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VIP】
裴鉉遲遲沒有回話,過了會才嗤笑一聲。
“她那番傲骨,真好多磨磨。”
他是權勢皆有的侯爺,皇親貴族,怎么可能像一個奴婢低頭?
她若是肯求求他,他就勉強原諒她之前言行無狀。
林韋德點頭,侯爺這脾氣那有愿意放下身段的時候。
過了半晌,又聽見裴鉉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顯得十分突兀。
“這府里的蛀蟲太多了。”裴鉉面色冷淡。
林韋德抬起眼眸看向裴鉉,神情不解。
“每日府里開銷大把大把的銀子流水似的往外。”裴鉉冷笑,“可也不知銀子到達花哪兒,倒是個個管事的大腹便便,油膩得像頭豬。”
林韋德不知裴鉉怎么忽然說著這兒,又繼續思考他說得管事的肥頭大耳。
王管家長得清秀,像個讀書人,并不肥。
林韋德的腦子轉了許久,都沒想到近日侯爺見了那個胖胖的管事。
一說到胖,林韋德忽然想到了寧泠。
剛才他也瞧見她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骨瘦如柴。
只剩下一雙大大的眼睛,臉蛋怕是一個巴掌都能全部遮住。
但是林韋德也不確定,試探性地問道:“灶房的油水最多,那里的管家個個都挺著大肚子,不如屬下先從此地下手?”
裴鉉點點頭:“盤在侯府吸血,他們倒是想得美。”
林韋德心里納悶,侯爺有話直說就是,干嘛如今彎
彎繞繞的。
以往對他都是有事直接吩咐。
寧泠回去的路上,思考著一直呆在浣衣局也不是長久之計。
之前她就想逃跑,可擔心在爭暉院里太難實施。
現在瞧著裴鉉似乎對她頗為冷淡,可以尋找機會一試。
雖然沒有什么很好的手藝生存,可也好過在浣衣局謀生。
見寧泠很快的回來,手上還提著東西。
柳姑姑掃視幾眼:“衣裳都送妥當了?這是什么?”
寧泠不愿輕易得罪她,將食盒揭開:“這是熟人送我的點心,姑姑嘗嘗。”
柳姑姑不客氣地掂起一塊糕點,瞇著眼看。
上面的花紋樣式一瞧就知是好貨。
柳姑姑暗自猜測莫非是林韋德給他的,她小口嘗了下:“味道是極好的,是誰送的啊?”
寧泠:“就是以前相熟的小丫頭。”
柳姑姑點點頭,打算再觀察幾天。
天氣越來越冷,到了快入冬的時候,人人都穿上了厚衣服。
吹風的時候,像是有把刀子刮在人臉上,頓疼頓疼的。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圍在木桌前,冷得跺腳哈氣。
許多人手上的凍瘡開始破口,看起來十分嚴重。
幸好禧福送來了藥膏,寧泠每晚睡前都會擦藥,現在雙手雖然紅腫粗糙,但沒有長凍瘡。
但是估計到了最寒冷的冬季就難說了。
寧泠低頭暗自嘆了口氣。
巧兒不忿地瞥了她一眼,就寧泠每日洗得衣裳最少,她還嘆氣。
柳姑姑照舊來清點了人數,正打算走時,聽到一道聲音。
“柳姑姑,寧泠也來了這這么久了,什么東西也該熟悉了吧。”巧兒大聲說著,“難不成要等以后來了新人,她才開始洗五桶衣裳?”
柳姑姑不悅地蹙起眉頭。她如今雖然不打算護著寧泠了,可也不喜歡巧兒當眾質疑她的決定。
她板著臉色,正要呵斥巧兒。
青枝小心翼翼附在她耳旁:“姑姑,最近私底下好多人也不滿,找我鬧了好幾回了。”
柳姑姑看了眼寧泠,林韋德這么久也沒來浣衣局,連半句話都沒托人捎來,估計寧泠就是他那日順路帶過來的,與他沒什么關系。
思及此,柳姑姑朝著寧泠道:“寧泠,你也到了這么久了,也應該和大家一樣,都洗五桶衣裳,免得大家說我處事不公,有失偏頗。”
她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半分刁難之意也無。
寧泠站起來,點點頭:“姑姑說得對,早些日子承蒙大家對我的照顧,如今也不好意思繼續拖累大家伙。”
柳姑姑面上浮現出滿意:“你如此懂事就好。那便從明日開始。”
巧兒本想再開口,見柳姑姑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立刻閉嘴不言。
到了第二日,寧泠起的比旁人還早些,她知道自己干活手腳不夠麻利。
笨鳥先飛的道理,她還是懂。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一下察覺今日的伙食好了很多。菜色的新鮮程度提高了不少,瞧著也是油水充足,尤其里面還有不少肉,個個切成正方形,肥瘦相間,很是誘人。
眾人口齒生津,議論紛紛,以往那有這種好日子,頂多也就是過年過節那幾天。
連飯都是香噴噴的干白米飯,不是清湯寡水的白粥。
寧泠特意多撐了些下去,面色愁苦,也不知今日吃飽了,明日還有沒?
說實話她對自己洗衣服的速度沒有自信心。
到了晚上熄燈的時候,寧泠才洗了三桶半。
她沒有完成洗五桶衣裳的任務,第二日一天都沒有飯吃。
寧泠一個人坐在床邊,蹙眉思考著這樣下去可不行。
總不能每次五桶衣裳分兩天洗完,這種事情一兩次倒是還好。
可要是每每兩天才能有一日吃飯,那可怎么行?
她無力地靠在床頭,饑腸轆轆。
外面食物的香味通過窗戶飄了近來,聞見后越發餓了。
肚子咕嚕咕嚕叫個不停。
到了下午時候,寧泠將五桶衣裳終于洗完。
她去向柳姑姑請示,能不能將明天的衣服先拿來。
柳姑姑疑惑著問她:“馬上天就要黑了,你今日也洗不了幾件了,這么著急干什么?”
“雖然天黑了,瞧不見衣服洗干凈沒。”寧泠老老實實說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奴婢想著先洗個大概,明日再仔細重洗一遍。”
柳姑姑懂了她意思,晚上熬夜洗一遍衣裳,第二日再洗自然快得多。
她應允地點點頭,這種小事她暫時沒不要為難她。
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寧泠一個人坐在庭院,她用力地使著棒槌在搓衣板上捶打衣裳。
一陣冷風吹來,她的牙齒上下開始抖動,整個人哆哆嗦嗦。
手指被冷水凍得僵硬,似乎都沒有知覺了。
但是好在晚上打水的人很少,她不用花時間排隊等打水。
所以洗衣服的時間節省了很多。
到了后半夜,她終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去了。
倒頭就睡,連窗戶沒關都沒注意到。
連續幾日下來,寧泠得了風寒,頭重腳輕的感覺。
嗓子也是干疼干疼,感覺自己暈乎乎。
估計是第一日睡覺忘了關窗戶,加上后半夜寒氣重。
寧泠躺在床上想著,她打算今晚不洗衣裳了。
雖然明日的五桶肯定就洗不完了,后日就沒有飯吃了。
可是她現在好像都感覺不到飽餓了,只想睡覺。
現在窗子已經關好了,但是冬日的寒風總能順著窗縫里飄進來。
早晨眾人起床的動靜吵醒了寧泠,她強撐著身體起床去吃飯。
畢竟生病了不吃飯,肯定好得慢。
而且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三餐,她也舍不得隨意揮霍。
今日這一天寧泠勉勉強強才洗了兩桶,她躺在床上時候,感覺自己冷得很,哪怕身子裹在被子里,整個人還是凍得瑟瑟發抖。
到了第二日,整個人一點反應都沒。
大家都起床了,眾人見她一點響動都沒,以往她可從沒這樣。
有好心的去瞧了下,見她人陷在被子里,外面只露出一張小小的臉蛋。
臉蛋通紅,上面布滿濕汗。
那人伸手一摸,滾燙地厲害。
“她發高熱來了。”她大喊一聲。
眾人包括她都通通散開,當奴婢的發了高熱都是九死一生,全看命。
她們是奴婢中的奴婢,生病了可沒有大夫和藥。
全靠自己熬過去,小病小痛還好。
可一下發高熱那就是兇多吉少。
而且高熱會傳染,前些年就有人得了高熱,住在屋子里,結果一個大通鋪死了好幾個。
青枝得了消息,趕快通知柳姑姑:“姑姑,不如先挪到雜物房?”
