,道理誰都懂,但卻不是誰都能下這個決心。

    “那個合同很重要,如果能拿下來,裴氏就能更進一步,所以在成功之前,爺爺壓下了所有拆分公司的流言,或許在姑姑他們看來,這就是爺爺鐵了心不把公司給他們,連旁人提都不準提的證據了。”裴清致嘆息道。

    “……”唐曦垂下了眼簾。

    如果裴家人伙同傅家害死兄長是為了公司,那他們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錯過的是什么?

    “后來父親和母親出事,爺爺隱約察覺有內鬼,所以在查清內鬼是誰之前,拆分的事也就不再提起了。”裴清致最后說道。

    唐曦的心很沉,又有種說不出來的陰翳。

    一個悲劇都是無數個巧合造成的,可唯有人心的貪婪是原罪。

    “找到了!”忽然間,有一只鬼興高采烈地喊道。

    “哪兒?”唐曦猛地抬起頭來。

    “小姐小姐,您看是不是這個?”一只女鬼踩在客廳的沙發上,指著壁柜最上方喊道。

    唐棲打開柜門,果然看見角落的灰塵里,靜靜地躺著一個臟兮兮的相機包。

    “我來。”裴清致踮起腳尖,將相機包夠了下來。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這玩意兒有沒有壞掉啊。”唐曦嘀咕。

    “不會。”裴清致沉聲道, “就算相機壞了也沒關系,里面的膠卷只要沒被曝光,就能沖印出來……你別動, 這膠卷沒拍完,直接打開就毀了。”

    “那怎么辦?”唐曦問道。

    從她記事的年紀,就已經開始流行數碼設備,不然也是一次成像的拍立得,膠卷相機這種古董, 真的是連見都是第一次見。

    裴清致檢查了一下相機, 找到電池倉,掰了一下沒打開, 微微一皺眉, 用了點力氣才算打開蓋子。

    “呃……這還能用?”唐曦黑線。

    二十年前, 劉軍并沒有將電池取出來,如今電池在里面已經爛得不成樣子,摳都摳不出來了。

    “拿回去給技術看看吧。”旁邊伸過來一只手, 楚離將相機放回包里, “走吧, 就算相機壞了,只要直接拿去沖印照片的暗室里,也是可以取出膠卷的。”

    唐曦點頭, 招手把那幾只鬼叫過來, 挨個兒給了靈力, 尤其是找到相機的女鬼多給了一份。

    其他幾只鬼羨慕地看向那女鬼。

    “走了。”楚離黑線了一下, 帶頭出去。

    裴清致走在最后, 重重地拉上了門上鎖,一邊道:“你找到什么了?”

    “床單底下的錢, 我拿了一疊,剩下的,等確定了嫌疑人之后,叫痕檢再過來仔細找一遍。”楚離道。

    “小曦,我找到啦。”一出樓道門,就見蘇凰飄了過來,后面還跟著一只小鬼。

    “小孩子?”唐曦的目光頓了頓。

    “這地方沒發生過什么兇殺案,也沒那么多刻骨銘心的愛恨,形成的鬼用不了多久就會消散,要找到二十年以上的太難了。”蘇凰無奈道,“只有這孩子,已經在這里游蕩了二十多年。”

    “我要找媽媽,你們知道我媽媽在哪兒嗎?”年約四五歲的小男孩面目清秀,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若非身體若隱若現,也沒有影子,就和普通的小孩差不多,沒有一丁點兒鬼氣。

    “這小鬼,和我平時看見的不一樣?”楚離有些奇怪。

    “那是因為他這個年紀,其實還不太知道死亡是什么,也不怎么有意識自己是鬼,當然沒有怨氣。”唐曦答道,“小鬼挺少見的,一般來說,這么小的孩子,很難有支撐他們存在的深刻執念。”

    “姐姐,你說他們能幫我找媽媽。”男孩拉了拉蘇凰的手。

    “你能告訴我們一些事的話,我們幫你找媽媽,他是警察叔叔哦。”唐曦指了指楚離,彎腰認真地說道。

    “好!”男孩眼睛一亮。

    “你認識住在302的人嗎?”唐曦問道。

    “喂,他這么小,能記住二十年前的……”

    “認識呀,是劉叔叔!”男孩的嗓音打斷了楚離的話。

    “真記得?”楚離驚訝。

    “他是鬼不是人。”唐曦瞥了他一眼,“鬼的記憶永遠停留在了死去的時候,不會隨著時間流逝就淡忘的。”

    “不過,劉叔叔出去了,好久沒回來了呢。”男孩又說道。

    “那你記得劉叔叔出門前幾天,有人來找過他嗎?”唐曦問道。

    “唔……”男孩咬著手指,思考了一會兒,“好像有,是個生病的叔叔。”

    “你怎么知道他生病了?”唐曦問道。

    “因為叔叔帶著口罩,還有帽子圍巾,他一定是感冒了!”男孩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這個叔叔有什么特征嗎?”唐曦眼睛一亮。

    這全副武裝的,絕對是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臉,出現在這個時間點,多半就是和劉軍接觸的那個人!

    “他……他……很有錢!”男孩想了好一會兒才道。

    “你又是從哪里看到他有錢的呢?”唐曦循循善誘道。

    “因為叔叔開小轎車!”男孩說道。

    唐曦一怔,頓時恍然。二十年前,私家轎車在江南市還是很罕見的,能開車的當然都是有錢人,當然……前提是,不是司機。

    “姐姐,能幫我找媽媽了嗎?”男孩問道。

    “可以,你先跟我走吧。”唐曦點頭。

    “嗯,姐姐不能騙人。”男孩道。

    “不騙你,拉鉤。”唐曦笑著碰了碰他,渡過去一縷靈力。

    男孩精神一振,連身體都凝實了幾分,隨即沒有反抗地任由她收進手串里。

    “也算是個目擊證人。”唐曦道。

    “回頭可以查查傅家當年的司機。”楚離說道,“還有……小心!”

    他的話說到一半,忽然間,心里涌出一股寒毛直豎的危急感,下意識地抓著唐曦往電線桿后一撲。

    “噗”的一聲,有什么東西打在電線桿上,驚起了一群烏鴉,“嘎嘎”地飛走了。

    “槍?”唐曦反應過來。

    “嗯。”楚離一回頭,只見裴清致也躲到了自己的車后。

    “瞄準的是誰?”唐曦問道。

    楚離,裴清致,還是她?目標不一樣的話,目的估計也不一樣。

    “我。”楚離沉默了一下才答道。

    臥底時期曾經槍不離手,他比一般警察對槍支熟悉得多,從彈道判斷,瞄準的是他的腦袋,就是想置他于死地的。而當時裴清致距離比較遠,他第一選擇就是推開旁邊的唐曦以防對方槍法不準被誤傷。

    “你又得罪誰了?”唐曦暴躁。

    剛剛才有個聶承,現在又來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是警察是混黑的呢,才這么容易被報復!

