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 照樣艸
“或許我應該直接死在那兩次大雪紛飛的夜晚里!蹦戒瓰懶α诵。
“第一次是被親生父母遺棄在福利院門口!
“第二次是被聞氏的管家棄養(yǎng), 在雪夜里只能蹲在垃圾桶旁邊取暖。”
“不…”方書何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年初不是還好好的嗎?”
“還記得嗎,在多倫多的大廈里,你告訴我, 你想看著斯年好好長大, 想好好守著慕夫人一輩子的心血……只、只是一年過去,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慕洵瀾臉色蒼白, 唇瓣微微抿起來:“如果我告訴你, 那時也只是在麻痹我自己呢。”
他的離去壓根承受不住某些打擊,不是愚蠢的自我了結,而是清楚的感知到,冥冥注定的那一天要來了。
方書何怔怔盯著那雙清麗又安然的眼睛,猛地就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語氣更是難以掩飾地憤怒:“是不是!是不是他,他傷害了你?”
盡管還沒有見過這位“競爭對手”,但方書何心里的梁子早就結下了,同為上位者,他一直都在等慕洵瀾愿意心甘情愿接受他,結果半路殺出來個人, 毀掉了這一切, 還帶走了他的繆斯。
“不是, 他不知道這個事兒。”慕洵瀾無法承認這一切跟聞昭沒有半點關系,但如果把直接兇手帽子扣聞昭頭上,那他也真是無妄之災, “而且年初我和他沒有任何交集!
“在多倫多那時我已經有預感了,就是這最近這幾年,這具身體在腐壞,我無法挽救, 也沒有心思去挽救。”
慕洵瀾說得很輕松。
他是一個早就看淡生死的人,只是在那一天即將到來前,他見曾有幸開出過一朵絕艷的花來,這也就足夠了。
至于聞昭,就那樣吧,他寧愿聞昭恨他,在得知了他離去的消息后或許會感到好受些,而不是清醒的在愛意里獲得折磨。
要真的講對不起,其實是他對不起聞昭,明知道這具病弱、殘破的身體撐不了那么久,給不起愛人承諾的以后,卻還是給了他機會。
只不過上天似乎知曉這一切,所以又讓他們分開了。
“可…斯年呢?斯年怎么辦?你忍心看著他那么小就失去父親嗎?”方書何的語氣近乎哀求:“去醫(yī)院看看吧Lino,說不定一切并沒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l(fā)vor,我終有要離去的那天,只是這一天提早到來,強行耗著沒有任何意義!蹦戒瓰懱谷划惓#骸叭绻鳛楦赣H可以再教斯年一課,那我希望,我教給他的最后一課是…學會離別!
方書何眼眶閃爍著淚光,嘴唇微微張開。
那些輕描淡寫的話,像是在他腦海的深潭里投擲入一顆巨石,激起的水浪洶涌澎湃,轟鳴聲大到振聾發(fā)聵。
可他能怎么辦?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托孤給自己,方書何從未如此深切地感知到,慕洵瀾身上的那份責任太重太重…重到壓彎了他三十年來挺直纖瘦的背脊。
但他無論是出于愛慕者的私心,又或是其他什么,都不希慕洵瀾就這樣離開,他那么矜貴高潔的人,應該有個好的結局。
方書何企圖挽救:“Lino…你只是太累了,你需要假期…我們帶著斯年去阿拉斯加看星星、去南極洲追鯨魚…這一切都會變…”
“l(fā)vor!蹦戒瓰懾W猿雎暋
方書何頓住,在他無比悲傷的神色中,慕洵瀾緩緩摘下了假發(fā)。
黑色褪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晃眼的銀白。
那一頭銀白的發(fā)絲被皮筋束好,扎成松松垮垮的丸子垂在腦后。
慕洵瀾把幾縷垂落的銀色發(fā)絲別在耳后方,他微微嘆息一聲,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頭發(fā)變白的事兒。
“哈,”方書何重重呼吸兩下,他雙眼發(fā)紅,就那么盯著那一頭銀白的發(fā)絲。
他被這一幕震撼得說不出任何話來。
究竟是失望、痛苦到什么程度,才會讓一個青年人的頭發(fā)變成銀白色?
方書何緩緩抬起手,想去觸碰。
但慕洵瀾躲過去了,他站起來、背過身去,重新把頭發(fā)理好,戴上假發(fā)。
慕洵瀾不需要任何人因為這件事情可憐他。
他想表達的僅僅是,有些事情他的思考程度、接受程度,遠比別人想得透徹。
“我很好!蹦戒瓰懻f,“別擔心!
他沒有回頭,否則這一刻定然會看見方書何苦澀又悲傷的眼睛。
倒也不是說在逃避什么,只是單純的覺得,沒有必要這么煽情,他只是在陳述一件許多年前就做好準備的事情。
可方書何不這樣認為。
他只覺得自己四肢都異常沉重,本來有滿腔的話要說,但目光觸及到慕洵瀾清瘦又虛幻的背影時,方書何兀地意識到——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機會了。
想緊緊抱住慕洵瀾、揉進身體里的那種擁抱。
這種念頭一旦生出來,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
此時此刻,他寧愿越開十余年朋友的界限,去換一個溫熱的擁抱,也不要日后抱著一具冷冰冰的軀殼哭泣。
當方書何抱住他的那一刻,慕洵瀾渾身發(fā)緊。
他討厭任何形式、未經允許的觸碰,方書何也不例外。
慕洵瀾擰眉,動了動胳膊就要掙開,但方書何是鐵了心要這么做,他只是稍稍松了松手,難以自制地說:“讓我抱抱你Lino!
“以朋友的名義。”
慕洵瀾猶豫了一瞬,十余年友誼,如果方書何大大方方找他要個擁抱,那他會很欣然的同意,而不是這樣突然行動。
他只好嘆息一聲:“放手…”
但不曾想,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道暴怒無比的聲音:“你們在干什么!”
這聲音,僅僅是靠語氣,慕洵瀾都能感知到是誰。
聞昭睜著一雙猩紅的眼眸,目光死死咬住抱在一起的兩人。
“呵,多親密啊,后背擁抱!彼S刺一笑:“老子他/媽七八十個小時沒合眼,就是為了處理完所有的破事趕快回來見你,慕洵瀾,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
慕洵瀾抿唇,頗為頭疼的按按太陽穴,他知道聞昭又誤會了。
他掙開方書何的胳膊,解釋說:“沒有,只是剛剛聊了些事情!
“聊什么事情要抱著聊?”聞昭把煙蒂扔在地上,死死碾壓過,那雙毒蛇一般的眸子深不見底:“要我給你們搬張床過來嗎!
“聞總,”慕洵瀾提高音量:“尊重一點好嗎!
“嗤!甭務燕托σ宦,“寶貝,我要真不尊重你,那天云水汀的大門你都邁不出去。”
“這位先生,”
氣氛太過劍拔弩張,方書何做不到旁觀。
尤其是見到聞昭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樣渾身二流氣息、滿臉桃花相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慕洵瀾的心上人?
他微微上前一步,把慕洵瀾擋在身后:“有什么沖我來!
瞥見往前邊湊的礙眼東西,聞昭瞇了瞇眼睛,居高臨下地瞥過去,舌尖頂頂口腔內側:“是哈,差點把你這個奸/夫給忘了!
他狠戾的一拳揮過去,就連空氣中都破出勁風來,方書何也是沒想到聞昭真的會動手,所以第一拳他硬生生挨了個透徹,嘴角都滲出烏紫來。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掄起拳頭就還回去,兩個高大的成年男性頓時扭打在一起,椅子、支架倒了一地,場面一度失控。
慕洵瀾想分開兩人,但他壓根沒有近身的機會,距離反而被轉移陣地的兩人越弄越遠。
不過時間稍微一長,體力上的差距明顯就出來了。
聞昭年輕,出拳的每一下都是不計后果的狠絕,而且招式也刁鉆,方書何就算報班學了幾年的自由搏擊、泰拳,到后面也壓根擋不住幾下。
再打下去,恐怕……
“夠了!”慕洵瀾低吼一聲,隨即強硬地往兩人拳頭揮舞的中心地帶插過去,“都住手!”
原本那兩道拳頭都已經揮出去了,但慕洵瀾不管不顧地撞過來,兩人就算再憤怒,也硬生生撤了回來。
“栽種,再來!”聞昭叫囂著。
“隨時奉陪!狈綍瓮炱鹦渥印
兩人之間的火藥味還沒下去,慕洵瀾先是把方書何推得一個趔趄,險些撞到身旁的帳篷,然后抬手就給了聞昭一巴掌。
力道不重,恰好可以讓滿身火氣的兩個人都清醒清醒。
他冷著聲:“醒了嗎?”
“Lino!這樣的人就是個暴力狂,你離他遠點!”方書何鼻青臉腫的,肚子上更是挨了好幾拳,他現(xiàn)在滿腔的怒火,只想把聞昭碎尸萬段。
這番挑釁落到聞昭耳朵里,他只覺得好笑:“還欠收拾是不是?”
“你少說兩句!蹦戒瓰懜糸_方書何,然后偏頭看向聞昭:“還有你也是!
這番折騰下來,還在躁動的兩人勉勉強強沒有再動手。
慕洵瀾垂下眼眸:“l(fā)vor,這是我的私事兒,麻煩你回避一下。”
“不可能,Lino我不會把你和這個暴力狂放在一起的。”
方書何絲毫沒有要避讓的意思,在他眼里聞昭就是個定時炸彈,他怎么可能讓一個極度不穩(wěn)定的炸彈和Lino待在一起。
這副場景落聞昭眼底和調/情沒有半點區(qū)別,他氣不打一處來:“你說誰暴力狂?老子揍的就是你!
聞昭抬腿就往方書何肚子上踹,他咬牙切齒:“你再敢碰老子媳婦一下,把你揍得后半生不遂!”
這一腳誰都猝不及防,方書何挨了個結結實實,近乎是立刻就撞上了帳篷架子,腦袋發(fā)出一聲悶響。
慕洵瀾慌忙把眼冒金星的方書何攙起來,嫌惡的眼神剜向聞昭:“聞昭,你真的過分了!”
“這就護著了?我還沒把他怎么樣呢,你怎么不關心關心我傷得怎么樣?”聞昭扭了扭手腕,語氣嘲諷。
“你自找的,我們早就分手了!蹦戒瓰懧鲋綍巫屗拢瑪Q開水遞過去。
“哈,分手了?”聞昭獰笑出聲:“慕洵瀾,分手了老子照樣艸/你!
第42章 Chapter 42 你快熟了
方書何出言警告:“你嘴巴放干凈點!”
“嗬!甭務褔K了兩聲:“怎么, 你心疼啊?”
“可惜咯!彼麛偭藬偸郑骸拔覀z/睡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你是不知道,慕先生軟軟親我時候, 那才招人疼!
“你!”方書何咬牙切齒, 他就是看不得聞昭這副樣子,得了那么好的人, 不珍惜就算了, 還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傷。
“說夠了嗎。”慕洵瀾斂住神色,纖長的睫羽不安分地搭下來,撲忽得像蝴蝶。
“沒啊。”聞昭眸子里的笑意不達眼底:“這不是在跟你奸/夫講,該怎么疼你么!
慕洵瀾原本以為心死之后就不會再痛了,可現(xiàn)在他分明一整顆心都在滴血。
空氣寂靜到只剩下幽夜的空吟,篝火熊熊燃燒著,驅不盡這一處的寒意。
“你贏了,聞昭。”慕洵瀾卸下渾身力氣,他已經沒有心思再去偽裝,就連嗓音都是無比疲倦:“我看錯你了。”
“l(fā)vor,今天讓你看笑話了!蹦戒瓰懨嫔细‖F(xiàn)出一抹蒼白的笑容:“沒什么事兒都散了吧, 別打了, 一會兒弄醒了斯年不好收場!
他說完, 只是靜靜放下那瓶礦泉水,然后兀自朝帳篷走去。
那個背影清瘦又倔強,每走的一步, 分明都是搖搖晃晃的,卻怎么都強撐著不肯回頭。
“你滿意了?”方書何起身,踹倒凳子,冰涼的眼神看向聞昭:“除了會傷害他, 你還會干什么。”
聞昭瞇起眼睛,語氣危險:“怎么,還想挨揍!
“不可理喻!狈綍我膊幌朐俸退m纏,只是撂下一句:“你會后悔的!边M了帳篷。
后悔么。
聞昭抬頭望天。
今夜烏云暗涌,早就看不到星星了,又談什么后悔.
帳篷內,慕洵瀾連外套都沒脫,就那么靠著熟睡的斯年躺下,貼在他小小的背脊上,無聲的流淚。
好像除了上次分手,已經沒有再這么難過過了。
這種感覺慕洵瀾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他已經連爭辯的力氣都沒有了。
真的假的,愛與不愛,都不重要了。
最后的時間,能陪好斯年,他就已經滿足了。
揣著重重心事,慕洵瀾閉著眼睛,怎么都無法入睡,到最后他緩緩坐了起來,微微動了動壓僵的胳膊,然后從水壺里倒了一蓋子熱水。
氤氳的熱氣兒冒出來,干澀的唇瓣接觸到熱水,這才好受了不少。
正當他準備躺下的時候,帳篷外邊突然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出來聊聊,我知道你沒睡!
“沒必要,早點休息吧聞總!
慕洵瀾不明白這樣做到底有什么意義,每次聊完,他們都會被對方傷得更深。
聞昭淡淡威脅:“如果你不希望你兒子被吵醒的話!
這招雖舊,但是實在好用。
慕洵瀾就算豁出去,都做不到在斯年面前丟掉最后一點體面——那是他作為一位父親的尊嚴。
他有點麻木,靜坐了兩分鐘之后,拍拍腦袋,緩緩從睡袋里起身,往肩上搭了條毯子就拉開門簾出去。
聞昭穿著一件黑色的沖鋒衣,衣領拉得很高,近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那雙漆黑的眸子在夜里閃爍著代表掠奪者的光芒。
見慕洵瀾出來,清瘦的身影在風中凌亂。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轉過身去:“去隔壁帳篷說!
