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二顆紐扣一
日本學校的新學年, 新人入職公司的時間都在四月。干勁滿滿的新人剛學習工作了一個月,就在五月初放了一禮拜的勞動節假,因此很容易失去了干勁難以回歸狀態, 更是無法實現四月自己設立的目標。現實與理想的差距,新生活壓力不斷堆積沒有出口,情緒失控疲憊不堪。社會為了形容這種常見的現象,甚至發明了五月病一詞。
所以五月,也就理所當然地成了咒術師們最繁忙的月份。
雖然之前因為星漿體和夏昏倒的事件, 高專最強的二人組五條悟和夏油杰稍稍得到了一兩個晚上的休息時間, 但和雨后蚯蚓一樣不斷從地面冒出的咒靈沒有給他們過多思考人生的時間,很快就被迫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之中。
不過這次, 因為夏的安排, 他們開始和一年級的學弟一起搭檔了。
“真是的, 偏偏在這種最忙的時候讓我帶新人,真不知道學校那些古板的老家伙為什么會同意這種安排。”
在五月底某次任務結束,趕回東京執行下一次任務的新干線上, 因為沒時間買甜點而糖分不足的銀發少年厭兮兮地靠在座位上, 不滿地嘟囔抱怨:
“還給我買無糖的烏龍茶, 夏你是不是因為我上次醉酒毀了你的出院宴會而懷恨在心,一直在故意報復我?”
“才沒有這種事,我不過是覺得無糖烏龍茶能更好地展現出茶香, 才把它推薦給你, 當然有為你準備好糖果。”
穿著和五條悟相似制服的夏從口袋里摸出兩根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 笑瞇瞇地遞給自己對面的兩名少年:
“不過是五月病和帶新人, 這種事對無敵的五條悟少爺來說, 就和在街邊接傳單一樣輕松,完全不值一提, 不是嗎?”
自那次醉酒并從少年口中套出了真話后,夏稍稍改變了一下自己的態度,沒再故意流露用對青年五條悟的態度,而是徹底放飛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短短幾天,就把銀發少年身上所有的可炸點都戳了一遍。
“又是棒棒糖?每次都這么敷衍我,你的良心不會不安嗎!”
滿臉不滿的銀發少年雙手抱胸,很有骨氣地扭頭拒絕了夏遞出的糖果。
不過夏也沒有勉強別人接受自己禮物的習慣,五條悟不收,她轉手就把兩根棒棒糖遞給了一旁沉穩的淺金短發少年。
“悟不吃,那這兩根棒棒糖,就都歸健人你了。”
“……謝謝。”
出于尊師重道的基本守則,七海健人雖然對酸酸甜甜的草莓棒棒糖沒有任何興趣,還是頂著身旁最不值得尊重學長可怕的目光,伸手把它們接了過來,撕開包裝紙后還認認真真地說了句我開動了。
對比七海健人寫入教科書的模范好學生舉動,一旁不滿地伸直了長腿,幼稚地把對面夏腳部活動空間擠壓干凈的五條悟,簡直就是反面教材本反。
不過,此時距離到達京都還有一小時,夏自是不會為了慣小孩子的臭脾氣而委屈自己一路縮著腿。
“悟你把腳伸得這么靠近,是因為車廂冷氣太足覺得冷了嗎?”
本被五條悟放肆長腿擠壓得并攏后退縮回椅子邊緣的夏忽然翹起了穿著黑皮鞋的腳,西褲窄窄的管口隨著她的動作微微上滑,露出了深灰棉襪包裹的纖細腳踝。
腳踝的主人大方地抬起自己勻稱修長的雙腿,襪口若有似無地蹭過銀發少年無處安放的小腿內側,笑瞇瞇地看著他耳根發紅還故作鎮定的臉頰,壓低了嗓音給出致命一擊:
“如果是這樣,我不介意你湊到我這邊來取暖。”
“——!!!——”
銀發少年像是觸電般收回了自己的腳,甚至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雖然他盡全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條件反射,但他和剛從沸騰水鍋里撈出來還冒著熱氣通紅龍蝦似的臉龐,把他的心思毫無保留地暴露了出來。
“你又這樣——”
“阿拉,我這次可沒用對待另一個悟的態度對你哦~”一聽就猜出了五條悟接下來話語的夏打斷了他顫抖的話語,慢悠悠地收回了自己的腳,腳尖還很有閑情地在寬闊的空間中俏皮地晃了晃,“因為如果是另一個悟看到我這么主動,肯定會和看到了花蜜的蜜蜂一樣不依不饒地纏上來鬧,最終弄得整車廂的人都看過來超級麻煩。”
單手敲著座椅扶手的夏邊回想邊抱怨,嘴角卻帶著甜蜜的笑容:
“所以除非整節車廂都被他包了下來,我對他這樣幼稚的騷擾,都是采取不理會的冷處理。”
“……不知廉恥。”
許是被夏嘴角的甜蜜刺激到了,銀發少年咬牙切齒了半天,也只從牙縫中擠出了半句氣勢過弱的反駁。
而后,像是為了發泄自己的郁悶,眉頭緊皺臉頰微鼓的無下限術師劈手從身旁后輩手中奪過了還沒開封的另一個棒棒糖,撕開包裝后就咔嚓一聲把淺粉色的糖果咬碎,用力咀嚼的憤怒模樣落在不知情人的眼里,或許還會以為他在咬仇人的骨頭。
近兩小時的枯燥乏味新干線,因為有了五條悟無償奉獻的各種段子而變得生動有趣,直到下車被東京擁擠燥熱的人流卷入,夏才從這短暫的歡快中回神,認真投入到接下來的任務中。
“那個我看看……接下來的任務地點是池袋的一個建筑工地。”綴在長長隊伍末尾排隊出站的時候,夏和兩名少年一起確認了下任務具體內容,“這個工地在過去的一個月接連出現了三次工人離奇失蹤案件,據‘窗’的判斷是二級咒靈作祟,所以讓我們在回去的路上順手——”
“哈?二級咒靈也好意思讓我去?”
因為懶得看郵件,五條悟聽到夏的轉述才知道任務內容,當下便決定罷工不干。
“這種蒼蠅一樣的垃圾七海一個人去就足夠了,我們這樣一直跟在他身邊,反而會阻礙他的成長。”
自顧自地說完,已經進入休假狀態的五條悟轉身就要往另一個靠近甜品站的出口走去,要不是夏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領子,這個腳長的家伙肯定就已經逆著人流溜走了。
“不過是順路,這種事情悟你過去和杰也做過不少吧?怎么,對象換成我,你就不樂意了?”
身材纖細的年輕女子伸長了手臂,以與體態大小嚴重不符的力量猛地一拽,把轉身跑到她身后的高個子銀發少年拽回到自己面前的隊伍里,先用言語激他讓他停下開溜的腳步,等他醞釀好措辭準備開口反駁時,再搶在他前面開口嘗試和他講道理:
“而且這個工地的房地產商因為強制原住居民搬走鬧出過不少負面新聞,這種類型的案子,最容易生成產土神信仰問題,那就是一級咒靈了。”
充分且站得住腳的理由陳述完畢,見銀發少年雖然還滿臉勉強但好歹沒了抬腳就走的意思,夏便松開了手。但因為她開始的動作過大,五條悟的金色制服扣子已經從扣縫中滑脫,神奇的是,這件經定制只有左胸膛位置一顆扣子的制服,并沒有因此而大開露出少年勁瘦有力的胸膛。
“抱歉抱歉,我剛剛太用力了……不過我沒想到悟你在制服里面縫了一顆暗扣,用的還是藍寶石,真不愧是你。”眼尖的夏,在五條悟扣好自己被她弄亂的制服前,一眼看清了他制服里暗藏的玄機,并很快聯想到了杰之前說過的事情,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啊~~難道說是為了在畢業時向喜歡的女生送出第二顆紐扣,悟你才故意加了這個?”
“哈?我怎么可能會為了還不存在的女人做那種事情。”修長手指翻飛迅速把扣子扣好,銀發少年一絲不茍地把制服領子立起來,輕咳一聲,滿不在乎地說道,“這只是我為了固定衣服造型而加的,你們別說出去啊!要不然我畢業那天,肯定會被一群無聊的女人追著從東京跑到仙臺。”
他前方,已經穩穩地把車票放進新干線出口檢票機的七海健人聽到他的威脅,頭也不回地用敬語給出毫無敬意的回答:“沒事的,一天而已,五條前輩您用無敵的領域撐過就好。”
第42章 第二顆紐扣二
雖然根據現有情報, 夏猜測即將順路完成的這個任務可能是一級咒靈。
但無論多合理這都只是她的猜測,眼下他們還是按照窗的猜測采用應對二級咒靈的辦法——讓二級咒術師七海健人一個人上。
“真是的,夏你的感知能力都沒查出異常還有什么好擔心的?一個二級咒靈而已, 和我一起去旁邊的和菓子店吃大福吧?這家店最近推出了毛豆生奶油味的限定,雖然比不上仙臺的喜久福,也有一嘗的價值!”
作為一個無論任務行程多忙多趕都不忘品嘗當地美食尤其是甜品的人,五條悟在高專密集的任務行程中咒術沒精進多少,對各地美食的了解程度卻日益飛漲, 已經到了能上雜志訪談的專業主持人程度。
雖然對甜食沒有特別偏好, 但毛豆這個久違的詞語有股特殊的魔力,瞬間把夏帶回了櫻花飛舞的森林之都——仙臺。
夏對食物的要求不高, 比兵糧丸好吃營養均勻就行。和五條悟七海健人搭檔行動馬不停蹄奔波的這十多天, 她已經跑遍并嘗遍了這個不大國家各地的美食, 但無論那些食材多么鮮美,烹飪手法多么新穎嫻熟,她都僅僅是覺得不錯很好吃, 都不會念念不忘, 產生一定要再吃一次的執念。
唯有毛豆和牛舌, 這兩樣東西,她自從在仙臺吃過后,一直還想要再吃一次。
而牛舌這種比較大眾的東西還好, 日本大部分居酒屋都有, 但毛豆這幾乎是仙臺限定的東西, 她還真沒在別地的餐館看到過。
五條悟這次能在東京找到賣毛豆生奶油大福的店, 估計也是廢了一番功夫。
偏偏她這次回到高專后還有事情要和校長商量, 又吃點心又打咒靈怕是時間不夠,但這次一旦錯過, 下一次能吃上毛豆類的甜點,就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了……
“夏老師您和五條前輩一起去吧,二級咒靈而已,我一個人足夠了,而且我對甜膩的糯米奶油也沒有興趣。”
像是看穿了夏內心的想法,一向比成年人還靠譜的金發少年冷靜地給出了當下最能平衡所有人要求念想的建議。
早有此打算的五條悟聽完,欣慰又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七海健人能長成如今這明理有擔當模樣是自己功勞的模樣。
雖然看不慣他這大尾巴貓的模樣,夏思考糾結了一瞬后,還是決定聽從自己心底的欲望,去那個和菓子店久違地嘗嘗毛豆大福。
“咒靈那邊就交給健人你了,萬一情況有變就先跑,我和悟就在附近的和菓子店,趕過來很快的。”
把五條悟不老實的手從面無表情的七海健人肩膀上拽下來,趕時間的夏揮手朝這個比自己還高還沉穩的少年告別:
“我會幫你看看那家店有沒有健人你喜歡的那個……是叫法式三明治?”