    “持槍是重罪,如果只是我得罪人,不至于。”楚離說著,估算了一下距離,道,“你去裴清致那邊,電線桿太窄了,要遮擋兩個人太勉強。”

    “我可以帶你過去。”唐曦道。

    “不用,他在暗我在明,你還能帶我們倆瞬移回市區不成。”楚離搖了搖頭,把車鑰匙交給她,“我幫你引開他的注意,你去開車,把人引出來,直接解決掉,要不然時刻擔心自己會被爆頭,都不敢出現在公眾視野中了。”

    “好吧。”唐曦聳了聳肩,接過鑰匙,縮地成寸發動,瞬間出現在裴清致身邊。

    “怎么辦?”裴清致顯得很冷靜。

    “分開走太危險,你的車先扔在這兒吧。”唐曦道。

    “好。”裴清致點頭。

    唐曦回頭看了楚離一眼,畢竟,她要繞到另一邊開門上車總是需要時間的,誰知道那人會不會上頭了也給她來一槍,沒人能確定對方的目標只有楚離一個。

    楚離點點頭,給她比了個倒計時的手勢。

    3、2、1……

    猛然間,楚離脫下自己的外套往反方向扔出去。

    “呯!”一聲槍響,半空中的外套被打飛。

    唐曦動作很快,直接從最近的副駕駛上車,點火倒車。

    有車身作為阻擋,裴清致迅速上了后座。

    唐曦飛快地打方向,在空地上繞了大半圈。

    楚離已經沒有第二件外套可以扔,何況同樣的招數也不可能起效兩次,他看準了車子的來勢,蹲下身,就地一滾,一把抓住了大開的副駕駛車門,腳尖一蹬,竄進車里,隨即重重地關上車門。

    在他身后,地上留下幾發子彈的痕跡。

    “走!”楚離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

    “噗!”又是一發子彈打在玻璃上,把人嚇了一跳。

    “我的車窗是防彈玻璃。”楚離解釋道。

    這也是明知裴清致的保時捷性能更好,也距離更近,他卻要唐曦去開自己的車的原因,臥底時期養成的一些看似多余的小習慣,關鍵時刻還是能救命。

    “你受傷了?”唐曦動了動鼻尖。

    有血腥味。

    楚離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右手,不在意道:“子彈沒留在體內,擦傷。”

    “那是狙擊槍,那種子彈造成的傷勢,就算擦傷也很嚴重。”裴清致沉聲道。

    “我有數。”楚離說著,打開車內的儲物柜,拿出一卷紗布,死死纏在右手小臂上。

    原本黑色的毛衣看不見血漬,但雪白的繃帶一扎上去,立刻就被染得鮮紅。

    唐曦專心開車,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神色微微一暗。

    空無一人的馬路上,一輛車風馳電掣般開過,完全沒管超不超速。

    “小曦,速度降下來。”楚離道。

    “你得去醫院。”裴清致道。

    “在那之前,先把那家伙找出來,你開太快了他追不上。”楚離道。

    “我說你得先去醫院!”好脾氣的裴清致也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得了,他什么人你還不清楚?”唐曦面無表情地踩了一腳剎車,把速度降到六十碼。

    裴清致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沒說什么。

    “那人的交通工具肯定不是汽車那么顯眼,多半是摩托。”楚離道。

    “已經來了。”唐曦瞥了一眼反光鏡道。

    楚離拔出槍,隨即輕輕地“嘶”了一聲,額頭冒出汗水。

    “你傷的是右手。”裴清致道。

    猛然間,唐曦用力往一邊打方向盤:“坐穩!”

    側后方騎著摩托車的騎手戴著頭盔,整個人遮的嚴嚴實實,背上背著吉他包,估計裝的是狙擊槍,此刻一手還拿著一把手槍,只是唐曦技術不錯,沒被擊中車胎。

    “我不太喜歡被人追。”唐曦鼓起了臉。

    當然,她若是讓厲鬼出手,隨便嚇一嚇人,都能讓后面的人飛出去,然而……那是活人。

    人間有人間的規則,縱鬼傷人,這因果還是要落在厲鬼身上的。

    “還不如是個妖魔鬼怪呢,讓蘇凰去揍一頓就行了。”唐曦喃喃自語。

    “還有不到三公里路就要進市區了,你說他是會放棄,還是不管不顧哪怕造成民眾傷亡?”裴清致問道。

    “兩者都不行。”楚離斷然道。

    唐曦按了一下遙控,讓車窗降下來,揮手甩了一道風咒。

    然而,詭異的是,風刃來到那人跟前,忽的一分為二,從他兩邊掠過,毫無效果。

    “他身上帶著防御道具。”唐曦楞了一下,咬牙切齒。

    “看起來是同道中人,而且把我們研究透了。”楚離一聲冷笑,“狙擊槍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他是職業的。去年過年那會兒,申屠敏殺你失敗被捕,看起來當時我們用過的手段被他們知道了,所以這次連防御道具都戴上了。”

    “這警局內部絕對有鬼吧。”唐曦抱怨。

    “這事回頭再說。”楚離道,“你的槍法練得怎么樣?”

    “還行。”唐曦點頭。

    “我開車,你來。”楚離道。

    “……”唐曦無言以對。

    “楚離,跟我換位置。”裴清致忽然道。

    “不……”

    “你知道的,我的車技也是能和人比賽飆車的準職業水平,不會比你差。”裴清致道。

    “我在南疆坐過他跟人飆車的副駕駛,沒問題。”唐曦開口。

    “知道了。”楚離閉了閉眼,爬到了后座,和裴清致交換位置。

    然而,行駛中的汽車,想要交換駕駛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這條路是直路,用不著換擋。”唐曦一邊說,一邊解開安全帶,從小包里拿出自己的槍,開了車門的保險,“方向盤歸你,油門歸我。”

    “知道了。”裴清致整個人靠過去,幾乎和她貼在一起,握住了方向盤。

    唐曦用安全帶在自己左手手腕上繞了兩圈固定,“啪”的一下直接打開了駕駛室的車門。

    “噗噗!”兩發子彈打在車門上。

    一瞬間,唐曦半個身體都伸出了車外,毫不猶豫地開槍。

    摩托車畫了個“S”型,反手還擊。

    唐曦早就縮回車內,對方的子彈同樣打空。

    “真煩。”唐曦道。

    楚離看了一眼后方,沉聲道:“我教過你,射擊的時候最忌心浮氣躁,冷靜,心平氣和,手要穩,相信自己的手感,再來一次。”

    “知道了,楚老師。”唐曦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忽然間,一縷細細的金線從手串里射了出去。

    “云棲?”唐曦愕然。

    “朝這兒打。”云棲清冷的聲音響起。

    “不用!”唐曦斷然道,“萬一我把他打死了,你也要承擔因果的。”

    “我瞄準的是車胎,死不了的。”云棲道,“畢竟我沒有直接動手,只要人不死,因果不會很深,我千年修行,不在乎這一點兒。”

    “不!我可以,相信我。”唐曦沉聲道。

    “小曦,不到一公里,要轉彎了。”裴清致急促地道。

    終于,云棲一聲嘆息,收了引導線。

    “我可以。”唐曦再次深呼吸,眼中閃過一道光芒,毫不猶豫地轉身,開槍。

    “轟!”

    身后爆開一團火花。

    “我艸!你怎么對著油箱打!”楚離驚道。

    唐曦還沒回答,車子猛地一個急轉彎,她被離心力狠狠地甩回車內,又剛好一頭撞在裴清致腦袋上,不禁一聲痛呼,又吐槽:“打中就不錯了,我瞄準的是輪胎!”

    “別動,車門沒關。”裴清致一手抓方向盤,一手摟著她的肩膀往懷里一壓,又道,“踩油門。”

    唐曦被他按在胸口,什么都看不見,聞言憑著感覺松開油門,一腳剎車踩到底。

    裴清致臉色嚴肅,大冬天里額頭甚至冒出汗珠。

    車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轉了兩圈,終于停下來,地面上拖了十幾米長的剎車痕跡。

    “沒事了?”好一會兒,唐曦才抬起頭來。

    “嗯。”裴清致松開方向盤,發現自己的手指居然也在顫抖。

    唐曦這才注意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干咳了一聲,手忙腳亂地從他懷里爬出來。

    “小心點,對方還有槍。”楚離提醒道。

    “知道了。”唐曦舉著槍,慢慢走向幾十米外著火的摩托車。

    裴清致剛想從另一邊下車,然而“咔嚓”一聲,車門居然被鎖死了。

    “啪”的一下,楚離關上車門,拎著鑰匙,沒好氣道,“接下來的事,普通市民裴先生請乖乖呆在車里保持安靜,OK?”