他走在前面,慕洵瀾沉默著跟上,幽暗很快就吞噬掉他身上最后的一抹亮色。
聞昭拉好門簾的拉鏈,帳篷里也沒開燈,簡陋的家具透著寒意,還挺冷的。
慕洵瀾喉嚨很癢,他沒忍住,小聲咳嗽幾下。
“過來坐!甭務汛蟾乓暳芎茫@樣的環(huán)境也能一定程度的看清。
可慕洵瀾不行。
那十天的長期哭泣,讓他的眼睛壞得很厲害,近乎夜晚沒有光就是一點都不可以視物。
“我不想過去。”慕洵瀾聲音很輕:“就這么說。”
“真傻寶貝!甭務焉焓志o緊扣住了慕洵瀾的掌心,很涼,好像怎么都暖不起來。
“真覺得我叫你過來是想聊天嗎!彼闹讣忭樦觳餐匣,僅僅是一點力道,就讓慕洵瀾一個趔趄,撲到了他身上。
“今天的事兒咱們扯平了,都有錯!甭務寻阉г趹牙,溫柔地說:“好好讓我看看剛剛傷到沒有。”
“下次別氣我了寶貝。”聞昭親親他的眼皮:“為了這么個男的氣我,不值當!
慕洵瀾說不出來心里什么感覺,就好像,五臟六腑都掉進了冰窟窿里。
他怎么可以做到出口了那么傷人的話之后,又可以馬上輕描淡寫的翻篇。
“完了嗎。”慕洵瀾偏過頭去,躲掉那一下親吻。
“什么。”聞昭的手已經開始不老實了。
“既然說完了,那我回去了!彼崎_聞昭,起身,摸索著在黑暗里前進。
“怎么!甭務颜Z氣驀地一暗:“還跟我置氣?”
“就因為我那打了那個男的,又故意說了幾句話氣他?”
慕洵瀾不應,爭辯沒有任何意義。
空氣靜謐到可怕,聞昭的臉陰沉得可怖,可惜黑暗籠罩,除了氣氛的陡轉直下,什么都無法感知。
“寶貝,我還沒跟你算賬被那個男的碰了幾下,已經很大度了!
“碰了好多下!蹦戒瓰懫届o陳述:“要像打他一樣打我嗎!
“哪敢!甭務盐kU一笑,舌尖細細品過這幾個字:“舍不得動你一根頭發(fā)絲!
“但是!八蝗辉掍h直下,眼神暗得像狼:“我得把你弄干凈。”
估摸是因為黑暗,慕洵瀾其實走得距離沒有想象中的遠,聞昭只是長臂一撈,兩個人就一起倒進了厚厚的軟墊里。
“你身上都是他的味道,”聞昭懲罰性咬咬他的唇瓣,“我受不了!
大片肌膚暴露在冷空氣中時,慕洵瀾萬念俱灰,連掙扎的念頭都沒有。
掙扎又有什么用,聞昭能有一百種方法逼他妥協(xié)就范。
“要弄就快點,我得回去陪孩子!蹦戒瓰懷劬σ婚],不管不顧了,反正最后的結果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這副看什么都淡淡的模樣,搞得聞昭心里莫名憋出來一股很重的火氣。
憑什么,憑什么一直以來為了這段感情發(fā)瘋的都是他?憑什么慕洵瀾他能淡然得像置之度外一樣?
聞昭心里那點陰暗的破壞欲在胸腔橫沖直撞著,到最后突破理智,直接完全侵占他的大腦。
他現(xiàn)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想狠狠地弄碎身下的人,讓他滿身都是自己的氣味,痛苦和歡愉也都是因為他……
那些期待中的溫柔前奏被盡數(shù)泯滅,聞昭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本能。
他很粗/暴。
慕洵瀾痛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得像紙。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不愿意出聲。
“寶貝、寶貝…你終于是我的了…”聞昭近乎癡迷得喃喃,索取得也更加強勢。
可無人回應他。
那種強烈的不安感很快就席卷全身,他忍不住去吻慕洵瀾汗涔的側臉:“寶貝,你叫叫我,我想聽你的聲音。”
慕洵瀾唇瓣都咬出血了,還是沒有泄出半點聲音來。
“為什么不叫我呢…”
“…是怕他們聽到嗎?”
身下的人抖得很厲害,白皙的蝴蝶骨纖纖欲飛,破碎得叫人心疼。
“寶貝,別這么倔啊!甭務颜Z氣極度憐惜,他動了動手指,說:“好紅,你快熟了!
回應他的只有無比沉重的呼吸聲。
和心愛的人做這事兒本來應該是無比快樂的,但慕洵瀾這副忍辱負重的樣子,讓聞昭很挫敗。
他把人翻過身來,本想發(fā)狠弄/他,但借著清泠泠的光,瞥見那張煞白的、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的臉時,心臟猛地一抽。
他草草停下,把人撈起來靠在懷里:“受不住了都不愿意出聲?”
“寧愿疼也不想叫叫我?”
慕洵瀾還在抖,酸軟的小腿動了動,他聲音沙啞:“完了嗎!
聞昭沒聽清,“嗯?”
他閉了閉眼睛,用盡全身力氣,又重復一次:“做完了嗎!
帳篷里再次陷入死寂,聞昭搭在他腰間的手緩緩垂墜下來,他們明明近到可以感受體溫,但卻仿佛間隔了萬水千山。
聞昭喉嚨干澀得像吞了刀片,連筋帶骨的割了一路……慕洵瀾怎么可以那么不在意…
見他沒有回答,慕洵瀾草草用手邊的紙巾給自己清理,然后撿起那條毯子,把殘破的軀體擋住,借力著軟墊旁的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但他實在難受,渾身軟得沒有力氣,只是勉強邁出了半步,都疼得倒吸涼氣。
那兩截雪白纖細的小腿在空氣中發(fā)顫,但卻從未停下,更沒想過要開口尋求幫助。
那明明是他最心疼的寶貝,怎么成了這樣……
聞昭緊擰著眉心,這場無聲的博弈他又輸?shù)脧氐祝骸昂昧,就在這里睡,我滾!
“不必了。”慕洵瀾說:“這里空氣每分每秒都令我感到惡心!
聞昭臉色僵硬到了極致,充斥著怒火的心早就被淡漠的刀子撕扯得四分五裂。
他無法開口道歉、挽留,但聞昭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清晰的感知到,他們是真的完了。
慕洵瀾最后還是走了,明明被/艸/得站起來都困難,卻還是強忍著不適,固執(zhí)離開。
夜風吹動門簾,空氣里淡淡的濕咸味道被沖散,這里本就沒有旖旎,現(xiàn)在更是一室荒蕪。
七、八十個小時極限沒有合眼,又被慕洵瀾刺激一通,聞昭現(xiàn)在腦子亂得近乎爆炸,他很想砸爛這里的一切狠狠發(fā)泄,但觸及到最后那個冷漠又厭惡至極的眼神時,這一切又只剩痛心的折磨。
本來回國是想好好跟慕洵瀾說視頻的事兒,但當他看見那個男人抱住他寶貝的那一刻,原先預計好的一切都不作數(shù)了。
嫉妒,他嫉妒得發(fā)瘋。
哪怕是有了邵青明的前車之鑒,他還是不能接受有人碰慕洵瀾一片衣角。
“哈、”聞昭抬手擋住眼睛,緩緩倒在了軟墊上,嘴里溢出幾聲似痛苦、似嘲諷的呼吸。
但沒過多長時間,他就敏銳地起身。
那雙猩紅的眼睛瞇起,剛剛枕頭上的味道很不對,壓根不是淚水,反而像是混雜著一些其他的東西…
聞昭抬手拉開簡易的電燈,和室內一起恢復色彩的,還有枕頭、和墊子下邊的紙巾。
那上面染著一抹無比刺眼的顏色,妖冶著綻放,刺激過每一寸神經。
聞昭胸腔一陣緊縮,那雙戾紅的眸子里只剩下了滿滿的難以置信。
是……血……
枕頭上、紙巾上,還有深色的軟墊上……到處都有血跡。
第43章 Chapter 43 生死未卜
枕頭和墊子上的血跡很淡, 混在淚水和汗水里,其實并不明顯。
但紙巾不一樣,雪白里帶著一抹鮮亮的紅色, 深深刺痛了聞昭的眼睛。
他難以置信, 出、出血了?
所以…寶貝剛剛不只是難受,而是痛到出血、甚至是撕裂都不愿意開口求他…寧愿生生受下來?
猛地意識到這里, 聞昭再也顧不得剛才的種種不快, 拿了燈就往中間的帳篷跑,軟刀子硬刀子都無所謂了,他生吞都行。
可真正到了那里,聞昭卻連卻碰都不敢碰那張輕飄飄門簾,只能壓低聲音祈求:“寶貝,我們去醫(yī)院看看好嗎?”
慕洵瀾頭痛欲裂,像是一條干涸掉的魚。
迷糊間好像聽到了聞昭聲音,沒聽得太清,但內容已經能猜得個大差不差。
有什么必要。
一次一次打著愛他的名義傷害他,然后又擺出追悔莫及的姿態(tài)來祈求原諒。
聞昭不累,他都累了。
“暫時死不了!蹦戒瓰懨夹木o蹙:“死了也不會賴你!
“別胡說!甭務岩呀浽诳紤]要不要直接把門簾劃爛, “我進來抱你去醫(yī)院好嗎寶貝, 輕輕地, 不弄醒你兒子!
“聞昭!彼曇舭l(fā)冷:“你這個人真的很神經!
“對我朋友無理取鬧的是你,明里暗里威脅我的是你,傷害我最深的是你, 最后追悔莫及要挽回的也還是你。我真那么賤啊,就非得跟了你!
那些淡漠的、甚至是平靜到陳述事實的話,每一個字都像玻璃,深扎進聞昭骨血。
“對不起!
他垂下胳膊, 無力辯解,更沒有臉面乞求原諒。
真蠢。
明明都失去過一次了,他還是沒有學會怎么去愛一個人,還是會因為一丁點的肢體接觸嫉妒得怒火中燒,甚至是得不到就想用威脅、強/迫,逼慕洵瀾順從。
聞昭捫心自問,像他這么陰暗狹隘的人,真的配擁有那么好的伴侶嗎?
他到底哪里配。
“真覺得對不起我?”慕洵瀾冷笑,“那就滾出我的生活!
聞昭胸腔擠壓得難受,他發(fā)現(xiàn)不管怎么樣,那個“好”字,始終卡在喉嚨里,溢不出半點來。
他無法想象沒有慕洵瀾的后半生應該是怎樣的灰暗,可那個最好的人…分明是他在明知而為的情況下親手傷害的。
寒風嗚嗚地瑟吹著,聞昭在帳篷門口站了很久,最終選擇驅車進城把藥帶回來。
初冬的夜已經見了寒涼,山里的霜露更是深厚。
聞昭驅車的時明顯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七八十個小時高強度精神緊張、沒有合眼,情緒又大起大落,他也快被逼近極限了。
但是一想到慕洵瀾的身體狀況,就顧不得那么多了,一腳油門下去,把路程耗費的時間硬生生壓縮了一半。
不過也幸好,他到的時候附近小鎮(zhèn)上的超市和藥店都還沒打烊。
聞昭風塵仆仆的進了藥店,把慕洵瀾可能用到的藥都買了一通,然后去超市買了食物、暖手寶,又在熱心老板的幫助下灌了滿滿一壺熱水,這才原路返回。
副駕駛上的東西都堆成了小山,這讓聞昭心里稍稍好受了些,他希望可以彌補慕洵瀾,然后再處理掉聞人羿,最后安安穩(wěn)穩(wěn)的放他走。
山道并不算平緩,這一路顛簸過來,加上夜深水汽重,地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濕滑。
聞昭歸心似箭,速度依舊沒有慢下來。
沒成想半道里突然冒出來的兩只野貓躥到了馬路中間,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晚了,車速壓根降不下來。
聞昭瞳孔皺然縮小,腳踩剎車的同時打轉了方向盤,最后越野車沖出護欄,直直撞入了野地里。
那聲巨響太大,附近營地的夜值工作人員很快被驚動,在看見野地里側翻的巨大越野車時,嚇得腿都軟了。
他們急忙打了救援電話,但汽車引擎蓋黑煙滾滾,可誰都怕發(fā)生爆炸,不敢貿然上前。
幸好小鎮(zhèn)上的消防員隊、救護車很快趕到,側翻的汽車被支撐起來,車門要掉不掉的掛在半空中,救援者小心翼翼地挪出了被困者。
聞昭被醫(yī)護人員架上了救護車,失去意識前,他想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副駕駛上的藥…終究是沒機會送出去了。
由于事發(fā)緊急,聞昭的手機摔得稀爛,隨身物品也沒有身份證什么的,幾個營地的工作人員半天都沒聯(lián)系上家屬。
“誰放他進去的?沒有任何登記也敢放人了?”負責人黑著臉審視著在場的人員,“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營地發(fā)生了這樣惡性的事故,氣氛一時間低迷到了極點。
最后,一個身材矮小的年輕人顫顫巍巍地把手舉起來:“組、組長…他是1號營地的客人,剛剛出去的時候跟門衛(wèi)說的是他老婆生病了,要買點藥,門衛(wèi)才放行的!
組長把人破口大罵了一通,哼哧一聲后,又拿出手機跟1號營地的客人聯(lián)系。
慕洵瀾不知道聞昭是什么時候走的,但他也沒睡著。
一方面是身體上的不適,還有一面也不知是怎么了,他今晚心臟跳得特別快,一股極其強烈的不安籠罩著,睡意被打消得煙消云散。
擱在睡袋邊上的手機鈴聲響起,慕洵瀾想不出除了聞昭,還有誰會大半夜給他打電話,加上號碼來源是未知,就更加篤定了他的猜測。
慕洵瀾直接關機,沒理。
可也不知道為什么,那股不安的感覺自從他掛斷電話后,就變得越來越強烈,近乎是要把人逼瘋的程度。
慕洵瀾覺得今晚自己是睡不成了,他索性從睡袋里坐起來,又倒了點水喝。
大概靜坐了有十分鐘,心里的壓抑稍稍平緩了些,正當他重新要躺下時,營地外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慕洵瀾瞬間警覺,他下意識就把軟墊邊上的折疊椅子提起來,還沒拿穩(wěn),就聽見外邊的人大喊道:“慕夫人,醒醒,您丈夫出車禍了!”