“笨——蛋——,這種從名字上就能看出是法國的東西,怎么可能會出現在和菓子店?”
“以名取人是不對的,就像悟你姓五條,實際上并沒有長五條手或是五條腳吧?”
“哈?你竟然拿我和咸的三明治比——?”
“重點在咸嗎?”
……
看著老師和前輩吵吵鬧鬧離開的背影,七海健人也不知道為什么嘆了口氣,松了松制服領口的扣子,拿出藏在手提袋中,被厚厚的咒文布條纏繞的短刀,跨過因為接連意外停工而空無一人的建筑工地欄桿,繞過泥濘坑洼的小道,走進了尚未完工的漆黑的建筑樓。
作為一個家族中沒有咒術師的人,七海健人小時候也曾因為自己會看見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而困擾,畢竟對人生目標是好好學習找份高薪工作早日退休在物價低廉地方享受余生的他來說,外公丹麥血統帶來的身高以及深邃五官已經足夠麻煩了,再加上這些麻煩百倍的,只有他能看見的東西,只會讓他更難實現自己的夢想。
他之所以來高專讀書,也不是因為想成為咒術師或是掌握什么了不得的力量改變世界,而是單純地想學會利用這股力量,為日后平靜美好的生活做鋪墊而已。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個不大學校里,盡然有如此多的奇怪人物。
二年級那三位百年一遇各有各的奇怪的前輩先不說,最近那位新入職的老師,也是有著與大和撫子外表截然相反的強硬性格,看起來很好說話,但一旦涉及到她認定的事情,就會變得和五條前輩一樣難搞……如果只看這一點,這兩個人還真是絕配。
因為這次的任務目標只是個二級咒靈,建筑物中也沒感覺到什么可怕的氣息,七海健人單手持刀順著殘穢上樓找咒靈的時候,便還有些想東想西的閑情。
入讀高專兩個月,作為一個不和怪物相比勉強算得上是有天賦的咒術師,七海健人已經差不多掌握了自己的咒術,二級咒靈這種東西,情報充足甚至能毫發無損地拿下。
不過今天這種情報不足的情況,可能還是要受些皮肉傷。
畢竟,和那些天賦可怕的前輩不同,只是個普通人的他,也只能順著普通人的曲線一點點成長,在這充滿了狗屎的世界中,找到一塊相對安寧的地方休息。
至于拯救世界這種事情,交給五條前輩夏油前輩,還有夏老師——
忽然,一股異樣感劃過七海雜念紛紛的心頭,靠著咒術師生對危險的敏銳,樓梯剛上了一半的金發少年縱身從尚未修整完畢的樓梯邊緣跳下,而在他落地前,二樓樓梯口漆黑的陰影中,忽然蔓延出了一片似霧非霧,如陽光下飛舞的灰塵般沒有實體的虛無。
越是不明的東西越容易讓人感到害怕,退到一樓的七海健人雙手握住刀柄,本就嚴肅的神情更加凝重了起來。
雖然他見識有限,但這個氣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的二級咒靈。
要喊夏老師和五條前輩嗎?
求助的念頭幾乎是和不詳的預感一起浮上七海健人的腦海,猶豫了一瞬,他還是把求助的念頭暫且壓后,決定自己先上試試。
畢竟那兩個人明明相互喜歡卻又誰都不肯明說,和幼兒園小孩子一樣的變扭吵鬧還會殃及池魚的相處方法,連他都有些看不下去。
為了未來能少受些罪,今天他就先想辦法自己解決這個咒靈,多給那兩個人留些相處時間好了。
第43章 眼中的你一 (末尾有修改)
東京的毛豆大福, 外表看起來和仙臺的喜久福差不多,掌心大小的白色糯米團透出嫩綠的顏色,盛在刻著金色樹葉的黑底盤子中, 像是春天新抽的綠葉一樣可愛。
據店主所說,這是他前不久去仙臺嘗到喜久福時被美味震驚,回到東京時根據記憶中的味道多次實驗做出來的。
不過,雖然外表很相似,盛著的盤子也比仙臺更加精致昂貴, 一口咬下去在舌尖爆溢的順滑奶油餡也十分突出, 但夏總覺得和自己在仙臺那家民宿吃到的相比,還是差了些什么。
“好吃!雖然比不上喜久福, 但這個毛豆和生奶油的比例還有薄薄能透出毛豆綠色又不失嚼勁的糯米皮, 也比仙臺普通的小店好吃多了。”
腮幫鼓鼓, 一臉滿足地吃著毛豆大福的美食評論家五條悟三下兩下吞下嘴里的大福,順勢發出喟嘆。
而被他專業評論吸引的夏,半信半疑地把又夾了一個大福送入口中, 細細品嘗, 但總覺得還是差了些什么。
說起來, 悟他去仙臺修學旅行,是高二秋天的事情,也就是說他現在, 還沒有去過那家民宿品嘗過那位老奶奶的手藝……
“嘿嘿~夏你開始猶豫了那么久, 一副對甜品不感興趣的樣子, 結果一進店, 吃起來比我還要快啊~”
甜品當前, 五條悟少見地沒有一手一個和倉鼠一樣鼓著腮幫飛快咀嚼,而是如有所思目不轉睛地專注盯著夏, 仿佛她是什么從國外借來展覽的稀有動物一般。
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筷子剛想說自己吃飽了剩下的都歸他,卻被少年忽然往前探身的動作弄得一僵。
這家和菓子店裝潢很傳統,屏風擋板在淺綠榻榻米上隔出一個個小小的方形空間,夏他們所坐的兩人小矮桌更小,擺上四五個盤子兩杯飲料就差不多滿了。
所以身高超過了這家店大門門框的銀發少年,上半身一前傾,輕而易舉地就越過了擺滿了各類精致香甜和菓子的小矮桌,湊到了夏臉旁,制服下擺因為他的動作微微散開,露出了耀眼閃亮的藍寶石紐扣。
他故作成熟隨性地伸出手指,擦去了神情稍稍不自在,但還是克制住了自己后退反射黑發女人嘴角的奶油。
“沒人和你搶,慢慢吃就行,看在你難得有個喜歡吃的東西份上,我把這一桌的大福都讓給你好了。”
‘毛豆大福桌上還有很多,夏你不要心急,如果喜歡的話全部吃掉也可以~’
努力克制自己眼底自得銀發少年身旁,忽然多了一個穿著寬松藍色衛衣的銀發青年虛影,在夏驟然放大的瞳孔中漸漸移到銀發少年身上,和他合為了一體。
這還真是,不愧是悟啊……
閉眼除去從心底浮上眼底的幻覺,夏在銀發少年一聲蓋過一聲短促的‘夏’中重新睜眼,看著自己面前獨一無二,正因她突如其來驚愕閉眼舉動而焦急拔高了音調的銀發少年,眉眼漸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個明媚燦爛的笑容。
“我沒事~只是突然發現,我比自己認為的,還要更喜歡你的靈魂本質。”
“喜……喜歡——你忽然說什么亂七八糟的!”
五條悟被夏突如其來表白給弄懵了一瞬,連剛從她臉頰邊移開,指尖還掛著白色奶油的右手都停在了半空中,完全把自己事先計劃的要斯條慢理優雅地把手指送回唇邊再色氣滿滿舔去奶油這一事給忘了個精光。
于是,他這個翻爛了無數本雜志,徹夜打電話騷擾夏油杰而想出來的,能讓對面女人感受到自己男性魅力甚至還為此定制了藍寶石紐扣的作戰,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失敗了。
因為方才的大喊氣勢矮了一截的銀發少年氣鼓鼓地收回自己的手指,不開心地盯著夏,覺得她一定是察覺到了自己的計劃,才故意說那樣的話來擾亂自己的心情。
而且細細一想這話也算不上是告白,靈魂本質什么的感覺還把那個未來的家伙算進來了……這么一想就更虧更生氣了!
可惡!談過戀愛的人果然不一樣,想要夏這家伙淪陷并說出‘我只喜歡現在的你’果然很難。啊啊,虧他還事先和這家店的老板打了招呼,讓他用室內的監視攝像頭一刻不停地拍攝這邊的情況,好把這個女人羞澀告白并被他委婉帥氣拒絕后失落的模樣拍下來……等等!那樣的話,這個攝像頭不就拍下了他剛剛呆愣的傻樣嗎?!不行不行,那樣的話必須刪除!
這么想著,本想一口吃兩個毛豆大福泄憤的五條悟刷地一下站了起來,本想徑直往店主的方向走去,不遠處建筑工地爆發出的陌生氣息,卻讓他停住了腳步。
等等?這個氣息是一級?怎么可能,完全沒有半點預兆——
可愛的學弟性命正在受到威脅,五條悟沒時間細想,和同樣噌的一聲站起來,滿臉凝重的夏一起,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和菓子店離建筑工地,走路也不過五六分鐘的距離,對能使用術式進行瞬移的五條悟和夏來說,就是眨眼抬手間的小事。
雖然內心一直在安慰自己這幾秒鐘不可能會出什么大事,夏到達現場時,看到的卻是金發少年被溢滿咒力黑色泥土灰塵包圍懸在半空,面色灰白滿身細小傷口的陰暗畫面,沖擊得她呼吸一滯。
為什么……明明方才還只是個可以忽略不計的二級咒靈,為什么會在一瞬間變成一級咒靈土地神?二級咒靈到一級咒靈轉變過程中發生的咒力變化,她一直張開的感知,為什么什么都沒感覺到?
難道說,她的感知也開始出問題了?
危機刻不容緩,夏把自己內心剛剛升起的動搖強硬地壓回去,一手抬起示意五條悟后退,在他猶豫的空檔,久違地使用了領域。
“秘術·想非想處。”
像是晴朗的天空飛過一行白鴿,撲簌的振翅聲后落下一片片潔白的羽毛,把世界妝點成了無瑕的純白。
第一次見到夏的領域的銀發少年仰起頭,波瀾不驚的純粹藍眸中閃過驚艷的光芒。
身處他人領域身受他人掌控,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沒有一絲危機感,反而有些享受此時一呼一吸都掌握在黑發女人手中的感受。
就算是付出自己的性命,她也絕不會害他。
五條悟對這點深信不疑。
這與夏是否深愛現在的他無關,只要他還是她的學生,她就會把他劃入自己的羽翼下,無論發生什么,都會盡全力保護他。
就像此時對七海健人一樣。
由過去住在這片土地又被迫離開人們怨念聚集而成的一級咒靈土地神,在純白中心黑發女人簡短平和的‘消失’后爆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的尖叫,而后,和美好到不像現實的純白領域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欣賞了一出大戲的五條悟上前接住從半空中落下,渾身傷痕消失不見,呼吸平穩如常像是在做美夢的金發少年,掩不住眼底的驚喜轉頭看向變法戲般創造了這一切造物主的方向,卻只看到了躬身女人無力垂下的長長烏發。
“夏——!”
眼底的欣喜被焦急怒氣取代,焦急的銀發少年瞬間把手中完好無損的后輩丟到滿是灰塵的地面,瞬移沖到三步外呼吸變弱黑發女人身旁,忿忿地伸手掐上她肩膀,恨鐵不成鋼地拼命搖晃她大聲吼道:
“這個術式有這么大的副作用你倒是早說啊!不過是個一級咒靈,我抬抬小拇指就能滅掉!”