    “……”裴清致哭笑不得。

    然而這是楚離的車,甚至用的防彈玻璃,車門一鎖他也沒辦法。

    “怎么樣?”楚離的槍換在左手,喊了一句。

    雖然慣用的右手受傷,但只要不是在車上這種移動的環境里,他左手打固定靶的成績也不錯。

    “昏了。”唐曦已經檢查完現場。

    “把人拖走,小心二次爆炸。”楚離提醒。

    “嗯。”唐曦答應一聲。

    “我來。”蘇凰飄了過來。

    “等等!”唐曦急道。

    不過,她還是說得晚了一點,蘇凰的手還沒碰到那人,就被一層無形的光幕彈了出去。

    “蘇凰!沒事吧?”唐曦驚道。

    “好兇。”蘇凰伸出手,可以看見白皙的手指上一片焦黑。

    唐曦緊鎖著眉,一道靈力幫她洗滌了沾染的侵蝕之力,瞬間恢復如初,又將她收回手串內。

    摩托車已經完全沒入了火海,發出“嗶嗶啵啵”的響聲。

    唐曦扁扁嘴,一臉厭惡地伸手抓住了那昏迷的騎手背上的吉他包,將他拖出十幾米。

    “轟!”油箱果然再次爆炸,火焰沖天而起。

    楚離站在路邊,先打了119,又打通了譚局的電話。

    職業殺手襲擊重案組組長,這已經不是他可以按下來自己解決的案子了。

    “你說什么?”辦公室里的譚局驚得站了起來,差點心梗,手忙腳亂地吞了一把速效救心丸。

    “譚局,我申請再提審申屠敏,他們應該是一個組織的,互相印證,或許有助于我們端掉一個殺手組織,至少要破掉他們在我國的據點。連狙擊槍都出來了,再有下次難道是手榴彈?”楚離沉聲道。

    “這個等你回來辦手續……你和小唐沒事吧?有沒有人受傷?”譚局一連串問道。

    “唐曦沒事,沒有民眾受傷。”楚離答道。

    “所以,是你受傷了。”譚局覺得速效救心丸還可以再來一打。

    “擦傷,一會兒我自己去醫院包扎。”楚離道。

    “那這次要殺你的人,你心里有數嗎?”譚局嘆了口氣,坐回去,無奈地問道。

    “什么人最不想我繼續查裴家的案子?”楚離反問道。

    “……”譚局臉色陰沉,沉默許久才艱難地道,“傅家。”

    劉軍是裴清致綁架案的主犯,傅家一定比裴家急,因為這件事他們才是主謀,沒人比兇手更怕楚離查到什么。

    尤其,這是一位剛正不阿、油鹽不進,偏偏和裴清致私交極好的刑警隊長。

    除了滅口似乎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呵呵,其實,也算是好事。”楚離卻低笑起來。

    “好事?”譚局挑眉。

    “當然是好事。”楚離看著眼前的烈焰,淡淡地道,“二十年前的案子,證據太少,查起來太費勁。若是傅家一直按兵不動,我們未必能拿到足夠的證據將他們繩之以法。可是現在他們著急了。如今再一次犯案,卻未必還能做到滴水不漏啊。只要這一次抓住他們的馬腳,拔蘿卜帶出泥,就能將二十年前的案子給一并翻出來。”

    譚局握緊了手機,臉色凝重。

    “這一次,是他們聰明反被聰明誤,天時都站在我們這邊!”楚離最后斬釘截鐵地說道。

    “知道了,你放手去做吧,趁著我還在這個位置上,退下來之前,能看到一個圓滿的結局,我這輩子的職業生涯也沒什么遺憾了。”譚局說道。

    “一定。”楚離保證。

    “……還有,先去醫院!我會打電話給小唐,別想隨便敷衍。”譚局叮囑道。

    “知道了。”楚離黑線了一下,立刻掛了電話。

    另一邊,唐曦已經將騎手身上搜出來的東西都扔進了車子的后備箱。

    吉他包里果然是狙擊槍,還有手|槍、備用彈夾、匕|首,同時也找到了防御道具。

    唐曦拿著那個用來當做掛飾的小巧九層玲瓏塔嘖嘖稱奇:“這東西,是法器啊,雖然是最低級的,但也是法器,不是一次性使用的替代品。”

    “很厲害?”楚離走過來。

    “比不上你手上的靈貝,但肯定比我的耳釘強。”唐曦答道。

    “那正好,給裴清致防身吧,我怕傅家殺我失敗,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楚離道。

    “確實,不能不防。”唐曦摸了摸下巴,提議道,“要不然,跟裴清致商量,把老爺子先送到國外暫避。不過他自己肯定是不肯逃走的,讓他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案子結束之前,有個照應。”

    “行。”楚離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雖說他們身邊同樣危險,但怎么也比放裴清致一個人安全。

    “這人怎么處置?”唐曦踢了一腳地上的騎手。

    “去醫院。”楚離收好槍,用沒受傷的手把人拖起來,開車門,往后座一塞,自己也鉆了進去。

    唐曦剛想上車,卻見裴清致已經占了駕駛座,正幽幽地盯著她,不由得訕訕一笑,繞到另一邊,坐了副駕駛。

    “商量好了?”裴清致嘆氣。

    能怎么辦,一個是好兄弟,一個是喜歡的女孩,難不成還能發火嗎?

    雖然被關在車里保護起來這種事,他完全沒有不高興!完、全、沒、有!

    “嗯,我們大概要同居一陣子了。”唐曦說道。

    “……”

    “喂!你好好開車啊!”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市一醫院。

    楚離在路上就打了電話, 小劉已經帶人等在醫院門口,等他們一到,立刻抬了擔架把那倒霉的騎手放上去推進急診室, 當然,因為此人太過危險,還多加了兩副手銬,把他四肢都固定在了急救床上。

    裴清致扶著搖搖晃晃的楚離走進清創室,實在忍不住訓斥:“你這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改?上次還以為你都聽進去了, 結果碰上案子和嫌疑人, 立刻又忘得精光!”

    “都說了是小傷了。”楚離有氣無力地道。

    “對,小傷, 就是失血有點多, 反正你血多。”唐曦跟在后面加了一句。

    “你倆一唱一和還沒完了?”楚離翻了個白眼, 干脆把全身重量往裴清致身上一壓,表示抗議。

    裴清致被他帶了個踉蹌,后面的話也吞了回去。

    “但凡你能記住一兩句!”唐曦怒視他, 目光能在他后背燒出兩個洞來。

    “記住了記住了。”楚離隨口敷衍。

    唐曦扶額, 快跑了兩步, 先去找醫生。

    “哎,是唐顧問?”清創室里正給一個患者包扎完畢寫病歷的女醫生抬起頭來,驚訝地叫了一聲, 隨即看到后面走進來的人, 更加吃了一驚, 急道, “楚隊這是傷哪兒了?”

    唐曦想了想, 恍然道:“啊,你是上回被醫鬧堵在診室里的那個李醫生是吧?”