以往發了高熱的人都是單獨挪到這兒。
但是雜物房四處透風,而且臟亂,那里是養病的好地方。
可浣衣局本就是罪奴待的地方,除了柳姑姑的屋子,那有什么好地方。
柳姑姑點點頭:“去給她熬一副藥,連人帶藥一起弄過去,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了。”
不是她心狠,是浣衣局的人都這么熬過來的。
青枝領命下去安排了。
由挨著寧泠睡的幾人將她搬了進去,她們臉上帶著面紗,熬了一碗藥見她沒醒,將藥擱旁邊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寧泠先是全身上下冷得厲害,像是骨頭里散發出來的冷。
睡到后面,她又熱得厲害,一身里衣都被汗浸濕了。
她迷迷糊糊地醒了,嗓子痛得厲害,干渴得很。
她腦袋發暈,捂著腦袋從床上起來,迷茫地看著周圍的雜物,她躺在一張小小的木床上,身上是自己原來的被子,墻角結著蜘蛛網,地上的灰塵也很厚。
地上有一碗黑黝黝的中藥,她費力地端起來,已經冰冷。
她一飲而盡,又渾渾噩噩地繼續睡下。
柳姑姑想了想,人是林韋德
帶進來的,不管有什么好歹總要支會他一聲。
第25章 第25章【VIP】
柳姑姑將青枝喚了進來:“你去林大人那兒跑一趟,說寧泠發高熱,估計不行了。”
青枝先是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她真沒想到原來柳姑姑厚待寧泠的原因在這。
“一定要當面原話傳達。”柳姑姑語氣加重,“少在我這兒耍什么心思,耽誤了事情,小蹄子仔細你的賤皮。”
青枝的那些小心思,素日里她懶得理會,可不代表她會讓她胡作非為,然后自己去頂罪。
青枝見姑姑態度如此嚴厲,立刻收了心里的小算盤。
林韋德剛開始聽見有浣衣局的小丫鬟聽見,先是面色微喜。
見到青枝后,他眉頭蹙起,粗聲粗氣:“你是何人?找我什么事?”
林韋德本就長得窮兇極惡的面相,加上語氣不善。
嚇得青枝身體發顫回答:“柳姑姑派奴婢傳話,說寧泠發了高熱,眼下怕是不行了。”
說完話,她就趕緊溜了。
林韋德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快步走向爭暉院。
他放輕腳步走至書房時,裴鉉才下了早朝,坐在椅子上伏筆寫著東西。
知道林韋德進來,他沒有抬起頭。
“侯爺,浣衣局人傳話說,寧姑娘發了高熱,若是持續下去人怕是不行了。”林韋德一五一十地如實稟報。
裴鉉怔了怔抬起頭,室內的氣氛安靜了下來。
“去外面找個大夫。”裴鉉面色冷淡,“想辦法將人弄醒,問問她還愿意滾回爭暉院不?她愿意誠心認錯,我便饒了她這次。”
以往她何曾吃過這種苦,如今也該知道留在他身邊,錦衣玉食,人上人的日子是旁人求而不得的。
林韋德點點頭。
侯爺對寧泠總是心軟,要想將人弄醒,各種辦法有得是,偏偏著急去找個大夫。
以對犯人用刑昏過去的人數不勝數,冬日一盆冷水潑下去,立刻就醒了。
可比大夫和吃藥有用的多。
林韋德命手腳麻利的小廝去外面請了大夫,他帶著人馬不停蹄地去了浣衣局。
一敲門,里面的人立馬就開了門,瞧著像是恭候多時。
柳姑姑腆著笑:“林大人來了,這是?”
跟在身后的大夫背著藥箱,穿著明顯不是府里的人。
“是外面請的大夫。”林韋德往門內瞥了一眼,“寧姑娘,人呢?”
柳姑姑頓時膽戰心驚,生怕自己管事的位置被擼下去。
“寧姑娘發了高熱,按照府里的規矩要單獨隔開,大人請跟奴婢來。”柳姑姑向前帶路。
林韋德跟著抬腳進入浣衣局,上次他只在外面駐留了片刻功夫。
今日進來才發現與外面如此不同,里面的濕氣很重。
滿院子嘩啦嘩啦流著水,外面的日光幾乎照不進來,里面是烏泱泱的一片。
許多人身著灰色的舊襖子坐在小凳子上,努力洗著手上的衣服。
她們的手被凍得通紅,身邊還圍繞著幾桶舊衣服。
柳姑姑帶著林韋德幾人穿過院子,來到后院的雜物間。
她有些心虛,其實她沒想到林韋德真會來,還帶了大夫過來。
她以為林韋德那么多天不聞不管,就是不會再插手此事了。
最后她派青枝去通知,也只是為了有備無患。
柳姑姑推開門,屋內的灰塵被揚起。
林韋德的面色沉了下去,一雙兇人的眼眸緊緊盯著柳姑姑。
柳姑姑趕緊解釋:“浣衣局里的好地方少得可憐,空屋就只一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林韋德沒有功夫在這聽她絮絮叨叨,帶著大夫快速進去了。
大夫是個已經上了年紀,胡須花白的人,對于這些小女娃之間的男女大防不太在乎。
林韋德只瞟了一眼,見寧泠滿臉通紅,頭發隨意地搭著臉周。
他就不敢再繼續亂看,背過身來讓大夫看病。
大夫先是把脈,接著摸摸額頭,又捏開寧泠的嘴看了看舌頭。
“姑娘是寒氣入體,引發的高熱。”大夫看完后回答,“加上她體虛,又耽擱些時日才會如此嚴重,先將高熱退了才行。”
大夫打算寫下藥方,他左右環視房間一圈,都沒看見合適的地方。
林韋德不悅地剜了柳姑姑一眼。
柳姑姑將人帶到干凈整潔的地方,大夫寫完方子,叮囑了注意事項后就離開了。
林韋德將藥方遞給小廝:“去抓藥熬藥,要快!”
說完后,他的視線又落在柳姑姑身上。
嚇得柳姑姑渾身一顫,心里直喊冤,憑良心說,她真沒有虐待為難寧泠,要為了這事怪罪她,真是天大的冤枉。
“不如將寧姑娘移到老奴的房屋。”柳姑姑說道。
這浣衣局最好的地方也只有她居住的地方了。
林韋德沉思了片刻,搖搖頭:“暫時不要移動,你派幾個小丫頭好生伺候,她若是醒了立馬通知我。”
柳姑姑連連點頭,心里震驚,真沒想到寧泠在林韋德這里如此受重視。
大概到了快午飯時辰,寧泠終于醒了。
她頭還是暈得厲害,身上無力,但沒有之前那么難受了。
旁邊等著的青枝見她醒了,連喊道:“快去通知林大人和柳姑姑。”
旁邊的小丫鬟得了話趕緊一路小跑。
寧泠腦袋還有點迷惑,她知道自己感染了風寒。
估計半夜發了高熱,接著被移到了雜物間。
剛進府邸時,教導她們的姑姑就說過,發高熱的人都會被單獨隔離。
可是現在的林大人是怎么回事?
她想開口詢問一下,一張嘴嗓子就干疼得厲害。
青枝見狀,忙將準備好的溫水遞上。
寧泠狐疑地看了青枝一眼,還是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喝著。
她喝完一杯水,嗓子終于沒有之前那么難受了。
就聽見外面的敲門聲,“寧姑娘,是我。”
是林韋德的聲音,青枝拿起旁邊厚實的衣服幫著寧泠穿好,接著就去開門。
寧泠看著青枝這一套行云流水的動作,越發不解了。
青枝開了門后沒再回來,屋內只有林韋德和寧泠兩人。
“侯爺聽說你病了,專程請的大夫。”林韋德努力將裴鉉不入耳的話修飾下,“說你若愿意回爭暉院,以往的就既往不咎了。”
雖然侯爺沒有明說,但是林韋德認為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
寧泠聽了后低下頭思考,說心里不動搖是假的。
在浣衣局天天辛苦勞作,還不能吃得飽穿得暖。
只要回了爭暉院,這些問題全部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真的只是回去這么簡單嗎?
寧泠抬起眼眸,打量著林韋德的神色,倏地笑了:“侯爺的原話不是這樣吧?”
