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VIP】
寧泠看著裴鉉急切的眼神,點了點頭。
心里卻在思索這是最好的時機,該怎么利用才好。
裴鉉顯然也十分明白,他起身離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張川,讓他守好人。
張川點點頭,他以前追蹤尋找過寧泠,清楚她逃跑的能力。
待裴鉉走后,張川提議道:“請夫人換上丫鬟衣裙,最好撤去朱釵首飾。”
裴鉉讓他帶著夫人先走,是怕賊人上岸后傷了她。
且船上免不了一場血戰,擔心她受不了血腥場面。
可若是她身著華麗,氣質不凡,惹了水匪注視,一眼便知她身份不低,必會加派人手來抓她。
寧泠明白其中厲害,語氣擔憂:“那王姑姑她們怎么辦?”
她們都手無縛雞之力,留在船上殺不了敵人,只能徒增傷亡。
“侯爺會率領侍衛抵住前方主力。”張川回答,“余下的老弱婦孺都乘坐小舢板離開。”
若只有一只舢板同樣醒目,令人懷疑。
數量多了,老弱婦孺侍女都混在其中,又沒有攜帶大量錢財,水匪便沒有追擊的興趣。
寧泠點點頭,轉身和珍珠去換衣衫。
將頭上的發簪取下,正欲擱下時,又倏地轉念揣入懷里,還將一只發簪塞給珍珠。
珍珠面色不解對上寧泠的視線。
“選一只最鋒利的發簪防身。”寧泠語氣冷靜,教著珍珠,“若有水匪追上我們,先假意以弱示人,趁他們不備,朝他們眼喉脆弱器官用力刺。”
外面的張川聽見,暗暗點頭。
沒想到她有如此膽量魄力,難怪一個弱女子能夠獨自在外逃跑許久。
寧泠的手腳麻利,很快和珍珠換好了衣服。
寧泠還特意讓珍珠和她多穿了幾件衣衫,顯得身形臃腫,臉上摸了灰,像是灶房里的婆子。
見兩人出來,張川掃視一眼,
眼眸滿意,他最擔心寧泠恃寵而驕,不配合他。
接著張川帶著兩人躲在漆黑的船底附近,寧泠感覺自己心跳地飛快。
剛才聽聞消息,第一反應不是害怕緊張,而是驚喜逃跑的機會來了。
現在聽著眾人慌亂的心跳聲,才驚出一身冷汗,嚇得渾身發抖。
若是被水匪生擒,她們女子面臨得會是怎樣暗無天日,生不如死的生活,寧泠不敢細想下去,只能暗自祈禱裴鉉能剿滅水匪。
裴鉉敗下陣或者逃跑,她們離被抓也不遠了。
寧泠頭冒冷汗,盡量控制住自己胡思亂想。
在眾人沉重的呼吸聲里,不知過了多久。
忽地似是船遭到重物碰撞,船身晃蕩,眾人都身形不穩,哪怕張川早已提醒過寧泠水匪登船時會船身不穩,可她還是失去平穩,險些墜到在地。
她一只手臂跌在甲板,幸好張川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才沒摔倒。
“就是現在,走!”張川低聲對寧泠說道。
寧泠和珍珠點點頭,上了準備好的舢板,身后眾奴仆也分散登上舢板。
寧泠帶著珍珠登上舢板,張川奮力劃著船槳,她回頭看了一眼大船。
密密麻麻的人站在甲板上,魁梧壯碩的林韋德背著那把駭人的大刀,裴鉉高大的身形鶴立雞群地凸顯在人群里,他似乎心有所感,回頭望了眼寧泠的位置,寧泠低下了頭錯開他的視線。
張川劃著船槳,舢板越走越遠,遠處船上的人逐漸成數不清的黑點,黑點里似乎還摻雜著鮮紅的血。
林韋德舉著大刀,砍瓜似地砍著四周的水匪。
裴鉉手里銳利的長劍凌厲無比,兩人如同殺神般,殺得水匪心生退意。
雖然人數比不上水匪,可都是個中好手,身經百戰,訓練有素。
尤其是在空間有限的甲板上廝殺,人多了反而是累贅。
水匪頭子被裴鉉身上濃烈的殺意嚇著,轉眼看見四處逃散的舢板。
他跨站在甲板上,瞇眼一看,都是些老弱婦孺。
船上的金銀財寶他是沒福享受了,但搶幾個女人也算不虧。
他大聲吼道:“都給老子去舢板,逮哪些娘們!”
廝殺的水匪面色放松,他們早已招架不住,就等著老大說撤退。
裴鉉聽了渾身散發陰鷙森冷,眼神如刀子般恨不得在水匪身上捅出窟窿。
“傳我令殺一人得十金,若不幸身亡我保其后嗣家眷富貴一生。”裴鉉殺紅了眼,“若水匪有一舢板下水,全體皆受罰。”
他招式刁鉆狠厲地抹了水匪的脖子,喘著氣抽空看了眼一望無邊,水平浪靜的河面。
水面上稀稀疏疏地飄著幾只舢板,已分不清他的妻兒在哪里。
水匪若用舢板四面圍攻寧泠,后果不堪設想。
身邊的侍衛聽了裴鉉的命令,紛紛氣勢更甚。
人不怕拼命,怕得是拼了命還一無所獲。
看著裴鉉以身士卒,孤身廝殺在最前面,后面的侍衛也不甘示弱,紛紛追上來。
林韋德看著裴鉉孤身入了水匪船,心里著急得很。
奈何被身邊的水匪纏住,只能眼睜睜看著。
水匪頭子看著形勢扭轉,揚起兵器喊道:“人都過來,把這個小白臉給老子困死。”
擒賊先擒王,把他弄死,下面的不成氣候。
裴鉉聞言卻笑了,看著一層一層圍過來的人,心里毫無恐懼。
如此便無
人能去追擊寧泠了。
雙手難敵四拳,裴鉉的劍使得再好,也有精疲力竭的時候。
一時不察,被人從后背偷襲,大刀從肩膀處狠狠地劃至腰側。
“侯爺!”林韋德情急地大吼一聲,面色猙獰。
他費力一腳踹開身邊人沖了過去匯合。
他與裴鉉背靠背,奮力廝殺,等待身后的侍衛追上。
不知過了多久,激戰結束了。
裴鉉沾滿鮮血,狼狽地跌坐在血流成河的甲板上,面色蒼白,手指發抖,力竭地握不住劍。
背后的林韋德喘著氣勸說道:“侯爺,下次不可再莽撞了。”
仗著武藝高強,孤身入敵,可那么人一波一波地涌上來,一不留心就沒命了。
“林韋德。”裴鉉衣衫上布滿的鮮血,已分不清是自己多些,還是敵人多些,“你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兒落入敵人之手?”
身為人夫,若護不住妻兒,何以立足天地間。
哪怕剛才那一刀捅進心臟,今天死在這他也沒有一點后悔。
不過寧泠會真心為他的死掉一滴淚嗎?大概會的,只是無關情愛,唯有心軟罷了。
裴鉉苦笑一聲,恢復了一些體力,向林韋德伸手,將他拉起來。
“走吧,還要加急去浮白州。”裴鉉望著自由流淌的河水。
她費盡心思出來,必不會老老實實等他回去。
路上定絞盡腦汁,想著趁機離開。也不知張川能不能看住她?
一想到此時,裴鉉的心慌比剛才更甚。
一天后,張川帶著寧泠到了浮白州。
碼頭上人頭攢動,很是擁擠,張川的視線緊緊跟隨寧泠。
走出碼頭后張川租了一輛馬車,帶著寧泠珍珠去了準備好的落腳處。
裴鉉早派人了來浮白州打點行程,住宿吃食都齊全,張川到了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調派人手,將小院圍得水泄不通。
寧泠打量著幽靜的小院,一塵不染,各類用具都周全。
珍珠帶著寧泠在小院內閑逛,她忽地吃驚叫喚一聲。
寧泠的視線尋了過去,珍珠興高采烈地指著一處地方:“那兒有小貓,我剛看見了。”
郁郁蔥蔥的灌叢下,似乎有什么動物驚得灌叢輕微響動。
寧泠和珍珠放輕腳步走近,走近果然有一只全身毛發都是白色的小貓。
而且它是異瞳,一眼睛是黃色,一只是綠色。
“去找些吃食來吧。”寧泠擔心嚇著它,沒有伸手觸碰。
珍珠積極道:“好。”
話音剛落就一陣風似地跑沒影子了。
小貓體型不大,很瘦能夠看見它凹陷的骨頭,毛發干澀成團,寧泠憐惜地蹲著看它。
它似乎感受到善意,小聲地喵喵叫。
珍珠很快拿著肉干和煮好的雞蛋回來,還很細心地拿了一個碗,里面裝滿干凈的清水。
珍珠和寧泠將吃食撕碎放下,白貓狼吞虎咽地吃著。
兩人都蹲在一旁看著它,珍珠的眼睛四處張望:“也不知道有主人沒?它怎么進來的呀,圍墻這么高。”
寧泠聽了心神一動,它要么是翻墻進了院子,要么就是狗洞。
大戶人家的院子許多都有狗洞,說不定這兒也有。
想到這兒,寧泠站起身來,打算將小院子巡視一遍。
“姐姐,怎么了?”珍珠迷惑問道。
寧泠不動聲色:“蹲久了,起來走走。”
“好,我陪你。”珍珠不放心她一個人。
寧泠也沒出言勸阻。
寧泠將小院仔仔細細走了一圈什么也沒發現,不死心地又走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
看著眾多侍衛,裴鉉早早安排好的院子,沒有這么明顯的紕漏也正常。
不過她準備了幾個計劃總有一個能用上。
寧泠回了屋子歇息,讓珍珠叫了張川過來。
張川避嫌地站在一副巨大的花鳥紋屏風外,態度恭敬問道:“夫人有何事?”
“我隨身帶的衣物都落在船上了,我要去外面買些。”寧泠將自己的需求直說。
張川皺眉:“屬下馬上派人去買。”
言下之意寧泠不用出門。
“張大人如何買?”寧泠似是感覺到好笑,“難不成對我身形的尺寸都一清二楚嗎?”
寧泠這話壓得張川頭冒冷汗,連陪不是:“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一個下屬對主母的身量了然于心,十分不敬,他剛才只是下意識地不愿她外出。
“那就請大人放我出門。”寧泠說道。
張川彎下腰道:“現在外面不安全,屬下可以將繡娘請上門,一定讓夫人滿意。”
外面的衣莊鋪子銀子給足了,上門制定不是難事。
他身段謙卑,實際態度強硬。
寧泠無可奈何:“好吧。”
張川的辦事速度很快,約莫半個時辰就將繡娘請上門了,他還十分謹慎,命人搜身后才將人放進來。
繡娘為寧泠量了身量,回去將鋪子里的成衣改改尺寸就合身了。
黑色籠罩在大地上,外面鋪子約莫快要關門時,新衣衫送上門了,珍珠伺候寧泠更衣試穿。
“呀,姐姐這兒有淤青。”珍珠緊張地打量寧泠的手臂。
“可能是慌忙之中,不小心撞到了。”寧泠不在乎地說著。
珍珠十分心疼,青紫色在寧泠白皙如玉的肌膚上十分顯眼,“姐姐身上其他地方也被撞了嗎?”
“后背處有些隱隱作痛。”寧泠蹙眉,“不過不妨事。”
“那怎么行?”珍珠語氣著急,“我讓張大人去請個大夫看看。”
寧泠抬眸看了眼天色:“外面鋪子都關門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問他要一瓶紅花油我擦擦,說不定明日就好了。”
“他們有嗎?”珍珠不放心問道。
“習武之人免不了跌打損傷都會隨身攜帶。”寧泠語氣肯定,“不過你別說我用,只說你要,不然他準會半夜大驚小怪地拎個大夫來,鬧得大家都睡不好,我也乏了。”
珍珠聽話地點點頭。
在外奔波了許久,眼下是眾人都疲倦時。
珍珠找上門時,張川已經歇息了。
他穿好衣衫,神情疲憊:“怎么了?可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夫人沒事。”珍珠小聲說道:“是我想要些紅花油揉擦淤青。”
張川點點頭,水匪上船后珍珠沒站穩摔了一跤。
紅花油這東西不稀奇,他轉身拿了一瓶給她。
寧泠如愿拿到了紅花油,并不驚訝。
繡娘衣衫本就是虛晃一招,將張川的注意力放在外面。
又是在人昏昏欲睡的夜晚,對平常事物警惕大幅度下降。
第62章 第62章【VIP】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紅花油真能滑胎嗎?
寧泠不知道,但也只有咬牙一試。
“我自己擦藥。”寧泠溫聲對珍珠道,“你也累了,好好睡一
覺吧。”
珍珠點點頭,沒有起疑心。
畢竟寧泠向來不愿別人看她身子,沐浴都不用人伺候。
寧泠一打開紅花油,那股刺耳的味道就讓她反胃不適。
她咬牙忍住不適,將紅花油倒在皮膚上擦拭,可過了許久都毫無反應。
寧泠又加大劑量全部涂抹在皮膚,卻被濃烈的紅花油味激得反胃嘔吐。
睡在外間的珍珠被驚醒,著急地起身過來查看。
“姐姐,你怎么了?”珍珠披著外衣,舉著燭火。
寧泠安慰:“沒事,我只是聞不慣紅花油的味道。”
“那我開窗通風,去去味。”珍珠去撐窗。
寧泠想阻止,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張川的紅花油一小瓶她都用完了,卻似乎沒有用。
莫非要口服紅花?還是劑量不夠?
寧泠思考著睡著了,第二天睡醒看見床榻處坐著個人。
裴鉉視線溫柔地注視寧泠,她臉上的傷已經不見一點痕跡了。
可他還是心疼地摩挲傷口:“還會疼嗎?”
寧泠搖搖頭,只有最開始幾天會有痛意。
她剛醒來的嗓音有點啞:“水匪都處理完了?”
裴鉉點了點頭,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喂她喝。
“那此行再遇險可能性大嗎?”寧泠接著問道。
裴鉉以為她被嚇著了,溫聲道:“派遣殺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短期應該不會。”
他們剛經歷過一次刺殺,必然處于高度警覺狀態。
敵人們應該也清楚,并無論人力財力都不是那么容易再實施的,但萬事無絕對。
他不由面露期待地望著寧泠,她既然問了水匪,會不會隨口關心句他受傷沒。
寧泠喝了水后沒說話,穿衣起身洗漱。
裴鉉心里空落落,感覺身體的疲憊一涌而上。
寧泠在外間吃早飯時,剛好遇見林韋德。
林韋德面帶猶豫地杵在門口,寧泠看了一眼沒說話。
他期期艾艾地開口:“侯爺為了殺水匪,命都不要了,后背劃了好大一個口子,大夫都沒來得及去看,擔心你的安危就急匆匆地趕過來了。”
他話里話外的意思讓寧泠多關心,多照顧他。
“那你快去給他上藥。”寧泠蹙眉道,難怪他靠近時,聞見一股似有似無的血腥味。
林韋德推脫道:“我一個大男人笨手笨腳,恐怕干不好這個事情。”
他暗想侯爺是怎么了?上次馬場不是哄得寧泠心軟不已,現在怎么成了悶葫蘆,一言不發。
“那還是請大夫最為穩妥。”寧泠面色冷靜。
林韋德暗想大夫自然是要找的,可侯爺最想要的還是她的關心。
若是以前的寧泠肯定心急如焚,心懷愧疚。
可經歷馬場一事,她總懷疑他又故意拿捏她心軟使詐,例如這個孩子的由來。
林韋德無奈去請大夫,寧泠吃了早飯后帶著珍珠在院子里轉。
逃跑是個體力活,她不能疏于鍛煉。
走了一個時辰功夫,夏日里的太陽毒辣得很,寧泠回屋了。
裴鉉脫了外衣赤條條地躺在榻上,精瘦的后背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口。
尤其有一道幾乎橫貫整個背部,血肉模糊,傷口猙獰嚇人。
他俊美的臉帶著病態的白,緊咬嘴唇神情忍耐,大夫在身后用銀針穿線給他縫傷口。
他聽見了寧泠的腳步,輕聲喊道:“寧泠,別進來。”
寧泠隔著一道遮擋視線的珠簾,停止了踏進的腳步。
“血腥味太沖了。”裴鉉手指并攏壓抑劇痛,語氣盡量放柔,“我擔心你看了傷口受不了。”
林韋德暗自搖頭,說不定寧泠進來看看就能心軟了。
寧泠放下撩起準備進入的珠簾,果斷轉身離開:“好。”
那邊傳來大夫小心叮囑的聲音:“夏日傷口及其容易發炎,要注意晚上是否發熱。”
林韋德都謹記于心。
寧泠孕期嗜睡,下午便想回榻上午睡了。
裴鉉側過輪廓分明的看她:“困了?”
“嗯。”寧泠神情懶懶。
“我搬去偏房睡。”裴鉉主動說道。
寧泠眉頭輕挑,神情詫異,之前他死乞白賴不分榻,如今又主動分開。
“我發高熱,傳染給你就不好了。”裴鉉笑笑,“傷好了還是要回來。”
寧泠的臉色暗淡了些,似乎有些失落。
“寧泠你希望我尊重你,我認真聽進去了。”裴鉉的笑泛了苦意,“你能不那么抗拒嗎?至少給我個機會。”
寧泠真的不太懂男人,或許對于裴鉉來說第一個孩子意義非凡,她還真是母憑子貴了。
“你真的尊重我就應該放我離開。”寧泠將直抒胸臆,“而不是你自以為是的為妾為妻,我都不稀罕,也謹記藏書閣你讓我安分守己。”
裴鉉被她懟得訕訕,他什么都可以去爭取,唯獨放她離開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真正尊重放我走,就不必再假惺惺地為我好了。”寧泠情緒平靜地說出這件事,似是在討論無關緊要的事情。
她不喜歡他拖著病體,賭她心軟,同樣的錯誤絕不犯第二次。
后來的幾日,裴鉉都在偏房養傷。
寧泠心里暗暗焦急,紅花油似乎沒用,裴鉉在這她不敢故技重施。
算下來日子快滿三個月了,她現在的希望都在原定山了。
偏偏裴鉉的傷勢反復,高熱不止,她也不好去催促,只能靜靜等待。
寧泠心情不佳,天天長吁短嘆。
偏房內,裴鉉趴在床上看著密報:“水匪之事果然不是意外,上次青州的漏網之魚在興風作浪。”
“青州牽連的人員均被抄家,男子充軍,妻女為奴。”林韋德回想,“難怪他拼了命報仇,應該是他收買了水匪。”
“州城一帶原應沒有水匪。”裴鉉沉思。
“不過此次他應該會知難而退了。”林韋德想想問道,“這手筆不似一人為之。”
裴鉉冷笑:“富商那有本事鼓動人去刺殺皇室宗親,自然少不了我那個好叔父的授意。”
宣帝與忠國公斗得如火如荼,他是宣帝的左膀右肩,他先下手為強。
林韋德心里憋了很久,如今在浮白州才敢說:“兩虎相爭,漁翁得利。”
自古以來做皇上的就沒有不狠心的,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之事略見不鮮。
“他不會,也不能。”裴鉉把玩著寧泠給他繡得香囊,“他靠著宗親過繼上位,眾人都眼饞,除了叔父算是威懾,再對我動手,豈不是告訴皇室宗親他要屠殺殆盡。”
他裴鉉醉心于情愛,自問對于權利謀略算不上拔尖。
他自愿去做宣帝鋒利的刀,他保他富貴平安一生。
宣帝還要大肆加賞厚愛,讓全天人知道跟著他才能升官發財。
香囊內他偷偷藏著寧泠發梳上偷來的發絲,他輕聞了下香囊。
“去準備上原定山。”他命令道。
原定山是寧泠父母也是他岳父岳母的葬身之地。
“侯爺,還是再多靜養幾日吧。”林韋德不放心。
他傷勢嚴重,又因夏日里恢復得不算好,上山免不了出汗,心憂又發熱。
“我再躺著,某人就要茶飯不思了。”裴鉉透過窗柩,看著在外踱步的寧泠。
裴鉉對屋外的寧泠找找手,示意她進來。
寧泠愣了下,還是抬腳進了偏房。
裴鉉的視線緊緊盯著她的肚子,問道:“最近它沒有鬧騰你了吧?”
“侯爺不是派人監視匯報了嗎?”寧泠并不與他客套,直接反問。
裴鉉握住她的手腕,撥弄著一對手鐲:“不是監視,是關心,是在乎,是想知道寧泠生活里的一點一滴。”
寧泠迷惑地看了一眼他,她真的不懂。
一個男人怎么從之前冷漠無情,肆意玩弄她,到現在情根深種,非她不可的模樣?
是愛?她自嘲笑笑,大概是一種新的手段馴化罷了。
“我們明日去祭祀爹娘。”裴鉉很自然地說出這句話。
寧泠卻被他驚得眼眸睜大:“你胡說什么?”