    “對對, 沒想到唐顧問還記得我,那次真是謝謝您和楚隊救我了。”李醫生說著,抓緊寫完病歷交給對面手上貼著紗布的民工打扮的男人,又仔細地將禁忌事項一一交代了一遍。

    “這……醫生,您說太多了,俺這記不住啊。”民工苦著臉道。

    “哦,沒關系。”李醫生抽出一張打印紙遞給他,“怕你們記不住,我都打印好了,要是看不懂,叫人念一念。”

    “哎,好的,謝謝您啊。”民工用完好的左手拿起病歷和注意事項,千恩萬謝地走了。

    “來,坐這兒。”李醫生走過來,挪了下凳子。

    楚離坐下,自己解開止血的繃帶,隨后抓著袖口用力往上一拉。

    “嘶——”唐曦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原本的傷口流出來的血已經凝固,把傷處的皮膚和打底的襯衫粘在了一起,這一下重新撕開,傷口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唐曦忍不住搓了搓小臂,別開眼神。

    “楚隊,您對自己也太狠了。”李醫生嘆了口氣。

    身為外科醫生,她見多了各種各樣恐怖的傷口,楚離這個確實不算太重,但來這兒的,哪個不是痛得哭爹喊娘,就算堅強的,也就是死咬著牙關忍痛一聲不吭,哪像這人似的,仿佛傷口是在別人身上的滿不在乎。

    “不要住院,沒空。”楚離道。

    “知道了。”李醫生黑線了一下,立刻開始消毒清創包扎,“撕裂有點厲害,我要縫幾針……”

    “不用麻醉。”楚離打斷。

    “痛死他得了。”唐曦陰沉著臉,一把拽著裴清致就走,“我去辦事,你好好在這兒呆著!”

    “哎,可是……”李醫生傻眼了。

    “沒事,李醫生,你盡管縫,他不會暈的。”唐曦已經走出了門,又把頭伸進來回了一句。

    “哈……”李醫生拿著針有點僵硬。

    “去急診室?”裴清致問道。

    “嗯。”唐曦憤憤道,“沒他還辦不了事不成?”

    裴清致張了張嘴,心說你明明就是看不下去那么血腥的治療才想避開,但還是沒說出口,只道:“你打算怎么辦?”

    “引蛇出洞,不是有個很好的誘餌么?”唐曦一聲冷笑。

    兩人來到急診室,就看見小劉和重案組成員如臨大敵地守在門口。

    “顧問。”小劉看到她,微微松了口氣。

    “怎么樣?”唐曦看了一眼亮著紅燈的手術室,“活著呢?”

    “活著。”小劉點頭,“醫生初步診斷,肋骨、右腿有兩處骨折,脖子和手臂皮膚輕度燒傷,昏迷的原因是腦震蕩,不過頭盔質量過硬,應該不會有大事。”

    “不會鬧出什么失憶的狗血來吧?”唐曦忍不住道。

    “顧問,那是小說,現實哪有這么容易失憶,想忘就忘。”小劉哭笑不得。

    “好吧。”唐曦聳了聳肩。

    另一邊,裴清致也打了個電話給向久明。

    “怎么樣?”唐曦回頭道。

    “我叫人把車開回來,然后訂票。”裴清致道。

    “你想把老爺子送去哪兒?”唐曦低聲道。

    “裴家在南太平洋上有個小島,風景優美,是避寒的勝地,以前爺爺每年冬天都會去。”裴清致答道,“這兩年事多,就……”

    “那倒是不錯。”唐曦點頭。

    南太平洋上私人島嶼不少,那種與世隔絕的地方,配備保鏢和完善的安保系統,確實安全。

    “對了,一會兒我和你一起會去,收拾點東西,直接搬過來吧。”唐曦又道。

    “好。”裴清致應了一聲,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哎?”旁邊的小劉聽到這句話,頓時睜大了眼睛,吃驚道,“顧問,你和裴總要住一塊兒?”

    “不是還有楚離么,大驚小怪什么。”唐曦沒好氣道。

    “……”小劉默默擦了把汗,瑟縮了一下。

    真是……就因為還有楚隊所以才恐怖好嗎?大寫的修羅場!

    哪個當爹的對想要拐走自家水靈靈大白菜的臭小子有好感的?好兄弟……那更不行!

    然而,那兩人居然還在討論需要帶什么東西,要住多久!

    詭異的氣氛中,手術室的門終于開了。

    “醫生,怎么樣?病人醒了嗎?”小劉迎了上去。

    “放心,沒有生命危險。”醫生說道,“大概過三五個小時能醒,不過腦震蕩的影響會比較嚴重,這幾天會有頭暈、惡心、嘔吐的癥狀,就算醒了,也不能進行太長時間的交流,最多給你們十分鐘,我們要對患者負責。”

    “好的好的,我們清楚。”小劉連連點頭。

    說話間,兩個護士推著病床出來。

    “顧問,那我先去守著,他醒了馬上通知您。”小劉道。

    “嗯。”唐曦揮揮手。

    倒是那醫生一邊走一邊好奇地回頭多看幾眼。

    這么個不知道有沒有畢業的小姑娘,竟然是那群刑警的上司嗎?

    “回去嗎?”裴清致問道。

    “三五個小時,怕不是回去了又要回來,先等等看楚離那邊怎么樣再決定。”唐曦嘆氣。

    “那我去買點吃的。”裴清致看了看表。

    唐曦一愣,這才察覺到腹中一陣陣的饑餓感,再一看時間,都快下午一點了。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往外走去:“別了,誰知道傅家現在是不是真想干掉你,你還是呆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安心。一塊兒出去吃吧。”

    “你不管楚離?”裴清致道。

    “吃完了給他帶一份就行了,慣的他!”唐曦咬牙切齒。

    裴清致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喏,給你。”唐曦手一拋,丟過去一個小掛飾。

    “這是?”裴清致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精致的九層玲瓏塔掛件。

    “剛才順的戰利品,里面的靈力我換成了我的,挺好用的。”唐曦道。

    裴清致拿出鑰匙掛上,忽然道:“那能不能像是楚離那樣,在里面收個鬼?”

    “啊?”唐曦震驚,好一會兒才道,“你想要鬼?”

    “挺好用的。”裴清致道。

    “這大概比較難。”唐曦思考了一會兒才解釋道,“你不是天師,常年跟鬼物相處對身體沒有好處,你又不像是楚離那樣有浩然正氣護體。”

    “我就那么一說。”裴清致道,“也就是說,一般人身邊,不可能長期存在鬼物?”

    “當然不能了。”唐曦立刻道,“你看從古至今,那么多人和妖魔鬼怪相戀的故事,哪個是有好結果的?長期呆在一起,肯定不行。”

    裴清致聞言,卻暗自思索。

    “怎么了?”唐曦問道。

    “我總覺得,二叔身邊……有什么東西。”裴清致沉吟了一會兒,緩緩地道,“舞會的事,你怎么看?”