她還是有幾分清清裴鉉的脾性,他那里是肯低頭的人。
以后回去了少不得譏諷嘲笑她,更免不了日日討他歡心。
林韋德面色稍變:“無論如何,爭暉院都比浣衣局好得多。”
寧泠的身子依舊虛弱,她靠在背后的軟枕:“謝謝林大人的好意,只是更我愿意在浣衣局辛苦勞作換取吃食。”
也不愿意在爭暉院以色侍人,依靠美色和身體去換取富裕生活。
后面的半句話她沒說,但她猜測林韋德應該能懂。
林韋德見她心意已決,抬眼看了下她倔強的眼眸,只能無奈地離開。
等他走后,寧泠躺回被窩,將被子拉在頭上。
她知道自己犯糊涂了,可是她咽不下那口氣,明明錯的不是自己,憑什么她要去服軟低頭。
哪怕現在死了,那也是清清白白。
若她真回了爭暉院,成了裴鉉的通房,以后她那里還有顏面下去見爹娘。
那有顏面告訴他們,自己貪生怕死,貪圖榮華富貴,賣身求榮。
想著想著,思念親人加上身體不適,寧泠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不停地向下掉,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林韋德前去復命時,心里低嘆一聲。
但還是咬著牙道:“寧姑娘說,她不愿意。”
他沒想到寧泠會這么犟,但看見她不肯低頭退一步時,他心里是有敬佩的。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不畏強權,堅持內心。
“呵。”上方只傳來一道冷笑,裴鉉佇立在窗前,修長的逗弄著一盆海棠花的花瓣,“她的骨頭比監獄里的犯人還硬吶。”
林韋德察覺到他的心情不好,不敢接著說話。
“沒事。”裴鉉的手稍稍用力扯下花瓣丟在地上,“那是因為吃得苦還太少。”
浣衣局內,因著之前林韋德命令,柳姑姑還是派人伺候著寧泠。
中午林韋德走后,柳姑姑又命人喂她喝了藥。
本以為她上午退了燒就沒事了,可萬萬沒想到才下午,就又開始發熱,而且比上午更燙手。
柳姑姑馬上派人又去通知林韋德。
林韋德接了消息,心里十分為難,不知是否該繼續去請示。
上午明顯侯爺是動氣了,可是眼下這情況不說怎么行。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如實稟報,他大不了就是挨罵受氣罷了。
“侯爺,又來消息了。”林韋德轉達,“下午又發了高熱,說是比上午更來勢洶洶。”
“庸醫。”裴鉉罵道。
林韋德知道侯爺嫌棄他請的大夫醫術不佳,但外面的大夫大多都醫術普通。但凡有醫術好的大夫那個不是被養在深門大戶內,或是被召入皇宮。
“去拿我的對牌,去皇宮里請太醫過來。”裴鉉果斷命令道。
林韋德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寧泠不是死都不肯回來嗎?侯爺又何苦如此費勁心思。
“蠢貨。”裴鉉臉上浮現笑意,“我是她的主子,憑什么她說不回來就不回來?”
她想以死明志,他偏要阻撓。
她想繼續待在浣衣局,他偏要將她綁回爭暉院。
她要為了別人守身如玉,那他偏要強占了她的身子。
第26章 第26章【VIP】
他裴鉉什么時候是個舍己為人,成全他人的好人了?
思及此,裴鉉的嘴角越發上揚。
一掃多日的陰霾,裴鉉臉上掛著如浴春風的笑容
他徑直朝著浣衣局的方向去了。
柳姑姑知道自己做的不令林韋德滿意,這次特意站在浣衣局外等待。
遠遠看著有人來,瞧著卻不像是林韋德的身形。
林韋德身形高大魁梧,身上的肌肉迸發。
來人雖然身量極高,卻身形修長,遠遠看著背脊挺直,帶著矜貴氣質。
待到人走近了,她一瞧聲線顫抖:“侯爺,您怎么來這了?”
裴鉉眉頭半挑:“咦,侯府那兒是本候去不得的?”
柳姑姑嚇得跪地求饒:“老奴失言,請侯爺恕罪。”
“寧泠在那?”裴鉉懶得和她多費口舌,“帶路。”
柳姑姑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心里越發震驚。
她本就奇怪,林韋德敢為了一個小小的奴婢,私自將府外的大夫帶進來,不怕侯爺責罰嗎?
她壓根就沒想到,原來林韋德是受侯爺命令行事。
烏糟糟的院子,眾人之前看見林韋德雖有驚訝,可她們一直無命不得出入浣衣局,也不太清楚林韋德是誰?
可是裴鉉,她們都是認識的。
罪奴進府邸第一天,管教她們的姑姑就教他們認了畫像,免得連自己主子是誰都不知道。
眾人的面色震驚,不敢抬頭直視,個個低頭視線跟隨他的腳步。
裴鉉的好心情從進了浣衣局后,慢慢地收了起來。
濃重的濕氣,不見天日的日子。
接著柳姑姑小心翼翼地打開那間雜物間,幸好之前林韋德來過后,她就命人收拾整理了。
裴鉉顯然不太滿意。
青枝看見來人頓時傻眼,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連行禮都忘了。
“還不滾出去。”裴鉉毫不客氣命令道。
眾人趕緊離開房間,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他走近床榻處,以往爭強好勝的人此刻靜悄悄地躺著,沒有一絲響動。
裴鉉走至塌邊,瞧著寧泠面色通紅,圓圓的眼眸緊閉。
一排濃密的睫毛一動不動,嬌俏的鼻子,殷紅誘人的嘴唇。
灶房被整治一番后,飯食本應變好才對,現在瘦骨嶙嶙,一陣風都能吹跑。
寧泠光潔的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嘴里似乎不太舒服地嚶嚀著。
裴鉉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滾熱燙手。
她的汗順流到下方的衣領處,隱隱約約的水珠很是勾人。
他沿著她的下巴往下,摸到了那滑膩的脖頸。
本就發了高熱,身上衣裳也被浸濕,豈不是更不利于養病。
裴鉉一雙銳利的眼眸掃視一圈周圍,又瞧瞧安靜沉睡的人兒。
他抬手解開身前的斗篷系繩,黑色織紋鑲嵌金邊的斗篷甚是厚實保暖。
裴鉉掀開被子,露出她穿著里衣弱小蜷縮的身軀。
他一把將斗篷披在她身上,接著一卷將整個人橫抱在懷里。
寧泠先是睡得很沉,厚禮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進來了。
但身子甚是疲憊,連眼皮都抬不起。
身體忽然的騰空感,嚇得她猛地一下睜開眼眸。
對上了裴鉉那張無可挑剔的俊臉。
他很是滿意地點頭,語氣帶笑:“竟然還醒了,看來還有得救。”
寧泠在他懷里拼命掙扎:“你在做什么?放我下來。”
裴鉉故意將她拋在上空顛了顛,嚇唬她:“馬上要摔下來咯。”
以前身體健康的寧泠面對裴鉉就沒有半分反抗之意,更別提如今。
本就頭昏不適的寧泠,被他幾番捉弄后,身體的不適加重,聲音都有氣無力:“侯爺若是想戲弄消遣人,能否去找別人?”
裴鉉聞言不悅,低頭看向她,一張小小可憐的臉蛋,更加慘白,尤其眼眶紅腫,瞧著像是哭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嘖,真是嬌氣。
寧泠見他抱著自己離開雜物間,驚呼:“侯爺要帶奴婢去哪?”
又頓了頓繼續:“眼下奴婢發了高熱怕傳染了侯爺,還請侯爺保重健康,速速離去。”
“又開始糊弄我了?”裴鉉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寧泠,“心里又開始偷摸摸盤算著怎么躲我了。”
寧泠閉口不敢繼續說話。
裴鉉單手環住寧泠的細腰,另一只手捏了捏她消瘦的臉頰:“既然知道病了,就隨我回爭暉院好好養病。”
這丫頭年紀小,性子犟。
他何可與她逞一時口快,冷眼瞧她將自個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害得他也日日心里不痛快。
他裴鉉何曾受過這種窩囊氣,天天憋在心頭。
既然心里記掛,那必定要弄到手。
至于什么清白失貞,他裴鉉何時是那般畏畏縮縮,只想著過去的人?
難道他還比不過那區區孟氏?只要人弄到了眼皮子地下,有得是時間和手段讓她徹底忘記他。
寧泠一聽他意已決,知道她如何再費口舌也是無用的了。
隨著他抱動走路的晃動,她頭暈得更加厲害。
裴鉉見她緊蹙眉頭,面色慘白,用寬大的手掌輕輕按在她后腦勺處,讓她臉頰靠在他胸膛處。
“瞇一會。”裴鉉放輕走路時的動作,“一會就到了爭暉院了。”
裴鉉從雜物間抱著人出來,經過浣衣局院子時,眾人都不可思議地睜開雙眼。
感受到外界的注視,寧泠縮瑟在他懷里。
將自己臉蛋全部遮住,不肯透露半分。
“想被剜眼了?”裴鉉嘴角上揚,掃視眾人,“派個人去門口守著林韋德,讓太醫到了去爭暉院。”
嚇得眾人趕緊低頭,柳姑姑聽了后半句忙派人小跑過去,等出了浣衣局。
他嗓音帶著悅耳的笑意哄道:“出來吧,
放心這兒沒人了。”
還真像只小烏龜,平時對他張牙舞爪,現在卻只知道縮在殼里,尤其躲在自己懷里還有點可愛。
寧泠現在頭暈心里又著急,或許是因為生病情緒敏感。
她控制不住眼淚,像上午一樣嘩啦啦地流著。
帶著炙熱的濕意很快浸濕了裴鉉的胸膛。
“委屈了?”裴鉉打趣道,“不是自己置氣要去浣衣局嗎?”