“寧泠會嫁給我為妻,如今我們還有了骨肉,他們不是我岳父岳母嗎?”他恬不知恥解釋。
寧泠深吸一口氣,思考著最后的計劃,沒有與他置氣。
“我們上午坐馬車出發,剛好下午黃昏時刻去祭拜。”她神情變扭,“晚上涼快些,你不容易出汗。”
從浮白州到青山縣還有一段時間,這樣一天行程剛好。
祭祀大多是清早就忙碌的事情,裴鉉挑眉看著她,還以為要在青山縣住一天。
轉念猜想她估計還是心疼自己受傷了,為他考慮。
第二日下午天氣陰沉,暴曬的太陽沒有出現。
烏云壓境,風雨欲來,狂風吹得樹枝草木颯颯作響。
為了以防萬一,裴鉉還是配齊了護衛,雖然眾人都認為不可能在這么短時間再遇刺。
到了要步行上山的地方,寧泠對提著貢品的裴鉉說道:“護衛們都在山下候著吧,人多了我怕擾了他們清
凈。”
張川最先面露不贊同,可裴鉉點頭:“那就張川,林韋德跟上,其余人山下候命。”
四人一起上了山,林韋德想接過裴鉉手里的香蠟紙錢等物,卻被他拒絕了。
裴鉉擔心寧泠的肚子:“累了就歇歇,不要硬撐。”
寧泠點點頭。
原定山從山腳處開始爬上,約莫一個多時辰能到墳墓。
整座山高度不算高,可足夠寬廣,占地極大。
尤其植物茂盛繁多,寧泠小時候經常各小伙伴來這兒玩。
或是采些野菜菌菇,或是一起玩鬧嬉戲。
雖然時間已過去許久了,但時間對自然風景的大山格外厚待,幾乎沒有太大變化。
與寧泠記憶中的原定山差別不大。
她低頭走在松軟的泥土上,她總鬧著要回原定山因為這里是她最后的逃跑機會。
小時候頑皮經常和小伙伴去原定山,恨不得將這座山每一寸土地都摸清。
還偷偷發現了秘密基地,一個結構獨特隱秘的洞穴。
她記得那處洞穴前后兩處貫通,入口處有碎石和濃密茂盛的樹木遮擋。
而且入口僅能容許一人通納,小時候發現此處時驚呼連連,印象深刻。
她上山可以找借口離開眾人視線,接著循著記憶找到洞穴躲進去。
裴鉉找不到人,多半會派人搜山,可原定山遼闊又植被豐富,很難一寸寸仔細搜尋。
他更有可能懷疑她是不是從某條小路,另辟蹊徑離開。
最大的問題是目前如何甩開身后三人。
她絞盡腦汁地思考著,忽然有密密麻麻的箭射來。
帶著破空聲和肅森的殺意,直朝四人鋪天蓋地。
裴鉉三人連忙抽出隨身武器,抵抗四周攻擊。
“一定和水上那群人是一伙。”林韋德咬牙罵道。
寧泠頓時被驚天的箭鏃嚇住,裴鉉將她努力護在懷里。
“找掩體。”裴鉉揮舞之間,背后的傷口裂開,鮮血不斷滲出,“去巖石背后。”
四人艱難地移動著,他將寧泠護著嚴嚴實實。
對面的人數應該有限,攜帶的箭數量也有限,除開最開始的猛烈攻擊,后面逐漸減少。
四人成功移到了巖石后。
“看來是早埋伏好了。”張川皺眉,“若是我們護衛還在,倒是不怕他們,可以拼上一波。”
現在勢單力薄,如同案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現在說這些沒用,山下的護衛估計還不知道情況。”林韋德思考道,“估計下山的路,早有人把守,現在是一條死路。”
等不了多久必會有刺客圍上來,怎么脫困是關鍵。
原定山他們不熟悉,路通往哪兒他們都不清楚,冒然逃跑選了死路,只有被圍堵困死。
“山里植被茂盛,可以隱藏行蹤,分離擊破。”裴鉉的聲音沉穩,“但需先確定好方向。”
“我知道往那走。”寧泠主動出聲,她被剛才的殺意嚇得身形微顫,裴鉉伸手握住她。
所幸天色較為陰沉,深山老林樹枝茂密遮擋了視線。
寧泠和裴鉉走在前方帶路,后兩人墊后處理。
寧泠帶著人專往植被茂密的無人道鉆,幾人很快消失刺客視線里。
但領頭并不慌張,牽出早有準備的的獵犬,它們的鼻子靈得很。
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四人的眉頭都緊皺,有獵犬在怎么也不可能甩掉他們。
寧泠的心情有點沉重,裴鉉抬眸看了眼天色:“看這天色,應該會下雨。”
下雨后沖淡一切味道,獵犬的作用會被削弱。
“待天黑時山下護衛還沒看見我們下來,必定會知曉有異,帶人沖上來,我們只需全力躲過這幾個小時。”裴鉉繼續補充,安撫著寧泠的情緒,讓她知道追殺并不是無窮無盡的,他們還是有很大希望。
寧泠聽著外面窸窸窣窣的動靜,臉色慘白。
帶著幾人去尋那處洞穴,但洞穴的位置很小,勉強容納兩人,他們卻有四人。
敵人四處分散尋找著蹤跡,有循著蹤跡找到,被林韋德手起刀落處理。
果然如裴鉉所料,天空忽地下起瓢潑大雨,雨勢浩大。
寧泠的心稍稍松了一口,帶著三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
裴鉉卻渾身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幸好寧泠及時扶著了他。
她扶著他時,才發現他身上的體溫不正常,臉色泛著高溫的紅色。
他動手時后背傷口裂開,被汗浸濕后又淋了雨,想不惡化都難。
寧泠扶著裴鉉先行找到一處隱蔽的地方,讓他稍稍恢復下體力。
“我們這是同生共死,患難與共了。”裴鉉還有心情開玩笑逗寧泠。
后面的林韋德和張川利索地解決好幾個尾巴后跟了過來,見裴鉉不舒服地靠著巖石休息,面色大變。
“本來帶著護衛上山什么事都沒,夫人卻不肯,現在給了他們可乘之機。”張川護主心切,出言不遜。
裴鉉陰狠地睨他一眼:“還輪不到你說話。”
寧泠不生氣,她知道張川只是陳述事實,而不是橫加指責。
“與你無關,是我在青州時的仇家。”裴鉉起身繼續趕路,對著寧泠說道:“你被我無辜連累了。”
寧泠沒說話,加快腳步。
終于在裴鉉快要堅持不住,高熱虛弱快昏厥時到了洞穴口。
三人看著寧泠先是撥開比人還高的綠植,接著又開始摸索附近大大小小的散落石頭。
終于找到記憶中的標記點,她搬開外層的石頭。
露出一個僅供人彎腰進去的狹窄入口。
寧泠自己先鉆進去看了眼,里面漆黑一片,黑沉沉的。
洞穴的另一處出口與這邊一樣,入口稍稍大一些,但是同樣隱蔽難尋,尤其是在漆黑的雨夜。
她鉆出去說道:“里面只能容納兩人。”
林韋德連忙道:“侯爺和夫人剛好合適,我與張川可去吸引敵人視線。”
張川滿意地點點頭,就算洞穴能夠容納四人,也不可能都進去。
他們找不到人,一定會很仔細搜尋藏身之地,還是需要人吸引注意力。
裴鉉皺眉看著那處洞穴,銳利明亮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寧泠。
他還有什么不明白,這才是她要上山的真正目的。
“不必了,林韋德和寧泠進來。”裴鉉的聲音帶著冷意,“我去誘敵最合適。”
他和寧泠進了洞穴躲藏,并不意味著一定安全。
眼下他的身體無力護著她,還是林韋德保護她更為合適。
何況他們想抓的人本就是他,抓住他后就沒有必要去追殺他。
他留在她身旁只會帶來傷害,以前她想逃跑時正確的。
林韋德張嘴想說話,卻也不知說什么,他聽侯爺的。
“若不是她死活鬧著要來原定山,侯爺怎會遇險?”張川大為惱怒,“咱們就不會遇上水匪,更不會被困在這里,依我看侯爺不必管她死活。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林韋德武功比我高,由他去保護侯爺,我沒有一點意見”
裴鉉皺眉要打斷時,寧泠出聲:“我贊同張川的意見。”
她平淡的一聲,在三人的心頭砸下重大漣漪。
禍是她惹出來的,裴鉉為了保護她性命危在旦夕,更別說被連累的林韋德和張川兩人,她能多保下一個是一個。
無論什么后果,她寧泠都認。
“胡鬧!”裴鉉怒喝一聲,被震耳欲聾的雷聲掩蓋。
有刺眼的白光閃過,他神情冷硬,絲毫不退。
寧泠卻毫不害怕,她甚至悄無聲息地給張川遞了一個眼神示意。
暗示他劈暈
裴鉉,他們在這耗不起。
張川猶豫了,他雖不滿侯爺的決定,卻不一定有勇氣親自執行心中所想。
瓢潑大雨重重砸下來,順著裴鉉線條分明的臉落下。
“林韋德!”裴鉉喊道,暗示他劈暈寧泠進入洞穴。
林韋德左右犯了難,私心里他想裴鉉和寧泠一起進去,可張川和寧泠的決定對侯爺更為穩妥。
林韋德不聽他命令,張川更唱反調,偏偏裴鉉現在無力親自實行。
“寧泠,我知你不喜這個孩子。”裴鉉的聲音放軟,幾乎帶著哀求,“你若肯進了洞穴,我答應你回府后不要它了。”
他現在只求她活著了,以前或許是他貪心了。
“我熟知地形,還可以再找到一個隱蔽處。”寧泠對著張川說:“你們侯爺這個樣子,你們說他能跑多遠?”
張川和林韋德沒有說話,這正是他們心中所想。
“我再不濟,也還有武功傍身。”裴鉉情緒激動,他上前大力擁抱寧泠,將她抱得死死,幾乎將她擠壓地喘不過來氣。
他一聲聲呼喚,聲嘶力竭:“寧泠,寧泠!別犯傻!別走好不好!”
寧泠不為所動,對著張川冷靜催促:“你再不下手,我們四個都要死在這兒。”
裴鉉聞言立刻松開她,欲要防備他。
可奈何他高燒不適,身體反應十分遲鈍。張川一記利落的手劈下來,他失去了意識。
林韋德接過裴鉉,張川和寧泠看著兩人進了入口后,將四周恢復成遠樣。
“我們分頭行動。”做好一切后,寧泠轉頭對著張川,“目標小些,能分散更多人。”
張川爽朗一笑,他明白了寧泠是不想拖累他。
“我要下山去找護衛。”他語氣堅定,侯爺的身體急需救治。
寧泠一個弱女子,尚且能有如此魄力,利落行事,不肯茍活。
他堂堂一階男兒,明知下山是九死一生的路,他也絕不氣餒害怕。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寧泠笑笑:“那祝我們都平安。”
“夫人,失禮了。”張川這聲夫人,叫得心甘情愿。
兩三句話時間,兩人分道揚鑣。
其實寧泠并沒有其他的藏身處,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然她不會爭吵,而是直接帶人再去尋找。
寧泠想了想,毅然去了父母墳墓處的方向。
等待許久心心念念的祭祀,她還沒有見到她的爹娘。
只是可惜了沒有香蠟錢紙等物,但是她相信他們不會怪她。
如果能死在這兒,也算是在這得償所愿,與父母團聚。
寧泠在黑夜里快速穿梭,很快就被尋找的人盯上了。
開始是一個,但是她沒有能力除掉他。
后來尾隨的人越來越多,寧泠遺憾地想還是沒有機會去見父母了。
追殺她的人,很是興奮:“是那個侯爺的女人,好像還懷孕了。”
既然是一場有預謀的暗殺,對人的身份背景都了解地一清二楚。
“要活捉!”有人強調。
寧泠不知他們活捉是想去威脅裴鉉,還是不懷好意。
她跑得精疲力盡卻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她勉強靠著熟悉地形,拉開一點點距離,又會被快速他們拉進。
渾身都被大雨濕透,她跑得連氣都喘不上。
身后是密密麻麻,敏捷快速的身影,偶有紫色閃電劈開黑沉的天空,瞥見身后模糊的黑影,壓得人精神緊繃,只剩下人的本能,逃!
寧泠每次差點被捉住時,都一遍遍告訴自己捉住后下場多么悲慘,激發自己的潛能奔跑。
終于她跑了不知多久,到達了終點。
是一處陡峭的萬丈懸崖,身后的人嚇得驚呼一聲,紛紛退后幾步。
寧泠站在危險的懸崖處,看著下方湍急打著浪的河水。
不得不感化造化弄人,竟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來之前她就想,若是洞穴的計謀沒有成功,有必要實施這個嗎?
小時候有人采藥失足跌落,他那個時候運氣還不錯遇見枯水期,水流平穩。漂流到下方縣城救下,回來后眾人都感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但更多的人是杳無音信,生死不知。
不知她是否能有這個好運,上山時她還在思考有必要嗎?
現在上天已經幫她做出了選擇,寧泠釋懷一笑,縱身一躍跳下萬丈懸崖。
第63章 第63章【VIP】
失重感傳來,寧泠的心跳加速,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從高空重重砸入水面,身上痛意蔓延,頭暈無力,強烈的窒息感。
黑暗里她奮力掙扎,劃動四肢,將頭顱浮出水面呼吸。
可她的力氣早在追殺里耗盡,寧泠盡量放松自己的身體,使自己能夠漂浮在湍急的水面上。
她的意識斷斷續續,感覺自己似是昏厥又似是清醒。
許是上天憐憫她,在她漆黑絕望的夜里,抓住了被大風折斷的浮木。
寧泠再也堅持不住,趴在浮木上不省人事。
兩天后白氏兄妹出門采藥,白洲言背著背簍走在泥濘不堪的小路上。
白佳蹦蹦跳跳走在前方,連著下了幾日暴雨,山谷里滿是清新味。
“咱們先去小溪邊看看吧。”白佳眼眸彎彎建議道。
“你真是陪我來采藥的?”白洲言寵溺笑笑,“我看你是嘴饞雨后的蘑菇。”
雨后靠近水流處的蘑菇最為鮮美可口,許多人雨一停就火急火燎地出門,晚了定搶不到。
以前他出門采藥時,小丫頭從沒這么積極過。
白佳調皮地眨眨眼睛:“走嘛,走嘛。”
白氏兄妹去了河水邊采蘑菇,白佳忙碌的身影到處轉。
不論再茂盛的綠植她都要撥開好好檢查一番才放心,費力找了一圈,毫無收獲。
白佳臉色沮喪,莫非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不死心地到處看,看見遠處好似有個人躺在水流處。
她膽子大好奇心重,跑過去望了一眼。
好似是個女子,倚靠這一截浮木半趴在木頭上,垂著臉不知死活。
“哥!”白佳不知該怎么辦,大聲喊道:“你快來,這兒有個人泡在水里。”
正在另外一邊找蘑菇的白洲言聞言急急跑來,看見小妹心急地站在河邊。
他見了這景象,環顧四周:“說不定是上流沖下來的人。”
小溪上面是一條大河,到了山谷這兒分了流,一處在此成了小溪,一處與其他河流匯集。
白洲言世代學醫,信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忙取下背簍脫了鞋靴,向溪流中走去。
他先是走近拉起她的手腕搭脈,白洲言臉色一變,竟然有了身孕,情況不太好。
又將面趴在浮木上的人翻過來,觀察她面色舌頭,氣息雖弱但還好。
白洲言把人背在身后,走出淺淺的小溪。
“哥,還能救不啊?”白佳語氣著急。
“先回去再說。”白洲言答道。
白佳懂事地點點頭,將放在地上的背簍背上。
寧泠在晚上醒來,她頭暈得離開,勉強睜開眼皮看了眼四周。
房間布置簡單,四周放著晾曬好的藥材。
白佳端著藥碗進來,見她醒了很是開心:“你終于醒啦,快把藥喝了。”
“謝謝你救了我。”寧泠開口說話,聲音很是嘶啞。
“其實是我哥白洲言救了你。”白佳話多,嘰里呱啦地說:“你是我們在山后小溪里發現的,你不小心掉大河了嗎?幸好你運氣好被沖到小溪里,要是沖到其他地方可懸了。”
寧泠看了眼自己,換了一身衣衫,但手腕處的一只鐲還在,其他的應該被沖走了。
白佳見她這動作,解釋道:“是我給你換的衣衫,換下后我幫你洗了還沒干。”
說完后她有些臉紅,她還沒見過皮膚這么好的人,又白又嫩摸著可舒服了。她身上那件衣衫也很好看,是她從沒見過的料子。
寧泠煩請她將衣衫先拿進來,百佳不知為何但還是照做。
那套衣
衫是月白色織銀線,裙擺下方還墜著不少白色圓潤的珍珠。
寧泠接過衣衫,其實已經半干還帶著點潤意。
她將裙擺上墜著的珍珠扯下,遞給白佳:“我身上沒有銀子,只能用它們作為報酬,請你們不要介意。”
其實她偷偷在衣角里縫了金瓜子,可她擔心被人當做賊。
“不用,我們救你不是為了銀子。”白佳連忙阻止她的動作,“你家在哪啊?我們幫你通知家人吧。”
白佳看她穿著佩戴都極為精致講究,暗自猜測她家世不凡。
寧泠扯珍珠的動作一頓,臉色變了。
她竟然好不容易到了這兒,何不更名換姓隱居于世。
思及此寧泠不由地落下淚下,白佳面色無措:“怎么了?”
白洲言聽見里面聲響不對勁進了屋子。
“哥,我剛才問了她家在那,她就哭起來了。”白佳趕緊說明緣由。
“我名為陳蝶,多謝二位救命之恩。”見他來了,寧泠連忙起身拜謝。
給自己取了個假名,破繭重生,忘卻前塵。
白佳連忙扶起寧泠:“不用,你也不用擔心酬謝,這件衣裙這么好看,將珍珠扯了下來多可惜啊。”
“其實我還有私心想請二位答應。”寧泠面露難色,“我父母雙亡被族親賣給一位老爺做了妾,正妻看我受寵趁著老爺不在將我扔入河里,請二位不要將我的消息泄露出去,我雖僥幸躲過一次,可也不能次次躲過。”
白佳震驚地張大嘴,沒想到話本子的內容竟然如此真實。
“姑娘可知你已有孕在身了?”白洲言問道。
寧泠點點頭,看著架上的藥材:“可否勞煩兩位給我一碗落胎藥,我會付錢的。”
“你如今的身子不適滑胎。”白洲言皺眉,“而且它已有三月了,稍有不慎極有可能大出血。”
寧泠失魂落魄地躺回床上,沒有說話。
“還是先喝藥吧。”白佳端來藥碗。
寧泠接過藥碗,真誠道謝:“謝謝。”
“這個孩子很懂事。”白洲言想了想,“如果是在水里它沒了,你估計也難以存活。”
他是醫者,自然希望給孩子一條生路,而且這位姑娘剛才水上救**虛高熱,哪敢下猛藥墮胎。
寧泠聽了后用手掌摩挲著肚子,垂眸看著它。
好不容易千辛萬苦活下來,她不想死。
這個孩子的確堅強,來的蹊蹺偶然。
紅花油對它毫無作用,那夜逃亡帶著他沒有拖后腿,跳下懸崖也沒有一點動靜。
除去最開始的孕吐和嗜睡,她幾乎不相信自己懷孕了。
如果它在落入水里時沒了,在水上漂流又流著血。
她沒有機會平安活下來。
“那就留下它,以后我們相依為命。”寧泠下了決定,反正她孤身一人,在這世上也不孤單了。
白家兄妹兩人,都是父母雙亡。
白佳尤其心疼陳蝶,她若不是有白洲言這個哥哥在上頭護著,估計就要走她的老路。
“姑娘不必擔心,我們對外說你是遠方來的親戚。”白洲言安慰道。
寧泠十分感動,激動地眼淚直掉:“謝謝你們。”
三日后,爭暉院內。
林韋德紫葉小心守在裴鉉身邊,裴鉉高熱不退,傷口惡化,一直沒醒。
林韋德的眉頭緊皺,哀嘆一聲。
他們躲在洞穴里沒被人發現,張川拼著命及時通知了山下的護衛。
可寧泠卻
他無言面對侯爺。
裴鉉勉強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
見他醒了,眾人都面帶驚喜。
裴鉉的眼眸迫切地尋人,一遍遍都沒有寧泠。
他死死盯著林韋德。
“侯爺,夫人她”林韋德眼圈發紅艱難說完,“她跳崖了,我已派人沿著河流去尋。”
裴鉉只聽得跳崖,跳崖,跳崖,這兩個字如同魔音似重復地往他耳里鉆。
霎那間他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只覺胸口被一塊大石壓得喘不過氣。
他不相信地顫著嘴唇,想要再問些什么。
卻什么聲音都發不出。
心口陣陣劇痛傳來,鐵銹的血味擁上嗓子。
他渾身失控地哆嗦,再張口。
一股鮮血頓從他嘴里噴灑在干凈的錦被上,小丫鬟們慌成一團。
林韋德連忙跑去請太醫。
裴鉉往日那雙銳利閃亮的眸子,如今失了神色,暗淡灰撲撲的。
不可能,不可能
他再醒來的時候是第二日,情緒似乎穩定了些。
“張川呢?”他臉上蒼白。
那日張川劈暈了他,應該是張川帶著寧泠一起吸引敵人,他最清楚她的事情。
“他擔心侯爺病情,拼死下山殺了一條血路出來。”林韋德哐當一聲跪在地上,“身中數刀,不省人事。”
誰都不愿見到現在的情形,可事情已經發生了。
“所以你們讓她一個人去面對殺手?讓她去送死!”裴鉉眼眸狠厲地看著林韋德。
他們都舍棄了她,讓她一個人去當誘餌牽扯殺手,有隱蔽藏身的,有趁機下山找援兵的,讓她一個人孤身無援面對追兵。
“侯爺,你想怎么罰我都成。”林韋德哐哐哐地磕頭,“可張川護主心切,我愿代他受罰。”
裴鉉大笑起來,笑得淚流滿面,瘋魔癲狂。
罰誰?他裴鉉罰誰?去罰為救他身中身中數刀的張川?