    “空間折疊,無限回廊。”唐曦抬頭看著遠天悠悠飄過的白云,瞇了瞇眼睛,慢悠悠地開口,“雖然我還不清楚在舞會上搞這出目的是什么,但那個人,或者說,那個東西,絕對不簡單。”

    “我懷疑不是人。”裴清致道。

    “為什么這么說?”唐曦偏過頭,詫異地看他。

    這回,裴清致沉默得更久才道:“沒有理由,就是直覺。”

    “直覺啊。”唐曦也不知道聽到這個答案是遺憾還是別的什么,嘆了口氣。

    “就這兒怎么樣。”裴清致停下腳步,走向路邊一家小吃店,“餓過頭了不適合太油膩的,吃點砂鍋粥吧。”

    “行。”唐曦對吃的內容并不挑剔,只要味道好。

    “老板,來兩碗粥,一碗排骨的,一碗……”裴清致說著,回頭去看唐曦。

    “我和他一樣。”唐曦道。

    “那就兩碗排骨砂鍋粥。”裴清致點點頭,拿出手機付錢,又道,“過十分鐘再給我打包一份紅棗血糯粥。”

    “好咧。”老板爽快地答應了一聲。

    雖然已經過了午飯的飯點,但是畢竟是人流量最大的市一醫院門口,不少患者家屬都忙到這個時間才能來吃飯,小店里還是非常擁擠,兩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張桌子的客人吃完起身。

    服務員忙著,裴清致稍稍挽起衣袖,將空的碗筷疊在一起推到一邊,拿了紙巾擦桌子。

    “你很熟?”唐曦好奇道。

    裴清致讓她坐下,無奈地嘆了口氣:“要是你有個三天兩頭把自己送進醫院的朋友,你也會對醫院附近的飯店超市很熟的。尤其我和楚離的身份不適合放在臺面上交往,我不能總讓助理送東西來。”

    “朋友啊……”唐曦的眼神有些飄忽,不過很快又笑起來。

    朋友,她現在也算是有很多朋友了吧。

    這個世界,其實還是挺好的。

    砂鍋粥是早就熬好在爐子上溫著的,沒兩分鐘,服務員就把粥送了上來,順便收走了疊好的空碗。

    “試試,這家的粥熬得挺入味的。”裴清致道。

    唐曦舀了一勺放在唇邊吹氣,又把話題拉了回來:“裴元禮那個古董手機,你以前見過嗎?”

    “沒有。”裴清致搖頭,“我和二叔他們來往不多,就算一直住在一個宅子里,爺爺從小就不讓我和姑姑叔叔單獨相處,也就是面子上過得去。”

    唐曦剛想說話,手機卻振動起來。

    她趕緊咽下勺子里已經吹涼的粥,拿出手機:“喂,小肖?”

    “嗯,顧問,是我。”肖雪軟糯的聲音傳了過來,在嘈雜的小店里有些聽不清楚。

    “稍等。”唐曦對著裴清致做了個手勢,指指外面,走了出去,找了個人少的地方,這才道,“怎么樣了?”

    “顧問,我剛剛打楚隊的電話沒人接,沒事吧?”肖雪問道。

    “嗯,沒事。”唐曦答道,“有什么事跟我說吧,他不方便。”

    就算把楚離一個人扔在醫院里,她也沒擔心過,別說小劉他們都在不遠處,楚離身上還有謝妍呢,真要有事,謝妍早就示警了。

    “好的,顧問,就是那只手機的事。”肖雪說道,“我已經把手機密碼解開了,里面很干凈,除了通訊錄里一個電話號碼之外什么都沒有,僅有的幾個通話記錄都是和這個號碼的。然后我讓電信那邊查了這個號,是不記名的,歸屬地是青江市。”

    “青江市?”唐曦微微皺眉,“不能再縮小范圍了嗎?”

    “不行。”肖雪無奈道,“顧問,不管號碼最初是從哪里出來的,可住在城北的人特地去城南辦號也不是不可以,加上可以想要保密就更加……”

    “好的我知道了,還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嗎?”唐曦又問道。

    “嗯,有一點。”肖雪答道,“這兩個號碼的使用頻率都很低,低到仿佛就是為了專門和對方聯系用的。”

    “小肖,能追蹤到另一個號嗎?”唐曦沉聲道。

    “只要對方開機就可以。”肖雪肯定道。

    “好,那你時刻注意著,雖然……對方會開機的幾率不高。”唐曦也沒別的辦法。

    “好。”肖雪答應。

    唐曦掛了電話,走回店內。

    “剛好,粥也溫了,可以喝了。”裴清致沒多問什么。

    “味道不錯。”唐曦也確實是餓了,大口喝粥。

    米粥粘稠,排骨酥爛,湯底鮮香。

    裴清致吃完自己的份,起身去柜臺拿了打包好的盒子。

    唐曦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笑。

    “怎么?”裴清致不解。

    “我記得這玩意兒,一般是給痛經的女生喝的?”唐曦憋笑。

    “都是補血,沒差。”裴清致一臉淡定。

    “說得對!”唐曦欣然點頭。

    填飽了肚子,兩人慢悠悠地逛回去。

    清創室里沒有別的病人,李醫生看見他們,伸出食指在唇邊一豎,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唐曦放輕了腳步,悄悄張望了一下,只見楚離靠在旁邊的椅子上,歪著頭仿佛睡著了,身上披著一條薄毯,估計是李醫生拿來的。清澈的藥水順著針管一點一滴注入淡青色的筋脈。

    “他拒絕輸血,我只能給他掛了瓶葡萄糖,不過藥還是要吃的。”李醫生輕手輕腳地拿出開好的藥單給她。

    “我去取藥吧,就在醫院里,很快回來。”裴清致抽走了單子。

    唐曦遲疑了一下,還沒說話,蘇凰已經自覺地跟了上去:“好啦,我會看著他的。”

    “謝謝。”她微微松了口氣。

    “回來了?”楚離睜開了眼睛。

    “你是貓么,這也能醒。”唐曦翻了個白眼,打開包裝,“醒了就吃飯。”

    “紅棗血糯啊,這個可以多吃。”李醫生說道,“好了,既然唐顧問來了,我就先走了,下午門診還有班。”

    “謝謝您。”唐曦乖巧地道。

    “哎,應該的。”李醫生笑笑,出去幫他們帶上了門。

    “吃吧。”唐曦拆了一次性勺子的包裝給楚離。

    幸好是粥,就算只有一只手可用,只要唐曦幫他拿著碗,勉強也能自己吃。

    “活著。”唐曦沒等他發問,先把剛才得到的消息都說了一遍。

    “釣魚吧。”楚離捏著勺子,微微一頓。

    “怎么釣?”唐曦興奮起來。

    “你不是也這么想的嗎?”楚離瞥了她一眼。

    唐曦微微挑眉。

    “但是消息傳出去不能太刻意了。”楚離道。

    “你要是傅家人,這個關口會怎么辦?”唐曦問道。

    “如果是我,從一開始就什么都不會做。”楚離一聲嗤笑,“敢買通職業殺手來殺我,目光這般短淺,說明不是沉得住氣的人,很有可能釣到大魚。”

    唐曦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

    “那么,傳消息這件事,就由我來做吧。”裴清致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三人互相望望,各自點點頭。

    掛完針,還是裴清致開車,先回了一趟老宅,收拾了幾件衣物和日常用品,加上辦公用的筆電和文件,裝了一個小行李箱。

    裴老爺子已經定好了機票,雖然他并不想離開,但拗不過孫子的堅持。

    “放心吧,現在裴氏做主的是你,對老爺子下手其實意義不大,以防萬一的手段而已。”楚離在后座閉著眼睛說道。

    “我知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裴清致道。

    “沒事,我也是有外援的。”唐曦笑笑。

    “你找了顧冉?”楚離問道。

    “嗯,現在還是顧冉最可信,而且實力也不錯,無論對付的是不是人。”唐曦道。

    這話是真不假,顧冉的體術是她見過除楚離之外最強的,如果是抓個殺手之類的活人,像是方天蕓這樣的,基本派不上用場,總不能放個火咒把人燒了?而且被近身就很慘。

    回到家,唐曦隨手一指:“客房都是空的,你隨便挑一間住。”

