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得姜氏瞋目切齒,又不好發作。姜予微擺明了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她今日來原本就是為了好好敲打一番,想著眼皮子一抬,毫不客氣的道:“長者賜不可辭,表姑娘如此拿喬作態,難道是想忤逆尊長嗎?”
姜予微手指輕顫,驚慌失措的道:“媽媽何出此言?忤逆可是十惡大罪,予微萬萬不敢有過這樣的想法!
劉媽媽冷笑了聲,暗道果然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稍稍一嚇便自亂了陣腳。
“表姑娘,老婆子我勸你最好乖乖聽話。我家太太既能將你捧上高位,也能輕而易舉的讓你摔得粉身碎骨。你若是個識相的,就該知道我家太太才是你最大的靠山!”
姜予微輕笑,眼底露出一抹譏諷,余光忽然瞥見穿山游廊下多了幾個人影。
隨即上前湊到劉媽媽面前,輕聲道:“劉媽媽,知道你為何會輸給田媽媽嗎?”
劉媽媽一愣,擰緊眉頭看向她,“你說什么?”
“因為你實在太蠢了!如今是你們有求于我竟還敢如此趾高氣揚,也不看看自己算個什么東西?”
“你!”
劉媽媽臉色漲紅,一雙三角眼戾氣橫生。以往姜予微見她哪次不是畢恭畢敬?今日竟然敢如此放肆。
姜予微絲毫沒把她放在眼里,嗤笑了聲,又道:“狐假虎威,狗仗人勢,是我該勸你最好識相些。你說我若是去跟姑父說將你趕出賀家,姑父會不會同意?”
劉媽媽一時間氣血上涌,加上之前滿腹怒火齊齊充斥腦海,想沒想的對著那張臉一巴掌甩了上去。
“膽敢對太太不敬,今日我就替太太好好教訓你!”
電光火石之間,一只大手用力拽住她的手腕,順勢往后一拉,將她拉了個趔趄。
劉媽媽重心不穩,整個人摔倒在地。她氣急敗壞,忍痛爬起來便想罵是哪個不長眼的敢管她的閑事。然而抬頭一看,立即血色盡褪。
飛魚服,繡春刀,來人竟然是錦衣衛!
她呆呆地轉頭看向旁邊,腿腳發軟,一屁股癱坐在地。
姜予微假裝這才看到穿山游廊里的人,慌亂的行了一禮,然后束手恭立,垂頭默默不語。
夏木蒼翠,綠槐陰里,蟬鳴槐花枝。
陸寂眉目疏朗,唇邊掛著淺笑,絲毫不見慍色,對身側的賀鄞道:“賀大人,你在溧州為官多年,看來是深孚眾望,卓犖不凡啊,連府上的奴仆都如此的有氣魄。”
賀鄞頓時想起醉仙樓的那場鴻門宴,猛的打了個寒戰。
方才在府衙他說姜益平書房里收藏了一幅孫遷的《芙蓉錦雀圖》,陸寂便說想要欣賞一二。結果剛進園子就看到如此駭人的一幕,他真是恨不能打死這些沒眼力見的東西。
賀鄞急忙解釋道:“陸大人息怒,這......這絕對是誤會。我對予微一向疼愛有加,怎忍心傷她分毫?定是這賤婢自作主張,假借太太之名以下犯上!”
劉媽媽身形一顫,已嚇破了膽,跪在那兒瑟瑟發抖。
陸寂道:“賀大人不必緊張,若真是誤會解開便好!
“是是是,陸大人所言極是!
賀鄞擦了把冷汗,轉頭惡狠狠的瞪著劉媽媽,罵道:“你這個賤婢,還不快如實招來?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對主子動手?!”
艷陽天里,劉媽媽手腳刺骨的冷,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中了姜予微的圈套,暗恨不已。
哆哆嗦嗦的道:“老爺明鑒,是太太見表姑娘身邊無人,所以命小人送兩個丫鬟過來侍奉。誰知表姑娘非但不領情,反而出言不遜。小人一時氣不過,這才......”
“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對我家姑娘出言不遜,還說我家姑娘不識好歹,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證!便y瓶憤憤不平的反駁。
姜予微差點笑出了聲,說她蠢還真是沒有冤枉她。都到這個時候了,不為自己求情卻還想著怎么往她身上潑臟水。
陸寂如果真的因此對她生出芥蒂,姜氏和賀鄞只怕去哪吐血都不知。
賀鄞是只老狐貍,早就想到了這點,對這個蠢貨氣得咬牙切齒。
“予微生性純良,柔嘉維則,怎會對太太不敬?你以下犯上,而后又不知悔改的攀污主子。陸大人放心,此等刁仆,我定嚴懲不怠。”
說罷,看向身后跟來的下人,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把她拖下去!”言辭急切,生怕她再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來。
劉媽媽臉色煞白,還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但很快便被人用布堵住了嘴。
她奮力掙扎,眼神怨毒的盯著姜予微,誓要將她生剝活吞了般。不過無半點用處,幾下就被拖了下去。
賀鄞暗松了一口氣,繞過游廊,疾走幾步來到姜予微面前,和藹道:“予微,是姑父管教不嚴,讓你受委屈了,姑父在此向你賠個不是!