見沒人出來,那人也不敢貿然上去掀帳篷,只好又大聲喊:“慕夫人、您在哪個帳篷?”
慕洵瀾腦袋有點發(fā)暈,他確實姓慕,但也不是女性…會不會是外邊的人因為車禍太著急,跑錯了地方?
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側面的帳篷傳來窸窣聲,方書何被吵醒了。
他解釋說:“您好,我們營地沒有女性,不知道是不是您跑錯了。”
“啊?”負責人大驚失色:“車牌號華Axxxx,不是您同伴的嗎?”
這車牌號挺霸道,但方書何確實不清楚主人是誰,他正打算開口說不是,就見中間那頂帳篷里,慕洵瀾攥著手機、甚至來不及穿鞋,就那么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
他抓著負責人的胳膊,整個牙冠都在顫抖:“是!是我先生的!”
“您是慕夫人嗎?”負責人又有點懷疑了,這人雖然長頭發(fā),也長得頂漂亮,可從特征上看著很明顯是個男人啊……
“是、我是,他怎么樣、為什么會發(fā)生車禍、現(xiàn)在人在哪里?還活著嗎?”
慕洵瀾全盤應下來,那雙通紅的眼眸里盡是焦急憂慮,他一連串問了好多問題,一時間把那人都問得暈頭轉向。
“那個……”
“回答我。 彼缓鹬,眼睛里蓄滿了淚水:“沒見過同性戀嗎!”
“Lino,你冷靜一點!狈綍慰床幌氯チ耍浆F(xiàn)在他還不明白是誰出車禍了,那真就是白癡一個。
他把慕洵瀾拉回來,大掌按在他抖得劇烈的肩膀上,強制著讓人穩(wěn)定下來:“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著急,但是咱們先去醫(yī)院,路上說好嗎?”
“我自己去,你幫我看著斯年。”慕洵瀾當即決定,那股平日里收斂得很好的上位者氣息一抬出來,方書何發(fā)現(xiàn)自己迅速就失去了對場面的控制權。
這種時候他才明白那兩人的感情有多深厚,方書何無可奈何,只能點點頭:“好,如果有需要馬上給我打電話。”
他從帳篷里遞了一雙新拖鞋給慕洵瀾,然后帶著自己的東西,轉身進了斯年所在的帳篷里。
而另一邊,慕洵瀾乘坐著營地工作人員的車,正在趕往醫(yī)院的路上。
負責人這才有機會解釋事情的前因后果:“十點多的時候,那位先生驅車出來,跟門衛(wèi)講說是您生病了,他出去給您買藥,但在返回的途中,由于未知原因,汽車沖出圍欄,在野地里發(fā)生了側翻…”
慕洵瀾動了動干澀唇瓣,掌心把整張臉捂住,情緒幾近崩潰邊緣。
叫你滾,又沒叫你去死!
“這是警/察拍攝的現(xiàn)場照片!彼咽謾C遞過去。
慕洵瀾顫巍著手接過,那輛龐大的越野車就靜靜地躺在荒野里,右側的大燈完全被撞得稀爛,深深凹進了鋼鐵軀殼里。
風擋裂了,車窗也爛了,整個駕駛室里一片狼藉。
“車內清理出的物品大概有一大袋藥物、一個破損的熱水壺,還有些食物,一會兒營地的同事會交給您另外一位同伴。”
“至于車禍原因還在篩查中…您也不要太傷心,那位先生被救出來的時候還有意識。”
慕洵瀾動了動嘴角,連苦澀的笑都沒有辦法擠出來。
別人不知道車禍原因,他還想不到么。
那個傻子、混蛋、白癡!
要是真把他看得那么重要,為什么又偏偏要來傷害他?!
這種不上不下,把人心架在烈火正中間煎熬的感覺實在太痛苦,慕洵瀾不敢閉眼,只是靠在車窗上,他滿腦子都是車禍現(xiàn)場的樣子、聞昭笑吟吟看著他的樣子,亂麻麻的,簡直要人命。
小鎮(zhèn)上的醫(yī)療條件并不完善,所以聞昭一開始就是往就近的縣城醫(yī)院送的。
半個小時的車程,漫長的像在國境線上走了一遭。
慕洵瀾趕到醫(yī)院的時候,搶救室的燈還沒熄滅。
他緩緩貼住了冰涼的墻壁,企圖讓自己變得清醒一點,但那些好的壞的,始終不肯放過,反而叫人愈發(fā)渾噩。
這一刻,慕洵瀾怯懦的承認,他還是害怕死亡的。
害怕死亡帶走聞昭,變成一方小小的土地,困住那個意氣風發(fā)的青年.
凌晨一點半。
搶救室的燈還沒熄滅,但急診的走廊上匆匆趕來一道身影。
是莊齊。
莊二少明顯也是急匆匆趕過來的,他黑著一張臉,腳步邁得無比沉重。
尤其是察覺到慕洵瀾在這里時,帶著強烈不滿的陰戾眼神瞥過去,狠得像毒蛇。
“慕先生。”他厲聲質問:“你難道不覺得你欠我們莊家很多解釋。”
“我……”
“一個月前,你和阿昭分手的時候,他整條胳膊都毀了,全是燒傷,你敢說跟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莊齊諷刺一笑:“這次車禍,都不用說了,肯定又是有你一份!
慕洵瀾被暴怒的莊齊逼得無路可退,但他說得很對,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他垂下眼眸,說不出什么滋味,但也沒什么好反駁的:“都是我!
“都是我害的!
“你也還知道啊!鼻f齊驀地揪住他衣領,把人猛地往墻上一推:“你他媽到底有幾分是真心實意對阿昭的,把他玩得跟狗一樣,股份給你了,心都要挖出來給你了,要天上的星星都能摘給你,你還想要什么。空f啊!”
“要他的命嗎!”
慕洵瀾本來就被剛剛那一下撞得頭暈眼花,又加上莊齊這一頓劈頭蓋臉質問,他腦袋已經渾噩到沒有思考的能力,只是憑本能的辯解:“我…沒有,”我也愛他。
“你沒有?”莊齊氣笑了:“我以前只是覺得你不過一個長得漂亮的男人罷了,能有多紅顏禍水?”
“誰知道你他媽就是個禍害!可阿昭他是真喜歡你啊,他為了你都不惜跟聞家鬧掰了,在瑞士幾天幾夜不合眼,陰他親爹,就是怕以后聞人羿再為難你,你說說,他都眾叛親離了,他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你!你又是怎么回報他的?”
莊齊死死紅著一雙眼睛,大掌死死掐著他的肩膀,像是要把骨頭都捏碎掉:“算我求你了,慕洵瀾,我那失蹤多年的親姨就那么一個兒子,你放過他好不好?你替他去死好不好?”
“好。”慕洵瀾定定看著莊齊的眼睛:“我替他去死!
“呵呵!鼻f齊聳聳肩,沒理會:“呸,快滾!
“別臟了阿昭的眼睛。”
慕洵瀾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搶救室,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個活生生的人,消失在了初冬小縣城凄涼蕭瑟的街頭,更沒留下半點痕跡。
生死未卜。
第44章 Chapter 44 Death
凌晨兩點半, 手術室的燈熄滅,護士把人推出來不過半小時,轉院的救護車又連夜離開。
聞昭只覺得他好像做了一場無休無止的噩夢, 夢里的慕洵瀾一襲白衣, 嘴角抿起靦腆的笑意,分明那么溫柔, 但他卻覺得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又盛大的告別。
夢中的慕洵瀾化做光影消散, 聞昭連細碎的星光的抓不住。
“阿昭?”
“阿昭!”
好像有人在叫他。
聞昭頭痛欲裂,他似乎不想醒過來,但喊他的那個人還在繼續(xù),動靜大到震碎了無邊的渾噩。
他費勁兒地掙開了沉重的眼皮,入目是刺眼的白,緊接著是莊齊焦急的臉。
“終于醒了…”莊齊長舒一口氣,整個人都癱在了椅子上。
“這都第二天晚上了,你再不醒,我和我哥都要瘋了!”
聞昭蹙眉,掙扎著想從床上起來,但他渾身上下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像木乃伊, 稍稍挪一下都是錐心的痛。
“唉唉唉, 老實躺著,全身上下到處都是骨折,還有腦震蕩, 再不好好修養(yǎng),你小命都交代了!”莊齊嚇得馬上攔住了他,然后端了杯溫水喂過去。
聞昭就著他的手喝了口水,神色暗淡:“原來睡了那么久嗎。”
“那不然呢?"莊齊沒好氣:“昨晚你發(fā)燒, 縣城那邊的醫(yī)院搞不定,連夜轉到了市醫(yī)院,退燒之后就一直睡到現(xiàn)在,都晚上十點了!
“唉,你等著,我去叫醫(yī)生。”莊齊嘆息一聲,轉身就要離開,卻聽見身后的聞昭沙著嗓子問:“慕洵瀾他…”
一提到慕洵瀾莊齊就是滿腔的火氣:“別想了,叫了他,但沒來。”
聞昭表情明顯的停滯,眸底是止不住的失望、落寞。
半晌,他才緩緩說:“不來好,我這副樣子嚇到他了怎么辦!
莊齊動了動嘴,但瞥見病床上毫無血色的聞昭,還是把那些話都壓回了肚子里。
“行了,好好休息,有關慕洵瀾的事情不要再想。”莊齊替他掖好被角,這才離開病房。
聞昭在醫(yī)院修養(yǎng)的前一周廢人一樣,滿身都是固定的鋼板、繃帶。
他就那兩只胳膊是能慢慢活動的,所以讓莊齊重新拿了部手機,插上卡給慕洵瀾報平安。
那個號碼他早已爛熟于心,躺在床上不能動的那些日子,都是靠發(fā)信息緩解思念。
[寶貝,我在醫(yī)院很好,別擔心我,我只是有點想你,但我現(xiàn)在太丑了,身上都是繃帶,你也別過來,我不想看見你哭,等我好了再去找你道歉,好不好?]
[寶貝,你可以回我一條信息嗎,什么都可以,句號可以,滾也可以,紅色的感嘆號也可以,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我今天可以下地做復健了寶貝,身上的繃帶也拆了好多,應該沒有太丑,不會嚇到寶貝,所以……可以來看看我嗎?算了,這樣太過分了,你應該也不想見到我,可是寶貝,我好想你啊…]
只要不做復健的時間,聞昭都是拿著手機出神,任何一點的震動、提示,都能讓他高興一瞬,但瞥見不是慕洵瀾的消息后,他眼里的光僅僅只是存在了片刻就消散。
莊齊一忍再忍,他就是見不得聞昭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為了個自私自利的男人,把自己搞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真的值得嗎?
他不止一次問過聞昭這個問題。
但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一樣的。
“是我傷害了他!
“夠了!”莊齊終于爆發(fā):“那個意氣風發(fā)的聞昭驅哪里了,你他/媽是傻逼嗎,看不出來人家連電話號碼都換掉了?!他就是不想理你!因為你現(xiàn)在半殘廢的樣子對他沒用了!”
“莊齊!甭務羊嚨乩湎聛,那雙漠然的眸子凝出寒冰:“剛剛的話,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兒上,我不跟你計較,但沒有下次。”
莊齊氣笑了,他發(fā)現(xiàn)聞昭已經無藥可救,“行啊,我不管了,你愛咋咋,要不是我媽放心不下你,讓我們兩兄弟多幫襯著你,誰他媽想管你這爛攤子。俊
“你就活該這副樣子!
“砰!”莊齊摔門而出,復健室里只剩下了聞昭。
房間靜了好半晌,密密麻麻的空氣擠壓過來,像是針,一根一根往身上扎。
聞昭只是動了動下垂的手指,有點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走吧,都走了好。
離他遠遠的。
對誰都好.
聞昭獨自在醫(yī)院待了一個月,這期間他還是保持著每天給慕洵瀾發(fā)七八條信息,但最后都石沉大海,無一例外。
攢得多了,到最后聞昭近乎麻木。
中途Joshua來探望過一次,并且委婉地提出了想要聞昭和他一起出國的邀請。
這次聞昭沒有思考,也沒有拒絕,只是蒼白一笑:“教父,讓我和他好好道個別。”
“當然!盝oshua一笑。
Joshua骨子里是個很浪漫的人,相遇和分別都是天賜的情書,他也希望教子能為一段感情親手寫下句號.
聞昭出院的那天,華市陰綿了近一個月的天空終于放晴,綿綿的云層下透著蔚藍,清風舒展過城市的疤痕,而他孑然一身,奔赴最后的牽掛。
慕氏大廈屹立在華市核心商務圈,大面積的玻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是進入了另一方仙境。
上樓的路線聞昭無比熟悉,他已經走過這條路線無數(shù)次,以往都是報著期待的心情,但只有這一次尤其沉重。
他是來說再見的。
屏幕上的數(shù)字緩緩變化,聞昭抬手按在微微發(fā)震的胸腔上,他的心跳得很快,似乎也在不舍。
電梯在最頂端的CEO辦公樓層停下,聞昭頓了好久,終是緩緩抬腿邁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整個CEO辦公樓層安靜得不像話,所有的助理都靜坐在工位上,木著一張臉機械重復著工作。
那一刻,聞昭沒由頭的心慌。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就像是什么東西即將消失的前奏,他說不上來為什么,但就是難受到喘不過氣兒來。
聞昭在電梯門口站了有一會兒,迎面終于出現(xiàn)一個稍微熟悉點的人——陳深。
陳深穿著一身純黑的西裝,嘴角下壓,整張臉板得很僵,一股淡淡的憂郁把他籠罩著,有種難以掩飾的滄桑。
“陳特助!甭務呀凶∷。
看見來人,陳深眼神充滿戒備,語氣更是不善:“你來干什么!