說著,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憤怒得藍眸都被血絲充滿了的銀發少年頭也不回地抬起手,中指食指交疊,咒力傾斜而出,把從自己身后襲來的無邊黑洞瞬間消滅。
“明明每次出任務都站在最后指揮我做這做那自己從不出手,這次倒也和那一樣袖手旁觀讓我——!”
“從這里回到高專的路上有太多建筑物行人……用瞬移避開它們回去至少要花三四分鐘……健人當時的情況,等不了那么久了。”
本就頭疼的夏被激動的五條悟一晃,腦袋就像挨了無數發茈一樣產生了一片片空洞,思想情感的傳達斷斷續續,要不是面前人眼底能化寒川為海洋的冰藍火焰喚醒了她靈魂的記憶,她說不定說到一半就會因忘了要說什么而停下。
不過,只要這一份冰藍還躍動在她心上,她就無論如何也能認出他,能為了他從干涸的四肢百骸中擠出最后一絲力量。
夏吃力地轉動眼珠,把目光焦點定在銀發少年身上,朝無論自己和對方變成什么樣,都絕不會認錯的靈魂印記,輕而有力,像是以性命起誓般認真許下諾言:
“沒事的,我會保護你們,絕對不會讓你們任何一人出事。”
第44章 眼中的你二
百年一見的六眼, 五條家古老輝煌的無下限咒術,能負擔此類咒術精密復雜計算的大腦。
擁有這些的五條悟,出生便站在了常人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甚至間接改變了世界,讓咒靈都因懼怕他的力量而逐漸強大起來。
但由即將成為世界最強的少年五條悟來回想,這些東西,除了讓他的童年充滿無趣的暗殺,任何事情都變得簡單沒有挑戰力之外, 真沒帶來過什么好的東西。
不過, 大概也就是因為出生時就被賦予了這樣的力量,一直站在高山之巔俯瞰世界的五條悟, 從沒有體會過站在他人身后, 被人保護的感覺。
因為他是五條悟, 所以他自己還有他周圍的人,都把他固定在了保護他人的強者位置上,從出生到現在, 從沒有變過。
‘我會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出事’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對五條悟說話。
而且, 這傻白甜晨間劇味十足的臺詞, 雖然出自一個搖搖欲墜連呼吸都不穩的女人口中,不可思議的是,他半點也不覺得白癡傻帽, 反而有種難以言說的觸動感。心臟像是要蹦出胸腔一樣不停加速, 奔騰的血液像是要在他體內制造出旋渦, 讓他體溫攀升到胸口第二顆紐扣都變滾燙的程度。
事后回想起來, 五條悟覺得自己當時之所以會心動, 是因為對他說出這句話的人無視了他五條悟擁有的,讓他被咒術界所有人心照不宣稱呼為最強的一切, 眼中心中所念所想的,只有他這個人本身所擁有的平常東西。
愛吃甜食,愛通宵打游戲,無視校規等一切規定,我行我素不考慮周圍人的感受……
雖然這種把他當做普通高中生的感覺也不爽,但和人們腦海中固定的‘五條悟’比起來,還是要好一些。
所以,如果她之前說的‘喜歡靈魂本質’指的是這個意思,他也不是不可以回應一下她的感情……
“悟,夏老師醒了,你不過來看看嗎?”
與天臺大門吱呀打開聲一起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五條悟的沉思。
為了理清自己亂七八糟情感而獨自一人站在天臺上的銀發少年回過頭,朝略帶擔憂的好友露出了一個閃瞎人眼的笑容。
“當然要去!”
夏油杰:“……”
這家伙,不會是因為夏老師在自己面前昏倒而自責氣惱地傻了吧?怎么還神清氣爽興奮得和喝了一整箱啤酒一樣?
作為彼此唯一的摯友,五條悟自是一眼就明白了夏油杰略帶疑惑目光代表的含義,剛剛想通自己的心意,心情大好的他,當即一步比一步邁得大地沖到天臺門旁,興沖沖地和好友分享起了自己的發現:
“杰你還不知道吧?夏剛剛向我告白了!說喜歡我的靈魂本質……雖然聽起來把那家伙也帶進來了有些不爽,但無論如何她總算是看到了我肯定了我,看在她都不介意老師的身份鼓起勇氣和我告白的份上,我也就勉強答應和她試一試好了……杰你那是什么眼神?”
轉身朝樓梯走去的夏油杰側臉,朝一臉抑不住得意的好友露出一個憐憫又和善的笑容:
“沒什么,悟你高興就好。”
“等等,你別走給我說清楚?難道她不是這個意思?”
“誰知道呢~,悟你直接去和夏老師確認不就好了嗎?”
“那如果不是我不就丟大臉了嗎!杰你這家伙快給我停下把話說清楚——!”
……
兩個母胎單身的高中生從頂樓天臺一路吵到二樓醫務室,誰也沒法說服誰,對自己深信不疑的五條悟氣呼呼地放棄了獲得好友祝福這一選項,直接砰地一聲打開醫務室的門,在病床前同窗后輩嫌棄,病床上目標對象疑惑的目光中邁開長腿,腰板直挺腳步生風,大搖大擺興師問罪似的走到夏床頭,俯身盯著她,像是怕誰反悔般飛快地說道:
“夏,我答應你的告白。”
夏:???
昏睡了一天的夏眨了眨眼,一臉茫然地看著銀發少年壓迫感十足湊到自己面前的俊臉,在他的額角發現一滴不易察覺的緊張汗水后,才終于明白了他這是在唱哪出戲。
但這事一旦想明白了,反而讓她更加頭疼。
悟這家伙,之前不是一直拒絕她的嗎?怎么在她似是而非的告白后,忽然一下又同意了?
不過不管為什么,首先他這種接受告白說話方式……稍微讓人有些火大。
“那,我收回我的告白。”
夏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面前少年不可置信的臉龐,眉眼彎彎嘴角微勾,露出一個溫柔似水的笑容:
“悟你要記住,世界上所有的男性女性,無論多喜歡一個人,都不會在收到這種施恩似的變扭回答時,打從心底地笑出來。”
“無論現實中的其他差距如何,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尊重她/他,把她/他放到和自己對等的位置上認真對待。”
說完,夏就把自己體溫略低的手從男人臉龐抽走,無視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的銀發少年,掀開被子往他相反的那一邊探身低頭,尋找自己的拖鞋。
“……你的拖鞋在我這邊。”
銀發少年不情不愿,細品之下還帶著一絲委屈的聲音把夏的目光喚了回來。
本俯身靠在床頭的高大少年慢吞吞地直起身子,遠高于常人的挺拔身體擋住了醫務室白熾燈的亮光,在抬臉仰視他的夏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作為六眼的擁有者,五條悟哪怕不轉頭,也知道床尾的家人硝子和七海健人,還有病房門口的夏油杰正以欣賞千年一見奇觀的驚奇目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和夏。
再說下去,很可能只會給這些人增添更多的調侃他的資料……但要他就這么放棄退出,他又不甘心。
別別扭扭的少年糾結來糾結去,最終在夏朝他道了個謝,轉身坐在他這一側的床沿,比雪白床單還要白嫩的小腳從床沿滑下踩進醫務室寬大拖鞋的時候,心一橫伸手,拉住了準備離開夏的手,變扭但毫不躲避地認真說道:
“我……如果我現在重新回應你的告白呢?”
銀發少年低頭俯身,讓自己和夏的眼睛處在同一水平線上。
兩人都是令人羨慕的巴掌臉,此時面對面湊在一起,不止是眼睛,口鼻的位置也恰好能對上。夏能聞到銀發少年炙熱呼吸中甜甜的奶油蛋糕味道,悟能聞到黑發女人嘴角殘留的涼涼薄荷柑橘漱口水味道。
“我……雖然你還記得未來那個我的事情讓人有些不爽,但既然你也把真正的我放在了心上,我也……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出生以來第一次以疑問不確定的語氣問話,銀發少年雖然極力控制了自己每一處細微的面部表情沒讓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暴露在外,但就在他面前的夏,卻發現他自話音落下后,再沒有呼出過半分鼻息。
緊張得都屏住了呼吸啊……
而且這個笨拙到了極點,邏輯混亂小學生似的告白回應,要不是她知道這是五條悟小少爺有生以來第一次低頭詢問他人的意見,肯定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不過就算知道了……沒有未來的她,也不能就這么答應下來,加深這份只會讓他們痛苦的情感。
“雖然沒達到滿分,但也算合格了。”
夏忽然抬手,捏住緊張屏息銀發少年的鼻子,笑嘻嘻地說道:
“不過,作為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師,我絕不會做出和自己的學生交往這種違背師德的事情。”
“所以在一起這事,就等悟你畢業后成為一名可靠的大人后,再來和我談吧~”
第45章 交易(后有補全)
高中生絕大多是還沒進入社會, 沒有穩定經濟來源的未成年,與已經成年有過社會經驗和正當職業的老師比起來,是完完全全的弱勢群體, 屬于被支配的那一方。
所以,無論是法律還是倫理道德,都嚴格禁止了此類情感的存在。
但這些條條框框,對最討厭正論的五條悟來說,沒有一條站得住腳。
“弱勢群體?被支配?夏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聽完夏洋洋灑灑莫約有三千字關于師生戀危害的小論文后, 挑眉抬頭的銀發少年一掃之前聽到拒絕答案的不爽, 仗著身高優勢自上而下地俯視還穿著病號服的夏,又恢復了一貫讓人牙癢的自信語氣:
“且不說現在咒術不穩定的你絕對打不過我更別說支配我, 就說對社會的認識……連養老金醫療保險都不知道的人真的好意思說自己有社會經驗?”
“再說了, 我們不過差兩歲多, 這一點年齡差連半條溝壑都建不起來,有什么好計較的。”
“明明差二十天就三歲了,就這你還好意思說兩歲多?”
“四舍五入一下不就差不多了, 不要這么計較啦~”
“這是犯法的事情, 我可不像悟你那樣喜歡無視法律法規, 絕對不干。”
“但是法律只是禁止發生關系沒有禁止談戀愛啊?還是說夏你已經想到那里去了?”
“……你——”
正道之光滿滿的話被曲解成這樣,剛醒來的咒術副作用還沒完全消退的夏覺得自己的頭又痛了起來,下意識地抬手按著太陽穴, 一時半會想不出合理的反駁的話。
終于扳回一城, 心情舒暢的銀發少年又壞心眼地俯身湊到夏臉龐, 學著深夜檔成人片的動作朝夏白皙小巧的耳背哈了口氣, 曖昧地壓低了嗓音說道:
“而且夏你不用擔心, 日本法律規定只要滿了十三歲,雙方都同意就沒有關系的~”
“而且我們之間差不到三歲, 在美國這都歸到青少年一起偷吃禁果一類,完全不構成成年人與未成年人——”
“你天天上課不好好學習玩手機,就是在看這種東西嗎?!”
什么滿十三歲雙方都同意就沒關系?這種法律是哪個白癡制定的?十三歲的涉世未深天天學校家庭兩點一線來回的孩子哪里是浸泡在世俗骯臟大人的對手,三兩句話不夠就三兩百句話,總有的是方法能把人騙到點頭同意。
后面那個相差不到三歲倒還算合理……不對!為什么她要一本正經地認真思考這種東西啊!!!