都說賀鄞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姜予微今日算是見識到了。身為知州,又是長輩,他居然舍得下面子跟他一個晚輩道歉,著實令人意外。
姜予微哪里敢真受這個禮,側身半步避開,道:“姑父言重了,只是小事而已。我是晚輩,哪敢受您的禮!
“你放心,姑父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多謝姑父。”
賀鄞笑呵呵地捋了捋山羊胡,眼神卻在偷偷打量陸寂。見他神色如常,仍負手而立,似乎對處置劉媽媽并無不滿。
可賀鄞心里始終沒底,縱橫官場數十年,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看不透對手的感覺,如同頭懸寶劍,如芒在背,不寒而栗。
然而他在看陸寂的同時,那個長得與姜予微有三四分相似的丫鬟也在偷瞧。
她見陸寂錦衣華服,高貴清雅,心中悸動不由動了別的心思。但劉媽媽被拖下去的場景猶在眼前,又有些不敢。
只是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今后她恐怕再也無可能飛上枝頭。想起姜氏之前跟她說過的話,還有這張臉,把心一橫決定還是鋌而走險。
于是她咬牙起身,疾走幾步跪在了陸寂的面前,道:“奴婢芷鳶見過陸大人!
園中陡然一靜,她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賀鄞嚇得半死,但很快反應了過來,未曾開口阻攔,而是小心瞅著陸寂的神色,看他是何反應。
多一個人在陸寂身邊,對他而言便是多了一分把握。若這個丫頭今日能成,那比姜予微要好掌控許多,豈非天大的好事?
陸寂看著這張臉,瞳色幽深,道:“你有何事?”
“回大人的話,奴婢父母雙亡,無處可去,蒙太太收留才茍活至今。如今太太命我照顧大姑娘,奴婢愿意終生侍奉以報賀家大恩,還望大人成全!
她跪的姿勢恰到好處,纖腰盈握。螓首蛾眉,眸含春水,如鴉羽般的眼睫上垂著一滴欲墜未墜的淚珠,聲音凄凄切切,實在惹人生憐。
姜予微靜靜的待在原地,神情看不出異樣,其實她也在等。
所有人都不說話,氣氛略顯詭異。
芷鳶焦灼不已,成敗在此一舉。她抬頭卻見見陸寂一直在盯著自己,心中頓時一陣狂喜。粉頸低垂,云嬌雨怯,媚眼含羞。
“陸大人!
她咬住下唇,嬌嬌柔柔的又是一拜,“還請大人收下奴婢,京城路遙,多一人照顧姑娘也是好的!
賀鄞已經屏住呼吸,按捺不住雀躍的心情。
然而就在他以為此事要成之際,陸寂忽而一笑,溫言道:“此前京城帶上你確實不便,賀大人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官,我相信他定不會虧待你。賀大人,您說呢?”
賀鄞愿望落空,干笑了兩聲,附和道:“是是是,我會好生安頓她的!
說罷,轉頭看向芷鳶,“還不快退下?”
芷鳶難掩失落,縱使不甘也只得退了下去,“是!
見她們走遠,賀鄞笑道:“陸大人,我們走吧,姜兄已經去取畫了。”
“請賀大人先行,我還有件事需要處理!
賀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姜予微,意味深長的一笑,識趣離開。臨走之間,望見姜予微身邊的那個丫鬟銀瓶還杵在原地,擠眉弄眼的用力揮手示意她快些離開。
銀瓶百般不愿,打算裝瞎當做什么都沒瞧見,反正她是不放心讓自家姑娘和陸寂單獨相處的。
姜予微回頭看向她,搖了搖頭。她抿唇這才退下,不過也沒有離開太遠,而是站在不遠處的角落里,時刻注意著這邊的動靜。
與此同時,那兩個穿著青布衣裳的賀家下人拖著劉媽媽穿過月洞門,一路往停放馬車的西角門而去。在他們身后跟著芷鳶和另外一個丫鬟,芷鳶垂頭喪氣的,好似斗敗的公雞。
劉媽媽此時也已經冷靜下來,用力甩開那兩個下人的手,扯掉嘴里塞的布,惡心的“呸呸”兩聲。她在賀府積威甚重,那兩個下人也不敢多嘴,只是警惕著她又跑回去。
劉媽媽對著那兩人狠狠地咒罵了好幾句,平息了心中的怒氣后才開始想接下來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