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謀反
“多謝張兄美意。”
溫則謙那深邃的眸子宛如寒潭, 冷得可怕。屈辱、不甘、憤怒在此刻通通涌現,最后都化成了一抹執念,“不過不用了, 我只要她!”
劉榮光默默觀察著他的神態, 心里最后一點懷疑終于消失不見。
其實自溫則謙前來投奔他后,他就一直派人在暗中監視著溫則謙的一舉一動,也算是考驗, 而得到的結果令他十分滿意。
那日在太和樓溫則謙和姜氏鬧得不歡而散,他更加確信溫溫則謙是真心想要陸寂死,因為恨一個人的眼神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的。
想著, 他道:“明日亥時三刻, 我會派人打開城門迎兵馬入城。待五軍營和三千營的人馬全部入城后, 你帶領三千營營的人守住東南西北四個城門;蕦m當中僅有五千禁軍, 只要皇上毒發身死,這些人便是群龍無首不足為懼。你的任務是拿好城門以防有變,事成之后煙花為信。”
張薦看得眼熱, 不陰不陽的道:“溫兄,老師對你可是寄予厚望, 旁人他都信不住,所以才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了老師啊!
溫則謙沒有理會,接過劉榮光遞來的虎符。沉甸甸的玄鐵像雕刻有復雜的紋路,有種厚重的厚重的精美感, “大人放心,則謙定不辱命。”
霧卷暮色,星河浮霽。明月高懸,寒鴉棲枝, 直到快后半夜溫則謙才從劉榮光的書房出來,腳踩在未化的積雪上,“咯吱咯吱”像是夏日午后的蟬鳴。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清冽的暗香,越往前去香氣越發濃烈。行至廊橋,他停了下來,面前的寒梅開的正盛,粉白花團點點累在枝頭,并作十分春。
他駐足觀賞了一會兒,似是十分喜歡,還折下一只藏在了袖中。
回府的馬車停在角門,待他上車后車夫一揚鞭子,馬車緩緩駛出了巷子。
借著朦朧的夜色,他再次拿出那枚虎符看了看。隨即從袖中掏出那只寒梅,摘下其中三片花瓣,掀開簾子扔在了雪地里。
須臾,一抹黑影從暗處走出,悄無聲息的上前撿起那支破敗的梅花
翌日晴空萬里,艷陽高照,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東邊將將破曉時,朱雀大街便已有不少人。待到辰時更是人頭攢動,比肩接踵。
兩側商鋪鱗次櫛比,南北雜貨應有盡有,哪怕是正午用膳也是熱鬧不減。
及至五更三籌,宵禁的鼓聲響起后這里才算真正安靜下來。
滴漏不休,轉眼便是亥時三刻。城門早已落了鎖,除了巡邏的羽林軍外,還有人專門在城外城門值守,每隔兩個時辰便會輪換一次。
更闌人靜,最是容易犯困的時候。守在拒馬樁前的小兵打了個哈欠,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巷口懶洋洋的往身后一靠打起了瞌睡。
然而就在他睡得朦朦朧朧之際,一把匕首如同潛伏在草叢里伺機而動的毒蛇般,悄悄從背后繞到他的脖頸處。
然后只見寒光一閃,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倒在地上很快沒了呼吸。
旁邊的人發覺不對想要喊叫,結果自己的脖子也是一涼,鮮血頓時噴涌而出,無力的癱軟在地。
幾個黑衣人從暗處出來,又以同樣的方式結果了其他守門的將士,迅速控制了這里。
其中一個黑衣人檢查一番后,將足有大腿粗細的木栓搬到一邊,然后打開了城門。
不一會兒,大批人馬從城外涌入。這些人的腳上都裹著麻布,又經過特殊的訓練,所以哪怕是這么多人一起入城,動靜也十分極為輕微。
溫則謙裹著厚厚的狐裘坐在高頭大馬上,俯視這群人朝皇宮的方向而去。
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時間,這些人才消失在街道的盡頭。而此時,另一批人馬也悄無聲息潛了進來。
與方才不同,他們進城后在城門口短暫停留片刻,然后分成四隊,由不同校尉帶領分別往其余三個城門而去。
剩下那隊人數最多的則由溫則謙帶領,遷帶登上了東城門。
古話說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誠不欺人。早起時朝霞燦爛如蜀錦,到了晚上月色昏暗,冷風呼嘯,吹動城外的榆樹林如同鬼魅橫行,讓人看著不由捏了把冷汗。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今晚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場豪賭。贏了往后衣食無憂,倘若輸了則是萬劫不復。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皇宮的方向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眾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溫則謙臨風而立,一襲雪白的狐裘更稱他溫潤如玉。濃眉下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無悲無喜,淡然到仿佛是在登高賞雪一般。
旁邊滿臉絡腮胡子的彪形大漢用力跺了跺凍得僵硬的腳,粗獷的臉上露出幾分擔憂來,問:“溫大人,與大人約定的時間快到了,那邊怎么還沒有動靜?”
