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要開始明搶了!
林宛寧感覺就是一瞬間的功夫, 渾身的血好像都凍住了一般,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絲絲縷縷的綻開,從頭皮麻到了腳心。
“你是誰?”
她聲音顫抖, 望著眼前似人非人似鬼又非鬼的“東西”,用盡全身氣力, 才問出了這三個字。
面前的這家伙,衣衫襤褸不說, 還披頭散發, 渾身散發著一股刺鼻的酒氣。
月光漸漸從云層里傾瀉出來, 林宛寧慢慢看清楚了,他那一口爛牙和那張滿是瘡痍的臉, 讓她頓時心頭一凜, 忽然想起來了男人的身份。
這人右半邊臉上一道醒目的傷疤,笑起來一張坑坑洼洼的臉,除了二把刀,還能有誰?!
“小娘們, 這么快, 就不認得我啦?”
他笑的陰測測的, 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林宛寧,從頭到腳的打量著,仿佛在欣賞著一件即將到手的獵物。
“剛才天黑,沒看清楚!
林宛寧松了口氣,但是仍然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二把刀哧哧一笑, 眼睛仍然未從她的身上移開, 那直勾勾的目光讓林宛寧渾身都不自在。
“當初, 還是我帶你進的村呢!”
“沒有我,你早就凍死在山口了。”
二把刀冷不丁的提及這事, 林宛寧心間一緊,身體本能的預感,讓她一陣發毛。
“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跟了我這么久,想干什么?”
林宛寧望著他這一身破爛,心里雖然打鼓,但是聰敏如她,已然想到,若不是為色,那便是為財了。
若為色,怕不是能這么氣定神閑的和她在這里墨跡這么久,剛才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更好下手。
果然,不出她所料。
“聽說你家老四掙了大錢了!
“沒有。”林宛寧冷冷的,直接矢口否認。
“行了,他秦老四幾斤幾兩我有數,可他這人,也太不仗義了,發了大財,也不想著點兄弟,你哥哥我都要揭不開鍋了,想去他地里干點活,他都不肯。”
二把刀一臉幽怨,大大咧咧的向前逼近了一步。
林宛寧蹙著眉,她早就將這個人忘了,秦嘯在家也從未提過和二把刀之間有什么事兒,只知道自家男人以前只是圖個便利,和這個人合伙拉點山貨。
但她可是聽韓書記親口說過,這個二把刀,當年是這一帶十里八鄉都有名的土匪頭子。
這種人,手上沾過血,逼急了什么都做的出來。
林宛寧不敢和這種人硬碰硬,眼下要是惹毛了他,自己怕是沒什么好果子吃。
“你想怎么樣?”
面對二把刀的步步緊逼,林宛寧本想撒丫子就跑,可她環顧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萬一這瘋狗一樣的男人逼急了追上來,到時候她更加被動。
二把刀喝了酒,這個時候看見林宛寧如水蔥一樣細嫩白凈的小臉,就像一頭眼冒綠光的餓狼,幽幽的望著林宛寧道:“妹子,你別怪哥不仗義,實在是被逼急了沒法子!”
話音剛落,林宛寧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二把刀就猛的撲了上來。
男人到底是干過打家劫舍行當的惡人頭子,即使上了年紀,昔年的身手也還在,林宛寧這才意識到,自己完了。
她叫都沒來得及叫出聲,兩只手已經被這不要命的老家伙用麻繩結結實實的綁了起來。
“綁了你,就算他秦老四不給錢,也能帶出去賣個好價錢。”
二把刀兩眼放光,一邊絮絮叨叨的,一邊將抽出來的麻繩一道道的勒在了林宛寧身上。
就在林宛寧竭力掙扎,以為自己快完蛋了的時候,她看見從二把刀的背后不知道何時飛出來了一塊磚頭,那磚頭丟的不偏不倚,剛剛好砸中了男人的后腦勺。
砰的一聲,那鮮血幾乎是噴出來的,二把刀年紀也不小了,被這么一砸,當場差點暈了過去!
