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她勾起唇角,目光冷冽,意味深長。
一旁的姜嘉月忍無可忍,用力將手里的酒杯擲在桌上,不悅的道:“姜予微,你這話是何意?難道是想說我娘偷了你的不成?!”
姜予微笑容淡淡,言辭無比懇切,“妹妹說笑了,我只是覺得眼熟罷了,哪里敢說母親是賊?”
“你話里話外分明就是在........”
姜嘉月怒不可遏,指著她的鼻子還想再罵大,但被楊氏給呵止了。
“嘉月,你怎敢跟你姐姐如此說話?還不快向你姐姐賠禮認錯?”
姜嘉月氣不過,想不明白她娘為何要如此忍氣吞聲。姜予微就算是攀上了陸寂又如何?還不是姜家的女兒?她娘也依舊是她的長輩。
屋內氣氛凝重,僵持不下。恰巧這時,玉蕊端著酒壺從姜嘉月地身后經過。
姜嘉月未曾注意,憤憤的往后一靠,見肩膀碰撞到她的手。竹石纏枝蓮執壺頓時摔得粉碎,酒水濺了姜嘉月滿身都是。
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當下氣急敗壞,也不管是誰,狠狠在玉蕊腰間掐了下。
“不長眼的東西竟毀了我一件衣裳,再有下次我非把你發買到窮鄉僻壤里去不可!”
玉蕊疼得當即變了臉色,跪在地上嚶嚶抽泣。也不敢哭出聲來,生怕又惹她不痛快,“奴婢知錯了,還請姑娘饒了我這次!
好好一頓家宴,鬧得不可開交。姜益平臉色鐵青,沉聲道:“都給我閉嘴!吵吵嚷嚷的像個什么樣子?!”
屋內陡然一靜,所有人都垂頭不敢說話,姜崢更是恨不能鉆到桌子底下去。
姜益平呼了口濁氣,看向姜予微,皺眉不耐煩的道:“你以前也算個安分守己的,如今馬上要走,還非要鬧出些事端來才痛快嗎?”
什么叫安分守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要擺出一幅父親的模樣來教訓自己,何其可笑?
姜予微垂眸,神色故作受傷,凄凄艾艾的道:“女兒只是想把娘的遺物帶在身邊,沒想到竟要遭到爹這般指責。在爹眼里,女兒無論做什么都是錯,既如此,那我還活在世上做甚?免得在這里礙你的眼!”
說罷,悄悄給身后的銀瓶使了個眼色,然后直接往旁邊的柱子撞去!
眾人都愣住了,楊氏嚇得渾身一顫,衣袖帶翻了桌上的碗碟也渾然不察,激動得大喊:“快攔住她!”
銀瓶在看到姜予微那個眼神時已經有所準備,見她沖出去立即上前死死抱住她的腰,扯開嗓子放聲哭嚎。
“姑娘,您可千萬別做傻事!奴婢知道您心里苦,不僅無法完成先太太的遺愿,就連她老人家的遺物也拿不回。你如果真要去,就把奴婢也一同帶上吧!”
聲音之大,三里地外都能聽見。守在正廳外的丫鬟婆子門個個豎起耳朵,只恨沒有那順風耳聽得明白。
楊氏見她非但不勸,反而火上澆油,氣得雙手發顫,恨不能立即叫人把她那張嘴給堵了。
但人被拉了回來,她還是松了口氣,急急上前把姜予微扶回到花梨木云紋交椅上,心里氣到極致卻又不得不好言相勸,表情不可抑制的扭曲。
“微姐兒,你爹不是那個意思,快別做傻事了!幸而你這丫頭反應快,不然真磕著碰著,你爹該心疼你了。”
姜予微沒有理會她,只坐在那兒哀泣不休,模樣甚是可憐。
楊氏也沒想到她做起戲來如此逼真,錦衣衛無孔不入,這臭丫頭如今是陸寂心尖尖上的人,萬一今天的事傳到陸寂耳中可就麻煩了。
她埋怨的瞪了姜益平一眼,道:“老爺,你倒是說句話!”
姜益平也被方才那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人怔怔的,竟是還有些沒回過神來。賀鄞早就跟他說過其中的利害,頓時懊悔不已。
可是要讓他去向姜予微道歉,他又實在開不了口。面上表情青青白白交替呈現,可謂精彩至極。
楊氏見他不接話,暗罵了聲,只好自己賠罪道:“微姐兒,你是個好姑娘,我代你爹向你賠個不是?靹e跟你爹置氣了,你放心,那些東西我定完好無損的送到你院里去!
姜予微眼角垂淚,依偎在銀瓶懷里哭得梨花帶雨。
連姜嘉月都愣住忘記說話了,她以往何曾見過姜予微這般模樣?