寧泠不想理他這個煩人精,明明是他污蔑在先,如今錯處倒成了自己,強詞奪理。
懷里的淚水流個不停,滾燙的熱意在冬季快速散開,只剩下刺骨的冷意附著在他胸膛上。
裴鉉心里平白無故生出幾分惱意。
寧泠似要將心里的委屈都通通哭個痛快,才肯善罷甘休。
裴鉉知她生病了,以前他聽說人生病了會變得嬌氣,他還不以為然,如今深以為然。
“別哭了。”裴鉉放緩語氣,“馬上太醫到了,喝一碗藥睡了就好。”
偏偏懷里的人沒有一點回應,只有泉水似源源不斷的淚水。
第一次他抱著她也是去爭暉院,那時候他心急,卻是心猿意馬。
奇怪的是現在半分那點心思都沒了,只想著趕快回去。
幸好裴鉉即使懷里抱著人,也沒影響走路的速度。
回了爭暉院,紫葉瞧見人后,雖是眼眸震驚,但還是有條不絮地安排好一切。
接著她就帶著人退出了內室,只余下他們兩人。
裴鉉動作輕柔地將人放在床榻上,見她將腦袋捂在斗篷下。
他抓住斗篷一角要掀開,里面的人使勁抓著不放。
“哭了那么久,還不悶?”裴鉉控制著力道去揭斗篷怕傷了她。
寧泠身體虛弱,路上又哭了許久,感覺疲憊得很。
幾息時間就被裴鉉掀開了斗篷,她講手掌攤開遮擋在眼睛上,不肯見他。
裴鉉現在才有功夫好好看那雙手,以前她的手白皙細嫩,手指修長纖細,現在上面有了不少粗繭,密密麻麻的小傷口遍布在手上,一雙手紅腫得厲害。
他伸手握住那只手,她身上發著高熱,剛才抱著她像抱著小炭爐,這雙手卻是冰冰涼涼。
裴鉉的心像是倏地被蜜蜂蟄了一下。
他用臉盆拿出溫熱的手帕,坐在她身邊。
給她擦拭著臉上的肌膚:“哭了這么久,臉上黏黏糊糊不擦擦?”
寧泠是心動的,但不想他看見這番模樣,他那張喝了毒藥的惡嘴定要嘲諷她。
見她固執地不肯聽話,裴鉉也不惱。
“你的力氣能敵過我?”他慢條斯理地繼續擦著臉。
寧泠喪氣了,放下手露出一雙紅腫似水蜜桃的眼睛。
眼眶眼眸都紅的厲害,瞧著可憐極了。
眼尾那抹嫣紅,卻憑添幾分嫵媚。
“你欺負人!”寧泠心里不服氣,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美人風情一嗔,裴鉉心癢癢了。
“當初執意要去的是你。”裴鉉的指腹游走在她柔軟的臉蛋上,“后面賭氣不肯回的也是你,現在我不還是來接你了。”
裴鉉泛情的桃花眼收斂鋒芒后,帶著蠱惑人心的魅力。
“以后你就在這兒安心住下。”
寧泠心里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語氣堅決:“之前是你不相信我,我不可能再繼續待在這。”
“究竟是單純因為這件事。”裴鉉稍稍停頓,又意有所指“還是你趁機找借口堵我,你應該心知肚明。”
“說來說去,花瓶一事還是我的錯。”寧泠沒有想到原來之前自己的心思早就被裴鉉猜透,打算胡攪蠻纏耗盡他的耐心。
倏地,寧泠沉思時額頭上落下冰涼溫柔的吻。
裴鉉附在她耳畔:“是我的錯,寧泠想怎么罰我呢?”
他口吻著帶著不正經和挑逗,輕而易舉地認了錯。
屋外的林韋德帶著太醫候在外面,總覺得現在這個時機不太合適進入。
寧泠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逃!
他姿態強硬地帶她回了爭暉院,與她言談間親密無間,又肯低頭哄她,早已將她視為囊中之物了。
第27章 第27章【VIP】
寧泠急得直咳嗽,裴鉉輕撫著她的背。
林韋德在門外大聲喊道:“侯爺,太醫已經到了。”
“那就滾進來。”裴鉉語氣不善,林韋德何時變得如此磨磨唧唧。
太醫的年紀大約在中年,長得還算端正,面色嚴肅。
寧泠自覺地伸出手腕等待把脈,裴鉉的視線在她和太醫之間來回掃視。
又幽幽地盯著寧泠皓白纖細的手腕,接著裴鉉扯過一方干凈的手帕搭在她的手腕處。
“請吧。”裴鉉對著太醫輕抬下巴示意。
太醫未覺有何不妥,宮里的貴人牽線問診也是常事。
寧泠對著那方手帕皺眉,心里很是不喜。
太醫把脈后很快寫下方子,這病乃是常見風寒,剛才已經吃過一副,大為緩解。
他對著裴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裴鉉:“太醫有話不妨直說。”
他最不喜這副遮遮掩掩的模樣,還不如干脆深埋心里。
“姑娘的高熱并不嚴重,雖然可能會反復,但只要準時服藥即可退去。”太醫遲疑道,“只是她身體寒氣過重,恐以后子嗣有礙。”
他瞧著侯爺對這姑娘很是喜愛,不讓也不可能急匆匆地從宮里請人來問診。
可眼下這姑娘一瞧便知不是錦衣玉食,金尊玉貴養著的人。
他怕說話犯了侯爺忌諱,又唯恐落下一個醫術不佳的罵名。
“好好調理,可否無礙?”裴鉉的視線落在寧泠的臉,消瘦慘白。
太醫點點頭:“只要用心調理上幾個月,應該無礙。”
裴鉉輕笑:“有勞了。”
林韋德適時地遞上厚禮,領著太醫退了下去。
寧泠聽見剛才太醫的話,心里并無任何感觸。
若是萬不得已成了通房,一輩子無法生育倒成了一件好事。
“寧泠,在想如何懲罰我嗎?”裴鉉寬大有力地手掌籠罩在她頭頂。
寧泠虛弱地笑笑:“侯爺說笑了,小小奴婢那里有這能耐。”
裴鉉蹲下身子,視線與她持平:“這次是我不對,寧泠心里有氣也是應該的,往后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寧泠濃密如蝶翼的睫毛顫顫巍巍:“那侯爺能不讓我做通房嗎?我不想為奴為妾。”
裴鉉剛才溫柔的笑容倏地淡了下來,眸子陰沉得很。
“你還想回浣衣局?”他嗓音帶著威脅。
寧泠沒有猶豫地點點頭。
裴鉉的手掐著她的下巴:“都這樣了還想回去?不怕死在哪?就這么厭惡我?”
他每說出一個問句,氣氛就越發壓抑窒息。
寧泠神情倔強,眼眸堅定:“我不怕。”
裴鉉冷漠無情,陰晴不定,以捉弄他人為樂,更是是非不分,難道不該厭惡他?
寧泠以為她的回答會再一次惹怒他。
卻聽見一道好聽的輕笑,很輕柔。
她詫異地看向他,注視著他英俊帶笑的面容。
“你再厭惡我,又能怎樣?”裴鉉拉近與她的距離,兩人幾乎面碰面,“還不是只能任我處置,哪怕我現在強占了你,你又能怎樣?”
他掐著她尖尖下巴的手松開,手順著纖細的脖頸一路向下,摸到她凹凸精致的鎖骨。
他很是新奇地一遍遍摩挲它的形狀:“說不定你越是掙扎哭泣,越能激發我的興趣呢。”
寧泠被他這番無恥言論氣到渾身發抖,咳嗽連連:“你卑鄙、無恥、下流!”
裴鉉一點都不動怒,甚至一臉享受,還贊同地頻頻點頭。
“你說得不錯,我記下了。”他的笑容更加燦爛,“以后我會全部做到的,尤其是下流。”
他說到最后兩個字的手,手順勢而下,寬大的手掌盈盈一握,寧泠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忘記了。
“果然還是太瘦了些。”裴鉉的神情似有些不滿足。
寧泠又氣又羞,咳嗽地聲音響起:“你、你手拿出來!”
裴鉉聞言先是松手,寧泠剛舒一口氣,接著他又五指并攏,甚至還壞心思地用手指在尖上畫著圈。
寧泠氣地滿臉通紅 ,眼里蓄滿亮晶晶的淚珠,一雙眼眸看起來美極了,很是靈氣。
“喏,看見沒?”裴鉉壞笑,“這才是下流。”
寧泠的咳嗽聲止不下來,身子虛弱地問下滑。
裴鉉立刻抽手扶住她,一邊給她撫摸后背止咳,一邊給她蓋好被子。
他再是畜生,也不會在她生病時碰她。
現在都這副要死不活的虛弱樣,來真的估計小命不保。
不過嚇唬嚇唬她,免得那張看起來可口的小嘴,總是出口傷人。
外面紫葉敲門提醒:“侯爺,藥好了。”
“進。”
紫葉端著藥靠近床榻,彎腰舀起藥湯打算喂寧泠。
寧泠皺著眉頭嘗了一口,眉皺著更離開,一張小臉可愛地囧在一起。
裴鉉又得了樂子,接過藥碗:“你退下。”
紫葉依言照做,沒想到侯爺對寧泠如此上心。
寧泠一下子看穿他的陰謀詭計:“我自己喝。”
她急切地伸手想要奪過藥碗,生怕像之前被迫吃青梅。
裴鉉身手敏捷地躲過,接著不緊不慢地舀起一勺藥湯:“乖,快趁熱喝了。”
“一勺一勺冷得快。”寧泠拒絕,“不如給我一飲而盡。”
“既然剛才說我卑鄙無恥,那怎能讓你事事如意?”裴鉉將藥湯遞至她嘴邊。
明明是溫柔體貼的舉動,偏偏卻有一副她不喝,就壓著她灌進去的壓迫。
寧泠沒有辦法,她在裴鉉這里從來沒有反抗的能力。
他一勺一勺地喂著,她一口一口地喝著。
寧泠覺得越喝越苦,心里越想越難受,一滴眼淚從眼眶里決堤而出。
小小的水花聲響起,眼淚滴落在哪一勺黝黑發苦的藥湯里。
“怎么喝個藥還哭了。”裴鉉放下藥湯,拂去她的眼淚。
越來越多的眼淚留下,寧泠嗓子沙啞控訴:“你只會欺負我。”
裴鉉竟忽然感到一點良心不安的愧疚,退一步道:“不喂你了,自己喝行了吧。”
寧泠不搭理他,室內只有低低的哭泣聲。
裴鉉有些心煩氣躁:“那你說,怎樣才行?”