“操、”
他低聲怒罵,痛感伴隨著眩暈上頭,只能捂著鮮血汩汩的后腦勺,然后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半天沒有站起來。
“誰,誰他娘的敢砸老子!”
二把刀咬牙切齒,奈何被砸的眼冒金星,就算像看清暗處之人是誰,都沒有力氣轉身。
然而就在他捂著傷口罵罵咧咧的時候,又一塊磚頭從不遠處的墻角飛了過來,二把刀癱在地上躲閃不及,這次則被精準的砸到了小腿肚子上。
男人頓時痛到五官扭曲,徹底的站不起來了。
林宛寧見狀,也顧不得許多了,從地上站起來就開始朝著公社的方向一路狂奔,她在的這個位置,不差幾步就是鎮上公社,想到那里是秦嘯在的地方,她腳下的步子像飛一樣。
公社屋里的煤油燈光線橘黃而溫暖,林宛寧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記得推開門看到光的那一刻,她渾身癱軟,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屋內聲音喧嘩,韓書記似乎正在扯著嗓子和人據理力爭,時不時還有拍桌子的聲音,嘈雜而喧鬧。
林宛寧在門口有氣無力的倚著墻,大口的喘著粗氣,依稀也能聽見屋里的人在吵什么。
“我不同意!再說一遍,我不同意!”
“賀徵呢!他又跑哪去了!每回商量重要的事情這小子總是不在場,給我去找!”
“跑哪個寡婦家去瀟灑了吧,哈哈哈!”
“韓書記,不管怎樣,少數服從多數,就算賀徵來了,這事兒也改變不了什么,你叫來他又怎么樣呢?”
最后,是顧家齊的聲音,不知是自己心理原因作祟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林宛寧聽見心里一咯噔,隱隱有種不怎么好的預感。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由得擔心起了秦嘯。
此時公社里面傳來的都是老爺們的聲音,卻沒有一句話來自她的丈夫。
林宛寧心里忐忑,這才發現身上衣服被勒破了好幾處,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輕輕的咳嗽。
她回頭一看,竟然是賀徵。
男人消瘦又沉靜,看見她,耷拉著的眼皮微微抬了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定:“站在這里干什么,咋不進去?”
林宛寧還想解釋,這時里面突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夠了,別吵了!”
中氣十足又帶著幾分怒意,林宛寧聽著這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也顧不上許多,隨意的整理了一下剛才跑亂的頭發,碎步小跑上前,推門而入的瞬間,屋里男人看到她都愣住了。
林宛寧知道自己樣子不大好看,但是她怕秦嘯暴躁的脾性再跟人起沖突,萬一再像上輩子那樣,為了不值當的人動起手來,林宛寧不敢再想下去……
她將目光放在了屋內的中心,秦嘯正端坐在中間的椅子上,看見她進來的一瞬,眼中閃過了一抹意外,隨即將她扯在了自己身邊。
“嫂子來了,喲,賀少爺也來了?”
滿屋子的人頭,烏央烏央的,在賀徵跟在林宛寧身后進屋的下一秒,不知道是誰笑嘻嘻的調弄道:“你倆一塊來的?”
“賀大少爺,您這是讓誰絆住了,上哪瀟灑去了?”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這話一出,滿屋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宛寧身上。
她剛剛經歷了一場驚魂未定的意外,身上塵土還有手腕的勒痕和擦傷還沒來得及消除,就立刻被投以了不明所以并意味深長的目光。
屋里都是男人,換做是別人的女人,這會兒早就大大剌剌的調戲開了。
可林宛寧是秦嘯的女人,此時此刻,那個鬼見了都打三分怵的男人就端坐在公社書記身邊,本就已經有點不耐煩的男人,這會子一身肅殺的氣息,讓人看了本能的害怕。
沒有人敢接話。
屋里陷入了一陣可怕的寂靜之中。
不知道誰來了這么一句,雖然這些人心里都納悶這倆人一前一后進屋有一個還衣衫不整,但和他們小兩口熟悉的人都知道,林宛寧身上的衣服是秦嘯的,就算有什么事,她總不能穿著自己男人的衣服去私會男人吧?