    裴清致想了想,還是選了楚離隔壁那間,距離唐曦的臥室最遠的。

    “對了,上次我問你的事?”唐曦一邊看帶回來的藥品說明,一邊隨口說道。

    “可以啊。”裴清致點頭。

    “什么事?”楚離疑惑道。

    “沒什么,就是看你也沒時間去裝修房子,要不然我幫你全部搞定了?反正你也不挑裝修風格,能住就行。”裴清致輕描淡寫道。

    “行,那就交給你了。”楚離一攤手,很如釋重負。

    “趕緊休息吧,今天有的忙。”唐曦若有所指。

    一整天,直到晚上,就只有小劉打了電話過來,嫌疑人終于蘇醒了。

    唐曦趕回醫院,一個人進了病房,出來后又把裴清致拽進了一間空的病房說了許久。

    午夜十二點,肖雪一條短信過來:那個號碼開機了,正在追蹤中。

    唐曦看完,按掉了手機屏幕。

    病房里沒有開燈,窗簾拉開著,月色透過窗子照在她臉上,顯出幾分詭異來。

    病床上,那倒霉的殺手帶著呼吸面具,渾身纏著繃帶昏迷不醒。

    “顧問,還是我來守夜吧?”小劉打開門,伸進來一個頭。

    “沒關系,你們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再來。”唐曦道。

    “哦。”小劉習慣了聽她命令,乖乖地走了。

    這個時間點,早就過了醫院規定探病的時間,走廊上靜悄悄的,自己的腳步聲甚至能聽到回音。

    小劉回頭看了一眼幽暗的通道,忽的覺得心里有點發毛,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好像上回楚隊被聶承刺殺,在ICU的那晚,就是這么詭異的氣氛,真是這輩子都忘不了的恐怖夜晚,絕對不要來第二次才好!

    “咚、咚、咚。”有什么聲音由遠及近。

    “誰?”小劉只覺得背后的汗毛都炸開了。

    “咦?這么晚了還有人在外面?”對面慢慢走過來一個人。

    小劉看到他身上保安的制服和手電筒,這才松了口氣,干笑了兩聲道:“我是警察,剛執行完任務,辛苦了。”

    “啊,警察同志,是因為801病房的那個嫌疑人吧?我們領導還交代了今晚八樓多巡查兩次。”保安熱情地道。

    “那就麻煩了。”小劉敬了個禮,跟他擦肩而過。

    病房內,唐曦拿著裴清致的平板打游戲。

    消消樂打不過,暖暖的審美太奇葩,所以她現在玩的是……俄羅斯方塊!

    一個個各種形狀的方塊從頂部落下,速度快得就像天上下冰雹,而唐曦的注意力集中,手指甚至帶起一道道殘影,準確無誤地把每一個部件放到最合適的位置,整行消除的音效連成一片,滿屏飄起的分數看得人眼花繚亂。

    “咚咚。”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滴——”唐曦手一抖,一個方塊放錯了位置,隨即平衡瞬間崩潰,不過三秒,一直疊到頂部,屏幕上出現血紅的“GAME LOST”。

    “打擾了,我來換藥。”一個年輕的女護士推著小車走進來。

    唐曦猛地抬頭,一臉殺氣地刺了過去:“我現在,心情不太好。”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女護士很淡定地從推車上拿出藥瓶和針筒, 將里面的藥水慢慢抽到針筒中。

    唐曦合上平板,放到一邊,抬起頭, 仿佛好奇地問了一句:“怎么這么晚才換藥?”

    “醫生說了,他的藥每隔四小時就要打一針。”女護士答道。

    “但是,姐姐,你不需要開個燈什么的嗎?”唐曦道。

    “病人睡得挺好,開燈的話, 刺激眼睛, 會讓腦震蕩的人更不舒服。”女護士笑了笑。

    “姐姐真溫柔啊。”唐曦感嘆了一句,隨即道, “可……這么黑, 不會拿錯藥嗎?”

    “怎么可能?”女護士楞了一下, 笑道,“藥都是在藥品站就配好的,不會拿錯的。再說我們當護士的, 打針打了這么多年, 閉著眼睛都不會扎錯位置, 盡管放心。”

    “這樣啊。”唐曦站起來,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會兒, 這才微笑道, “我還以為, 你是因為怕開燈會看不見影子呢。”

    “小妹妹是在說什么啊, 人怎么會沒有影子呢?”女護士一愣, 勉強道。

    “是啊,人怎么會沒有影子呢?除非……”唐曦微微勾起了唇角, 吐出三個字,“不是人。”

    女護士臉色一變,抓起推車上裝藥品器械的盤子就朝她砸過去。

    “呵。”唐曦一聲冷笑,一偏頭,閃過攻擊,一道雷咒扔過去:“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扮人居然還挺像的!”

    女護士臉上閃過一絲黑氣,居然不閃不避,舉起針筒,直接朝床上的人扎下去,這力度看上去說是注射,更像是想把人直接扎死了。

    “轟!”小型的雷電劈在她身上,消失無蹤。

    唐曦愣住。

    非人類硬抗她的雷咒……這世界是魔幻了嗎?還從未聽說過不怕天雷的妖魔鬼怪,除非是古時候那些渡過了天劫,半身成仙的大能。然而自從歸鄉銷聲匿跡,這世間早就不該存在這樣的異類修行者了。

    而就在那一瞬間,女護士手里的針筒已經扎到了病人的肩膀上。或許是成功完成了任務,她的臉上甚至已經浮起了得意的獰笑。

    果然,那位大人說得不錯,唐曦雖然很強,但也不是沒有弱點的,比如說,她特別喜歡用雷咒——那只要抗住一道雷咒,就能搶出足夠的時間!

    “啪。”就在這時,一只手靜靜地抓住了她拿針筒的手腕。

    “你——”女護士臉上的笑容來不及轉換成震驚,僵硬在當場。

    只見床上的病人睜開了眼睛,左手穩穩抓著她的手腕,強硬得仿佛精鐵手銬。

    “你不是……”女護士驚駭地看著他。

    “抓到了哦。”那病人清亮的眼睛笑出了彎月形,像是一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意。

    而唐曦已經從雷咒無效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靈力包裹在手上,一巴掌拍在女護士腦門上:“出來!”

    “噗——”女護士的身體像是個吹脹了氣的皮球似的,迅速漲大,很快又急劇縮小,隨即,一條淡淡的黑影從身體里脫離出來。

    “……橡皮人?”病人坐起在床上,晃了晃手里還抓著的東西,滿是無語。

    那竟然是一個十厘米左右高的橡皮人偶,做得還挺精致,臉上精心描繪了五官,身上套著護士的白色制服。

    “怪不得能擋雷咒。”唐曦抽了抽嘴角,轉頭去看飄在空中的鬼影,“然而,你附身的身體雖然因為絕緣不怕雷咒,可躲在下面的你,就算有軀殼和符文的雙重保護,也不是毫發無傷的。”

    “那又怎么樣?原本只需要擋住一下爭取到時間——就成功了!”鬼影咆哮著,聲音尖利,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成功個屁。”病人丟了人偶,一躍下床,幾下扯了臉上的繃帶,露出真容,赫然是被喊來幫忙的顧冉。