“我想消了奴籍。”寧泠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又低頭,“你既鐵了心讓我做你的通房,那可以給我一個清白身嗎?”
裴鉉挑眉,沒想到她忽然回說到這。
“為奴為妾,我以后怎么見我爹娘。”寧泠伸手牽住他一根手指,輕輕搖晃,“消了奴籍,以后我不是奴婢了,你就不能再罰我去浣衣局了。”
裴鉉瞇眼,難得見她有低頭做小的一天。
嘴里慢悠悠道:“我何時真罰你浣衣局了,是你置氣執意去的。”
當初她去浣衣局那陣勢,真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模樣,枉費當天他回來還等了她許久。
寧泠委屈地哭訴道:“剛才你還愿意認錯受罰,現在又變了,果然是哄我戲弄我。”
她情緒激動地說著,眼淚掉落著越多,一顆顆砸在裴鉉手上。
“我知自己身份卑賤,以后你還會有不少新人。”寧泠哭得梨花帶雨,“給我個清白之身,我以后也不怕人嘲笑了。”
裴鉉狐疑地注視著寧泠,先前還是寧死不從的模樣,現在怎么死心塌地,還擔心以后失寵嘲笑了?
“又打什么壞主意?”他輕輕敲了下她腦袋。
“我不愿做你通房,你偏要霸王硬上弓。”寧泠面露氣憤,“我如今只能愿意了,你又開始犯疑心病了,怎樣侯爺都不滿意,都要對我雞蛋里挑骨頭。”
裴鉉被她逗笑了:“我就問了你一句,你倒是有一筐子話對付我。”
“既然侯爺不肯放我走,能否承諾我以后好生對我,哪怕以后正室進門,也能有我安身立命之處?”寧泠眼含期待。
見她終于肯松了口,裴鉉將她攬入懷中:“只要你從此一心一意待我,必不讓旁人欺負了你。”
“那侯爺能否讓我親自去消奴籍了?”寧泠補充,“我還想著去挑選些新衣裳,屆時穿給你看,再挑選一壺好酒。”
寧泠不好意思地低頭,聲如蚊吶:“這樣也算是洞房花燭了。”
裴鉉懂了她意思,無非想著好生置辦一番,不是潦草過去。
“你身子虛弱,需要靜養,不如還是要林韋德去消奴籍?”裴鉉面露沉思,“況且侯府的繡娘比外好得多,何苦在外費力?”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反正只能一切侯爺說了算。”寧泠賭氣地側開臉,不肯再說話。
裴鉉有些不喜,她得寸進尺。
安靜沒多久的內室,又開始響起抽噎的哭泣聲。
壓抑的哭泣聲,時不時伴隨著咳嗽聲。
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襯得裴鉉好似絕情之人。
“你是不是怕給我花銀子?”那邊輕飄飄來了一句。
裴鉉瞳孔倏地放大:“你什么意思?”
“就是怕我出門逛街買衣裳買酒,用了你的家產。”寧泠一副越分析越有道理的模樣,“原來,你只想把銀子留給以后妻子花,所以才不肯讓我出門的。”
裴鉉被她胡說八道的話,氣得太陽穴的青筋都突突跳。
“你是不是覺得我無理取鬧、胡攪蠻纏?”寧泠委屈地哭著,一字一句都帶著哭腔。
“我答應你去。”裴鉉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再不答應她,估計又想出什么法來。
“想去可以,先乖乖養好身體。”裴鉉看了看她滿臉的淚水,拿起帕子擦拭,“否則一切免談。”
寧泠眼淚頓時收住,喜笑顏開:“侯爺,你派林韋德跟著我吧,我一個人不敢出去,旁人我不熟悉。”
裴鉉心里的一點疑心被打消,既然肯主動要求人跟隨,估計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好,你先安心養病。”
寧泠點點頭,她自然是要養好身子,不然怎么逃跑?
第28章 第28章【VIP】
寧泠見目的達成,也懶得與他多費口舌。
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接著就神色懨懨,昏昏欲睡的模樣。
裴鉉為她撤下靠枕,見她小臉恬靜地睡著了。
他用手腹點了點她嬌俏的鼻尖,如今這般,似乎也不錯。
三日后裴鉉早朝后,本打算打道回府,看看養著的小哭包身體恢復沒。
一位拿著拂塵的太監攔路:“侯爺,皇上有請。”
裴鉉并不意外,甚至還有些贊嘆這位新皇的耐心。
他原以為請了太醫一兩日內,皇上就會召見他。
沒想到竟能按捺到如今。
金碧輝煌、雕龍畫柱的宮殿內,坐著一位年紀稍小,稚氣未脫的帝王。
聽見通報后他對著裴鉉笑笑:“堂兄來了。”
裴鉉并不以兄長宗親論,而是安分守己地先行禮。
“不知皇上召微臣前來,所為何事?”裴鉉笑著問道。
“堂兄總是這般客氣。”新帝無奈笑笑,“只是近日聽說堂兄火急火燎從宮里請了太醫,還是給一位小娘子診病,咱們兩兄弟閑聊幾句罷了。”
“只是我府上的一位通房罷了。”裴鉉直接點名寧泠身份,“沒想到此事驚動了您。”
“堂兄年紀也不小,怎還不娶妻生子?”新帝順著話題向下聊。
“臣灑脫隨性慣了,那過得了受人約束,天天著家的日子。”裴鉉一臉感嘆。
他心里卻冷笑,要是他真娶了朝中那位重臣之女,恐怕這位夜不能寐了。
“有時朕也羨慕堂兄,自由自在。”新帝面色為難,“唉,要是誰都能像堂兄一般,不結黨營私就好了。”
裴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皇上,可是有什么煩心事,微臣愿效犬馬之勞。”
新皇面露欣喜:“自朕登基以來,國庫空虛,朕日夜為此煩惱。”
“國庫空虛,的確是急需解決之事。”裴鉉十分認同,“待微臣回去想想有什么好法子,再上奏折。”
裴鉉心里暗罵新皇虛偽,有什么來銀子最快的事情呢?
那自然是抄家,順勢鏟除異己,銀子不就像那水流滔滔不絕了。
要說朝野上下,門閥勢力眾多,幕僚數不勝數之人,忠國公是當之無愧第一人。
忠國
公幾代傳承,家財萬貫。
而且新皇尚且年幼,膝下無子。
忠國公可是虎視眈眈,新皇式微,每每見了他都低一頭。
他還想到新皇有如此魄力,敢拿忠國公開刀。
兩人秘密商談許久,直到宮門將要關閉,裴鉉才離宮歸家。
裴鉉回到爭暉院后,徑直去了偏房。
之前他命人將偏房干掃干凈,讓寧泠住了進去。
偏房向來都是通房居住的地方,離主子的主臥不過幾步之遙。
他進門時,寧泠才沐浴洗發完,拿著干帕子絞著頭發。
幾日精心調理,她氣色好了不少,只是身體還羸弱得很。
此刻她乖乖跪坐在緋色軟塌上,側著身子攏著頭發。
因她體寒怕冷,室內的幾處角落里已經燒著上好的銀絲碳。
暖意遍布室內,她穿著單薄,一件藕粉色的衣裳隨意系著,幾縷濕漉漉的頭發纏在白皙纖細的脖頸上。
裴鉉眸色發暗,喉結滾動。
他靜靜佇立在門旁,忽然回想起那日她沐浴被他撞見的場景。
冰肌玉骨,水上芙蓉。
又倏地想起幾日前手掌處包裹著的溫熱,他一手便可全部握住。
他的視線愈發凝實,寧泠感覺如芒在背。
回頭一瞥見他臉上欲望縱生,她嚇了一跳,期期艾艾:“侯、侯爺。”
裴鉉散漫一笑,朝著她走來。
寧泠趕緊低頭整理衣裳,神情局促不安。
走得近了,裴鉉的視線更加危險。
離得近了,才發現發梢處滴落的水珠都落在衣裳上,藕粉淺色的布料被浸濕。
似有似無的朦朧感遮擋了布料。
裴鉉的手捻著布料,有些手癢想痛痛快快地撕開,滿足私欲。
他瞥了眼她的臉色,靈動的臉上布滿粉霞。
他的手繞到她的后頸處,摩挲著那塊嫩肉。
“侯爺,你答應了我消了奴籍后,才會”寧泠手指不安地攪動著衣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才會什么?”裴鉉笑著追問,“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明明他是笑著,可給寧泠的壓迫感越來越重,她呼吸都急促起來,感覺自己后脖被他磨得發疼。
“今日先成了,明日去補,又有什么區別?”裴鉉眼眸晦暗不明,嗓音帶笑地哄騙她。
“今日侯爺能說話不算數。”寧泠搖搖頭,“那承諾的以后也是不作數的。”
裴鉉知她認死理,脾氣犟,不欲與她爭辯。
只一手拉過她小小的手掌,覆蓋在其上:“那現在它怎么辦?”