去罰林韋德?讓他去死?
他只能恨自己無能,怨恨自己的蠢。
“侯爺,侯爺。”林韋德連忙安撫他,“屬下打探過,早年有人失足跌崖后有被救起的,夫人一向心思縝密,之前逃跑頗有計劃,說不定她有把握才敢去做。你當務之急先養好病,咱們還沒揪出敵人。”
他要給裴鉉一個希望,人還活著,還有機會,就像夫人前幾次逃跑一樣,只要費心費時間還能找到。
還要讓好好養病,要抓到人給夫人報仇,千萬不能自暴自棄,消沉不起,病情加重。
裴鉉眼眸發紅發狠,如用閻王修羅:“我一定讓他們生不如死。”
他身體底子好,太醫精心照顧,幾日就能起身。
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鼻青臉腫的林韋德地搖頭。
依舊沒有消息,三個月了還沒有消息,他不再細想。
裴鉉將刺殺他的青州富商王氏成功逮住,人直接押進了他府里的私獄。
王氏早知被抓難逃一死,他冷笑地看著裴鉉,毫不氣弱。
裴鉉陰沉著臉跨做在木凳,專心致志地磨著刀。
牢獄里光線昏暗,霉臭味在空氣中散發,安靜的室內只有那清晰可聞的磨刀聲。
王氏被全身緊緊捆在木樁上,他不屑地吐著唾沫:“堂堂侯爺,也不過如此。”
見裴鉉不理他,他陰笑地開口:“那個女人死得很慘。”
林韋德皺眉,當日抓捕時他特意留了活口,嚴刑逼供下都說是跳崖了,生死不明。
“閉嘴,少捏造事實。”林韋德怒喝。
侯爺現在的精神禁不起他刺激。
王氏被罵了笑得更歡:“哈哈哈哈,你們心虛了?一群大男人,用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當誘餌。”
林韋德欲要動手,裴鉉眼神制止了他動作。
“什么侯爺,什么貴族,看著自己的妻兒去送死,我王某人可做不出。”王氏對裴鉉吐口水,“可惜了那個傻女人啊,我只想命人活捉的,她倒是重情重義地很,硬骨頭直接跳了下去。裴鉉啊裴鉉,看看為你枉死的妻兒,你配當一個男人嗎?只會當縮頭烏龜躲在女人后面,那個女人遇見你真是
太倒霉了,你裴鉉這輩子都要活在愧疚里,時時刻刻懺悔,永遠不配再擁有真心,永遠不會再有人對你這么好了。”
裴鉉拿著刀走近:“是啊,永遠不會再有人對我這么好,我不配為父為夫。可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他用著鋒利的刀,親手為他凌遲:“我永遠活在愧疚悔恨里,我也會讓你永遠生不如死。”
“啊!”王氏的慘叫聲響徹侯府,還有他罵罵咧咧的聲音。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想染了毒的利箭,直直插在裴鉉心口上,痛得撕心裂肺,難以呼吸,和他一樣生不如死。
鮮血匯集在兩人叫人,裴鉉拿著利刃,手上沾滿鮮血,渾身兇煞,面露痛苦絕望。
林韋德心驚肉跳地看著,生怕裴鉉失控發狂。
裴鉉卻很冷靜地一刀刀割肉,忍受著王氏的濫罵和那些難以入耳之詞。
都是他裴鉉應得的。
王氏不堪折磨生生疼暈,裴鉉平靜地擦干刀:“請太醫為他診治,用最好的藥,吃最好的吃食,我要他好好活著,我要他每一天都在懺悔恐懼里活著,我要他每一天生不如死,后悔活著。”
林韋德:“是。”
裴鉉回了爭暉院,看著她為他縫制的香囊,旁邊是他精心準備的小孩鞋襪。
他想伸手去摸,又想到自己一身血跡。
她若在,肯定蹙著眉頭嫌棄他,不能惹了她厭棄。
裴鉉著急地想著,急匆匆地去了沐浴,將自己洗了幾遍,消去留在身上的血味。
他才出來小心,仔細地一遍遍撫摸荷包和鞋襪。
他癡癲地將它們擁懷里,那是他的妻兒啊,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家。
他擁了許久將它們仔細收好,又貪婪地屋內一次次地尋找著她留下的氣息,留下的東西。
他找到他殺馬她劃了臉的發簪,往事一遍遍浮現在腦海,可故人已不見蹤影。
發簪和以往一樣鋒利,他不可自控地用著它在手臂上劃。
只有痛意才能提醒他還活著,他不能行尸走肉,他要去找到她們。
第64章 第64章【VIP】
自跌崖后,寧泠在床上靜養了半月。
身體好了后,她將手腕處的玉鐲取了下來藏好,再把縫在衣衫的金瓜子取出來,值錢的珍珠也沒放過,然后親手燒了落崖時的衣物。
她看著被兇猛火舌吞噬的衣物,嘴角不由上揚。
一切都結束了,她與裴鉉徹底兩清了。
珍珠是上好的南海珍珠,大小適中,顆顆勻稱,色澤光亮。
她請求白佳去幫忙當的,小鎮上生人扎眼得很。
回來后寧泠要將銀子分一半給白佳,她卻不肯要。
白佳繪聲繪色地描述:“那個掌柜眼睛蹭一下亮了,還一個勁追問我還有沒?”
“多了也不能都給他。”寧泠笑笑搖頭。
其實這種東西應該在縣城,或者州城去典當最合適,小鎮壓價得厲害,可她不能一直賴著白家兄妹白白吃包住。
白佳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將典當來的三兩銀子給了寧泠。
寧泠要給她,她還是死活不要:“你再這樣,我可惱了。”
白佳雙手叉腰,粉面嘟嘴。
“好。”寧泠無奈笑笑,“等會我去買點糕點果子,你可不能推辭了。”
白佳張口欲言,又默默閉嘴了。
對于好吃的,她還真不能狠心拒絕。
三顆珍珠當了三兩銀子,寧泠尋思著大些地方應該能更多些。
白佳看著珍珠這么漂亮,可從沒想過這一顆飾品如此值錢。
“走吧,我們出去逛逛。”寧泠拉著白佳,打算順路去租個小院子。
白洲言還沒成親,她可不能耽誤了別人。
剛開始兩兄妹十分不贊同她一個人在外居住,尤其白佳都要哭出來了。
還是寧泠連連保證,就在附近找個院子。
寧泠靜養時白佳沒事與她閑聊,偶然得知寧泠會制香,好奇心頗重,寧泠也不藏著掖著,雖然躺在床上不便行動,口頭教了她許多,還說待她好了手把手教她。
白家雖然世代學醫,可她實在討厭那苦臭的中藥味。
制香可不一樣了,香噴噴十分文雅,白佳很是喜歡。
白洲言沒有說話,但猜測寧泠的夫君應是權貴之家,不是簡單的富豪地主。
她佩戴的手鐲,水頭十足,他一個不懂首飾的男兒家,也能一眼瞧出是頂好的玉料。
普通穿的一件衣裙,都是用珍珠鑲嵌墜邊。
她還會制香,小鎮附近沒聽過誰會,這種東西一般只有世家大族,官宦世家才講究。
她不愿多說,但白洲言能感覺出她心地善良,對白佳如同親妹,白佳想學,她盡心盡力教她,他亦真心待之。
“白大哥,你和我們一起出去嗎?”寧泠看向白洲言問道。
白洲言溫和笑笑:“你們去玩,我在這里還要看店。”
寧泠點點頭,白家在小鎮上經營著一家醫館。前院看病抓藥,后院居住。
白佳手臂挽著寧泠:“咱們去玩。”
寧泠還是第一次逛這個小鎮,白佳熱情地介紹。
有著白佳幫忙,房屋很快租好。
就在他們側隔壁,原本寧泠想租緊挨隔壁米鋪的后院。
米鋪的店鋪在前院,后院一直沒人住。
“米鋪老板可不好惹,別租他家。”白佳小聲地說道。
寧泠點點頭,路過米鋪的時候。
米鋪正在卸貨,一個佝僂的老婆婆身形顫顫巍巍地扛著著裝滿的袋子走。
寧泠皺皺眉,一般這種活都是身強力壯的漢子干。
白佳咬耳朵:“他們家黑心得很,又要洗衣做飯,又要干重活,外面都說不當人用。”
老婆婆腳步虛浮無力,走得慢了些。
老板挺著個油膩凸出的大肚子,“周婆子你再耍心思偷懶,今天晚上可沒晚飯吃了。”
“老奴真沒偷懶。”周婆子聲音微弱。
老板橫了她一眼:“一把年紀了,除了吃飯有力,干啥都不行,我早就不想要你了,你再拿不出本事來就滾出去做乞丐。”
他早就想賣了周婆子,去買個結實的漢子。
奈何沒人肯要周婆子,不過他可不干賠本的買賣,她周婆子要是沒用了,他只能掃地出門,自生自滅,總不可能給她養老。
寧泠和白佳長嘆一聲,回了屋。
初秋時節,寧泠六月份的肚子已經大了起來。
她氣色紅潤,皮膚粉白,添了幾分豐腴。
一月前白家兄妹為她補了戶籍,對外宣稱她夫君已亡,族親為了爭家產,將人趕了出來。
私底下鄉親鄰里嘀咕,怕是做了妾或是通房,老爺又死了,正房那肯多養閑人。
寧泠有時候聽見了一笑了之。
寧泠的肚子大了,一個人很不方便,雖然白佳常常跑過來找她,有時候晚上還不肯回去。
可她覺得還是不行,還是要找個人。
她打算燒火煮飯時,發現米缸里的米沒有了,她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加上肚子大了身子沉,手腳有些浮腫。
她就去了旁邊的米鋪稱了一些米,依舊是勤勞的周婆子在干活。
老板坐在躺椅上,喝著茶水。
周婆子眼睛不好使了,看不清楚稱上的刻度。
寧泠好心幫她看,老板不放心地過來盯著,生怕讓寧泠占了便宜。
幾個月過去了,周婆子還沒賣出去,他對她更沒好臉色。
“搬東西不行,說沒力氣。”他怒氣沖沖罵道:“現在輕松的活也做不了,我看你要當祖宗。”
周婆子依舊低垂著頭,畏畏縮縮的模樣。
寧泠心動道:“老板,買周婆子多少銀子?”
老板的眼珠子轉了一圈:“陳姑娘要買人?這個婆子雖說愚笨了些,可人還是勤快。”
剛才還將人貶低得一無是處,現在倒是知曉優點了。
租房用得白佳的戶籍,現在她有了戶籍又一個人行動不方便,倒是可以考慮添一個人。
她觀察了周婆子三個月,是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嘴的本分人。
去人牙子手上買個能干的人,容易奴強主弱,對于寧泠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她不需要別人幫忙干什么重活,和她一起搭伙照顧小孩子就行。
“你先說價錢。”寧泠笑笑,“不劃算就算了,反正人牙子多得是,可以慢慢選。”
老板咬牙道:“別看我天天罵這個老婆子,可處久了和親人一樣,一兩銀子我就忍痛割愛了。”
寧泠噗嗤笑出聲:“老板可真會說話,一兩銀子強壯的漢子隨便挑,聰明伶俐的丫鬟都能買兩個了,你既不想割愛,我亦不強人所難。”
她將米錢結了,轉身就要走。
“五百文。”老板連忙出聲,“這個價錢很劃算了。”
外面買個婆子大約也是這個價錢。
“三百文。”寧泠慢悠悠說道。
兩人一番討價還價后,依四百文成交了。
寧泠帶著周婆子回了院子,兩人相互扶持過日子。
一晃就到了寧泠要生產的日子。
大概因為平日她勞作運動多,又有著白家兄妹照料身
子,沒有吃太大苦頭就平安產下一子。
她虛弱地躺在床上,輕輕摸了他的臉:“就叫你寧澤銘吧。”
盛安城爭暉院內,下午正在處理事務的裴鉉莫名其妙心慌地厲害。
他用手覆住胸口,心神不寧。
他臉色難看,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許是為了驗證他的猜想,林韋德端著一個木匣子進來。
裴鉉的心猛烈跳動。
“是夫人的首飾。”林韋德擔心地盯著裴鉉的神情。
霎那間,裴鉉的手顫抖地厲害,不過一個小小的木匣子,他使勁全身力氣似乎都揭不起來。
啪嗒一聲,木匣子又闔上。
裴鉉深吸氣,在林韋德想要幫忙揭開時,一股氣揭開了蓋子。
木盒子內是拍賣行的那只手鐲,其余的是她當天佩戴的銀簪等物。
銀簪等物還好,可套在手腕處的鐲子都掉落了,裴鉉想摸玉鐲的手僵在半空。
水流沖走頭飾很正常,但手腕的鐲子都沒有了。
很有可能是人沒了,撿尸人去取了賣錢。
“哪來的?”他的嗓音低啞。
林韋德道:“有人在浮白州下方約一百里撿到,銀簪等物差不多也在附近幾里路。”
裴鉉神色痛苦,嘴唇蠕動幾次才問出口:“附近可有發現尸體?”
“有。”林韋德聲音放小,又立馬解釋:“如今水流奔涌,有許多溺水”
他話還沒說話,卻見裴鉉的身形一頓,似乎要昏厥。
嚇得他連忙扶住,大聲道:“屬下都命仵作驗過,沒有符合夫人的。”
他這番話給了裴鉉些希望,可兩人都心知肚明。
許多尸體根本無人關心,或是被山野間野狗畜生分食了。
裴鉉臉色慘白,頹廢地跌坐在地上。
他神色潦草,喃喃低語:“對,對,對,還沒確認。”
說完后,他又起身要去私牢。
王氏虛弱地抬起頭顱,看著眼前人。
他向來是在夜里才來折磨人,沒想到現在白天都不讓他好過了。
裴鉉命人將休養的他綁在木樁上,呈現一個大字形。
王氏逞強地看了眼裴鉉:“喲,大白天又開始發瘋了?”
裴鉉不理他開始磨刀,動作間露出他的手腕處,上面纏繞著繃帶,還滲透出絲絲鮮血。
林韋德揪心地看著這一幕,王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可侯爺也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磨好的刀刃反射出裴鉉眼眸里滔天的恨意。
王氏說話專往裴鉉傷口處撒鹽:“我想想為什么?難不成是找到那個女的尸體了?哈哈哈哈。”
“夫人吉人自有天福。”林韋德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看來不是啊。”王氏神神顛顛,“不過也八九不離十了,要是人還在,算算日子孩子都出生了,可惜咯,一尸兩命啊。”
裴鉉怔怔愣在原地,想到當初她與他爭論。
他信誓旦旦說要給她找最好的穩婆,保證一定會讓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他是個廢物,無能的男人,什么都做不到。
“我看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是不是要把自己逼瘋了?”見狀王氏說得更開心。
當鋒利的刀刃,一片片劃下薄若蟬翼的肉片,只余下他凄慘的叫聲縈繞在侯府的上空,侯府眾人人人自危,籠罩在恐怖的氣氛里。
將人折磨暈了,裴鉉洗凈手回了爭暉院。
依舊是先沐浴更衣,他茫然地望著四周,半年過去了,她的氣息已經消失殆盡,她用過的毯子,香囊的香味都在逐漸褪去。
似乎整個人都將要慢慢徹底消失在他視野,他怎么拼命都不可挽留。
裴鉉拿著手鐲放在心頭摩挲,悔不當初。
怪自己當年貪心,既想要孩子又要寧泠,最后卻是兩手空空,只留悔意。
林韋德不敢讓裴鉉一個人待太久,他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傷口令人心驚。
林韋德端來一碗面:“侯爺,還是身子要緊,晚飯你沒吃,我讓灶房煮了一碗面。”
“端走!”裴鉉暴吼一聲。
林韋德固執地端了面進來,他不能放任侯爺折磨自己。
那碗熱騰騰的面放在飯桌上,鮮香的氣味飄散在空氣。
他又想起了當初他心有不甘地纏住她,讓她親自下手給自己煮一碗面。
竟還不知好歹地沒吃完。
原來當時只道是尋常,以為他們有的是時間。
他呆呆地望著那碗面,沉浸在自己回憶里。
鼻子酸了,眼睛紅了,晃過神來已經淚流滿面。
林韋德發現他的情緒不對,擔心他又用簪子劃手腕。
“侯爺,你想想忠國公現在還逍遙法外,當初可是有他的手筆。”他要激發侯爺的求生欲,“咱們還沒給夫人報仇,你常病不起,他裴書倫就囂張得意了。”
裴鉉冷笑出聲,揩去滿臉淚水,聲音陰狠一字一字道:“裴老狗。”
他坐在餐桌上一口一口艱難地吃著面,色香味齊全。
可他入口全是苦澀,心里想著卻是那天沒有吃完的那碗面。
他吃完面后,低低說了一聲:“我好想她。”
林韋德聽了也鼻頭酸澀,強忍淚眼:“所以侯爺更要好好保養身體。”
他還以為侯爺會借酒消愁,可侯爺回來后沒有喝過一次酒。
三年時間內,裴鉉夙興夜寐,夜以繼日地收集證據,斗垮了忠國公。
裴書倫被賜死那天,他臉上第一次浮現了丁點笑意。
齊冀等好友,看著以往肆意張揚,笑臉盈盈,如今死氣沉沉,狠厲陰沉的裴鉉,齊齊哀嘆。
“林韋德,你說她還在嗎?”才三年時間,裴鉉烏黑的頭發竟有了白發。
林韋德一口咬定:“在!”