秦嘯的小跟班剛想替自己大哥罵回去,卻被一直冷淡著臉的賀徵搶了先。
“奧,剛從你老娘屋里出來!
他皮笑肉不笑,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僅僅一句話,讓屋里傳來了一陣爆笑。
剛才出言不遜挑事生非的人,頓時氣的滿面通紅。
“你大爺的,你怎么說話呢?”
“你怎么說,我就怎么說。”
賀徵抱著手臂,不羈的倚在門口,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將剛才那人氣的吹胡子瞪眼卻毫無辦法。
林宛寧聞言松了口氣,這年頭的鄉下,這種流言蜚語,可是能殺死人的。
也就賀徵這種脾性,能治得住這些張嘴不靠譜又喜歡把弄是非造謠生事的賤人。
“行了,說正事!”
韓書記大手一揮,將今天公社的議事簡明扼要的講了一遍。
“我們的副鎮長還有顧家齊同志都一致認為,拉更多的村民入股秦嘯的基地是造福一方的好事,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呃,嗯……”
“總的來說,就是一方支持入股,一方不支持,你雖然是知青,但是也有投票權,賀徵,你怎么說!
林宛寧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秦嘯一天沒回來,是因為這事。
奶奶的,這是私人的生意,哪里有強行入股的道理?
可她再轉念一想,這是什么年代?哪有什么私人的東西,哪怕是你秦家的老宅,那也是公家的,現在的人根本沒有私企老板這個概念!
林宛寧徹底回過味來,這不就是和上輩子幾乎一樣的劇情,顧家齊這個畜生,眼紅秦家的藥材生意,他要開始明搶了!
第62章 宿命(上)
林宛寧腦子里飛速的過了一遍上輩子的種種, 就在她絞盡腦汁想著先應對這種不要臉的行徑時,一直在門口冷眼觀望的賀徵,突然站定, 朝著她和秦嘯的方向深深的看了眼,眸色深沉, 似乎別有一番意味。
靜悄悄的公社屋里,其實一半多的人都在看熱鬧, 畢竟這年代的鄉下, 絕大部分人連入股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個別叫得歡的幾個人, 都是顧家齊的狗腿子。
他們只曉得,秦家那么賺錢的買賣, 自己終于也能有機會摻和上一腿了。
林宛寧也看出了端倪, 和門口的賀徵對視完一眼,就聽他一邊鼓掌一邊說道:“這事好啊!”
此話一出,不光林宛寧,就連顧家齊, 也怔了一下。畢竟這小子平時就愛和自己唱反調, 這會子竟然能在關鍵大事上和他站在同一個陣營里?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顧家齊臉上飄過一抹哂笑, 拿著微微得意的眼神瞟了一眼秦嘯和林宛寧兩口子,整個人似乎都有點按捺不住的架勢。
眼看著藥材基地的生意唾手可得,顧家齊飄忽的眼神時不時的飛向林宛寧。
他覺得這女人自從結了婚后,似乎出落的愈發標志了,雖然比當初在大院的時候豐腴了些, 但架不住骨架小, 整個人長了些肉肉也絲毫不影響是位萬里挑一的大美人。
本以為她來了農村會過的很凄慘, 顧家齊每每想到這么標志的美人跟了個泥腿子,偏偏還過的越來越好, 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
終于,他搶回她的機會來了。
等秦嘯沒了錢,他倒要看看這女人還能不能跟他過得下去。
只是眼前的人,似乎淡定的有點出乎顧家齊的意料。
尤其是秦嘯,剛才聽到賀徵那番話后,眼中閃過了一抹疑慮,但二人短暫的一個對視過后,他很快恢復了鎮定,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秦家老宅的那些藥材,是秦嘯他起早貪黑、揮汗如雨的耕耘,好不容易才結出來的碩果。
顧家齊本以為,按照秦嘯的暴脾氣,他一定會暴跳如雷、氣勢洶洶,甚至會動手打人……
但顧家齊沒有多想,反正連姓賀的刺頭這回都站到他這一邊來了,他們兩個大院少爺,還怕干不過一個泥腿子?