溫則謙與他不熟,只記得他姓賈,是劉榮光的親信。聞言笑了笑,道:“賈校尉稍安勿躁,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賈校尉吐了濁氣,暗自鄙夷,都到這個時候了還不忘故弄玄虛呢?他們現在干的可是掉腦袋的勾當,能不急嗎?
他本想罵幾句出出氣,但一想到劉榮光對對溫則謙很是看重,只能強忍燥火踹了旁邊亂動的士兵一腳。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破風聲在耳邊響起。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一只羽箭便從他眼前飛過,“咚”的一聲插入他身后的城墻三寸,箭尾輕顫。
緊接著他感覺臉頰一涼,伸手去摸,赫然發現是血。其他人見此情形立即警覺起來,紛紛往城下看去。
月光太暗,隔得又遠,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就讓他們疑惑箭是從哪里射來之際,城外的那片榆樹林里忽然亮起了許多火把。
密密麻麻,皓如星海,看得人汗毛直樹。因為單純火把的數量推測,對面的人數明顯比他們多,更遑論是實際的人數了。
可這么大的一隊人馬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明明他們在進城時什么都沒有發現。再說了,京城附近除了他們之前有這么多的兵馬嗎?難道是鄭國公率兵回京了?
賈校尉額頭冷汗直冒,整個人趴在城墻上不停張望,一邊看一邊喃喃自語道:“這怎么可能?鄭國公若是回京,為何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說話間,只見一個人騎著白色駿馬緩緩從林中走了出來。那人頭出玉冠,身穿紫色蟒袍,目如寒星,身軀凜凜,貴氣逼人。
賈校尉一眼就認了出來,驚呼道:“定王?!他怎么在這里?”
溫則謙看了一眼城下之人,道:“看來我們的消息走漏了!
賈校尉頓時有些慌神,咽了口唾沫問:“那現在該怎么辦?”
定王手下的神機營人數雖然不多,但裝備精良。除了可以連發的梅花弩外,還有威力極大的火統。他們這里只有數百人,絕不是對手。
溫則謙道:“去把其他城門的人馬都調到這里來。
“那怎么行?萬一有人趁虛而入怎么辦?”蔣校尉想也想不想的拒絕了。
溫則謙開門冷冷看著他,“如今定王已兵臨城下,你還在擔心那些莫須有的事情?東城門一旦失手,大人就算成功也會背上竊國的罵名,所以絕不能讓定王進城。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只需想辦法拖延片刻,皇宮那邊定會發來信號,屆時定王也會無力回天。”
賈校尉想了想,知道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咬牙叫人拿著他的令牌往各城門處去調兵。
城墻下傳來了定王的聲音:“城墻上的人聽著,爾等現在的行徑實屬謀逆。還不速速打開城門?本王可免爾等一死!”
溫則謙不慌不忙的道:“定王殿下,你帶這么多人深夜進城,難道是想要謀反嗎?”