他不敢說出不在這兩個字,如今大仇得報,若是人沒在了,無牽無掛的侯爺又有什么留戀。
“三年了,若人還在,能沒有一點痕跡嗎?”裴鉉望著皎潔的月光,身影寂寥。
林韋德想想道:“夫人善于藏匿行蹤,說不定當年的玉鐲就是她假死脫身,故意為之。”
他無論如何也要咬死還活著這件事。
“也是,她若活著也是斷斷不肯見我的。”裴鉉情緒低落。
時間又過了兩年,裴鉉越發形銷骨立,他強撐一口氣。
這五年多里他每年都回浮白州上墳,除了私牢和公務之外,去得最多的地方竟然是寺廟。
日日夜夜虔誠懇求神明,護佑他的妻兒。
保護他們平安順遂,不受顛簸流離,不缺衣少食。
明明以前他最不屑鬼神之說,自信狂妄,大言不慚,相信人定勝天。
如今他去無計可施,什么辦法都愿意一試。
五年時間,寧泠生了孩子沒多久后就去了江南。
其實當初生下寧澤銘后,她更愿意隱居在小鎮,可小鎮上她沒有謀生的活計。
許多人竊竊私語惦記她手里剩下的家產。
她去江南開了一家香鋪,白佳說服了她哥,跟著寧泠一起來了江南。
寧泠和白佳一起制作的香,價格實惠,而且不是外面隨處可見的香料。
當初廖先生教會了寧泠許多制香方子,白佳對藥材的了解很深。
兩人一拍即合研制了不少新的方子。
無事的一天,裴鉉照舊去寶光寺祈福,一位夫人與他擦肩而過時,他似乎聞見了一股熟悉的香氣。
第65章 第65章【VIP】
裴鉉頓時大腦一片空白,神色激動,手指顫抖地楞在原地。
可那股香味越來越近的時候,他的神色逐漸淡了下去,逐漸趨于平靜,如同一潭死水。
初聞是有點像寧泠曾熏制過的一味香,可仔細分辨就發現不相同。
人來人往,擁擠喧鬧的寺廟,他一顆激烈跳動的心仿佛靜止。
如同身外人般,疲倦無神地看著這一切。
“侯爺?”林韋德皺眉道。
侯爺越發精神不濟了,常常一個人走神許久。
亦是草木皆兵,一點和夫人沾邊的東西都能引起他的情緒波動。
裴鉉還是不死心
地朝林韋德道:“去查查那位夫人的香囊。”
“是。”
今日是初一,每月初一十五都是裴鉉去求平安符的日子,風雨不變。
其余時間他大多緊盯各地探子消息。
裴鉉照舊去求了平安符后,看著旁邊有抽簽解謎的。
他鬼神使差地站在原地,神情躊躇。
可最后還是搖搖頭離開,他不能接受殘酷的事實。
他渴望上上簽,卻害怕下下簽。
曾張揚肆意的裴鉉,也有畏手畏腳,成了懦夫的一天。
林韋德的動作很快,待裴鉉完成了抄寫佛經,求得平安符出來后。
他匯報:“是從盛安城內一家香鋪買的,香鋪沒有問題。”
人是絕不可能在盛安城內的,又是裴鉉疑神疑鬼的一天。
心里那點微弱的期許不過片刻,蕩然無存。
初一,十五是王氏最期待的兩天,只有這兩天,那個瘋子才不來折磨他。
初二的凌晨,裴鉉又來了私牢。
王氏被他冷冰**死似的視線盯得身體發抖,嚇得尿在了褲子里。
最開始那一年,他的確囂張,每每將裴鉉罵的狗血淋頭。
可隨此而來,是他無數種折磨人的法子,他徹徹底底怕了這瘋子。
永遠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永遠有無窮無盡的酷刑。
林韋德眉頭皺得很深,每次侯爺折磨完王氏,就開始折磨自己了。
五年了,他縱使嘴上從不主動說,也沒人敢提。
可誰都知道結果,人要往前走,侯爺卻留在原地留戀。
折磨完王氏,裴鉉照舊回了爭暉院。
他看著她留下的一件件東西,現在他已經不再佩戴和撫摸寧泠給他留下的香囊。
白云仙鶴紋路和青竹紋上的針線,因為他時常撫摸,炸開了線。
他只敢看,不敢再觸碰。
香囊里青絲的香氣,早就飄散了,如同他這個人身上的鮮活消散了,獨留死氣沉沉。
他冰涼的手指,一遍遍愛惜地撫摸著玉鐲和銀簪。
將手腕上的纏帶脫落,欲要在皮膚上劃口時。
不速之客林韋德擅自闖入,手上還抱著兩壇烈酒。
裴鉉不虞地看向他:“出去!”
“侯爺,咱兩一塊喝點酒,解解愁。”林韋德對他冷漠視而不見,將酒壇直接放在桌上。
五年多的時間,裴鉉不曾喝過一次酒,哪怕是宮宴也不破例。
他心里清楚為什么。
他害怕會忘了她,害怕一次次的麻痹宿醉后,她的身影面容越發模糊。
他解愁的方法,是書房內一幅幅她的畫像。
是記憶里她笑,她哭,她調皮,她怒視的生動畫像。
還有孩子的,一次次琢磨他會像自己還是寧泠?是男是女?
若是他們還活著,應該有五歲了。
他二十八了,還是孤苦伶仃,落寞一人。
可曾經他有妻子有孩子,有一個溫暖的家,最后卻是黃粱美夢一場空。
他天真的以為帶寧泠去了浮白州回來后,他能改會好好尊敬待她。
以為幸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侯爺,咱們好好喝一場!”林韋德倒好酒,自己先豪飲了一碗。
五年的壓抑絕望,裴鉉無法自已顫著手喝下那碗酒。
辛辣的烈酒淌過嗓子,裴鉉滿臉通紅,眼神恍惚。
林韋德一碗一碗地給他倒酒,似乎不把人灌醉不甘心。
“侯爺,張川那小子早成親了,兒女雙全都會走路了。”林韋德大著嗓門說道。
五年內侯爺沒有見過一次張川,顯然耿耿于懷。
但該給的賞賜,沒有少過一點。
裴鉉還是沒說話,一碗碗烈酒下肚。
酒壯慫人膽,林韋德:“五年了一切塵埃落定,大仇得報侯爺不該再折磨懲罰自己了,當年的事情誰都想不到,誰都怪不到。”
烈酒的灼熱遍布四肢百骸,可裴鉉的心還是寒意冰涼,時時刻刻有塊大石壓得他窒息。
他忘不了傾盆大雨,電閃雷鳴的夜晚。
林韋德苦口婆心,絮絮叨叨說了許久。
裴鉉一言不發,一個勁喝著悶酒。
最后一個人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林韋德叫來小廝安頓好他,紫葉嫁人了。
貼身伺候的都是小廝,一個侍女都沒。
處理好后,林韋德一個人來了地牢。
王氏已經被大夫上了藥,見人來了,害怕地縮瑟在角落。
林韋德恨意遍布地看著他,若不是他,如今侯府該是一片祥和。
侯爺也不是現在頹廢的模樣。
但不能再留著他了,一個毒瘤不除了,只會不斷感染。
他死了,侯爺或許會逐漸恢復。
王氏如今手腳筋都被挑斷了,眼睛也只留下了一個,其他部位也殘缺不全。
形同人彘,或許比人彘還慘,膽小的人看了晚上恐怕都睡不著。
林韋德將人綁好,王氏面露絕望,沒想到間隔時間這么短。
“賜你貼加官,給你個解脫了。”林韋德聲音沉重。
所謂貼加官,是將帶有面紙沾濕一片片貼在口鼻處,使人窒息而亡。
夫人若是掉下懸崖,溺死河里,大概也是這么痛苦。
旁邊的侍衛看了連忙勸阻:“林大人,侯爺再三命令人要活著。”
“后果由我一力承擔。”林韋德說道。
侍衛面帶猶豫,可林韋德態度堅決,想偷偷派人去通知侯爺。
“侯爺已經喝醉了,不必去了。”林韋德灌醉他的目的有二。
一是希望侯爺發泄情緒,也希望大醉一場后,他大徹大悟,不再渾渾噩噩。
二是他必要親手了結王氏,不能再讓侯爺身心俱損了。
王氏在林韋德手下沒多久就斷了氣,他洗著手臉無表情道:“拉去亂葬崗。”
裴鉉一覺睡得很沉,幾乎是五年多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
沒有半夜驚醒,沒有噩夢連連。
五年多來他靠著寧泠曾經制的養心香,清夢香才能多安睡一會。
那時她連篇騙人的鬼話,如今一語成讖。
可五年的時間太長了,香料逐漸耗盡。
他像個小氣鬼,吝嗇地不愿再用了。
他一醒來,就見林韋德跪在他塌邊,旁邊還放著軍棍子。
宿醉后的頭有些不適,裴鉉按著太陽穴,聲音發啞:“這是什么意思?”
“王氏被我殺了。”林韋言簡意賅。
裴鉉面露兇光,神色大怒,一腳狠狠踹在林韋德身上:“誰準你這么干的!”
林韋德被踹倒在地面后,又立刻重新跪好,語氣懇切真誠:“侯爺,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親手給他貼加官,咱們都忘了過去,好好往前走。”
“擅作主張的事情你不是第一次。”裴鉉靜靜看了他一會,神情冷漠:“現在2回 了,以后你不必再跟著我了,我會給你找個好去處。”
如果當年林韋德聽話帶著寧泠去了洞穴,又是另外一番場景。
他們再一次拋棄了她,他裴鉉絕不會再放棄她,再犯錯。
林韋德真正慌了,他不怕打不怕罵。
怕裴鉉攆他走,他從小就跟在裴鉉身后。
巨大的恐慌籠罩在林韋德心頭,他雙手拿起軍棍:“我知道侯爺心里不好受,盡管使勁打我罵我,但不能不要我啊!”
裴鉉沒有理會他,起身離開了。
江南城內,佳蝶香鋪內。
寧泠和白佳在店內忙碌,客人大多是女子們。
寧泠溫柔仔細地給她們介紹各類香料,傾聽她們的需求。
忽然一堆男人闖了進來,為首的男人不高,但態度趾高
氣揚。
身后跟著一堆身形高大,兇神惡煞的護衛。
他輕蔑不屑地環視周圍一圈,周圍的女子們都紛紛落荒而逃。
來人是江南城內出了名的害蟲敗類,眾人都視為洪水猛獸。
偏偏他爹是江南通判,手里權勢不小,又尤為寵愛這個老來得子的寶貝疙瘩。
白佳看見他面色厭惡:“李公子,請你不要打攪我們做生意。”
“白姑娘,好久不見又更美了。”李正福一雙眼色瞇瞇地掃視。
他早就看上了白佳了,雖然年紀大了點,可沒嫁人還是個雛,他心癢癢地很。
白佳冷哼一聲,一年前不知他混賬從哪知曉了佳蝶香鋪。
剛開始厚著臉皮天天跟著陳蝶,垂憐她的美色。
轉身看見寧澤銘,立馬嫌棄地轉移了目標。
家里已有正妻,也三十的人了,孩子都好幾個能跑了,還在這里做夢。
“你每日辛辛苦苦做生意,能賺幾個錢。”李正福見人不搭理自己,又開始顯擺了,“還不如進了我府吃香喝辣。”
寧泠聽了直皺眉頭:“李公子慎言。”
他空口白牙,胡言亂說,可白佳還是清白的姑娘家,不能毀了名聲。
李正福看著寧泠云鬢花顏,肌膚似塊美玉,心里暗道可惜了。
他對生了孩子的女人,不敢興趣。估計還是個寡婦,說不定還克人勒。
“白佳你能給我做妾,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幾次三番被拒絕,李正福懶得裝,露出真正面目。
寧泠偷偷派人去將附近的白洲言找了過來,她們來江南開香鋪,沒多久白洲言就跟了上來。
他與妹妹從小相依為命,哪能不擔心她和寧泠。江南房價租金高,他剛來沒把握醫館生意能好,所幸醫術不錯,醫館愿意要他坐診。
白洲言冷臉道:“李公子,舍妹已有婚約,請你自重。”
這個辦法是三人之前想好的,李正福三天兩頭來府里胡攪蠻纏,客人們都被他趕得差不多。
當地的衙役又裝死不管,再下去可要倒閉了。
只有說出已有婚約,讓他死了心再說。
白佳已有十九了,五年內忙著和寧泠一起研制香料,忙著在江南城站穩腳跟。
又沒遇見合適,遲遲沒有定下婚約。
現在有李正福搗亂,整個江南誰敢給她說親。
“騙誰呢?”李正福油膩圓肥的臉不相信,“江南城誰敢和老子搶人!”
他話雖然說得強橫,可心里卻虛。
他爹不是江南最大的官,而且近幾年來皇上最是厭惡強搶民女,逼良為妾之事。
聽說還有個位高權重,頗有本事的侯爺盯著各地方。
每年沒少送這些人進牢獄,不然他也不會天天堵門,早霸王硬上弓了。
好好一個侯爺,啥都不干,天天安排探子管這些,真有病!
“是我們老家的人,雖然不及李公子家財萬貫。可也是正正經經的讀書人,長兄為父這門親事兩家已經訂下了。”白洲言話說的滴水不漏。
李正福明顯不信,可暫時又沒辦法,帶著人鎩羽而歸。
路上下屬看他心氣不順,賊眉鼠眼在耳邊小聲出謀劃策。
李正福聽了窄縫的眼眸直轉溜:“你去安排。”
有了把柄,白家兄妹豈不是任由他拿捏,白白送上門來。
待人走了,寧泠皺眉道:“你們兄妹最好還是回鄉避避,香鋪有我你們放心。”
這個李正福看著心術不正,指不定還有其他下三濫的辦法。
兩人聽了點點頭,今天香鋪生意又做不成了。
白佳和寧泠一合計干脆關了門。
寧泠回了后院,寧澤銘恰好下課,寧泠給他請了一位先生開蒙。
他現在已經會寫簡單的字,甚至和寧泠寫得差不多好。
每次寧泠看了他寫的字,都自殘形愧,等他稍微再大點,估計字比她寫得好多了。
“娘親。”寧澤銘眨巴著圓圓眼睛,“今天這么早就忙完啦。”
他除了一雙圓圓無辜的眼眸,其他模樣與裴鉉幾乎一模一樣。
“今天不忙,澤銘中午想吃什么?”寧泠摸摸他小小的腦袋,“娘親今天有空,可以親手給你做。”
“娘親辛苦一天了,好好休息。”寧澤銘小嘴很甜,“周婆婆會做的。”
他心里想想娘親做的飯,忍不住發愁,他不想辜負娘親的好意,可他真的吃不下。
寧泠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笑笑不拆穿。
小孩子長得俊,鄰里們個個都夸。
寧澤銘是很省心很聰明的小孩子。
先生不止一次和寧泠說,他天資很高,千萬要好好培養。
寧泠何曾不知,可供養個書生不輕松,現在還好只是請個先生開蒙,花銷大頭都在后面。
等他八歲寧泠打算送他去好些的私塾,心里忍不住低落。
聽說大戶人家都是送孩子去書院,甚至拜高師親自傳授。
可她能力有限,有時候夜深無人時,看著他乖乖可愛的小臉,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好不容易有空,下午寧泠沒讓寧澤銘上課。
帶著他去附近的街市上逛逛,小孩子都愛玩,可她平日里要忙著掙銀子。
當初她當完了所有珍珠和白佳合伙開的香鋪,日日忙碌開拓客源。
雖然她還存著金瓜子沒動,可那筆錢是應急用的,不到萬不得已不動。
路邊有不少美食攤販,寧泠和白佳都貪吃,寧澤銘也從小嘴饞。
寧泠先買了兩串冰糖葫蘆,一人一串,然后一大一小商量著吃什么好。
最后兩人都齊齊站在賣酥蜜餅的攤販前,貪婪地嗅著甜蜜的香氣。
接著決定買了兩油紙袋,兩人坐在茶樓喝著酸梅飲子,吃著酥蜜餅。
“盛安城有家酥蜜餅比這好吃多了。”寧泠吃著一塊酥蜜餅,忽地脫口而出。
說完反應過來,后悔已晚。
寧澤銘白嫩的臉蛋好奇:“娘親和爹爹去過盛安城嗎?那里好玩熱鬧嗎?”
寧泠雖然對外稱寡婦,可她不想讓小孩子太早知道生死。一直對他說他父親是在做生意途中失蹤了。
“對,那里比這繁華,但那里東西也很貴。”寧泠臉上多了點惆悵。
寧澤銘小嘴美美喝了口飲子:“那還是江南好。”
“澤銘不向往嗎?”寧泠有點吃驚。
她小時候聽見熱鬧繁華的地方,可是好奇的不得了,恨不得親身去一次。
“東西很貴,人就會很辛苦。”寧澤銘小腦袋搖晃,“我不想娘親受苦。”
寧泠頓時啞然,她平時忙活香鋪掙銀子,寧澤銘跟著她目濡耳染,對銀錢比普通小孩敏感多了。
她心里有些愧疚,沒能給他一個衣食無憂的生活。
“其實你爹爹有朋友在盛安城,娘可以送你去那讀書,認識更多好朋友,你想去嗎?”寧泠不知為何問出了很久想問的話。
第66章 第66章【VIP】
“娘親想去嗎?”寧澤銘可愛的小臉蛋沉思問道。
寧泠搖搖頭:“娘親不想去盛安城。”
“那算了。”寧澤銘奶聲奶氣,態度堅決,“我要跟著娘親,而且我也舍不得他們。”
寧泠捏捏他軟乎的小臉,接著帶他回去了。
平日里擔心小孩子長蛀牙,寧泠不常帶著他吃甜食。
今日吃了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還有香香酥酥的酥蜜餅,解渴的酸梅飲子。
寧澤銘很是開心,蹦蹦跳跳的。
寧泠還給白家兄妹也買了吃食,順路去醫館拿給白洲言,他住在醫館內,男女有別不適合一起住香鋪后院。
她牽著寧澤銘的小手到了醫館,隔著問診的珠簾看見病人的背影。
“你這情況并不嚴重。”白洲言的聲音溫和,“只要喝上約莫五日藥湯,自可恢復。”
患者聲音焦急,一直催促:“那大夫趕快給我開方子,這病我可難受了,早吃早好。”
“好。”白洲言細心地說道:“藥方有味中藥名為生附子,藥
性有毒,需要猛火煮沸”
“大夫我以前吃過這味中藥,知曉法子祛毒。”患者似乎很難受,“你就不必在藥方上贅述了,我著急去抓藥。”
白洲言點點頭,速度飛快地寫完藥方給了他,那人火急火燎去抓藥付錢。
見后面無人問診了,寧泠輕聲問道:“白大哥還忙不?”
“不忙了。”白洲言聲音帶笑,眉眼愉悅,“快請進。”
寧泠和寧澤銘進來后,將油包紙包裹好的酥蜜餅放在桌子上:“嘗嘗,新買的酥蜜餅。”
“白叔叔,你是不是要下值了。”寧澤銘圓溜溜的眼睛環視周圍。
“對呢。”白洲言對寧澤銘說道:“叔叔和白姐姐要離開一斷時間,你乖乖聽你娘親的話。”
“我什么時候不聽話了。”小寧澤銘偷偷嘀咕。
寧泠問道:“明日嗎?”
白洲言回答:“對,越早越好,遲則生變。我下午已經向東家請好假了。”
“也好。”寧泠神色贊同,“免得他又出什么餿主意。”
要走了,白洲言莫名地有點心慌。
他看著眼前眼眸清澈,俏臉靈動的寧泠,將深藏許久的話說出:“陳蝶不是你真名吧?”
寧泠神色詫異,沒想到他會忽然問這。
“你應該姓寧。”白洲言看著可愛的寧澤銘,“是寧蝶嗎?”
他想知道她的一切,想知道她的曾經,也想擁有她的未來。
五年來他克己復禮,不敢逾越一步。
可此次回去,不知下次回來是何時,不知他是否還有機會。
見寧泠沒說話,他又主動說道:“不方便就算了。”
“我真名叫寧泠。”寧泠堅定地回答。
五年多了,白家兄妹與她共患難,她產子時恐慌害怕是他們一直守在身邊。
她在江南拼命站穩腳跟,面對生意上的爾虞我詐,是他們做她的靠山。
一遍遍寬慰她失敗了大不了回小鎮就是,寧澤銘生病的許多個無助夜晚也是他們陪她。
白洲言很開心,眉眼舒展:“謝謝你愿意相信我,寧泠。”
萬事開頭難,他已經邁出了一步。
兩人閑聊了以后,寧泠帶著寧澤銘回香鋪。
“娘親,你姓寧,我也姓寧。”現在的寧澤銘不是能輕易蒙混過關的小時候,“那爹爹姓什么?”
以前娘親雖然沒說,可他一直以為跟父親姓寧。
“姓裴。”寧泠默了一息回答,“你答應我,不能告訴別人好嗎?”
寧澤銘不知道為什么,但還是乖乖點頭。
裴姓大多是皇親貴族,她擔心泄露風聲。
寧泠回了香鋪后,也將真名這事告訴了白佳。
白佳對此態度大大咧咧:“一個名字而已,有什么重要的。”
寧泠要躲著人,改名換姓有什么奇怪的。
“明日回去了,不妨好好相看一番,瞧瞧有沒有喜歡的人。”寧泠比白佳大四歲,忍不住操心啰嗦幾句。
白佳點點頭:“當然,不然下次回來那討厭鬼又要來惡心我。就他那慫樣,還指望本姑娘給他做妾,也不看看自己啥樣。”
口頭說說的親事李正福也不傻,不可能真正相信。
可真成了親,他就無可奈何了。
“佳佳,喜歡什么樣的?”寧泠笑著揶揄。
白佳臉紅了還是回答:“首先要尊重愛護我,少拿以夫為綱那套約束我,而且要贊同我繼續做香料生意,最好是像我哥一樣的好男人。”
“白大哥這么好的,怕是不容易找到。”寧泠嘆氣道。
白佳笑嘻嘻地靠近:“我大哥這么好,寧姐姐有沒有一丁點心動?”
雖然她哥是個悶葫蘆,五年了都沒冒點泡。
可他們親兄妹,怎么會看不出。
“白大哥值得更好的。”寧泠搖搖頭。
她已嫁為人婦,還有了孩子,這對白洲言來說太不公平了。
寧泠幫著白佳收拾完行李后回了屋,寧澤銘一個人乖乖地睡著了。
睡至半夜,忽然聽見一陣陣猛烈的敲門聲。
在寂靜黝黑的夜里,尤為嚇人。
寧澤銘嚇著直往寧泠懷里鉆,寧泠皺眉后輕哄兩聲待他睡著后,起身穿好衣衫。
剛出門就碰見白佳,顯然也是被吵醒。
兩人一起去開了門,那人是白洲言的朋友,兩人一起在醫館坐診。
他焦急地說道:“白佳,你大哥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白佳臉色慘白,寧泠追問道:“怎么回事?”