感受到手下的堅硬挺拔,嚇得寧泠手趕緊移開。
可裴鉉的手將她的小手牢牢禁錮:“總要給它些甜頭吧。”
寧泠手足無措,臉上紅得像發了高熱,她結結巴巴:“那、那怎么辦?”
裴鉉讓她跨、坐于自己身上,他雙手環住她的腰,額頭碰著她溫熱的額頭,小聲地與她說道。
寧泠聽了驚慌地避開他的眼神,連連搖頭:“這不行。”
“那也有其他辦法。”裴鉉壞笑,“端看寧泠愿不愿意了。”
寧泠羞得眼眸緊閉,思考一番后,咬牙道:“那我去熄燈。”
她實在沒有勇氣看它。
裴鉉怎肯:“害怕?閉上眼睛就成了。”
他還想看她呢,現在這副羞憤欲死的樣子,可愛極了。
寧泠抵不過他,只能依言照做。
足足磨蹭了半個時辰,磨得她手心發紅,手腕發酸。
他懶散倚靠在椅背上,一手帶動著她,又一遍蠱惑:“它開心了,明日就讓林韋德陪你去消奴籍。”
再憋下去,他也擔心自己會患上不治之癥。
事后他看著她顫巍巍的睫羽,輕輕吻在她眼眸,嘆喟道:“真乖。”
翌日一早林韋德就候在爭暉院,珍珠伺候著寧泠洗漱。
自上次被他抱回后,他就讓珍珠成了她的小丫鬟。
讓紫葉重新去挑選些貼身丫鬟。
寧泠不動聲色地挑選昂貴的首飾:“今日可要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
這些首飾都是以后可以變賣為銀子,維持生計的。
珍珠興致勃勃地為她簪發:“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我知道。”
寧泠淡淡一笑,好日子嗎?并不見得,如今也只有奮力一搏了。
正打算出門時,紫葉來了。
“紫葉姐姐有什么事情嗎?”寧泠忐忑不安,她擔心裴鉉出爾反爾,或者察覺到了什么。
紫葉笑著將一沓銀票遞上:“侯爺今日有事,一早就出了門,出門前還特意囑咐我送銀票。”
“哇,好多啊。”珍珠神情驚訝,“侯爺對寧泠姐姐真好。”
看著約莫有一千兩,只是出門逛街,就如此大手筆。
寧泠笑著接下,心里猜測他到底是因為之前自己嘲諷他不舍得花銀子,還是昨夜的辛苦費。
總之,千辛萬苦、費盡心機得來的銀子她不會舍棄,都是她以后謀生的積蓄。
“謝謝紫葉姐姐。”寧泠禮貌道謝,“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出門了。”
紫葉看著寧泠今日打扮甚是華麗,不似以往喜綠絳綁發,簪著一對雕花金簪,一根珍珠步搖,鎖骨處也吊著一顆寶石項鏈。
整個人妍麗動人,濃桃艷李。
“姐姐,記得回來給我帶東西啊。”珍珠俏皮地眨著眼睛。
寧泠點點頭。
林韋德候在外面,見她出來后跟在身后:“馬車已經準備好,寧姑娘請。”
寧泠點頭,她知道自己逃跑成功后,必須有個人承受裴鉉的怒意。
她思來想去,林韋德顯然最合適。
而且她也沒有忘記當初珍珠耳飾,他告密一事。
思及此,寧泠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眼,因著在浣衣局長久未曾佩戴耳飾,耳眼已經完全愈合,幾乎看不見任何痕跡了。
這也算是一件意料之外的好事,以后穿男裝也不必擔心太扎眼。
寧泠上了馬車,林韋德在前方駕馬。
很快就到了辦公的地方,林韋德做事向來穩妥,早在出發之前就派人通知了戶籍吏。
戶籍吏約莫三十多歲,正當壯年,身量不高,長得瘦弱。
“林大人,此等小事何必勞煩你親自來。”戶籍吏一臉討好,“若有下次,告知下官一聲,下官將文書送過去。”
林韋德:“不必麻煩,現在辦了就行。”
他說話間,寧泠帶著斗笠下了馬車,素白的紗遮住了她容貌。
戶籍吏心里震驚,那家姑娘能讓林大人充當馬夫?
“勞煩大人帶路。”林韋德嗓門有些大,驚醒了出神的戶籍吏。
他連忙引路將兩人請去了安靜的廂房,林韋德將準備好的東西交給他。
戶籍吏手腳麻利地寫著文書,蓋公章。
一炷香的時間,一切就完成了。
寧泠全程安靜地注視著過程,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盼望已久的事情,這么快就解決了。
權力果然是個好東西。
“林大人,能給我嗎?”寧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清白的戶籍,以后她再不是奴了。
林韋德猶豫幾息,侯爺并未告知他,戶籍是交給寧姑娘,還是帶回交與侯爺。
“侯爺,既然答應我來,莫非還不愿給我?”寧泠的氣勢足了幾分。
林韋德想了想,還是將手中的東西給了寧泠,侯爺并未明說,想來也是這個意思。
兩人回到了馬車,寧泠坐在轎廂內,欣喜激動地摸著戶籍,聲音卻很是平靜:“勞煩林大人,帶我去上次那個衣莊。”
“是。”這些侯爺都交代過,林韋德依言照做。
馬車內的寧泠,腦海里一遍遍地盤算著自己的計劃,成敗在此一舉。
第29章 第29章【VIP】
快到衣布莊時,寧泠看見路邊有一家酒鋪,酒味香醇,生意熱鬧。
“林大人,不如在這停放馬車。”寧泠問道:“我瞧著前方擁堵,估計馬車進不去。剛好我們去買一壺好酒。”
林韋德老實憨厚,沒有提出異議。
他當保鏢跟在寧泠身后,這家酒鋪看起來整潔明亮。
里面的小二,一瞧兩位就是貴客。
“二位買什么?”小二熱情介紹,“各類果酒、烈酒,咱們這兒應有盡有。”
寧泠思考了會:
“那些酒男女都可喝?”
一般女子偏愛果酒,不易醉人。
“咱們這有上好的桂花酒,每年采摘最好的桂花釀造而成,男女老少都適宜。”小二賣力地推薦。
林韋德在身后未吭聲,依他看,這些酒都比不少府里酒窖里的。
只是他知侯爺依著寧泠,他也不好開口。
“那就它了。”寧泠爽快答道。
反正這酒她也喝不上,只是掩人耳目罷了。
林韋德聞言去付銀子結賬,寧泠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她以為紫葉給她的銀子,就是為這些花銷買單的。
待林韋德給小二說好馬車停放后,見寧泠還是一副不解模樣。
在她身邊低聲道:“出門前,侯爺特意叮囑我,出門后主動結賬,萬不可讓姑娘去。”
寧泠捂嘴偷笑,知道那天激裴鉉奏效了,如此甚好,她也舍不得為他花銀子。
兩人接著步行前往布莊。
布莊的布置陳設還是與之前一樣,或許是因為冬季,臨近過年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寧泠依舊帶著斗笠,這里不少女子都是如此打扮。
她一進門,候著的娘子涌上來:“不知姑娘想要買些什么呢?”
“我想買幾身衣裳。”寧泠說出需求,“須得精致漂亮,一般的就不必拿出來。”
吳娘子欣喜若狂,這一聽就是貴人大客戶啊。
她熱絡道:“外面擠得很,里面有上好包廂,里面燃著上好的炭,溫暖得很,姑娘不如進去慢慢選?”
寧泠看向林韋德點點頭。
林韋德上次已經陪她來過一次,自覺地走向了另一個休息的地方。
寧泠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氣:“有勞帶路。”
吳娘子將人領進包廂后,連忙喊小丫鬟將上好的衣裳都送進來。
吳娘子拿起衣裳一件件地為寧泠講解,寧泠大致看了看,隨手點了一件。
她接著問道:“這里可有我這般身形的男裝,若有拿出來看看,我也只要好的。”
吳娘子神色懵了下。
“我有一弟弟,身形與我相當。”寧泠神情羞惱,“我本答應親手為他做一件衣裳,做他的生辰之禮的,奈何手拙。”
吳娘子神色了然,她就好奇大戶人家養的繡娘手巧得很,那里會愿意來買成衣呢?