定王冷笑,“到底是誰想謀反?溫則謙,你再不開門就休怪本王不客氣了!”
“定王殿下不必嚇唬我,宵禁時分任何人不許進城,此乃先皇在位時便定下的規矩。就算你是王爺,強闖入城也是死罪!”
“本王記得你是翰林院的人,翰林院何時還管起宵禁來了?!”定王面無懼色,驅馬又往前靠近了幾步。
賈校尉見狀立即奪過旁邊那人的弓箭,朝著定王的腳下就射出一箭,“休要再往前,不然下一箭就不是你腳下了!”
風聲鶴唳,一觸即發,空氣里彌漫著壓抑的氣息。賈校尉再次搭弓拉弦,這次對準的是他的腦袋。
好在僵持半晌之后,定王并沒有再往前。這讓他稍微松了口氣,喊道:“定王殿下,下官也是指責所在。城門已經落鎖,若無圣旨下官不敢擅自開門,還請殿下先行回去!
定王哼了聲,道:“你當本王是三歲的孩子嗎?”
說罷,榆樹林里忽然射出許多的羽箭,直朝他們而來。賈校尉嚇得臉色發白,急忙蹲下躲在了城墻后。
第102章 第 102 章 反轉
神機營的箭果然與眾不同, 不僅速度快而且力道還重,在三千營中僅有少數人能達到這樣的水平。剛才要不是他躲得夠快,肩膀已經被射了個對穿了。
悶哼聲接二連三的響起, 城墻上死傷一片。賈校尉狠狠罵了幾句極難聽的臟話, 心道到底是誰走漏了消息?若有機會,他定要把那個人碎尸萬段。
箭雨約莫持續了半盞茶的功夫才終于停下來,賈校尉不敢再輕易露頭, 朝其他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繼續匍匐著。
火光搖曳,定王揚了揚唇, 眉眼間盡是冷冰。
“溫則謙, 本王是個惜才之人, 不愿傷你性命。只要你肯乖乖打開城門, 本王定會在皇兄面前保你周全!
不大的聲音在暗夜里盤旋,沉默半晌后溫則謙緩緩從城墻后站了起來。方才的箭雨讓他有些許狼狽,但面上卻不見半點慌亂, 依舊淡然自若仿佛身處在自家庭院中般。
“多謝殿下賞識,不過下官想要的東西殿下給不了!
賈校尉不由對他生出幾分敬佩, 悄摸摸的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多說幾句,好拖延時間。
溫則謙自然不用他來提醒, 揚聲道:“定王殿下器識不凡,經明行修,才德兼備。你的生母鐘貴妃出身名門, 又位居貴位。論身份、論才學、論能力,你都是人中龍鳳,怎甘心屈居于人下?我家大人對定王一直很賞識,您何不趁此機會與我家大人合作?”
“本王與爾等宵小不同, 絕不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溫則謙,你休要再巧舌如簧,本王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后你若再執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本王沒有提醒你了!”
一炷香的時間足夠了,賈校尉探頭看了一眼下面虎視眈眈的神機營,貓著腰爬到了城墻的另外一邊,焦急的往下張望。
不一會兒,黑漆漆的長街出現了大隊人馬。他頓時一喜,迅速安排好所有的布防。
有的這些人守到天亮應該不成問題,但他不知定王底細,方才的箭雨又讓他心有余悸,所以不敢貿然進攻,只能先觀察再做打算。
一炷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很快便過去了。雙方就這樣僵持著,氣氛緊張到極點,不過誰都沒有先動手的意思。
賈校尉擦了把額間的冷汗,雙眸死死的盯著對面的一舉一動移動,心里不住在祈求劉榮光那邊的動作能再快一點。
此時一陣疾風吹過,將火光壓到了最低,四周陷入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
等風過去后,火光才搖搖晃晃的重新燃起來。
他忽然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為何榆樹林里的那些火把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挪動過?人怎么可能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如此之久?
