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當天傍晚, 高校聯合演習的積分排名更新。
根據四支隊伍的探索度和貢獻,積分順位排名更新:第一名-神諭者;第二名-雙城機甲隊;第三名-蠻荒野靈;第四名-符文之齒。
四支隊伍反應不一。
機甲小隊的營地。
菲奧娜的不開心寫在臉上,她的貓尾巴一下又一下重重拍在地上:“憑什么我們是第二名!我不認為他們做了什么有貢獻的事情!”
紅玉瀏覽著伊娃界面:“葛馮被譽為神諭者一族數百年以來的天才,他們自然對這次的第一名勢在必得。”
郁無為說道:“神諭者的實力本就不容小覷,在歷年的聯合演習中,神諭者一直都是雙城賽區的最大對手。”
褚苒盯著積分排名的光屏界面,一瞬間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前往上城的時候,那時她只是為了賺取比賽獎金付清學費,沒想到她現在已經走了這么久。
郁無為留意到褚苒的沉默,投以關切的視線。
褚苒收回思緒, 朝對方笑了笑, 示意自己無礙。
另一邊,神諭者隊伍所在的營地。
赫墨斯背后有一對潔白的雙翅,他看到四支隊伍的最新排名, 不由喜出望外:“天神在上,我們是第一名!”
阿瑞斯擁有巨人般的身材,他噴出一口氣:“我們本就應該重振神諭者一族在聯盟內的榮光!”
托爾芬擦拭著斧頭:“這個成績,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嗎?”
赫墨斯向營地另一側的葛馮, 投以敬仰的視線:“多虧了圣女大人帶領我們!”
不同于繼承武神英靈的托爾芬和阿莫斯, 赫墨斯只繼承了風神的英靈, 擁有一雙翅膀。
在四人小隊中, 他的實力最弱,只能擔任信使的角色。甚至就連赫墨斯本人,也會認為自己能被選中參賽是走了狗屎運。
但他們能拿到第一名,完全是圣女葛馮的功勞——葛馮被譽為百年來族內的天才領袖,她在成年儀式上覺醒了三位神明的力量,能夠駕馭戰爭、預言和操縱冰雪的英靈。
如果沒有葛馮,即使強悍如阿瑞斯和托爾芬,他們也絕對不會有第一名這樣的好成績。
葛馮坐在角落,正在垂眸靜思,她的旁邊立著一名身著鎧甲的女英靈。
葛馮面容沉靜,睫毛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她沒有睜開眼睛,聞言只是低聲道:“凡事皆要付出代價,你我也不例外。”
她握住掌心的齒輪,認真聆聽命運指引的聲音。
——
相較于前兩名的隊伍,符文之齒和蠻荒野靈隊內的氛圍并不算好。
符文之齒的四名成員個個愁眉苦臉。
自己所在的隊伍排在第四名的位置,任誰也不會有好心情。
靈風留著兩個麻花辮,她正拿著朱砂筆,往符紙上畫著好運符的圖樣。
盧娜身形小巧,看見靈風的舉動,不由嗤笑一聲:“難怪有的人看不起你們輔助類符文,如果這東西有用,我們怎么會拿到墊底的名次!”
卡斯特和盧娜都屬于戰斗類符文擁有者,他不滿道:“我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哼,如果當時我來當隊長……”
“你在索倫手下不過三招就落敗,憑什么選你當隊長?要當也應該是第二名的我當!”盧娜反駁道。
雖然他們四人都來自歐維多星系,但隸屬于不同地區的學校,因此除了輔助型的靈風沒有什么攻擊性,其他三人經常因為意見難以統一吵架。
眼看盧娜和卡斯特各自拿出符文就要內斗,一直沒有出聲的索倫終于出手。
兩人的符文在頃刻間燃燒成灰燼。
“住手!比賽還沒有結束,我會想辦法的。”索倫陰沉道。
“隊長,聯盟是有規定的——”靈風欲言又止。
盧娜撫摸著靈風的頭發:“小靈風,姐姐必須要告訴你,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
卡斯特冷笑一聲:“那我就最后相信你一次。”
索倫只是道:“事在人為。”
不論他們隊內如何吵鬧,但此時此刻,三人眼中流露出如出一轍的熊熊野心。
他們歐維多星系,不能再沒落了-
與其他三支隊伍不同,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蠻荒野靈的成員更加習慣野獸形態。
他們迦娜星人是大自然的孩子,血脈中天生擁有野獸的擬態。
因而與其他隊伍的營地不同,蠻荒野靈的駐扎營地極為潦草,幾乎沒有人類生活的痕跡。
在積分排名更新后,一只足有三米高的禿鷹,張嘴發出雄渾的男聲:“你們收到最新的排名結果了嗎?”
赫然是阿朗姆的聲音。
一對虎豹兄弟趴臥在地,聲音陰狠。
“第三名這樣的成績,實在對不起我們付出的努力與心血。”哈米西說道。
“這是迦娜星人的恥辱,我們必須拿回我們在聯盟內應得的榮耀。”馬丘忿忿道。
這時,一條盤旋在樹上,足有兩個成年人那么粗壯的巨蟒開口,低沉的女聲響起:“馬丘,上次你的行動如此莽撞,差一點就要被發現,不要浪費我們為數不多的機會。”
馬丘看向巨蟒,有些不服氣:“卡西奎,你有什么好的辦法嗎?”
卡西奎吐著蛇信子,她的周圍縈繞著星星點點的飄浮靈,這些飄浮靈在夜晚散發出幽光,卡西奎一一掃過這些飄浮靈,低聲道:“會有的,祖先會庇護我們。”
第102章
第二天清晨, 營地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等褚苒反應過來的時候,郁無為和紅玉已經迅速出去查看。
原本負責輪值守夜的菲奧娜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她的機甲艙已經被完全損毀。
眾人神色凝重,郁無為上前檢查菲奧娜的傷勢,做出結論:“后腦部位輕微腫脹,大概率是被重力擊打導致的昏迷。”
“還好菲奧娜身體有獸人的基因,換成是褚苒,估計直接人就沒了。”紅玉慶幸道。
郁無為未置可否。四人中身體素質最好的就是菲奧娜,即使這樣嚴重的擊打,也只是輕傷的程度。
褚苒躺著也中.槍,她為菲奧娜包扎好傷口,突然意識到不對:“等等,武器原胚沒了——”
在昆巴納瓦分別時,喬伊贈予的武器原胚由菲奧娜保管, 而此時此刻,菲奧娜的機甲艙被暴力拆除,儲物艙更是不翼而飛。
紅玉俯身檢查一番, 眉頭緊皺:“是英靈的力量, 才能在這樣短的時間擊碎我們的機甲。”
他們的機甲配置皆為一流, 更有褚苒這樣的維修師定期檢修, 尋常力量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傷人搶物的操作。
“僅憑神諭者的力量,不會讓菲奧娜放松警惕。”郁無為說道。
紅玉神色冷峻:“那群可惡的家伙!”
“每一屆高校聯合演習的后半段,幾乎都有這樣的橋段。”郁無為聲音低沉,“是我們疏忽大意。”
褚苒打量著菲奧娜身旁幾乎碎成一地破爛的機甲,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她攜帶的維修材料足夠,但菲奧娜機甲損毀的部位是最精密的駕駛艙。即使是雙城地區最優秀的機甲維修師,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將其恢復至足以作戰的水平。
如果菲奧娜失去自己的機甲,勢必會影響整個小隊在最后一個項目的表現。
這樣看來,對方的做法可謂一箭雙雕,既搶走了象征著積分的信物,又讓對手損失了一名戰斗成員。
這時,菲奧娜揉著后腦醒來,她摸到后腦腫脹的凸起,下意識大叫:“是神諭者!托爾芬一錘子砸到了我的腦袋!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一時間,褚苒不知道是該為菲奧娜的蘇醒欣喜,還是應該驚嘆她強悍的恢復能力。
“你怎么會被他偷襲?”紅玉挑眉道。
“神諭者的英靈作戰能力兇悍,可與機甲單兵一戰,但神諭者本人往往并不具備強悍的作戰能力。”郁無為也道。
“我本來是在守夜,莫名感到有些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菲奧娜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托爾芬的錘子已經砸向了我。”
菲奧娜自身也意識到了不對,她出身自雙城地區,是體格最強健的機甲單兵之一,根本不會在守夜輪值期間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是符文之齒的人。”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道女聲,正是蠻荒野靈的隊長卡西奎。
“卡西奎?”褚苒有些詫異,看向蠻荒野靈一行四人。
“我們距離你們扎營的地點不遠,清早聽到你們這邊的叫聲就趕了過來。你要相信我們的聽力——”卡西奎解釋道。
褚苒擺手,示意自己并沒有懷疑對方。
“怎么樣?你們沒有受傷吧?”卡西奎關切道。
“還好,問題不大。”菲奧娜自知中了對方的花招,惱火勝過了身體的疼痛。
“阿朗姆在清晨時分看見符文之齒的成員從你們那邊離開,他們神色鬼祟,沒過多久我們就聽見了你的聲音。”卡西奎說道。
“如果是符文之齒那幫家伙,一切就說得通了。”紅玉說道。
符文之齒的成員精通符咒的力量,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迷惑菲奧娜的意識,甚至還能通過符文消融菲奧娜的機甲。
褚苒向卡西奎一行人解釋了早上發生的事情。
“沒想到神諭者居然會和他們聯手!”阿朗姆粗聲粗氣道。
“或許符文之齒擔心自己的名次繼續墊底,只能出此下策。”褚苒說道,“只是令我們難以理解的是,為什么神諭者會同意與他們聯手——”
“比賽進入到最后階段,結盟是很常見的做法。”阿朗姆不以為意。
“話是這么說,但神諭者積分排在第一,似乎沒有與符文之齒聯手的必要。”褚苒皺了皺眉,沒有說出自己的個人推測。
從和葛馮打交道的經歷來看,褚苒不認為對方是一個充滿正義光環的領袖人物,相反,葛馮精于算計,只關心與神諭者相關的事物。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卡西奎打量著菲奧娜的機甲,“現在不如討論一下,如何找到符文之齒的成員,并追回你們失竊的武器——”
“哇,你們愿意幫忙嗎?那真是太好了!”菲奧娜高興道,“我一定要把托爾芬的腦袋按在地上,揍得他滿地找牙!”
“我在武器原胚上刻入了我的精神力印記,或許我們可以從這里入手,找到他們。”褚苒解釋道,“刻印記這種行為是機甲維修師的常用手段,通常是用來落實追責制——”
褚苒的精神力程度遠超尋常的機甲維修師,刻下的印記也要更為牢固。即使有擅長操縱神智的葛馮在場,想要完全消除褚苒留下的精神印記,也需要一定時間。
阿朗姆長嘯一聲,化身一只體長將近三米的巨型禿鷹:“菲奧娜的機甲損毀,我可以載你。”
菲奧娜看到阿朗姆身上的羽毛,尾巴下意識的晃動起來,聲音不自覺染上一絲興奮:“我覺得非常可以!”
卡西奎也搖身一變,化身一條花紋巨蟒,她朝褚苒吐著蛇信子,嘶嘶道:“褚苒,和我一起。”
褚苒看向紅玉和郁無為兩人。
紅玉微微搖頭,召喚出自己的機甲。
郁無為頷首道:“維修師的機甲確實在移動速度方面略遜一籌,我們跟在你和菲奧娜的身后即可。”
褚苒放下心來,攀上了卡西奎的巨蟒之身。
正如郁無為所言,卡西奎的移動速度極快,褚苒看著路邊風景一幕幕飛速劃過,聽到風聲在耳邊呼嘯,不得不努力攀附住卡西奎的身體。
卡西奎順著褚苒的指揮,一路追尋褚苒精神力留下的印記。
隨著越來越強的精神感應,眾人終于在一處山谷看到了失竊武器的蹤跡。
符文之齒的隊長索倫拿著武器原胚,旁邊跟著一個神諭者派來的英靈,雙方正在交談,而不遠處正是符文之齒的其他三名隊員。
“托爾芬那家伙居然不在——”菲奧娜詫異的聲音響起。
“不可輕敵。”紅玉低聲道。
“哼,如果有托爾芬在,我還需要你們的幫助。但就索倫那樣的實力,我一個人上就可以。”菲奧娜躍躍欲試。
這時,負責警戒的靈風發現了褚苒一行人的身影。
對上褚苒的視線,靈風下意識低頭。
索倫看到追上來的一行人,神色并不意外,甩出自己的符紙:“啰嗦什么!”
符文之齒的成員對視一眼,包括靈風在內,紛紛朝褚苒一行人發動進攻。
褚苒并非戰斗人員,她避到后方。
這場戰斗很快結束。
神諭者成員并不在場,只有一個英靈的幫助,符文之齒并不是機甲小隊和蠻荒野靈兩隊聯合的對手。
郁無為很快拿回了武器原胚。
作為回報,褚苒等人邀請蠻荒野靈的成員搭乘飛艇,一同前往聯合演習的最后地點,波塞多海島。
飛艇很快便離開遍布高山峽谷的昆巴納瓦地界,駛入一望無垠的海洋之中。
等眾人從方才的戰斗中恢復后,卡西奎湊到褚苒身旁,有些好奇:“你們所說的精神力是什么?”
褚苒正擦拭著重新拿到的武器原胚,她向卡西奎展示道:“就像這樣——”
一道光痕憑空出現在褚苒掌心,最終沒入到武器原胚內部,留下一道細小的印記。
“像是這樣用精神力刻下的印記,無法抹消,實在太方便了!”卡西奎驚嘆道。
“當然不是。”褚苒說道,“除了維修師本人外,只要是精神力更強大的人,就可以輕松抹掉其他維修師留下的印記——不過這種做法是違背我們雙城地區的規定,我也沒有嘗試過。”
卡西奎嘖嘖稱奇。
褚苒也對卡西奎的變身同樣好奇:“你們的野獸形態,也是可以自如切換的嗎?”
“當然。”卡西奎有些自傲道,“我們迦娜星人自出生起就獲得了血脈傳承的力量,能夠在人類和野獸的形態之中切換。對于一些人來講,野獸形態反而更加自在。”
“原來是這樣。”褚苒的視線掃過卡西奎手臂和鎖骨上的圖騰,“剛才在趕路時,你身邊跟隨的綠色飄浮靈,它們會一直在你身邊嗎?”
