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念這一閉眼不要緊,直接昏睡過去了。
因為太累,本來下午這幾個小時應該在酒店好好休息的,洗完車之后,她自掏腰包把油加滿,緊急突擊車技。
在方圓十公里內轉了好幾圈,現在對這里的熟悉程度不輸本地人。
她的額頭抵著車窗,人在廣安出差,心卻回到林江分公司,黑白色的夢境里,她發陳經理照片假裝戀人的事被捅破。
歡姐和嬌嬌一左一右,一個要保溫杯,一個要音樂節門票,都是咄咄逼人的嘴臉,她猛地睜眼。
用了十幾秒的時間從夢境里抽離,現實的記憶紛至沓來,出差,助理,酒會…她打著呵欠,看了眼時間。
九點了。
落下車窗,抬頭看燈火通明的二樓宴會廳,也不曉得這種酒會幾點結束。
肩酸,腿痛,窩著睡覺的結果是渾身都難受。遲念下車,活動了一會兒筋骨,踱著步,往酒店門口走。
實在不行,問一下?
旋轉門內站著兩個穿紫色制服的男迎賓,遲念糾結了一會兒,鼓起勇氣過去,有禮貌地問:“請問,二樓的酒會幾點結束?”
迎賓站得筆直,她問完之后才垂眼,打量之后,態度冷淡,“不能泄露客人隱私,你有邀請函嗎?”
遲念疑惑,“問一下幾點結束也算隱私?”
迎賓沒有回答,眼白微微上翻,明顯懶得和她廢話。
遲念察覺到迎賓釋放出來的看不起,一沖動,把邀請函懟到他臉上,“現在我有資格知道了吧?”
*
今晚的商業酒會偏娛樂性質,陳晝剛進去手里就塞進一杯酒,孟叔笑著說:“你爸沒來,放心喝。”
他是不想喝的,奈何在場的熟人多。
時隔兩年,再次出現在公共視野,免不了寒暄一番。
幾杯香檳下肚,耳根有些燒。
陳晝把空杯遞給侍應,順便把西裝外套脫下,里面穿著襯衫,他扯松領帶,又把袖口的扣子解開。
孟叔站在旁邊,仔細打量他。
時間過得真快,這小子一晃長成男人了,他跳出長輩身份,以男性視角審視,在很苛刻的前提下,也覺得陳晝很優秀。
不提家世,學歷,能力,單論這外表,就比同齡那一幫出色一大截。
他端起酒杯,送到陳晝手里,略帶怪罪地說:“妍妍在家總說起你,你回國那天她約你,結果你說沒時間,害得她回家好一頓哭。”
陳晝面色赧然地接過酒杯,“那天事情很多,我下了飛機就去開會,沒能見面,已經和她道過歉了。”
孟叔“哼”了一聲,似是對這種看似無懈可擊的理由很不滿意。
他笑意雖在,語氣卻很嚴肅,“她從小就跟在你屁股后,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她的心意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陳晝后悔參加酒會了。
雖然親爸沒來,但是這位比親爸更難纏,他不想在這樣的場合談私事,深吸一口氣,準備含混過去。
“我一直把妍妍當妹妹。”
“妹妹好啊。”孟叔明知他的意思,卻故作不懂,自己就這一個寶貝孫女,別說一個男人了,就管他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去摘。
“你還年輕,說這種話太早,我們老一輩的講究日久生情,感情這東西啊,都是處出來的,你得試試啊。”
“欸,對對對,得試。”距離最近的張叔聽到他們的對話,端著酒杯走過來,自然地站在孟叔那邊,“思妍這孩子多好,和你站在一塊,哎?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兩位長輩視線對上,心有靈犀一般,異口同聲:“天作之合!”
陳晝頭有些痛,抽身離開已經來不及,只能含笑敷衍。
人越聚越多,在孟叔有意引導之下,話題一直圍繞在他的私人感情上,陳晝被困束在這里,辯解無用,只能喝酒。
頭暈,腳飄,心里是清醒的,面上卻醉態盡顯。
孟叔見他這樣,忙推開眾人,把他帶進休息室,安頓好后,拿出手機打電話。
“小孫,你在門口吧,看看陳晝帶沒帶司機來,帶了的話你從后門進,他喝多了,正好思妍在家,你把他送過去。”
陳晝靠在椅子上,不常喝酒,身體抵不住爆炸的后勁,他渾身無力,雙眼緊閉,意識卻是清醒的。
自然也聽到孟叔打電話。
他嘴唇翕動,“叔,孟叔,不用麻煩。”
孟叔哪顧得上他說什么,現在只等著司機進來接人,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了,反正今晚的任務完成,也能在孫女那邊交差了。
同一時間,遲念已經在宴會廳找了一圈。
她穿著襯衫西褲,不敢靠近這些有身份的大佬們,結果被誤認成侍應生,被召喚過去接了兩次空杯。
她鬧心的拿著空酒杯,猜測陳經理一定提前離場了,離開時自己剛好在車里睡覺,就這么錯過了。
一下午的辛苦全是白忙,她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準備開車回酒店。
快走到門口,就被一身西裝的男人攔住。他又高又壯,黑塔似的鎮守宴會廳入口,遲念縮了縮脖子,小心地看了眼他的胸牌。
原來是宴會廳經理。
她不解,“什么事?”