賈校尉泛起嘀咕,但定王的樣子太過鎮靜,實在不像有詐,一時間他也拿不定主意。
烏云低沉,一片死寂。不知不覺中又過去半盞茶半盞香的時間,定王那里還是沒有動靜,這已經遠遠超過他自己定下的時間。
賈校尉越發覺得古怪,一把搶過旁邊那人的弓箭。在箭頭綁上布條,放在火油里浸濕。點燃后拉滿弓弦,用力朝榆樹林里射去。
冬天枯木朽枝都堆在地上,沾了火后立即燃燒起來,照亮了周圍的一切。賈校尉瞪大眼睛仔細瞅了好幾眼,赫然發現于樹林里哪有什么大軍?
火把都插在地上,稀稀拉拉的最多百十來人。那些人手里拿著梅花弩,難怪能射出那么多箭。
而且看他們的穿著打扮根本不是將士,而是平民百姓!
他立即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破口大罵:“天殺的定王,居然敢騙我。兄弟們隨我殺出城去,取定王首級者可論首功!
然而就在這時,皇宮方向突然火光沖天;鸾y的聲音在暗夜里劃破天際震耳欲動,哪怕是在這里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賈校尉呆愣在原地,根本分不清現在是何情況。
火統?神機營何時進城了?!
溫則謙也看到了那邊的火光,若無其事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面上仍是一片淡然。
賈校尉見他這幅表情,那生了銹的腦子在此刻急速運轉,忽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來,后背冷汗直冒霎時浸濕的衣服。
他猛的把刀架在溫則謙的脖子上,質問道:“這一切都是你在搞的鬼?”
溫則謙低頭看了眼那把刀,伸出兩指輕輕的在刀柄上,道:“賈校尉,刀劍無眼,還是小心為妙!
賈校尉目眥欲裂,臉上戾氣橫生。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刀刃毫不客氣的又逼近兩分,“快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朔風凜冽,吹動衣袍獵獵作響。溫則謙身姿挺拔如松,面對他的逼問也只是笑了笑,道:“賈校尉自己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忘了?”
他自己說過?他說過什
賈校尉一頓,立即想了起來。
——去把其他城門的人馬都調到這里來
——那怎么行?萬一有人趁虛而入怎么辦?
“溫則謙,原來你跟定王是一伙的!”
先是在他面前演了一出空城計,然后又是調虎離山,當真是歹毒。
溫則謙不置可否,挑眉笑道:“不知我這場戲演的可還好?”
“大人對你有知遇之恩,你居然背叛他?!”
“賈大人言重了,這樣的知遇之恩溫某無福消受!睖貏t謙冷目而視,聲音里沒有半分起伏。
“我殺了你!”
賈校尉氣急敗壞,手上的刀一橫,眼看就要砍下他那脆弱的脖子。
電光火石之間,有人拉住溫則謙的衣領用力往后一拽,同時閃身上前擋住了賈校尉的刀。刀劍相擊,火光四濺。
賈校尉愣了愣,定睛一看,驚呼道:“裴儀?”
裴儀身上穿著三千營將士的衣服,頭盔太大,戴在他的頭上顯得有些許滑稽,不過倒是無損于他的英氣。
另外有四五個人沖了上來,將溫則謙團團護在中央。相貌陌生,顯然與裴儀一樣也是錦衣衛。
“賈校尉,上次見面還是在半年前的練武場,別來無恙否?”
賈校尉牙根咬得幾乎要從下巴戳出來,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直涌上頭頂。
定王在這里,裴儀也在這里,那指揮神機營入城的又是誰?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狗彘鼠蟲之輩,今日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回去!”
話音剛落,其他人紛紛舉起長矛朝他們逼近。
溫則謙摸了摸被他劃破的傷口,道:“賈校尉,我若是你便趁現在趕緊逃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你什么意思?”