“嗯。”卡西奎輕聲道,“它們會守護每一個離開故土的迦娜星人,為我們指引前進的方向。即使我們的實力并不強大,但這些飄浮靈依舊是我們最信賴的伙伴。”
“不要這么說自己。”褚苒安慰道。
褚苒本就對蠻荒野靈的成員抱有好感,卡西奎又有意和機甲小隊的成員親近,于是兩支隊伍的氛圍是前所未有的友好。
就在這時,菲奧娜驚叫一聲:“是海島!”
原來飛艇這時已經駛入海洋深處,晴朗的太陽光下,平靜的海面折射出粼粼波光。
但在波光之下,一團團漆黑的旋風狀水流正在水面下翻滾涌動,不自覺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這是海域環境特有的暗流,暗流之下水系四通八達,連接著提坦大陸所有的外海水系。只要過了這片暗流區,就是波塞多海島。”郁無為說道。
褚苒有些分神,不自覺看向水面下涌動的暗流。
就在這個瞬間,變故橫生——
卡西奎突然拉住褚苒的手,強行抹去了褚苒的精神力印記,又伸手奪走了褚苒的機甲項鏈。
不遠處的阿朗姆早有準備,及時變身成巨大的禿鷲,攔住了下意識暴起防御的紅玉和郁無為。
另一側的馬丘和哈米西,則擊碎了飛艇觀景窗的薄弱點,一股大力襲來,褚苒被推下飛艇。
菲奧娜和紅玉被阻擋,根本來不及施展援手。
跌入海底的前一秒,褚苒看到一架銀白色的機甲沖天而起,向她直直撲來。
這是郁無為的機甲。
褚苒認為郁無為的行為十分愚蠢。他們被卡西奎等人算計,更重要的是降低損失,奪回武器原胚,而非跟著她一同跳下來。
這樣意氣用事的沖動行為,簡直不符合一名優秀的機甲單兵基本素養。
就像是以前那樣。
褚苒腦海中不自覺閃過這樣的念頭。
……以前那樣?
褚苒意識到違和之處。
但她來不及思考,冰冷腥咸的海水灌入口鼻,一股巨浪襲來,褚苒瞬間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褚苒終于恢復意識。
她能感覺到自己平躺在地面上。
涼涼的水珠滴在她的唇畔,似乎有人正在不斷觸碰她的身體,最終停留在她的臉頰。
褚苒想要睜開眼睛,但眼皮像是沉重的鉛塊,很難睜開。她的四肢也變得不聽使喚,沉甸甸的,仿佛灌滿了海水。
過了一會兒,那人似乎覺得這樣的效率過于低下,主動抱起了褚苒,強行往她嘴里灌水。
清涼甘甜的水流涌入喉嚨,褚苒感到自己沉重的肢體似乎正在逐漸恢復知覺。
她的臉頰無意間貼到那人的腰腹,似乎觸碰到一片冰冷的……金屬材質?
褚苒終于睜開眼睛,對上一雙近在咫尺的無機質玻璃眼珠。
意識到褚苒醒來,眼珠的主人不僅沒有絲毫閃避,反而繼續直勾勾盯著褚苒。
褚苒視線下移,一雙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掌出現在眼前,剛剛就是這雙手在撫摸她的臉頰。
對方全身的金屬化程度極高,幾乎所有裸露在外的器官,包括皮膚在內,都被替換成了游金材質。
游金,一種稀有昂貴的金屬材料,通常用作機甲關鍵部位鍛造的材料,也是褚苒最熟悉的原材料之一。
對方的打扮像是底城最常見的機甲維修師,腰間掛著一塊柔軟的皮革布料,布料上掛著一柄機甲維修用的扳手和一小瓶機油。
但最令人矚目的,當屬這個人,或者稱為義體改造人頭上綁著的頭巾,上面用金色絲線繡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虞”字。
褚苒感到一陣恍惚,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她試探道:“……小雪?”
虞雪注視著褚苒,緩緩眨動金屬絲線制成的眼睫毛:“褚苒,我們又見面了。”
第103章
褚苒環顧四周, 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海邊的山洞內,她能夠聽到遠方海浪沖擊沙灘的聲音。
虞雪是蓮姐的女兒。
相比于蓮姐,褚苒和虞雪打交道的時間并不多, 在底城也只見過兩次面,第一次兩人只是匆匆交談了幾句話, 第二次就是虞雪的心臟置換手術。
褚苒所知道的全部關于虞雪的信息, 都是從虞蓮那里聽到的,虞雪乖巧懂事,性格善良,喜歡繪畫,頗具機甲維修的天賦……
但這一切, 都止步于虞雪心臟置換手術完成的那一刻。
當虞雪睜開眼睛,她身上最后一份“情感”也隨著身軀的高度機械化而消失不見。
虞雪在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決定離開雙城地區,四處游歷。隨后褚苒前往上城參加高校聯合演習,這才停止對虞雪的繼續關注。
只是兩人都沒有想到,她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度碰面。
“離開底城后,我順著聯盟在提坦大陸的統轄邊界一路南下,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虞雪淡漠的聲音響起。
褚苒不自覺看向她的聲帶。
她記得虞雪原來的聲音并不是這樣冷冰冰的機械嗓音, 而是清麗溫柔的少女聲音。
虞雪察覺到褚苒的視線,撫摸著自己的喉結:“這是我在底城自己改裝的義體聲帶,過于仁慈的聲音對我的游歷并沒有好處——”
褚苒陷入沉默。
身為一名機甲維修師, 她能看出虞雪在離開她們后,又對身體的許多器官進行了改造。更準確來說,除了人類最精密的器官大腦以外,虞雪的身體似乎已經全部換成了金屬義體。
虞蓮的職業就是開維修店的,也有暗網的資源情報。只要虞雪想, 她就能夠更換上當前市面上最先進的義體裝備。
但虞雪并沒有這么做。褚苒甚至在虞雪的關節部位看到了最廉價的離子游金——這種材料她再熟悉不過,是最初她省吃儉用攢學費時唯一能夠買得起的材料。
即使是市面上最先進的游金材料,也會面臨被時代淘汰的風險。而虞雪使用的廉價材料在機甲方面的耐用性已經非常差,改裝到更加精密的義體中,只會加速人造義體的磨損程度。
廉價的機械材料,只會意味著更低的性能,更短的壽命。
褚苒對虞雪的做法并不贊同,只能委婉道:“為什么不去找蓮姐?她很擔心你。”
“媽媽是媽媽,我是我。”虞雪緩緩轉動著玻璃眼珠,“在擁有了第二次生命后,我不想再去依靠他人。”
褚苒長嘆一聲,終究無法評價更多,只能十分生硬地轉移話題:“好吧,這里是什么地方?應該在波塞多海島附近吧?”
根據褚苒的推測,她落海時飛艇已經完成了星際遷躍,墜落地點應該距離波塞多海島并不算遠,或許正是附近海域的小島。
“這里沒有什么波塞多海島。”虞雪聲音淡漠,“這里位于提坦大陸的南方,是數百年前的聯盟舊址,現在應該只剩下部分殘留的遺跡。”
“聯盟舊址?”褚苒十分震驚。
褚苒打開伊娃,萬幸的是,伊娃并沒有因為浸泡海水而“罷工”。但或許是重擊的影響,伊娃沒有任何信號,甚至連離線地圖都加載不出來。
褚苒掏出維修工具努力搶修,卻在一刻鐘后不得不承認,伊娃確實壞成了樣板機。
“好吧——”褚苒捧著伊娃,喃喃道,“這種最便宜的款式,能堅持到今天也算回本了,或許回到底城還能搶救一下。”
虞雪全程表情淡漠,只是用一雙無機質的玻璃眼珠盯著褚苒,沒有任何情感上的反饋。
突然,褚苒突然到不對,一個念頭脫口而出:“等等,小雪,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同伴?”
褚苒記得十分清楚,當時郁無為可是和她一同跳下來的!
“我以為你并不會詢問這樣的問題。”虞雪淡淡道。
褚苒十分尷尬:“一醒來就見到了你,剛剛沒有想到……”
不是她不關心郁無為,而是她早就習慣了獨立的生活,有些本能地抗拒親密的關系。即使在四人小隊中,也只有具備貓娘屬性的菲奧娜和她的關系較為親密。
不過郁無為不一樣,雖說他的行為十分沖動,但他畢竟是為了救褚苒,又付出了這么多……
等等,褚苒什么時候抗拒親密關系了?她明明有許多朋友,也把小隊其他成員早就當做了自己的好友,包括郁無為在內。
還有,郁無為到底付出了什么?她為什么會加一個“又”字去形容郁無為?
褚苒察覺到自己邏輯上的漏洞,懷疑自己是因為消耗了太多體力,才會產生這樣莫名其妙的念頭。
虞雪轉身往山洞外走去:“他在外面。”
褚苒連忙起身跟上。
相比于躺在山洞還被喂水的褚苒,郁無為的待遇就沒有那么好了。
他仍舊處于昏迷狀態,躺在海灘細軟的沙子之中,黑發散亂貼在臉上,面色蒼白,雙眼緊閉。
“為了保護你,他堅持到機甲能源耗盡的最后一刻。”虞雪輕聲道,“他是最忠誠的騎士。”
褚苒看著昏迷不醒的郁無為,一瞬間又有些恍惚,在記憶中她似乎見過郁無為昏迷不醒的模樣,不同的是,記憶中的郁無為似乎眉眼更為深邃,兩張高度相似的面容漸漸重疊在一起……
褚苒用力敲了敲腦袋,她能夠意識到自己記憶的錯亂,卻不知道原因。
褚苒將那些繁亂的思緒趕出腦海,上前扛起郁無為,將人帶回了虞雪找到的山洞,喂了郁無為一些特效營養液。
在等待郁無為蘇醒的過程中,褚苒發現伊娃依舊沒有信號。
不僅是她的伊娃,就連郁無為佩戴的伊娃終端也沒有反應。
褚苒看向虞雪:“對了,小雪,你的心臟……在手術后還好嗎?有沒有產生排異反應?”
虞雪伸手撫摸著自己冰冷的心臟:“手術非常成功。只是我偶爾會產生一種懷念的情緒,回憶過去身為人類的自己。”
“難道你現在不是人類嗎?”褚苒皺了皺眉。
“我全身的金屬化程度已經在95%以上,現在只完整保留了大腦器官和少量的皮膚組織。”虞雪淡聲道,“我的人類屬性并沒有改變,但我的情感已經被剝離。”
現在的虞雪已經不認為自己是人類,但她也不屬于非人類的范疇,她游走在兩者的模糊邊界,尋找屬于自己的立足點。
“褚苒,你知道為什么我會選擇離開底城,一路南下嗎?”虞雪突然問道。
“因為你之前的愿望?”褚苒不確定道。
虞蓮原來和她說過,虞雪自出生起便身體孱弱,很少有出門的機會。所以軀體改造手術成功后,虞雪便決定出門游歷四方。
“這是一方面的原因。”虞雪將一只手掌輕輕放在心臟部位,感受到薄薄的金屬肌膚下,一下又一下,那強有力的跳動,“更重要的是,我聽到了它的召喚。”
“它的召喚?”褚苒不理解道。
據她所知,虞雪的義體心臟,其核心能源是一枚虞蓮從黑市上置換的烴水晶,為此虞蓮甚至付出了一條手臂的代價。
“是的。正因為它的召喚,我才來到這里,尋找答案。”虞雪說道。
“……”褚苒心頭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事實上,現在的虞雪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非人”的感覺,褚苒經常跟不上對方的談話思路。
——雖然虞雪對褚苒抱有較強的善意,但褚苒認為這只是由于她參與了虞雪的手術改造過程,才讓虞雪判定她是值得信賴的人。
“蓮姐呢?你現在還和她保持聯絡嗎?”褚苒壓下心頭那股怪異的感覺,問道。
“離開雙城地區后,我丟掉了伊娃終端。”虞雪淡淡道,“對我而言,它已經不再具備任何實際用途。”
言外之意,虞雪很早之前就切斷了和虞蓮的聯絡方式。
“……好吧。”褚苒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環顧周圍的環境,“不過,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雖然褚苒的歷史選修課一向是弱項,但褚苒對于聯盟舊址這樣的地方并沒有印象。
原來虞雪是獨自乘船過來,正當她打算離開海岸時,意外發現了褚苒。
“這里已經荒廢了數百年之久,就連聯盟總部的駐扎地點也經歷了多次搬遷,這里只不過是聯盟曾經的所在地之一。”虞雪說道。
“這里被遺棄的理由是?”褚苒問道。
“原因有很多,科技的迅猛發展,經濟中心的轉移……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應當是這里惡劣的自然環境。”虞雪淡聲道,“自從聯盟搬遷后,這里也不再屬于聯盟的統轄范圍。”
褚苒不適應地動了動。
這里的空氣黏膩潮濕,又帶有海邊特有的陰冷,令人十分不適。
第104章
短暫休整后, 虞雪決定繼續前進。
褚苒猶豫片刻,看著昏迷不醒的郁無為,山洞的潮濕環境并不適宜人類久居,最終決定跟上虞雪。
“我可以背著他。”虞雪看著郁無為,向褚苒說道。
虞雪的身體由硬度極高的游金材料制成, 可以負荷數百斤的貨物。即使是身強力壯的機甲單兵, 她也能夠輕松攜帶兩到三人。
“真的嗎?謝謝!”褚苒心動了,但僅是一秒鐘的功夫,她婉拒了虞雪的好意,“但還是我來吧。”
倒不是褚苒想要背著郁無為,作為一名機甲維修師,褚苒知道自己的身體素質遠不如機甲單兵,更不如經過義體改造的虞雪。
但褚苒有種莫名的直覺,認為郁無為并不會接受虞雪的幫忙。
平時在小隊內郁無為話不多,脾氣很好, 行為舉止頗為紳士。但通過一些生活細節,褚苒能夠意識到郁無為出身世家,習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 與她這樣底城出身的打工人根本不一樣。
即使郁無為對褚苒的態度頗為友善,但褚苒是一名優秀的機甲維修師,總有超出常人的觀察能力,她不得不承認郁無為有一種隱藏在紳士外表下的傲慢。