聞昭從沒想過原來他的威力那么大,能讓慕洵瀾身邊的所有人都避如蛇蝎。
“放心!甭務芽嘈χ骸拔乙鰢耍瑏砗湍銈兿壬绖e!
陳深表情古怪,“你不知道?”
“怎么!甭務褦Q眉,他覺得陳深這態(tài)度太奇怪了,像是完完全全換了個人一般,那個眼神也是,簡直恨入骨髓。
“算了!标惿钣謸u頭:“你想去就去吧!闭业玫絺屁。
聞昭收住心思,低低“嗯”了聲,這才往辦公室走。
那扇大門始終緊閉著,門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這一刻,聞昭抬起的胳膊似乎有千斤重,就連指尖都在顫抖。
他終究是沒忍住,眼眶無法控制的變得酸澀,水汽溢上來,模糊了視線。
好舍不得慕洵瀾…但他們走到現(xiàn)在,完全都是被他的強勢、狹隘逼到了這個地步…
聞昭覺得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但他選擇放過慕洵瀾,其余壓力也好、痛苦也罷,都是他自己該的,他必須這樣贖罪。
門口躊躇好一會兒,最后聞昭還是決定不進去打擾,他太清楚自己這爛德行了,如果真的見到了慕洵瀾,看見他清泠泠的眼神,絕對又會反悔。
“寶貝…是我。”聞昭小心翼翼地開口,連眼神都不自覺帶著一陣哀求。
回應他的是一室寂靜。
他說得很慢,唇齒間溢出的每個字都是濃濃的不舍:“別害怕,我今天就要離開華市…這一走就沒機會再回來,你可以放心了,不用再躲著我,沒有人再來纏著你、強/迫你做不愿意的事兒…”
聞昭哽咽:“以后記得好好吃飯,你太瘦了寶寶,衣也要服多穿點,就靠毯子不抵事兒,半夜睡不著也別焦慮……”
沒成想,那扇大門猛地打開。
刺眼的白光劃過,聞昭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僅僅是下一秒,質問的聲音響起:“你說夠了嗎!
方書何怒目圓睜,陰沉著一雙眸子剜向他。
“怎么是你?”聞昭后退兩步,萬分嫌惡的瞥了方書何一眼。
“呵。怎么是我?”方書何整個人都處在暴怒邊緣,他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我他媽還想問問怎么是你呢,當初車禍怎么沒把撞得再也起不來?你居然還有臉來?”
“我沒空很你吵!甭務堰o的掌心又松開:“我只是想見見慕洵瀾,然后就離開!
“你配嗎?”
方書何咬緊牙關,猛地一拳揮過去。
皮肉接觸的那瞬間,所有的怒火都像出籠的猛獸,肆意發(fā)泄著,他一拳又一拳往聞昭身上砸,像是要把所有失去的都找補回來。
“發(fā)什么神經!”聞昭復健了一個月,身上的傷還沒完全養(yǎng)好,這點力氣只夠他把失去理智的方書何推開。
“我發(fā)神經?”方書何踉蹌著身影抵上墻壁,積壓的情緒在此刻徹底爆發(fā):“我要是真神經就好了,第一個捅的就是你!”
“你是覺得你把Lino害得還不夠慘嗎?要點臉吧聞昭!你們聞莊倆親家仗著人多勢眾,合起伙來欺負他一個孤家寡人,真的不害臊嗎?”
捕捉到方書何話里無比怪異的字眼,聞昭腦袋里好像有一根弦斷掉了:“你…說…什么?”
“聞莊兩家欺負他?”聞昭后退兩步,神色難以置信:“怎么可能?”
聞人羿都被他陰在了瑞士,壓根沒機會回國,怎么可能把手伸那么長,在他醫(yī)院養(yǎng)傷期間對慕洵瀾下手?莊氏就更不用說了。
“嗬,不可能?”方書何冷笑一聲:“行啊,我一樁一樁跟你算賬!”
“先說你,逼迫他、哄騙他!只知道他不喜歡吃東西,你他/媽了解過原因嗎?還不是拜你父親所賜!你呢?和你父親合起伙來算計他的股份!拿他兒子威脅他,他除了斯年已經一無所有了,你還想怎么樣?還嫌他不夠慘嗎!”
方書何那么穩(wěn)重的一個人已經淚流滿面,他緩了緩,繼續(xù)質問:
“然后是莊家…你車禍那天,營地負責人來告知的時候,Lino整個人都自責到崩潰!他不讓我跟著去,一個人坐車往縣醫(yī)院走,結果你那個好弟弟,一趕到醫(yī)院把Lino劈頭蓋臉一頓罵,所有錯都怪在他身上!叫Lino替你去死!”
“Lino自尊心那么重的一個人,不哭不鬧,轉身就走了……就在那天縣城醫(yī)院的門口,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么消失了!人間蒸發(fā)!聞昭,你他/媽自己想死別拉人墊背!你把慕洵瀾還給我!還給我!”
“消失…他消失了?”
那一瞬,聞昭拼命建立起來的防線在這一刻全然盡毀,他整顆心都在滴血。
不是吵架嗎…不是車禍嗎…不是討厭他、叫他滾嗎?怎么短短一個月過去就變成了人間蒸發(fā)……
“我不信。”聞昭抖著指尖攥緊脖頸上的戒指項鏈:“一定是你們騙我的…一定他不想見我…”
方書何已經失去理智,他揪著聞昭的衣領把人提起來,重重撞到墻上,“慕洵瀾死了!死了!死了!被你們一家人害死的!逼死的!你聽清楚了嗎!”
第45章 Chapter 45 五年
方書何把證據(jù)摔聞昭身上, 滿天的照片、資料四散垂墜,白得像雪,直叫人心碎。
聞昭撿起一張有慕洵瀾背影的照片, 色調很暗, 上邊清瘦的人兒站在垃圾桶旁邊,手里是一頂要扔掉的黑色假發(fā)。
側臉很模糊, 只有個淺淺的輪廓, 但那一頭銀白的發(fā)絲,無比的刺眼。
方書何已經沒有力氣再和聞昭爭論,但他希望所有的隱情都要大白,慕洵瀾最后必須是走得干干凈凈的,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頭發(fā)是你們分手之后白的,他身體一直很差,也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但他沒有一丁點兒是對不起你,那天是他囑咐完…離去之后的一切,我沒控制住才抱了他,Lino是抗拒的, 這點我作為另一個當事人很清楚!
他把慕洵瀾早就簽署好的股份轉讓協(xié)議遞過去。
“別再執(zhí)著了, 我比你更想他活著, 但離去是事實,偵探、警/察都沒有一點線索,Lino的身體狀況你也清楚, 是絕對不能停藥的,可他當時身上一片藥都沒帶…”
方書何說完,摘下了眼鏡,胳膊無力地垂下來, 頓了很久后,緩緩把門關上。
天光一點一點被壓榨殆盡,聞昭眼底最后一點期冀盡數(shù)熄滅。
本就盈缺的窟窿被滿身的痛苦劇烈撕扯開來,霎時間鋪天蓋地的悔恨襲來,死死沖刷著每一寸神經。
到最后聞昭竟然直直栽倒在地,粗重又急促地喘息著,企圖喚醒最后一點理智,但一切都是徒勞。
失去意識前,他滿眼都是慕洵瀾沖著他笑的樣子。
兩滴熱淚滴順著臉龐下來。
他想說,寶貝,也帶我走吧,下邊太冷了,你一個人會害怕.
聞昭在地上不知道躺了多久,最先發(fā)現(xiàn)他的還是來送文件的陳深。
陳深只是打了急救電話,最后什么也沒有管,就站在大廈樓下,靜靜看著白色的救護車遠去。
他抬頭望望天,太陽大到叫人不敢直視。
這段在他見證下瘋長的感情也是,一死一重傷.
由于聞昭的突發(fā)狀況,Joshua不得不推遲了回國的日程,留下來照顧。
但自從得知真相的那天,聞昭愈發(fā)沉默寡言,他近乎自/虐式的反復觀看著那一段從縣醫(yī)院調出來的無聲監(jiān)控。
視頻里,他的寶貝被莊齊猛推得撞上墻壁,腳下趔趄到站不穩(wěn),神色驚恐得像一只無助的幼獸。
視頻很明顯,早在他出搶救室之前,莊齊就把慕洵瀾兇走了。
他的寶貝不是沒來,更不是不在意他,他是被人逼走的…
那個瘦弱的背影在寒風中站了很久,然后緩緩摘下假發(fā),露出一頭銀白的發(fā)絲,最后消失在街角。
一想到是這樣,聞昭痛心到幾乎又要暈厥過去。
Joshua看在眼里,他拍了拍聞昭的肩膀,安慰道:“上帝會保佑他的,更何況這個世界上還有他愛的你、還有他牽掛的孩子……”
聞昭是靜靜地坐在病床上,用指腹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很輕柔,就像在安撫愛人。
半晌,他開口:“是啊…他還有個孩子!
不對。
現(xiàn)在那也是他的孩子。
“放心吧教父,我不會尋死。”聞昭說:“我會帶著孩子,等他回來!.
慕洵瀾離開的第二個月,聞昭出院,同日正式收養(yǎng)慕斯年,成為他法律意義上的——父親。
慕洵瀾離開的第三個月,澳城發(fā)生了件大事兒,莊家二少意外車禍,從此成了殘廢,但莊家卻沒有任何動作,仿佛對這一切已經默認。
……第四個月,聞昭帶著斯年離開華國遠赴瑞士,真正成為了Joshua的繼承人,并且拿到了蘇嘉禾留下的巨額遺產。
他把暫時的家安在一處依山傍水的小院里,房子的布置、裝潢,最大程度按照山居小院還原。
當初被帶走的貓貓狗狗也回來了,斯年沉默四五個月的小臉上頭一次有了笑容,他追著小狗在院里跑來跑去,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疲憊。
聞昭站在門口,俯身吻了吻戒指。
“寶貝,你看,我們的兒子在好好長大!
他抬頭,正好看見門前滿山遍野的郁金香開得正艷,聞昭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已經是春天了。
四個月了,慕洵瀾離開已經整整四個月。
這四個月他派出去的所有私家偵探都沒有帶回任何消息,那個活生生的人就像當初方書何所說的那樣,人間蒸發(fā)。
那天,聞昭頭一次在斯年面前失態(tài)。
他抱著斯年小小的身體,痛哭流淚:“斯年,父親好想你爸爸!
斯年抱著他的脖頸,漆黑的眼睛望向遠方,他說:“父親,種花吧,等到花開了,爸爸就回來了!
慕洵瀾離開的第一年,聞昭正式接管Joshua的公司,并且更名為“Ailan”。
與此同時,他已經學會了如何做一位稱職的父親,在歐區(qū)的合作商都知道,Ailan早年喪妻的總裁愛子如命,不管工作多忙,哪怕連夜飛回瑞士,也要每天早上親自從孩子上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風雨無阻。
期間也有不少生意上的合作對象想著給聞昭塞情人,但全被他原封不動的退回、甚至加倍報復。
只要極少數(shù)人知道密辛的人才點到即止:“別想了,當年聞總還是個二代少爺時就愛上了夫人,兩人愛恨糾纏許久,但夫人走在了他最愛他的那一年,至此聞總心里再也住不進任何人。”
慕洵瀾離開的第二年,聞氏被來自瑞士的Ailan集團收購,聞人羿涉嫌巨額洗/錢、非/法集/資入獄,判處死緩。
當初聞宅的管家也是,聽說患上了不治之癥,兒女盜走了所有錢財,一個人慢慢等死。
那晚,聞昭拿著判決書,跪在院子里給慕洵瀾立衣冠冢面前,一字一句,白紙黑字念完所有判決內容,然后顫著手親手燒掉了那份判決書,到最后,他早已泣不成聲。
“寶貝,那些欺負過你的人已經全部受到了懲罰,等我們的兒子長成,我送他走一段路,就去找你,好嗎?”
慕洵瀾離開的第三年,一切似乎漸漸回到了正軌,Ailan集團的發(fā)展欣欣向榮,早一躍坐擁整個歐美市場,遠在大洋彼岸的華國也傳來了第一個好消息——陳深要結婚了。
婚禮前夕,聞昭帶著斯年回國出席儀式,他贈禮上的署名是:聞昭攜愛妻慕洵瀾、愛子慕斯年,敬上。
陳深把方書何和聞昭分到了同一桌親友席。
兩個昔日情敵見面沒分外眼紅,反而十分融洽地握了個手。
方書何說:“我現(xiàn)在相信你是真的愛他了。”
聞昭苦澀一笑:“我一直都愛他,從前愛,現(xiàn)在更愛!
慕洵瀾離開的第四年,聞昭清楚的感知到,他要扛不住了。
失眠、重度焦慮、重度抑郁,還有車禍的后遺癥和這些年拼命工作的新患上的胃病……滿身的病痛折磨著他,已經到了隨身藥物不離的程度。
只有真切的感同身受過,他才知道慕洵瀾那些年過得有多不容易。
但一切都晚了,聞昭已經麻木到接受慕洵瀾是真的沒有辦法再回來了。
隨著斯年一天天長大,聞昭求生的欲望愈發(fā)低迷,時長會抱著慕洵瀾的舊衣服、舊毯子,一出神就是一天。
Joshua毫無辦法,這四年他是看著聞昭過來的,他知道聞昭有多愛那個回不來的人,所以選擇用這種方式折磨自己,或許心上痛了,也是好受的一種。
有時候聞昭也會鬧不想吃藥,私人醫(yī)生拿他毫無辦法,這種時候只有唯一的兒子才有辦法治他。
斯年剛剛過了十一歲生日,青澀的少年像柳條一樣,已經開始拔個子了,雖然長相還很稚嫩,卻意外的有幾分神似慕洵瀾。
“父親,我悄悄告訴你!八鼓甓酥,直接把那一碗遞過去,抿抿唇:“爸爸是最討厭喝藥慢吞吞的人了,他覺得磨磨唧唧的,可煩了。”
話說了一半,聞昭一飲而盡。
醫(yī)生嘆氣,Joshua也搖頭。
慕洵瀾離開的第五年,聞昭在春天生了一場重病,接連的高燒不退,膝蓋和肋骨的老毛病也犯了,一到陰雨連綿的天氣就隱隱作痛。
斯年偶爾會推他出去曬曬太陽,但他也只是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盯著小院里的蘭花出神。
私人醫(yī)生嘆息一聲:“照這樣下去,你們家屬可以開始準備后事了!