經理臭著一張臉,看了看她手里的空杯,張口就罵:“開會說過多少次了,員工走后門,沒長腦子是不是,再被我逮到一次就罰款。”
遲念莫名其妙,“說什么呢,我是遞邀請函進來的貴賓,不是員工。”
經理扯了扯嘴角,“邀請函呢,我看看。”
“…被迎賓收走了啊。”
“沒有就是沒有,別找借口。”經理挽起袖口,露出青筋蜿蜒鼓起的小臂肌肉,氣勢不善地威壓,“我已經盯你好一會兒了,昨天丟的杯子也是偷的吧?”
偷?
遲念火大,“我不是員工,而且剛進來,你這是什么態度,我要投訴你!”
經理聽到投訴也不在意,慢條斯理地把另一只袖子也挽起來,架起肩膀,像個即將變身的綠巨人,“好,那這位尊貴的顧客你…為什么拿著店里的酒杯,想要是吧,你知道這一個杯子多少錢嗎?”
遲念低頭,看手里拿著的兩個高酒杯,除了玻璃透著淺淺的綠色外,看不出和幾塊錢一個的有什么區別。
她把杯子還給經理,沒好氣地說:“我管它多少錢,因為有急事要走,忘記放在桌子上了而已。”
說完,仰著頭,做出一副底氣很足的樣子,“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經理仔細地檢查杯子,確定沒有劃痕和破損之后,冷冷地說:“可以走,但是員工只能走后門。”
“都說了我不是員工!”
“但你穿的是員工服,今晚酒會要求穿西裝和晚禮,就算你是客人,也不能從這個門走,勞駕~”經理單臂一伸,指著宴會廳后面的小門。
真是豈有此理!
遲念氣得心臟怦怦跳,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奇葩的場所,怎么會有這么狗眼看人低的服務人員。
“我要投訴你!”
經理姿勢不變,“那也得從后門出去,想投訴的話再從正門進來,然后左轉,那邊有個辦公室,我姓于投訴的時候別弄錯了。”
遲念一肚子火,奈何身單力薄。經理像一堵城墻,她強闖不過去,只能咬牙切齒地放狠話:“就等著挨投訴吧你。”
后門沉重,她用力推開,前面是兩條路。
墻上有指示牌,左邊通往酒店后廚,右邊通往停車場。她把車停在正門路對面了,從后門走的話要繞好遠。
她大步朝右走,到拐角處時,聽到身后的門響了。
本以為是員工,卻隱約聽到含混不清的男聲:“不…我回…回酒店。”
她倏地停住,耳朵支起來,這聲兒怎么有些熟悉啊…她急忙藏在消防栓旁邊,借著應急燈不甚亮的光,看向聲音來源。
兩個男人,走路踉踉蹌蹌的。
一個喝醉了,另一個架著肩膀扶著,喝醉的那個低著頭,腳步不穩,卻能看出在努力推開旁邊的人。
旁邊的人雖被推,卻越挫越勇。
距離越來越近,喝醉的男人煩躁地直起身,遲念瞪大眼睛,“嗖”地一下竄過去,擠走旁邊的男人。
陳晝眼底通紅,臉頰處也泛起不正常的紅暈,身體搖搖晃晃,時不時哼哼幾聲,看樣子不太清醒。
遲念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急聲喊:“陳經理,你怎么了?是不是在里面被人下藥了?”
孟家的司機嗆了一下,拍了拍遲念的肩膀,“不好意思,請讓一下,我是他司機,準備送他回家。”
司機?!
陳晝意識不清,身體慢慢栽下去,遲念把他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用盡全身力氣頂著下墜的重量。
她一臉戒備,“你是司機,那我是什么?你說送他回家,可他家根本不在這,我們是來出差的,住的是酒店。”
司機知曉前因后果,聽她這么說,以為是小陳總的司機找上來了,自然心虛。
好在…這就是個小丫頭片子。
他上趕著幫忙扶著陳晝,“是我家老總吩咐的,他和小陳總熟識,以為他沒帶司機來,所以派我送他回去。”
遲念眉頭緊皺,躲開他的手。想著自己油錢花了,車也練了,大半夜的辛苦在這等,這個功勞可不能被搶。
她用力把陳晝提起來,“現在司機來了,你走吧,我自己可以。”
司機上下打量,明擺著不信,“他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全壓在你身上,就你這小身板,都出不去這通道。”
遲念本就有火,眼下被激,迅速把陳經理的兩只胳膊都纏在自己的脖子上,腿微彎,咬牙提氣,直接把人背起來。
司機目瞪口呆。
遲念憤憤地說:“那你就看我怎么走出去的。”
十分鐘后。
司機慌慌張張跑回休息區,看到老總,怕他怪罪,先一步解釋:“孟總,那個…小陳總這次出差帶了保鏢,我沒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