這種傲慢并不是刻意的貶低或嘲諷他人, 而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高高在上。
褚苒在與上城一些舊貴族打交道時,經常感受到這種隱形的傲慢,所以并不算陌生。
對于郁無為這樣出身不凡的人來講,這是他們的身份和姓氏賦予的特質,他們生來高貴, 注定只能與認可的少數人打交道。
褚苒摸了摸郁無為的臉頰,確定他沒有任何發熱跡象,將人扛到背上,跟著虞雪慢慢往前走。
這座島嶼內部的氣候條件十分惡劣。
潮濕陰冷空氣中,暗褐色的苔蘚遍布在每一處土地上,這里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沼澤,每處沼澤上空都飄蕩著白色的霧氣,一不留神就會踩到一腳爛泥。
褚苒和虞雪不得不放慢步伐,緩慢移動。
再次踩進一個泥坑后,褚苒忍不住嘆了口氣。現在她渾身上下只有僅能支持一兩天的口糧,所攜帶的絕大部分資源都在機甲的儲存艙內。而她的機甲項鏈被卡西奎搶走,在缺少食物和能源補給的情況下,郁無為又陷入昏迷狀態,情況十分不容樂觀。
“聯盟遺跡內或許有遺留的一些資源——食物應該已經不能食用,但只要有材料和烴水晶能源塊,就足夠你們離開這里。”虞雪似乎看出褚苒的擔憂,說道。
“你怎么知道?”褚苒奇怪道。
“在抵達這里前,我不可能什么準備也不做。”虞雪淡淡道,“雖然現在很難得到關于聯盟舊址的相關資料,但暗網中總會有辦法找到一些。”
“又是聽從它的召喚嗎?”褚苒問道。
虞雪沉默片刻,就在褚苒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輕輕“嗯”了一聲。
“好吧。”褚苒選擇相信虞雪的話,努力燃起希望。
她曾經問過虞雪,“它”到底是什么。
但虞雪自己也說不清楚,于是褚苒認為它更傾向為一種玄妙的直覺反應,而這種感覺或許是高度義體改造的衍生物。
兩人穿過層層沼澤,隨著不斷深入,褚苒終于發現沿途存在一些建筑的殘垣斷壁,這些破損的建筑證明數百年前這里是聯盟的駐扎地。
最終,一座保存尚且完整的圓拱形建筑出現在褚苒眼前,虞雪觀察片刻:“這里應當就是聯盟遺跡的中心。”
就在這時,灌木叢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宛若昆蟲振翅的嗡鳴聲傳來,瞬間讓褚苒和虞雪進入警戒狀態。
正當虞雪準備上前查看時,一個手執長矛的小矮人從灌木叢中跳了出來。
緊接著,又有一群同樣拿著長矛的小矮人跳了出來,褚苒也終于看清了他們的樣貌。
對方身材矮小,普遍只到褚苒和虞雪的膝蓋部位,渾身赤.裸,擁有土褐色的肌膚。
這些矮人的器官比例也十分夸張,腦袋碩大渾圓,像是一個皮球,幾乎占據了身體的一半,四肢粗壯有力。
如果不是他們擁有與人類相似的五官,褚苒認為對方更像是某種罕見的怪物。
褚苒盯著著對方圓滾滾的大腦袋,突然產生一股沒由來想要接近對方的沖動。
“喂,你在做什么!”虞雪的聲音喚回褚苒的理智。
等褚苒反應過來,她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往前走了兩步。
褚苒下意識運用精神力,保護自己的神智,等到自己完全清醒后,褚苒盯著自己的雙手,有些茫然:“不知道為什么,我剛才有一種想要接近對方的沖動——”
更準確講,她更想要剖開對方的頭顱,就像是那個球狀的大腦袋里面藏著好東西。
“它們是骸殼人。”虞雪低聲道,“一種類人的生物。”
這時,這群骸殼人朝褚苒等人揮舞著長矛——褚苒一眼就看出來,這些長矛產自雙城地區,或許是聯盟留下的材料,被這些骸殼人撿去用作武器了。
對方朝褚苒一頓嘰里咕嚕,發出剛才那種昆蟲的嗡鳴聲。
褚苒佩戴了伊娃終端,理論講可以自動翻譯聯盟內的不同語言,但很明顯,骸殼人的語言數據并沒有被記錄在冊。
不過虞雪能夠翻譯對方的話:“它們不讓我們往前走,說這是它們的地盤。”
“憑什么?”褚苒下意識道,“這里是聯盟舊址,又不是它們的老家。”
“這里被聯盟遺棄數百年,早就不是聯盟的統轄地區,自然不受聯盟法律的保護。”虞雪說道。
這時,其中一名骸殼人往前一步,指著褚苒,比劃了半天。
虞雪翻譯道:“它們說往里面走也行,但我們要留下來一個人。”
這時,虞雪的語氣有一絲波動,“它們指明要我們當中的郁無為,說他身體最為強健,是上好的……口糧。”
褚苒眉頭皺起,看向對方:“那算了,我們再找別的方法。”
虞雪點頭,正當褚苒準備離開的時候,那些骸殼人又攔住了褚苒等人,激動比劃著什么。
虞雪聲音冰冷:“它們說即使我們不進去,也必須留下一個人。”
“為什么?!”褚苒有些惱火了。
“因為它們稱我們已經侵犯了它們的領地,必須要支付一定代價。”虞雪說道。
褚苒看著這些骸殼人虎視眈眈的模樣,意識到雙方的沖突根本無法避免。
褚苒將郁無為放下,從他的脖頸上摘下機甲項鏈,然后起身和虞雪一同圍住郁無為。
“你保護好他。”褚苒叮囑道。
如果郁無為是清醒狀態,就是她們三人中的最強戰力。但郁無為現在昏迷不醒,褚苒只能被迫頂上。作為一名維修師,她的戰斗技巧不如機甲單兵,但也足以憑借對機甲的掌控應付這群骸殼人。
“你可以使用他人的機甲?”虞雪十分詫異。
除了公用機甲,每一臺私人機甲都有自己主人綁定的精神烙印,只有機甲主人才能使用機甲的全部功能。
——最初研發這個防盜功能的初衷,是為了保證機甲所有者的財產權益,遏制當時嚴重的機甲盜竊事件。如果沒有主人的許可,強行占據他人機甲,精神力往往會受到重創。
褚苒握住項鏈,嘗試感應機甲的精神樞紐,低聲道:“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虞雪全身高度義體化,在沒有充裕資源的情況下,參與戰斗只會換來慘重的后果。
而褚苒維修經驗豐富,熟知機甲的每一個零部件構造,又具備磅礴的精神力,或許……她可以找到一條“捷徑”,一條繞開精神力認證樞紐的捷徑。
褚苒閉上眼睛,郁無為的機甲造價高昂,成本是她的機甲數倍,配備的防盜系統自然更加精密。
為了試探出一條繞過層層關卡的捷徑,褚苒的精神力被迅速消耗,臉上很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而另一側,這些骸殼人留意到褚苒和虞雪并沒有進一步的攻擊行為,膽子愈發大了起來,手持長矛,怪叫著發起攻擊。
它們的移速極快,口腔長滿尖銳的利齒。又有數量優勢,而褚苒和虞雪手中只有海邊撿來的樹枝充當防身武器。
很快,褚苒感覺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個骸殼人咬了一口。
褚苒吃痛,拿樹枝抽向對方腦袋,用力甩飛對方。
細細密密的痛感傳來,褚苒發現自己右手被咬過的皮膚迅速變成青黑色。
但時間不容許她思考,另一只骸殼人又撲了上來,褚苒不得不拿自己結晶化的左臂去抵擋。
——對方這一口結結實實咬在了褚苒的左小臂上,意料之中的痛感沒有傳來,褚苒忍不住松了口氣,看來結晶化并非全無壞處。
但下一秒,褚苒發現自己結晶化的左臂,掉下來一小塊碎渣。
虞雪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高度義體化的她不會出現中毒等現象,也沒有痛覺。但價值不菲的義體表面,已經被蜂擁而至的骸殼人啃得坑坑洼洼。
褚苒再次抽飛一個撲上來的骸殼人后,用力握住郁無為的機甲項鏈,決定放棄避開防盜系統的做法,直接暴力解鎖。
磅礴的精神力沖擊著機甲堅固的防線,其中大部分精神力又在瞬間被反彈回褚苒的腦海中。
褚苒咬牙承受這種反噬的同時,還要抵抗四面八方的骸殼人。
終于,一小道細微的裂縫露出,褚苒察覺到防御系統的潰敗,再度凝聚所有的精神力,發動最后的傾力一擊。
一架熟悉的銀白色機甲沖天而起。
與此同時,褚苒嘴角涌出一絲鮮血。
這是強行破壞他人機甲的代價。
而一直昏迷不醒的郁無為,也在這樣的精神力沖擊下,咳出一口血。
褚苒進入機甲艙內,發現自己這樣強行闖入的用戶,只能調動這臺機甲大概三分之二的功能,但這也足夠扭轉目前的戰局。
褚苒抽出武器槽內的冷刃,朝眼前這群骸殼人發動攻擊。
這些骸殼人十分狡猾,在褚苒召喚出機甲的瞬間,就四散奔逃,避開近戰的范圍。
但它們沒有徹底離開,而是三三兩兩分布在以褚苒為中心的四周,不懷好意地盯著一旁的虞雪和郁無為,看樣子仍舊沒有放棄留下一人的盤算。
褚苒下意識調動具備大規模殺傷力的熱武器,準備徹底驅散對方,卻發現自己沒有這項攻擊權限。
腦海內傳來針扎般的疼痛,又一股鮮血從嘴角流出,褚苒捂住腦袋,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強行入侵他人的機甲所帶來的反噬。
留給她的時間并不多了。
褚苒只好抽出冷刃,揮舞機械臂,盡可能驅趕這些骸殼人,帶著虞雪和郁無為朝聯盟遺跡的方向不斷移動。
在擊傷數個骸殼人后,褚苒腦海中又浮現出那種莫名的沖動,那些碩大的宛若圓球的腦袋似乎充滿致命的吸引力……她想要徹底擊碎,取出其中的東西。
但為數不多的理智和直覺在提醒褚苒,這樣做的后果是非常嚴重的。
可是,這樣弱小又邪惡的生物,又會有什么樣的嚴重后果呢?明明它們還想吃掉自己的隊友啊!
一時間,褚苒有些恍惚。
一只骸殼人被龐大的銀白色機甲踩住背部,機械臂停留在它的眼前,矮小的骸殼人不斷發出凄厲尖銳的叫聲,用力攻擊眼前的機械臂,卻宛若螳臂當車。
它的同伴們沖上來想要攻擊機械臂,但在人造科技面前,它們引以為傲的毒素與尖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突然,機甲的機械臂動了一下,朝這只骸殼人的腦部壓了下去。
隨著腦部承受的力度不斷加大,這只骸殼人停止尖叫,不再抵擋,只有眼中露出怨毒的恨意。
就在它的腦殼即將被重力壓破時,這股力道卻突然消失了,這只骸殼人終于獲得了一線生機。
緊接著,不等它反應過來,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大多數骸殼人,包括這只被褚苒捉住險些喪命的骸殼人,都被爆.炸的余威沖擊,重重摔落在地上。
所幸它們土褐色的皮膚十分堅硬,水火不侵。即使是這樣近距離的爆炸,也能夠牢牢保護它們的身體不受傷害。
等到煙塵散盡,這群骸殼人驚訝地發現,原本那個銀白色機甲停留的地方,只剩下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而原本被它們當作食物的人類,徹底消失不見。
第105章
在一片漆黑中, 郁無為睜開了眼睛。
向下墜落的力度不斷傳來。
作為一名訓練有素的機甲單兵,在墜海受傷陷入昏迷狀態的時候,郁無為并未徹底斷絕對外界的感知。
只是他的受傷部位在腦部, 再加上超出身體負荷的消耗,郁無為遲遲未能醒來。
直到褚苒試圖侵入并占據他機甲的時刻,對方強橫的精神力不斷沖擊著他留下的精神烙印,試圖強行斬斷他與機甲的精神聯系。
在這樣的刺激下,郁無為居然醒了過來,下意識奪回了自己機甲。
只是剛一醒來,郁無為就察覺到他們現在的處境十分不妙。
在爆炸的沖擊波之下,他們掉入一個深不見底的地下洞穴之中。
銀白色的機甲沖天而起, 勾住了旁邊的褚苒和虞雪, 郁無為試圖操作機械臂攀附住墻壁,但這樣的做法于事無補,只能稍微減緩墜落的沖擊力。
“砰”一聲巨響。
銀白色機甲重重砸到地面上, 濺起一片煙塵。
由于有機甲的保護,三人并未受傷。
褚苒捂住口鼻,咳嗽不止:“郁無為,你終于醒了,怎么樣?——這里是什么地方?”
郁無為拿出儲存艙的燧石, 照亮四周的環境:“我還好, 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那你剛才——”褚苒有些狐疑,機甲單兵身強體壯,恢復能力遠勝普通人,但郁無為能夠昏迷這么久,證明身體受傷程度絕非普通程度。
“只是恰好頭痛發作,這是陳年舊疾, 現在已經沒有大礙。”郁無為說道。
借著燧石昏暗的亮光,褚苒仔細觀察一番,發現郁無為的臉色仍舊有些蒼白,但整體并沒有疼痛難忍的病狀,終于放心不少。
這一路走來,他們這批選手的狀態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只能寄希望于比賽結束后返回各自的城邦再進行調理,褚苒只是道:“如果你有不舒服的情況,一定要及時和我說。”
郁無為點了點頭。
短暫的混亂過后,褚苒等人意識到自己似乎意外落入某處建筑遺跡的內部。
從剛才墜落的時間來看,這里距離地面很遠,想要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
褚苒觸碰墻磚,摸到一手灰塵,發現這里的空氣干燥,與島嶼的陰冷潮濕完全不同。
虞雪拿著燧石走在最前面。
還不等褚苒詫異,虞雪的聲音傳來:“快來!這里有一處機關!”
褚苒和郁無為快步上前。
看清楚虞雪的發現,褚苒忍不住愣了一下,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這,怎么可能?”