原來是這姑娘女紅不佳,想著偷偷偷龍換鳳。
只要有錢誰都想賺,吳娘子小聲道:“姑娘放心,我去給你悄悄拿來。”
寧泠點點頭。
吳娘子知她不想被別人知曉此事,女裙下裹著不少男子衣袍拿來。
寧泠試了幾件,買了兩身。
一件是月白色長袍,穿在她身上襯得她似個讀書人,很是秀氣。
另一件是深藍色,穿上后像個富貴人家的紈绔子弟。
兩件衣袍她特意選擇的高領,遮住了喉結的位置。
將三件衣裳全部結賬后,寧泠裝作身體不適道:“我在這稍稍休息一會,你先去忙。”
吳娘子剛掙了一筆銀子,心情大好,她關心體貼道:“姑娘那里不適?可要我們去通知家人?”
寧泠那敢,連忙搖頭:“許是在外久了凍著了,在這緩緩就行。”
吳娘子看了下她臉色,放下心來,就離開了包廂。
等她走后,寧泠迅速換上男子的衣袍,挽好頭發。
將首飾之物一一收撿好。
本來女裝男裝,該用裹胸布才穩妥的,可是她沒機會尋得。
幸好在浣衣局也算因禍得福,瘦的幾乎一馬平川。
尤其在稍顯臃腫的冬裝掩飾下,這點問題可以忽略不計。
至于頭發,還是她騙珍珠,說想為裴鉉束發才學會的。
換好衣服后,寧泠不敢耽擱,立刻朝著后院走去。
走至后院,看見停放馬車的地方,寧泠不知東西跨院。
看見有喂馬的仆人,她前去詢問。
等終于從西門離開后,寧泠看著外面的天空,不知怎的想流淚。
她用衣角擦擦眼淚,接著趕去尋找入住的地方了。
客棧一事她早就想過,覺得不可行。
入住客棧,每位客人都要一一登記,她的戶籍信息一旦暴露,裴鉉順藤摸瓜不出一日就會逮住它。
寧泠特意從西跨院的門出來,她選擇此地有許多原因。
她不熟悉地形,沒有路引,連碼頭車行在那都不知道。
她打算花些重金,在附近租房子,畢竟煙花柳巷,說不定能不用戶籍登記。
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往往是人群聚集之地。
她記得小時候大人們就愛在茶樓里喝茶聊天看戲,那里也有很多商販。
寧泠在路邊的攤販處隨意買了一個餅,她的風寒還沒痊愈,嗓子帶著點沙啞,分不清男女。
“大哥,附近可有歇腳喝茶的地方?”寧泠一邊啃著燒餅,一邊問道。
做餅的大哥看了眼寧泠,以為是哪家的讀書郎君出來游玩。
他手上還沾著面粉:“沿著這條路,接著左拐,你就能看見了。”
寧泠點點頭后離開。
她沿路去尋,果然找到一家茶樓。
茶樓有兩層樓,一樓大廳內基本座無虛席,許多人在那,忙著店小二添茶倒水,腳不沾地。
寧泠進去尋了一個空位,隨意點了一壺茶。
趁著跑堂的茶博士前來沏茶時,寧泠隨意地拿出碎銀子放在桌上:“不知小哥知道,這附近那里租房合適?”
茶博士笑呵呵地拿走銀子:“小的認識幾個相熟的房牙子,不知郎君的需求是什么?”
寧泠:“只是租一處閑暇玩樂之地,我不想太過于聲張。”
她又拿出一塊銀子放在桌子上。
茶博士嘿嘿地笑了聲,瞧著這位郎君是個正經的讀書人,沒想到腦筋都用在這上面了。
這里靠近花街柳市,所謂玩樂不過是狎、妓。
文人墨客向來又自視清高,多半不喜那糟亂之處。
干脆自己租房,醉生夢死。
“家中管教甚嚴,簽字畫押不能用我名。”寧泠提出最重要的一條,他看了眼犯難的茶博士,“事成之后,必有重謝。”
茶博士猜他多半已有家室,要防著人。
可是不用自己戶籍簽字畫押,簽訂契約,可是一件極難的事情。
要冒著很大風險,他又掂了掂手中銀兩,現在都這么大方,事成之后豈不是更賺一大筆。
“小的盡力而為。”他咬咬牙,說完話跑了出去。
寧泠心急如焚地等著,她只給茶博士一炷香的功夫,若是不成或是沒有消息,她就速速離開。
布莊內,林韋德深深皺眉,人都進去了一個時辰,怎么還不出來?
他把守在門口處的位置,確保她沒有出來。
他心里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拉住一位跑堂的人問道:“剛才穿著一身綠衣,帶斗笠的姑娘怎么還不出來?”
他的形容太簡略,符合描述的人太多了。
林韋德找來管事,拿出晉陽侯府的令牌,找出接待寧泠的吳娘子。
“跟你進去的姑娘呢?”他兇神惡煞地問道。
吳娘子對林韋德有印象,背著一把大刀,嚇人得很。
“那位姑娘買好衣裳后,就說她身體不適,想多待一會,讓我先出去。”吳娘子老老實實地回答。
林韋德立馬要求吳娘子帶他去包廂。
按理說內室處還有不少女子,男子是不得擅入的。
林韋德不再廢話,直接拔出大刀,橫在吳娘子脖子上:“想活命就帶我去。”
旁邊的管事的也嚇得渾身發抖,吳娘子更是六神無主;“是,是。”
等到了包廂,林韋德顧不得許多,一腳踹開門。
里面早沒有身影。
“這里是不是還有其他出口?”林韋德追問。
吳娘子嚇得眼淚鼻涕直流:“是有,后院有東西跨院,有兩個門分別出入。”
林韋德內心震驚,他竟不知寧泠何時有了這想法。
“你同剛才的姑娘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吳娘子哭喊道:“那姑娘子買了套裙子,兩套男子的衣裳就沒了。”
之前林韋德還心存僥幸認為她可能迷路了,但聽到了男裝后,他就明白了,寧泠她逃了!
他不敢再耽擱,命人牽馬回府。
茶博士不負寧泠的期望,帶著一位房牙子過來。
房牙子穿著簡單,一雙眼睛帶著渾濁,相貌普通:“聽說郎君要租一套宅子?”
寧泠看了眼茶博士,她本意租個小點的地方,一來省錢,二來不打眼。
但估計茶博士怕生意小,房牙子不愿往夸大了說。
“我的要求,茶博士應該和你說了。”寧泠道。
房牙子:“我手上倒是有一套合適,能用在下的名字做擔保。只看郎君愿不愿意出價了。”
寧泠:“自然要先去看看,再來報價。”
房牙子和茶博士帶著寧泠去了花街附近的一套小宅子,此地離花街甚近,吵鬧得很。估計是因此才遲遲沒人愿租。
最終寧泠以一百兩銀子包含押金,租下了半年的租期。
她給了茶博士五兩銀子當做酬謝,茶博士離別時還熱情:“以后郎君有甚需求找我就成。”
寧泠心里肉疼得很,其實這宅子正常來租估計一年也就五十兩。
但為了不暴露戶籍,只有暫時這樣了。
晉陽侯府,裴鉉靜靜聆聽著林韋德的匯報。
林韋德急得滿頭大汗,他本以為裴鉉會暴怒。
“跑了抓回來就是。”但他似乎不甚在意,“你去打一副腳銬鏈子,要精致輕巧。”
她既然愛跑,那以后就將她鎖在榻邊,看她還怎么逃。
第30章 第30章【VIP】
不過寧泠逃跑的時機倒是挑選的很好,最近他還在為查驗盛安城內資產而傷腦筋,如今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
“她買了兩身男裝?”裴鉉問道。
“月牙白和深藍色的普通成衣。”林韋德答道。
這兩身衣袍的顏色在大街上隨處可見,又是店鋪里賣的成衣,花色款式很常見。
“你帶一路人去碼頭車行找,重點為個子嬌小、孤身一人的男子。”裴鉉接著命令,“再叫上張川一行人去搜查房屋住宅戶籍。”
林韋德面色遲疑:“爺,動靜會不會弄得太大了?”
去查資產和戶籍,豈不是誰家有多少店面鋪子住宅瞬間都清清楚楚?盛安城在天子腳下,各方勢力暗流涌動,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種行為明顯會得罪很多人,下次早朝必定會被彈劾。
裴鉉不屑地笑笑,新皇既然想要他做出實事、解決國庫空虛的問題。那必然要有抗住文武百官的能力,不然指望他拿晉陽侯府的家產去填?
連區區彈劾都壓不下來,還有本事去抄家?