從公社里出來,林宛寧的心情格外復雜。
這是她頭一回真心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緊張。
她心里十分清楚,秦嘯這次要面對的,是一個最大的關卡。
倆人并肩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林宛寧無心欣賞這皎皎月光,從身側輕輕的拽了拽秦嘯的衣袖,惴惴不安道:“你真打算,就這么放棄基地?你知不知道,他這樣的要求,就等于是仗著有錢明搶別人的?”
秦嘯:“知道啊!”
林宛寧:“知道你剛才為何不表態,就這樣由著他干下去?”
秦嘯轉過頭,看著林宛寧那張急的發紅的小臉,仍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瘦削的面龐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愈發清減,原本健康的小麥膚色,也明顯的黑了些。
這段日子,他天天早出晚歸,每日在田間地頭和那些草藥打交道,肉眼可見的黑了也瘦了。
林宛寧自然是知道秦嘯的辛苦,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十分不解,面對剛才顧家齊那種不要臉的強盜行徑,他怎么一點不氣不惱?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男人嗎?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自小在這長大,打小也沒少被人搶過東西,人嘛,嫌你窮怕你富,看多了,你就會覺得,這踏馬都不是事兒!
秦嘯像是在講笑話一樣,大步流星的朝著家的方向走著,林宛寧和他并排,明明剛才還在惴惴不安的心,這會子在他的感染下,竟然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望著自己男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林宛寧小心問道:“你這是,有主意了?”
他沒有回答。
靜默了幾秒之后,一只大手突然不怎么老實的搭在了她圓潤的肩頭。
秦嘯大手粗糲而有力,溫熱的掌心自然而然的帶來一陣暖意,安全感在這一剎那充斥滿了林宛寧的心。
來時的恐懼被一掃而空,但眼下,卻又被另一種莫名的緊張情愫支配著身體,她身體像一只敏感的小貓,被觸碰之后,不由自主的炸了炸毛。
她生怕秦嘯會問她剛才為什么來晚。
敏銳如林宛寧,已經猜出了剛才是誰從二把刀手里救下了自己。
那石塊扔的快穩準狠,全程干凈利落,連這種“久經沙場”的土匪頭子都被整的毫無還手之力,要知道這村里,敢惹這號人物的,怕是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
而好巧不巧的,賀徵和她一前一后的去了公社。
除了他,還能有誰?
也就他膽子這么大了。
秦嘯看出了林宛寧的異常,主動問她:“你緊張什么?”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林宛寧不想瞞著他任何事情,便一五一十的將來時發生的事告訴了秦嘯。
眼看著秦嘯的臉色越來越差,林宛寧怕他沖動去找二把刀算賬,主動的挽起了他的胳膊,并輕輕的告訴他:
“我沒事,你別擔心!