終于從五條悟一連串看似有理有據實則詭譎愚蠢無比的話中繞回來,氣炸了的夏咬牙切齒反駁的同時扭頭就是個頭槌,砰地一聲在自己和銀發少年白皙的額頭上撞出大片紅痕。
“而——且——”
額頭傳來的疼痛讓夏的腦子瞬間清醒,能反手揪著比自己高出一大截銀發少年的領子,盯著他因疼痛而冒出生理性淚水濕漉漉的藍眸,笑容溫和又不容置疑地說道:
“這個世界上,不在乎他人想法和爛到了骨子里條條框框規則的人不止五條悟你一個。”
“我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剛剛列舉的那些亂七八糟白癡法律是怎么規定的,也不管你現在是不是擁有了比一般成人還要成熟的思想和絕對力量,只要我還是你老師一天,我就絕不會和你交往,更不會有別的更進一步的發展,明白了嗎?”
“有異議——”
“反對無效,我要休息了,你們該上課的上課該出任務的出任務,不要都聚在我這里妨礙我休息。”
面無表情的夏強硬地反駁了五條悟的話,同時用力把他推到斜靠在病房推拉門上笑瞇瞇看好戲的夏油杰面前,示意他把人帶走。
同樣默默站在床尾看好戲的家入硝子和七海健人收到信號,也默契地快步走到夏油杰身旁,幫他架住還在不停掙扎的銀發少年,一同把人拖了出去,并在關門前囑咐夏好好休息。
鬧哄哄的探病集團終于走了,夏松了口氣,但環視空蕩蕩的病房時,心頭又涌上了一股難以言說的疲憊落寞。
她在木葉的時候,級別還不夠住單人病房,再加上她也沒那么講究懶得花錢升艙,每次都是和其他忍者一起住在三四人病房,和探病的人聊天說笑,吐槽這次任務金主是多么傻逼或是爆料隊里的新人又干了什么傻事。
雖然有的時候笑得厲害了還會弄崩身上的傷口被護士小姐姐罵,但那些歡笑熱鬧,是雪白病房中唯一的色彩,和什么都沒有的現在比起來,不知道好了多少。
只不過那樣的熱鬧,她大概此生,都無法再活著見到了。
細碎的傷感像是細小的玻璃碎片,折射出夢幻的七彩斑斕后劃過皮膚,留下一道道能讓人瞬間清醒的血痕。
夏沒有在這斑斕色彩中沉迷過久,因為她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雖然比預定的晚了一天……希望五條校長看在她深受重傷的份上能發揚些紳士風度,不要計較她這點遲到時間了。
呼出口氣,夏匆匆地從家入硝子帶來的行李中翻出件高專定制的黑色制服,仔細地扣好金色紐扣理好衣領,反鎖上病房的門,直接跳窗抄近路,朝校長室所在的高樓走去。
意料之中又算是意料之外的,五條校長竟還真在校長辦公室等她。而且擺弄茶具的悠閑模樣,讓夏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把學校事務全部移交給夜蛾了。
不過這事也和她沒什么關系就是了。
都是彼此已經撕破了臉皮了人,夏象征性敲門走進去后也懶得打招呼,直接進入正題。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我身上植入了什么鬼東西,又能利用這個東西控制我做什么,但生命有限,我不想把高貴的時間浪費在和你們玩躲貓貓猜謎上——”
正反方向運轉的術式從指尖奔流而出,夏毫不猶豫地突然抬手,在對面老人震驚的目光中左右手十指交叉,粗獷的咒力從交疊的指尖溢出,眨眼間發出的光亮與震鳴,讓置身其中的人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聽不見,刺眼的白光在視網膜上落下的燃燒印記,像是地獄紅蓮般刺眼灼人。
巨大爆炸聲引發的地鳴傳到高專的每一個角落之前,收回手的夏就已經一蹦一跳地站到原本佇立著高專歷史最悠久最宏偉建筑物,現在已是一片碎石磚瓦廢墟的頂端,笑瞇瞇地看著砰地一聲掀開石塊從廢墟中爬出來的,銳利藍眸中殺意能凝成實體的健碩老人:
“其實星漿體事件后我就想這么干了,但之后忙著管孩子沒能抽出時間,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迎光而立的年輕女子膚白勝雪,海藻般的烏黑長發披撒在肩后隨風搖蕩,身形纖長柔美但不單薄,黑色修身制服裹出柔韌有力的肌肉線條。
她聲音輕快神情愉悅,上揚的嘴角帶著恰到好處的禮貌笑容:
“我啊,是個視生命價值高于生命長短的人,比起延長所剩不多的生命,我更想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暢快隨心所欲地活著。”
“而且雖然我接下來的壽命不多能力也有限,但滅門一兩個古老世家,我覺得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畢竟,我這個‘殘次品’使用過度后的最終,可是會放出能拖著周圍人一起下地獄的‘黑洞’啊~”
第46章 四人的仙臺一
自從那次轟塔警告后, 夏的生活肉眼可見地輕快了不少。
雖然今年災難頻發,哪怕過了五月,咒靈還是和雨后蚯蚓一樣越冒越多, 弄得夏整個夏天都在外面來回奔波,但沒有了高層的干擾,扭曲咒靈臨死前的哀嚎都可愛了不少,任務再多也能勉強過活。
因為五條悟的咒術越來越成熟穩定,再加上內心某些不可言說的擔憂, 夏七月后就幾乎一直跟著夏油杰和灰原二人的小組行動, 八月下旬甚至和他們兩人一起在沖繩呆了大半個月,整個人肉眼可見地黑了一個色號。
回來后正好趕上高專開學, 夏連行李箱都沒來得及收拾, 囫圇沖了個澡睡了一覺, 就直接趕來給已經升入高二下學期的三個問題兒童上課。
偏偏,其中某個近兩個月沒見她的問題兒童還很不領情,早訓后就趴在課桌上側臉和身旁的小伙伴聊天, 仿佛站在講臺上扳斷了數根粉筆的夏不存在一般:
“杰, 我聽說災害后的那一年不堪重負存活者的感情會迎來爆發期, 出現的咒靈比災害當年還多!啊啊,真是越想越不想干,到時候我們直接翹班去誰都聯系不到的海島上度假吧?”
沒骨頭似的垂著腦袋枕在自己手臂上的銀發少年, 連鼻梁上的墨鏡都沒摘下來, 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嘴上倒是一直沒停地嘀咕抱怨:
“太過分了, 我們可還都是未成年人啊, 這樣濫用童工不犯法嗎?日本的青少年保護法在哪里啊?”
“好了好了,每天我們休息的時候夏老師都還在熬夜幫我們寫報告呢, 悟你就不用抱怨了。”
“報告?這種忙得要死的時候,上層那些老頭子還敢那這種東西來煩我們?”
“也不能這么說,畢竟記錄不同咒靈的弱點能讓我們找到袚除它們方法,把這些方法系統地編制成冊放入高專教材,是咒術界傳承了數百年,救了無數咒術師性命的重要傳承。”
“但這種無聊的東西也就對七海灰原他們有用,對我們來說完全無所謂,所以交給他們去寫就好。以我們的實力視角寫出來的東西,他們反而用不上。”
當了別人半年的前輩,五條悟卻依舊沒養出半點前輩的自覺,毫不客氣直扎人心的話語,能把心靈脆弱的后輩氣得直接退學。
不過看在他這次放無形暗箭傷人的時候沒有把坐在另一邊的硝子也帶進去,夏決定不克扣他的飯后布丁作為懲罰。
而且與糾正五條悟臭屁性格這個漫長任務相比,夏現在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日常互懟吵到一半,忽然愣住的夏油杰身上。
雖然,那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瞬間遲疑,夏甚至覺得正因無聊把墨鏡拋給教室另一頭硝子玩的五條悟都沒注意到。因為在黑發少年飛快褪去眼底茫然,若無其事地瞇起狹長眼眸教訓回去時,銀發少年偏頭投來的不在乎視線也完全看不出什么異樣。
“七海和灰原都是我們的重要后輩,悟你這種說法太失禮了。”
“好了好了到此為止。真是的,我不是和杰你說過嗎?你這這種示悟說的是事實的說法,也很傷人的。”
因為自覺告訴自己夏油杰現在在逞強,夏便笑瞇瞇地開口打斷了兩人的日常友好交流,把自己今天準備的重大消息提前丟了出來吸引注意:
“而且你們之前說的假期咒靈袚除勞累問題,我作為你們的帶教老師當然也都知道,為此特意向學校申請,在這個學期開學的第一天給你們安排了一份大禮——”
用上揚的音調把二年級諾大教室三個學生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夏頗有儀式感地拿起粉筆,回身在黑板上噠噠地豎著寫下四個大字。
‘修
學
旅
行’
這項日本最喜歡的學習旅游方式,從日本明治維新時期一直傳承至今。高專雖不是什么正規的學校,但也沒有完全剝奪年輕人追逐屬于自己自由幸福的權利,只要當年不是過于忙碌帶教老師又愿意負責,他們也允許學生在高二的時候去外地參加修學旅行。
只不過,這個夏好不容易爭取來,又在各種趕車等車碎片時間制定好詳細計劃的修學旅行,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受歡迎。
“嘁,賣了半天關子,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呢?”
剛被她吊起胃口坐直了的銀發少年瞬間又趴回了桌面,懶洋洋地拒絕了夏的提案:
“我這幾個月天天在外面跑已經跑膩了,接下來只想呆在宿舍把全新還沒拆封的游戲玩個遍,哪里都不想去。”
“悟,只宅在宿舍玩游戲還是有些過分吧?好歹要出門上課。要是我和灰原有別的任務不能幫你帶飯,你難道還要夏老師幫你送飯不成?”
“夏幫我送飯?聽起來不錯。”銀發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兩下來了精神,伸直了右手大力朝講臺上的夏揮舞,“夏!我們兩個人一起去修學旅行吧!袚除咒靈任務什么的,讓杰和硝子他們留在這里做就好。”
“喂五條!你這樣太過分了我都會忍不住想打你的。”
“沒錯悟,你異想天開得太過了。而且修學旅行,就是要大家一起參與才有趣,”
“我才沒問你們的意見——”
“我的意見也是不·行·。”
額冒青筋的夏用力丟出被之前扳成兩段的粉筆,雖然意料之中地沒能命中銀發少年的腦袋,但總算讓這個當堂挑釁教師權威的家伙放手低頭,讓她走到他座位旁邊的時候,能夠利用身高差輕易伸手揉他的腦袋。
“而且我之前不是說了很多遍嗎?我對世界觀尚不成熟見識少的未成年人沒有興趣。”
“我的世界觀很成熟了!而且我很確定,以后見到的人再多,也不可能會有像夏你這樣吸引我的存在。”
被夏揉著腦袋的銀發少年罕見地沒有生氣,而像只被順毛的小貓咪一樣趴在桌上任由她揉亂頭發,乖順的模樣,一瞬間都讓夏懷疑他們不是分開了兩個月而是兩年。
“看上去溫溫柔柔老好人對什么都不在意,實際上瘋起來連高專權利象征的校長樓都能弄塌。”
“你這樣有趣的家伙,無論過多久,我都肯定不會再遇到第二個。”
少年人篤定的,像是一生都不會改變的認真話語像是火焰一般灼燙,讓本還在想少年五條悟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聽話還讓人擼毛了的夏下意識抽回了手。
但兩月不見,銀發少年除了咒術體術也增長了不少,在她指尖剛脫離發絲的時候就鐵鉗般卡住了她的手腕,懶洋洋地抬頭,星空般閃耀的藍眸中閃著志在必得的光:
“學生時代不行,我就在你身邊等到我們不是師生為止。”
“之后,我肯定會讓你放棄另一個我留在我身邊,絕——對——!不會再讓你去別的地方。”
不需要任何理由,也沒有給出任何理由,站在世界中心巔峰的銀發少年就像是陳述事實一樣理所當然地放下了他光芒萬丈的宣言。
但這番和他本人一樣高調自信的宣言,對現在的夏來說,稍微有些過于耀眼了。
“這種事情,等你順利修滿學分從高專畢業再說吧。”短暫的停頓后,夏垂眸避開了五條悟專注的視線,使了個巧勁,掙開了拉著她的手,強行把話頭重新拉回正題,“而且悟你雖然課外實踐加了很多分,遲到早退也扣了不少,如果沒有修學旅行的學分,說不定最后會真的畢不了業哦~”
“畢業?夏你覺得我是會在乎那種事情的人嗎?”