溫則謙笑道:“你可聽說過田忌賽馬的故事?五軍營確實兵強馬壯,但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都是輕裝上陣,甚至沒有穿甲胄。你覺得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敵得過裝備經驗的十二衛和神機營嗎?你就算現在趕過去支援他們也來不及了!
賈校尉臉色慘白如鬼,掙扎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溫則謙是奸細,那皇上和陸寂肯定早就得到消息在皇宮設下埋伏,難怪大人這么久都沒有發信號,只怕兇多吉少。
他思索片刻,看了看皇宮的方向,又看了看他們,咬牙招呼自己的親信立即離開。然后打開城門,也不理會帝王策馬狂奔,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溫則謙見狀,神情中有了一絲裂紋。扶住旁邊的柱子長松了口氣,手心里滿冷汗。等他從城墻上下來時,定王帶領那群人已經進城。
遠遠的他便看見一個纖細的人影逆著火光朝他跑了過來,“則謙哥哥,你沒事吧?”
姜予微看著他頸上的傷口仍有些害怕,剛才差一點他就死在賈校尉的刀下了。
溫則謙目光一柔,溫聲笑道:“我沒事,你放心吧!
此時定王翻身下馬朝他們走了過來,道:“時間緊迫,溫大人,我們該去和阿寂匯合了!
溫則謙點了點頭,微微屈膝與姜予微平視,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面容沉靜,擲地有聲,“予微你先回去,待結束后我會派人給你送信!
姜予微眉頭緊皺,長發用木簪子全部豎起,一襲小廝的打扮;翌^土臉不說,衣角還被火油燎去一截,看上去很是狼狽。
“我不回去,我可以幫你再次把守。”
“予微,聽話!
溫則謙加重了些許語氣,又道:“只有你平安,我才能心無旁騖!
姜予微抿唇,知道她留在這里其實也幫不上什么忙。是以乖乖聽話,朝定王行的一禮后帶著金蟬杏容以及其他人迅速離開了這里。
這些人除了一半是侯府的護院小廝外,剩下的都是附近村里膽子大的百姓。幸虧有蔣嬤嬤幫忙,不然短時間內她也找不到這么多的幫手。
回到侯府安頓好這些人后,她換了衣服坐在藥房的翹頭案前。心跳宛如擂鼓,怎么也靜不下來。
火光映紅半邊天,直到快黎明方歇。杏容也終于送來了溫則謙的信,上面寫著他和陸寂都已平安。
姜予微長松口氣,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相信
徐氏是在結束后的第二日才知道陸寂被關押候審的消息, 當即把她叫到壽暉堂大罵了一頓。
姜予微自知理虧,沒敢還嘴。不過有蔣嬤嬤幫忙求情最后只是略受懲罰,無傷大雅。
劉榮光被抓, 皇上趁機拔掉了他大部分的爪牙, 但因此也空缺出來許多位置,急需合適的人補上。因此來年春闈可謂是重中之重,皇上卻命溫則謙協同禮部一同主持。
其實自從陸寂下獄之后, 姜予微便一直沒再見過他。或許是忙于朝政無暇見面,又或許是在故意躲著,總之姜予微都權當不知, 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忙自己的。
可這卻是急壞的杏容, 眼看兩人關系有所好轉又變得冷冰冰起來, 只能變著法的在她面前提起陸寂。說陸寂今日要去教坊司, 明日要陪公主游湖。
大冬天的去游湖?
姜予微聽過就忘,壓根沒過腦子。時間一長杏容也是沒用,只好歇了心思, 整日唉聲嘆氣的活像個小老太太。
之前周蘊宜送來的那幾本書都背的差不多了,她想老是這樣紙上談兵也無生益處便讓金蟬尋了個針穴銅人俑回來, 準備先拿它練習如何刺穴。
這日午后她正在藥房研習銅人俑上的經絡圖,忽然感覺門口的光線一暗, 有人進來了。
姜予微下意識的抬頭看去,赫然發現來人是陸寂。明明都住在侯府,可仔細算下來他們已經快一月不曾見面, 竟有些恍惚起來。
陸寂消瘦了不少,不過氣度不減,一襲飛紅色官袍襯得她姿容若玉,威儀秀異。
姜予微愣了愣神, 神假裝無事發生的整理翹頭案上的銀針。
氣氛略顯尷尬,杏仁和金蟬頗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一時間屋內只剩下他們。
陸寂緩步走了過來,在離她還有四五步遠的地方停下,聲音清冽,“你沒什么想跟我說的嗎?”