“按我說的做就是。”裴鉉懶得多說,心里琢磨著待抓獲寧泠后怎么收拾她?她向來膽大包天,不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估計以后的小把戲也不少。
寧泠簡單收拾了小宅,在外面雜貨鋪買了被子等雜物,還買了些木炭。
冬天寒風刺骨、天寒地凍的,若是不取暖,估計她一整晚都睡不好。
付完銀子后,寧泠欲提著木炭往回走,老板是個熱心人問道:“不知公子住哪,不若我讓仆人幫拿過去。”
他看著這位公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杠的模樣,實在憂心。
寧泠連忙道謝,指著巷子回答:“住在巷子里第二家,謝謝你了。”
“巷子里第二家?”老板停頓了一下,“看來公子是新入住的,我以前與他們相熟,第一家也是今日才入住的。”
寧泠本想向老板打聽一下,附近碼頭車行的事情,又覺得剛入住就著急離開,實在是有點奇怪,怕給人留下太深刻印象,暴露行蹤。
晚飯寧泠隨意找了家食肆買了些吃食,食肆里的生意一般。
她與老板閑聊:“大哥,可知曉碼頭在那?”
埋頭盛飯的老板還沒說話,旁邊的老板娘先開口了:“在城西邊上呢,你若想去哪兒,還要先找附近的車馬行去租馬車,不然靠你一雙腿走過去,怕要走到明日了。”
老板娘笑嘻嘻,又看了眼寧泠:“小哥口音聽著不像外地啊。”
“在下讀書多年,毫無長進。”寧泠面露慚愧,“打算遠游,長長見識。”
老板娘見他老實單純的模樣,又叮囑道:“那你可去長標車行,我每次要用馬車都去哪兒,物美價廉。”
寧泠繼續問道:“那姐姐可知碼頭一日有幾次船,到哪兒?”
老板娘搖搖頭,將吃食裝入食盒道:“我們不曾出過遠門,具體的也不清楚。”
寧泠接過食盒:“待會我送來。”
老板娘笑著說:“不著急,天寒地凍的,公子明日來還食盒也成。”
寧泠點點頭,回了小宅子。
當初她選擇這宅子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有個后門。
后門就在一家青樓對面斜角,那家花樓生意很好,里面喝酒唱傳出的聲音很是熱鬧。
寧泠一個人點燃蠟燭,在昏暗的燭火下吃著晚飯。
她不敢在外面拋頭露面,害怕被人盯上。
以裴鉉的性子,她就這么直接了當地跑了,他必當不會善罷甘休。
現在碼頭車行都知曉了,下一個問題就是該考慮去哪。
最好是人多安穩的地方,她獨身一人,萬萬不可去窮山惡水,偏僻之地。
目前最重要的是路引,正常情況下要去何地,都要先去官府辦路引,有路引才能進城。
但租房所用的戶籍都能用他人的,那路引也能。
吃完飯洗漱后,忙碌了一天的寧泠滅了燭火睡覺。
爭暉遠內燈火通明,滿院子的人都跪在門外。
裴鉉身姿松懶地倚在靠背上閉目養神,林韋德最先回來。
“今日的乘船的人已經查過了,沒有寧姑娘的身影。”林韋德說道。
這個結果在裴鉉的意料之中,沒有路引,剛出了府邸,外面一切都還不熟悉。
她沒那個能耐馬上逃了。
張川的消息很快傳了回來,他已先將城內的客棧全部排查了一邊,上面沒有寧泠登記入住的信息。
當然他也趁此機會,將客棧的房契全部查看了一番。
果然有忠國公家的產業,但數量不多。
“開客棧能賺多少銀子?”裴鉉冷笑,給林韋德解惑,“他忠國公的野心大著呢。”
“繼續查。”裴鉉眼眸深邃,“去查租借價格在五百兩內的宅院,她手里的銀子也就一千多兩,不可能在上面耗費太多。她既然不住客棧,多半也是用他人之名簽訂房契,就查今日的。”
林韋德點點頭,“各處路引登記地是否也查看?”
裴鉉輕笑搖搖頭:“她沒那么蠢,去查查辦假路引的。”
沒想到她還有點本事,現在還沒一點蹤跡。
到了第二日,寧泠早早起床將昨日的食盒歸還,又思考著去那弄路引。
她打算去附近的其他茶館找茶博士幫忙,最好多找幾個。
雞蛋不能全部放在一個籃子的道理,她還是懂。
下午寧泠有些垂頭喪氣地坐在木凳上,跑了一下午。
路引這件事還沒一點著落,不過她也知道此事不好辦,不然也不會租半年的房子。
其實不用路引,靠著她的戶籍也能外出,但是她覺得風險太大。
咚咚咚,隔壁院門傳來巨大的敲門聲。
嚇得寧泠渾身一顫,猛地站起來,心砰怦怦怦跳得飛快。
外面傳來大娘不滿的聲音:“來了,來了,急著投胎啊。”
接著她說話的聲音
戛然而止,語氣客氣討好:“官爺好,不知有何事啊?”
“我們奉命來清查住戶。”官爺說話嚴肅,“快將你的房契、戶籍拿來。”
那大娘唯唯諾諾答是。
寧泠心忽地一緊,她預感此事和裴鉉脫不了干系。
“那官爺慢走啊。”大娘的聲音繼續傳來,約莫已經查驗完了。
隱隱約約有走向寧泠門口的腳步聲。
寧泠不敢去賭,轉身直奔后門。
她小跑至后門,隨意找了家食肆進門。
視線卻注意著小宅的動靜,見一個身穿官服的衙役沒多久就跟著從后門出來。
他在街道轉了轉,似乎想揪出人。
但是花街人來人往,他不知長相,只能面色惱怒地離去了。
寧泠從食肆坐到天黑,直到小二前來提醒:“公子,我們要打烊了。”
她從食肆離開,滿心憂愁。
她花了一大筆銀子才住了一夜,可她又不敢回去。
她有預感那宅子必定已處在監視之下,就等著守株待兔。
可寧泠又不敢去客棧,莫非今夜要露宿街頭了?
在街道上徘徊的寧泠被凍得面色發白,手腳冰涼。
花街的晴娘站在街道邊攬客,一見寧泠雙眼放光:“公子外面冷,快進屋來玩呀。”
她柔軟的身子依靠在寧泠身上,胸脯熟練地擠向他。
寧泠大驚失色,連忙想躲開。
晴娘怎會放過他,水蛇似的腰纏上他:“進來嘛,咱們春宵一度,公子再美美睡上一覺,豈不快戰?”
寧泠心思微動,既然客棧宅子都回不去,總不能等著睡大街被凍死。
她放松身體,不再掙扎。
小娘子會心一笑,將他拉進了樓內。
花樓內紅綢帷幔遮掩,正中央有著一個蓮花臺,蓮花臺附近水霧氤氳,仙氣飄飄。
一個女子穿著暴露,肩膀小腿赤、裸在外,在臺上跳著舞,舞姿搖曳。
里面有許多碳爐,寧泠一進來就覺得緩和愜意。
被凍僵的手腳緩了緩,她對小娘子說道:“來個包廂。”
晴娘心神意會,帶著他去了二樓的一間客房。
接著她就開始扒寧泠的衣服,寧泠紅著臉呵斥道:“不準動手動腳。”
晴娘不滿地癟癟嘴,來了花樓還裝什么清高。
寧泠咳嗽幾聲:“可會什么才藝?”
晴娘柔聲:“唱曲,跳舞都會,公子喜歡什么?”
“那就唱曲吧,就唱你拿手的。”寧泠隨意說道,來了花樓,什么不做難免惹人懷疑。
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寧泠贊賞了幾句。
“公子,您才高八斗,不若幫奴譜曲?”晴娘嬌俏求道。
以往不少讀書人為她們作曲,若是運氣好,說不定一舉成為花魁。
寧泠十分慚愧,她披著一副讀書人的皮,實則連字都認不全。
“你在這兒南來北往的人見得多了,可聽說哪處繁華熱鬧?”寧泠打探消息。
晴娘被拒絕了也不惱,笑吟吟道:“要說繁華之地,那必是江南了,妾身上穿著衣裙都是江南產的呢。”
寧泠熟稔地拋出一塊碎銀,晴娘眉開眼笑。
“小娘子在這消息靈通,想來也認識不少達官貴人吧?”
“公子可是想打探些什么消息?”晴娘追問道。
“非也、非也。”寧泠搖搖頭,憂心忡忡:“我家為我定下一門親事,那是個母夜叉,日日勸著我讀書上進。”
晴娘聯系之前的對話問道:“公子,可是想去江南躲一躲?”
“我倒是想躲,可家里人盯得緊吶。”寧泠神情絕望,“恐怕我前腳出門,他們后腳就跟著路引追過來了。”
晴娘懂了:“公子是想要一份假路引?”
“花樓人買醉酣睡的人不少。”寧泠附耳道,“你去找個和我身形容貌相似的人,弄來他的路引。”
假路引有危險,還是真的最好。
雖然路引上有地名,估計不是她想去的江南。
可眼下燃眉之急是先離開盛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