Joshua“噢”了一聲,這位年長的紳士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獨自坐在醫(yī)院的長廊上哭泣。
斯年沒說話,只是把他父親推回了家,時常陪在他身邊說說話,給他剪手指甲,講講以前和爸爸的事兒。
那天聞昭鮮少被斯年逗出了笑容來,他捂著嘴咳嗽兩聲,恍惚間好像看見了小院外邊站著一個人。
“您是?”斯年不認識他。
反而是眼睛暗淡了許久的聞昭眼里突然有了些光亮:“邵教授?”
門口那人正是五年不見的邵青明。
他還和當年一樣,一身沖鋒衣,膚色更深了不少,整個人都充斥著一股歲月沉淀出來的厚重感。
邵青明點頭:“聞總,好久不見!
“你來是…”聞昭動了動胳膊,艱難地從輪椅上撐起身來,他莫名覺得,這個人會為他帶來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自然是有事兒找您!鄙矍嗝靼巡弊由蠏斓南鄼C取下來,導出一張照片:“去年我?guī)ш犜谀蠘O考察的時候,碰見一個挺有意思的人,很眼熟,但是我想不起來他是誰!
“哦,對了。”邵青明一笑:“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頭銀白的長發(fā)!
第46章 Chapter 46 重逢
五年后, 葡萄牙波爾圖。
西歐波光粼粼的果凍海映襯出點點星輝,熱浪卷過漂亮的橘紅色屋頂,海鷗翩飛, 自由與熱烈并存。
依靠海岸的馬路邊上, 一家名為“LAN”的清吧掛上了營業(yè)的牌子。
隔壁賣蛋撻的長胡子葡人大叔Afonso正巧送走了一批客人,他笑著望向清吧老板:“Lan, 你今天開門很早啊。”
那個叫做“Lan”的青年穿了一條白色的闊腿高腰長褲, 上身是一件簡單的老爹背心,露出兩截雪白纖長的胳膊。
最特別的是,他有著一頭銀白的長發(fā),高高束在腦后,露出過分精致的側臉,漂亮得叫人移不開眼。
Lan微微一笑,“睡不著了,坐在門口吹吹風也不錯!
“吹風是不錯,就是小心有些人的心也被風吹走咯~”Afonso哈哈大笑起來,抬起下巴點了點圍欄外邊那群蠢蠢欲動的年輕人。
無他,Lan是東方人, 他的長相太特別了, 幾乎是一眼就讓人難以忘記。
而這群年輕人又是火氣最旺盛的時候, 所以每天打完沙灘排球,他們都會相約著來清吧里坐著喝杯飲料,又或者幫忙搬貨, 也不為別的,就是想多和這位來自東方的“美人”待一會兒。
“Afonso你知道的,我對他們沒興趣!
Lan搖了搖頭,那雙清泠泠的眼睛微微瞇起, 迎著淡淡的海風,望向大洋彼岸。
Afonso遺憾的聳聳肩膀。
他當然知道Lan對所有人都沒有興趣。
因為他的內心的深處,早就被另一人完全填滿,甚至這連Lan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那是Lan才搬到波爾圖不久的一個雨夜,清吧的門被大風刮壞,吧臺上的玻璃杯子碎了一地,驚醒了隔壁的Afonso。
他披上雨衣、打著電筒過來,站在店里喊了好久,都沒有見到Lan。
最后為了保住店里的財產,Afonso不得不冒犯地上了樓,他這才發(fā)現(xiàn)那位漂亮的老板把自己縮在了衣柜深處,抱著膝蓋,已經燒到神志不清。
他聽見Lan似乎在念叨著什么東西,湊近了才聽明白幾個斷斷續(xù)續(xù)的音節(jié):“wen…zhao…”
這似乎是個人名,但很可惜Afonso不懂中文,所以也不明白其中含義。
后來的長期相處,兩人慢慢結下友誼,Afonso有次喝多之后,才終于問了一嘴“wenzhao”的事兒。
那是這位向來隨和的漂亮老板頭一次失態(tài)。Afonso很確信他看見了,Lan在哭泣。
他說,那是他曾經的愛人,但是他們不會再有以后。
Afonso覺得很惋惜,他可以感覺到這分明是兩個很相愛的人。
但Lan說,或許以前他們相愛,但現(xiàn)在并不相合,所以并不能延續(xù)出以后。
這種古老的東方謎語自然不是Afonso短暫就能明白的。
思緒牽扯回如今,Afonso仍舊不可置否的頷首:“當然,沒有任何人配得上Lan!
Lan被Afonso逗笑,如果不是又有一批客人來買蛋撻,他們一定會再多聊幾句。
Afonso忙活起來,沒過多久,Lan也迎來了今天的第一批客人——剛才那群蠢蠢欲動的年輕人。
Lan對任何客人都是和善的,他按照以往的慣例,先為他們倒上冰水,“歡迎光臨,請坐。”
那幾個年輕人手忙腳亂,你推推我,我看看你,整張臉都是漲紅的。
客人不說話,Lan是不會和任何人主動搭話的,他會拿著那本深澀的原文書回到吧臺,坐在高腳凳上認真翻閱著,時不時寫下幾句自己的體會。
最新的一句是:時間會讓離開的人釋懷。
等他看完一章的時候,那幾位年輕人終于開口:“Olá!”(你好)
Lan聞聲抬頭。
“我們想要三瓶冰啤酒!
他點點頭,很快從酒柜里提出三瓶掛著冰霜的啤酒送上去。
見Lan靠近,清幽的冷香襲來,年輕人的心也越跳越快。
他們終于大著膽子邀約:“Lan,這周末是Luís的生日,我們想邀請你來參加派對!
Lan搖搖頭,他周游世界多年,看破了許多東西,年輕人們的小把戲也是。
“我的店不能沒有人在,今天的酒為你們免單,就當是祝福了!
幾個年輕人很失落,等Lan走遠了才聚在一起小聲討論著。
“怎么辦,Luís可是我們中最有錢最帥的,連他都被Lan拒絕了…”
“我猜Lan可能不喜歡太年輕的,你們知道隔壁的Afonso嗎?他和Lan關系很好,Lan也許喜歡他那樣的。”
“怎么可能!Afonso的兒子估計和Lan差不多大,別太離譜了伙計們!
殊不知他們的聲音并不小,此刻盡數(shù)落到了Lan耳朵里。
他只是笑了笑,在心里說,我兒子和你們的弟弟也差不多大。
最后那群年輕人磨蹭著到了晚上,替Lan搬完補貨的酒后,這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家。
Lan看了看時間,雖然還早,但他決定提前打烊,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先是給自己煮了一包泡面,再從冰箱里取出Afonso送的蛋撻,最后放下投影的白幕,就窩在小桌子旁邊看電影。
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夜晚,吹著自然的海風看電影,吃著來自家鄉(xiāng)的泡面,雖然有些燥熱,但心卻是靜的。
Lan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平淡又簡單的日子,是為了他自己而活著,自由得像風。
電影結束,Lan收拾好餐具,正打算去洗澡時,擱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震動。
他擱下手里的睡衣,接通了視頻電話。
屏幕對面是個卷發(fā)的中年女人,眉眼溫柔,看見Lan,她臉上的笑意都要溢出來。
“最近還好嗎?”
Lan似乎和女人很熟悉,他把手機架在桌面上,然后和她分享著這些日子的見聞:“嗯,感覺還不錯。”
“我今年計劃在波爾圖待四五個月,等天氣涼些了,再去莫斯科看雪,明年春天就回新加坡來看您!
“很好啊,看來你已經完全走出來了。”女人由衷的為Lan感到高興。
當年她找到Lan的時候,Lan已經奄奄一息,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欲,但五年時間足以淡忘許多,足以……讓一個本該死去的人獲得新生。
Lan停滯了一瞬,最后垂下了眼眸:“沒有什么走不走得出來的,現(xiàn)在的我想為了自己活著,所以不愿意停留在過去!
“是吧,一個人的感覺很不錯。”女人把鏡頭偏轉,語氣婉轉:“可惜我有一只黏人的小狗狗!
“小狗狗”聞聲轉過身來,對著鏡頭大方的“汪”了一聲,手上削蘋果的動作還不停。
Lan被這一幕逗得忍俊不禁,他接連咳嗽了好幾聲,才打招呼:“邵教授,好久不見。”
“很快就會再見了,八月底我會來波爾圖考察,到時候一起喝酒啊!鄙矍嗝魇旖j地把一整圈蘋果皮削了下來,然后疊成了一朵玫瑰花送到女人手上。
“好啊!盠an說:“嘉禾姐也一起來吧!
“嗯…也可以啊,然后我們插一條行程,秋天去澳洲看藍花楹怎么樣?聽說可美了!”
“當然。”Lan欣然答應,又拉扯了幾句家常后,他才掛斷電話。
清朗的月光從窗戶灑進來,映襯出一地的物影,Lan漸漸失了洗漱的心思,就這樣抱著軟墊坐下來,微笑著看月光跳舞.
次日Lan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他趴在沙發(fā)邊上睡了一晚,渾身上下都有些酸痛,但也幸好波爾圖夏夜的氣溫并不低,這才免于著涼。
Lan終于想起來昨晚沒有做完的事兒,他重新?lián)破鹨路,進了浴室洗漱,再出來時又是一身的清爽。
今天他穿了條藍色的破洞牛仔長褲,當初在土耳其的市場里花便宜價錢淘到的,現(xiàn)在過了那么久,已經物超所值了。
上身又是一件嶄新的背心,露出的肌膚白得晃眼。
Lan咬著梳子,用指縫穿插過銀白的發(fā)絲,熟練地給自己扎好頭發(fā)。
確認穿搭沒有任何瑕疵時,Lan從快遞盒里掏出一包全麥面包,撕開包裝,咬在嘴里下了樓。
嗯…今天天氣好壞,又不想營業(yè)了。
Lan是個從來不為難自己的人,這樣想著,他正要轉身上樓,卻突然聽見外邊傳來的動靜。
Afonso抱著一大盒包裝精致的蛋撻,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似乎有什么很著急的話要講。
Lan一怔,馬上上前把門打開,接著就聽見Afonso焦急地說:“Lan,我的小兒子高燒不退,我得馬上帶他去醫(yī)院,但店里只剩我妻子一個人,她不能離開,所以能不能請你現(xiàn)在幫忙送送Bela酒店為宴會訂的蛋撻?”
Afonso的小店其實非常有名,時常會收到一些大宴會訂單的光顧,但這么多年來店里一直只有夫妻兩人忙活,所以稍微出點意外就會人手不夠。
了解完事情的經過,Lan點點頭,然后接過那一大盒蛋撻,安慰說:“別著急,我?guī)湍闼!?br />
Lan打開汽車的后備箱,然后幫著Afonso把蛋撻搬上去,確認好時間地點后,他立刻出發(fā)。
Bela酒店離小店其實不算太遠,現(xiàn)在開車過去,應該能趕在宴會開始之前蛋撻布置好。
一到酒店,Bela酒店負責接應的人對過車牌號,立馬就沖著Lan招了招手。
Lan把車停好,打開后備箱,看著服務員們把包裝精美的蛋撻盒子都抱出去,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呼,幸好趕上了。
但他還不能離開,蛋撻個數(shù)還需要清點一次,所以Lan只好跟著負責人一起進了酒店布置的宴會場所,幫忙一起擺蛋撻。
他顯然是不太會做這樣的事情,在一眾利落的服務員中顯得笨手笨腳,最后還是負責人看不下去了,簽好了收貨的單子,這才擺擺手讓Lan離開。
Lan聳聳肩,好吧,有些時候確實要承認自己并不擅長某些東西,但他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了。
從宴會的場地出來,Lan漫無目的地閑逛著,Bela酒店的歷史十分悠久,建筑上的特色的花紋讓人不禁眼前一亮。
他用手觸碰墻壁,感受過每一寸紋路的質感,然后一路向前,不知不覺就往后花園深處走去。
Lan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他似乎進入了一處巧妙別致的迷宮,巨型的花圃遮擋住了視線,這一刻莫名與電影《千與千尋》的某些景色相像。
跟著提示彎彎繞繞了很久,Lan終于從華麗的花圃迷宮里走出來,此時此刻天空已經陰沉得嚇人,烏云黑壓壓一片頂在天際,似乎馬上就要下雨了。
但現(xiàn)在往回走已經來不及了,或許在那個迷宮里又要浪費許多時間。
斟酌之下,Lan只好繼續(xù)往前走,希望可以遇見一兩位工作人員,然后把他送回去。
不過從花圃出來之后的景色已經完全變樣,Lan推開一扇金屬質地的柵欄,這里似乎是酒店某處別墅的半開放式后院,沉穩(wěn)又低調。
Lan后知后覺自己已經侵入了別人的私人領地,這樣太過于冒犯,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兩聲抱歉,然后轉過身去,卻猝不及防撞入了一雙猩紅的、破碎的眼睛。
那一刻,海浪同風聲一齊呼嘯而過。
而Lan卻只能聽見那句無比艱澀的:“好久不見…寶貝兒!