本來白家兄妹明天就要回鄉了,好端端為何如此。
“說是他問診開得藥方有問題。”章志語氣著急,“患者晚上吃了藥沒多久就出了問題,接著告了官后衙役抓走了人。”
“不容人分辨,直接抓人?”寧泠深感不安。
章志長嘆一聲氣:“是通判府的管家出了事,衙役自然不敢怠慢。而且那藥方的確有問題。”
寧泠仔細聽了一番,生附子有毒要特殊熬制。
雖然白洲言再三咬定口頭告知了,可藥方上沒有明確寫清楚。
而通判府李家的管家,絕口否認白洲言告知過此事。
為了保護患者隱私,每個問診的單間都是隔開的。
旁人一般聽不清里面談話,就算有人聽到了,恐怕也不會冒著得罪通判為白洲言脫罪。
白佳心頭大恨,怒罵道:“定是李正福那個畜生敗類干的!”
有了把柄,官府抓人是按照正規流程,無處可訴。
章志與白洲言同是醫館的大夫,平日私交還不錯。
出了事后連忙來通知,可這事他也沒有法子,告知后他回了醫館。
白佳慌得厲害,抱著寧泠道:“怎么啊?姐姐。”
寧泠安慰她道:“我們先回屋繼續說,現在入秋了小心著涼,我們兩個出事了誰救白大哥。”
兩人互相扶著進了屋子后,都籠在被窩里。
“李正福多半想以此逼你為妾,故意設下的圈套,不然不會這么湊巧。”寧泠分析,“那管家定然沒有性命之憂,無論如何也到不了抵命的程度。要想真相大白估計是不可能的,但最嚴重大不了就是挨幾板子罰銀子,在江南城混不下去了,我們大不了換個地方就是,你可千方不要中了計。”
白佳六神無主地點點頭,以前都是哥哥在她前面遮風擋雨。
寧泠最擔心就是白佳為了救人,答應了李正福,待白洲言出來了,她如何對得起他。
“李正福估計要來找你。”寧泠想想,“你可以和他周旋,既不能惹怒可也不能答應,最好示弱哭訴讓他心軟。”
白佳聽了愣了愣,有點無措。
寧泠臉紅,回憶著以前和裴鉉的相處教她:“他若用白大哥威脅你,你就示弱哭訴先說愿意跟他,夸得他心花怒放,但又擔心他正妻容不下你”
最好糊弄著先把白大哥人弄出來,其余的再說。
白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眨巴的眼眸里滿是好奇。
“我們再把銀子清點一下。”寧泠尷尬地轉移話題,“明日一早,咱們先去牢獄打點下獄卒,白大哥也能少受一點委屈。”
白佳點點頭,寧泠回了屋長嘆氣。
一早兩人都頂著烏青的眼圈,寧泠讓周婆婆帶寧澤銘。
兩人到了牢獄,不出意外地被攔在外面。
寧泠將荷包隱蔽地塞進外面獄卒的手里:“大哥,你行行好,放我們進去見見人。”
獄卒掂了掂荷包分量,掃了兩人一眼:“看誰?”
“白洲言。”寧泠語氣恭維,“昨晚上剛進來的。”
獄卒面色一變,將銀子扔了回去:“上面有吩咐,這個人不許探望。”
寧泠雖然早有準備,但還是有點失望,將銀子重新塞給獄卒:“就算見不到,還是希望大哥發發善心有事通知下我們,我們住佳蝶香鋪。”
獄卒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不插手,送個消息不是難事。
寧泠帶著白佳回了香鋪,剛回去就見李正福大爺似地坐在對面。
“喲,這是去哪兒了?”李正福得意洋洋。
寧泠開前院的門,白佳敷衍道:“去看我哥了。”
“藥方這事我聽說了。”李正福趾高氣揚,“白妹妹有事該來找我,我府上的管家,我讓他去官府撤了訴狀,他敢說不嗎?”
白佳想到寧泠的叮囑:“李公子宅心仁厚,愿意幫幫我,我定萬分感激,請你高抬貴手,饒我哥哥一次。”
“白妹妹是做生意的人,自然知道沒有無本萬利的事情,嘴上說說可不行。”他猥瑣地靠近,圓肥的短手要看著就要觸碰白佳的臉。
白佳本能地躲開,沒藏住眼眸的厭惡嫌棄。
李正福見她不識好歹,冷哼一聲,大搖大擺帶著人走了。
“姐姐,我搞砸了。”白佳憋著嘴要哭。
寧泠將她喊進屋子:“沒事,頂多挨幾板子結案,受不了太重的傷。”
下午時刻,就有一個小孩子跑了過來。
看見寧泠兩人,他偷偷靠近說道:“那個犯人在里面受刑挨打了。”
兩人互看一眼,面色大驚。
寧泠強裝鎮定,給了小孩子幾塊糕點當跑腿費。
白佳很是懊惱:“怪我當時沒忍住。”
寧泠卻眉頭緊皺,心里預感事情沒這么簡單。
昨天人才進去,今天能判刑挨打結案?
事有蹊蹺。
此后三天,每天都有人來通風報信。
白洲言挨了三天打,他心里清楚此事只能埋頭認下了,可官府卻不著急認罪,只一個勁逼供。
寧泠萬萬沒想到李正福用此齷齪手段,爸人扣在牢獄濫用私刑。
寧泠與白佳四處尋找關系游走,可眾人都不愿沾惹麻煩。
有愿意出手的官員獅子大張口要三千兩銀子。
白佳和寧泠加起來都沒一千兩。寧泠忽地想到手鐲,但當了也不夠三千兩。
黃昏時刻兩人精疲力盡地回來時,李正福又來了。
“白妹妹何必麻煩外人呢?”李正福胸有成竹。
連日來的恐慌,嚇得白佳淚眼婆娑哀求道:“李公子,你放了我哥吧。”
李公子伸手去摸白佳臉蛋,白佳沒敢躲。
他輕蔑地拍拍白佳臉蛋:“和你明說了,你不給老子做妾,你哥就只能抬著出來。”
其實他嚇唬嚇唬小姑娘,官場浮沉,搞出人命有了把柄,他老爹官途受阻。
不過打折一兩條腿很簡單,也合乎常理。
見白佳嚇得沒說話,他又寬宏大量似:“走吧,看你這么可憐,我也于心不忍,先帶你去看看哥哥。”
寧泠與白佳一起去了牢獄,有了李正福的示意。
兩人順利見到了白洲言,他神情痛苦地趴在地上,背后的衣衫染上了血跡。
白佳哭著喊道:“哥哥。”
白洲言緊閉的雙眼費力地掀開眼皮子,過了幾息才清醒過來,看清楚來人。
“佳佳。”他聲音虛弱,“你怎么來這了?”
“李正福帶我來的。”白佳哭著說道,想要掀開衣衫看傷口。
兩人本特意帶了傷藥來,可獄卒卻不準她們帶進來。
白洲言按住她的手:“胡鬧,不準與他攀扯不清。我就是被打死也認了,你要是敢去給他做妾,我一根繩子吊死在他通判府。”
寧泠看著痛哭的兄妹,自己也難受得很。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在這里受折磨。”白佳哭得很傷心,“我們沒有法子了。”
現在的白佳才后知后覺發現兄長體溫不正常。
她環顧四周,秋涼陰暗的牢獄,哥哥身下只有一堆稻草。
他面色發紅,身子顫顫巍巍。
她用手放在額頭一探,燙得厲害。
“不行,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白佳哭著跑了出去。
寧泠想跟上,卻被白洲言牽住了衣角:“你幫我看住她,無論如何不能遂了李正福的意。”
“可你怎么辦?”寧泠眼底擔憂,受了傷沒藥,還在地上吹風受凍,凡體肉胎能抗幾天?
白洲言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白大哥你努力堅持,我有辦法救你。”寧泠下了決心,轉身離開關押白洲言的地方。
回了獄卒休息的地方,李正福得意地坐靠在椅子上,神情帶著得逞的滿足。
白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李公子,我求求你,我哥再關下去就要死在這兒了,他受了傷又發高熱,不行啊。”
李正福翹著腿:“這要看你這個做妹妹的啊,你狠心要撇了他,讓他死在這兒,我有什么辦法?你要肯為妾,他也算是我親戚,饒他一命也行。”
白佳絕望地愣住,最后咬牙答應:“我答應。”
李正福嘿嘿一笑:“你撒謊騙我可不行,你何時進我門,何時他出來。”
“那是自然。”寧泠搶在白佳前回答,“但他們相依為命長大,李公子能否先請大夫救治,待白大哥身體康復,佳佳再進門不遲。”
她這話說得像是憂慮白洲言落下傷殘,要保證他身體無恙,白佳才愿意進門。
“成吧。”李正福知道這個要求合理,“去請最好的大夫,好好給我大舅子療傷,以后誰敢虧待他,老子和誰拼命。”
嘴臉變化之快,令人作嘔。
白佳和寧泠離開了牢獄,但李正福允許她們以后隨時可以探望。
回了香鋪后,寧泠找出那個翠綠的玉鐲。
即是在昏暗的光線,依舊色澤柔和,一瞧便知不是凡品。
“姐姐,你拿它出來干什么?”白佳哭得嗓子都啞了。
寧泠平時一直藏著它,只在救她時見過一次。
“當了救人。”寧泠冷靜說道。
他們兄妹待她不薄,她有能力救人于水火,就不能袖手旁觀。
回了侯府也好,寧澤銘不必再跟著她受苦了。
“不許當掉,用不著銀子了。”白佳搖頭。
她們已經試過了一切方法了,盡力了只能認命。
寧泠卻說:“你先與李正福虛與委蛇,但莫要讓他占了便宜,幾日后會有轉機。”
“什么?”白佳不相信地睜大眼睛,“這個鐲子這么有用。”
寧泠點點頭,起身去了當鋪。
當鋪內寧泠當了玉鐲,要了六百兩。
其實她尋思過直接拿著玉鐲或者帶著寧澤銘,去找郡守說明身份。
可他們無權無勢,容易被人當做無賴,或者黑心扣下手鐲,都不可行。
上次逃跑他裴鉉能通過金瓜子找出她,如今應該也緊盯著當鋪。
她相信裴鉉一定能來。
蕭瑟涼意地寒風吹來,寧泠的意識忽地清醒了些。
她憑什么認為他一定回來?因為救命之恩?因為孩子?因為她?
整整五年多的時間過去了,裴鉉會不會已經娶妻生子了?
她和澤銘怎么辦?以后會變現在更好嗎?
寧泠一個人安靜地走了回去,寧澤銘揉揉惺忪的睡眼。
“娘親,你才回來啊?”寧澤銘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
寧泠心緒不寧:“嗯,你爹爹有消息了,很快就會找來。”
“啊?真的嗎?”寧澤銘呆萌地問道。
寧泠點點頭:“他從盛安城來,還要幾日。”
這也是她拖延李正福的原因,要有轉圜之機。先保證白大哥的性命,又要保下白佳的清白。
“可娘親不喜歡盛安城啊?”寧澤銘還記得前幾日的談話。
娘親不喜歡盛安城,不喜歡物價太高,不想回去,可爹爹好像住在盛安城。
寧泠默了默:“可我們還是要回去,你爹能給你更好的。”
孩子跟著她,她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生意上,照顧不好他。
去了侯府不一樣,裴鉉承諾過會讓孩子做世子。
她不能為了一己私欲,讓孩子過苦日子。
其實寧澤銘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應該有許多玩伴。
可沒有父親的孩子,免不了被人欺負,都說小孩子童言無忌,可也無意里傷人最深。
白大哥的事情給了她警示,再多無用的努力抵不上權貴的一
句話。
他能做世子,能衣食無憂,榮華富貴。
跟著她澤銘常常孤零零一個人玩,她想要自由,可她不能替孩子做選擇。
“那我回去不就好了。”寧澤銘一語驚人。
寧泠震驚地看著他。
他小臉沉思著說:“我和爹爹回去就好,娘親不想回去就算了。”
五歲多的孩子已經有自己的思考了,他聽許多人背后說娘親是大戶人家的小妾。
受不了正妻欺負,被攆跑了。
他可以受苦被欺負,娘親不可以。
“等我能夠保護娘親了,娘親再回來找我。”他想到了解決辦法。
寧泠手手指顫抖地撫摸他那雙與他相似的眼眸。
一日后盛安城內,林韋德眉飛色舞一片喜氣地跑到爭暉院。
卻被人攔在書房外,自從他殺了王氏后,侯爺不肯再見他。
他被安排專門負責消息收集方面,不再是貼身侍衛。
“侯爺,夫人有消息了!找到她了!”林韋德大嗓門地吼道,滿院子回蕩著他的聲音。
話音剛落,裴鉉嘩啦一聲打開房門,他常年古井無瀾的臉有了情緒波動。
林韋德將手里的密信遞上,裴鉉顫著手接過,一目十行讀完。
信里說江南城內找到了另外一只玉鐲,并且當掉玉鐲的女子面容與畫像對得上。
江南的探子又查了女子的戶籍信息,戶籍是五年前辦的,而且還有個男孩五歲。
時間都能對上。
“去江南。”裴鉉大笑一聲,“立刻準備。”
三日的行程,裴鉉覺得比三年還難熬。
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剩下這只鐲子他找了五年,整整五年多時間,它是寧泠身上僅剩的首飾,唯一的線索。
他滿懷激動地期待,又害怕是五年里重復無數次的結果。
日夜兼程,馬不停蹄,下船后命人帶路前往香鋪。
裴鉉遠遠看見佳蝶香鋪前站著一位女子,身邊還有個小孩子。
他的心臟激烈猛跳頭腦充血,勒著韁繩的手顫抖不止飛馳靠近,卻又忽地愣住了。
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炙熱的心頓時寒意冰封。
孩子與他長得相似,可那女子不是寧泠。
第67章 第67章【VIP】
裴鉉居高臨下地視線掃視兩人:“寧泠呢?”
林韋德緊跟其后到達,一雙眼眸直愣愣看著寧澤銘。
“娘親走了。”寧澤銘雖然有點害怕但還是大著膽子回答,手里還拿著一封信,“你是我爹爹嗎?”
走了?寧泠竟然拋下孩子走了?
寧可不要孩子,也決不愿意和他回去?那為什么還要當了手鐲?
裴鉉翻身下馬,動作麻利:“是。”
他高大的身影籠罩著白佳和寧澤銘,白佳畏懼地后退一步。
“娘親不喜歡盛安城,不想回去。”寧澤銘直白說道,將手里的信封遞給了裴鉉。
裴鉉揭開信封,里面是寧泠熟悉的字。
她的字和以往區別不大,還是奇形怪狀,勉強能讀懂。
信上詳細講述了她當年墜崖后,白家兄妹是如何幫助救治她。
以及這些年來,白家兄妹對母子倆的照顧。
寧澤銘是他的孩子,言明如果他愿意奏請孩子為世子便能帶走他。
若裴鉉已成親生子,懇請他看在以往情分上救救白家兄妹。
裴鉉看完了信封,幾分涼爽的秋意霎那間成了凍傷人的寒冰臘月。
意思直白明確,是為了救白家兄妹,才會泄露行蹤。
甚至于還愿意用孩子做交換,信里頗多暗示。
意思大概就是他當年費盡心思想要個孩子,立下重重誓言。
現在愿望成真了,希望他能踐諾,真心對待孩子。
他想要的是孩子嗎?他想要的是寧泠!
她卻拋夫棄子,一走了之。
她竟如此厭惡他?留下孩子獨自一人也要走?
裴鉉的眼里又浮現了茫然。
“侯爺,屬下去追查行蹤。”林韋德出聲,打破了裴鉉的沉思。
夫人頂多才走三日,定還有蛛絲馬跡,有心搜羅,不怕沒線索。
“不必了。”裴鉉忽地又笑了,“她既安好,我就放心了。”
她總說他不尊重她,不肯放她走,不顧及她的想法,他要如何便如何。
他答應過寧泠,他一定會改。
曾經在無數次神明前,他心灰意冷,懷疑她早已不在人世,又不肯死心,一次次乞求期盼。
他無數次懊悔,怪自己太貪心,什么都想要,最后卻一無所有。
他在神明前立誓,只要她活著,哪怕她再也不肯與他相見,他亦心滿意足。
其實他以為寧泠縱然活著,也不愿生下孩子。
可寧泠竟然生下了,而且他仔細再讀信,不難發現她諸多放不下的擔心。
寧泠不僅活著,連他們的孩子也健健康康。這已是意外之喜,他不能太貪心,不能再去逼她。
“你娘親說好久回來找你呢?”裴鉉眼眸溫柔地看著眼前的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和他很像,路上行人一眼便知是親生的地步,唯獨那雙清澈無辜的眼眸與寧泠相似。
“等我能保護娘親了,她就會回來。”寧澤銘也偷偷打量眼前人,“我叫寧澤銘,光澤的澤,銘記的銘。”
眼前這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真的是他爹,他們長得好像啊。
裴鉉又剎那間恍惚,銘記的銘。
寧泠想銘記什么?是他們一年的愛恨情仇?還是墜崖的萬千痛楚?還是對他的滔天恨意?
“小公子與侯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林韋德笑呵呵的。
雖然夫人走了,但侯爺終于有后了,侯爺定會慢慢好起來。
“是世子!”裴鉉斬釘截鐵。
澤銘是他與寧泠的孩子,是她懷胎十月,含辛茹苦,一個人異鄉他客生下的孩子。
他答應過會愛他護他,用生命保護他。
白佳心驚膽戰地望著眼前場景,沒想到小澤銘的生父竟然是個侯爺。
一隊整齊有素的隊伍,皆都衣著不凡。
白佳心里百思不解,寧泠說她是妾室,可妾室的孩子能做世子嗎?如果是正妻,寧泠為什么要走呢?不過她哥哥應該有救了。
“你是白佳?”裴鉉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有禮道:“多謝了,你哥哥的事情我會命人處理。”
他們對寧泠有救命之恩,她向來難得托付一件事件給他,定要辦得漂亮。
白佳拘謹地點點頭:“勞煩你了。”
“林韋德去找當地郡守過來。”裴鉉看了眼天色,雖然天色已黑,可事不宜遲。
“是。”林韋德面色竊喜,侯爺這是原諒他了。
說完話裴鉉小心翼翼地牽住寧澤銘的手:“咱們進屋去等,外面風大。”
孩子的手小小的很軟,他稍稍用力估計都能弄傷。
裴鉉懊悔沒有帶幾個照顧小孩的婆子來,他對如何照顧小孩子一點不知,聽說小孩子嬌貴易生病。
白佳和周婆婆熱情地為裴鉉端茶倒水,裴鉉看著周婆子才想起信封后還附著一張賣身契。
估計寧泠擔心寧澤銘一個人去盛安城害怕,身邊沒有親近人。
讓他帶走寧澤銘時,一并帶走從小照顧他的人。
她愛這個孩子,裴鉉毫不懷疑。
那她是否對他也有一丁點愛意呢?對孩子如此擔憂,愛屋及烏對孩子的父親總不至于滿懷仇恨吧。
想到這些,裴鉉的心安穩了不少,眉眼舒展。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寧澤銘的眼眸,真像,可惜只有眼睛像。
沒多久,江南城最大的官郡守急忙忙跟著林韋德騎馬趕來。
身后跟著一堆官員。
“侯爺,你大老遠來有失遠迎啊。”郡守緊張地擦干汗水。
羅剎來了,誰不怕。
裴鉉嘴角勾起冷笑:“郡守大人治下不嚴,下屬濫用私用私刑,欺壓百姓的訴狀都告到本侯這兒了。”
郡守傻眼了,誰這么有本
事?那個蠢貨干得好事,這么不長眼。
誰都知道這位侯爺深厚皇上信任,受命監察百官,最見不得以官壓人,欺壓百姓。
“請侯爺給屬下一點時間,時間定會處理好。”郡守點頭哈腰,滿面愁容。
“不必了,本侯已查清。”裴鉉眼眸陰鷙,“通判家的嫡幼子無法無天,現在還將人扣在牢獄里,隨本侯去牢獄接人。”
郡守身后的李通判聞言,嚇得撲通一聲跪下,沒想到那孽子闖下塌天大禍。
郡守狠狠狠了一眼,還要連累他。
“爹爹,你要去看白叔叔嗎?”寧澤銘輕輕拉拉他的手,“帶我一起嘛,我好久沒見他了,好想白叔叔。”
寧澤銘除了娘親,最熟悉的人就是周婆婆和白家兄妹。
尤其只有白洲言一個男子,從小帶著他玩。
裴鉉聽了微不可察地皺眉,心里頓感隱秘難言的不適感。
說不出為什么,只是從寧澤銘的小嘴里聽見他掛念別的男人不舒服。
“好。”裴鉉本不想帶寧澤銘去,牢獄血氣重不干凈。
可寧澤銘仰起他小小乖乖的臉,用與寧泠相似那雙濕漉漉的眼眸央求他。
他再也狠不下拒絕,這是他兒子的第一個要求,他無法開口拒絕。
“白姑娘一起吧。”裴鉉毫不費力地抱起寧澤銘,轉身對白佳說道。
林韋德找了馬車給白佳,寧澤銘被裴鉉抱在懷里騎馬。
“以前騎過馬沒?”裴鉉小心地調整坐姿,安撫著摸摸寧澤銘的腦袋,“怕不怕?”
