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不耐煩的道:“都過去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還記得那匣子里到底有什么?只要數量對的上便夠了,諒他也不敢得寸進尺!”
這些銀子貼進去,她手里統共沒剩幾個余錢了,那小賤人還想要如何?!
“是!狈綃寢寫寺,抬眸忽然想起來另外一事,為難的道:“太太,二姑娘那........”
“嘉月如何?”
“二姑娘今日手上戴的那只白玉鐲子是之前姑奶奶送給那位的添妝,這.......可是要一同還回去?”
姜嘉月經常去姜予微的院里拿東西,楊氏是知道的,也沒有刻意阻攔過。
這家里所有的東西本來就應該屬于她們母女才對!當年柳氏乘人之危霸占了她的原配之位,如今怎么有姜予微這個小賤人天天來礙自己的眼?!
想著,便道:“還什么還,我瞧嘉月很喜歡那鐲子,一連幾日都戴著。”
方媽媽連連點頭,明白該怎么做了。欠身行禮后正要出去,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喧嘩,緊接著素秋便闖了進來,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
方媽媽皺起眉頭,罵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再有下次仔細你的皮!”
素秋站在原地,敢怒而不敢言,悻悻的道:“太太,青山別院來人了,就在外面。”
楊氏一聽,立即起身道:“來的是何人?”
“是陸大人身邊的婢女,名叫杏容。”
楊氏怒起急切,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糊涂的東西,還不快把人請去偏廳?記得要用最好的金寨翠眉來招待!”
素秋趕緊去了,楊氏氣得狠狠啐了幾句,腦中嗡嗡作響。她簡單收拾了一下,確定看不出異樣后也匆匆往偏廳而去。
偏廳外搭了薔薇花架,一簇挨著一簇,滿室生香。入夏初蟬始鳴,左右楸桐,負日俯仰,水木明瑟。
楊氏一進去便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端坐在花梨木卷草紋圈椅上,穿著半新的藕荷色綾襖,下面雪青細褶裙,頭上并無太多釵環,只腰間佩戴五彩絲繡如意紋香囊。身段婀娜,通體氣派,一看便知與別處的女使不同。
難怪人常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這樣的相貌舉止還當是誰家的千金小姐吶。
楊氏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前去,揚起笑殷切的道:“下人們不經事,招待不周,讓杏容姑娘見笑了!
杏容起身一拜,態度不卑不亢,讓人如沐春風,“楊太太哪里的話,折煞我了。您不僅親自召見我,還命人給我奉上好茶,何來招待不周之說?”
楊氏聽得心里極為舒坦,“杏容姑娘不愧是陸大人身邊的人,玲瓏心腸,有大家風范!
話一說出口,楊氏才意識到不對。姜家也就在溧州還算得上有名有姓,出了兩府只是個不入流而已。宣寧侯府世襲罔替,她竟說杏容有大家風范,不是在自取其辱嗎?
好在杏容臉上并無不快,只是淡淡笑道:“太太謬贊了!
楊氏暗暗松了口氣,不敢再有半點馬虎,“不知姑娘今日前來,可是陸大人有何吩咐?”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爺前幾日新得了一斛南海明珠,命我給姜大姑娘送來!毙尤菀恍,打開了放在桌上的紫檀木雕花拜匣。
楊氏看到拜匣里的南海明珠,眼睛頓時一亮。
坊間的珍珠最多也是小指甲蓋大小,品相參差不齊,想要尋到一幅好的頭面孩需要等時機。這匣明珠足足有嬰兒的半個拳頭大,圓潤飽滿,透出瑩瑩光澤,只怕是姜氏都不曾見過。
她掩下眸底的貪婪,唇角堆笑,道:“怎么敢勞動杏容姑娘親自跑一趟?下次你差人來傳個話即可。來人,快給大姑娘送去!
杏容抱起匣子避開了素秋要來拿的手,聲似笑非笑,“不用了,我需親自交到大姑娘手□□明珠貴重,若是丟了少了,我無法向爺交待。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最怕辦砸了差事。楊太太,您說是吧?”
楊氏頓時感覺面上臊得慌,好似被人當眾抽了兩巴掌,只得干笑,“是,杏容姑娘所言極是......”
“那就煩請太太找個人替我引段路吧!
楊氏無法,強撐著笑容看向身邊的方媽媽,道:“你親自陪杏容姑娘去一趟吧!