郁無為沉聲道:“是機關鎖。”
呈現在眾人眼前的,赫然是一處來自雙城地區的機關鎖。
這種由機甲材料制作的鎖結構簡單,具備良好的密封性能,所需材料并不昂貴,在底城通常用于地下礦井的門閥處。這是每一個機甲維修師在基礎考核時必須掌握的制作技術。
在最初做代寫時,褚苒親手做了不下數百個這樣的零部件,更是對這種機關輕車熟路,現在就是閉著眼睛也能夠獨立完成組裝和拆卸工作。
但不論如何,這樣的機甲機關是雙城地區的特有產物,似乎并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根據我搜集到的資料來看,雙城地區是聯盟當初成立的發起地區之一,這里出現雙城地區的技術并不算奇怪,甚至這里面有可能就是原聯盟的舊址。”虞雪說道。
“原來在地下嗎?”褚苒將信將疑。
“現在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郁無為說道。
自從墜落到這個深不見底的建筑內部后,他們只找到了這么一條能夠通行的道路。
“好吧,我明白了。”褚苒沉住氣,向虞雪借了一套簡易的維修工具,開始拆卸面前的機關鎖。
相比于學校課堂布置的作業模型,眼前這處機關鎖明顯體積要更為龐大,其中還有許多褚苒從未見過的精密零部件。即使一些地下礦井使用的機關鎖,結構也沒有眼前這個機關鎖如此麻煩。
褚苒的手速并不慢,但饒是如此,她的額頭還是冒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虞雪見狀,上前打算幫忙:“我也會一些機甲維修的基礎知識。”
她的媽媽虞蓮是一名出色的機甲設計師,她本人又經歷了高度的義體改造手術,虞雪認為她對機甲的了解遠勝于一些天資平平的機甲維修師。
褚苒卻搖頭道:“這里的機關鎖不太一樣,采用的組裝結構并不是當下常見的款式,就連我也只能觀察后再動手拆解。”
言外之意,虞雪并不能提供幫助。
虞雪聞言,察覺到自己那顆烴水晶制成的心臟狂跳了一下:“也就是說,這里面應該就是聯盟舊址的所在地?!”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褚苒眉心緊皺,認真拆解著眼前的難題。
不知過了多久,褚苒擦了把額角的汗水,試著拉動那個機關鎖。
隨著一聲沉悶的聲響,面前墻壁上一處圓形機關緩緩移動,最終嵌入墻壁內側。
一處完整的洞穴空間出現在三人眼前。
這里明顯區別于島嶼陸地上的建筑殘骸,建筑保存十分完整,白色的大理石板花紋繁復,造型精美,能夠看出當時設計師的巧思與心血。如果不是地面的灰塵與厚厚的蛛網,簡直就像是仍舊在使用的建筑。
“這里的空間比我想象的要大。”郁無為聽到了自己說話時產生的回音。
“是的。”褚苒點頭道。
“這里應該就是聯盟的舊址。”虞雪不斷調整呼吸,努力遏制住來自心臟深處的戰栗。
真正踏入這個令她魂牽夢縈的地方,虞雪能夠感覺到似乎身體的每一處血液都在沸騰燃燒,她不得不努力調整狀態,才能維系自己的思考能力。
“小雪,你還好嗎?”褚苒皺了皺眉,察覺到虞雪的不對勁。
和虞雪相反,自從踏入這個洞穴空間,那種一直在腦海中困擾褚苒的聲音似乎徹底消失了,褚苒的意識恢復到前所未有的清明。
褚苒反應過來,在跌入這處遺跡前,面對那些骸殼人時,自己的狀態有多么異常。
——骸殼人不屬于人類一族,只是和人類五官相似,但是它們能夠團隊協作,擁有自己的語言,明顯是已經具備智慧的高級生物。
但在剛才的褚苒眼中,那些骸殼人就像是一種絕佳的生物材料,它們的皮膚,它們的大腦……似乎都能夠成為機甲制作的珍稀材料。
機甲制造過程中并非沒有生物材料,但在雙城地區的規定中,維修師只能使用不具備基礎智慧生物制成的材料。
肆意濫殺智慧生物獲得的材料,這樣的行為過于殘忍,是雙城議會明令禁止的。即使是底城罔顧人倫的煉金術師,也會唾棄這樣的維修師。
意識到自己異常想法的褚苒,既是后怕,慶幸郁無為及時攔住了自己,又有些疑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受到什么力量的影響。
但很明顯,在這個地下區域,褚苒的神智終于恢復了正常。
這處遺跡隸屬于數百年前的聯盟。
在不斷深入的途中,除了雙城地區特有的機甲技術外,褚苒還看到了其他地區留下的痕跡,包括但不限于墻壁上精美的符咒花紋,由野獸皮毛制作成的武器工具,造型繁復的召喚祭壇……
直到拐過一處轉角,褚苒留意到,在一處機關鎖兩側,各自佇立著一個高大的機甲守衛。
在伊娃尚未面世之前,雙城地區的人們早已經掌握了各式各樣的先進機甲技術,他們能夠制作出遵守指令運行的機器人,幫助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
其中最受工廠主歡迎的,當屬能夠大規模應用于地下礦井的機甲守衛。這種機器人搭載了可視化攝像頭,只需要工人們輸入簡單的指令,就能夠深入遍布有毒氣體的礦井深處,在工人的操作下獨立完成礦業開采和運輸工作。
只是后來伊娃面世后,人工智能的算力呈現指數級的增長速度,搭載伊娃的新型機器迅速取代了這一批曾經風靡一時的機甲守衛。
褚苒有些疑惑,這里不像是擁有地下礦脈的樣子,根本沒有必要放置兩個機甲守衛。
但緊接著,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起,那兩個機甲守衛居然睜開了它們的“眼睛”!
距離最近的虞雪正蹲在地上,認真觀察那處機關鎖,等她反應過來,正對上兩個機甲守衛布滿紅光的“眼睛”。
虞雪愣住了,她知道這對“紅眼睛”是機器人的攝像頭,但她從來沒見過這種自機啟動的中型機甲。
“快跑!”褚苒大喊一聲。
虞雪幾乎是本能反應,抱住身體就地往側邊一滾,躲開了機甲守衛迎面而來的一記攻擊。
褚苒看向郁無為。郁無為明白了她的意思,召喚出自己的機甲,抵擋這兩架機甲守衛的攻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些機甲守衛……難道不應該是廢棄品嗎?即使還能夠工作,也不應該自機啟動啊!”虞雪在郁無為的掩護下險中逃生,喘著氣問道。
褚苒皺眉看著與郁無為纏斗的兩個機甲守衛,它們設計初衷就是協作人類完成各項高難度搬運工作,本應該行動遲緩,不具備任何作戰能力,而郁無為是雙城地區最優秀的機甲單兵之一,兩者的戰斗本應毫無懸念。
但令人驚訝的是,這兩個機甲守衛聯手,互相配合,居然能夠牽制住郁無為的動作。
——即使它們動作遲緩,并不是郁無為的對手,三兩下就被郁無為踢到了一側。
“如果我知道它們能夠自機啟動,剛才絕對不會離它們那么近!”虞雪難得有些后怕道。
這一路走來,他們見到了不同地區在聯盟留下的痕跡,但從來沒想到這些廢棄數百年的機甲居然能夠自機啟動,甚至還會襲擊人類!
“機甲守則規定,機甲永遠不能傷害人類。”褚苒眉心皺起,“這兩個機甲守衛的行為屬實反常——”
“會不會是因為我的身體?”虞雪攥了攥自己的金屬手指,有些不確定道,“高度義體化改造的身體,或許在它們眼中,已經不再屬于人類的范疇。”
褚苒握住虞雪的手,堅定道:“小雪,你是人類,而不是冷冰冰的機器,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它們怎么會突然攻擊我?”虞雪問道。
這時,郁無為已經將這兩個機甲守衛擊倒。
為了確保它們不再產生人類攻擊的舉動,郁無為把這兩個機甲守衛的神經線拔了出來,再一段段砍斷,直到確認對方徹底喪失行動能力后,郁無為才跳下機甲。
郁無為和褚苒幾乎同時說出自己的推測——
“它們在保護某種東西。”
“除非我們違背了它們被下達的守護指令。”
虞雪恍然:“所以,是那個機關鎖?剛才好像確實是在我觀察機關鎖,試圖觸碰的時候,它們突然被激活的。”
褚苒看著癱瘓在地的機甲守衛:“應該就是這樣。”
有了上次的經驗,褚苒拆解第二個機關鎖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
墻壁的圓形機關緩緩扭動,最終嵌入墻壁內側,大門打開。
一股潮濕悶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褚苒甚至發現自己習慣別在衣領內側的維修師眼鏡,玻璃上起了一層薄薄的白霧。
等到褚苒完全踏入這一塊新的區域,看清里面的構造后,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嘆。
相較于外面的整潔有序,這里面積并不算小,卻更像是一個后備倉庫,布滿了一排排透明的展柜,這些展柜并沒有玻璃阻擋,里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
而在展柜之外,地面上也散亂著各式各樣的紙卷,角落處堆放著一個個拆卸下來的墻磚壁畫。
維修師的本能提醒著褚苒,即使她并不懂壁畫藝術,也能夠從這些壁畫上面栩栩如生的花紋得知,這些墻磚絕對價值連城……
“這樣潮濕悶熱的環境,這些藏品居然沒有腐朽的痕跡。”郁無為指出不對勁的地方。
褚苒也意識到不對,用手掌扇了扇臉上的汗珠,她將手伸出墻上一個排風口:“這樣悶熱的環境,恒溫恒濕系統居然還在工作——”
那么問題來了,這個聯盟遺跡已經廢棄數百年之久,到底哪里來的能源能夠維系這么久的運轉呢?
虞雪卻無暇顧及那么多。
她趴在一處展柜附近,盯著其中放置的物品,如癡如狂。
褚苒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發現這是一個刻滿字跡的黑色石碑,足足有一個成年人那么高。
“這是……迦娜星人的歷史?”褚苒努力辨認石碑上已經有些模糊的字跡。
迦娜星正是蠻荒野靈成員們的故鄉,而根據之前交談得到的信息,卡西奎正是迦娜星人年輕一代的驕傲。
通過石碑的記載,褚苒眼前似乎浮現了關于迦娜星人的歷史。
原來迦娜星系坐落于偏遠的外星系,這里的人們采用部落制生活,為了適應定期侵擾的外星蟲潮,每個人生來便具有強健的體魄,以及與大自然溝通的能力。
每一個迦娜星人都能夠在出生到成年后這個階段覺醒一種野獸圖騰的力量,從而變身成一種野獸,具備極強的作戰能力,能夠以一當十,抵抗蟲族的入侵。
每一種野獸圖騰都是獨一無二的。相應地,繼承了野獸圖騰的年輕人也能夠獲取上一代同樣圖騰的先輩們留下的記憶。
這樣的記憶傳承制度,或許正是為了最大限度彌補迦娜星人的肉身容易衰老,壽命有限的缺點。
石碑記載的是數百年前的故事。
在數百年前,迦娜星系的部落會定期舉辦篝火決斗。所有年輕一代的戰士們要在篝火下進行比試,從而選出最勇猛的戰士。
這名勇士會成為新一代的部落領袖,帶領部落走向更強大的未來。
獲勝者是一個繼承了蟒蛇圖騰的女人。
她勇猛善戰,又富有智慧,熟知森林的每一處角落,知道如何才能讓部落子民最大限度的發揮與自然共生的優勢。
在女人的帶領下,很快,迦星系的各個部落迅速強大起來,甚至吸引了其他星系人們的注意。
這時,聯盟已經成立。聯盟派出代表與迦娜星人進行協商溝通——雖然迦娜星系坐標偏遠,但自然資源十分豐富,非常適合與提坦大陸各個地區進行貿易往來。
女人十分高興,率領部族子民熱情接待了聯盟的代表,表示愿意聯盟內互惠互利的成員之一,雙方簽訂了合作協議。
迦娜星系自此成為聯盟統治的轄區之一。
但緊接著,第一艘來自聯盟的飛艇降落在迦娜星系的土地上,女人意識到了不對。
對方沒有帶來期待之中的先進技術與商品,反而帶來了對自然的破壞與毀滅。
作為部落的領袖,女人與對方交涉,但很顯然,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女人的抗議并沒有得到聯盟的重視,反而越來越多的飛艇被派往迦娜星系,肆意開采這里的自然資源。
自然生靈被加速消耗的情況下,迦娜星系的當地人們開始出現各種不適應的癥狀——
首先是青壯年們的身體開始變得虛弱,失去他們引以為傲的強健體魄。
緊接著,部族的年輕一代,覺醒野獸圖騰的數量越來越少,其中具備作戰能力的猛獸更是少得可憐……
考慮到定期泛濫的蟲潮,女人決定率領迦娜星的子民們反抗這些外來者。
在殺掉一批毫無防備之心的聯盟守衛,切斷聯盟和迦娜星系的通道后,聯盟那邊終于不再派飛艇前來,女人本以為他們獲得了勝利。
但就在一次規模浩蕩的蟲潮入侵時,所有繼承了野獸圖騰的迦娜星人都在與蟲族作戰,保衛自己的家園,一艘艘搭載著熱武器的飛艇悄然而至,停留在迦娜星系的上空。
在所有迦娜星人浴血奮戰,最終獲取了與蟲潮對抗的勝利后,眾人剛露出放松的神色,就看見天空上方突然出現了一架架隸屬于聯盟的飛艇。
熱武器的槍.炮對準了剛結束一場惡戰的迦娜星人們。
繼承了野獸圖騰的勇士們試圖抵抗,他們強健的血肉軀體卻被熱武器帶來的傷害炸成了碎片。
饒是如此,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和親人,他們也從未退縮過,戰斗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個繼承了蟒蛇圖騰的女人此時早已傷痕累累,她化身巨蟒的身體早已千瘡百孔,看到自己的子民不斷隕落,她流下了眼淚。
一枚蘊含著巨大能量的炮.彈即將命中一個懷抱孩子的婦女,女人舍身阻擋。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女人的心中飽含恨意,對于這些入侵者的恨意什至超過了那些愚蠢的蟲族。
當女人再度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并沒有死亡。
——當然,她的肉身被炸成碎片,也并不算活著。
在自然圖騰的庇護下,她和部落許多犧牲的勇士們一起,成為了一只只游蕩在空中的熒光生物。
它們無法言語,不能自由行動。
它們只能在繼承和自己相同野獸圖騰的年輕勇士周圍活動,像是一個個沉默的守護靈。
石碑的記錄到此為止。
看完這則故事,褚苒的心情激蕩。
郁無為的心情也同樣難以平靜。
即使石碑的記錄并不連貫,有些地方用詞含糊不清,對部分關鍵的故事節點更是直接跳過。
但作為從小生活在上城的人們,郁無為一眼就能夠辨認出,故事中聯盟的侵略主導者,應當就是彼時的上城,現在的雙城地區。
第106章
另一處石碑記載的是提坦大陸北方,神諭者所在地區發生的故事。
提坦大陸北方氣候嚴寒,常年積雪,在厚厚的冰原之上, 寒風肆虐。
在英靈們降臨之前,這里生活的人們貧窮落后, 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打獵為生。
有一個名為安娜的小女孩, 自出生起就具備聆聽風聲的能力。
通過偷聽風靈們的交談,安娜能夠知道哪個冰洞之下藏著最肥美的大魚,也能夠提前知道她哪一處的冰原十分危險。
在風的聲音中,安娜總能收獲最豐碩的狩獵成果,她身邊的人們也經常說安娜是被神明庇護的孩子。
但這種能力是有代價的, 安娜不能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這項能力, 否則她就會變成一座冰雕。
在安娜十四歲這一年,她向往常那樣,出門前準備聆聽風靈的聲音, 從而尋找到最合適的狩獵地點。
但是今天風靈們的聲音卻有些不同尋常。
“你聽說了嗎?有人類觸怒了神明,所以雪山東側,那個人類聚居的地方, 會在三天后被白雪掩埋。”
“可憐又無知的人類,為什么要觸犯神明呢?我還聽說……”
風靈們的談話轉向別的方向。
安娜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雪山東側, 正是她的家園所在之處!