寧澤銘亮晶晶的眼眸滿是興奮:“不怕,以后爹爹能教我嗎?”
“當然能。”裴鉉笑著肯定,“澤銘想學的,爹爹都樂意教。”
裴鉉的心被填的滿滿,多年的陰霾一掃而光。
裴鉉為了照顧寧澤銘,特意放慢速度。
他有意與孩子建立信任,找著話題交談:“寧泠和你提過爹嗎?”
“提過。”寧澤銘面露回想,“說爹爹在外做生意,忽然沒了行蹤,現在終于有消息了。”
裴鉉松了口氣,他以為依照寧泠的脾氣,會說他死了守寡。
裴鉉和寧澤銘聊天的時候,寧澤銘圓圓的眼眸滴溜溜轉著。
“爹爹,我有幾個兄弟姐妹啊?”寧澤銘打探消息。
不知爹爹有沒有正妻,聽說做妾會被人欺負,娘親才不能被人欺負。
“你娘不就你一個?”裴鉉的臉色一白,難不成寧泠還有其他孩子?
“我娘就我一個。”寧澤銘解釋,“可爹爹就我一個嗎?”
反正他的玩伴王小圓就有大娘小娘,他娘只生了她一個,他爹好幾個。
他是小娘生的,王大圓就是大娘生的。
王大圓就愛欺負王小圓,其他人也不愛和王小圓玩。
裴鉉如釋重負笑笑:“說什么胡話,爹就你娘一個,自然只有你。”
寧澤銘滿意地點點頭,心里偷偷納悶娘親為什么不喜歡盛安城。
兩人閑聊間到了牢獄,裴鉉長臂一伸輕松地將寧澤銘抱下來。
寧澤銘很是羨慕,白叔叔都沒這么大力氣。
“你娘親和白洲言關系很好嗎?”裴鉉變扭問道。
“對呀,小時候我還以為白叔叔是我爹呢。”寧澤銘毫不猶豫重重點頭。
裴鉉如遭雷擊,愣在原地幾秒后才行走。
寧澤銘不解地望著他。
裴鉉深吸幾口氣,繼續牽住寧澤銘走向牢獄。
兩人在休息地地方坐了一會,白佳和林韋德跟上后,眾人才一起去找白洲言。
有了白佳的松口,李正福的威壓。白洲言住的地方不錯,單獨干凈的一間房間,身上的傷有人上藥,高熱也退了下去。
但還是趴在床上養傷,一起來傷口還是拉扯地痛。
忽地聽見一聲歡快的奶音:“白叔叔,我們來接你出去了。”
白洲言猛地睜開眼,寧澤銘怎么能來這種地方。
卻見一個男人牽著寧澤銘走來。
他視線上移,那人與寧澤銘長得很像,唯獨一雙眼眸一點不似。
他長得一雙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很是深邃。
桃花眼該是泛情多情,勾人蠱惑人心,但在他臉上卻憑添危險。
似笑非笑,銳利逼人。
“你是?”白洲言嗓子發緊問道。
“我是寧泠的夫君,也是澤銘的父親。”裴鉉唇角上揚,語氣不容置喙。
他雖態度溫和,可白洲言卻感覺到他居高臨下的敵意。
白洲言強忍劇痛起身:“寧泠呢?”
從他嘴里聽見妻子的名字,讓裴鉉心里很不爽。
可因著澤銘和寧泠,他只能披著溫柔外皮忍氣吞聲。
“此前她與我置氣,一走了之了。”裴鉉簡單說了下。
白洲言不信皺眉還想問。
裴鉉笑笑:“有空擔心別人,不如多想想自己。”
白佳眼尖地發現兩人氣氛不合,她扶著白洲言:“哥哥,我們能回去了。”
“白大夫啊,是我家小子不懂事,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計較。”李通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侯爺鐵面無情,只能想想辦法看這里能松動不。
裴鉉嗤笑出聲,扭頭對郡守:“依法處置。”
“是,侯爺。”郡守連忙答應。
白洲言呼吸一窒,竟然是侯爺。
他強鎮心神,侯爺又如此,寧泠心里無他,再有權勢又如何。
寧澤銘看著白洲言面色不適,上前一步抱住他:“白叔叔你都瘦了,要多吃點長胖胖。”
裴鉉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不吭一聲。
“好,謝謝澤銘的關心。”白洲言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
裴鉉陪著寧澤銘在江南玩了幾天后,給他時間和小伙伴們一一道別后回了盛安城。
江南城下的金江縣,寧泠住在客棧內。
那天夜晚,寧澤銘的話讓她心動了。
曾經她想離開侯府后,去看煙雨江南,看一望無邊的草原,牛羊成群,似乎哪兒的風兒都帶著自由的味道。
去看波光粼粼的湖泊,去攀登巍峨雄壯的高山,去感受一覽眾山小。
去領略世界萬千不同,但后來有了寧澤銘。
雖然沒有了裴鉉的控制,但責任心一直壓在她心頭。
現在她可以實現她以前的夢想,作為一個母親她盡職盡責養育了寧澤銘五年。
裴鉉作為一個父親,該輪到他承擔作為父親的責任。
小半年后,臨近過年。
皇宮內裴鉉將事務匯總稟報,后面就是年休了。
“堂兄,年宴要將小世子帶來給朕看看。”宣帝笑得溫和無害,“嫂子回來沒?”
沒想到他這個堂兄不聲不響的,孩子都五歲了。
“孩子自然要帶來給皇上瞧瞧。”裴鉉笑著回答。
然后閉口不答宣帝后半句話。
宣帝挑眉詫異望著裴鉉,孩子都這么大了,追妻還沒追上?
他打量的視線將裴鉉從頭看到腳,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這么惹人嫌棄?
侯府的紅燈籠喜氣洋洋掛著,上上下下都笑臉洋溢。
第六年了,侯府終于有過年的氣息了。
寧澤銘好奇的眼睛四處轉溜,沒見過這么熱鬧的場景。
“澤銘。”剛回來的裴鉉對他招招手,“今天休沐,爹帶你出去玩。”
小孩子喜歡玩的事情,裴鉉已經事前了解過。
三人人開開心心地玩了許久,裴鉉林韋德帶著澤銘去一品樓吃飯。
五年里他來這吃過很多次,酥蜜餅是必點菜。
雖然寧泠還沒回來,但現在他們有孩子了。
聽見裴鉉點了酥蜜餅,寧澤銘的耳朵豎起眼眸亮了起來。
“喜歡吃這些?”裴鉉給孩子倒了一杯溫熱的白水。
找來的姑姑們叮囑小孩子要多喝水,少飲茶少吃甜食。
寧澤銘坦誠地點點頭:“愛吃,娘也愛吃,還說盛安城內有家酥蜜餅很好吃。”
裴鉉的神情僵滯了一瞬,他以為寧泠會對盛安城,對他都只字不提。
他害怕他留給寧泠的只有恨意,原來還是有美好的回憶。
“她說得就是這家,爹以前經常給她買。”裴鉉神情恢復說道。
餅上來后,裴鉉想了想對寧澤銘說:“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只能吃兩個。”
“好吧。”寧澤銘委屈地眨巴眨巴無辜的眼睛。
林韋德坐著旁邊一起吃飯,看著兩人氣氛融洽。
寧澤銘最先吃了酥蜜餅,金黃色的外皮脆酥酥的,他愜意地瞇起眼睛。
吃完兩個餅
后,他遺憾地擦擦手。
轉頭開始吃其他,小小的他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什么都吃得香。
像是一頭小豬,呼嚕呼嚕狂鉉。
以前裴鉉心情郁結,食欲不好,有了寧澤銘后,臉上都添了幾分肉。
吃著吃著,寧澤銘靈動的眼眸偷偷喵人。
見裴鉉和林韋德專心吃飯,沒人關注他。
蠢蠢欲動的小手迅速偷拿了一個酥蜜餅,饞貓似地偷吃。
裴鉉的唇角輕輕揚起,和他娘一樣,饞嘴愛偷吃。
林韋德見了這一幕,神情恍惚回想。
六年前,夫人也曾這樣做,侯爺同樣裝作不知。
宮宴這一天,裴鉉帶著寧澤銘去參加。
寧澤銘有些忐忑不安,他沒見過那么多人。
“不怕,爹會一直陪在你身上。”裴鉉溫柔的大手撫摸著他的眼,“若是有興趣相投的小朋友,你大膽去交朋友,請來府里玩玩。”
寧澤銘點點頭。
宮宴上歌舞升平,熱鬧非凡,推杯換盞。
可大家的眼睛都偷偷看著裴鉉,他帶了個兒子回來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整個盛安城。
身形高大的裴鉉牽住小小的寧澤銘出來,眾人的視線跟了過來。
兩父子幾乎長得一模一樣,但裴鉉一張俊臉上的桃花眼,深情迷人暗藏危險,笑意浮在嘴邊,皮笑肉不笑,給人很危險的感覺。
前幾年他很少參加宴會,來了也是陰沉一張臉很不好惹,現在笑了大家心里卻發怵得很。他兒子看起來倒是單純無害,一雙無辜圓圓的眼睛很是招人喜歡。
“小澤銘快過來。”宣帝招招手,他批得世子文書知曉名字。
寧澤銘抬頭看裴鉉,裴鉉溫柔地笑:“去吧,別怕。”
府里的姑姑已經教導過他禮儀,他規規矩矩地行禮后上前。
宣帝看著寧澤銘,六年了他雖有了孩子,卻膝下無子。
寧澤銘適應后也不怕生,眼饞地望著桌上的糕點果子。
“想吃什么都拿。”宣帝打趣道:“朕可不是你那摳門吝嗇的爹。”
“謝謝皇上。”寧澤銘笑得真誠,眼眸彎彎。
宣帝忽然想到了,當年查案子買了一塊玉佩都要找他討要銀子。
給女人買首飾可是大手一揮,毫不心疼,現在卻連影子都沒。
宮宴上有人蠢蠢欲動,世子雖然有了,可未看見婦人跟隨。
估計還沒正妻,還沒側室。
“許久未見,沒想到侯爺的孩子都這么大了。”有人站起來說道:“有了孩子,家里沒個主持中饋的主母可不行啊。”
寧澤銘不傻,神情先是緊張不安,接著又憤怒氣鼓鼓地看著裴鉉。
“已有正妻,她向來喜靜。”裴鉉深邃的視線看向那人,似毒蛇緊緊纏繞要人性命,“不勞煩你費心。”
若不是指望參加宮宴,澤銘能與年紀相仿的人多認識認識。
他才沒興趣費時間來這,更沒興趣敷衍人。
“可不能回回都一個人參加宮宴嘛。”姚科酒勁上來,“再納個側室出門應酬多合適啊。”
裴鉉冷笑一聲,拎著一壺酒走至姚科面前。
姚科還以為要與他敬酒,忙端起酒杯,裴鉉高高在上蔑視他一眼,大手拿著酒壺傾斜而下,冰涼的冷酒浸濕衣裳。
裴鉉笑得張揚肆意:“姚大人酒醒了嗎?本侯的家事輪不到你來決定。”
姚科嚇了一跳,剛要發怒,抬頭去看宣帝,發現他不看不管。
“是我酒后失言了。”姚科忍著這口氣賠禮,要不是青州柳家許下重金讓他牽線,他才懶得多管閑事。
裴鉉將酒壺一扔:“我已立下重誓,此生不納妾,以后都不勞煩大家費心了。”
這種事一次說清楚最好,隔三差五惱人最煩。
大家都竊竊私語,沒想到裴鉉還是個妻管嚴。
宮宴結束后,裴鉉帶著寧澤銘回了侯府。
裴鉉擔心寧澤銘初來盛安城,年紀又小,一個人睡覺估計會害怕。
一直以來都是兩父子同睡。
其實裴鉉小時候也是獨自睡覺,到寧澤銘這個年紀都單獨一個院子。
估計城內的官宦世家也是如此。
和母親同睡都少,更別說和父親了。
但裴鉉總是擔心太多了,瞻前顧后。萬一下人私下使壞,不仔細等等。
孩子是他千辛萬苦求來的,他必定視若珍寶。
常言道母子連心,寧澤銘不好了,寧泠怕是更難過,更不待見他。
年夜時外面一陣陣放著燦爛的煙花,寧澤銘待在燒了炭溫暖的屋內看綻放的煙花。
要是這么美的煙花娘能和他一起看見就好了,越是熱鬧后的清冷越惹人傷感回憶。
寧澤銘的眼淚從小臉流了下來,嚇得裴鉉手足無措忙問道:“怎么了?”
“爹,我想娘親了。”寧澤銘鼻子抽泣回答。
他從來沒有離開娘這么久,雖然爹精心呵護對他很好。
娘離開時他像個男子漢似,可偷偷還是難過。
外面的煙花清楚映照裴鉉的瞳孔,他落寞了幾分:“我也想她了。”
“為什么娘不喜歡這里?”寧澤銘問道。
以前他以為是府里有其他壞女人,可是沒有其他人,只有爹。
裴鉉苦笑:“爹以前做錯了事,你娘還在氣頭上不肯原諒我。”
“你沒有道歉嗎?”寧澤銘神色好奇,“我每次做了事情,認錯了娘就會原諒我。”
裴鉉情緒低落:“認錯了。”
可不是所有的悔過都能換來原諒,寧泠能輕易原諒寧澤銘,是因為愛意。
而寧泠對他有愛有喜歡嗎?
“睡吧。”裴鉉哄道,“小孩子不能晚睡。”
半年一晃而過,夏季燥熱,金黃炙熱的太陽高掛上空,萬里地面都是悶熱的蒸籠。
寧泠收到了白佳的書信,說她要嫁人了,希望寧泠能回江南參加。
將近一年的時間,寧泠游山玩水,剛開始她還擔心裴鉉找她。
后來發現他大概是有了孩子,就不再緊盯著她。
寧泠記掛寧澤銘,可暫時想不到怎么避過裴鉉見孩子。
白佳嫁人她不能不去,她也該休整一番。
反正回江南,又不是盛安城,裴鉉總不可能會去參加白佳的婚宴。
第68章 第68章【VIP】
江南城內,白家兄妹坐在一起商討婚宴事宜。
“哥,咱們是不是該給侯府發請帖?”白佳皺眉問道。
她拿不定主意,寧泠她是必定要請的,可寧泠與裴鉉關系復雜不宜見面。
而且他們小戶人家,去給侯府遞帖子有些攀高枝,不自量力之嫌。
但裴鉉畢竟對白家有救命之恩,不問不理有些失禮。
“既然請了寧泠。”白洲言沉思片刻,“便不宜再請侯爺。但禮不可失,就晚幾日送上一份江南特產的禮,以表感謝。”
出嫁的時間是早已算好的,發請帖要提前通知,以防賓客有事來不及。晚些日子送禮給侯府,算著日子剛好出嫁那日到,也算是有所表示不至于太尷尬。
殊不知他們的消息,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
盛安城爭暉院內,裴鉉耐心指導寧澤銘寫字,林韋德進來說道:“白佳要嫁人了,夫人定會回江南,侯爺去不去江南看看夫人?”
“嫁人?”裴鉉審視林韋德,面色不悅“你派人去監視寧泠?”
寧泠定然不喜約束監視,他說了要尊重
她,便做到說到。
“冤枉啊。”林韋德趕緊狡辯,“我哪有膽子去跟蹤夫人,不過是江南的官員知曉了白佳要嫁人,那群人精拐著彎各種打探侯爺去不去?許是認為白家與侯府關系不淺,想和侯爺拉進關系。”
裴鉉的眸色有流光閃過:“發請帖沒?”
林韋德面色不好看:“沒,白家兄妹真是侯爺救了他們還這么不懂事。”
林韋德本想罵道白眼狼,但是擔心寧澤銘聽見不開心,只能含糊不清地帶過。
裴鉉還沒說話,旁邊的寧澤銘歡快道:“白姨要嫁人了啊,我要去,說不定能見到娘親呢。”
“那就去。”裴鉉笑笑刮刮他的鼻子,“澤銘想去,自然要去。但低調出行即可。”
裴鉉隱藏住眼眸的激動和期待,六年多了,他們還不曾見過一面。
這一天終于來了,是澤銘鬧著要去,可不能怪他。
林韋德:“那我先去準備了。”
他專門挑著小世子在時說話,侯爺也是明明心動得不得了,還扭扭捏捏瞻前顧后,拿孩子當擋箭牌。
寧泠在白佳出嫁前幾日回了香鋪,白佳很高興還命人將白洲言喊了回來。
事情真相大白后,醫館又將他請了回去。
“寧泠,瘦了。”白洲言視線溫和地掃過她的臉。
寧泠將沿途買回來的土特產拿在桌子上:“這不是瘦了,是更結實了。”
天南海北地跑了一趟,皮膚也不似之前白皙,但整個人更加開朗了。
三人坐下來閑聊,詢問起白佳的未婚夫。
是江南城郊的人家,家境也算殷實,有幾畝田產,為人老實本分,對白佳婚后繼續做香料生意很贊同。
寧泠聽了后,看向白洲言打趣:“白大哥還不著急嗎?妹妹都嫁人了呢,你這個做哥哥還孤家寡人。”
白洲言的視線對上寧泠清澈的眼眸,低了頭沒說話。
他懂其實她是在委婉地拒絕。
出嫁那天,鞭炮齊響,沿途的小孩子鼓掌要喜糖,熱熱鬧鬧。
院子內寧泠幫著白洲言一起招待客人,忙著腳不沾地。
裴鉉牽著寧澤銘的手下了馬車進來,他立刻從一堆身影里找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縈繞心頭的人。
他的心臟不可控地加速跳動,血液翻騰,眼眸濕潤。
六年多的時間啊,他終于與她再見了。
她的容貌與六年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依舊靈動嬌俏。
她臉上洋溢著笑容,連眼眸里也帶著笑意,整個人容光煥發。
一改往日侯府的低沉,眉宇間總籠罩著一股憂愁。
大概裴鉉的視線太過炙熱凝實,寧泠本能地循了回去。
兩人隔著茫茫人海對視,似乎四周的喧鬧,噪雜都消音了。
裴鉉對她溫柔的笑笑,沒有以往的肆意張揚。
深情的桃花眼盛滿愛意,氣質內斂溫和。
“娘!”寧澤銘的大嗓門響起,裴鉉松了手。
他興高采烈地撲了過去,幸福地抱著寧泠的腿:“娘親,我好想你啊。”
寧泠摸摸他的腦袋:“娘也好想你。”
澤銘長大了更高了,被養的白白嫩嫩,是個矜貴的公子模樣。
“澤銘把白叔叔忘了?”一旁的白洲言被寧澤銘的大嗓門吸引走來。
“當然沒忘,我還想著白姨呢,今天她嫁人了,還要給我發喜糖。”寧澤銘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滿臉樂滋滋。
見白洲言與寧泠靠近,裴鉉早將徐徐圖之拋之腦后。
剛才遠遠看著他們一起招待客人,似乎他們才是一對夫妻,一起迎來送往。
他大步流星走來,高大挺拔的身姿帶著壓迫感。
“侯爺。”白洲言禮貌地打招呼。
有寧泠在面前,裴鉉難得沒冷臉:“白大夫。”
白洲言本想和寧澤銘多聊幾句,但沒站多久就被人叫走了。只剩下一家三口站在原地,場面越發尷尬沉默了。
“寧泠,好久不見。”裴鉉歡快地揚起嘴角,黝黑的瞳仁全是她的倒影。
寧泠敷衍地應了一聲:“侯爺。”
他的視線緊緊黏在寧泠身上,不知為何她倏地有點心虛,本以往與他再見會是氣勢洶洶,劍拔弩張的場面。
卻沒想到如此平靜溫和的談話,似是多年好友。
她以為裴鉉會質問她,質問她為什么這么多年隱姓埋名?為什么狠心不讓他們父子相見?為什么扔了孩子自己跑了?
沒想到他絕口不提。
“外面玩得開心嗎?”裴鉉笑著詢問:“去了哪些地方,愿意和我分享下嗎”
待他走近,寧泠才心驚地發現他鬢角處竟有了不少白發,有點扎眼。
但那張臉依舊無可挑剔,昳麗俊美。
“還行。”寧泠多看了幾眼白發,“怎么長這么多白發?”