姜予微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他的衣袍,本想說沒有。但轉念一想,那晚城門口的情形裴儀一定向他轉述過了,不然也不會躲著不見還氣勢洶洶的跑過來質問。
想著,她道:“我與溫則謙并無私情,那日他對我的關心也只是出于兩家的交情。爺若要怪罪,還請勿要牽連他人!
陸寂苦笑,“你想說的只有這個?”
不然呢?難道還有其他事情不成?
陸寂見她一臉疑惑的表情,暗暗嘆了口氣。撿了個離她最近的位置坐下,道:“你是如何猜到溫則謙并非真心投靠劉榮光的?”
原來說的是這個,姜予微本也沒打算隱瞞,見他問起便直接了當的說了出來,“因為我相信他的為人。”
“僅僅,因為這個?”陸寂忽然有些想笑,他想過數種可能也沒有想過原因竟然如此簡單如此不真實。
以當時的情形來看,幾乎所有人都被溫則謙騙了過去,更別提他數次對姜予微口出惡言?绅埵侨绱,姜予微卻還是選擇相信他,還因此猜測他這么做的目的,這未免太過夸張了些?
“則謙哥哥雖手無縛雞之力,但一身傲骨,但斷不會為了名利而舍棄本心!弊钪匾氖撬嘈艤貏t謙不會傷害她。
姜予微頓了頓,看著陸寂的眼眸堅定的又道:“既然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那他這么做必然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我猜劉榮光應該是安排了人在暗處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而他想要獲取劉榮光的信任目的也只可能是刺探消息,誘敵深入!
誠然她不是沒有懷疑過溫則謙被仇恨沖昏頭腦,但冷靜下來后她又再次覺得自己的直覺不會有錯。
如此反復數次,她選擇堅信自己的感覺。特別是第二次在太和樓和溫則謙見面之后,她越發覺得不對勁。
溫則謙的眼神不會說謊,而且陸寂的種種行為也很怪異。像他這樣的人,會選擇坐以待斃嗎?如此老謀深算,換在平時早就想好應對的決策。一計不成還有后招,怎么可能那般消極被動?更不可能借酒消愁!
那日回去后她苦思一夜,終于想明白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陸寂喉間苦澀,胸口如同堵了塊巨石,不上不下的悶的難受。
旁人遇到這種情況,哪怕再不相信內心也會動搖,然后千方百計的想把人拉回正軌。得知真相后痛哭流涕,慶幸他果真不是那樣的人?山栉s是先確信溫則謙不會投靠劉榮光,這究竟需要多深的信任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你讓蔣嬤嬤暗中派人留意城中動向?”
姜予微看了他一眼,覺得他有些怪,但又說不上來。
“三千營和五軍營都駐守在京郊大營,無詔不得擅自離開。劉榮光想要逼宮,唯有趁夜除掉守門的將士再引他們入城。我派人去留意各出動靜,果然發現四個城門處都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徘徊。再加上則謙哥哥給我的暗號,便知道他們動手的具體時日。”
“暗號?”陸寂皺眉。
姜予微看向窗臺擺放的定窯紅瓷細頸瓶,紅瓷瓷質溫潤,色如朱砂,是難得的佳品。里面插有一枝寒梅,奇怪的是寒梅的花瓣有缺損,像是被人故意摘掉的一樣。
“年幼時母親不許我出門玩樂,則謙哥哥便會帶我偷跑出去。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讓人送來一只花,花瓣的數量代表他會何時在府外接應!