她看向自己的父母,風靈們不會撒謊,如果這幾天她的家園會被雪崩吞沒,她必須帶著父母及時離開。
或者說,這正是風靈們的預警,為安娜和她的家人提供一線生機!
安娜的父母十分寵愛自己唯一的女兒。
聽到安娜要離開這里的提議后,父親十分疑惑:“最近難得沒有刮風下雪,大家都在抓緊時間捕獵,為嚴冬不能出門的時候積攢口糧,為什么要離開呢?更何況我們村落在雪山東側的背風處,就算真有雪崩,也不會影響到我們!”
安娜張了張嘴,她不能說出這是她從風靈那里偷聽來的秘密,只是撒嬌,希望能夠讓父母聽從自己的建議:“我們只需要出去待三天,之后再回來就行,不會耽誤太多打獵的時間。”
母親有些心疼:“嚴冬馬上就要來了,耽誤一天的時間會少打多少獵物啊!”
安娜只能繼續撒嬌,希望能夠讓父母回心轉意。
好在她的父母雖然覺得女兒的提議荒誕不經,但對女兒的寵愛終于占據上風,他們聽從了安娜的建議。
隨即安娜意識到,她不僅需要救下父母,還要救下自己的親戚朋友,以及他們的家人……這樣算下來,她必須要通知整個村落的人們,及時離開這里。
但是,父母說的話沒錯。
現在正是捕獵的最佳時機,每一戶家庭都在為度過嚴冬做準備。他們的村落地處雪山的背風處,從來沒有雪崩的歷史。
如何在不暴露自己能夠聽到風靈交談的前提下,通知全村人安全撤離呢?
安娜十分苦惱。
她試著去找村長伯伯,希望通過他的影響力,號召大家離開這里。
但村長伯伯根本沒有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反而勸她能夠聽話懂事一些。
眼看風靈們提到的日期越來越近,安娜最終想出一個并不算明智的辦法——
她聯合自己的兩個朋友,趁著夜色偷走了每一家戶的狩獵工具,并逃到了雪原一處絕對安全的區域。
清晨時分,其中一個朋友搓著手,發抖道:“安娜,你這個惡作劇有用嗎?萬一沒用,我家里能讓我這個冬天都不出門!”
“肯定有用啊!”另一個朋友興奮地看著身后頗為壯觀的工具,“只要想出去捕獵,就必須要有工具,我們把他們的雪橇都偷來了,他們一定氣得跳腳!想想就高興!”
安娜沒有回應,她的朋友們還以為這是一場惡作劇,但只有她清楚,今天就是風靈們提到的最后一天,她必須拯救所有人!
很快,隨著太陽漸漸升起,家家戶戶的炊煙升起。
有些家庭已經意識到不對,派人出來尋找自己丟失的狩獵工具;還有些家庭發現東西不見,開始原地罵街,大聲斥責該死的小偷。
而這個時候,安娜的父母終于發現女兒并沒有在她的房間,慌忙出門尋找自己的女兒,結果直接撞上了同樣發現小孩不在家的另外兩個家庭。
越來越多的人朝雪原的方向匯集。
天色越來越亮,太陽已經升到空中。
安娜忍不住松了口氣。
而后知后覺的伙伴們看著這么多人的身影,有些擔心:“安娜,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們應該怎么解釋這個惡、惡作劇啊?”
終于,村落的人們發現了安娜偷走的工具,這些工具整整齊齊擺放在雪原上,甚至按照家庭門戶擺成一堆一堆的!
而伙伴的父母也發現了自己孩子的身影,他們沖上前,揪住自家孩子的耳朵。
所有人看著安娜,十分氣憤。
“安娜!你為什么要偷東西!”
“不懂事的女孩,知道耽誤我們一上午會損失多少獵物嗎?”
有人拿走自己的狩獵工具,轉身就要離開。
安娜上前阻攔:“不行,你們不能離開這里。”
“憑什么不能走?”有婦女橫眉怒瞪,“你這個小妮子,我們有的人不想和你計較,你還沒完沒了了!”
“不行,總之就是不行!”安娜看著另一側的雪山,急得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哭腔。
“算啦!現在趕回去也是中午,收拾一下出門也到下午了。”有人嘆了口氣,“就聽這小妮子的,留在這里待一會兒也沒什么。”
每次狩獵活動中安娜總能抓到最好的獵物,即使遇到兇猛的野獸,也總是能夠化險為夷,這在村里并不是一個秘密,有一些人選擇相信安娜的話。
但還有一部分人對此嗤之以鼻,堅持要回家。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松動了念頭,認為這只是孩子們的一場惡作劇。
眼看回去的人越來越多,而現在時間還不到正午時分,安娜越來越著急。
父母勸女兒不要再多管閑事,但安娜現在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打定主意,她不能只考慮自己,而是必須要救下這些人。
最終,情緒激動的安娜朝那些離開的人大喊:“我能聽到風的聲音,是它告訴我,今天我們的村落會被雪崩掩埋!”
話說出口,安娜流下眼淚,她閉上眼睛,準備等待變成一座冰雕的命運。
然而預料之內的痛苦并沒有降臨,安娜驚奇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并沒有變成一座冰雕。
驚疑過后,安娜唇畔揚起一個笑容。
有人停住腳步,被安娜的話震驚。
“這樣說來,安娜平時那些好運都是因為這樣的能力?”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不回去了。”
可是也有人提出質疑。
“小孩子經常撒謊,這種話你們也信?”
“先不說咱們村子的位置,就問你們最近有下過雪嗎?”
就當雙方正在吵個不停的時候,“轟隆”一聲巨響,仿佛來自遙遠的天外。
在場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白雪皚皚的山峰東側,有一大塊積雪坍塌,冰雪呈現雷霆之勢,朝著他們的村落滾滾而去,在一瞬間便摧毀了這處繁衍百年的村莊。
有人被嚇得癱坐在地,有人喃喃禱告。
等到終于有人想起安娜,他們匆忙尋找安娜,想要獲取更多有關這場雪災的信息。
然而不知何時,安娜居然變成了一座厚厚的冰雕!
令人詫異的是,透明的冰層之下,安娜睜著眼睛,她的神色不僅沒有絲毫痛苦或掙扎,反而嘴角掛著一抹愉悅的笑意。
有人反應過來,意識到是安娜救了他們,不禁為安娜流下了悔恨的眼淚。
安娜的故事被人們記住,她的勇氣和無私被傳頌到提坦大陸北方的每一處村落。
只要有雪山和風聲的地方,就有安娜的名字。
漸漸地,安娜成為了當地人們的守護神,據說也是神諭者降臨后第一個誕生的英靈。
她守護著自己的家園,守護著這片土地。
只是數百年來,從未有神諭者能夠召喚出安娜的靈魂。
故事的記載到此為止。
褚苒有些茫然:“所以,這是葛馮他們的……故事?”
她突然想起,葛馮的能力就是操縱冰雪和預知未來,葛馮的睫毛上也經常掛著冰霜。
意識到這一點后,一瞬間褚苒頭皮發麻,居然有些不敢再看這里留存的石碑記錄。
“這里記載的事跡,聯盟內從來沒有相關的資料,也沒有任何人提起。”郁無為皺起眉頭。
他自成年后就進入聯盟,定期跟著聯盟軍.隊前往各個區域執行危險緊急的任務,并以自己的上城身份為榮。但他從來不知道,一向欣欣向榮,背后居然隱藏著這樣的故事。
如果不是今天意外闖入聯盟廢棄的遺址,這些塵封已久的歷史恐怕會繼續無人問津。
褚苒舔了舔嘴唇,聲音有些艱難:“或許,這里記錄的歷史是聯盟保存的機密文件。”
郁無為看向了褚苒,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如果其他地區擁有這樣悲慘的過往,那么雙城地區呢?他們所接受的知識教育,又會不會是刻意偽裝下的寧靜與和平?
虞雪早已停留在一處展柜前。
和之前的石碑不同,這個展柜堆滿了羊皮紙手稿,這些手稿字跡不一,但無一例外都記滿了筆記。
褚苒突然按住太陽穴,一陣莫名的心慌席卷了她的所有知覺。
但一卷落款為“芙婭”的羊皮紙吸引了她的全部視線,褚苒拿起了那卷羊皮紙。
數百年前的雙城地區尚未發生那場震動地殼的大爆炸,仍舊統稱為上城。
那時的上城區域,由于先進的機甲技術,生產力大大提高,成為提坦大陸首屈一指的先進城邦。
而隨著聯盟的成立,上城憑借先進的機甲技術,在與其他地區的貿易中賺取了巨額利潤,成為開發伊娃這個超級人工智能的“第一桶金”。
芙婭出身于上城一個家境優渥的貴族家庭。
她的父親是議會的重要成員,親手組建了秩序官的隊伍;母親則是研究院一名頗具天賦的機甲設計師,主持了多項實用性機甲的研發工作。
她的父母出身高貴,又具備真才實學。受到父母的影響,芙婭從小便出落得美麗動人,擁有一雙來自母親家族的褐色眼眸,以及父親家族的金色長發。
不僅如此,芙婭還在很小的時候就展露出驚人的機甲設計天賦,在十歲時就已經獨立研發出一款小型的礦井機器人。
芙婭是如此的聰慧美麗,她也是如此熱愛著自己所在的城邦,并以追求更高的機甲技術為人生目標。不過,芙婭也具備貴族們最為常見的缺點——傲慢與狡詐。
表面上,她對所有來訪的客人彬彬有禮。但實際上,在面對那些經常臟兮兮總是匍匐于地的平民時,芙婭翹起的嘴角總會變成傲慢的諷刺。而在和同等身份的貴族交談時,芙婭又會變身成一個精明狡詐的女人,在維護自己的家族利益面前展露出十足的果斷與決心。
芙婭并非沒有朋友,后世廣為流傳的貴族四先賢,因為種種機緣巧合,是她生時的摯交好友。
在芙婭漸漸長大成人后,她的野心也隨著年齡的增長日漸膨脹。
她不再滿足于成為一名機甲設計師,又或者一位德高望重的議會成員。
她將視線放在上城地區以外的地方,甚至越過了聯盟,落在一個個未知的區域。
在芙婭的游說,以及好友所在的家族支持下,上城成立了一支由機甲單兵為主力軍的遠征.軍。
芙婭是隨隊的維修師,同為貴族出身的好友艾德里安則是這只隊伍的領導人。
雖然艾德里安是這支隊伍名義上的隊長,但他和芙婭自小相識,事事聽命于芙婭,因此芙婭才是這支隊伍實際上的掌權者。
這支隊伍代表上城不斷向外探索,擴展上城的領土范圍,他們探索的思路非常簡單。
——如果探索的區域歷史悠久,擁有自己的文化傳承,這支遠征軍就會將對方的寶物洗劫一空;如果這片區域土地豐饒氣候適宜,那么這里就會成為上城所屬的“外交區域”。
在一次探險活動中,芙婭邀請了另外三位好友,在艾德里安的保護下,前往一處文明古跡。
據傳這里有一種十分罕見的生物材料,身為機甲維修師的他們絕對不能錯過。
探險活動進行的非常順利,同為機甲維修師的身份,讓芙婭與好友發現了許多適合用作機甲的稀有材料。
直到芙婭和好友們分開探索,獨自前往一間密室,變故橫生。
這間狹小悶熱的密室,放著一個黑色的長匣,大概只有不到一米的長度。
芙婭用力拆掉長匣的外殼,發現里面放著一具蜷縮嬰兒的干.尸,只是匆匆一眼,頓時興趣全無。
就當她準備蓋住長匣時,無意往里面一瞥,她意外發現,眼前這個疑似人類嬰兒的干.尸,似乎并不是人類!
這具尸.體擁有與人類高度相似的五官和四肢,所以她才會一眼錯認成人類嬰兒。
但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它的腦袋呈現標準的圓球型,這是正常人類根本無法具備的弧度,它的皮膚是土褐色,四肢簡短,根本沒有人類靈活的指關節!
芙婭有些興奮,未知正是冒險的意義。
她挑起長劍,劃破眼前生物的頭骨。
原本圓球形的頭顱,像是脆紙一樣被劃開,露出里面的東西。
芙婭不自覺驚嘆一聲,在羊皮紙中記錄如下回憶——
“在我劃開它頭骨的瞬間,手腕上佩戴的能量儀表盤開始瘋狂轉動,幾乎要到失靈的程度。我瞬間明白,這個生物的腦髓是一種能量極強的物質。令人驚奇的是,它的腦髓呈現高透明的水晶狀,硬度極高,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生物?身體內又為什么會具備如此強大的能量?我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生物,以及生物材料。
作為一名冒險家和機甲設計師,我的直覺在告訴我,這種物質或許會引來一場全新的變革。 ”
第107章
對于這種類似水晶一般透明的物質,芙婭一行人圍繞著它的命名權,產生過一番爭議。
索菲亞認為,這種物質本身源自一種生物的大腦髓液, 命名自理所應當體現這一特質。
但芙婭和赫克托認為,這種材料明顯非同尋常,注定會大有可為,用大腦髓液這樣的命名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最終在莉娜·布雷格的調停下,一行人終于達成一致,選擇了“烴水晶”這個名字。
看到這里的記錄,褚苒心下一沉,她似乎已經知道了接下來的故事——
正如羊皮紙卷記載的一般,芙婭一行人帶著掠奪來的戰利品,重返上城地區。
他們此行收獲頗豐,意外發現了數十種適合用作研發機甲的珍貴材料。
至于烴水晶,芙婭一行人隱瞞了它的存在,轉而在上城研究院組建自己的團隊,開始著手于對烴水晶這一全新物質的研發。
經過一系列測試,烴水晶這一物質成果十分驚人, 它其中蘊含的能量極強, 僅僅需要指甲蓋大小的一枚原料, 就足以驅動上城整座城邦的基礎電力運轉, 效率是尋常燃料的數百倍!