秦嘯沒有言語,摸了摸的林宛寧倚在他肩膀的小腦袋,過了一會兒才語氣平靜的回應到:“嗯,跟著我,讓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
她揚起臉,亮晶晶的眼睛中閃爍著笑意,被扯出一個口子的襯衫隨風曳動,林宛寧纖瘦的身條在風中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絲絲涼意襲來,秦嘯下意識的將她一整個圍住。
他低下頭,聲音低沉卻清晰:“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寂靜的夜里,這句承諾像一聲驚雷,將這個夏天的夜幕,撕開了一個口子——
林宛寧過了幾天安靜的日子,看著地里的草藥越長越高,她一邊給這些作物除草澆水,一邊掰著手指頭算日子。
越算,越覺得時光緊迫,她也愈發焦慮起來。
還有幾個月,那個要振動全國人心的消息就要來了。
偏偏這段時間秦嘯忙的幾乎不著家,小兩口存錢盒也眼瞅著是越來越滿,林宛寧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秦嘯錢賺的越多,說明用在學習上的時間就越少,自己雖然平時整日里催促著他學習,奈何這個倔男人總是嗤之以鼻。
“老子就算是個文盲,也照樣讓你過上老板娘的日子!”
“學習?學個屁!”
“有什么事情能夠難得到你男人?”
……
好幾次,林宛寧都被氣的睡不著覺。
外面的豺狼對家里的藥材生意虎視眈眈,自家的男人又對什么都不屑一顧,這日子,真是內憂外患吶!
然而令林宛寧有些奇怪的是,這陣子基地安靜的出奇。
不僅鮮少有村民上門,而且外面那些要買藥的也不怎么來了。
原先被秦嘯請來在家里干活的小工,現在隨著第一波收割的結束,也走了絕大部分,只剩下一個特別貧困的殘疾夫妻,一個啞巴大姐,一個又聾又啞整日沉默寡言的大哥,他們收錢干活,替秦嘯伺候這片基地倒也上心。
林宛寧看不懂手語,和那個啞巴大姐見了面只能笑嘻嘻的尷尬寒暄,林宛寧跟她比劃東西南北,大姐以為她要進城看戲。
林宛寧無語了,這段日子,她留在基地看家,沒得閑工夫出去,想和他們打聽些外面的事情,真是癡人說夢。
顧家齊那件事鬧的沸沸揚揚,而且,以她對顧家齊的了解,他會這么善罷甘休?
日子不咸不淡的一天天過去,終于,這天下午,林宛寧正在地里支灶火臺子準備做飯,卻聽見吱呀一聲,有個村民著急忙慌的跑進來叫人。
“老四,老四在不在?”
來人焦灼的喊聲讓林宛寧心頭驟然一緊,她立刻放下碗筷,飛奔過去,這時秦嘯也慢騰騰的從快要一人高的藥材地里站起身來。
“什么事,瞧你慌得!
男人氣定神閑的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著門口走去,林宛寧緊隨其后,還沒緩過神來,就聽門口大伯道:“不得了了,二把刀和公社里的知青打架,快把人給打死了!”
林宛寧嚇了一跳,但轉念一想,狐疑問道:“您叫我家老四過去,是想?”
這個秦嘯該稱呼人家陳大爺的人一拍大腿,愁眉苦臉道:“孩子,那二把刀現在紅了眼了,誰也制止不住,你也知道,這家伙平時誰的面子都不給,也就老四能收拾的了他,現在綁了那個知青上了山,那深山老林的路,也只有老四走過。”
林宛寧頓時明白了這人的來意,她看了一眼秦嘯,只見他波瀾不驚的開口道:“他綁了誰?”
陳大爺訕訕一笑,面露難色:“顧家齊!
他連忙補充道:“我知道你跟他有過節,但是這人畢竟是北城領導家的娃娃,萬一出點事,噶在我們的人手里,說不定,咱們整個村子都要跟著倒霉!