這是只有他們兩個才能看得懂的暗號,說起往事,她目光放了許多。
“僅憑這些你就敢帶人跑到城外?你可知若非遇到定王,你已是賈校尉的刀下亡魂!
姜予微挪開視線,為自己辯解道:“定王不來,我也有辦法拖延時間!
這話說的連她自己都覺得心虛,那日晚上之所以能拖延那么長的時間絕大部分的原因在定王身上。
想到這里,她不服氣的又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計劃嗎?不然在榆樹林里定王出現的時機不會那么巧,還特意準備了梅花弩!
陸寂不置可否,因為他確實早就知道了。定王派了人在溫則謙身邊保護他,自然而然也就發現還有另外一撥人在跟蹤溫則謙。
不過定王來刑部大牢告訴他這個消息時,他還是嚇了一跳,后面才想到將計就計。一來是讓把姜予微放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不至于出什么危險,二來是他們的目標太大反而不如姜予微方便召集人手。
一切也如他計劃的那樣順利,可他的心卻如同在油鍋里煎熬,密密麻麻的痛苦不堪。
這一個月以來與其說是在惱怒姜予微無法對溫則謙忘情,倒不如說他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在姜予微心里始終沒有他一席之地的真相。
她可以毫不顧忌的選擇相信溫則謙,也可以為了他以身犯險。還有他們之間的默契,以及旁人無法插足的過去
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嫉妒得想要發狂。。
姜予微看了他一眼眼,問:“你呢?你又是什么時候開始與則謙哥哥合作的?”
陸寂收回心神,垂眸道:“太和樓,我帶你去見他的那天晚上就已經去找過溫則謙了!
姜予微驚詫的睜大了眼睛,“這么早?為什么?”
那個時候連她都還在遲疑,陸寂竟已經開始和溫則謙合作了?可他不是一直厭惡溫則謙嗎?
陸寂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澀無比,“因為你,你相信他,而我選擇相信你!
姜予微咽了口唾沫,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若說沒有觸動,那純粹在欺騙自己。可這句話背后的重量是她無法承受的桎梏,更是她痛苦的根源。
陸寂眉頭緊皺,再次看見她眼底的堅決后面上盡染痛色。他深吸了口氣,道:“卿卿,我試過了!
“什么?”姜予微不解。
“我試過想把你還給溫則謙,可我發現我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姜予微要離開他和溫澤謙雙宿雙飛,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殺了溫則謙。
“我做不到,所以哪怕死后下十八層地獄已贖此罪,我也心甘情愿!”
陸寂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眸猩紅,一字一頓的又道:“下月十八是個吉日,我已向皇上請旨于那日迎你為正妻。鳳冠明日會送來,你好生準備。”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這里。
姜予微待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來。雙手緩緩捂住自己的臉,只覺得喉嚨被人死死掐住,幾乎窒息。肩膀耷拉下來,所有的力氣都在此刻被抽離,無力而絕望。
而面前的這些銀針也好是失去了價值,因為這輩子無論再怎么學也都是徒勞,她走不出去。
渾渾噩噩的回到二月閣,站在院中環顧四四方方高聳的院墻,那股窒息感再次涌上心頭。
杏容發覺出她的異樣,皺眉道:“夫人,你怎么了?”
姜予微搖了搖頭,自顧自的進了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就要被這種感覺給逼死了
回到屋內,她遣散所有人,脫掉鞋襪就是蒙頭大睡。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醒,醒來后吃了一些東西接著又睡,一連好幾日都是這副醉生夢死的狀態。
杏容還以為她是病了,急忙尋來大夫卻被姜予微的趕了出去。他們無可奈何,生生愁白了好幾根頭發。
不過好在大夫再仔細詢問過后,說她的身體應該在無恙,只是有了心病。
杏容和金蟬聞言,紛紛沉默不語。姜予微的心病,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