他也才二十九,何至于開始長白發。
“都是想你愁的。”裴鉉直白地開口。
寧泠瞪他一眼,不好意思地低頭去看孩子。
寧澤銘咧嘴笑著,閃亮的眼眸在兩人身上來回。
夏日的太陽不容小覷,將地面上的人炭烤。
“外面熱,去我屋子里待會吧。”寧泠摸摸寧澤銘紅彤彤的小臉蛋,但裴鉉不請自來地跟著她身后。
到了安靜的屋內,裴鉉的存在更不可忽視,寧泠的心不由地更慌了,有意回避。
她對寧澤銘說道:“你在這里待著,娘去你接點水。”
寧澤銘乖乖點點頭。
寧泠拿了茶壺急匆匆地出了門,裴鉉卻陰魂不散地跟了出去。
寧澤銘看見了沒多問。
寧泠一路快走到茶房,她連忙想去關門,裴鉉卻長腿一邁伸了一只腳抵住她的動作。
寧泠裝作無視,使勁關門。
“哎呀。”裴鉉痛苦叫喚一聲,“寧泠,你要謀殺親夫嗎?”
寧泠忍不住回懟道:“別胡說。”
她就知道他剛才是披著羊皮的狼,在外面笑得溫柔淡定,實則內心定憋了壞主意,估計現在來找她算賬了,他一直都是睚眥必報,陰晴不定。
“你是澤銘的娘。”裴鉉慢悠悠,氣定神閑,“我是澤銘的爹,不是你夫君是什么?而且請封你為夫人的文書已過,我們可是正兒八經的夫妻。”
寧泠依舊用力關門,裴鉉也不反抗,兩人僵持了一會,寧泠無奈松了手。
“你不是我夫君。”寧泠丟下一句話,就去煮水。
裴鉉進了屋和她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他耷眉喪眼傾訴委屈:“你知道嗎?當年我以為你們母子沒了,氣得吐血生了一場大病,白發都是憂愁出來的。”
寧泠聽了心里也不是毫無觸動,但他們已互不相欠了,一個侯爺輪不到她可憐。
“寧泠,我知道自己以前做了很多錯事,可我會彌補會改,你原諒我好不好?”他自顧自地說道。
寧泠默了一息,堅定說道:“我不會回侯府了,你不必多言。”
她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她有能力制香養活自己,有自己愛好和自由,她不喜歡侯府那個牢籠,不喜歡日復一日,每天的心思都花在一個男人身上。
以前她以為自己是不愿做妾,以為自己想要做正妻。
后來幾次逃跑的經歷,她朦朦朧朧意識到她想要的不是正妻,她想要的是自由和尊重。只不過她以為自由和尊重是正妻才有的。
“你不要我,連澤銘也不要嗎?”裴鉉問道。
寧泠頓了一瞬,小心翼翼問道:“我能隨時去看他嗎?”
現在這樣挺好的,澤銘在侯府安安穩穩做小世子,她實在想念了就去看看他。
“寧泠,如果你愿意抱抱我,我就答應。”裴鉉歪頭笑著看她。
寧泠無辜圓潤的眼眸睜大,不知他怎么理直氣壯說出這句話。
“一個擁抱而已,又不是親吻怕什么?”裴鉉說得輕描淡寫,“僅僅一個擁抱我就答應你,可以不回侯府,可以隨時來侯府看澤銘,我相信澤銘也會很開心你來看他。而且你想要的自由都可以得到。”
“如果我不呢?”寧泠不悅地皺眉,“你就不允許我們母子相見?”
寧泠低頭有些生氣,裴鉉還是那個裴鉉,慣用條件交換來到達目的。
裴鉉輕笑瞥了窗外一眼,忽然箭步上前猛地將寧泠抱著。她柔軟的身軀被他緊擁,她清甜氣息圍繞在他鼻尖,兩人彼此間的心跳聲都能清晰聽見。
“寧泠,我好想你啊。”裴鉉的聲音低沉,訴說著無盡思念。他的腦袋蹭了蹭她白皙的脖頸,他寬厚的大手攬住寧泠纖細的腰。
窗外的有道人影一愣,幾乎落荒而逃。
寧泠先是身體瞬間僵硬,接著大腦反應過來剛要推開發怒質問。
裴
鉉卻迅速松手退后,笑得無賴,“你不愿抱就不抱,我對你向來都是無計可施,哪敢讓你不見孩子,只有你不準我見孩子的。不過沒事,我抱你就好。”
寧泠被他無恥的模樣氣紅了臉,之前保持的冷靜片刻煙消云散。
偏裴鉉還要繼續逗她,他俯下身子臉頰靠近寧泠討價還價:“生氣啦?讓你打我一巴掌消氣,打兩巴掌也成,不過我得再抱一下。”
寧泠恨得貝齒咬嘴唇,真想直接扇一巴掌給流氓。
可澤銘還在,發現裴鉉臉上的痕跡肯定要問他。
寧泠氣鼓鼓著小臉不搭理他,水終于沸騰了,她想給寧澤煮點茶。
“放幾朵菊花就好了,他等會肯定偷吃糕點,清熱解膩合適。”裴鉉拿起旁邊柜子上的罐子,熟練地夾了幾朵菊花進去。
稍等片刻后,他就開始開始將熱水倒入茶壺。
寧泠沉默地看著他,沒想到他對照顧孩子這么盡心,平日里應該經常親力親為。
“一個男孩子不知隨了誰,喜歡吃甜食。”裴鉉看了寧泠一眼,“擔心他長蛀牙不準他多吃,結果他在一品樓和某人一樣,得心應手地偷吃酥蜜餅。”
寧泠回憶往事,氣惱地嗔視裴鉉。
多少年的小事情,就幾塊酥蜜餅的小事,還摳門小氣計較這么久。
裴鉉被她一眼勾得魂都沒有,嬌俏動人,難耐地舔了舔嘴唇。
寧泠已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姑娘,看他眼神晦暗,急沖沖地拎著茶壺離開。
“小心燙。”裴鉉在她身后跟上。
裴鉉和寧澤銘在江南逗留了三日,寧泠一直陪著寧澤銘。
到了要啟程回去時,寧澤銘紅了鼻子。
裴鉉的眼圈泛了紅,一大一小兩個都眼神央求地看著寧泠。
碼頭的風徐徐吹來,寧泠的綠絳隨風飄動,時不時與身旁的裴鉉發絲糾纏。
“娘有空就去盛安城看你。”寧泠蹲下安撫寧澤銘。
寧澤銘點點頭,追問道:“會很久嗎?娘會為我過生辰嗎?”
這次見面就差不多間隔了一年,寧澤銘心里不安。
寧泠保證:“不會比這次久,會來陪澤銘過生辰。”
裴鉉打開一盒木盒,里面是寧泠之前的那對手鐲:“帶著吧,還有份文書。”
“不必。”寧泠明顯不想和裴鉉再有往來,明確拒絕。
裴鉉解釋道:“你一個人在外,我擔心孩子也擔心,有了這對玉鐲你缺銀子可以應急,遇上像白家的麻煩事也可當了通知我。只是路途遙遠,我恐不能及時趕到,有了文書你去求助官府,他們見了自會處理。”
寧泠一個人在外,在江南城還好。尤其一個人在外游山玩水,危險重重。
他常常對著天空擔憂,既怕天災又怕人禍。
旁邊的寧澤銘一個勁點頭贊同,寧泠無奈收下:“好吧。”
到了即將上船啟航時,寧澤銘的視線來回看爹娘,他鼓起勇氣問道:“爹說他惹娘生氣了,娘親你要多久才會消氣原諒爹?”
第69章 第69章【VIP】
寧泠愣了愣,沒想到寧澤銘忽然問出這個。
她不知道如何和寧澤銘說這件事情,而且她自己從沒想過多久原諒裴鉉這個問題。
“你為爹求情,你娘可要偷偷傷心了。”裴鉉牽住寧澤銘的小手,笑著調侃。
寧澤銘小臉緊張地紅了:“才不是!我堅定站在娘親這邊,娘親想生氣多久就多久。”
“好,娘相信你。”寧泠為他理順被風吹亂的頭發。
林韋德出聲提醒:“夫人,侯爺該出發了。”
“張川還好嗎?”看到林韋德,寧泠忽熱想到那個爽朗的男人。
林韋德咧嘴大笑:“好得很呢,娶妻生子美滿得很。”
寧泠點點頭,大家都平安無事。
她揮揮手,將戀戀不舍的一大一小目送上船。
河邊水流滔滔,微風拂面,陽光墜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星光點點。
寧泠不由得望著遠行的大船走神,多久能原諒裴鉉?
在她的思想里,她與裴鉉最好一生一世不見,此生各自安好。
可他們有了世間最深的羈絆,孩子。
若是從頭開始想來,裴鉉的罪行罄竹難書。
逗弄地喂她吃青梅,恥辱地穿耳眼,被人污蔑不相信她,逼她上塌,更想迫使她為妾。
但不可否認他也有許多對她好的時候,算來算去,真是一筆糊涂賬。
寧泠煩躁地搖搖頭回了香鋪,因著白佳暫時還沒回來,白洲言便幫忙看店。
他問道:“送走了?”
“送走了。”寧泠點點頭。
“我知你不想見他,特意沒給他下帖子,沒想到他還是不請自來。”白洲言解釋。
寧泠笑笑搖頭:“他向來肆意慣了,想來就來。”
白洲言沒說話了,初見他以為裴鉉是個逼良為妾,所以寧泠瘋狂逃離。
茶房窗柩一瞥,其實他們的感情比他想象中要好的多。
裴鉉逗她哄她,在她面前從沒高姿態。
但面對旁人時,骨子里傲慢強勢,不屑一顧。
寧泠也不一樣,她面對所有人都是溫和善良,平易近人。
可對裴鉉時,會害羞會惱羞,會發脾氣。
他不知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么,但他清楚地明白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機會了。
幾日后盛安城內,裴鉉抱著熟睡的寧澤銘回了侯府。
等他將寧澤銘放好床榻后出屋子后,林韋德小聲問道:“前幾天白家送了禮來,侯爺怎么處理?”
裴鉉冷笑一聲,“扔了。”
白家真是會做人呢,又不打算下帖子還假仁假義地送禮。
別以為他不知道白洲言那點小心思,也不想自己配嗎?
一個窩囊廢自己妹妹都護不住,還敢肖想寧泠。
林韋德贊同地點點頭,救命之恩漠然無視真是白眼狼。
一晃幾月而過,夏日的炙熱消解,初秋蕭瑟。
樹葉黃了呼啦啦地掉落,天天時冷時熱。
前幾日忽地下了場暴雨,天氣頓時變得冷颼颼。
爭暉院內,氣氛嚴肅,屋內時不時傳來一陣揪心的咳嗽聲。
太醫皺眉說道:“換季冷熱交替,小世子感染了風寒,老夫先開方子抓藥。”
裴鉉看著澤銘不舒服的臉,心口疼得厲害:“李太醫,大概還要多久能好?”
寧澤銘的病情都反反復復好幾天了,日日按時服藥。
他請的是最擅長兒科的太醫,可喝了幾天藥依舊不見好轉。
“小孩子生病是這樣的,侯爺莫擔心。”李太醫不敢說出個明確時間,幾時病好哪有定數。
不過小世子的病情的確不好,時不時發低燒,不停咳嗽。
裴鉉嘆氣,拿起溫熱的汗巾給寧澤銘擦拭臉蛋,希望他能舒服些。
這些天日夜不停守在床邊,胡茬冒出來都沒剃。
他眼里布滿血絲,愣愣看著沉睡咳嗽的寧澤銘。
好端端地怎么生病了?明明他和幾個姑姑都很仔細小心。
孩子生病,當父母的恨不能代為受過。
“娘,娘,娘!”寧澤銘小聲呼喚著。
裴鉉趕緊用寬厚的手撫摸寧澤銘的小臉頰:“別害怕,爹在這里,爹陪你。”
可寧澤銘在睡夢里意識并不清晰,一個勁地喊著娘。
邊喊還邊哭,帶著哭腔喊娘,裴鉉心如刀割。
林韋德見了不好受:“侯爺,不如我去通知夫
人?”
依他之見,還是去江南請人回來最好。
首先世子從小是夫人帶大,與她最親近最依賴。
現在世子對什么都沒胃口,有夫人哄著肯定能多吃些,病就能好得快。
其次世子是夫人身上掉下的肉,有必要義務去通知她。
“不必。”裴鉉臉色疲憊,語氣堅定,“如果澤銘生點病,我這個做父親的都不能照顧好,還要她來操心,豈不是太失責。”
他照顧澤銘,但背后還有一整個侯府跟著費心費力,但寧泠以前一個人獨自帶孩子整整五年,身邊沒什么人,銀子也沒多少。
他難以想象她受了多少苦楚,可她不僅能將寧澤銘照顧好,還能自給自足開香鋪。
林韋德若是通知了寧泠,依照她多思多慮的性子,恐怕做船回來幾天幾夜都睡不著。
寧澤銘的病過了兩日還是沒起色,尤其到了后半夜常發低熱,醒了總是咳嗽得厲害。
裴鉉心急如焚,可好大夫都看了遍,還是沒有見效。
整個侯府都跟著著急,小世子是侯府的開心果。
他生了病,裴鉉整天陰沉著臉,氣勢凌人。
林韋德看了看,暗下決心。
連夜坐船出發,小世子也肯定希望夫人在。
幾日后夜晚的香鋪,傳來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
白佳嫁人后只白天在香鋪,寧泠皺眉穿好衣衫,心慌不已,半夜敲門準沒什么好事情,上次白大哥的事情也是這樣。
她借著朦朧的月光疾走開門,抬頭對上林韋德面帶歉意的臉。
“夫人,小世子生了病七日都不見好了,夜里常常囔囔著要娘。”林韋德將詳情交代,“侯爺不準我來打擾你,可我實在心疼小世子,你愿意去侯府看看小世子嗎?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先告辭了。”
“病了這么久才說?”寧泠聞言有些生氣,“你等等,我馬上和你去。”
寧泠心里對裴鉉有點怨言,孩子生病了竟然不告訴她?這是個什么意思?
寧泠手腳麻利收拾好行禮,又寫下了紙條留在柜臺上,跟著林韋德連夜走了。
自小寧澤銘生病每一次都是她陪著,現在知道孩子病了卻不能馬上相見,寧泠心里恨不能長一雙翅膀馬上飛過去。
幾日的路程,下了船后寧泠都來不及看一眼盛安城,火速坐馬車去侯府。
到了侯府門口,寧泠望著門匾卻生出幾分躊躇。
六年了,她沒想到還會有一天能回來,還是她主動的。
“夫人。”林韋德喊了聲,擔憂地望了一眼。
不會到了門口,又改主意不去了吧。
寧泠收回視線:“走吧。”
旁邊的侍衛都不認識他,但都認識林韋德,見他喊夫人都暗暗心驚,也不敢阻攔。
進了侯府,走過那條已經走過無數遍的路。
寧泠都快以為自己早忘了這里,卻沒想到每一條路通往那個地方都清清楚楚。
原來她什么都沒忘記,清楚記著一切。
有林韋德跟在身后,寧泠暢通無阻到了門外。
她深呼吸后一口作氣打開門,繞進內室。
床榻前有一道大屏風隔絕視線,裴鉉挺拔的身影映在屏風上。
“澤銘,喝藥了。”裴鉉細心地吹涼湯藥。
寧澤銘的病好轉了不少,至少咳得沒那么嚇人了,之前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才罷休。
“太苦了,我不想喝。”寧澤銘側過頭拒絕。
裴鉉堅持:“胡鬧,生病了不喝藥怎么行?”
第一次帶孩子的裴鉉沒有經驗,又不敢兇孩子嚇唬他,又要讓他乖乖喝了藥,十分頭疼。 :
“我覺得我快好了。”寧澤銘圓圓的眼眸轉轉,“已經不用喝藥了。”
“好沒好是大夫說了算,你打算以后去當大夫?”裴鉉反駁他。
“反正我不喝。”聞著漆黑發苦的湯藥,寧澤銘用被子蒙上頭躲避。
裴鉉端著湯藥,用孩子喜歡的吃食哄道:“你喝了這碗藥,晚上準你吃一個酥蜜餅。”
雖然大夫說這幾日吃些清淡吃食,不要油膩甜食。可吃一個應該無事吧?藥總是要喝的。
寧澤銘狡黠地笑笑,眨巴眨巴那雙無辜的眼睛,正要應下時。
“病還沒好就貪吃,想挨打了?”一道熟悉的女音從屏風后傳來,父子兩都身影微僵,齊齊轉身。
寧泠從屏風后走出來,不贊同地睨了眼裴鉉:“你這么大個人,還拿一個小孩子沒辦法。”
她從裴鉉手里接過湯藥:“起來喝藥。”
雖然寧澤銘從小到大比較聽話懂事,但小孩子哪有不胡鬧的,所以不可避免地挨過打。
寧泠真板著臉,不茍言笑時,寧澤銘還是怵她。
乖乖從被窩里伸出來,倚靠在床頭等待她喂藥。
寧泠一勺一勺喂著,寧澤銘聽話地一口口喝著,連苦都不敢喊了。
裴鉉啼笑皆非,沒想到這小子還看人下菜碟。
“現在大夫怎么說?”寧泠轉頭問道裴鉉。
裴鉉:“現在偶而會發低熱,其他癥狀都好了,太醫說再喝幾天藥就好了,你別擔心。”
寧泠不悅地瞪他一眼:“慣子如殺子,你別太溺愛了。”
生病了還要讓孩子亂吃東西,以前還以為裴鉉做事有分寸,現在看來也不可靠,他以后不會將寧澤銘養成一個紈绔子弟吧?
“孩子剛大病初愈,我也是想讓他恢復點胃口。”裴鉉心虛地摸摸鼻子,示意地看一眼寧澤銘。
寧澤銘立刻會意,將寧泠緊緊擁抱:“娘親,咱們好久沒一起睡覺了,你陪我午睡嘛。”
“你都六歲了,還需要陪人睡?”寧泠點點他的小鼻子,嘴上雖然這么說,但還是倚在榻上陪他。
裴鉉主動退出內室,給母子倆留出空間。
一出來就碰見外面候著的林韋德,他忐忑不安想跪下請罪。
裴鉉一把扶起他的肩膀,搖搖頭。
裴鉉坐在院子外面喝茶,沒一會寧泠就出來了。
“睡著了?”裴鉉笑著問道,他就知道寧泠會出來找他。
寧泠皺眉,語氣不善:“孩子生病了,你為什么不打算告訴我?”
若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她又相隔甚遠,可如何是好?
“我若立馬派人通知你,你會不會暗暗認為我用孩子去要挾你?去捆綁你?”裴鉉慢悠悠喝著茶,“你敢說沒有一點點這樣的想法。”
寧泠沉默了,不可否認她站在侯府門口下時思考過這個問題。
裴鉉無奈地聳聳肩:“告訴你,你懷疑我另有用心。不告訴你,你認為我做得不對,寧泠,你讓我怎么辦?”
橫豎都要懷疑他不懷好意,他的后半句話帶著委屈,無聲地控訴。
“這些先不說,你帶孩子的教育方式不對!”寧泠虛張聲勢,轉移話題,“不能什么都順著孩子,你作為大人不能被小孩子牽著鼻子走,萬一以后成了一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怎么辦?”
原本可以理直氣壯說的話,寧泠現在卻感覺有點理虧。
“是我的不對。”裴鉉坦誠承認錯誤,“可寧泠這些都需要慢慢學,我會努力的,你多教教我可好?”
寧泠說她不想回侯府,其實她是不想見他,但他希望每日都能見她。
他深情好看的眼眸專注看著寧泠,充滿真誠與懇求。
寧泠警惕看他一眼,懷疑他以退為進。
可他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寧泠暫時找不到反駁的理
由。
“寧泠,孩子生病時我備受煎熬。”裴鉉回想著前幾日的擔憂,“你獨自撫養澤銘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
“還好,有白家兄妹幫我,尤其白大哥精通醫術幫了我許多忙。”剛開始寧澤銘生病,寧泠也是又慌又怕,多虧白洲言一遍遍安慰她小孩子這樣很正常。
提到白洲言,裴鉉語氣酸溜溜:“那日看見你們倒像是一對。”
現在一口一個白大哥,叫得很是親熱,
“與你何關?”寧泠不客氣反問道,她討厭他的掌控。
“與我何關?”裴鉉眼眸微瞇,“你不會對他有心思吧?”
寧泠懶得理他,轉身要走。
“澤銘和我說,小時候以為白洲言是他爹。”裴鉉拉著寧泠的手,“你知道我聽了后多難過嗎?”
寧泠冷冷看著他手:“松手!”
“寧泠,以前我做得不對,你怎樣懲罰我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別喜歡上別人?”裴鉉莫名地心慌。
他雖然認為白洲言軟弱無能,可寧泠向來厭惡他的強勢,喜歡脾氣好的。
“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寧泠冷笑,“你的意思我是你的所屬物,只能一顆心掛在你身上。”
她還以為裴鉉改了,沒想到是放長線釣大魚,拿捏準了有寧澤銘在,他可高枕無憂。
見寧泠語氣不耐,神情略帶厭惡,裴鉉心亂如麻,想哄哄她開心,可又實在說不出什么隨便她喜歡誰都可以的鬼話,更加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另嫁他人。
“寧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裴鉉理了理思路,“若我納個別的女人進府,你會如何?”