“母親,非是我要鬧得家中不得安生,實在是我心中悲切無法自抑!
姜予微淚眼婆娑的看著楊氏,又道:“宣寧侯府高門顯貴,我去了之后既無家人在側,又無像樣的嫁妝傍身。恐怕遲早有一日容顏憔悴,為陸大人所厭棄,更無法幫襯爹娘一二!
楊氏一口銀牙咬碎,總算是明白過來她在打什么算盤了,“你放心,陸大人看重你,怎么叫你吃這樣的苦?”
姜予微一抽一搭,幽怨惆悵,“母親又何苦拿話蒙騙我?罷,罷,罷,誰叫我命苦,生母去的早吶!
說罷,掩面起身便要往外走。
楊氏一急,忙攔住她,扯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你這孩子說的什么胡話?你生母去的早,不還有我這個母親嗎?”
她咬了咬牙,道:“庫房里還存放了一些金銀首飾和布帛綢緞,到時一并帶去京城,你看如何?”
那些東西是留著要給姜嘉月做嫁妝的,姜嘉月一聽這話,柳眉倒豎,剛想說憑什么給她就被楊氏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姜予微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聞言霎時破涕為笑,道:“那就多謝母親了!
楊氏深吸了好幾口起,才勉強壓住面上的表情,心口被人捅了好幾個窟窿,正花花往外淌血。
那些東西都是她精挑細選的,光是一支累絲嵌珠蜻蜓簪子便請金匠打造了半月有余。
最重要的是姜嘉月年歲也不小了,給了她那姜嘉月便沒了,重新做又要耗時耗力耗銀子!
姜予微才不管他們如何做想,見目的已達成,接過銀瓶遞來得濕帕子凈面。然后端起碗,若無其事的繼續用膳。
事實證明,對付無恥之人,用無恥的辦法最為有效。這招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只是銀瓶那丫頭太過用力,勒得她的腰到現在還疼。
其他人面面相覷,都看得懵了。前一刻還哭的聲淚俱下,轉眼卻能如此平靜的繼續用膳。一個個面色復雜,都沒有胃口,形同嚼蠟。
不過姜崢有些不同,他是想吃而不敢吃。剛才趁亂夾了塊鵪鶉,啃得骨頭锃光瓦亮,愣是沒敢再去夾第二塊。
在詭異的氣氛中,姜予微獨自吃了七分飽。用茶水漱過口后,看向姜益平和楊氏,盈盈笑道:“父親母親,我吃好了,先行告退。”
楊氏實在不想接話,她怕她自己一開口便會忍不住將碗砸在這張令她憎恨的臉上。
一陣沉默過后,姜益平才陰沉的點了點頭。
姜予微帶著銀瓶昂首闊步的離開了這里,剛走出正廳,兩人相視,沒忍住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多虧了你方才反應快,不然我這出戲還不知要如何唱下去!
銀瓶捏緊拳頭,眼眸閃動,“奴婢還從未見過太太如此吃癟的模樣,姑娘可曾看見?咱們離開時她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真痛快!”
姜予微笑了笑,道:“走吧,我們回去!
山抹微云,星河鷺起,彩舟云淡。一場家宴不歡而散,楊氏回到自己院子便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花瓶、茶具摔壞了六七個,碎瓷片子鋪得滿地都是,以至于無處落腳。丫鬟婆子們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
方媽媽見狀,揮手讓他們都先出去,自己則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太太,您先消消氣。為那種人再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楊氏咬牙切齒,“我還真是陰溝里翻船,竟然著了那小賤人的道!”
方媽媽知道她正在氣頭上,任由她自己冷靜一會兒,轉身倒盞熱茶遞過去。
“太太放心,她沒有親生的手足兄弟,外家有沒有支撐得起門戶的助力,將來能依靠的便只有翊哥兒。等她在侯府里栽幾個跟頭后,自然會回頭來求咱們,屆時您還愁沒機會收拾她?”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楊氏胸口還是憋悶不已。經營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才給嘉月攢下這些東西,如今要白白便宜了那小賤人,氣得她夜里恐怕都睡不著!
那日她讓嘉月也一同去賀家,可嘉月耍小性子非是不肯。錯過了絕佳的機緣,要不然也不會讓那小賤人爬到她頭上來作威作福。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咱們最重要的,是先將那匣子里的東西尋回來。”方媽媽道。
柳氏留下的那匣子里共有十五件金器和一千兩的銀票,如今只剩下她耳上這對金鑲珠翠耳墜,一支金累絲攢鳳簪和一條瑪瑙項鏈還在。
楊氏鐵青著臉吩咐,“你速速帶上銀子和素秋一起去尋,看能尋回來多少,尋不回的便找相似的來替。”
方媽媽遲疑,“這可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