除了供給基礎能源外, 烴水晶在引導人類開發精神力這一方面也表現出不俗的成績。
——這個時候,人們剛開始對精神力進行基礎開發,并試圖將人類的精神力和機甲相互聯系,而根據烴水晶表現出來的特性,它的應用將會極大推進這一領域的研究。
芙婭將烴水晶的“原料” ,即那個意外發現的未知生物干尸,命名為“骸殼人”。
這一階段,芙婭充分意識到了烴水晶的研究潛力,但很顯然,她的研究并非一帆風順。
“……截止到今天,研究院只有我帶回來的一塊烴水晶,派出去的所有探險隊伍根本找不到第二個骸殼人,我們也找不到第二塊烴水晶。這種感覺,就像是中了大獎,卻得知根本沒有兌換的機會,簡直糟糕透了。”
“因為我調動了全部的上城駐外單兵,赫克托和莉娜·布雷格認為我瘋了,他們認可烴水晶的價值,卻堅稱那只是我的僥幸,要求繼續開發傳統的電力能源。”
“我知道他們的想法,這樣看不到盡頭的探險活動在以秒計時燃燒著研究院的資金,研究院內反對的聲音也越來越多……可是我不甘心,他們沒有親自見證我發現烴水晶的那一幕,我是如此相信我的直覺,它會引起這個世界的變革。”
“但我也明白大家的顧慮。作為一名貴族,我必須對上城負責。或許是時候停止這樣的機會了,可是我一想到放棄,不甘就充斥在我的腦海……我深知現在的我陷入一種賭徒心態,可既然命運既然眷顧了我,讓我發現烴水晶,為什么不能再次眷顧我呢?”
“……”
“艾德里安似乎看出了我的煩惱,他表示愿意帶隊外出尋找烴水晶的蹤跡,而讓其他遠征軍繼續原本的探險活動。艾德里安從小就是這樣,他永遠都會站在我這邊,有時候我會詫異他對我毫不設防的信任。但不論如何,他的承諾解決了最近一直困擾我的煩惱與不甘……”
“艾德里安離開已經有數月之久,每當關于烴水晶的研究取得全新進展時,我就會想到艾德里安,他究竟有沒有找到活的骸殼人?骸殼人,到底是一種來自何處的生物?”
筆記看到這里,褚苒不自覺眉頭緊皺——“活的骸殼人”?
通過閱讀展柜的筆記,褚苒能夠看出,芙婭是一位野心勃勃,又頗具才干的上城貴族,很多時候,她并不在乎尋常的倫理道德,甚至對于上城的發展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不然也不會親手組建上城遠征軍,掠奪一座又一座古老的城邦。
芙婭的行為舉措切實推動著雙城地區的發展——掠奪來的財寶悉數用于機甲的科研投入,迅速推動上城成為提坦大陸新崛起的貿易中心、文化中心與進步之城……
但褚苒并非雙城地區的原生民,她并不欣賞芙婭這樣的領袖人物。
至于所謂的四先賢,或許他們有時會和芙婭產生意見相悖的觀點,但這些都是研究領域內的爭執。他們始終對芙婭忠心耿耿,認為芙婭肆意掠奪的行為是理所應當的。
褚苒認為,他們也是芙婭的幫兇,根本擔不起所謂“先賢”的稱號。
但不論如何,褚苒心知肚明,現在的事實告訴她,芙婭成功開發了“烴水晶”這一物質,將人類文明帶入一個全新的紀元。
在接收到芙婭的命令后,艾德里安在經歷了數月的尋覓后,最終在一處偏遠的島嶼,找到了成群居住的骸殼人。
骸殼人是一種群居生物,它們的智商并不遜色于人類,只是受限于發展速度和規模,到那時也只不過擁有一定程度的初級文明,遠遠比不上坐擁先進機甲技術的上城地區。
遇到外來的入侵者,它們戰斗力極強,居然也憑借地形優勢,折損了一批又一批優秀的機甲單兵。
收到艾德里安的信件后,芙婭十分震怒。
但此時上城議會已經有超過半數的議員反對芙婭的計劃。
“研究院如此高昂的研發成本,都是在消耗我們納稅人對于議會的信任!”
“你說這種東西能夠改變世界,但現在不僅沒有出成果,又折損了這么多精銳單兵,它真的有意義嗎?”“或許在未來有意義,起碼也要十年以后吧!”
就連索菲亞也在聽聞艾德里安率領的那場戰爭后,也憂心忡忡:“芙婭,這樣的戰爭過于殘暴,它們……也要守護自己的家園。”
議會那群家伙或許不明白,但身為芙婭的親信成員,索菲亞等人已經通過艾德里安的匯報得知,這種名為骸殼人的生物擁有思考能力,屬于標準意義的智慧生物。
“那么我們精銳力量的鮮血呢?”芙婭神色陰沉。
“如果你不讓艾德里安去那邊,他們本可以相安無事。”索菲亞輕聲道。
“我一定要讓那群骸殼人付出代價。”芙婭說道。
在芙婭的堅持下,又一支精銳力量的機甲單兵被派到了那個小島上。在援軍的支持下,艾德里安這邊呈現碾壓之勢,輕松戰勝了狡詐的骸殼人。
遠征軍最終帶回了數十名活著的骸殼人,但在運輸的路途中,這些骸殼人陸續生病死亡。最終抵達上城的只有雄性和雌性骸殼人各一名。
這兩個骸殼人被帶到研究院,在芙婭的指導下,研究員們引導它們不斷進行□□行為,并記錄下各項數據。
最終在那名雌性骸殼人生下一對幼崽后,在芙婭和四先賢的見證下,研究員當眾剖開了那名雄性骸殼人堅硬的腦殼,向議會高層展示其中的烴水晶。
這一幕驚呆了議會眾人,那些原本唱反調的議員們也徹底折服在烴水晶的巨大潛力之下。
隨著時間推移,上城迎來了人類精神力開發的新紀元,而烴水晶其中蘊藏的巨大能量也為整座城邦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
芙婭被授予公爵的榮譽,赫克托等人則被尊稱為“四先賢”,他們的光輝事跡被記錄到史書當中。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直到芙婭在某一時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指出現異常的情況——
她的一小截指尖,突然變成了水晶狀質地,透明堅硬,就像是……烴水晶的模樣。
芙婭起初并沒有當一回事,但這種結晶化的癥狀隨著她運用精神力而不斷加深,蔓延至身體的其他部位。
在整條小臂都出現結晶化癥狀后,芙婭的筆記終于承認了這一事實。
“……我懷疑這種結晶化現象是一種輻射,我的精神狀況在不斷惡化,每天我的睡眠時間不斷縮減,直到最近整夜整夜的失眠,只要閉上眼睛,我就會不自覺夢到那個黑匣子中的骸殼人干.尸,以及那個雄性骸殼人被當中剖開的樣子……”
“索菲亞說這是一種未知的詛咒,但為什么只有我會遭受這樣的詛咒呢?我的直覺告訴我,任憑這種結晶化發展下去,我的身體會逐漸僵硬;而當結晶侵入我的大腦和心臟時,我會徹底失去自我的意識。”
“我不甘心,我的命運不應該迎來這樣悲慘的結局!但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經察覺到,我每一天都在失去我對身體的控制權,這對一名機甲設計師來講,簡直是致命的打擊!”
“……今天和艾德里安大吵一架,我感到十分憤怒和傷心。艾德里安與我自幼相識,是我最忠心耿耿的下屬,可他今天居然跑來勸我停止對于烴水晶和精神力的相關研究,還說我現在結晶化的癥狀都是因為我的研究!可就算是又如何呢?我為此已經付出了我的一切。”
“……結晶化的癥狀已經影響到了我的思考能力,看著蔓延到胸腔的結晶,我不得不暫時擱置關于精神力的研究,轉而尋求對抗結晶化的方式。赫克托和莉娜提出了研發一種超級算力的構想,或許這種搭載超級算力的……能夠帶來希望。”
這時,芙婭留下的筆記只剩下薄薄一頁,結晶化似乎已經讓她連記錄都變得艱難,筆記的字跡從最開始的工整有序,到凌亂得難以辨認,還充斥著混亂的涂黑痕跡。
“我將希望留給未來,而我將背負沉重的歷史,與大地同眠。”
——芙婭寫下這么一段話,羊皮紙記載的筆記至此終結。
展柜內還有其他文獻,補全了另一視角的上城歷史。
直到星歷734年,芙婭去世的這一年,她還在主持研究精神力和烴水晶相關的課題,并提出了超級人工智能“伊娃”的基礎架構。
在經歷了兩次科技革命后,機械技術飛速發展,終于在數十年后,搭載了烴水晶的“伊娃”作為超級人工智能橫空出世,人類正式進入人工智能時代。
一百多年后,一場源自地下礦井的大爆炸災難,部分地表建筑沉入地下,上城和底城兩座城邦徹底分離。
又過了三百多年,褚苒躺在底城一處礦井廢墟,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經歷了一番曲折的冒險后,在這樣一處破舊荒蕪的廢墟,褚苒閱讀到這些來自數百年前的人物生前寫下的羊皮紙筆記。
一時間,褚苒心中有些感慨。
這時,旁邊虞雪的聲音響起:“褚苒,你還好嗎?這又是哪里?”
褚苒看向她,發現虞雪又恢復了最開始遇到的那副樣子,神色清冷,聲音平靜。
察覺到褚苒的視線,虞雪摸了摸臉頰:“怎么了?”
褚苒愈發詫異,剛才如果不是虞雪像中了邪一般撲到這里的展柜上,拽都拽不走,他們大概也根本不會在此停留。
第108章
令褚苒感到意外的是, 虞雪居然忘記了在這里的事情。
更準確來講,虞雪記得他們被骸殼人攻擊,跌入聯盟遺跡的場景, 但這之后的記憶,她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這種關于歷史的手稿和石碑記錄, 我并不感興趣。”虞雪淡聲道。
“好吧——”褚苒心情怪異。
“不過現在, 我似乎能夠感覺到,我終于完成了一件事。”虞雪眉心皺起,“那個一直召喚我的聲音,終于消失不見。”
“是嗎?”褚苒認真打量著虞雪。
虞雪大部分的義體改造都是由虞蓮親自設計并組裝完成,唯一珍貴的烴水晶心臟, 也是由她和虞蓮一并完成組裝程序。如果不是褚苒清楚虞雪的身份背景, 她幾乎要懷疑虞雪的動機。
郁無為打破兩人的沉默,他看向展柜中的羊皮紙卷:“這些資料具備很強的研究價值,我們要不要帶回去?”
“當然!”褚苒點頭道。
關于烴水晶和雙城地區的過去, 出于這樣那樣的原因,這段歷史被議會統治者們刻意抹去,但褚苒認為, 歷史的真相不應當由少數人掌管, 每個人都有權利知道所有的真相。
郁無為的機甲屬于戰斗機甲, 儲存艙的容量有限, 因而褚苒等人只能選擇帶走最重要的羊皮紙手札, 至于帶不走的實體資料,他們也逐一錄入伊娃的掃描系統,制作成電子版。
做完一系列收尾工作,不知不覺又是數個小時過去。
郁無為瀏覽自己的伊娃光屏界面,聲音凝重:“我的機甲能源儲備已經不足以支撐我們離開這里,我們必須盡快找到新的能源補給。”
褚苒捏著一瓶營養液,認可道:“剛才一路過來,不論是逃離骸殼人,還是和機甲守衛的戰斗,確實消耗了許多能源。”
事實上,郁無為的機甲在戰斗中受損情況也不容樂觀,但眼下資源稀缺,褚苒也只能優先能源補給。
虞雪坐在旁邊,未置可否。
全身部位高度義體化的她已經不再需要進食和休息,也并不需要任何能源補給,褚苒和郁無為的擔憂并不在她的考慮范疇內。
事實上,在真正進入聯盟遺跡內部后,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使命召喚消失不見,虞雪內心終于平靜下來,她不再想要四處探索游歷,探索未知的遠方,反而開始思念自己的家鄉和親人,她想要回到底城。
虞雪認真道:“聯盟遺跡內應該有后備的烴水晶能源。如果我們能找到,自然就能憑借機甲離開。”
褚苒剛想點頭,這時,展覽室的天花板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聲。
郁無為傾聽片刻,神色凝重:“是骸殼人!”
虞雪有些驚訝:“如此弱小的身軀,居然能夠追上來——”
褚苒卻并不算意外。他們因為爆.炸墜落與此,本身也算是對聯盟遺跡的二度破壞,那些骸殼人具備智慧,自然能夠想辦法突破機關的重重阻礙,找到他們。
在翻閱了這些文獻資料后,褚苒也十分清楚,這群骸殼人是不會放棄的,它們和雙城地區的人類早已結下了無法被原諒的世仇。
又一聲悶響傳來,天花板“撲簌簌”落下許多灰塵。
“跑!”褚苒大喊一聲,往展覽室的盡頭沖去。
幾乎是下一秒,天花板被破開一個大洞,骸殼人的身影從天而降。
一部分骸殼人手執長矛武器,另一部分骸殼人則攜帶一團團藤條編織成的圓球。
很顯然,這些黑色圓球正是它們能夠炸開遺跡的來源。
郁無為召喚出機甲,抓住褚苒和虞雪,憑借龐大的機械優勢,在不斷爆裂的襲擊中左轉右躲,居然拉開了和那群骸殼人的距離。
但褚苒等人心知肚明,戰斗機甲所剩能源不多,在沒有后備能源的情況下,他們遲早會被這些攜帶武器的骸殼人抓住。
郁無為操縱機甲,一個挪轉跳躍,避開襲來的爆.炸物,然而下一秒,他發現前方道路的盡頭是一堵墻。
追上來的骸殼人們意識到褚苒等人無路可逃,見狀湊在一起,壓低聲音商量著什么。
“它們想要匯聚所有的炸.藥,將我們埋葬在這里——”虞雪的神色有些不好。
伴隨著她的翻譯,褚苒發現一些手持長矛的骸殼人已經在往外撤離了,很明顯是需要避開爆.炸時的沖擊波。
郁無為敲擊著擋在面前的墻壁,聆聽片刻后說道:“這堵墻后面并非堅固的實體,或許還有另外的空間。”
“這處遺跡原本依山而建,即使是中空區域,也可能只是一小片區域,并不能作為逃生的依據。”虞雪說道。
“事已至此,只能試試看了。”褚苒嘆了口氣,看向郁無為。
作為一路同行的團隊成員,郁無為讀懂了她的想法,重新啟動機甲。
在那些骸殼人投擲出準備好的爆.炸物時,郁無為按下操作鍵,將機甲儲存的最后能源對準了迎面而來的爆.炸物。
只聽“砰”一聲巨響,在反作用力的沖擊下,墻壁被破開一個大洞。
空氣中漂浮著煙塵,褚苒捂住口鼻,從狹小的駕駛艙爬出來。
郁無為上前扶住她:“你還好嗎?”