寧泠毫不遲疑:“我會帶走澤銘。”
“為什么?”裴鉉繼續,“澤銘依舊是世子,他的地位不可動搖,你既不喜歡我,難不成也不準我喜歡別人?”
寧泠頓時啞口無言,久久未出聲。
“你不肯原諒我,不肯做我的妻。”裴鉉緊緊握住她的手,“又霸著我不準碰別的女人,但自己又想著別的男人,還想給澤銘再找個爹,你說對我公平嗎?”
他以為他和寧泠來日方長,總有一日寧泠會回心轉意。
卻從沒想過她會喜歡上別人,會嫁給他人為妻。那他和澤銘怎么辦?
寧泠不解地看了眼裴鉉,她何時說她要嫁人,要給澤銘找后爹了?
但裴鉉的話的確給她提了個醒,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第70章 第70章【VIP】
寧泠的視線投落在他緊握的手上,接著一根根扳開他用力的手指。
裴鉉本不愿松手,可寧泠態度堅決,他也不敢反抗。
“若你另有她人,我會帶走澤銘。”寧泠態度鄭重,語氣嚴肅,“我不放心別的女人撫養他。”
話本上寫了許多后娘,為了謀取自家孩子的地位,狠心害孩子。
雖然世界上有很多好的后娘,可寧泠是孩子的親生母親,她不放心。
“我哪敢找別的女人。”裴鉉學著寧澤銘耷拉眉眼,可憐兮兮賣弄可憐,“你狠心隱姓埋名五年多,我都潔身自好。現在孩子和你都有了,我還會去做蠢事?”
寧泠就知道他要翻舊賬,可又是事實。
她和裴鉉之間暫且不論,可讓父子分離五年多,的確是她理虧。
“你別去找野男人好不好?”裴鉉湊近她身邊,語氣戲謔“你喜歡什么樣,我改我學。”
青天白日說這些事情,寧泠瞪他一眼。
“爹娘,你們在干嘛?”寧澤銘揉揉臉頰,小心翼翼問道:“你們吵架了嗎?”
他睡得迷迷糊糊,聽見爹情緒激動地說話。
寧泠連忙過去將他抱在懷里:“沒有,我們在聊天。”
在寧澤銘看不見的地方,寧泠怒氣沖沖再瞪裴鉉一眼,把孩子都吵醒了。
裴鉉做錯了事,賠笑道:“怪爹說話聲音大了。”
“沒事,我都睡夠了。”寧澤銘一手牽著寧泠,一手牽著裴鉉。
他笑嘻嘻,亮晶晶的眼眸望著兩人。
“外面風大,進去吧。”寧泠牽住他往里走。
室內,寧澤銘滿懷期翼:“娘,你在這里待多久呀?”
他記得娘說不喜歡這里,雖然他想娘多陪陪他,可他不想娘不開心。
“小小年紀瞎操心,等你病好了再說。”寧泠摸摸他的腦袋。
孩子還生著病吃著藥,當娘的自然不可能一走了之。
寧澤銘偷偷猜想,那他可真希望病一直不好,爹娘都一直陪著他。
“少打哪些餿主意。”寧泠看他可愛臉上露出沉思,出聲打斷。
果然血濃于水,別看平時寧澤銘乖乖的,其實常常和裴鉉一個樣子。
臉上笑得單純無辜,一肚子壞水。
“明天是十五了,爹還在家嗎?”寧澤銘轉移話題,他希望爹娘都陪著他,而不是一個。
“自然會陪你。”裴鉉的視線又落在寧泠身上,“也要陪你娘。”
他日夜虔誠祈求,不就是為了眼下這一刻。
寧泠古怪看他一眼,什么時候裴鉉還開始信鬼神了?
到了晚上,有寧泠在一旁監督吃飯,寧澤銘乖了許多。
晚上哄著寧澤銘睡覺時,他對寧泠說道:“以前都是爹陪我睡,今晚娘陪我好不好?”
其實他想要爹娘一起陪,以前他聽小伙伴們說他們小時候就是這樣的。
“還是爹陪你吧。”裴鉉和寧澤銘解釋說道:“你娘坐了幾天船著急地沒睡好。晚上和你睡還要照顧你,肯定會休息不好。”
寧澤銘想想點了點頭,不能累著娘,就跟著丫鬟去洗漱了。
趁著寧澤銘不在時,寧泠問裴鉉:“晚上我睡在哪里?”
她不想待在侯府,她擔心躺在侯府的床上,腦海里全是過去的回憶。
“以前你的偏房可好?”裴鉉回答,“你走之后一直沒變,只有下人打掃衛生,沒人住過。”
以前晚上想她時,他常常歇在那。
“不去。”寧泠將心里想法說出,“我想去住客棧。”
兩個人有了孩子,又住在一起,豈不是夫妻?
“既有了打算,又來問我作甚。”裴鉉輕笑,“還要偷偷摸摸趁著澤銘不在說。”
她不僅想住客棧,還希望他替她打掩護。
估計一是怕寧澤銘知道不開心,二是怕寧澤銘鬧著跟她去客棧。
看見他臉上狡黠的笑意,寧泠氣勢弱了:“我每天早晨早點來,不會讓他發現。”
“不想住侯府也成,住你以前租的那套宅院可好?”裴鉉現在可不敢拿捏要挾她了,寧泠肯給他點好臉色,他巴不得多說幾句話。
“租期不是早到了嗎?”寧泠詫異,“你租了?還是買下了?”
記憶泄閘傾瀉而出,曾經回憶似雪花碎片飄來。
“你住過的地方,我不舍得別人糟蹋。”裴鉉眼眸真誠望著她,“而且我想著你總要來盛安城看孩子,不愿住侯府,次次都住客棧多不方便,宅子寫的你名字,以后你也有個落腳處了。”
他不希望她過漂泊不定的日子,雖然她不愿侯府成為她的家,可還是要個能遮風擋雨,能讓她感到安全的空間。
寧泠猶豫了,若是其他宅子她定會一口回絕,可那套宅子承載著她的過去。
“不用了。”寧泠還是拒絕了,過去就是過去了。
“你不答應,那澤銘問起你,我只有實話實說了。”裴鉉無賴攤攤手,笑得得意。
看他這混賬樣,寧泠氣鼓鼓。
“有了這宅子,以后你可以不來侯府了,我直接把孩子送過去。”裴鉉又拋出一個誘惑。
侯府絕對是寧泠最深惡厭絕的存在。
果然,寧泠松口了:“好吧。”
兩人陪著寧澤銘睡著后,裴鉉要去送寧泠。
寧泠小聲拒絕:“他醒了見不到人,著急怎么辦?”
“今天還說我慣子如殺子呢。”裴鉉揚揚眉梢取笑她,“都六歲的男孩子了,早該一個人睡了。”
天天這樣哄著,以后寧泠和他和好了,孩子還跟著一起睡,怎么能行?
寧泠本能想反駁,卻暫時找不到合適了理由。
裴鉉將他修長的手指,輕點寧泠粉嫩的櫻唇:“噓,吵醒了我可不負責啊,你就走不掉了。”
他指腹溫柔輕點她柔軟的唇肉,這忽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寧泠圓潤的眼眸睜大,往后退步移開。
她不贊同地皺眉,想出言呵斥他,別動手動腳。
裴鉉又起了逗她的心思將手指移回,放在他唇前還伸出舌尖舔下,俊美的臉上神情陶醉:“真甜。”
登徒子,浪蕩子!慣會耍流氓。
寧泠不和他多說,轉身出了屋子。
裴鉉趕緊追上,可不能把人真惹惱了:“害羞什么,又不是真的親你。”
“不準說了。”夜里寧泠的耳尖偷偷泛紅,嬌聲怒斥。
漆黑籠罩的夜里,裴鉉提著一盞明亮的燈籠。
黑夜他不放心寧泠一個人回去,但若是叫下人去送她多半不愿意。
“過來些,你一個人在前面,黑漆漆看不見路。”裴鉉在后面喊著,急步跟上。
似是為了驗證他的話,寧泠驚呼一聲蹲在地上。
裴鉉過來一看,她白皙的手捂住腳踝,神情不適。
“松手,我看看是不是崴腳了?”裴鉉著急說道。
寧泠試著站起來,發現并不嚴重:“只是扭了下不嚴重。”
裴鉉蹲在她身前:“我背你回去。”
“不用。”寧泠拒絕,“我自己能走。”
裴鉉卻扯住她的衣角:“別逞強,現在扭了下回去睡一覺就好了。可你若是強撐要走,小心回去腫了,寧澤銘可眼尖了。”
寧泠陷入沉思,還沒考慮好。
裴鉉直接手繞住她的雙腿,將她背了起來,忽然凌空嚇得寧泠驚呼一聲,下意識地趴在裴鉉背后,手繞上他的脖子。
“放心,還能摔了你不成?”裴鉉面帶笑意揶揄她,一手拿起放在地面上的燈籠。
寧泠氣惱地用力捶他肩膀:“我讓你背我了嗎?”
“你也沒拒絕啊。”裴鉉吊兒郎當反駁。
路上裴鉉愜意地享受這片刻幸福,她柔軟纖細的身姿趴在他身上。
他們像是一對尋常夫妻般。
裴鉉邊走邊與她閑聊,這條街哪里開了家鋪子,哪家又關門了。
他一個人曾走過這條街無數次。
“你第一次去的哪家花樓,現在都關門了。”裴鉉想到后隨口說了。
寧泠沒出聲,卻不由回想她當年消了奴籍后逃之夭夭。
寂靜的夜里,寧泠問道:“你干的?”
“雖然是我干的,可我是為民除害。”裴鉉自證清白,“花樓逼良為娼,惡貫滿盈。我將盈利分散給她們,放了她們自由。”
這些年來他不敢麻痹自己,一心撲在公務上,幫著宣帝考察百官。
最是看重當地治安,教化風氣。重點懲治強搶民女,以官壓人。
所做一切,皆是擔心她一人在外受欺負。
宅院走了許久才到,裴鉉拿出鑰匙開了門。
寧泠看著里面很干凈,布置很簡單適用,沒有什么很貴重的物件。
他將寧泠放在木凳上:“我去燒水。”
寧泠不語,沉默地看著他。
水燒好后,裴鉉用木盆端來熱水:“天冷了燙燙腳再睡,以前晚上你總是腳冷。”
有裴鉉在,寧泠不肯脫鞋襪。
“你身上哪兒我沒見過?”裴鉉挑眉一笑,別有深意的視線一寸寸掃視她。
寧泠氣紅了臉:“滾出去!”
他嘴里就沒幾句正經話。
裴鉉現在也只敢打打嘴仗:“好吧,我走了你早點睡,明早我來接你。”
“我自己可以去。”寧泠不想和他單獨接觸過多。
“腳受傷了就老老實實坐馬車。”裴鉉充耳不聞她的話,又自顧自說道:“這么多年,想不想見見你那些族親?”
當初可是因為那些族親,打了他一巴掌。
那是他年輕氣盛,不知好歹掐了她,后來常常午夜驚醒后悔不已。
“不必見了。”提到這件事,寧泠依舊郁悶。
裴鉉笑得張揚:“見見嘛,一定解氣。”
寧泠詫異地看著他,他又想出什么壞辦法折磨人了?
裴鉉故作神秘逗她不說:“他們可哭著求著要見你呢。”
寧泠還欲再問,裴鉉催促她燙腳:“我走了,小心水涼了。”
說完后他輕手輕腳離開。
第二天天色剛泛了點白,裴鉉駕馬車來了巷子。
因為前幾日在船上擔心寧澤銘生病,寧泠沒睡好,現在她睡得很沉。
到了后裴鉉也不催,利落翻身進了宅院。
想推門而入,發現她將屋內門鎖得嚴嚴實實,甚至他還猜測她用桌子抵在門后。
計劃落空,裴鉉意料之中。
他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后,寧泠睡醒開了門。
她看見他倚靠在外面問道:“來了怎么不敲門叫我?”
裴鉉笑笑:“你好不容易睡個好覺不忍心打攪。你要真可憐我,明日可別鎖門了,讓我進來坐坐,外面可冷了。”
他故作可憐搓了搓手,手指泛紅,寧泠估計他在外等了許久。
“不鎖門,晚上賊進來怎么辦?”寧泠不贊同,擔憂問道。
裴鉉大笑出聲:“放心,在你夫君多年監管下,沒人自尋死路。”
“你不是我夫君。”寧泠皺眉糾正他說法。
裴鉉向她攤手索要:“把灶房鑰匙給我,我給你燒熱水洗漱。”
“有點晚了,不用。”寧泠抬頭看了看天色,打算將就用冷水。
裴鉉寬大挺拔的聲音堵在門口:“不行。”
眼見他要和她較勁,寧泠不敢再耽擱時間,將鑰匙給了他。
待水燒好洗漱后,抓緊時間趕著馬車回了侯府。
路上有人見馬夫長得英俊不凡,氣質矜貴,眾人議論紛紛。
有時碰見相熟的人,都張大嘴巴目瞪口呆。
大家都猜測里面的人是誰,竟能讓裴鉉心甘情愿做馬夫。
半月時間晃過,寧澤銘的病早好了。
天天活蹦亂跳,精力旺盛。
林韋德走近匯報:“夫人的兩位伯父來了。”
半月時間寧泠都忘記這件事了,沒想到人突然到了,眼眸慌忙,不知怎么相處。
裴鉉喚來下人:“去把小世子帶去玩玩。”
寧澤銘以為他們要談公事了,習以為常地離開,出去玩耍。
裴鉉安撫寧泠:“別怕,就當看一場戲。”
寧泠不解地看他一眼,他葫蘆里又賣什么藥?
她本想多問幾句,就聽見外面匆忙的腳步聲。
似乎還有拐杖杵砸在地面的聲音,夾雜她幾位叔伯鬼哭狼嚎的聲音。
“寧泠啊,我們知錯了,不該賣了你。”一位男人頭發全白,臉上深深的眼袋,神情疲憊。
另外一個男子身體枯瘦,精氣神都被吸干似得,聲音沙啞:“你饒了我們吧。”
“你們不是在做官嗎?”寧泠面露迷茫。
遙想他們賣她的時候,他們還是富態臃腫。
現在雖然過去了將近八年,但他們猶如老了幾十歲,死氣沉沉老態龍鐘。
“我們不要做官了。”大伯焦急說話,人都快哭出來。
干瘦的二伯連忙附和:“對,我們這種人渣,連族親都賣了的人怎配為官,你快放我們回鄉吧。”
“你實在怨恨我們,把我們關牢獄也行。”大伯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道。
寧泠徹底迷糊了,當官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們為何如此畏懼?
“當官不好嗎?”寧泠問道。
大伯以袖掩面哭泣:“寧泠啊,我們雖然賣了你但沒想過折磨你,將你賣給干凈的人牙子。如今你貴為夫人了,我和你二伯也算是半個媒人,牽線搭橋了。”
“我們不是享福當官,我們是當牛做馬啊。”二伯干枯的身形顫抖,“侯府給我和大哥一人配了個侍衛,說是為了保護我們,實則天天折磨我們,監督我們干活。我們一天就睡兩三個時辰,天天忙不完的活,干不完的公務,累得天天靠喝藥吊命。”
大伯接著哭訴:“天不亮就起來干活,侯爺說要清廉為民,我們身邊一個下人都沒,啥事親力親為,大夏天的去幫著佃戶種莊稼,冬天幫著婦孺老人干活洗衣服劈柴。天天雷打不動情去走訪調查,日日腳都磨出血泡,日夜為百姓處理案件。遇見哪家失火,我們要第一個趕去救火啊!洪水來了,我們都要第一個扛沙袋啊!”
他們做官是為了前呼后擁的富貴生活,不是無私奉獻,為了個清官名聲累死自己啊!
寧泠終于弄懂了,視線落在裴鉉身上。
他慢悠悠坐在一邊喝茶,慵懶愜意看著他們涕泗橫流,哀嚎連連。
他顯然心情很好,嘴角上揚贊美道:“寧家人果然都心性純良,助人為樂。兩位伯父在當地享盡百姓們的贊譽啊,兩袖清風,清政愛民。”
“寧泠啊,我和你二伯
一把年紀了,你大大慈悲放了我們吧。“大伯懇求道。
二伯拼命點頭:“對啊,你實在恨我們,把我們丟進牢獄都好啊。”
坐牢還不用干這么多活,還有人管飯,每天至少能睡個四個時辰。
他們每次審問犯人時,都恨不得代替對方坐牢。
他們眼巴巴地望著寧泠,裴鉉揮揮手:“路途遙遠,將我兩位好伯父請下去好好休整一番。”
他話一出,兩人身邊的侍衛惡狠狠剜了他們一眼,他們頓時瑟瑟發抖,一句話都不敢說,灰溜溜起身走了。
“當年你因為這個狠狠打了我一巴掌。”裴鉉看著寧道歉,“我那時候做得不對,還掐了你。”
寧泠蹙眉:“他們一直這樣?”
她以為裴鉉許下重金讓他們來勸說她為妾,以為他為了惡心她,讓他們做大官享盡富貴。
“對呀,他們欺負你賣了你,我怎么可能讓他們過得好?”裴鉉的嫌棄厭惡不加掩飾,“但他們畢竟是你的族親,是你的親人,我若是傷了他們殺了他們,你恐怕不忍。可讓我忍氣吞聲,不為你報仇,那也不行。現在他們這樣挺好,既是贖罪也是為民造福。”
寧泠沒說話,她的確對他們心有怨言,他們收了母親死后所有的錢財,轉身卻將她賣了。但六年多這樣的生活,折磨得他們蒼老不已。
“放了他們吧,六年已經夠了。”寧泠輕呼一口氣。
大伯剛才說得是實話,他們沒有想要她死也沒故意折磨她,不然大可以為了高價賣她去臟地方。
現在她算是報仇了,也不想要他們的性命。
裴鉉哐當一聲忽然跪在她身前。
他聲線低沉:“寧泠那我呢?你要多久才能原諒我?我要怎么贖罪才可以平息你的恨意?”
她可以原諒賣她的人,他是不是也有機會?
寧泠端坐在木椅,裴鉉直直跪在她腳邊,他身形很高,跪下依舊欣長。
裴鉉骨節分明的手拿著當年她劃傷臉的發簪,語氣發狠:“從前我為你穿耳眼,今日我便挑斷手筋贖罪。”
寧泠驚恐地看著下首的他,他拿起發簪就要刺下,她立即制止:“住手!”
寧泠起身攥著發簪要奪下,裴鉉死死捏著不肯松手。
“松手!”寧泠大聲吼道,裴鉉緩緩松手。
拿走發簪,寧泠才看清楚他手腕上層層疊加的傷痕,新傷掩蓋了舊傷,密密麻麻。
寧泠閉眼深呼吸,平復激動的情緒,冷靜指著傷口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她清楚和裴鉉最好的相處方式,是不問不管,視為不見。
可看到駭人的傷口,丑陋的傷疤,她還是問出了口。
“是你墜崖的五年內,我自己劃傷的。”果然裴鉉欣喜若狂,激動閃亮的眼眸望著他。
他就知道寧泠心里還有他,還會擔心他。
寧泠心緒復雜:“何必呢?墜崖之事誰也怪不了。”
雖然當年那群人目標是他,但是她執意去山上,他沒有一次舍棄她,最后他高熱生病,依舊拼命護她。
“我愧疚,我恨自己。”裴鉉的眼淚不受控地滴落,“都是我逼你才會發生,我以前對你做了很多混賬事,傷了你的心。推薦你伯父為官的事情,我原本可以好好和你說,偏生為了懲罰你逃跑故意惡心你。但寧泠我真的愛你,我是真的喜歡你,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他情緒激動,淚眼期待地乞求她,什么男兒膝下有黃金,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統統拋之腦后,他只要寧泠。
“我們現在不好嗎?”寧泠問道。
她認為現在這樣,孩子跟著裴鉉她更加放心,她也自由就很好。
“好。”裴鉉邊笑邊哭,唾棄厭惡自己,“曾經我在神明前祈求,只要你平安,什么孩子都不要,你不愿意回來都可以,只要你知道健健康康活著,我就心滿意足了。但人是貪心的,是不滿足的,我還是愛你,還是希望我們在一起。當年我傻傻以為有了孩子能留住你,后來才知大錯特錯。”
他滿腔澎湃滾燙的愛意,有時候傷了自己也灼傷了心愛之人。
他跪著一步步向她挪近,拿起她放在膝蓋的手撫摸他的臉,感受那久違的溫軟苦苦哀求:“寧泠,我們忘掉過去從新開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如果你不滿意再離開我,我絕不再糾纏你!”
人心永遠不能滿足,寧澤銘的病好了,她又要走了。
裴鉉舍不得放她走,他希望他們朝夕相處永不分離,他不滿意現在的關系,他擔心有朝一日她會在外面遇見心儀之人,他害怕將來一天看著她與別人琴瑟和鳴,恩愛白頭。
寧泠聰明善良,嬌俏動人,無數的男人背后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