陳大爺的話,秦嘯不知可否,但林宛寧卻想起來了,當初顧家齊說要入股這個基地時,有位叫陳帥虎的年輕人,拍手支持的最歡。
那張面孔,和眼前這張臉,似乎有七八分的相似。
林宛寧當即就不樂意讓秦嘯過去了。
但是出現在他家門口的人越來越多,都是鎮上的熟面孔,聽說這事情之后,竟然紛紛都過來幫著顧家齊求情來了。
第63章 宿命(下)
秦嘯陰沉的面容上沒有什么表情, 從基地大門口被村民裹挾著出去后,只是很平靜的回頭看了一眼林宛寧。
林宛寧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知道,她這位行業祖師上輩子是個很善良的人, 雖然不茍言笑陰沉冷淡,可他在名利場打拼多年, 沒有沉迷聲色犬馬燈紅酒綠,賺來的錢大多都捐了。
他見不得善良的老百姓受窮。
可是林宛寧轉念一想, 曾經在商海沉浮殺伐果斷有仇必報的人也是他, 她望著那雙深邃的眉眼, 一瞬間竟然覺得看不懂他了。
秦嘯什么也沒有說,快速的轉過頭看了眼林宛寧后, 唇角微微一勾, 似乎在告訴她讓她放心。
村民熙熙攘攘的,林宛寧也不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再說什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秦嘯踏出了家門。
可是林宛寧心里卻像扎了一根刺。
眼睜睜的看著秦嘯的身影消失在了地頭,林宛寧眼中的熱淚控制不住的奪眶而出。
辛苦種藥的是他, 帶動村民致富的是他, 到頭來, 被欺負的還是他。
林宛寧坐在一片蔥郁的藥田間,心情沮喪到了極點,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想把這些藥材一把火全燒了。
總比便宜了姓顧的畜生好。
她水汪汪的眸子漸漸暗沉了下來,盯著眼前正旺盛的藥田, 腦子里盤旋過了無數場景, 心亂如麻。
林宛寧甚至, 憑他們夫妻兩個的力量是拗不過整個鎮上的村民的。
死來想去,似乎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這天, 林宛寧從上午坐到了傍晚太陽快要落下山。
秦嘯還沒回來,她恨恨的想著,顧家齊這次要是能死在二把刀手里就好了。
林宛寧越想越氣,焦灼的不行,索性起身,滅了土灶里的火苗,又將燒紅的黑炭往土里搗了搗,確定沒有失火的風險后,轉身利落的走出了大門。
這頓飯她不想吃,也不做了。
今天無論如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仇人死灰復燃。
后山此時格外熱鬧。
二把刀性子孤僻,自然住的地方也偏遠,從后山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去,再穿過一條破落的小橋,林宛寧舉著蠟燭做成的燈籠,越往里走,越能看清大山深處的燈火通明。
鎮上警力本就不多,卻還來了這么多人,估計是公社的同志們都來了。
為了一個人渣,陣仗可真不小。
林宛寧心里暗自嘀咕道。
她快步上前,還沒走到人群中,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林宛寧心頭一顫,但是直覺卻不覺得害怕,她急忙穿過吵鬧的人堆,終于擠到了前排。
低矮的土坯房門口血跡斑斑,公社里的干部嚴肅的把著門口不讓村民進去,這些當地的村民說的都是方言,見此狀況個個興奮激動,嗓門大語速快,難免聽不清楚,林宛寧看著他們一個個一臉擔憂的樣子,還有些人是滿臉的幸災樂禍,她心里愈發緊張了起來。
“死的好哇!”
這時,她身后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大爺,拄著拐棍慢悠悠、氣定神閑的來了這么一句。
林宛寧心里一咯噔。
回過頭,卻發現這老頭微微有些眼熟。
“丫頭,你怎么來啦,這里不干凈,快回家吧!
老人家看見林宛寧,很是慈祥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林宛寧恍惚間忽然想起來,當初瘧疾橫行的時候,曾經有位老人夜里上門求藥,給家中的老伴治病,眼前這位和當初那位耄耋老人頗為相似。
林宛寧沒有后退,輕輕問道:“大爺,您剛才說,是誰死了?”