“沒事。”褚苒低頭一看,發現原本就已受損的機甲,現在兩條機械臂被炸成了一截一截的,基本只剩下一個核心駕駛艙還能用。
作為一名機甲維修師,褚苒下意識發出了一聲心痛的嘆息。
虞雪的聲音喚回了褚苒的注意力:“這是什么?”
褚苒抬頭發現,這里似乎是聯盟的又一處儲存空間,角落里堆放著一個個木制方形箱,郁無為已經上前一步。
“這是——”郁無為有些詫異。
“烴水晶能源塊。”虞雪盯著箱子里散發著瑩瑩白光的烴水晶,一時有些恍惚。
僅是指甲蓋大小的烴水晶就已價值連城,但眼前箱子中放置的,赫然是一枚將近小臂長的烴水晶能源塊。
虞雪拆開散落在四周的木箱,發現每個箱子都放置著這樣一塊堪稱極品的烴水晶。
而這些烴水晶都已完成打磨工序,可以直接裝配到機甲上使用。
“看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或許是聯盟方在廢棄這處辦公地點時忘記盤點這里的庫存,倒是方便了我們。”虞雪說道。
郁無為的神色也終于放松不少:“我們能夠順利離開這里了。”
只有褚苒看著散落一地的烴水晶,她不自覺想到那些文獻中的記錄,以及島嶼上生活的骸殼人,心中總是涌起一陣不適感。
即使在閱讀了歷史資料之后,虞雪和郁無為依舊將“骸殼人”與人類分離開來,認為上城獲取烴水晶的做法過于殘忍,但也僅限于此。
但褚苒總是會聯想到上城遠征軍那一場又一場的掠奪和屠殺之下,那些骸殼人臨死前的模樣,以至于無法坦然面對現存的烴水晶。
在搜集到足夠數量的能源塊后,一行人繼續在遺跡內尋找出路。
經過一處拐角時,褚苒的心臟突然“砰砰”狂跳起來,她甚至仿佛聽到了身體內血液加速流轉的聲音。
褚苒有些疑惑,緊接著,眼前出現的景象釘住了褚苒的步伐。
落滿灰塵的空間已被封存數百年之久,每一處物件表面都是一層厚厚的灰塵。
唯有刻滿精美花紋的木制桌面上,一節白色蠟燭在玻璃燈罩內靜靜燃燒。
“原來是假的——”虞雪走到玻璃燈罩附近,觀察片刻后發現,這只不過是根據蠟燭燃燒時的模樣復刻的桌面擺件罷了。
但褚苒卻定在原地,無法移動分毫。
她抬眼掃向這處堆滿書籍的房間,發現這里的所有布置和她所擁有芯片藏書室居然一模一樣!
房間東側的墻壁上,掛著一張女人的畫像。而在這張畫像的左右兩側,分別懸掛著兩張人物小像。
虞雪和郁無為二人沒有察覺到異常,四下觀察起來。
郁無為認出了畫像的主人:“是芙婭公爵和四先賢。”
虞雪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睛中流露出虔誠和敬仰。
郁無為恰好停留在艾德里安的畫像面前,也正是因為如此近的距離,褚苒突然意識到,原來畫像中艾德里安的容貌,居然和郁無為有九成相似!
根據文稿中的記錄,兩人都出身上城貴族家庭,又同為能力優異的機甲單兵……
一瞬間,難以言喻的恐懼攫取了褚苒的心臟,她察覺到腦海中血液逆流的呼嘯聲,或許是她的幻覺,左小臂結晶化的部位隱隱作痛,她不得不閉上眼睛,努力調整呼吸。
再次睜開眼睛,褚苒再看向那張艾德里安的畫像,發現剛剛居然是她的錯覺,兩人根本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褚苒看向正中央那張芙婭的畫像,和伊娃讀取的芯片不同,這些畫像并不會開口說話。
一時間,褚苒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
難道當初四先賢除了留下刻錄他們生前數據的芯片外,還在聯盟內保留了藏書室的復刻摹本?可是,他們又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但當褚苒走近這些畫像,她幾乎立馬意識到了違和的地方——
相比于芯片內的模樣,這些畫像明顯要更為精致,刻畫的人物細節栩栩如生。
簡直,簡直就像是要“活”過來一般。
“難以想象,數百年前聯盟內居然有如此高超的技藝!”虞雪站在赫克托的畫像面前感嘆道。
“這些畫像確實非常精美。”郁無為也道。
就在兩人談話的間隙,褚苒無意向虞雪一瞥,卻驚悚地發現,原本屬于赫克托的畫框內,不知何時居然出現了虞雪的面龐!
饒是褚苒再遲鈍,她也終于意識到,問題不在于身邊的隊友,而是自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干擾,所以產生了幻覺。
這時,耳蝸深處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伊娃的觸手深深扎進褚苒的耳朵,疼痛喚醒了褚苒的理智,她看著這些“活色生香”的畫像,意識到了芯片的問題。
——芯片是當初赫姆為了拯救已經死亡的妮特,前往往生之地,同亡靈巫師達成協議后,意外撿到的物品,后來妮特又恰好將其轉贈給褚苒。
但這樣的芯片明顯帶有上城的風格,褚苒的身體又恰好和芙婭一樣出現了結晶化的癥狀,說是巧合也過于勉強。
思及此,褚苒拿出一柄扳手,用力扎入畫像表面。
——然而不論是物理方法還是化學方法,都無法損毀面前的五張畫像。
虞雪和郁無為意識到不對,看向褚苒。
在他們眼中,這些不過是十分精美的人物肖像,并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需要我幫忙嗎?”虞雪問道。
此時在嘗試了各種方法也無法毀掉畫像后,褚苒坐在地上,有些疲憊,她抱著結晶化的小臂,打量著面前的畫像。
“芙婭”和“四先賢”仍舊在畫框內,沉默注視著眼前的褚苒。
褚苒發現,他們的唇畔不約而同漾出一抹笑意,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褚苒閉上眼睛,驅散這種對于未知的恐懼:“郁無為,你的儲存艙還有額外的空間嗎?”
她有一種莫名的直覺,必須要將這些畫像帶回雙城地區,才能找到問題的真相。
第109章
藏書室內不僅有烴水晶能源塊, 還有少量的機甲維修材料。
在簡陋的條件下,褚苒只能最大程度上修復郁無為的機甲——他的武器艙損毀程度十分嚴重,在沒有可替代材料的前提下,褚苒只能將其拆除,保留機甲的輕負荷功能。
在虞雪的幫助下, 一行人順利離開小島, 一路北上進入聯盟邊境的一個小鎮。
褚苒和郁無為的伊娃終于恢復信號,成功聯系到高校演習的工作人員。在小鎮休整數天后,三人等到聯盟官方派來的飛艇,得以重返雙城地區。
回到雙城地區后,虞雪向二人道別, 決定回到底城看望母親虞蓮, 三人就此分別。
令人遺憾的是,高校聯合演習已經結束。
——神諭者在波塞多海島成功擊殺影獸,取得影獸的皮膚,獲得第一名的成績。而由于褚苒和郁無為的缺席,雙城賽區的機甲小隊戰力失去平衡,成績排在最后一名。
菲奧娜見到褚苒和郁無為平安歸來, 松了口氣的同時, 忍不住忿忿。
“本來神諭者排在第二名,卻在最后一個項目超過了我們,拿到第一名只是僥幸罷了!我們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菲奧娜粗.壯的尾巴拍打在墻壁上, 砰砰作響,紅玉站在她旁邊,不停點頭。
褚苒趁機觀察了下菲奧娜和紅玉的狀態,兩人的狀態很好,并沒有受傷的情況,安慰道:“總歸最后結算的成績是第二名,不是真的最后一名——”
“哼!最后一名是蠻荒野靈那幫家伙!”菲奧娜忍不住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你們掉到海里后,我和紅玉就和他們撕破了臉。現在看來他們的成績也不過如此,連符文之齒都打不過!”
褚苒看向紅玉,投以征詢的視線。
紅玉點頭道:“你們墜海后,我和菲奧娜立馬向聯盟的工作人員報告,但當時你們的伊娃沒有信號,沒有定位坐標的情況下,救援工作也很難展開——”
“所以,蠻荒野靈只是在針對我們,而非其他隊伍嗎?”郁無為問道。
“是啊!”菲奧娜想起來就生氣,“明明他們是最后一名,但在頒獎典禮上,他們那樣子就像是拿了第一名,瘋狂朝我們上嘴臉,要不是顧忌著主辦方,我真想給他們一人一拳!”
紅玉若有所思:“如果他們只是想求勝的話,陷害的動機雖然令人不齒,但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自從我們和他們撕破臉后,卡西奎他們似乎不再想偽裝,見到我和菲奧娜也只當做沒看見,和我們的關系甚至還不如符文之齒的成員。”
像是符文之齒的成員,選擇和神諭者聯手,但在比賽結束后,索倫等人找到紅玉和菲奧娜主動道歉,雙方的關系起碼又恢復了表面的和平。
但在蠻荒野靈離開雙城地區時,卡西奎等人也沒有表露出任何后悔之意,簡直就像是再也不會和雙城地區的人打交道一樣。
“還好你們平安歸來——”菲奧娜看向褚苒,“高校聯合演習每兩年舉辦一次,褚苒還有機會再參加一屆比賽!”
對于這樣的比賽結果,褚苒也略感遺憾。如果沒有這場意外,她相信自己所在的隊伍一定能夠拿到第一名的成績。
可惜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后悔于事無補。其他三支隊伍早已離開雙城地區,回到自己所在的星系。
至于蠻荒野靈的惡意,在了解迦娜星系的歷史后,褚苒并不意外。
即使那場侵略與反抗的戰爭發生在數百年之前,但雙方的傳承始終未斷,迦娜星人的骨血中流淌的仍舊是對侵略者的恨意。
褚苒并不打算與對方握手言和,勸他們放下仇恨,但也不打算原諒對方的惡意。
褚苒唯一有些遺憾的地方,就是她本以為能夠和卡西奎成為互相欣賞的朋友。
“對了,元帥聽到你們安全抵達的消息,特意推遲了行程,頒獎典禮結束后一直等著見你們。”紅玉話音剛落,一行人簇擁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過來。
“元帥”自然指的是聯盟元帥。
他出身于上城地區,學校畢業后進入聯盟工作。他看上去正值壯年,身材魁梧,目光堅毅,頗具上位者的威嚴。
褚苒從伊娃的小抄中得知,對方曾經是一名機甲單兵,曾經參與驅逐蟲族的戰爭,多次在戰場中立功,在聯盟內評價很高。
簡單的慰問過后,對方看著褚苒和郁無為,說道:“聽聞你們意外進入了聯盟數百年前廢棄的遺跡內部,那里面的情況如何?你們可有什么新的發現?”
“新的發現?”褚苒眨了眨眼睛。
元帥凝視著褚苒,聲音平靜:“對,新的發現。”
兩人距離非常近,褚苒幾乎能夠看清對方棕褐色的瞳孔,以及無機質的玻璃眼珠——等等,玻璃眼珠?
褚苒立馬反應過來,對方的眼睛是人造物,經過了雙城地區的義體手術改造。
察覺到褚苒的視線,男人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在一場與蟲族的戰役中,我意外失去了雙眼,但所幸現在義體改造技術的發展非常成熟,新安裝的義體眼球能夠連通我的神經和伊娃系統,甚至并不遜色于我原本的眼睛。”
周圍響起一片稱贊聲。
不等褚苒回答,男人又將話題繞回了聯盟遺址:“所以,你們有沒有什么新的發現?”
“那里曾經是聯盟所屬的建筑,您應該比我們更加了解里面有什么,我們應該有什么新的發現嗎?”褚苒反問道。
其實那五張畫像就在郁無為的機甲儲存艙內,褚苒本想詢問對方關于藏書室的異樣,但對方給她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甚至有些古怪。
褚苒看向郁無為,郁無為也看向她。
突然,郁無為抬起手,狀似無意碰了碰耳畔攜帶的伊娃。他的神態如此放松,以至于沒有人察覺到他的異樣。
褚苒卻明白了他的意思,決定按兵不動。
男人看到褚苒沒有回答,上前一步,盯著褚苒道:“聯盟的辦公地點幾經遷移,廢棄的建筑遺址也并非只有那一片區域,但只有那片區域是聯盟最初成立時選定基地之一,意義自然非同尋常。”
褚苒有些意外,虞雪并沒有告訴她,那處聯盟遺跡居然是聯盟成立之初的基地之一。
但很快,褚苒反應過來,或許也正是因為那片遺跡屬于聯盟成立之初的產物,才會保留許多關于歷史真相的記載。
“那片區域坐標偏遠,現在并不屬于聯盟轄區,我們想要再度探索并回收曾經遺留物品的成本高昂。再加上當時記錄那處遺跡留存物品的文件意外丟失,我們對于這處遺跡的現狀知之甚少——”男人說道。
褚苒點了點頭,表明自己撿到了一些烴水晶能源塊,示意郁無為從機甲儲存艙中取出。
澄澈的水晶塊展露在眾人面前,不少人發出了驚嘆聲——
“如此完整的烴水晶能源塊,真是罕見!”
“難以想象,數百年前的聯盟居然有這樣精妙的制作工藝!”
“現在看來,機甲研發看似走了很遠,但根基仍舊在烴水晶制作的領域停留!”