第47章 Chapter 47 我現(xiàn)在不是單身……
那些塵封五年的回憶盡數(shù)涌上眼前, 好的、壞的,恍恍惚惚,渾渾噩噩, 卻無一不在提醒著Lan, 死去的慕洵瀾是一個多么失敗,又多么可憐的人…
他討厭這個名字, 不想見傷害過他的任何人, 更不愿意重蹈五年前的覆轍。
看著聞昭那張陰戾憔悴的臉,Lan出乎意料的平靜,仿佛早已預料。
他咬著唇瓣,緩緩說:“我不認識你,先生。”
聞昭眼眶和喉嚨同時酸澀,他深深地看著慕洵瀾,哽咽著說:“可我想你了。”
那頭銀白的發(fā)絲把青年整個人襯得宛若精靈,可聞昭的眼睛卻是無比的刺痛,他的寶貝本該有一頭柔順漂亮的烏黑長發(fā)才對……
可寶貝的頭發(fā)、還有他們痛不欲生的五年…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造孽。
“你走了五年寶貝!甭務杨濐澨鹬讣,想觸碰近在眼前的人兒,卻又擔心他抗拒, 不敢再進一丁點兒, 他帶著幾分哀求:“更瘦了, 讓我好好看看好嗎?”
“就抱一下、輕輕地一下……我不會,不會再讓你疼了…”
那只帶著大片燒傷的胳膊靠近,不好的回憶瞬間傾泄而來, 慕洵瀾頓時臉色煞白:“別碰我!”
他原本以為,五年的時間足夠撫平很多東西,但真正當那個“源頭”意外出現(xiàn)時,慕洵瀾才兀地發(fā)現(xiàn), 那些噩夢其實從未離去。
他的身體、心神,一接觸到聞昭,還是會害怕,發(fā)自內心的害怕。
聞昭探出來的胳膊僵在半空中,他曲了曲指尖,緩緩把手垂下來:“不碰你…我不碰了…別害怕好嗎!
慕洵瀾厭惡地擰緊了眉心,他無比惡心聞昭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這往往是他下一秒就要動手動腳,甚至是威脅強/迫的前奏。
“你說話真的很奇怪!蹦戒瓰懫^頭去:“一見面就想要觸碰一個陌生人,難道我不應該害怕嗎?”
聞昭又何嘗不明白是慕洵瀾不想和他相認,才這樣說話,可他真的有好多話想傾訴。
想告訴慕洵瀾,他們的兒子有在好好長大,今年已經念初中了;那些當年欺負過他的所有人,全部都受到了懲罰……他已經不用再有任何后顧之憂。
“那他呢,你還認識他嗎?”聞昭打開手機相冊,入眼是一張青澀又疏離的學生照。
照片上的少年穿著校服,唇瓣微微抿著,嘴角下壓,看上去很是不好惹。
哪怕時隔五年,慕洵瀾仍然一眼認出了照片上的少年。
他鼻尖發(fā)酸。
如果說這離去的五年他對不起誰,那個人一定是斯年。
他從來都沒有盡到作為父親的責任和義務,甚至殘忍、自私地用自己的離去,變相逼迫了斯年長大。
“他叫慕斯年,剛剛十二歲,在瑞士念初中,是我的兒子。”聞昭說:“他很乖,從小就不哭不鬧,雖然他沒有說過一個字,但我知道…他很想他離開的那位爸爸…”
慕洵瀾抑制不住眼圈發(fā)紅,心里蔓延起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
果然啊,聞昭還是一如既往的明白他的軟肋在哪里,然后再變相的威脅他,最后不費吹灰之力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還想說什么。”慕洵瀾驀地打斷,語氣生冷異常:“不讓你親,不心甘情愿讓你/艸,就再也別想見到斯年?”
后面半句是完完全全的陳述句,慕洵瀾簡直篤定聞昭絕對是這樣盤算的。
先控制住斯年,再找到他,然后就能用斯年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脅他順從,和當年的無數(shù)次一模一樣。
聞昭嘴唇顫抖,他不可否認,這真是五年前的他能干出來的事情,為了得到,什么都不擇手段。
可他最后還是失去了,甚至到了一無所有的地步。
“對不起寶貝…以前因為這樣給你帶來了很大陰影!甭務蜒垌鴿駶,“我把斯年的聯(lián)系方式給你好不好?能不能再試著相信我一下…我改好了,真的全部都改好了……”
他說著,眼淚無法抑制流下來。
一個一米九的男人卑微流淚帶來的沖擊力無疑是巨大的,但在改變不只有聞昭,慕洵瀾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一兩句話就能打動的人了。
“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慕洵瀾垂下眼眸:“還給不給,不給我走了!
“給,給!”聞昭重燃希望,馬上拿出手機,把斯年的微信界面點出來。
慕洵瀾沒著急拍,而是淡淡看了聞昭一眼:“你最好沒有騙我!
他懷疑得合情合理,那個微信有很大幾率是聞昭的,畢竟轉錢加微信的把戲已經玩過一次了,現(xiàn)在故技重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兒。
“沒,沒騙你…”聞昭心里其實難過得要死,但還是勉強擠出來一個無比僵硬地笑容:“寶貝你看,這是我和斯年的聊天記錄。”
他當著慕洵瀾的面,點進聊天界面,上面的消息很簡短,部分是斯年在提醒聞昭吃藥,另一部分是聞昭在關心斯年,看樣子相處得還不錯。
“我以后都不會再騙你…”聞昭苦澀一笑,“寶貝,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慕洵瀾蹙眉:“沒必要,今天只是個意外,我們以后都不會再見面。”
他現(xiàn)在心里萬分后悔這些年周游世界養(yǎng)出來的爛毛病,到一個新地方就想到處走走逛逛,如果不是這樣,今天也不會撞見聞昭。
而且從聞昭剛才的話不難分析出,他和斯年應該定居在了瑞士,葡萄牙到瑞士,不遠不近的距離,這讓慕洵瀾有些糾結。
他非常想見斯年,但也不知道為什么,斯年的收養(yǎng)手續(xù)讓聞昭辦了下來,那他想看孩子,自然就免不了日后跟聞昭有糾纏。
可慕洵瀾真的怕了,如果說五年前分手之后拉扯的那幾個月他還會對聞昭有片刻的心軟,因為舍不得。
五年后的今天又是截然相反的心態(tài),他更不想讓聞昭來破壞他的平淡生活。
慕洵瀾覺得,或許他等不到邵教授帶著嘉禾姐來波爾圖了,他應該馬上飛去莫斯科避避才對。
“不可能!”聞昭委屈巴巴地看著慕洵瀾,“你已經離開五年了寶貝…你不能再丟下我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好想你…”
“那需要我再提醒一次嗎。”慕洵瀾皮笑肉不笑:“沒有丟不丟下一說,而是我們分手了!
“聞總,我們五年前就分手了!
“那我重新追求你!甭務褬O力壓抑著內心想把慕洵瀾整個人都揉進骨血的沖動,“我可以一直追求,直到你愿意重新接受我的那天,不管多久,一輩子也可以,但真的不要趕我走寶貝…我不想再過沒有你的日子,太難熬了,撐不住了…”
講道理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慕洵瀾五年前就已經明白了,但他也不是今天才知道,聞昭死纏爛打的程度,壓根不是幾句話、扇兩巴掌能趕得走的。
“不了!蹦戒瓰懞芷届o:“我現(xiàn)在不是單身!
聞昭近乎石化在原地。
他只覺得好痛,渾身的骨肉都被撕裂開來,血流了一地,大顆的淚珠往地上滾,整個人酸澀、悔恨到難以呼吸。
“你不能這樣寶貝…不能這樣…我是愛你的,沒有人比我更愛你…”聞昭突然抱著腦袋開始發(fā)抖,頻率很不正常,像是某種軀體化的表現(xiàn)……
他抖得很厲害,像一條在案板上掙扎的、瀕死的魚。
這樣的表現(xiàn)太不正常,慕洵瀾狐疑,“你…怎么了!
聞昭猛地抬手擋住自己的臉,嘴里喃喃自語:“別看我寶貝…太丑了…會嚇到你…我不想嚇到你!
緊接著他又搖了搖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沒關系…寶貝那么好,有很多人喜歡很正常。”
聞昭似乎很不解,他顧自問:“那我怎么辦?我沒人要了,阿昭被拋棄了…嘿…阿昭又被拋棄了!
他一邊問一邊哭,身上抖得愈發(fā)厲害,像是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行為,就縮在地上,拼命抱緊自己。
慕洵瀾有點糾結,他覺得聞昭似乎需要一個擁抱。
可他也邁不過自己心里的檻,不想肌膚觸碰,更不想觸碰聞昭——哪怕他已經那么脆弱。
思慮再三后,慕洵瀾伸出指尖,揪住聞昭襯衫領子,很小幅度的拉扯了一下:“生病了就去醫(yī)院!彼植皇轻t(yī)生,賴著他有什么用。
聞昭怔怔抬起頭來,卻驀地撞入一雙清冷的眼眸,他劇烈不安的心臟猛地抽動兩下,最后竟然緩緩朝著正常的頻率恢復。
看見聞昭臉色好轉了,慕洵瀾立刻抽回手,他不是冷血的怪物,但也不是圣母,至于怎么做,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聞昭重重呼吸兩口氣,眼前終于徹底恢復清明,甚至帶著點滿足地說:“你沒走,真好。”
慕洵瀾有點無語,他覺得自己是真該走了,趁著聞昭喘息都功夫,他轉身就要離開,卻沒曾想背后響起一句有些虛弱,但又格外堅定的:“寶貝,我可以做三。”
“讓我做三好不好?”
第48章 Chapter 48 入迷
慕洵瀾覺得聞昭真是瘋了, 五年過去,他不要臉的程度簡直更上一層樓。
“我可以做三、做四做五,但求你, 別不要我。”聞昭期盼地看向他。
慕洵瀾抿唇, 沒說話,顧自往小道走。
聞昭動了動唇瓣, 抬腿就想追上去, 但身后的花園里突然傳來一聲急匆匆地:“聞總,聞總您在哪?宴會要開始了!”
“馬克斯先生已經在等您了…”
眨眼的功夫,慕洵瀾已經沒影兒了,就像五年前一樣,離開得絲毫不拖泥帶水。
聞昭煩躁地按了按眉心,對著趕來的助理說:“幫我找一個人!
“東方人,男性,外貌辨識度很高,頭發(fā)是銀白色,應該是最近幾個月才到波爾圖的!
助理小張有些摸不著頭腦,聞總向來沉穩(wěn),今天這一身正裝上邊全是褶皺, 不知道的還以為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聞昭又囑咐一句:“找到了不要驚動他, 暗中盯著就是。”
“噢噢…好的聞總。”.
慕洵瀾是抄小道出去的,說不擔心聞昭追著一起出來是假的。
但等他離開Bela酒店,一直到回到清吧, 身后都沒有那道噩夢般的身影時,慕洵瀾這才松了一口氣。
好吧,這下他是真得準備搬家了。
今天不走,等聞昭反應過來就沒法走了。
他從柜子里翻找出箱子, 把酒柜里的瓶瓶罐罐一股腦往里邊裝。
玻璃的叮咚聲碰撞在一起,慕洵瀾心里沒由頭涌起一陣煩躁。
他這是在干什么?
怔了幾分鐘,慕洵瀾站在吧臺邊,給自己開了瓶冰鎮(zhèn)氣泡酒,咕嘟嘟兩口下去,氣泡刺痛著口腔,他又有點恢復理智了。
跑?能跑到哪兒去。
五年前毫無痕跡的離開、并且掩蓋行蹤那么多年,靠的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能力,而且聞昭現(xiàn)在已經找到他了,按照今天的發(fā)瘋程度,哪怕他逃到天涯海角,聞昭都會追過來。
這么折騰來折騰過去,有什么意義?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斯年也會跟著痛苦,都挺沒必要的。
思及如此,慕洵瀾蹲下身去,又重新把酒都擺回柜子里,原來是什么樣,就恢復成什么樣。
做完這些,清吧外邊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滴砸在草地里,濺起的漣漪并不明顯,反倒是遠處的拍岸浪,一下接一下地卷過來,不知疲憊。
慕洵瀾稍稍放松下來,就倚在吧臺邊兒上,一邊喝酒,一邊聽雨。
那瓶氣泡酒喝盡,慕洵瀾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嘆息,他把門口暫停營業(yè)的牌子掛上,然后慢吞吞地上樓洗漱。
午睡前,Afonso發(fā)來消息,說是為了感謝慕洵瀾今天替小店送貨,所以晚上想請他吃一頓家庭晚宴。
慕洵瀾欣然答應,Afonso夫妻的手藝都很不錯,有些日子沒聚,他也有些饞了。
回過Afonso的消息,慕洵瀾不由自主地點進了添加好友的搜索框。
他很想斯年,但作為那個不負責任的爸爸,慕洵瀾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么立場跟斯年打招呼,更不清楚斯年是否還能再接受他,又或者……還恨他。
“唉。”慕洵瀾嘆息一聲。
有些東西一旦缺了個小口,事情的走向就不是他能夠控制的了。當一切都變得匪夷所思起來,未來是什么樣,誰都說不清楚。
那條好友申請,慕洵瀾最終還是發(fā)出去了。
他和聞昭已經結束了,但不管如何,斯年都是他唯一承認的家人,想彌補并不是一件有多么難以啟齒的事。
沒成想,對面近乎是立馬通過了好友請求,緊接著一個視頻電話就打過來了。
手機頻頻震動著,慕洵瀾心跳加速,站在鏡子面前理了理衣服,這才忐忑地按下接聽。
屏幕上出現(xiàn)一張青澀的臉,還沒長開,但已經有了幾分輪廓。
“爸爸!
時隔五年,終于又聽見了這聲爸爸,慕洵瀾簡直百感交集,他錯過了好多好多,斯年的童年、成長…
“斯年…”慕洵瀾眼眶酸澀,“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不用道歉!彼鼓昊瘟嘶问謾C屏幕,眼睛也有些濕潤:“知道爸爸這些年過得很好,我很開心!
“你…”慕洵瀾差點就把那聲“哥哥”脫口而出,他猛地剎車,換了個話頭:“斯年,你這些年怎么樣,愿意跟爸爸講講嗎?”
斯年似乎在穿梭在校園里,他走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一處安靜的花園坐下,然后慢慢說:“都是父親在照顧我!
“當時爸爸走了一個多月,陳叔叔很難過,但什么都沒跟我講,父親剛剛車禍出院,當時他來找我,問我愿意跟著他,還是跟著陳深叔叔!