方媽媽應了聲,“是。”
“多謝楊太太!毙尤萸飞碛质且话荩Y數周全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那姿勢端是優美好看。
楊氏隱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卻也不敢顯露半分。
與此同時,溪云閣內熱鬧非凡。銀瓶將兩只玉壺春瓶從屋內搬出來先放到廊下,以防待會搬運東西時不小心碰碎。
回頭見環兒拿起姜予微以前畫的《海棠春睡圖》正要收到箱籠里去,忙道:“環兒,字畫要先用絹布裹好,外頭再裹上一層油紙,不然遇到水便毀了。你這般不行,放那吧,一會兒我來弄!
半月的時間說長也不長,有時只是眨眼的功夫。姜予微的東西算不得多,但要收拾起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銀瓶叫來了幾個與她相熟的姐妹,和環兒一起先將東西分門別類的規整在一起,屆時不至于手忙腳亂。
她嫌姜予微礙事,直接把人趕去了外面。
姜予微苦笑,只好命人搬來一張藤椅置于綠蔭下,一邊閑坐發呆一邊聽著她們進進出出忙碌的聲音。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倒也有幾分悠閑之趣。
梅子留酸軟齒牙,芭蕉分綠與窗紗。忽然想起去年也是這個時候,她與溫則謙一同去芷水河畔踏青。路遇一戶農家,院里種了很大一株楊梅樹,果實累在枝頭,亭亭如蓋。
眼前立即泛起一股酸霧,姜予微忙翻了個身,抬手壓在眸子上,將這種感覺也壓了回去。
這時,有人道:“大姑娘!
她猛然驚醒,抬眸見方媽媽領著一個面生的女子不知何時到了她的身側。
方媽媽笑呵呵的道:“大姑娘,杏容姑娘來了!
杏容上前垂首一拜,禮行的比方才用心很多,“奴婢杏容,見過大姑娘!
姜予微定睛仔細一看,這才想起她就是上次在別院時見過的那個穿豆綠比甲的丫鬟,道:“不必多禮,不知姐姐找我何事?”
杏容拿出那只紫檀木雕花拜匣恭敬的奉上,道:“奉我家爺之命,特將此物給姑娘送來。爺還說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
這是繁休伯所寫的定情詩,陸寂明目張膽的派人送來一匣明珠和一句如此曖昧的話,意欲何為?
姜予微眉頭微蹙,目光忽然落在一旁的方媽媽身上,隱隱覺得哪里有不對。
方媽媽怎么親自帶杏容過來了?而去表情還如此的拘謹異樣。她思緒一轉,頓時明白了過來,后背寒意竄涌而上直沖腦敲。
方媽媽出現在這里,說明杏容已經去見過楊氏。楊氏貪財吝嗇,心胸狹隘且目光短淺,見到這樣的寶物定不會輕易放過。她會借口派自己的人來送,好在途中動手腳。
一斛明珠,無人會刻意去數。少了一兩顆,姜予微也不會知道。況且陸寂很快會離開溧州,屆時便是懷疑也懷疑不到她頭上。此舉看似危險,實則安全。
然而現在杏容卻自己來了,結合方媽媽的異樣,不難推測出方才發生了什么。
陸寂是故意派人來的!如此說來,今日中午她在正廳演的那處戲竟已傳到陸寂的耳中,所以他才借此敲打楊氏。
大抵是這樣沒錯,可姜予微卻感覺不到半點喜悅,只覺得暖陽下如寒刀刮骨。
最多不過半日而已,耳目之多,速度之快,錦衣衛的勢力當真是令人害怕!
杏容見她不接也不說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姑娘?”
姜予微忙回過神來,假裝還未睡醒,半羞半喜的接過匣子,道:“替我謝過你家大人!
“姑娘放心,奴婢定將原話帶到!
姜予微羞赧,喚來銀瓶仔細吩咐道:“將這些明珠和外祖母送我的那只紫玉簪子放在一處,記得要放在妝奩的最上層!
“是!便y瓶接過匣子進了屋。
杏容抿唇一笑,道:“大姑娘若無別的事,奴婢便先回去向也復命了。”
“杏容姑娘慢走!苯栉②s緊起身,親自把人送到門外?吹剿齻冞h走,嘴角緩緩沉了下來。
果不其然,當日夜里玉蕊就把以前姜嘉月從她這拿走的東西全都還了回來。滿滿當當,值錢的不值錢的裝了一下子,有支水頭不好的玉簪還端成了兩截。
姜予微對這些東西其實并不怎么在意,不過還回來也算多了筆銀子。
她將姜氏上次送給她的添妝挑出來,然后又挑了幾支不顯眼但還不錯的釵環另放在一只黑漆螺鈿盒中,剩下的則隨意丟在一旁。
銀瓶不解,走過來詢問,“姑娘,您這是在做什么?”
姜予微笑了笑,將黑漆螺鈿盒放在博古架上,道:“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