單手支著腦袋勉強直起身的銀發少年輕嗤一聲,挑釁地摞話:
“除非夏你在修學旅行的時候和我一個房間,否則我絕對不去。”
“一個房間?原來悟你只有這么個小要求,那倒是早點說啊。”
“???”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夏神色如常地走回講臺上,在‘修學旅行’四字后加上了‘仙臺’二字。
“因為時間緊急,既然我們已經達成一致我就不細說細節,大家先回宿舍收拾行李,半小時后到大門口集合。”
“都別遲到了啊,因為開往仙臺的新干線,四十分鐘后就要開車了~”
第47章 四人的仙臺二
夏很久沒來仙臺了, 而且因為最近夏天都在南邊跑,一出車站,她就被迎面而來的清新涼風吹得精神一振。
果然, 和人疊人的東京比起來,她還是更喜歡仙臺這種空氣清新,人口密度適中的地方。
不過,因為身后還跟著一個異常吵鬧和知了一樣煩人的尾巴,故地重游的夏心中的種種感慨剛升起, 就像是肥皂泡沫一樣被人戳碎了。
“夏——!你定的酒店的接送人在哪里?”
三天的修學旅行都折騰出了一只二十八寸行李箱的五條悟小少爺一手搭在剛過他腰線的行李箱拉桿上, 修長挺拔的出眾身材和外表,讓他瞬間成為了人群中的焦點。
“我的行李箱還挺重的, 我想快點給他……等等夏你這是什么表情?該不會是忘了定吧?”
“……這不是最近任務背包跑習慣了。”確實忘了這樁的夏干笑了兩聲, 試圖用備用計劃解決此事, “而且有悟你在,直接用能力把行李運回民宿也很方便嘛。”
但話音剛落,銀發少年就瞪大了眼睛往她的方向看來似乎想拔高聲音爭辯, 夏只好放棄讓這個被自己連哄帶騙弄出來本就興致不高小祖宗運行李的打算。
她轉頭給頭疼嘆氣的夏油杰和想裝作沒看到溜走的硝子使了個顏色, 自己趁五條悟不注意搶過他的行李箱, 順手把自己和硝子杰的背包丟了上去拖走,而想反抗的銀發少年則被兩名同窗一左一右地架住手臂,半推半拽地帶出了車站。
不過一出車站走到人煙稀少的林蔭小路, 被放開了的五條悟就面無表情地雙手抱胸, 站在原地不動, 一副你們說什么我都不聽也不照做的模樣。
巧的是, 其余兩人正好也有要事想和他商量, 就直接跳過了運送行李這件小事,由夏油杰打頭進入正題:
“悟, 你是真的已經認定夏老師了?”
因為暑期繁忙的工作安排,夏油杰也快一個月沒能和五條悟好好地面對面聊過,有些事電話也不方便說,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先不說你們現在身份的問題,她是來自未來的人,最后如果要回去……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森林之都仙臺九月的林蔭小道,陽光被半紅半綠的樹葉切成漂亮的多邊星星,帶著溫暖的陽光一起落到人身上,偶爾拂過的清風帶著青草的清香,耳邊充斥著鳥兒的脆鳴振翅聲,雖抬眼越過樹林就能看見鋼筋水泥的車站大樓,站在這兩排樹林中時,卻奇異地有種身處世外桃源的感覺。
不知是因為苦夏還是繁重任務清瘦了些的黑發少年站在這夢幻桃源的一角,狹長的狐貍眼目光上移,半刻不眨地認真凝視著自己的好友,靜靜地等待他的答案。
讓他稍微有些意外的是,他一向自封老子天下第一的好友目光竟然閃爍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嘖,一段時間不見,杰你怎么變得這么畏畏縮縮,還和老婆婆一樣八卦了?”
直覺五條悟的態度有古怪,夏油杰立刻拽住見勢不對想要溜走硝子的衣領,把人提丟到自己身旁,用不幫忙考試就不給你傳紙條的眼神威脅人幫忙。
“嘁,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還要我幫忙,所以我才說男生不行。”帥氣的短發少女把自己額前一縷碎發別到耳后,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五條這家伙明顯就是動了真心,但感情這種事他就是有六十六眼也看不穿,所以才會在事情還沒一撇的時候就急匆匆立下宣言。”
“要不是有生以來頭一次碰到不確定的事情,這家伙才不會乖乖留在原地聽我的建議,不是嗎?”
被兩個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少年目不轉睛地盯著,家入硝子卻沒有半點緊張,反而十分熟練自然地從口袋里摸出包香煙,輕敲包裝袋頂出香煙,漫不經心地叼在嘴里。
她沒點燃,因為打火機被夏收走了,這包煙也是剛剛從車站拐出來時從一個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口袋里摸的,只打算叼在嘴里聞個味,畢竟點燃了味道到了就肯定會被夏發現,到時候——
忽然,硝子叼著煙的牙齒一用力,淺黃色的濾嘴被咬折,白色的卷煙垂打到她下巴上,不輕不重的力道,讓她在一瞬間從自以為是的清醒中醒悟了過來。
因為大部分時間都留在高專自主學習,硝子潛意識中覺得自己和夏的接觸不多。
但她現在一想,發現只要這個沒比她大多少的老師在,自己就從來不用擔心一日三餐,餓了打開大門總能收獲塞進微波爐一熱就能吃的可口飯菜。研究經費以及一些本因為她稀有能力得不到許可的外出實踐實驗,也都悄無聲息地變得順利了起來……
稍一聯想就是夏這個,夏那個,看來她受到的影響,也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啊。
這個女人,看似和水一樣清澈透明,實際上在不知不覺中滲透了他們的生活,成為他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她倒是還好,但五條這種一向眼高于頂,從未受過挫折的天之驕子,第一次有了喜歡的人再被迫失去……倒不是她這么不看好自己的同班同學,但硝子總覺得夏看向五條悟的目光帶著種特有的克制與疏離,半點也不像是會墜入愛河的女人。
如果她面前這個白癡五條真的想把人留下,要補的功課好像,還真的有點多。
目光凝重的硝子經過重重思考,在另外兩名少年緊張期待的目光中,先把嘴里斷掉的香煙吐進垃圾桶,順手把香煙盒也丟進去毀尸滅跡,之后才一邊思考自己學過那一丟丟心理學內容,一邊慢慢地開口分析:
“夏和普通人不同,對名牌珠寶甚至美食都沒什么興趣,只在對人,尤其是對小孩的時候會露出格外溫柔的目光。”
“雖然沒有特別根據,但我覺得她之所以會這么做,一是因為自己小時候經歷了太多不幸,因此希望其他的孩子能幸福生活;二是因為小孩子的世界很純粹對人很真誠,所以才會時刻都以最真誠的態度對待他們。”
硝子一本正經地伸出兩根手指,在身旁兩人,尤其是銀發少年認真的目光中,又收起了一根。
“就五條你自己還養不好的情況抱養一個小孩不太可能,所以你只能從第二點下手。”
“我的建議是拋開你習以為常的高高在上的視角,切換到平易近人的溫柔平視視角,像是普通人一樣真誠待她。”
……
花了十分鐘終于在車站找到了一個靠譜的行李運送員并把行李運走后,夏馬不停蹄地跑去買了四杯毛豆奶昔,還特意囑咐店員要在一杯中加五倍的糖,之后又拎著它們快步走到五條悟他們候著的林蔭小道。
——結果被映入眼簾的場景嚇了一跳。
“那個,這個是什么新型惡作劇嗎?”
被眼前場景氣笑了的夏都快拿不住奶昔的紙杯托,恨不得把它們砸到道路正中,滿臉邀功的閃亮銀發少年身上。
不過她這個比較委婉的說法,顯然不能讓興奮中的銀發少年醒悟過來。
只見他從一旁生無可戀眼神毫無生機的短發少女手中接過一大捧玫瑰花,嘩啦一下丟到空中,用眼神催促一臉不確定黑發少年操控和服咒靈揮舞扇子,讓空中的花瓣排成漂亮的心型。
“怎么樣夏?這種在空中飄浮的心型玫瑰?是不是比商店里賣的木棍串的好看多了?”
“……”
“悟。”
夏沉默了數秒,在感知察覺到越來越多的人被這該死的花瓣吸引過來前開口:
“修學旅行回去后,把使用咒術前放帳抄一百遍交給我。”
第48章 四人的仙臺三
——像普通人一樣真心待她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平時還不夠真心嗎?
——不是, 我是說你要拋開身份努力表現得像是個普通人,做一些普通情侶間會做的事情。
——普通情侶……真是麻煩,好吧, 我就按你說的試試。
作為一名除去咒術能力各方面都很正常的不良女子高中生,家入硝子萬萬沒有想到,普通情侶相處方法這種每天電視劇廣告周圍行人都在上演的東西,她的天才同窗都能整出這么多花樣。
買花送人這種常規操作,他硬是要讓夏油拿出咒靈搞那么一出就算了, 連在牛舌店吃飯他都要跑進后廚自己上, 這家伙的普通人范本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啊?
“轟——砰砰砰砰——轟——”
一陣又一陣的爆炸轟鳴聲從后廚傳來,家入硝子清清楚楚地看到對面年輕黑發女子啪嚓一聲捏斷了手中的木筷, 而后像是無事發生一樣禮貌地朝一旁神色緊張的服務生招手, 讓她把茶水費結了。
“誒, 但、但是……菜!菜還沒上。”
這個服務生明顯是兼職的高中生,一被夏點名就神色慌張結結巴巴的,連句話都說不流暢。
“謝謝你的好意, 但還是算了。”
雖然嘴角的笑容已經越來越危險, 夏對小服務員的態度還是很溫和友好, 見她瑟縮在原地猶豫不敢上前,便利落地拿起桌上的賬單在把錢包里的紙幣全部掏出來夾在表面,起身路過她的時候交到她手里, 沒給她挽留的機會。
因為夏知道, 自己動作再不快點, 某個接著上廁所借口溜去廚房搗鼓的家伙, 肯定還能給她帶來更大的‘驚喜’。
不用任何人引導也不用咒力感應, 夏直接順著黑色詭異濃煙冒出來的方向走進廚房,單手推開厚厚的鐵門, 把里面墨鏡炸斷腿了還不放棄的某人揪了出來。
“等等夏,我就快烤好了,你就不能等——”
“不能。”
“這可是我第一次下廚!你就不想——”
“不想”
“……”
深知五條悟性格的夏用連續兩次干脆利落的否定把他的積極性打到平均值以下,面無表情地板著臉,在氣勢上以絕對優勢壓到理虧的銀發少年,趁他語塞的時機把人拽出了門口還排著長隊的牛舌店。
時隔半年的故地重游,夏也沒料到會出現這么多的不同,看著通往商場一樓階梯長隊中滿臉寫著期待的游客,不由得加重了握著罪魁禍首手腕的力道。
“嘶——,我不就讓你沒能在提前三個月訂好的飯店吃上牛舌嗎?至于這么記仇地打擊報復嗎?”