    鬼影早就知道中計,轉身往距離唐曦最遠的窗口撲過去。

    “此路不通。”顧冉從枕下抽出自己的刀,一刀劈過去。

    鬼影驚險地閃過,但還是被削下一小片,頓時一聲尖叫,轉頭撲向病房門。

    顧冉一揮刀,抖落那一縷怨氣,追了上去。

    “呯!”房門上靈光一閃,那鬼影一頭撞在符文上,被彈了回來。

    “留個活口。”唐曦喊道。

    顧冉“嘖”了一聲,刀身一轉,用刀面平拍過去。

    “啪嘰~”那鬼影像是個網球似的,被拍飛出去,再次撞擊在結界上。

    唐曦扶額,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手指一點,化出一條靈力繩將其綁了回來。

    鬼影被強制化形,勉強能看得出來,是一只很詭異的女鬼。

    “喂喂,怎么你每次對付的都是這種奇怪的東西!”顧冉驚悚地退了一步,差點一刀劈過去

    那確實是個女人,而且生前應該挺漂亮,然而女人背后卻有一邊四根節肢動物的腿,那尖利的毛仿佛倒刺,可以想象被擦一下就是皮開肉綻。

    “黑寡婦?”唐曦又多化出兩道靈力繩,將那些腿捆綁起來。

    “小曦,這個女人……”蘇凰出現在她身邊,臉上一片沉重,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沉重。

    “她和你不一樣。”唐曦沉默了一下才道。

    顧冉看看蘇凰的尾巴,又看看那女人背后的蜘蛛腿,毛骨悚然。

    “不一樣?”蘇凰怔了怔。

    “你是意外,她是人為。”唐曦答道。

    “……”蘇凰驚愕了好一會兒才道,“人為?小曦,你是說,她這個模樣,是被人刻意造成的?”

    “嗯。”唐曦點了點頭,臉色陰沉,“有人殺了她,把她的魂魄和蜘蛛拼合在一起——”

    “嘔……”顧冉一臉痛苦地捂著喉嚨道,“別說了!”

    “是操縱她的那個人做的嗎?”蘇凰倒抽了一口涼氣,又怒道,“那為什么不反抗,還幫那種人渣做事!”

    “怕是記憶也被洗掉了。”唐曦毫不意外。

    “啊啊啊啊~~~”蜘蛛女被靈力繩纏住,還在拼命掙扎。

    顧冉遲疑了一下,沒動。

    之前倒是想一刀劈了,但現在再看未免不忍。

    “算了,回頭再處置吧。”唐曦嘆了口氣,先將蜘蛛女收進厲鬼監獄。

    “這就結束了?”顧冉撓了撓頭。

    “早著呢。”唐曦說著,彎腰撿起了他扔掉的那個橡皮人偶,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微微沉吟。

    “這人偶,還有什么古怪的嗎?”顧冉忍不住問道。

    “我覺得這個制作手法有點眼熟。”唐曦沉吟道。

    “你以前見過這種人偶?”顧冉一怔。

    “說起人偶——”唐曦下意識就想起了當初那個封著裴清致生魂的厄運人偶。雖然效果不一樣,制造材料、用途都不同,但她總覺得兩個人偶之間有種微妙的相似。

    “怎么了?”顧冉問道。

    “沒。”唐曦拿出手機,給人偶拍了照,打開微信,送信。隨后將人偶強行塞進包里。

    “誰啊。”顧冉好奇道。

    “專家。”唐曦挑了挑眉。

    程華英既然了解厄運人偶,想必應該能看出點什么來。如今多事之秋,若是能把程華英也勾回江南市就最好不過,也多一個有力的幫手。

    “好吧,你說沒完,那我們現在做什么去?”顧冉攤了攤手。

    “我才不信就派了這么一只鬼來。”唐曦一揮手,解開病房里布置的結界。

    開門出去,走廊里黑漆漆的,明明頂上的夜燈亮著,可燈光卻仿佛驅散不了濃郁的黑暗,反而正在被一點點吞噬。

    “你讓我假扮那個傷者,那真正的目標你藏哪兒去了?”顧冉忽然問道。

    “當然是轉移了。”唐曦不假思索地道。

    “另一間病房嗎?”顧冉隨口道。

    “嗯,不遠,就是812,在對面。本來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唐曦道。

    “啪!”就在這時,他們頭頂的一盞燈忽然炸碎了。

    顧冉一揮刀,掃開掉下來的玻璃碎片。

    “來了。”唐曦卻笑了起來,毫不猶豫地跑向目標。

    812在八樓的另一邊,從電梯廳穿到對面,正好看見一個保安抬起手要推病房的門。

    “引蛇出洞,這種招數無論用多少次都有上當的蠢貨!”唐曦毫不客氣道。

    那保安嚇了一跳,一轉身,手里的手電筒光線直直地照過來。

    “這也不是人?”顧冉驚道,“真是很像啊!”

    “那個人偶能隔絕鬼氣,要不是沒有影子——其實也不是沒有影子,而是人偶的本體其實很小,影子也就那么大,一看就會出問題。”唐曦一聲冷笑,解釋道,“如果真要讓鬼扮人,就別吝嗇,做個等身娃娃不好嗎?”

    就像是她給張姨和喻明凡用的人偶,至少能解決影子問題。

    “應該是很難制作吧。”顧冉想了想道,“那不是你家那個用來買菜的殼子,是要戰斗的,不能影響厲鬼的能力。”

    唐曦想了想,只能默認。何況,影子的問題,是可以用黑暗來掩蓋的,要不是碰見她早有防備,旁人肯定發現不了。

    “該死!”保安舉手將手電筒扔了過來,隨即“嗤”的一下,背后的衣服被撕裂開來。

    “螳螂嗎?”顧冉一聲怪叫。

    保安背后,赫然是兩把寒光閃閃的鋸齒刀。

    “我討厭蟲子!”唐曦怒道。

    “呵,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咬起來口感一定不錯。”保安臉上的表情扭曲,說不出的邪氣,左右手各舉著一把刀,加上背后的兩把,揮舞著沖過來。

    唐曦站在原地沒動,看他的眼神帶著幾分憐憫。

    保安有些疑惑,但騎虎難下,也就一咬牙,繼續砍下去了。

    “后面。”唐曦嘆了口氣,好心提醒了一句。

    保安一愣,罵了一句“誰會相信你這么幼稚的騙局”,就忍下了回頭的欲|望。

    這回,連顧冉也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了。

    后方,812病房的門緩緩打開,楚離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舉起左手,靈力槍□□發出湛藍色的靈光。

    “啊——”保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靈力從后心貫入,前胸穿出。

    這把槍里的靈力是唐曦壓縮過的,帶著水屬性的力量,比一般靈力槍威力更大,而橡膠……也不防水咒。

    保安一臉震驚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口被貫穿的大洞,一聲慘叫,就和蜘蛛女一樣,瞬間爆開,只留下一個冒著黑氣的小小人偶摔在地上。

    “誰告訴你引蛇出洞的同時不能請君入甕?你自己不確認一下里面到底有沒有人的。”唐曦一臉無辜地道。

    被打出軀殼且被重創的螳螂男漂浮在空中,一臉的怨毒。

    顧冉一抬手,扔出幾道紙符,困住他逃跑的方向。

    楚離毫不猶豫,連著開了幾槍。

    唐曦扶額,隊友太兇殘,好像沒有她用武之地,只能提醒了一句:“活口啊活口。”

    螳螂男在結界內左沖右突,連連嘶吼。

    沒有橡膠殼子的保護,他可不敢去試唐曦的雷咒,顧冉的戰斗能力同樣很強,明明看起來最弱的楚離是個凡人,可……這凡人手里的武器威力也強到離譜了!

    這跟說好的完全不一樣!