老爺子見她一臉茫然和小心,先是一愣,隨后呵呵一笑道:“就是那個姓顧的知青。”
聞言,林宛寧感覺一股熱血沖上腦袋,瞬間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自然是盼著他死的,但是萬萬沒想到,這么快,這么突然!
“死、死了?”
見林宛寧一臉的不可置信,旁邊一位大媽也忍不住湊過來搭話。
“你是老四家的吧,妹子,他死了好,我早就覺得這小崽子輕浮滑頭,聽說還不要臉的想跟你家老四合伙做生意,這種貨色,”
大媽冷哼一聲,眼中不屑絲毫不加掩飾。
人群里各種聲音絡繹不絕,有的是這樣為顧家齊的死感到高興的村民,自然,也有很多憤怒的聲音。林宛寧豎起了耳朵,將每一個字都聽進了耳中。
“顧知青是被害死的,絕對不能就這樣放過壞人!”
“就是,老四你也脫不了干系!”
那些跟著顧家齊準備將手伸向秦家藥材基地的村民,這一刻見自己的小算盤滑了手,直接氣出了顫音。
只是這件事太大,沒有顧家齊的主導和背后生事,就憑他們幾個泥腿子村民,根本不可能從秦嘯的手里搶生意。
現在這幫烏合之眾,成了“群龍無首”的狀態,一個個宛若熱鍋上的螞蟻,焦急,卻毫無辦法。
林宛寧冷冷一笑,心里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從來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
眼看著心血要被最討厭的人搶奪,又怎么可能無動于衷,心甘情愿的拱手相讓呢?
從一開始那么的氣定神閑,或許……
林宛寧不敢再想下去。
只能焦慮的站在門口,等待著里面的人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色中,一行人從里面抬著用白布覆蓋著的顧家齊出來,身后幾個警察,按著罵罵咧咧的二把刀緊隨其后。
原本吵鬧的村民,見此情形,突然鴉雀無聲。
二把刀那張坑坑洼洼的臉上,還有尚未干掉的血跡。
林宛寧心突突的跳著,曾被這家伙欺負過一次,現在她一看見這個人的臉,本能就感到一陣害怕。
她下意識的后退,為警察讓路,卻因為沒有看到自家男人而過于害怕和緊張,轉身時不小心被腳下的磚塊絆倒,差點倒下去的一瞬間,被一只大手穩穩的從后面托住。
林宛寧感激的回頭,又是賀徵。
他依舊冷冷酷酷的,見到她這幅緊張又狼狽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語氣輕快:“秦嘯沒事,他先回公社了!
“人是二把刀殺的!
說完,他又貼近林宛寧耳朵,低語道:“放心吧!
山風呼嘯,夜色中的血腥氣開始散去,林宛寧跟隨著大部隊,一路踉蹌又歡快的回到家中。
屋子里的煤油燈早已燃起,秦嘯見她回來,指了指煎好的蔥油餅,餓了一天的他顧不上滿身的泥土正在大快朵頤,灰灰在棗樹下搖頭擺尾,一切平靜的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林宛寧的心,卻快要飛出來了。
——
一年后。
頂尖學府的思源湖邊,秦嘯穿著干干凈凈的白襯衣,坐在岸邊的石頭上低頭背著馬上要考的英文,他從來沒有學習過外語,完完全全的門外漢水平,林宛寧在他旁邊聽著那還不是很標準的發音,心里格外的踏實。
秦嘯的強項是各種理科科目,背單詞背的頭疼的他,堅持了半天之后,索性直接扔了書。
“你不學啦?”
“學個屁!
林宛寧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秦大老板,你以后,可是要把中藥材推向全世界的,不會說外語怎么做生意?”
秦嘯冷笑:“讓他們學中文!
林宛寧不置可否,笑盈盈的從地上撿起了書。
小心翼翼的撣去灰塵后,她將它收進了書包里。
旁邊的同學聽到秦嘯的話,紛紛笑話他,只有林宛寧知道,那一天或許很遙遠,但是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