被夏捏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的五條悟連忙抽回自己的手腕,擼起袖子準備和夏好好理論一番,卻被隨后走出來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一左一右地拉住了手臂。
“真心。”
“留住她。”
以防前方的夏聽見,兩人都用力把五條悟按彎了腰湊到他耳邊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輕聲警告,然后在又在夏疑惑看來時一人拍他肩膀數落他不好好看菜譜釀成慘劇,一人掏他錢包把里面的錢全拿出來說是要當做老板的精神損失費,完美地掩飾掉了之前的提示。
看在這兩人費盡心思為自己掩飾的份上,五條悟勉強按捺下了心頭的躁動,順著他們的意思胡亂應了兩聲算是認錯,又丟了一大沓錢給店家并承諾日后一定會來照顧他的生意。
雖然從店家瞳孔地震的震驚反應來看,估計以后就算遇到他也會躲得遠遠的絕不會讓他踏入廚房一步,錢給的再多也只準他在外面吃就是了。
為了不讓自己精心計劃的下午行程也隨之泡湯,夏便帶著三個學生在商業街的一家站食拉面店快速地解決了午飯,刷卡付賬再趕到車站時,運氣不錯地趕上了她計劃中的那一班巴士。
雖然用五條悟的瞬移可以很方便地迅速到達任何目的地,但難得的修學旅行,夏還是想多一些修學旅行的樂趣,因此特意在計劃中加上了這一環。
只不過,心情比二八少女還多變的五條悟完全沒體會到她的苦心,甚至像是完全忘了自己早上氣惱抱怨說決不當交通工具的話,屁股剛挨著凳子長腿都還沒擱好,就拉著旁邊座位的夏喋喋不休地說起了自己的意見:
“夏——,我們又不是小學生了,花兩小時跑去景點拍一小時照片的無聊事情就少做點,多花點時間吃好吃的聊天增進感情怎么樣?”
“聊天的話,在巴士上一樣可以聊啊,而且還能順路看沿途的風景,偶爾這樣嘗試一回,悟你不覺得也不錯嗎?”
為了讓后排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也加入談話,夏便跪在了座位上,一手擱在椅背上,一手拉著五條悟示意他也和自己一樣這么跪坐聊天。
恰好此時,巴士路過一急轉彎口,劇烈的搖晃幅度,讓夏齊腰的黑發因慣性擦過了滿臉拒絕之意五條悟的鼻尖,甜甜的柑橘洗發水味道和羽毛般的酥癢感,讓他舌尖拒絕的話語打了個轉,又沉回了心底,沒了墨鏡遮擋的澄澈藍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出神。
因慣性往五條悟方向偏了偏身子的夏,恰好捕捉到了這一短暫的茫然。她瞬間計上心頭,在公交駛回直道慣性推著她回原位時握著五條悟的手用力一拉,把坐在位置上的高大銀發少年拉得繃直了膝蓋伸長身子,側身斜靠在兩人座椅邊緣,鼻尖甚至差點撞上了她肩膀。
“難得出來一趟就不要板著個臉,一起創造些美好回憶怎么樣~”
在夏溫柔似水的聲音,笑盈盈的眼神攻勢下,銀發少年臉頰很快就漫上了可疑的緋紅,伴隨著后排硝子打著彎的口哨聲迅速蔓延到全臉,最終只能破罐子破摔般順著夏的意,曲起近一米九的身軀跪坐在巴士稍顯窄小的座椅上,強行用接下來要去哪這種沒水平的問話轉移話題。
錢包癟癟已經沒有再賠一輛巴士余力的夏也見好就收,沒有繼續逗他,下巴支在座椅靠背上,沐浴著被車窗折射得更加模糊溫和的秋日陽光,笑容與姿態是前所未有的放松,饒有興致地說著自己今天下午的安排。
只不過話才說了三句,他們就被巴士司機用喇叭大聲警告,在全車尤其是穿著同款黑色制服兩人的哄笑聲中灰溜溜地坐了回去。
好在他們到秋保大瀑布的巴士也就四十多分鐘,時間再長一點,夏覺得連她都要被周圍人的打趣眼神弄臉紅了。
車站一到車門一開,夏和五條悟就克制地以普通人能接受的最快速度沖了出去,深呼吸了一口沒有調侃不再尷尬的空氣,這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嗯,不愧是寬六米落差五十五米的瀑布,還隔著一段距離,就能聽到這么巨大的轟鳴聲了。”
“確實,走進點應該會更壯觀根本,杰硝子你們快點!要不然就不等你們了。”
方才在巴士上鬧出了笑話,以及被傻傻地拉入成為了這個笑話一部分的夏和五條悟站在車站口眺望不遠處的瀑布,一唱一和的認真模樣,不知道的人看了,可能都會以為他們是這個瀑布的宣傳人員。
考慮到這兩人已經忍了一路正處在爆發點的邊緣,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努力把喉嚨口癢癢的笑意憋回去,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和他們一邊聊天一邊往瀑布旁下行的步道方向走去。
因為此時還只是初秋,秋保大瀑布最為出名的楓葉景只來得及展開一小小的畫卷,包裹著這轟鳴水流的樹木大部分都還是綠色的,只有少數變成了午后陽光一樣的金色或是胭脂般的深紅,遠遠地看過去,像是調皮的孩童抓起畫筆在綠意上胡亂添了幾筆,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因不是最佳賞楓季節,瀑布的游人也比往常更少,順著下行道往瀑布底端走去的更是只有夏他們四人,但因為瀑布轟鳴聲不小,哪怕他們彼此間緊挨著走在一起,也必須大聲喊話才能聽清對方在說什么。
舉著手機自拍的硝子和夏大聲討論著最佳拍照角度和位置,落后她們兩步的夏油杰和五條悟,看似一路無言地并肩走著,實則嘴唇不斷蠕動,在進行一場激烈得能擦出火花的無聲交談。
‘悟,剛剛的司機大叔說你和夏是白癡小情侶,對此,你有什么感想?’
‘如果把前面那個錯誤的多余修飾詞去掉,我下車時就給他留張支票讓他換一輛跑山路不會顛簸的車了。’
‘那倒不用,畢竟偶爾顛簸一下,不小心撞到身邊人胸上,不是也不錯嘛~’
‘哈?我才沒有做這種事!那是因為夏那家伙忽然湊過來要拍窗外的景色才不小心蹭到了……而且我現在口味已經變了對歐派沒那么感興趣了你不要再亂說!’
‘這個嘛,我記得你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在夏面前自爆過了,我說不說都好像沒什么區別?’
‘……’
難得看到臭屁好友吃到黃連一樣難受糾結的表情,夏油杰嘴角不住上揚,最終擴張成一個五條悟看了就手癢的偷腥狐貍竊笑。
不過在五條悟忍不住出手前大義滅友,前面兩個女生也商量好了拍照地點,大聲把和小學生一樣肩膀撞肩膀斗到一起的兩人喊了過來。
“拍照了,你們在不過來就不管你們只拍我們兩個的合照了。”
硝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和女子高中生一樣你推我搡互瞪眼神仿佛能在空氣中交匯出劇烈火花的二人,舉了舉手中的相機朝他們示意,催促的語氣像是棒讀一樣沒有半點情感變動,一聽就是過去被兩人摧殘多了已經無法對他們的辣眼交流產生任何情感波動。
這一點,教了他們半年的夏也有同感,不過為了讓這次修學旅行能有些修學旅行的模樣,她還是故作嚴肅地擺出了老師的架子,催著另外兩名不知因什么又鬧起來了問題兒童站到自己前面,在硝子擺弄好相機定時功能飛快跑到她身邊時和她一起默契地后退半步,站到兩塊凸起的巖石上,完美地達成了兩米身高入鏡成就。
‘夏老師,你想拍張什么樣的合照?’
‘唔,硬要形容的話,就是能從頂端看到后面兩個說悄悄話家伙傻臉模樣的?’
‘哈!這個我喜歡!要不要再給他們比個兔子耳朵什么的?’
‘可以可以!啊,硝子你看那邊的巖石,是不是就很合適?’
——最終,那張背影是綠意昂然流水飛濺秋保大瀑布的照片上,出現了兩個身量極高少年頭頂分別冒出兩名嬌小女性的神奇畫面。
黑發少年背后的帥氣短發少女嘴角囑著漫不經心的笑,正舉著兩根香煙給一臉無奈的他比兔子耳朵。銀發少年背后的黑發女子笑容比瀑布飛濺的水流還要肆意燦爛,蔥白的手指把自己烏黑長發分成兩股擺在身前人肩側,充當天下最滑稽最容易被看穿的假發。
她沒有看鏡頭,長密卷翹的眼睫下垂,盈滿笑意的星眸落在劍眉高挑,看起來下一秒就要跳起來反抗的銀發少年身上。
為了擺好頭發,她俯身低頭湊得離銀發少年很近。
看上去,就像是在親吻他的發頂一般。
第49章 四人的仙臺四
完成了修學旅行必備的拍照任務之后, 夏就在五條悟跳起來拽她前從石頭上跳了下去,同時對準重心歪斜的銀發少年一個側踢把人踢下水,變成了一只濕漉漉的白貓。
“夏——!”