    “喂,還玩嗎?”唐曦沒動手,抬頭很認真地道,“你呢,跑是肯定跑不了的,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你繼續頑抗,死不交代,我們就直接把你滅了,反正活口已經抓到一個了,第二個也就是雙保險,不是必要。”

    “我這個樣子,滅不滅的有什么在乎的。”螳螂男不屑道。

    唐曦沒接話,繼續說道:“第二,你束手就擒,坦白從寬,我想辦法弄掉你身上的東西,讓你死得至少像個人。”

    螳螂男聞言,飄忽的身影猛地一滯,被顧冉的符咒打了個正著,頓時一聲痛叫。

    “小曦,你能讓她恢復正常?”蘇凰震驚。

    “他比你好處理一些。”唐曦解釋道,“畢竟那螳螂腿是嫁接上去的,不像你,蛇尾人身完全融為了一體。”

    “那有什么好考慮的?”蘇凰立即道,“你就想變成這副怪物的模樣,連死后都不得安寧?”

    “我……”螳螂男遲疑了一下,動作慢慢地緩了。

    顧冉和楚離會意,攻擊也隨之停了下來。而顧冉更是借機又布置了一道結界防止他逃走。

    “你真的能讓我恢復正常的身體?”螳螂男問道。

    “砍下來不就行了。”唐曦白了他一眼,“你弄不掉,只是因為力量不夠,我就不同了,就算用蠻力,我也能把這些多出來的東西砍斷。”

    “……好。”螳螂男臉上的神色糾結無比,許久,終于惡狠狠地吐出一個字。

    唐曦點頭,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翻開相冊,調出那個唐裝老人的照片給他看:“是不是他?”

    “是!”螳螂男毫不猶豫道。

    “人渣。”楚離一聲低咒。

    “很好。”唐曦松了口氣,又道,“你們來滅口,是傅家指使的?”

    螳螂男楞了一下,搖搖頭:“不,是裴家。”

    “裴家?”唐曦愕然。

    “為什么?”裴清致從楚離身后的812病房里走出來。

    “綁架裴清致的主謀是傅家吧,怎么裴家比傅家還急?”楚離也道。

    幾人不禁面面相覷。

    “那當然是因為,傅家沒那個滅口的能力了。”螳螂男一聲冷哼。

    “那為什么裴家會幫忙?”裴清致忍不住道,“和傅家接觸的是誰?”

    “是裴元禮的妻子。”螳螂男撇撇嘴,不屑道,“左右都是為了錢,還真是夫妻同心呢。”

    “那個號碼今晚開機了。”唐曦輕聲道。

    楚離點點頭。裴元禮、裴清和、裴瑗都被拘留在重案組,最有可能和這個號碼主人聯系的人,的確是裴元禮的妻子。

    “二嬸是傅家的表親。”裴清致補充了一句。

    “裴元禮和那個老頭是什么關系?”楚離問道。

    “這我不知道,大約是合作者?”螳螂男想了想道,“不過,裴元禮那么蠢,多半也是被利用的份,還指望真能平等合作嗎?”

    “好吧,裴家為什么會幫忙,甚至愿意請自己幕后的人出手?”楚離換了個問題。

    “因為傅家手里有裴瑗、裴元禮、裴元慶姐弟三人合謀造成712空難的證據。”螳螂男一句話,石破天驚。

    “你說什么?證據?”裴清致失聲道。

    “我明白了。”楚離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明白什么了?”裴清致木然轉頭,只覺得整個腦袋都是混亂的。

    “裴家和傅家,我在調查的時候一直覺得很奇怪。”楚離緩緩地道,“明面上,兩家并沒有什么交往,從你父母去世后,已經連日常的來往都沒有了。然而,在生意場上,兩家竟然奇跡般地從來沒有相遇過,只要裴氏參與,傅家就會退讓,而投桃報李,傅家表現出強烈意愿的項目,裴氏就會退讓一步,是吧?”

    “嗯。”裴清致點點頭,“生意上的人情來往就是如此,不過我沒怎么和傅家打交道,那幾個案子都是二叔那邊的分公司決定的。有幾次,也是二叔為傅家說項,我覺得利益交換并無不妥,也就沒去駁親戚的面子。”

    “果然是很有默契。”楚離挑了挑眉,“我想,這么多年,兩家一直相安無事,無非就是一點——他們各自掌握著能致對方于死地的證據,所以互相制衡,互相威脅,誰也奈何不了誰,才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換言之,我們想要的證據,只要從對方身上去找就行了!”

    “你是說,傅家手里有空難的證據,而裴家手里則有綁架案的證據?”唐曦道。

    “這么大的事,誰不想留一手,捏住對方的軟肋?大家彼此彼此。”楚離冷笑。

    裴清致低著頭,咬牙不語,拳頭捏得死緊,骨節處隱隱泛白。

    唐曦心里一軟,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拳頭,用上力氣,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輕聲道:“別這樣,所有的真相,總有一天會大白于天下。所有的罪行,總有一天會暴露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嗯,我知道。”裴清致抬頭看她,眼眶微微緋紅,語氣卻很堅定,“我知道的,我只是……為他們不值。血脈親情,真就不如錢重要嗎?”

    唐曦無言,只是握緊了他的手。

    而一向是溫暖的掌心,此刻是冰冷刺骨。

    “會好的。”她說了一句。

    “你能帶我們找到那個人渣嗎?”楚離問道。

    “恐怕不行。”螳螂男嘆了口氣,舉起了手。

    “這……”楚離不禁震驚。

    卻見那魂體居然黯淡了不少,甚至在分解。

    “喂喂,這不是我們打的吧?”顧冉忍不住道。

    “不關你們的事。”螳螂男一聲冷笑道,“我們的靈魂刻印上有那人下的咒印,絕對不能背叛,我選擇跟你們合作,咒印就已經發動了,就算拼盡全力,也就只能多拖那么一會兒——那個人的事,不要再問了,我說得越多,咒印發作越快!去搜傅修書房里的保險箱,就在書柜后面的暗格……啊啊啊啊~”

    最后一句話還沒說完,他的魂體內部突然散出無數道血紅色的光線。

    “小曦!”楚離喊道。

    “咒印是不可逆轉的。”唐曦搖了搖頭。

    “你答應過我——”螳螂男朝她大吼,眼眶都出現了裂痕。

    “我知道!”唐曦上前一步,搶過顧冉手里的刀,全身靈力灌注在刀上,朝著他背后兩條螳螂腿的結合處,一刀劈了下去。

    “啊~~~~”兩條丑陋的螳螂腿掉了下來,化成怨氣消散。

    “謝謝。”男人扭曲著吐出兩個字,“轟”的一下整個魂魄爆了開來。

    唐曦一道結界護住了自己和裴清致。

    楚離身上的護盾自動張開,只有顧冉略慘,刀也不在手里,只能用符咒稍稍擋了一下,就被余波震飛出去。

    “沒事吧?”唐曦喊道。

    “痛!”顧冉揉著肩膀,呲牙咧嘴地走回來。

    “看來是沒事。”唐曦松了口氣,把刀扔了回去。

    “楚離。”裴清致默默看著男人消失,猛地轉頭。

    “放心。”楚離就給了他兩個字。

    一如既往,義無反顧。

    “醫院這邊的收尾交給我就行。”唐曦點點頭。

    “嗯,我走了。”楚離揮揮手,大步往外走,一邊已經開始打電話。

    “傅家,裴家,明天早上起床的人恐怕會發現江南市變天了。”顧冉喃喃道。

    “還有青江市。”唐曦肯定道。

    她和楚離一樣,信任譚局。對傅家的搜查令,楚離肯定能拿到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到證據,先將裴元禮等人的罪名落實,就不信裴元禮和裴瑗那樣自私的人愿意犧牲自己保全傅家,一定會把傅家綁架裴清致的證據也交出來的。

    要死一起死,我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

    不用想,就會知道那些人會怎么選擇。

    “今晚,注定是警笛鳴徹的長夜。”唐曦握著裴清致的手道。

    “嗯。”裴清致對她笑笑,手上微微一動。

    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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