“跟著陳叔叔,就算關系再好,我也是外人。”斯年說:“但跟著父親不一樣,他只有一個人,而且我知道父親不會放棄找爸爸的,我也想再見爸爸,所以我跟父親走了,沒過多久就去了瑞士。”
“之后父親接管了他教父的公司,一邊照顧我,一邊工作,直到現(xiàn)在。”斯年頓了頓:“爸爸,我知道父親很想和你和好,但有很多細節(jié)的事情都不該由我來說,應該讓他自己來告訴你這些年都發(fā)生了什么。”
“其實不用了。”慕洵瀾淺淺一笑:“斯年,這些年爸爸走了很多地方,也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父親已經不在爸爸的生活里,不過不管爸爸和父親是什么關系,你都是我唯一的家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斯年有些失落的點了點頭,慕洵瀾又跟他聊了很多,話題事無巨細,像是要把五年缺失的所有都找補回來,最后還是斯年午休時間已經過去,必須得上課了,兩人這才不得不掛斷電話。
最后斯年跟慕洵瀾說,等學校的比賽結束,他就來波爾圖。
慕洵瀾笑著說好,心里已經盤算著應該給斯年準備什么禮物了。
他其實想給斯年買兩身衣服,但他這些年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過得挺糙的,衣服都是自己去古著店里淘的,可能斯年也不一定喜歡。
思考了很久,慕洵瀾從行李箱里掏出來了一本壓箱底的相冊,這里有他五年來全部的照片,不貴重,但很有意義,用它作為禮物,應該挺不錯的。
臨近傍晚,慕洵瀾沖了個涼,換上一身略微正式的襯衫、短西褲下樓。
現(xiàn)在離約定晚餐的時間還有幾個小時,雨后的空氣濕答答的,很舒服,慕洵瀾打算營業(yè)一會兒,吹吹風。
這個點清吧的客人并不多,慕洵瀾端上黃油啤酒,然后就坐在清吧的落地窗前邊吃蛋撻。
聞昭進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景象:他的寶貝撐著下巴,小口小口吃著蛋撻,咀嚼的時候雪腮鼓起,好乖。
上身穿的是白色的短袖款襯衫,下邊是到膝蓋的短褲,明晃晃的腰鏈勾出那截不禁握的腰,桌角邊,又細又直的腿隨意支著,肌膚白膩得叫人挪不開眼。
聞昭喉結不可忍耐的動了動。
如果說五年前的慕洵瀾清冷矜貴,像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那現(xiàn)在的慕洵瀾更多的則是溫柔隨和,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種特別的吸引力。
聞昭不忍心打擾,就站在門口看得入迷。
店里的客人都是慕洵瀾的熟人,見門口有人,就幫忙提醒了一句:“嘿,Lan,你有新的客人。”
慕洵瀾抿掉嘴角的蛋撻酥皮渣,回頭就見聞昭手里拿著一只百合,孤孤單單地站在門口,但沒敢進來。
“我可以進來嗎寶貝!甭務研⌒囊硪淼乜聪蚰戒瓰。
清吧的環(huán)境很別致,原木色的裝潢,大片的落地玻璃,酒品琳瑯滿目,海風把門檐上的風鈴吹得嘩啦啦響。
最重要的是,這里面有慕洵瀾的氣味,聞昭忍不住深嗅幾下,近乎貪婪。
他眼里都是渴望、期待。
慕洵瀾沒過多糾結,小弧度點了下頭。
他是開門做生意,沒理由把客人攔在門外,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原因。
聞昭連步子都是輕的,坐下來也很局促,他想看慕洵瀾,更想把手里的花送出去,但又擔心他排斥,只好望一眼,又挪開看天花板,如此重復。
慕洵瀾頭疼,但也不想管他,正巧這時又來了一撥客人,頓時清吧里邊就變得略有些擁擠。
按照慣例,慕洵瀾先給他們倒上冰水,這桌的客人并不著急要喝什么,所以他也就沒管,又回到吧臺坐下。
聞昭自然注意到了屋內的每位客人面前都有水杯,只有他面前是空蕩蕩的。
他沒忍住,指尖扣著手心,好失落。
又過了幾分鐘,第一桌客人結賬走了,慕洵瀾收過錢,然后把酒瓶都收拾好。
聞昭覺得機會來了,抿抿唇,問:“讓我?guī)湍愫貌缓??br />
慕洵瀾無語地起身,“聞總,我這是在做生意,如果你不是清吧的客人,那就出去!
“是,我是!”聞昭恍然大悟,原來是他沒有點單,又誤會寶貝了。
他耳尖發(fā)紅,磕磕絆絆地說:“一杯冰水謝謝!”
慕洵瀾瞥他一眼,在心里嘀咕:神經。白開水又不要錢。
但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倒了杯冰水放過去,然后就繼續(xù)做自己的事情。
聞昭肉眼可見地想和慕洵瀾搭話,但他又擔心自己說錯話,惹得寶貝不高興,最后只能忍了忍,攥著那杯冰水,簡直愛不釋手。
他拍了一張照片,有點想找人分享,于是就有了第一個“受害者”。
[W:(照片)]
[斯年:?]
[W:這是你爸爸給我倒的水。]
[斯年:。]
[W:好大兒,別羨慕你爹。]
[斯年:……]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受害者。
接連炫耀了好一圈,聞昭終于舍得喝水了。
他端起來,先是聞了聞味道,好香…接著試探性抿了一小口…甜的,比吃了蜜還甜。
怎么辦。聞昭看著那杯水,突然有點不舍得喝了。
他心里默默盤算著,一會兒怎么跟慕洵瀾開口,才能把這杯水端走。
只是沒成想這一琢磨,就是一個小時過去了,清吧里的客人來來往往,最后慕洵瀾都要打烊了,聞昭還盯著那杯白水發(fā)神。
“扣、扣。”慕洵瀾用指節(jié)輕敲了兩下桌子。
聞昭抬起頭來,連眼神都變得驚喜:“寶貝!
“聞總,清吧要打烊了!蹦戒瓰懨鏌o表情地看著他。
“喔、喔,我馬上走。”聞昭手忙腳亂地拿起西裝外套,他盯著那雙清泠泠的眼睛,猶豫一瞬,還是試探著開口:“但是水沒喝完…可以讓我?guī)ё邌??br />
第49章 Chapter 49 早就不愛
“。”慕洵瀾一噎, 他還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兒,要做那么長時間的心理準備。
“隨便!
沒被拒絕的那一刻,聞昭差點驚呼出聲, 他磨了磨手心, 按捺住內心的沖動,這才端著水出去。
他本來是想站在路邊, 看慕洵瀾打烊完再走的, 卻不曾想,后者直接鎖了門就往院子里走。
聞昭沒忍住,問:“寶貝,你不住這里嗎?”
慕洵瀾手里拿著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盒,淡淡看向他:“聞總,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越界了。”
“不是的…”聞昭感覺慕洵瀾誤會了,立馬就解釋:“國外晚上不安全,你太漂亮了,一個人走夜路我擔心。”
聞昭低低開口:“讓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就跟在你后面,什么都不做。”
“哦!蹦戒瓰懧柭柤绨, “然后就這樣輕而易舉就套到了我住哪里, 好接著去那里堵我, 最后我卻不得不因為怕你擾民,所以放你進門,接著就有機會為所欲為, 對吧?”
聞昭臉色驀地變得很難看,他能理解慕洵瀾為什么會這樣想,如果是五年前的他,是絕對會這樣做的, 而不再信任的陰影也是他帶給慕洵瀾的……這一切都沒得推脫。
“我沒有這么想,五年過去了,大家都在改變,但別把我想得那么壞,好不好寶貝?”
聞昭的聲音低低沉沉,那雙滿布紅血絲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盯著慕洵瀾,企圖從他身上找到一分一毫的松動。
但可惜,一點都沒有。
“跟壞不壞沒什么關系!蹦戒瓰懱谷唬骸斑@不就是你嗎。”
聞昭掌心握拳,死死攥住,壓根說不出半個辯解的字來。
“行了聞總,點到即止!蹦戒瓰憦街睆乃磉吢愤^,那抹淡淡的幽香被風帶起來,隱匿在海洋的氣息中并不明顯,但卻足夠驚艷。
分別的日日夜夜,他無時不刻不在懷念。
聞昭喉結動了動,有點抑制不住想抱慕洵瀾的沖動。
但正當他好不容易抑制住想抬手到沖動時,鄰居的大門卻驀地打開,一個身著墨綠色正裝的金發(fā)外國人站在門口,非常激動地沖慕洵瀾揮了揮手:“Lan,就等你了!”
慕洵瀾微微一笑:“打烊晚了些,這就來!
他顧自越過聞昭,頭也不回的往隔壁走,眼角的笑意很溫柔,是聞昭從未見過的模樣。
而聞昭那只垂在身邊的胳膊愣了好久,才有些手足無措地收回來。
真的。
寶貝說有了新的感情,是真的。
聞昭有點抑制不住內心的酸澀,但他似乎也找不出理由來找補這一幕。
他的寶貝當著他的面,走進了另一個男人的家里,還帶著精心準備的禮物。
燥熱的海風蔓延過,吹散了滿腔的悸動。
聞昭忽然覺得,五年,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一個人還留在原地,守著他和慕洵瀾那點為數(shù)不多的幸福回憶過日子。
可是他沒有任何理由期盼慕洵瀾回頭。
一滴淚水砸在手背上,他們好像真的完了。
現(xiàn)在的一切不過是他固執(zhí)著不愿放手罷了.
來接慕洵瀾的是Afonso的大兒子,叫Tiago。他是一名高中老師,為人紳士,相處起來也很舒服,慕洵瀾還挺愿意和他交流。
Tiago接過禮物,卻目光被站在清吧小院里的聞昭吸引。
“Lan,那是你的朋友嗎?”
慕洵瀾回頭看,聞昭還站在原地,他不可察覺地蹙了蹙眉,“清吧的客人!
“喔。”Tiago覺得有些奇怪,但這似乎涉及到Lan的隱私,所以也沒有多問。
Afonso夫妻還在廚房忙活著,但見慕洵瀾進來,都不約而同放下手里的食材,上前同他擁抱,熱情地表達著歡迎和感謝。
這頓飯是地地道道的葡菜,慕洵瀾吃得很開心,酒過三巡后,Afonso的話匣子也打開了,他跟慕洵瀾聊起了白天送貨的事兒。
“Lan,你知道嗎,白天Bela酒店的訂的蛋撻要得特別急,以前都沒有這樣過,我差點都以為要支付一大筆違約金了,但還好你趕到了!盇fonso抱著紅酒瓶,醉醺醺地說。
“沒關系!蹦戒瓰懣扌Σ坏茫骸岸歼^去了,你成功捍衛(wèi)了好評!
“后來我問了Bela酒店的老伙計,他才偷偷跟我講,是今天宴會是一位來自瑞士的大老板訂的!
Afonso神色突然變得緊張兮兮:“聽說他夫人走得早,但是生前很愛吃甜食,那位大老板每走一個地方,都要嘗嘗當?shù)氐奶厣瘘c,然后帶一部分回家給唯一的兒子!
“哦~他可真是位好丈夫、好父親!
Afonso仰頭望著燈感概:“我已經原諒酒店今天在規(guī)定時間內催促的無禮了!
慕洵瀾握住叉子的手微微一頓。
好熟悉的地點、好熟悉的人際關系……
“你說是不是,Lan?”Afonso突然湊近了問他。
慕洵瀾心思有點亂,聞昭可能是位好父親,但好丈夫……算了,他也沒必要去評價什么。
但慕洵瀾也不想掃了Afonso的興致,就用餐叉弄起一塊魚排,隨口附和:“是吧!
“Lan。”Afonso看著他的眼睛說:“你在撒謊!
“啊?”慕洵瀾不知道喝多了的Afonso為什么這么問,但他拿餐叉的手都有點慌,那口魚排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
最后還是Afonso的夫人出來解了圍,“你喝多了,凈說些胡話。”
Afonso夫人嗔怪地看了Afonso一眼,最后向餐桌上的大家致歉,扶著Afonso上樓了。
這么攪和一通,慕洵瀾也沒了再吃的胃口,那塊魚排被他擱在了盤子里。
慕洵瀾的思緒這下是真有些凌亂了,可明明就是在陳述一件簡單的事情,為什么他會覺得很心慌?
好吧,但他確實撒謊了。
但聞昭現(xiàn)在做的那些事兒,他心里的觸動程度其實并不多。
這個人帶給他的或痛苦或歡愉,慕洵瀾覺得都不重要了,他們兩不相欠才是最好的。
所以他根本不愿意平靜的生活再被打破,五年前他給過聞昭磨合的機會了,五年前不抓住,現(xiàn)在后悔太晚了,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聞昭要是繼續(xù)用這種近似于生活習慣的事兒懲罰自己,慕洵瀾也不會再觸動,畢竟道德綁架不是每次都有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必須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淺坐了一會兒后,慕洵瀾起身告辭,Tiago起身送他回去,帶著點歉意地說:“抱歉,我父親剛剛不是故意的。”
Tiago知道Lan是個很有故事和秘密的人,他的父親估計今天無意間觸碰到了其中的一點,這才造成了剛才的局面。
“我知道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兒!蹦戒瓰憮u搖頭:“都別往心里去!
這個話題再深入就不合適了,Tiago把人送到小院門口,這才揮了揮手。
慕洵瀾提著一大盒蛋撻慢悠悠往清吧走,其實現(xiàn)在這種事兒已經不會困擾他太久了,畢竟與其憂心這些他無法改變的事兒,不如想想什么時候享用這些香香軟軟的蛋撻比較合適。
等打開了清吧小院的大門,慕洵瀾突然停住腳步,他揉了揉眼睛,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聞昭居然還沒走?!