大概是內心火氣過旺, 五條悟剛剛被水弄濕垂下的翹毛又炸了起來,彎腰捧起一捧水猛地往夏的方向撲去。
雖然那捧水意料之中地沒有撲到夏,卻把夏油杰額前時髦挺翹的劉海給弄濕弄塌了,最后理所當然地獲得了額冒十字路口好友的大批潑水反擊。
兩個準特級咒術師間的斗爭哪怕是潑水,戰斗力和戰斗范圍都是災難級的, 眨眼間就把范圍擴散到了全瀑布, 要不是觀景臺上還有一般民眾,夏估計他們甚至能逆著轟鳴震耳的瀑布一路打到山頂。
不過, 雖然這兩人有所收斂了, 離得近的夏和家入硝子還是慘遭波及, 不幸地變成落湯雞三號四號,帶著涼意的秋風一吹就渾身發冷,連忙喊還在打水仗的兩只小學雞回民宿。
好在五條悟雖然表現得很熊本質上還是個知道要照顧人有良知的孩子, 一看到夏和硝子渾身貼著濕漉漉制服的模樣就連忙停下潑水反擊的動作, 拘謹地移開視線, 用術式瞬移刷刷地把人送回了民宿。
此時還不到下午四點,離夏原本和民宿主人商量好的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他們推開民宿未上鎖的大門時, 便看到了坐在屋檐下, 往小木碗里剝毛豆, 穿著精致和服的老婆婆。
雖然, 從銀色的頭發和眼角額間的細紋可以看出她已不再年輕, 但她周身歷經歲月打磨出的如玉沉淀感,配上印染著大片金紅楓葉的繁復和服與精致的發髻妝容, 看上去有種讓人心靜的特別美。
大晴天看到這么一串落湯雞一樣的人,老婆婆眼中雖閃過了一絲詫異,但也沒有說什么,只是笑容和煦地站起來,朝他們微微欠身:
“下午好,歡迎光臨本舍,各位的行李已經在房間放好,二樓走廊兩頭各有一個浴室,各位如果想要沐浴,可以自行安排。”
“晚餐時間是七點,還請各位到時候準時參加。”
因為老婆婆的神情過于平淡,表現得像是他們穿著普通常服普通推門而入一樣,讓本還準備了好幾個版本借口比如被路過的灑水車灑了一身的夏糾結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和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直接跳過了說借口這一步,禮貌地朝已經又坐回去剝毛豆的老婆婆道了個謝,帶著身后和自己一樣還在滴水的三人拉開玄關的大門,飛快地跑去二樓沐浴換衣。
這座民宿是稍微有些年頭的住宅,地板墻壁有著不少細小坑洼刮痕,但看得出主人有在愛惜維護。紙拉門的樟紙的顏色很新,一看就是前不久新換上的;走廊上的吊燈乍一看是中心點燭火的古舊紙吊燈,但細一看便知中心的蠟燭已被換成了電燈,是個微妙微肖的仿紙吊燈;有的地方如玄關門口,也為了方便美觀換上了與地板顏色一致的玻璃門木框體鞋架……
保持了傳統日式住宅的味道又沒有全盤頑固堅持,加入了些不突兀的現代化設施,如此一來維護會比較簡單,住著也會覺得更舒適,是夏最喜歡的種類。
雖然高專的宿舍條件也不差,夏還是最喜歡這種日式房屋,為此還特意找五條悟問他知不知道東京有什么類似裝潢的宅院出租,最后只得到了一個等我問問的模糊答案……然后忙起來這事就又被她忘了。
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夏隨手理了理浴衣的領子,確認包著長發的毛巾很牢固不會掉下來后,才舒心地哼著不成調曲子,步履輕盈地走到走廊中心的大和室——
“這不是悟你強烈要求的嗎?現在實現了,就表現得更高興一點吧。”
“開什么玩笑——!我不過就是隨口一說,誰知道那家伙竟然真的這么做了啊!”
“雖然嘴上這么說,其實五條你心里很激動恨不得把我和夏油塞到壁櫥里給你們空出獨處的位置吧?”
“我——才——沒——有——”
還沒進門就聽到如此熱烈的討論聲,因為頭發長動作慢最后一個才洗完的夏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而在她想好要說什么拉開房間的紙拉門前,里面察覺到動靜的人就先她咚咚地一步沖過來刷地一下拉開門,頂著張不知是因為泡澡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泛紅的俊臉沖她大聲嚷嚷了起來:
“夏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把我們的行李都放到一個房間,這無論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吧!”
銀發少年比平日還要高上幾分的炙熱吐息,充血般泛紅的耳根,讓剛泡完澡的夏心情舒暢指數又上了一個臺階,尾音也調皮地打著彎上揚:
“但我沒記錯的話,睡一個房間這事,是悟你出發前強烈要求的啊?”
夏故作疑惑地歪頭,眨了眨眼表示不解,包裹在白色柔軟毛巾的半干長發隨著她的動作掉下來的兩縷,劃過天鵝般白皙細膩的頸脖,搭落在精致的鎖骨窩上。
“難道你要求的是要我和你單獨住一個房間?那樣的話我就無法滿足你了,畢竟你還是個未成年——”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暴走邊緣的五條悟被夏這么明知故作地一攪,只覺得氣血翻滾又氣又怒,但對著面前這張還帶著浴后潮紅的無辜俏臉又發泄不出,臉色像打翻了調色盤般變換了無數次,最終忿忿地扭過頭避開夏的視線,直接把她和硝子的包拎過來強硬地往她們手里塞:
“這個房子不是有那么多房間一人住一個都綽綽有余嗎?全部擠到一起也太奇怪了,你們快點去別的房間聊女子話題,晚飯時間再見!”
機關槍一樣啪啪地說完,五條悟就想把夏和硝子一起推出房間,但又因為她們兩人穿的都是單薄松垮的浴衣不好真上手,只能隔著想塞給她們的包用力推,最終理所當然地沒能推動任何一個。
“不要這么害羞嘛,一起執行任務的時候,我們不是也一起在野外睡過?就當做和那一樣不就行了。”
夏笑瞇瞇地以右腳足尖為軸轉了半圈,避開鉚足了勁想要把她推出去的銀發少年,步履輕快地走到已經能看到日落的窗邊坐下,從托盤里拿了杯熱茶,和坐在大開窗戶另一邊的黑發少年隔空碰了碰。
“難得一起出來玩,睡一起夜談聊天才更能交流感情,杰你說是不是?”
“確實,夏老師說的也有道理,各住各的就變得和住學生宿舍一樣了沒有意義。”
“我也贊成,還是說五條你想和夏油一起用那個大行李箱里面的東西做一些我們女生不方便看的東西,所以才故意這么說的?”
“我才沒有!!!而且杰你那是什么眼神!是在懷疑我嗎?!”
三對一,五條悟毫無疑問地敗下陣來,氣呼呼地沖到墻角把自己巨大的行李箱打開,嘩啦一聲把里面的東西全倒了出來。
“你們看!我不過是把買來沒來得及玩的游戲都帶了過來而已,完全沒有你們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滿地嶄新連塑封都還沒拆的游戲帶,無聲地證明著主人的話,只不過因為這數量過大,哪怕是自認為對他的性格已經很了解的另外三人,也因此無語了很久。
——原來這家伙之前說的要在宅在宿舍沒日沒夜打游戲是真的啊。
更深層次地認識到這家伙的本質,夏他們看向五條悟的目光都微妙了起來,讓本以為能借此逆轉形式的銀發少年更氣了。
果然,他一開始就不應該來這個浪費時間的修學旅行!
短暫又漫長又莫名其妙的僵持后,還是夏心底為數不多的成年人自覺喚醒了她的良心,讓她開口打破了這個詭異的氛圍。
“反正我們大家都沒什么裸.睡夜游的不良習慣,過去也不是沒一起睡過,就不要糾結這些小事,一起看看今天拍的照片吧?”
愜意端著茶杯的黑發女子笑語晏晏,輕描淡寫地用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的話語把話題轉開,偏偏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還一臉贊同地湊了過去,為了不讓自己變成在場思想最骯臟的人,五條悟糾結了一小會,也只好磨蹭著挪到了窗邊,直接把坐在夏左邊的杰擠開,借著不滿的評論抒發自己不爽的情感:
“你看這張瀑布背景的楓葉,就三四片紅了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夏天來的”
“還有這個,哈哈!沒想到杰你的劉海濕了會這樣戳進眼睛里,夏你拍的真好哈哈——!”
“痛!杰你干什么想打架嗎?”
“夏老師,你看這張照片,悟看到你衣服濕透的臉紅模樣是不是很可愛?”
“杰你這家伙——!”
“煩死了你們兩個小學生,能不能安靜一點?!”
……
少男少女時而生氣時而大笑的聲音從大開的窗戶口流出,和微涼的秋風一起卷席庭院中的大樹,驚起了一排歸巢鳥兒,撲棱棱地振翅朝只剩下些許紅光的太陽飛去。
而此時,房間里的四人,恰好已經看到了相機儲存照片的最后一張,也就是他們最初在瀑布下拍的合影。
夏和硝子因為站在巖石上身體前傾搞怪的原因,基本只能看到部分上半身,而且稍一細看就能看出她們是借了外物才能站地比前面兩名少年高,并沒有獲得她們最初想要的效果。
不過,夏偏頭唇瓣落在五條悟發頂的姿勢,確實是個她自己也沒想過的巧合。
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的杰和硝子,意味不明地對視了一眼,發出了層次不齊的感嘆聲:
“這張照片五條你記得收好,因為就你這變扭的性格,三年內肯定拍不出更好的。”
“是啊,而且悟你怎么還一副兇神惡煞要打人的樣子,唉,夏老師溫柔的表情都被你給破壞了。”
“……你們兩個!”
若無其事收起了相機的夏出手攔了下又要爆發的五條悟,扯開自己頭上的柔軟毛巾放下半干長發,偏頭示意大家一起去吃飯:
“好了照片看完了也該吃飯了,這張合照沒照好我們明年挑個楓葉正紅的時候重新照就好了。或者在春天櫻花盛開的時候來也行,仙臺的櫻花漫山遍野人又少,比東京漂亮好玩多了。”
離得最近的五條悟,能清楚地聞到夏放下潮濕頭發上的柑橘味道,臉頰可疑地紅了紅,捏緊的拳頭就在不知不覺中放下,和她一起站了起來。
當然,他口中說出的話語,還是沒有身體這么誠實:
“說的這么真情實感,難道夏你春天的時候來過仙臺?”
“是哦,而且和我一起來的人,悟你應該也能猜到~”
“……那樣我絕對不春天來,還是秋天來好了。”
“誒,悟你就和夏老師商量好了明年的二人旅行,真羨慕。”
“不是的,當然還是修學旅行!你們兩個也要來!”
從二樓和室走到一樓客廳這么一小段路,幾人吵吵鬧鬧吵了一半,弄得老婆婆都好奇地從客廳里探出個腦袋,想看看他們到底干了什么。
在這么一位陌生的氣質絕佳長輩面前,就算是五條悟也稍微收斂了一下自己的脾氣,沒有再做出什么失禮的事情,甚至在老人家提出一起包青葉餃子的提案后也沒有拒絕,而是洗干凈了不沾春水的雙手和杰硝子一起站到廚房料理臺旁,一起盯著一摞摞翡綠色餃子皮和一大碗菜肉餡發起了呆。
唯一會做飯的夏早已溜到了料理臺的另一側,看著老婆婆在掌心攤上一塊餃子皮,用金屬小勺舀上不多不少的餡料后十指翻飛,變魔術般在餃子邊緣捏出漂亮褶皺,邊說邊便向他們三人演示:
“無論是誰都要吃飯,如果想要增進人之間的情感,一起做飯肯定是最好的方法之一。”
“你們的老師雖然年輕卻懂的意外的多,我開民宿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讓我教修學旅行高中生做飯的聰明老師。”
把包好的漂亮月牙形餃子放在案板上,老婆婆干凈利落地把餃子皮和餡料都分成三份,小步伐退開走到夏身旁,把料理臺讓給了依舊一臉茫然不知從何下手的三名少男少女。
無論做什么都不愿認輸的五條悟第一個動了手,不過五官靈敏的他只是稍微攪了攪餡料就敏銳地捕捉到了不喜歡的味道,當即皺著鼻子嫌棄地把勺子放了回去,扭頭朝老婆婆發問:
“老婆婆,這個餡料里面的菜是什么?怎么聞起來有一股苦味?”
老婆婆神色不變,笑容和藹地回答:“這個是雪菜,是種苦味的耐寒蔬菜。它在經歷寒霜后會出現足以平衡苦味的甘甜,小少爺你面前的是春雪菜,甜味雖沒有冬雪菜足但也足以蓋過苦味,深受大眾歡迎,是仙臺特產之一。”
“但還是有苦味吧?那我不吃,還有別的選擇嗎?”
一聽這餡料是苦的,五條悟退得比聽到了毒物還快,三兩下就跑到了料理臺另一邊的夏身旁,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半點尊師重道也無地撒嬌抱怨:
“夏——,我最近辛辛苦苦做任務沒干什么惹你不高興的事情吧?為什么要選這個苦味的餃子懲罰我?”