聽到眾人夸張的驚嘆,褚苒心情一時有些古怪,這大概就是歲月史書的力量,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都認為烴水晶是一種經過人為加工的生物材料,而非取自骸殼人的腦髓液。
如果不是親自看到芙婭的筆記,褚苒或許也認為這只是一種珍貴的人造產物。
“只有這些嗎?”男人明顯有些失望,他看向褚苒和郁無為,“我相信憑借你們的實力,應該有新的發現。”
“這些烴水晶能源塊便是我們最大的發現。”郁無為上前一步,擋住了男人的視線。
但男人沒有放棄,他盯住褚苒,不斷追問。
褚苒自然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真實經歷,她隱瞞了關于骸殼人,展覽館以及藏書室的經歷,只說明撿到了一些機甲材料和烴水晶能源塊。
這時,不止褚苒和郁無為,就連其他人也意識到聯盟元帥的不對勁——
他對于聯盟遺跡有一種莫名的執念,不停追問關于這處遺跡問題,一絲一毫的細節都不放過,翻來覆去的詢問敲定,似乎篤定褚苒隱瞞了某些事實。
就連菲奧娜都在旁邊小聲嘀咕:“元帥大人這是怎么了?明明頒獎典禮上還好好的。”
褚苒看向男人,男人也盯著她。
她不知道對方的動機,但對方肯定知道她有所隱瞞,只是無法當場發作。
有人提議道:“元帥大人,既然我們對于選手的慰問已經結束,是時候前往下個議程——”
這時,男人面龐漲紅,安裝的人造義眼凸了出來,他將雙手放在喉嚨的位置,發出“咯咯”的聲音,像是在壓抑忍耐著什么。
“元帥大人,您還好嗎?”有人關切道。
“沒事,我很好。”短短瞬息的功夫,男人面色恢復了正常,他用力按回自己凸出的義體眼球,“大概是義體改造手術的后遺癥,每個月總會有那么幾天不舒服的時候——”
周圍人自然不敢多加議論,只是恭維。
“義體改造技術確實會存在一定概率的后遺癥,但這根本不算什么。”
“是啊!正因為元帥大人采用了義體改造手術,我什至也想更換掉我的雙臂呢!”
“不愧是元帥大人的家鄉,科技水平的發展程度令人咂舌!”
在眾人的簇擁下,男人又恢復了那副德高望重的模樣,拍了幾張現場照片后,很快便結束了這場特殊的慰問環節。
只是在臨走前,他的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褚苒。
第110章
雙城賽區的代表隊伍在本屆高校聯合演習取得第二名的成績, 在這場全聯盟都高度關注的直播賽事,不論是上城還是底城的居民,對此都感到十分失望。
——如果是單純的實力差距也就罷了,但兩名選手在最后一個環節意外失蹤,尤其是在雙城賽區的隊伍是原本的奪冠熱門的前提下,眾人都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落差感。
于是作為參賽選手之一的褚苒, 收獲了來自各方的安慰,包括但不限于自己曾經的好舍友茉莉,海靈,杜小玲,盧西恩教授……
甚至就連在上城擔任秩序官的伊芙琳也發來了慰問的消息。
對于這樣的結果,褚苒的心態倒算是平和。在剛剛得知比賽結果的那一刻,她的內心是不甘的,誰不喜歡當第一名呢?又有誰會喜歡屈居于第二名的位次?
但隨即褚苒便安慰自己,計較這些已經發生的既定事實于事無補,她在這場比賽中并非一無所獲,見識到的各種珍稀材料,沿途結識的各路好友,以及同隊四人的友誼……總算不是白來一趟。
比賽結束后,參賽選手們回歸自己原有的生活軌跡——菲奧娜和郁無為將于今年冬天畢業,現在他們兩人已經進入上城軍.區實習,只等通過畢業考核,就可以完成就職流程。
紅玉回歸底城大學,她沒有選擇進入軍.區的方式,而是選擇進入家族擁有的地下礦井,學習礦石經營的相關知識,準備畢業進入家族企業工作。
而褚苒本應回到底城信息學院, 升入二年級,回歸每天上課日常生活。
但褚苒回到學院停留不到一周的時間,完成一些必要的準備手續后,又離開了學校。
因為自從回到底城后,她總能察覺到自己的一言一行,正在被一股不知名的勢力“窺探”。
這種“窺探”是非常隱蔽的,每當只有褚苒獨自一人時,這種窺探的視線會更加明顯。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褚苒關掉自己的伊娃終端設備,屏蔽了朋友們的消息。
她沒有前往馬爾蘭區虞蓮所在的店鋪避難,而是選擇回到自己最初醒來的地方,那個破舊的出租屋躲著。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個坐落于底城郊區貧民窟的出租屋,每個月的租金只需要三十星幣,自動從褚苒的伊娃賬戶中扣款。
這筆錢的數額很小,甚至還不如一支營養液的價格,以至于褚苒一直沒有意識到自己名下還有這樣一個定時扣款的月租房。
等到褚苒終于意識到這筆花銷時,她已經小有積蓄,不再為學費發愁,也就沒有停掉這個月租房的租金繳納。
不過這個月租房的生存環境著實堪憂。
這里屬于底城郊區,緊鄰底城的礦井開發區,街道上常年彌漫著充斥著有毒氣體的白色煙霧。
在這里生活的人們也都屬于社會的最底層,他們憑借撿拾地下礦井遺漏的垃圾為生,絕大多數人從出生到死亡便被定格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區域,
當初褚苒離開的時候,自制了一個簡易的木頭門鎖。
現在數月過去,這個木制門鎖居然還好端端掛在門上。
褚苒有些驚訝,但隨即她推開門,反應過來——
她當時離開的時候把出租屋所有的“垃圾”都清空了,狹小的房間只剩下一張破木板床,以及一張瘸腿的桌子。
這里生活的居民非常貧窮,但并不意味著他們是傻瓜。
褚苒長嘆一口氣,躺到破木板床上。
現在已是夜深人靜。
自從關掉伊娃,徹底斷絕和其他人的聯系后,身后那道窺探的視線終于消失不見。
只是,到底會是誰呢?
——
褚苒睜開眼睛,察覺到空氣中潮濕的水意,以及泥土特有的味道。
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會有降雨。
但下一秒,褚苒意識到不對。
——底城郊區什么時候有過如此干凈的自然降雨了呢?
這里明明都是帶著酸性味道的污染雨水。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坐”在一個昏暗的房間內。
這里的裝修極為奢華,每一個座椅都配備了柔軟的金絲天鵝絨,桌子用名貴的夜泊木雕刻而成,散發出淡雅的清香。
有人正在說話——
“……已經聯系了伊格那邊,他們說沒有問題,這是目前能夠采用的材料中最貼合我們需求的。”
“伊娃的疊代項目正在推進,但以目前的算力來看,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獲得最終結果。當然,根據我們目前的算法架構,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褚苒察覺到這些聲音有些耳熟,不自覺抬頭看去,發現坐在自己左右手兩側的,赫然是四先賢的成員!
褚苒不自覺驚叫出聲。
但隨即,褚苒發現他們并沒有受到自己的影響,而是自顧自沉浸在交談中,仿佛根本聽不到褚苒的聲音。
褚苒試著抬手,卻發現自己的處境十分奇怪——她像是被禁錮在某人的身體內,動彈不得,視角也能只能固定在有限的范圍。
她倒是能夠發出聲音。但很明顯,周所有人都聽不到她的喊聲。
視線掃過桌前一張張熟悉的面龐,赫克托,莉娜·布雷格,索菲亞,艾德里安……
褚苒閉上眼睛,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附身到芙婭公爵的身上。
這里似乎是芙婭公爵的會議室,這四人正在向她匯報最近的工作進展。
“至于容器的問題,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最合適的方案……”這時候赫克托的頭發還沒有花白,他敲著煙斗說道。
“這個問題不用擔心,我已經有了合適的預案。”芙婭的聲音響起。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褚苒能夠感覺到自己胸腔的震顫,但從喉嚨中發出的聲音低沉沙啞,明顯不是自己原本的嗓音。
“關于議會方面,我已經安排家族內合適的人員接手。”莉娜·布雷格看向芙婭,“還有聯盟那邊,對接的進度也在有序推進。不過聯盟那邊的具體操作,還是艾德里安更有經驗。”
這時候四先賢的外表和畫像上的模樣十分接近,正是他們最為意氣風發的人生階段。
莉娜·布雷格擁有布雷格家族專屬的金發褐眼,和后世褚苒遇到的塞西莉亞·布雷格幾乎像是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
褚苒察覺到“自己”的視線投向艾德里安。
此時正處于青年階段的艾德里安,擁有一頭黑發,他的聲音謙卑:“沒問題,我會負責布雷格家族和聯盟代表的具體談判。”
芙婭沒有說話,但褚苒卻能感受到她心底的一抹愉悅。
褚苒默默聆聽這四人的工作匯報,聽了片刻后發現,他們似乎正在圍繞一個核心項目開展工作。這個項目涉及到初代伊娃,議會和聯盟,而芙婭則是這個項目的領導人。
會議室光線昏暗,在枯燥乏味的匯報聲中,無事可做的褚苒不自覺打起了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一道驚雷閃過。
褚苒猛地一震,睜開了眼睛。
這道驚雷短暫照亮了房間的一角,就在這短短一瞬間,借助不遠處鏡子的折射,褚苒看清了“自己”的容貌——
“她”的身形瘦削,神色蒼白,臉頰深深凹陷下去,渾身流露出一股憔悴的病態,遠不如畫像中那般具有紅潤的神色,意氣風發的姿態。
褚苒有些奇怪,四先賢此時的模樣和畫像有九成相似,從理論來講,芙婭也應該和畫像繪制時的狀態保持一致。
這時,芙婭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褚苒下意識低頭,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芙婭結晶化的癥狀和她基本一致,都是從左手的指節開始,不斷惡化。
但此時此刻,芙婭的手指并沒有任何異樣!
褚苒仔細觀察,更加詫異了。原來不是芙婭身體的結晶化癥狀已經痊愈,而是她直接把整個手掌都更換成了人造義體!
一時間,褚苒不免咂舌。她不是沒想過義體改造手術的方案。這種技術發展已有數百年的時間,已經進入成熟階段,對人體的損傷也并沒有預期的那么嚴重。
但不論如何,一想到自己原生的軀體被替換成冰冷的人造材料,褚苒總是有些抵觸。
所以即使她的結晶化癥狀已經蔓延到手臂,褚苒也總是心存僥幸,認為自己能夠找到對抗結晶化的方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不會主動采取義體改造手術這個方案。
很顯然,芙婭擁有這樣的魄力和決斷。褚苒順著視線看去,發現芙婭幾乎更換掉了整條左臂。
“我很高興,我們的項目正在朝我們預期的方向順利推進。”芙婭低沉的聲音響起,“我相信假以時日,我們必將創造一個屬于我們的奇跡——”
褚苒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目睹數百年前發生的一幕,但聯系他們討論的內容,褚苒幾乎可以立馬肯定——眼前這些人討論的,正是機甲“奇跡”的構想。
其余四人向芙婭投以敬仰的視線。
芙婭敲了敲桌子,示意莉娜·布雷格留下,其他三人離開。
“手術安排在什么時候?”芙婭看向莉娜·布雷格。
“明天下午。”莉娜·布雷格說道。
“好的。”芙婭示意莉娜·布雷格離開。
“芙婭,或許你應該告訴其他人,你的身體狀況在不斷惡化。”莉娜·布雷格褐色的眼眸滿是擔憂,“他們是你的下屬,但也是你的朋友——尤其是艾德里安。”
芙婭垂下眼睫,聲音平靜:“莉娜,我選擇你,是因為我相信布雷格家族守護秘密的決心。”
“……芙婭,你變了許多。”莉娜·布雷格說道。
“又有誰會一成不變呢?”芙婭淡聲道,“不止是我,你也在變,我們都不是過去的自己。我現在只希望我們的奇跡計劃能夠順利推進。”
“芙婭,即使擁有再高的成功率,它也注定會有失敗的風險。”莉娜·布雷格看向芙婭的手臂,“我并不贊同你進行關鍵部位的替換手術,你的身體狀況現在已經足夠糟糕。”
“莉娜,留給我的時間太少了。”芙婭嘆息道,“如果能夠獲得永生,戰勝命運的詛咒,我們必將擁抱更廣闊的天地。”
“可是——”莉娜·布雷格還想再說,但被芙婭揮手打斷。
“莉娜,你該出去了。”
等到會議室再度恢復安靜,芙婭拿出一卷羊皮紙——褚苒立馬認出,這卷羊皮紙就是遺留在聯盟遺跡內的手札!
只是聯盟遺跡留存的手札,明顯要比芙婭手中這卷羊皮紙要薄上許多,并不完整。
芙婭提筆記錄自己的想法。
“我在不斷尋找對抗結晶化的方式——我將其中成功概率最大的方案命名為奇跡,它的寓意很好。但我們都知道,這只是我們心中的美好愿景。所以,我不得不嘗試其他的備選方案。”
“莉娜是一位很可靠的朋友。她擁有著并不遜色于我的才干與智慧,我們之間只需要一個眼神,她便能明白我的許多想法,我很高興這樣一位得力干將能夠成為我的下屬。只是莉娜與我不同,她的缺點在于總是對未知懷有恐懼,不敢征服未知。”
“為了對抗結晶化的進度,我的四肢已經替換成人造義體。對于一名機甲設計師來說,更換人造義體的壞處是顯而易見的,我失去了一部分對于精神力的感知能力。但每當我想到這樣的做法能夠延緩結晶化的進度,這樣的遺憾也不再是遺憾,而是成功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每當我拆卸掉身體原本的器官時,我早已將自我意識分割出對應的一部分,這部分自我意識將送入特定的容器內進行輪回疊代。而赫克托是一位出色的機甲設計師,我相信他會為找到合適的容器。”
芙婭最終落筆于此,合上了筆記。
但隨即,芙婭又打開筆記,在羊皮紙上補充了一段話。
“每一次義體改造手術之后,我能夠察覺到自己變得更加理智,分析問題的角度也更加客觀,幾乎完全摒棄了個人的好惡傾向。——這樣的變化令我十分詫異,或許我會成為一位更加高效的領導者。”
“但與此同時,我對一些事的處理也變得更加冷漠和極端。譬如在面對莉娜他們時,我失去了過去的耐心。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我的親信,我也記得我們之間發生的每一件事,但在我眼中,他們就像是一個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屬,只需要完成我布置的任務即可。”
“在明天的心臟替換手術之后,我難得產生了不確定的念頭:我的身體內還會留存多少自我意識?這些自我意識又具備多少人性的部分?這次分離出來的自我意識,最終又會進入怎樣的容器內完成疊代輪回的任務呢?”
“這些想法始終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我并不畏懼他人或失望或憤怒的眼神,我也不在乎他人的想法。”
“我只是感到疑惑,在這樣為了研究不斷前進的道路上,現在的我,還是原本那個我嗎?”