他穿著那身價值不菲的手工西裝,就那么坐在清吧的門口的樓梯上,高大的背影在漆黑的夜幕中顯得愈發(fā)孤寂。
“怎么還賴著。”慕洵瀾佩服得五體投地,早知道今晚就在Afonso家借住了,再不濟找個酒店都比回來強。
“寶貝……”聞昭抬起頭來,嗓音低低沉沉,“我之前說的你考慮好了嗎?”
“什么!蹦戒瓰懹浶圆惶谩
“讓我做三的事。”
“不要。”他拒絕得斬釘截鐵,沒留一點回旋的余地。
聞昭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化不開的暗霧,除了失落還是失落。
他再次請求:“再考慮考慮我吧寶貝,我可以把斯年照顧得很好,也可以很好的照顧你,我已經不會再亂發(fā)脾氣了,我會很乖很乖的…”
慕洵瀾動了動嘴角,表情有點諷刺。
以前聞昭最喜歡說什么來著?
——寶貝,你乖乖的,不哭。
——寶貝,你好乖啊…
——太乖了,好想欺負你。
真是風水輪流轉,還不知道明天轉到哪里。
“聞昭,我很嚴肅的告訴你!蹦戒瓰懻Z氣發(fā)冷:“第一,我這五年過得很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是你想象得要死要活的那樣,而且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了。”
“第二,你收養(yǎng)了斯年,把他養(yǎng)得很好,這點我非常感謝你,這些毋庸置疑都是你的功勞,并且我也不會和你搶他的撫養(yǎng)權,當然也更不會和你一起撫養(yǎng)他,不過斯年是我的兒子,這點永遠不會改變,我會用自己的方式盡到爸爸的責任。”
“第三,我不想回憶過去,不想和過去一切傷害過我的人和事物有任何牽扯,我是我,一個獨立的人,現(xiàn)在我的意志是想為自己而活,不和任何人捆綁,我更不需要一份帶著悔意的愛情!
“最后,聞昭,沒有人停留在原地,我早就不愛你了!
第50章 Chapter 50 進屋
不愛, 他早就不愛了。
那句話在聞昭耳邊久久回蕩,像繞不開的魔咒,圈圈層層把人套進去, 最后當腦海里那根神經被扯平成直線, 好的、壞的,一切都開始煙消云散。
透徹心扉的涼意緩緩蔓延, 聞昭覺得他冷得像墜入了西伯利亞的寒風中。
死撐五年, 以為是一場盛大又華麗的重逢,卻不曾想是徹底的隕滅。
空氣寂靜半晌,聞昭那雙眼睛又紅得不像話,胸腔像是被巨石碾過,骨頭、血肉碎了一地。
可沒了慕洵瀾,他真活不了。
聞昭拖著殘軀,顫顫巍巍探出手去:“上一份愛是五年前的,不要了就不要了,現(xiàn)在是新的,重新長出來的、干干凈凈的,可以看一眼嗎?”
那只帶著燒傷疤痕的手掌努力向上探, 像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挖出來。
“三十歲的老男人!蹦戒瓰懙怂谎郏骸叭绻覜]記錯的話, 聞總以前就是這么形容我的!
“現(xiàn)在我已經三十五歲, 老得更厲害,頭發(fā)還白了,已經伺候不動聞總了, 所以聞總還是拿著你所謂的新長出來的愛,歡歡喜喜找下一家去吧!
那么自諷的話從寶貝嘴里說出來,聞昭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活生生攥住,擠壓到快要爆炸。
他艱澀解釋:“那都是騙聞人羿的話, 我從來沒有半點這樣想過,不管是三十歲,還是三十五歲,我都愛你!
“那行啊!蹦戒瓰懘饝煤芩,但眼神卻異常漠然:“你讓聞人羿跟我道歉,我就考慮!
相殺糾纏那么久,他清楚的明白,單純的拒絕讓聞昭放棄復和的概率近乎為零,他得用絕不可能完成的事兒,讓聞昭無法逾越半步。
這話一出,聞昭愣了好久。
半晌,他才緩緩說:“這…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寶貝。”
“那免談!蹦戒瓰懸饬现,他拎著蛋撻,顧自往前走,卻沒成想身后卻突然響起聞昭的聲音:“他坐/牢了,死/緩兩年執(zhí)行!
“你走的第二年判的,現(xiàn)在改無期,終身監(jiān)/禁。”聞昭站起身來,定定看著慕洵瀾:“如果寶貝愿意回國,探監(jiān)的時候,我保證他會向你道歉!
聞昭的眼睛很漂亮,但眸底有一圈化不開憂郁之色,像是經年累月的霧,厚重得叫人心顫。
慕洵瀾一滯,他又不是傻子,聞人羿是怎么進去的,答案已經擺在明面上了。
聞昭大義滅親,把自己的生父送進了監(jiān)/獄。
說不震撼是假的,聞人羿有多厲害,慕洵瀾早就親自討教過了,從他小時候在聞宅被欺凌,到后來棄養(yǎng)流浪,還有慕夫人病重時,山居遭遇的危機,哪樣不是拜他所賜?
鴉羽般的睫毛不安分的抖動著,不懂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密密麻麻的思緒涌過來,痛快談不上,但至少某些壓了許多年的東西,在這一刻松開了。
可這一切都是他最不愿意面對的那個人做的。
“寶貝,你說的!甭務盐桶停骸八艿狼妇徒o我一個重新再來的機會。”
“我說的是考慮!蹦戒瓰懕槐频糜袔追謵懒耍骸暗人狼冈僬f!
聞昭小心翼翼地問:“你什么時候愿意回國。”
“我不會回去。”慕洵瀾沒好氣,他走了就沒打算再踏進華市一步。
“寶貝,你忽悠我!甭務鸭绷耍趾螄L看不出來慕洵瀾是真沒復和的心思,所以故意這樣說的,想叫他知難而退。
“嗯,是。”慕洵瀾破罐子破摔,索性大方承認:“聞總,門在那邊,隨時都可以走,沒人逼你留下來!
“我不走。”聞昭一雙腿像生了根:“我之前做過許多錯事,也挺不是個東西的,所以寶貝你想怎么戲/弄我都行,釣著我都行,做三也行,四也行,只要你開心,這些都是我活該受的!
慕洵瀾把手搭在門把上,他不想再聽、再掰扯這些東西,他很疲憊,很亂,得不出任何答案。
最后慕洵瀾閉了閉眼睛,輕聲說:“回去吧,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也沒有這種癖好。”
說完,他就拉開清吧的門進去。
聞昭站在原地,看著那道清瘦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后徹底消失在清吧的轉角里。
心里空蕩感卻愈發(fā)變本加厲,說不清什么滋味,可缺失了許久的東西不僅沒有歸位,反而越走越遠了。
但聞昭沒走,他垂眸,從口袋里掏出藥瓶,把每天慣例的藥吃了,就坐在原地吹海風。
可惜今夜烏云蔽月,瞥不見半點星光.
慕洵瀾上樓后第一件事兒就是把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整個人疲憊地靠在墻角,連腦袋都是暈乎的。
今天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重逢、糾纏、混亂……他已經好久沒有一下子接收過這么多信息,大腦堵塞到轉動困難。
但又能怎么辦,沒有人可以逃避一輩子,他總不能又繼續(xù)躲五年、十年…那跟見不得光的老鼠又有什么區(qū)別。
“聞…昭…”
慕洵瀾緩緩開口,用舌/尖細細品著這兩個字,很短暫,一秒鐘就能念完,但又很漫長,漫長到五年都難以啟齒。
“唉!
他重重嘆息一聲,已經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對聞昭是什么感覺,可抗拒是本能的,不想和好也是真的。
可生活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軌,所以無論還有沒有感情,他都不希望這份難得的平靜被打破。
沉默了半個小時,慕洵瀾慢吞吞起身,從衣柜里拿出睡衣,進浴室洗澡。
熱水傾泄而下,玻璃上很快就蒙上氤氳的霧氣,白皙瘦削的肩骨微微顫抖著,像一只千瘡百孔的蝴蝶。
他淋了很久,等到五臟六腑都感覺舒暢,才用浴袍包裹住自己,磨蹭著把頭發(fā)吹干。
慕洵瀾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窗外滾動著陣陣雷聲,烏云愈發(fā)厚重,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起初他沒太在意,而是窩在床上和斯年打視頻。
斯年把手機擱在支架上,埋著頭寫作業(yè),慕洵瀾也沒有開口打擾,他靜靜聽著紙筆摩挲的沙沙聲,煩亂的思緒終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又過了會兒,斯年停筆收拾好書本,“爸爸,你還不休息嗎!
“爸爸想看看你!蹦戒瓰憦潖澭劬,銀色的發(fā)絲鋪下來,溫柔又隨和。
“父親給我訂好了比賽結束之后的機票,很快爸爸就能見到我了。”斯年笑了笑,發(fā)自內心的高興。
“等你過來,爸爸有禮物要給你!蹦戒瓰戭D了頓:“然后帶你看看在這邊的家,再去見見爸爸認識的好朋友!
“嗯嗯!彼鼓暾A苏Q劬:“父親會跟我們一起嗎?”
“不會!蹦戒瓰懴攵紱]想,脫口而出,可他還是隱秘地捕捉到了斯年眼底的一抹失落之色。
那一刻,他明了。這五年在改變的也不止是他和聞昭,還有斯年,或許在斯年心里,父親的份量已經高于他了。
挺不是滋味的,但這又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他沒有理由要求五年過去了,斯年還會把他看成最重要的人。
慕洵瀾:“如果你想邀請父親和我們一起,那也可以!
“算了爸爸,我們兩個就可以!彼鼓暧行┟銖姷負u搖頭:“父親那邊我會抽其他時間再陪他的!
“你父親……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波爾圖?”慕洵瀾猶豫了很久,還是問了出來。
他們的重逢實在是太過于巧合,甚至恰好到慕洵瀾壓根就不信是一場意外。
斯年:“父親很忙,也經常出差,這次去波爾圖是為了見一位葡籍的上市公司CEO,商量一些工作上的問題,不過他不管出差多遠,都會在當晚或者第二天早上趕回來,送我上學!
“今天是父親第一次沒有回家。”
斯年那雙漆黑的眼睛一動不動,慕洵瀾忽然就有點心虛,他能感覺到斯年有很多話想說,但估計是礙于他對那件事兒強硬的態(tài)度,不好出口。
“噢…”慕洵瀾聊不下去了,他揉了揉眼睛,說:“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斯年。”
“晚安爸爸。”
“晚安!
放了手機,慕洵瀾起身去把窗簾拉上,這會兒外邊雨下得還挺大,窗戶已經被完全蒙住了,上邊都是余地,模糊的天際甚至隱隱有閃電滑過。
波爾圖似乎很久都沒有下過這么大的雨了。
慕洵瀾在心里感概。
他熄掉燈,重新躺回了床上,但輾轉反側許久,睡意卻遲遲不來。
彼時,外邊炸開了好大一聲悶雷,驚得慕洵瀾馬上就睜開了眼睛。
他揉揉太陽穴,正打算翻個身繼續(xù)睡,可腦袋里卻突然響起斯年剛剛的那句:“今天是父親第一次沒有回家!
慕洵瀾心里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下那么大雨,外邊電閃雷鳴的,聞昭難道還沒走……
怎么可能。成年人了,總不至于智障到下雨都不知道往家跑吧。
慕洵瀾這樣安慰自己,可眼皮就是突突跳個不停,弄得他也沒有辦法繼續(xù)睡,只好拿著電筒下樓看一眼,求個心安。
卻不曾想,厚重的玻璃門后,還真有一道模糊的背影靜靜坐在雨里。
那一瞬間慕洵瀾就火了,他顧不得準備措辭,直接打開大門,怒聲道:“聞昭!你這五年腦袋被門夾了嗎?以為搞成這副慘兮兮的樣子我就會放下一切,重新接受你了?”
暴雨里,聞昭蒼白一笑:“沒這樣想,我不打擾你的,也不會擾民,讓我在這里待著吧寶貝。和你靠近些我才能好受點!
慕洵瀾氣糊涂了:“不行,回你自己該待的地方去,酒店、瑞士,或者是隨便哪個情人家里,反正別在我面前待著,也別讓斯年小小年紀,還得反過來擔心你!
“別氣別氣寶貝,沒有…沒有情人,我只喜歡過你一個,所有事情都只和你一個人做過!甭務严乱庾R就跟他解釋,嗓音已經有點虛浮了。
“讓我待在離你近一點的位置吧寶貝,我真的好害怕明天一睜眼你又離開了,我上哪里去找你?”聞昭唇瓣發(fā)白,臉上雨水混雜,說不清還有沒有其他的液體。
“我不走,憑什么走的又是我!蹦戒瓰懨夹木o擰。
“不走好…不走好!甭務丫谷徽驹谟昀锷敌。
那么高大的一個人,分明滿身都是戾氣,這會兒居然高興得像小孩。
“行了,回你的酒店。”慕洵瀾打了個哈欠,拉過大門就要關上,卻聽見聞昭可憐巴巴地說:“飛機已經錯過了,我沒有訂酒店,手機也沒電了。”
慕洵瀾無語到直接雙目緊閉,他剛想懟,就又倏地想起斯年的話。
不管那些恩怨如何,他不能否認的是,聞昭這些年確實是一位很盡責的好父親,就算再忙也沒有疏忽掉斯年,比他做得好不少。
估計也是因為每次出差都會趕回家送斯年,所以這次聞昭也沒有訂酒店。
慕洵瀾抿抿唇,內心十分糾結。
聞昭看出他面色不好,也沒再賴著:“我走了寶貝,雨很大,你快回去,別著涼!
他轉過身去,皮鞋踩進洼地里積蓄的小水坑里,濺起的水聲不輕不重,正好落在慕洵瀾心上。
手機沒電,身上沒錢,這個點走了又能去哪里?所有商店、酒店都關門了,難道找個能避雨的地方和危險的醉漢、homeless蹲一晚上?
就憑聞昭不經意間露出來的奢侈品腕表、項鏈,估計明天波爾圖的新聞大概率就是“一華國男子遭深夜搶劫,血染當場”之類的標題。
慕洵瀾輕嘆一聲,認命般的把大門重新拉開:“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