“這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我原本是和老婆婆建議讓你們做一下毛豆大福的。”肩膀上搭著個一米九的大型布偶貓,夏覺得自己的脊椎都要彎了,連忙看向老婆婆求助:“是這樣吧,老婆婆?”
“沒錯,很抱歉夏小姐,沒和你商量就擅自改了計劃。”
老婆婆的身高和大部分日本人一樣不高,差不多就剛到銀發少年肋骨的位置,鄭重彎腰道歉時頭都快彎到他膝蓋的位置,把他和夏都嚇了一跳,連忙手忙腳亂地把人扶了起來。
“菜譜不過是小事,老婆婆你不用理悟這個笨蛋孩子氣的抱怨,反正他做出的東西最后也肯定是不能入口的。”
“夏你亂說什么——”
“悟君是吧?”
五條悟氣惱地想反駁夏時,直起腰的老婆婆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像是過去家中嚴厲又是為數不多真心對他的管家婆婆一樣,滿是和藹笑意的眼眸含滿了失望的怒意,溫和慈祥的聲音因忽然拔高變得沙啞:
“你知道這次的修學旅行,是你的夏老師為了照顧你們,尤其是要求最多的你,經過無數次修改查了無數資料特意做出來的嗎?”
“算……算是知道。”被她突然轉變態度嚇了一跳的五條悟下意識松開了壓著夏的手,老實回答了她的問題。
“那么。”身量不高的老婆婆上前了半步,抬頭仰視比她高出許多的銀發少年,和服上的楓葉像是有火焰燃燒一般灼燙,給利刃似的嘆息猝上了火:“今晚,你就不能做一份合她口味的食物,感謝一下她嗎?”
“你這樣自我中心,可是追不到人的。”
第50章 四人的仙臺五
自我中心, 惹人討厭。
這類批評,五條悟過去不知道收到過多少次,但這是他第一次將其放在了心上。
因為過去他聽到的, 都是一些自認為比他多活了幾年就懂的比他多的老頭子,為了讓他更聽他們的話變成一把隨他們差遣工具而說的‘大道理’。
他有足夠強的實力,按照自己的方式把事情完成得更好,所以從沒搭理過他們。
但是現在,他忽然意識到, 自己的無下限咒術和六眼, 在眼下這個情況,好像確實起不到任何作用, 必須按照他一直忽視的普通辦法來做。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 五條悟忽然想到了早上家入硝子和他說的, 要像普通人一樣真心對夏的事情。
所以,他之前之所以沒把這事做好,并不是因為他不知道怎樣無視自己與生俱來的術式和普通人一樣追求自己喜歡的人, 而是因為在追求自己喜歡人這件事上, 咒術這種東西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無論他有多么強大多么能支撐自身自信的實力, 夏都不會因此接受他的情感喜歡上他。
而且現在一想,他們之間的相處,確實如那個老婆婆所說, 一直是夏在遷就他……從頭到尾, 他一直在和夏應該喜歡上自己這個不知道怎么得出的事實較勁, 除了嘴上說說, 沒有用任何行動向夏展現他對她的情感。
但這也不能怪他!畢竟他從沒有過這類與咒術無關的普通人相處經驗, 他唯一的好友夏油杰,基本算是不打不相識, 用咒術打來打去就是他們加深情感的方式了……
面對著一盤自己不喜歡的苦味餃子餡,世界最強驚恐地發現自己也有不知道該如何做的事情這一事實。
不過這驚恐,也就維持了短短的一秒。
下一瞬,五條悟就靠著自身過硬的心理素質整理好了情緒,又恢復了一貫自信的笑容。
之前不懂是因為他沒意識到,一直在想要怎么讓夏正視并接受自己的情感,現在明白了,就只要調轉角色,像夏每天對他的方式一樣對夏,在生活中所有細節上對夏好讓她愛上自己主動接受自己的情感就好了!
這么想著,銀發少年似乎已經看到自己靠著一件件細小的日常相處打動夏,讓她干脆地拋棄不知道還在未來哪個角落的自己堅定留在這個世界,和自己結婚住在東京正在裝修的宅院,干翻咒術上層把重組好的世界交給下一代后周游世界的快樂生活……
“悟?你在想什么呢?笑得這么奇怪?”
“啊沒什么沒什么,就是開了個小差。”
被夏喊回了現實的五條悟連忙收斂神色,輕咳一聲朝老婆婆正色道歉加道謝,而后就走回方才還被自己嫌棄得不要不要的料理臺,捻起個餃子皮,學著老婆婆方才的動作往中間加了一小勺餡料,在用修長的手中迅速封口捏出漂亮的褶皺。
餡料太多煮下鍋之前就會散開,皮不捏緊煮的時候容易爆開,餡料太少便會沒有味道……作為一個深資美食愛好者,五條悟對餃子里的學問自是知道得門清,平時只是不愿做懶得做,實際一上手,意外地成為了高二三人組中做的最快最好的那個。
甚至在煎餃子階段,他也沒有犯火力過大冷油下鍋等新手常見的錯誤,一直不急不躁地按照老婆婆的說法用中火開始小火收尾,將翠綠的青葉煎餃煎出了完美的金黃色。
與他相比,中途因為等得不耐煩悄悄加大了火力,導致本就形狀不一餃子底焦掉的硝子,和因為過于細致認真五條悟煎出的餃子出鍋并被吃完后才端上成品的夏油杰都落了一乘,獨自獲得了充當評委的夏和老婆婆一直的贊揚。
作為一名優秀的強者,五條悟自是知道要如何乘勝追擊,在晚飯后,夏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個煎餃滿足地放下筷子時,故意不解開圍裙就走到她身后彎腰湊到她耳邊,帶著濃重的廚房煙火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磁性低音囈語:
“怎么樣夏?我做的青葉餃子,合不合你的口味?”
“那個家伙,有親手給你做過飯嗎?”
“……”夏握著筷子的右手微不可查地一頓。
她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了眼已經完全黑下去的天色,開口催促五條悟送老婆婆回去。
而讓她再次感到驚訝的是,五條悟不僅一口答應了這個岔開話題的借口,還周到地提出用電話叫車送老婆婆回去。
雖然這事最后由老奶奶的孫子開車接她回去落下帷幕,但五條悟當時與過去截然相反的成熟表現,著實在夏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家伙是平時甜的吃多了堵腦,忽然一下吃了個帶苦的就開竅了?
帶著這個小小的疑問,夏在接下來的時間對五條悟進行了密集的觀察,而后驚訝地發現這家伙好像真的……開竅了?
回到房間后,他不僅把自己方才嘩啦啦倒了一地的游戲帶全部收回了行李箱,還拖著夏油杰不知道跑到哪個房間搬了兩個屏風回來把房間一分為二,這樣大家哪怕是臨睡前都既可以聊天又可以有些隱私。
——執行任務的時候在外面是沒有辦法,現在修學旅行開開心心地住在有頂的房子里,總要把生活水平提升高一點。
情商如此之高的話,如果不是親耳所聽,夏完全不敢相信是真真正正由高二五條悟說出來的。
“那個,悟你不用勉強自己,如果實在不喜歡不這么做也沒關系。”
雖然夏確實很喜歡這種無微不至的貼心照顧,但她更擔心五條悟把自己壓抑狠了最后造成不可挽回的可怕場面。
“勉強自己?夏你覺得我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嗎?”
正在把自己的被子鋪地上給夏當墊子坐的五條悟被夏這么一問,眉梢一挑,露出了她十分熟悉的‘老子天下第一’笑容。
“我喜歡你,想看到你高興的模樣,所以做一些會讓你高興的事情。這怎么能算勉強呢?”
笑容張揚言語肆意的銀發少年忽地伸手,拉住還站在榻榻米上夏的手用力,把人拉得膝蓋一彎跪坐到自己用被子疊的臨時坐墊上,還好心地伸手扶了扶她因重心不穩前傾,差點撞上自己肩膀的身體。
自然的身體接觸時,五條悟俯身低頭,嘴唇湊到夏耳側,胸腔震鳴帶出的愉悅笑意,哪怕看不到臉也能從話語中清楚地分辨出來:
“而且,夏你過去,不是一直這樣遷就我照顧我,把我喜歡的東西都送到我面前來嗎?”
“那是因為我是你的老師,為了照顧你才那么做的,不需要你這么努力回報我。”
夏略帶婉拒之意的話語沒能打退少年的積極性,雖然他扶正她的身子后雖馬上就松手直了身子,但因為他此時恰好處在仿紙吊燈的斜下方,暖黃色的燈光從他背后傾斜而下,拉出的長長影子,恰好把夏籠罩在其中,仿佛特意給他們制造了一個特別的密閉相處空間。
銀發少年此時背著光,立體精致的五官被籠罩在陰影里,比起白日陽光下失了三份銳氣,多了七分溫柔。
“我才不是為了回報,夏你知道嗎?我們這樣的行為,叫做‘投木報瓊’。”
五條悟的記性很好,能一字不差地復述出自己幾年前無聊換臺在某個綜藝上一瞥而過的詩瑤意思。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出自中國一首古老的詩瑤,說的男女之間互相交換禮物,不是為了給對方對等的回報,而是為了和對方結成一生相伴的不變契約。”
“我所求的,也是這個。”
看著面前銀發少年無限深情的專注神色,夏對男人開竅后能飛速增長到什么地步有了刷新本質的新認識。
不僅是她,坐在窗邊看似在喝茶實則豎起耳朵全神貫注聽他們這邊動靜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也都震驚得端起已經喝空了的茶杯往嘴里送,后知覺反應過來時一個捏臉一個掐腿,滿臉不相信這是現實的懷疑人生表情。
而過去見過更高階段青年五條悟表現的夏,眨了眨眼眨掉眼底的驚訝后,神色如常地接受了他這一轉變,并借著喊窗邊快被夜風吹傻了兩人組把話題轉開,打算一起聊聊天玩個國王游戲什么的就睡覺結束這一驚喜疊出的一天。
如她之前所說,只要她還是這三個小家伙的老師,無論銀發少年的情感多么打動她,她都不會因此作出回應。
而且,如果銀發少年真的和他現在表現地一樣是在耐心溫柔地追求她,也肯定不會做出逼她表態這種沒有風度的蠢事,不會對她現在跳過話題的行動產生任何質疑。
現實情況如夏所預料有條不紊上演,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夢游般神色恍惚走到他們身邊坐下,五條悟見此眼珠一轉一看就是生出什么捉弄人的壞主意,夏嘴角笑意轉為無奈正打算見招拆招阻止他,周圍此起彼伏的刺耳鈴聲替她把兩名茫然的學生叫醒了。
仙臺初秋的深夜寧靜得像是博物館珍藏的水墨畫,手機尖銳的電子音,則不和諧得像是刺破畫卷的利刃。
夏遲疑地翻開手機蓋,來電號碼是某個有過幾面之緣的輔助監督,右上角深夜十點的時間,讓她內心升起某種不好的預感,發顫的大拇指遲疑了一瞬,才按下了綠色的接通鍵。
“我是夏,發生了什么嗎?”
“喂,我是五條悟。”
“我是夏油杰,這么晚是發生了什么嗎?”
“我是家入硝子,有什么事嗎?”
四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接起了電話,也在同一時間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的簡單卻讓人無法理解的語句。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年級生灰原雄,在討伐二級咒靈任務中因情報錯誤死亡。另一名一年級生七海健人,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